浮世风华 下——展画扇
展画扇  发于:2014年09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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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

 林琅邪征战四年期间,各朝风云迭起,西南北三处地方,不少王朝已经划入天朝板块,东边却固若金汤,也不知是天帝无意东征,还是东部国家真有的独到之处与天朝分庭礼抗。 雾山,位于东玄国国境之内,此地常年为迷雾所笼罩,极容易让人迷失,而山脉之中却有一处金碧辉煌,装饰奇特的宫殿坐落在其中,名为水月宫。 水月宫是江湖中极为神秘的一处,虽然神秘,他的势力却是遍布大江南北,所有人都知道,纵然水月宫势力很大却不介于战争和朝堂之中,一直处于中立,曾有不少国家试图网罗水月宫宫主,却没有一人能成功。 正值冬季,整个雾山被白雪覆盖,白茫茫的一片,仿佛是一个冰雪雕砌的世界。 雾山一处山洞之中有一潭极大的水池,池水清澈透底,池面却冒着丝丝的寒气,里面的寒意甚至更甚于外面的冰天雪地。 此刻,那池水中还有一个赤裸的身影,氤氲的寒气中,一对闪着红芒的眸子若隐若现。 “主上,红霓堂主回来了——”忽然一道声音传进了山洞。 来人从池水中越起身,伸手一招,一股强力的吸力向门口而去,而撞进山洞之人也被这强烈的吸力带到那人身前。 冰冷的手掌掐在来人的脖子上,声音漠然的不带一丝感情,仿佛来自地狱,“不是说过,在我练功的时候不要进来打扰。” 来人眼睛对上一双妖异的红眸,仿佛置身于冰窖当中,神智都微微一滞,艰难道,“主……主上饶命。” “咚——”将手上的人随手一扔,夜暮潇拿起随意放置在一旁的华贵紫袍穿戴了起来,薄削的双唇微动,“你刚才说什么。” 撞到坚硬的山壁上,剧痛让面容微微扭曲,来人神情却仿佛松了一口气,恭恭敬敬道,“红霓堂主回来了。” “红霓么?终于回来了。”夜暮潇低头喃喃一语,泛着红芒的眼神冷冷扫了一眼来人,“下次若是在不长记性,你不用再出现了。” “是,主上。”听见答复,夜暮潇抬步走出了山洞,层叠的林间有薄雾萦绕,日光浅暖透过树梢照在他的脸上。 那张脸堪称完美,却带着连日光都消融不了的寒冷,眼中隐有红芒流动,在阳光下显得邪异非常。 水月宫中,欣长的紫色身影负手站在高台之上,浑身散发出摄人的高贵和淡淡的寒意,殿内此时站了不少人,男女都有,甚至有不少偷偷的抬头打量他,冰冷的话音在大殿中缓缓响起,“让红霓进来吧。” 红色身影还没到,却有不小声音的叫声传进了空旷的大殿,“该死的丑女,放开小爷,你弄疼我了!” 红霓拉着一个粉雕玉砌的小童,脸色十分的难看的走进大殿,然后半跪在高台之下,“主上——” 似乎是知道高台之上的才是抓自己的罪魁祸首,玉儿一脸愤怒的仰着头道,“你是谁?抓小爷干嘛,把美人哥哥还给我!”语气虽然稚嫩,却没有一点生为人质的自觉。 宫内众人的心一下全部吊了起来,竟然有人敢用这种语气对自己的宫主说话?!虽然是个小娃娃,一想到宫主的脾气,众人不禁都为这个孩子担忧起来。 “你大胆,谁允许你这么对宫主说话的?!”夜暮潇还未言语,红霓已经厉声喝道,口气中怒气不小,这一路上显然被调皮捣蛋的玉儿折腾的不轻,若不是宫主严令过不准伤害他一根毫毛,红霓真想拍死这个破小孩。 “我就要这么说!”玉儿眼一瞪,一脸不在乎的瞪着她道,“在凶我,小爷就找个男人QJ你一百遍!” 红霓正欲发作,却被人拦了下来,玉儿一抬头,眼中就映入了一双妖异的泛着红芒的眸子,把他吓的没了声音。 “你真的是无暇之子?”冰冷的语调中没有一丝感情,玉儿感觉自己仿佛置身冰窖当中,小脸却是一股倔强,口气强硬道,“知道我爹爹是谁,还不赶快放了我!” 夜暮潇细细的打量着玉儿,泛着红芒的眸子闪过疑惑,这小童长相确实与无暇有几分相似,性格却是天差地别,实在想不出那般清冷的人竟然会有这个调皮的儿子,这性格不会继承他母亲的吧? “看看看,看什么看是不是觉得小爷太帅了。”玉儿不满的嘟囔着,这次却没有恶言相向,眼前这人,除了眼睛诡异点以外,长相还是很不错的,爱美是玉儿的天性,所以他决定勉强温柔点。 夜暮潇还是有些不相信眼前这个语气狂妄的孩子是无暇的孩子,但他也不会怀疑手下的办事能力,淡淡的吩咐道,“带他下去好好照顾。” “是。”应答声过后,玉儿被人强行带下去,一边不情愿的走,一遍怒叫,“把美人哥哥还给我~” “你这次任务完成的很好。”紫色人影走在红霓的身前,淡淡道,虽然是赞赏,却也是冷冰冰的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温度。 “红霓不敢有负宫主所托。”红霓的语气中并没有欣喜之意,那张娇媚的脸甚至有淡淡的委屈甚至醋意,不过隐藏的极深。 夜暮潇轻笑一声,手指握着红霓的下颌迫使他抬头看着自己,“怎么?你不开心?” 红霓秀目映入一对带着血红之色的眸子,仿佛是受了蛊惑一般点了点,又立刻摇头,飞速退后两步,“请宫主明鉴,属下绝对没有不开心。” “很好。”夜暮霄点头,冰冷的脸上露出极淡的笑意,连笑容都透着幽幽冷意,“我喜欢聪明的女人,今晚就去你那里。” “主上——”红霓的语气中掩饰不住的透露出喜意,连五官都明媚起来,艳若桃李。 “你先下去吧。”夜暮潇挥了挥手。 “主上。”红霓有些犹豫的道,“此次带回的不止玉儿,还有一人?” “嗯?”感受到夜暮潇的不快,红霓立刻解释道,“玉儿执意要护那人,甚至以性命相挟,宫主又吩咐不能让玉儿受一分损伤,所以——” 闻言,夜暮潇眼中流露出微微的奇特,这人应该是玉儿口中的美人哥哥了,“无碍,那就让他们呆在一起吧。” “是。”见夜暮潇并没有责怪之意,红霓松了一口气,才发现自己衣衫都已经汗湿,“属下告退。” “你们也下去吧。”夜暮潇对着殿内众人淡淡吩咐道。 “是。”统一的回答声,众人随着红霓退了出去,顷刻,殿内便只剩下夜暮潇一个人了,夜暮潇走至窗边,推开窗,透着日光看着白雪中的一片红梅林,他看的很认真也很仔细,目光不再是深沉的冰冷之色,仿佛陷入了沉思。 月隐树稍,雾山又下起了雪,飘飘扬扬的落在地上,也落在梅树上,红白相间组成了一个静美的画面。 夜暮潇站在阁外,目光仍然凝在远处雪地里的一片梅林上,冰寒的容颜柔和了一些,嘴角也泛起一丝浅淡的笑,虽然不明显,可还是笑了。 “主上的心情似乎很好。”红霓从暖阁中走了出来,此刻她身着单薄的红纱裙,显然是梳洗完毕,习武之人耐寒,她倒没觉得有什么寒意,只是表情复杂看着夜暮潇,妖媚的脸上有些隐晦的醋意。 夜暮潇收回嘴角的笑意,看着妩媚的红霓,又是一笑,这笑却并达眼底,忽然将她忽然抱起向阁内走去,惹得美人一声轻呼。 阁中香气袅袅,宽大精致的红木床上,红霓衣衫已经散落,大片的雪白肌肤暴露出来,在夜晚寒冷的空气微微颤栗惹人怜爱,“主上——”满溢欲望的叫声,配合着水蛇般扭动的腰,光是听着都能让人酥半边身子。 夜暮潇的手也抚上了身下火热的肌肤,在上面流连着,他那双邪异的红眸却是清明,甚至冷漠的。 “笃笃——”迫切的敲门声响起。 红霓暗暗皱眉,这心中暗恨这敲门声不是时候,夜暮潇若是找人侍寝的话,是不会理会任何事的,若有人来,说明此事定然十分重要。 “什么事?”夜暮潇沉静冰冷的声音从暖阁中传出。 “禀主上,无暇公子到访。” “他在哪?”夜暮潇眼瞳一缩,来的好快,他的语气还是很冰冷,可是若是仔细听,会发现其中还有一丝连他自己也不曾发现的喜意。 “据手下人回禀已经到了山前,是否要派人远迎?” “不用——”夜暮潇迅速整理好了衣服,身形一动已经出了暖阁,“我亲自去迎。” 第十四章 夜暮潇的速度很快,以至于原本跟他身后的人此时竟然追不上他的脚步,心中暗自诧异,自己宫主为人高傲冷情,水月宫建宫数年可从未见过宫主亲自下山迎接过什么人,亲无暇公子虽然有名可又有什么特别之处值得让自己的宫主这样对待? 雾山的雪很深,地面甚至结起冰,常人光是行走便十分艰难,但夜暮潇所过之处却是踏雪无痕,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他便由山顶到了山脚。 那袭白影静然的坐在轮椅中,微微低垂着头,并不出众的面容淡然中多了一种无法言语的清华气质,他的神情淡,带着些许漫不经心,飘扬的白雪中,仿佛在那坐了很久,天地间这一抹纯白让周围的一切都黯然失了颜色。 真的,是他。夜暮潇冰冷的面容极其隐晦的柔和了几分,身影也更快的闪掠到无暇身前。 此刻无暇身边围了不少人,那些人一见夜暮潇十分惊异,似乎没有想到宫主竟然会亲自前来,参加宫主——“ 夜暮潇没有看他们一眼,眼神落在无暇身上,道,”你来了。“ “夜宫主所为,不就是为了让无暇前来么。”无暇抬起眼,眸中透露出淡淡的冷峭。 “既然来了,不如上去坐坐?”夜暮潇并没有在乎他的冷淡,脸上露出罕见的笑意,那双红眸出现柔和的情绪,看起来也不那么冷人心魄。 心中担忧玉儿,无暇也不拒绝,微微颔首。 此时山上多积雪,无暇的轮椅若是前行必会陷进深雪之中,夜暮潇来的急,甚至也忘记了无暇不能行立之事,无论何人与无暇相处注意力总会集中在他这个人身上,从而忘记他是个残废。 本欲前行的夜暮潇停下脚步,不知道心中作何想法,想看看这无暇公子如何上山。 “走。”无暇轻喝一声,双手一拍轮椅,那轮椅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下竟然腾空而起,同时跟在他身后的四个黑衣人手形一动,两条泛着暗红光芒的铜木从轮椅两侧穿了过去,将无暇抬了起来。 夜暮潇若有所思的看了眼他们,然后抬脚在前面引路。 无暇所带的人并不多,只有五人,其中四人用于抬轿,若是真是将他们当作普通的轿夫那就大错特错了,他们的速度虽然不至于能跟夜暮潇并驾其驱,却能稳稳的跟他身后。 一路上无人说话,只听得见脚步踏在雪上发出“咯吱”的声音。 不时有人抬头悄悄的看向轮椅之上的无暇公子,表情各异,有惊异更多的却是惋惜,似乎是没有想到闻名天下的公子无暇竟然是个残废。 他们的表情都被无暇尽收眼底,清冷的面容没有变化,似是早已经习惯了众人的打量,此刻他的眼神放在前方那个紫色身影上,素来平淡的眼眸泛起了异样的情绪,复杂莫名。 一炷香的时间众人便随着夜暮潇到了水月宫,一路上不断有人的视线落在身上无暇身上,眼露惊异之色,心中猜测着他的身份,众人发现这个身有残疾的人跟自家宫主在一起的时候,丝毫没有被压下去的气质。两人多少有些相似之处,区别却更大。 一个淡而清贵,如皎月清辉。 一个冷到极致,似千年寒冰。 两人都是不会让人忽略的人,也注定了不平凡。 “无暇既然到了,还烦劳夜宫主将玉儿和一方交出来。”无暇的语气听着十分客气,仿佛玉儿被掳并没有让他产生什么怒意,但若仔细听,会发现其中透露着寒意。 夜暮潇一笑,“我带你去。”他的五官虽然很美,但这笑容却带着消融不了的冰寒,配着邪异的红眸,有种奇异的美丽。 几人继续往前路过几条长廊,远远就传来了噼里啪啦的声音,仿佛什么东西摔碎了,“难吃死了!!这是什么破糕点啊,你们想毒死我啊?!” ——是玉儿的声音! 无暇座下的轮椅一顿,继而快速的向传出声音的地方行去,心中的担忧烟消云散,听这小家伙中气十足的喊声也不会有什么事,其余人皆跟在他的身后。 一掌劈开了朱红的大门,只见玉儿一手拿着精致的糕点往嘴中放,一脸陶醉的样子,一手不断的砸着盘子,那盘子所落之处,皆是水月宫在此服侍的下人,那些下人一边忙着躲避玉儿的攻击,一边嘴中说着讨好的话,玉儿身边还站着一个眉目清润的少年,满脸苦笑的看着他,却没有阻止。 玉儿显然也注意到了忽然进来的人,吃了一半的糕点从嘴中掉了出来,结结巴巴道,“爹,爹爹?!” 无暇一时真有些哭笑不得,这玉儿落在别人手里竟然还如此刁蛮,本欲开口训斥,一道人影却忽然向自己扑来,这人影来的快,无暇身后的凌墨条件反射一般想要擒住人影,无暇一挥手,拦下了凌墨,任由人影扑到自己身上。 “公……公子,一方好想你。”水一方牢牢的抱住无暇的,发出一阵呜咽。 无暇的修长的手覆在水一方身上,他能感受自己怀中的身体在颤抖,心中一叹,这四年他到底还是欠了水一方不少,可是此刻又有水月宫人在,自己不能和他相认。 “你认错人了。”无暇说的很柔和,也惊醒了他怀中的水一方。 “认错人了?”水一方有些疑惑的抬头,与无暇目光相对,那双眼清淡如水,墨玉瞳孔深邃如夜空。 这双眼睛像极了公子,可是他的脸却跟公子相差地别。 连水一方也不明白,为何在此人出现之后自己竟然不顾一切的扑了上去,现在仔细看看才真的发现他不是公子,虽然气质相似,但他不是公子,公子已经死了,若是公子在世的话,他也不会坐轮椅,公子的腿已经好了。 想起逝去的玉清寒,水一方眼眶禁不住又有些发热,他连忙起身道歉,神色黯然道,“对不起,一方失礼了。” “无碍。”无暇轻声道,目光打量着眼前的少年。 四年未见,一方真的发生了不小变化,彻底褪去了以前的稚气和狡黠,眉目清润,眉宇间看起来有几分书卷之气,这种温润的气息必须由长时间的熏陶才能养成,无暇有些欣慰,一方已经长大了。 “对啊,美人哥哥,他是我的爹爹,怎么会变成你的公子呢?”玉儿疑惑道。 “玉儿还记得自己有个爹爹?”无暇公子眼神一横,吓的玉儿再也不敢说话,苦着一张小脸。 “凌墨,把玉儿和一方带下去。”见玉儿不再开口说话,无暇才移开目光吩咐道。 “是。”凌墨应了一声,玉儿一听可以离开,小脸上焕发了几分光彩,不过乖乖的没有说话,拉着水一方向外退去,水一方此刻心情低沉,回首看了一眼静坐在轮椅上的无暇,正好对上了他的目光,那双宁静的眸子依稀像是公子注视着自己,水一方眼中雾气升腾,偏过头随着玉儿一起退了出去。 “你们也下去吧。”夜暮潇对着其他人吩咐道,顷刻,房内便剩下他们二人独处。 夜暮潇看了看周围的一片狼藉,眼神有些古怪,“真想不到玉儿是你的孩子。”他向来生性冰冷,说的话也并不多,仿佛对什么也不感兴趣,然而这话听起来除了些许诧异外,还有极淡的兴趣。 无暇不为所动,淡淡道,“与你无关。” “你我一别已有一年了,若是我不以此方法寻你,你是不是不会踏足雾山?” 回答他的是无暇的一枚飞蝗石。 夜暮潇闪身一侧,躲的不快,似乎并不是真的要避开无暇这道暗器。 飞蝗石由他脸颊擦过,带出一道淡淡的血迹。 无暇把玩着缠绕在手中的天蚕金线,清柔的脸庞注视着夜暮潇,眼中流泻出寒意,“下次你若是在做这种事,我不会留手。” “无暇公子行踪不定,我别无他法。”夜暮潇伸手抹去了自己脸颊上的血迹,脸颊上的殷红,配着那双红色眼眸,妖异到了极点。 “何事。”无暇收回视线。 夜暮潇眼眸闪过一抹异色,道,“我找你来确实有事。” 第十五章 “我想找你救一个人。”明明是说着救人的话,从夜暮潇口中说出来却听不出任何柔和之意,让人心中发冷。 无暇不可置否,并没有表态,微微放松了自己的身体,不着痕迹的靠在椅背之上,雾山寒气湿重,连日来的奔波,他的身体已有些坚持不住。 “晟睿。”夜暮潇并没有因为无暇的沉默而停止说话,反而注视着他缓缓道。 听到这个名字,无暇微挑了一下眉,虽然知道此次前来雾山可能牵扯到某些事件当中,却没有想到竟然会跟晟睿扯上关系。 晟睿乃是东玄国皇帝的称号,不过他并没有惊异为何夜暮潇会和这东玄国皇帝扯上关系,淡淡道,“精通医理的,并不止玉某一人。”他这话已经是拒绝的意思。 “可是,我信的只有你。”夜暮潇盯住无暇的眼睛,一字一字道,那双红眸闪烁着奇异的光彩,甚至连表情也不那么冷。 信任?无暇若有所思的看着夜暮潇,面上有些讶然,似乎是没有想到夜暮潇会说出这句话,“恐怕无暇的答案要让夜宫主失望了。” 夜暮潇听了他的话,多少也猜到他不愿牵扯到东玄国的政治当中,红眸微闪道,“你们为医者向来仁心,晟睿帝若是出事,那整个东玄国必将乱作一团,大皇子野心勃勃他若继位,刚平息下来的战火必将重燃。” “你有这么好心?”无暇目光如水,略带讥诮。 “我只是不想晟睿帝死的那么容易。”夜暮潇目光转向窗外,看着深沉的夜色,话语中流露出幽幽寒意。 这寒意连无暇都有些心惊,让人遍体生寒,他忽然想到了林琅邪,若是初时自己没有遇到林琅邪,自己怀着对皇室的恨意,最终会不会跟夜暮潇一样?夜暮潇跟东玄国皇室的渊源,机缘巧合之下他得知了一些,像夜暮潇那样天性冰冷的人真的能对其他人付出信任吗? “依你的能力若真想控制这东玄国应该不难吧。”无暇意有所指。 天下局势在这四年间大分,西方以天朝尊,东部却以东玄国为主。南北部分地区划为天朝板块,其国土面积已占天下三分之二。 这四年的乱世,故然发生了很多战乱,同样也崛起了很多不少人,夜暮潇便是其中出众的一个。世人只知道水月宫宫主武功盖世,势力遍布大江南北,无暇却知道夜暮潇除了这层身份以外更是当今东玄国的皇子,他的能力想要掌控东玄国应该不难,甘愿隐身江湖之中,不过是有更深的野心。 一个男人,当他有了足够的能力又恰恰出生在乱世,有所图谋也是应该的。 “我并不想在此时锋芒毕露。” “所以你这次想借由无暇来平稳你东玄国吗?”夜暮潇的打算无暇看的很透彻,说的也很直接,晟睿帝不死,东玄国便能维持表面的平静,而他也能继续隐身于幕后。 夜暮潇看见无暇眼中的冷峭之意,笑道,“我本就不打算瞒你。” “无暇,晟睿帝之事我并不急需你给我答案,也许东部国家风云该变。”夜暮潇说话之时,脸上消散了几分冰冷,邪异的红眸中猛然散发出了一种睥睨天下的气势。 这种感觉无暇曾经有过,他在林琅邪的眼中见过的同样的决心。 此时此刻,他忽然觉得有些累了,天下的时局即使看透了也掌控不了,王者之心注定了苍生伏尸百万,流血漂橹。 “这些都与我无关。”无暇漠然道,那些争斗他已厌倦。 “一年之前,我就有个问题。”夜暮潇嘴角流泻出冰冷的笑意,“这世上人有七情六欲,喜、怒、忧、惧、爱、憎、欲、但在我认识你的时候就发现你从不为何事所动容,闻名天下的无暇公子,所求的到底是什么?” “求的是什么?”无暇忽然笑了起来,他求的是跟林琅邪的一世陪伴,他求的是跟普通人一样能够行立,他求的是有一处安稳。 他求的真的不多,不过是些许温暖,不过是任何普通人都能得到的东西。 可是,他得不到。老天似乎喜欢和他开玩笑,从出生下来,摆在他面前的就是一条布满靳棘的路。 “也许,我无所求。”无暇闭上眼睛,他嘴角的笑意却未消去,并不是很冷的笑,眉宇间的清冷似乎被这个笑容消散,带着倔强和傲意。 无暇并不常笑,甚至可以说在与夜暮潇相处之时,他从未笑过,眼眸清淡无悲无喜,永远都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然而这个带着些许冷意的笑忽然让夜暮潇冰冷的心漏掉了一拍,仿佛最妩媚的笑容也不及他这一笑动人心魄,他笑的时候真的很迷人,无关容貌,而是单纯的神态,夜暮潇忽然很想知道无暇真正微笑的样子到底是怎样的。 须臾,无暇睁眼,脸上又恢复了一贯的冷然,他不再说话,催动轮椅出了门房。 夜暮潇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到两人一年前的初遇,雾山之中,梅林之下,一曲琴音,悠然而起。 当时练功走火入魔的自己,若不是因为那一曲琴音,也许已经神智全失。 他救了自己,两人也相处过一段日子,却没有更深的交往,那样的人就如天边流散的云,琢磨不透,触碰不到,却又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此次让红霓掳走玉儿不知道是因为晟睿帝之事还是自己真的再想见他一面? “无暇……”夜暮潇轻声喃道,“真的无心亦无情?倘若真的如此,又是经历了何事让你变得如此?” 无暇出了门,凌墨等人正在外守候,“公子——” “玉儿在哪?”无暇问道,一想到玉儿,脸色不禁冷了一分,那孩子的性子实在太过顽劣。 凌墨指了指后面,无暇顺势看了过去,只见玉儿挂着水一方身上,双手圈在他的脖子上不停的说着话。 “美人哥哥,你怎么了,看起来好伤心哦。” “美人哥哥笑一个嘛,笑一个给玉儿看看好不好。” “要不玉儿亲亲你吧,楼里的姐姐说心情不好的时候让玉儿亲亲就好了。”说着真在水一方的脸上“吧唧”的亲了一口,然后洋洋得意道,“是不是心情好多了?”一双黑亮的大眼透出丝丝狡黠。 若不是见识过玉儿发威,一般人还真能被这单纯的可爱样子糊弄过去,水一方被玉儿一亲顿时脸红了起来,这些年因为公子的事性格内敛了不少,平日几乎不会跟谁接触,更不用说这亲密举动了。 看着玉儿光明正大的吃着一方豆腐,无暇哭笑不得,真的很怀疑玉儿这孩子到底有没遗传到自己的基因,这么小就如此不安分,一口一个美人哥哥,到底是谁教的?! 无暇过去冷不丁的叫了一声,玉儿一抬头就看见自己爹爹一脸严厉的看着自己,立马扑了过去,一脸可爱的道,“爹爹,玉儿好想你啊。” 正在无暇准备说话的时候,玉儿眯着眼睛打了个哈欠,“今天好晚了,玉儿困了,爹爹也累了吧,早点休息哦。” 无暇:…… 这小鬼!平日里调皮捣蛋的,一旦知道自己闯祸了就做出一副乖样子迷惑人,今日无暇确实有些累了,此刻也没什么心情去训斥他,挥了挥手让凌墨带他下去休息。 “我要和美人哥哥一起睡觉~”逃过一劫,玉儿的心情显然不错,拉着水一方的胳膊跟着凌墨。 水一方自从无暇出来,视线就没离开过他,目光复杂莫名又有些感伤,无暇心中也明白,对着他温柔一笑,“好好休息。” “嗯。”看见无暇忽然对自己微笑,水一方有些受宠若惊,继而被玉儿拉下去,玉儿不满的嘀咕,“爹爹好偏心啊,都不会对玉儿那么温柔的笑。” 他们退下以后,无暇抬头看了看天空,夜色浓重,深沉的天空集聚了众多星辰,其中的两颗却是格外的耀眼,相对而立,众星呈拱月之势。 同一个时代出生两个志在天下的人,若不愿生灵涂炭,唯一的办法就是不让他们过早的对立,只是命运的齿轮,真的能阻止他转动吗? 月光蔓染上无暇雅致的轮廓,平了添几分清辉,那双盯着黑夜的眼睛流露出比夜色还浓重的悲哀,一袭白衣显得有些清傲,亦有些单薄,几乎溶入月色当中。 第十六章 无暇最终还是答应了夜暮潇。 若他救了晟睿帝,东玄国也可维系表面的安稳,只要东玄国无恙,其所附属的国家也能安静一段时间。 放在腿上的手微微收紧,无暇叹了一口气,清柔的脸上有轻愁,纵然如此这也只是暂时的平静,政坛中的暗涌波涛他比谁都清楚,这四年来林琅邪南征北战,锋芒毕露,而夜暮潇却韬光养晦,更倾向于养精蓄锐,东部暗中积蓄的力量连他也不清楚有多少,这二人皆有帝王资质,若是真的对上,暂时平息的烽火必要重燃。 “咳咳——”无暇忽然捂着嘴咳嗽了两声,白衣不胜寒,压抑的声音虽然轻,听在静谧无声的清晨,让人的心也随之一颤。 肩头一暖,一件衣服披在了自己的身上,无暇有些诧异的回过头。 水一方对着他微微一笑,却不言语,目光落在他的脸上,仿佛在看另一个人。 此时,晨曦未明,大多数人都在睡梦之中,无暇之所以没睡觉是因为他向来浅眠,即使睡着也不安稳,更何况因为寒气的侵蚀,身体的疼痛也更加明显,才会独自一人出了房间。 “怎么不睡觉?”无暇没有拒绝他披在自己的外衣,柔声道。 闻言,水一方脸色有些黯然,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答道,“习惯了早起。” 无暇看着他,水一方继续说,“以前每天天不亮就要起来背书,稍后就是练琴,若是没做好,公子就会发脾气,让我做更多的练习。” “呵呵。”隔着几年听着自己以前的小不点回忆着以前生活,无暇禁不住笑出了声,心中暗想,自己以前是不是对一方太过严厉。 “对不起,我……”听见笑声,水一方连忙收了声,“我不该对你说这些的。” “没事,你继续吧,我想听听。”无暇淡笑看着他,让水一方顿生出一股熟悉的亲切之感。 “以前我很任性啊,虽然每次都按着公子说的在做,心中却经常埋怨公子太过严厉。”说到这,水一方声音低了下去,甚至带上了哽咽,“可是我现在知道了,知道了公子是为我好,他对我严厉是为我好,可是我以前还那么不听话,我现在有好好的按他说的做,我努力的学了好多东西,我每天练很久的琴,可是公子他不会知道,公子……” 无暇心中叹息,本欲与跟一方相认,又立刻被自己否决,既然一方已经认为他死了,那就让他这么认为下去吧。就算现在相认,也许不久又会有分离的一天,又何必让这个孩子在经历一次痛苦? 看着眼前长身玉立的少年,无暇很欣慰,这个自小就陪伴在自己的孩子,已经日渐成熟。 “我想你的公子会很欣慰的。” “真的吗?”水一方抹了一把眼睛,声音忽然拔高,似乎是真的得到了公子的肯定。 “是啊。”无暇摸了摸水一方的脑袋,这个举动却让原本隐忍着没有流泪的水一方哭了起来,“以前公子也经常摸我的头,公子,公子啊……” 水一方抬眼,泪眼朦胧的看着无暇,那淡然清贵的气质,那清定无波的双眸,温柔的目光就像是公子在看着自己。 “你若是不介意,可以暂时把我当作你的公子。” “呜哇——”水一方抱着他,一声一声的叫着公子,其中的感伤让无暇略感诧异,想不到这孩子对自己的眷恋竟然这么深。 雾气当中忽然出现一只白鸽,在无暇身周盘旋。 无暇凝目一看,是雪隐楼专门饲养的信鸽,金线从掌心飞出,牵住了信鸽的脚。 取下了信鸽传递的消息,无暇原本恬淡的脸色微变,一抹忧愁染上眉。 信的内容很少,只有一句话,却足以让无暇变色,林琅邪来了。 他没有想到林琅邪竟然这么大胆,若是他的身份暴露在东玄国定然会引出诸多风波,这并不是他想要看见,可是无暇此刻想不出什么对策去阻止林琅邪,他的情报可以得到水月宫的地址,林琅邪定然也可以。 层叠的山峦中,一道黑影如猎豹在其中敏捷的穿梭。 “等等我啊。”后方忽然传来不满的埋怨声。 林琅邪停下脚步,回首道,“你速度太慢了!” 凌风翻了翻白眼,就差骂一句,你赶着去投胎啊,他的体力甚好,武功也不俗,不然也不会被无暇分去保护玉儿,只是两人一同上山,他拼尽全力也跟不上林琅邪。 两人忽然的声音在寂静的山林显然引起某些人的警觉,当下就有一道惊疑声响起,“是谁?”然后就是匆匆的脚步声向他们的方向过来了。 林琅邪心想如果跟水月宫的人撞上,免不了又要一番纠扯浪费时间,邪笑一声,“你挡一会,本少先走一步。”话音刚完,人影一闪便在几丈之外,独自向前行去、 凌风看着前方的身影一阵苦笑,这个没良心!早知道就不带他来找公子。 没了凌风的跟随,林琅邪的身影更快,不消片刻便到达了水月宫,一路上也没引起任何动静。 悄然潜进了水月宫,随手抓了一个侍女问清了无暇所在的住处,将她击昏后便按着侍女所指的方向向前走去。 林琅邪此刻的心情很兴奋,甚至称得上激动,眼前浮现那一抹白影,有些莫名的想念。 想念?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林琅邪便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对于无暇连林琅邪也不确定自己对他到底是什么感情,想要看着他,想要陪着他,仿佛只有那人在身边自己才会安心。 顺着侍女所指的路,很快就到了想要去的地方,隔得远远的就看见那一袭清贵的白衫。 周围是一片冰雪,无暇静然端坐在轮椅之中,背影显的有些清瘦,有些寂寥,依稀可以辨认出与他相对而立的少年是水一方。 这场景……不知道为何林琅邪感觉很熟悉,头也不受控制的痛了起来,一道清丽模糊的容颜忽然闪现在自己眼前,看不清脸,只有额上那如血凄艳的梅花印如梦魇一般纠缠了自己整整四年。 林琅邪一步步的向他走去,透骨的悲伤压抑的他几乎不能呼吸。 “你是谁?”忽然的冷喝声,冰冷的凉意袭遍了全身,一对妖异的红眸也映入了林琅邪的眼中。 此刻他却如同没有听见这话一般,一步步的向前面的那道白影走去,眼前所有景物消失不见,只有剩下一张模糊的脸。 见林琅邪对自己的话视若无睹,夜暮潇眼中闪过一道寒芒,也不留手,一掌击了过去,势若雷霆,虽然林琅邪此时思绪有些混乱,凭着敏锐的知觉也感到了危险的逼近,反身一挡。 两人相交掌力相交,各自退后了三步。 林琅邪眼中恢复清明,与夜暮潇对视起来。 两人眼中均有诧异,还有一些莫名的东西。 那双邪异的红眸隐隐给自己危险的感觉,他很强大。这是林琅邪的第一直觉,方才那一掌普通的修武者根本接不下来,而且那双红眸太冷,仿佛千年寒冰,映不进任何东西, 夜暮潇心中的想法比林琅邪更为惊奇,能接下安然接下他这一掌而不受伤的人,他首次遇到,眼前之人不过是一身普通的玄衣,目光也不凌厉,却无端给人一种睥睨天下的气势,这种气势让他很不爽。 对手。两人心中同时升腾起这两个字。 奇怪的是并不是惺惺相惜的感觉,而是宿敌一般的对立感。 这边的动静显然也被无暇所察觉,他第一人时间赶了过来,正遇到两人目光相对。 两道目光透露出同样的雄心,在空中凌然相撞,毫不示弱。 “无暇。”见到无暇过来,两人同时收回了目光,亦同时出声叫道。 这无暇二字两人都叫的极为自然亲近,彼此心中都升起奇怪的感觉,而林琅邪因为夜暮潇对无暇的称呼,原本觉得是宿敌的感觉直接转化成了厌恶感。 林琅邪向来是极少对人有厌恶感,自己心中如此清晰明确的感觉让他自己都感到吃惊。 不过这种厌恶情绪林琅邪自然不会外露,偏过头邪魅的朝无暇眨了眨眼睛,被夜暮潇一打断,心中那种奇怪的情绪也烟消云散。 “夜宫主,他是我的朋友。”瞥了一眼正对自己邪笑的林琅邪,无暇有些头疼,心知这趟东玄国之行肯定不会平静了。 夜暮潇勾唇一笑,意味深长看了林琅邪一眼,“既然是你朋友,今日不妨在此为他设宴,这等人物我也想结识一下。” 第十七章 林琅邪听了他的话反而笑了起来,笑的很奇特,给人的感觉又有些凌人的气势,“夜宫主这样的人物,本少也早就想结识了。” 两人相视一笑,彼此眼中都有复杂的情绪,“既然你朋友到访,那我就暂不打扰了,午宴我会差人来请。”夜暮潇说了一句以后就告辞了,他原就不是话多之人,这时候来本意是想确定无暇前去东玄皇都的日期。 待夜暮潇走了以后,林琅邪顿时嬉皮笑脸起来,“无暇公子有没有想本少啊?” 无暇冷淡的看了他一眼,“千金之体不立危堂,更何况你是九五之尊,这等浅显的道理莫非陛下不懂?竟然擅自到了东玄国。” 林琅邪凤眼微挑,一脸委屈之色,“本少为了无暇公子千里而来,也不指望你多感动,至少不要这么冷淡嘛,我们都那种关系了。” 那种关系?无暇的眉头敏感的挑了一下,冷冷道,“哪种关系?” “自然是……”林琅邪话说了一半还是在无暇陡然冰寒起来的目光下把另一半话吞了下去,为了自己的小命要紧还是不要说得太过火了,自己心里明白就行,来日方长嘛。林琅邪在心里安慰了自己几句,转而问道,“玉儿和一方都没事吧?” “他们没事。”见林琅邪没敢把剩下的话说出来,无暇的脸色也柔和了几分。 “刚才本少似乎是看见了一方,走,一起过去吧。”说着十分自然的推上了无暇的轮椅。 无暇瞬间绷直了身体,向后看了他一眼。 “怎么了?” 也许是林琅邪的表情太过自然,本欲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被自己咽了下去,“没什么。” 林琅邪微微一笑,推着他继续向前行去。 水一方呆呆的看着他们二人不断接近,玄衣邪魅,白衣清贵,两人仿佛日月交辉,以往有多少日子,自己的公子身边都有这么一道玄色身影,若不是无暇面容跟自己公子相距甚远,他几乎都要错觉是自己公子复生。 “一方。”林琅邪直觉水一方此刻的神情不对,唤了他一声。 “陛下。”水一方回过神来,应了一声,也没问林琅邪为何到这,对着无暇道,“公子,我有些累了,先进去了。” 无暇点了点头,林琅邪诧异道,“这孩子不过和你初识就对你好感不小。” “也许是缘分使然。”无暇看着水一方单薄的背影淡淡道。 林琅邪颇有些苦恼,“他是我故友的身边人,不过自小就不与我亲近,后来见面也越来越少了,总感觉这孩子身上有些事,但是又不想见我。” 无暇喟然一叹,一方这孩子怕是把自己的死亡的原因归结在林琅邪身上了,不过也好,他若不在林琅邪身边,林琅邪更没有可能想起过往的事。 过往? 眼前浮现少年银铠黑发,征战沙发的气宇轩昂,以及在那山崖之上,那一场散尽繁华的绝世烟花。 “清寒,不要离开本少,一直陪着本少好吗?”少年怀抱着自己,温柔的呢喃。 无暇忽然捂住心口,笼在袖中的手臂微微颤抖,因为自己忽然情绪,体内气血翻涌,痛苦立刻布满了全身。 原来那温暖,直到此刻,自己也如此怀念与眷恋。 哪怕每次想起来带给自己的是彻骨的痛也舍不得丢弃。 “你怎么了?”似乎是察觉到了无暇的异样,林琅邪关切道。 “没什么。”无暇垂下羽睫,将脸埋在阴影中,清冷的脸上一片痛楚。 “林琅邪。”轻声的呼唤不同于平日的疏离淡漠。 “嗯,我在。” “找到了一方,早日带他离开东玄国吧。”说完,无暇也不待他的答复,擅自推动轮椅离开,轮椅在雪地上碾过,离开两道深深的痕迹。 林琅邪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的瘦削的背影,他能感受到无暇话语中那几乎渗透进了骨髓的倦意。 无暇此人,纵然残废也绝不会给人柔弱之感,可是为什么自己会如此不安? 无暇,以前我们当真没有丝毫交集吗? “哎呀,好饿啊。”一道小小的身影从房中探头探脑的出来,摸了摸自己咕咕叫的肚子。 “玉儿?”林琅邪看见那粉雕玉砌般的小童方才复杂的情绪忽然消散,心中莫名涌起了亲近之感。 几个闪身就到了小家伙的身边将他抱起来,宠溺般刮了刮鼻子,“刚睁眼就叫饿啊!” “咦!”玉儿小声的惊疑道,揉了揉眼睛,“哇呀,你是山崖上的那个大哥哥。” “对啊,许久没见,玉儿有没有想我啊。” “切!”玉儿故意的嘁了一声,鬼才会想见过一面的人,虽说如此,玉儿还是很开心见到他。 “唉,这样啊,真可惜,本少还打算带玉儿去吃遍天下美食,看遍天下美女呢!”林琅邪故作叹息,自从初遇他就知道这个小家伙定是顽劣调皮,故意诱惑道,这个条件应该很不错吧?这可是自己小时候的梦想啊! “真的吗?!”玉儿果然上当,大眼睛闪亮闪亮的,“什么时候带我去?” 小破孩,还想跟我斗,不仅贪吃还是个小色狼,这孩子长大还了得?林琅邪暗想,这孩子怎么看都不像是无暇的亲生的,难道是他捡的? 目光在玉儿精致的小脸上流连,似乎真的不太像,“大哥哥问你几个问题,你回答了就告诉你时间。” 玉儿托着下巴故作老成的沉思,然后道,“好吧,只要不触碰到我的底线,我会告诉你的。” 看见小家伙一副可爱的样子,林琅邪忍不住失笑道,“还底线呢!我想知道关于你爹爹的一些事,不如你告诉我。” “我爹爹?!”玉儿立刻挣脱他,皱了皱娇俏的小鼻子,然后一脸警惕望着林琅邪,“你莫非对我爹爹有企图?” “咳咳——”林琅邪干咳了一声,难道自己的表情很明显吗?厚着脸皮道,“大哥哥似乎有点喜欢你爹爹呢,你告诉大哥哥,以后就可以吃好多好吃的东西,还有好多美女天天围着你。” 玉儿不屑的哼了一声,“少来这套,真当小爷这么好骗啊,我才不会为了美食和美女出卖爹爹!” 林琅邪目光直勾勾的看着逞强的玉儿也不说话,果然这孩子在理性和美色之间摇摆过后,犹豫着问,“真的有那么多好吃的和美女吗?” “骗你是小狗,大哥哥可是天关的老大,那里的繁荣你也看见了吧,这次都没有好好玩吧,下次再去随便你吃喝,大哥哥给你做主!” 玉儿舔了舔嘴唇心想,爹爹,我不会说太多的,你就原谅玉儿吧,“你想知道什么?” 见玉儿妥协,林琅邪邪魅一笑,看了眼之前进了内屋的无暇,道,“我们换个地方说。” “嗯嗯,你想的比我周到。”玉儿连连点头,一大一小的身影畏畏缩缩的离开了他们休息的地方。 “什么?!我怎么会不是爹爹亲生的?!”玉儿一脸不满的瞪着林琅邪。 哀怨的眼神明显在说不要以一副“我是捡的眼神”看我! “难道你是长的像你娘吗?”林琅邪挑了挑眉,仔仔细细的看了看玉儿,年纪不大,眉目精致已具雏形,长大定然是倾城的美男子,不由感叹,“那你娘真是个美人胚子。” “不知道。”玉儿小声嘀咕,“可是我觉得我长的像爹爹啊,无毒爷爷也这么说呢。” 面对林琅邪不信的眼神,玉儿顿时觉得自己自尊心受了侮辱,开口辩驳道,“那是你没见过我爹爹的真面目,爹爹是我见过最最漂亮的人,只比玉儿差一点点。”刚说完,玉儿立刻捂住了嘴,虽然他年纪小,心中却多少知道自己爹爹平日不以真面目示人肯定是有原因的。 “真面目吗?”林琅邪陡然想起在山洞昏迷前,看无暇的那一眼,难怪当时有些奇怪,原来是没有以真面目示人,是怕惹麻烦,还是你想掩盖什么呢?无暇。 第十八章 无毒?这名字也很熟悉,林琅邪暗暗记了下来,也没有和玉儿多在这话题上纠缠继续问道,“你娘是怎样的人?” “我不知道。”玉儿小脸上有些沮丧,“爹爹说我出生的时候娘亲就过世了。” 过世了。林琅邪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觉,有些熟悉有些悲伤,玉儿脸上难过的表情让他忍不住心疼,情不自禁的将玉儿抱在怀中道,“小孩子不要愁眉苦脸的。” 被林琅邪抱在怀中,玉儿不仅没有挣扎反而有些亲切,“爹爹就很少这么抱着玉儿。” 林琅邪疑惑道,“你爹爹对你很严厉吗?” 玉儿仿佛找到知音般吐起了苦水,“爹爹平日不是经常呆在雪隐楼的,不过他要是在的话我就没好日子过了,每日天不亮就要玉儿起来背书,背不出还要打手心。” 看着小家伙可怜兮兮的样子,林琅邪笑道,“你爹爹对你这么严厉也是为你好啊,以后你长大就明白了,本少小时候不仅要读书还要练武呢,不过每次本少爹爹想要罚我的时候,娘亲就拦着他,然后就给我做桂花糕吃。” “可是玉儿没有娘亲啊。”玉儿叹了一口气,眨巴着大眼睛看着林琅邪,“大哥哥,你刚才说喜欢我爹爹,那你想不想做玉儿的娘啊?” “这个嘛。”林琅邪摸了摸下巴道,“本少可是只当爹不当娘的。” 这样啊,玉儿失望的收回视线,“不过,本少还是很乐意当玉儿爹爹的,要是玉儿肯认本少当爹爹的话,以后就是天关的老大了,想要什么有什么噢~” “可是,爹爹不喜欢玉儿跟外人接触,如果他知道了一定会生气的。” “嘿嘿,这个好办,先不告诉你爹爹啊。” “不行啊。”玉儿苦恼的摇了摇头,“这次爹爹找到了我,一定很快就把我带回雪隐楼的,和美人哥哥也会分开,玉儿还小,现在没办法。” “美人哥哥?”为什么感觉这个称呼很熟悉,林琅邪道,“美人哥哥是谁?” “美人哥哥就是美人哥哥啊,公子叫他一方。” 是水一方啊!林琅邪灵光一闪,“玉儿不想跟美人哥哥分开的话,本少有个办法哦。” “什么办法?”玉儿连忙问道。 林琅邪“嘿嘿”笑了一声,“想知道?” “嗯嗯。” “那就叫一声爹爹!” 玉儿犹豫一下,为了自己以后的幸福还有美人脆声声开口叫道,“爹爹!” 林琅邪似乎一时也没想到玉儿会忽然叫道,叫的还如此响亮,神情一愣,看着眼前那张眉目如画的小脸,心中的某处,忽然柔软了下来,摸了摸他的脑袋道,“乖。” “玉儿已经叫了,该你说了。” “下山的时候,本少让人偷偷带你和一方去天关,你们先走,我和你爹爹在路上慢慢相处,等本少让你爹爹也喜欢上我,不就行了吗?”林琅邪一脸得意道。 玉儿目光在林琅邪身上从上看到下,抓了抓头道,“可是怎样才能让我爹爹也喜欢你呢?无毒爷爷说过,爹爹不能动情的。” “不能动情?”林琅邪皱眉,眸中流露出疑惑,无暇此人怎么看也不像轻易会动情的人,为何不能动情呢?“玉儿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玉儿摇了摇头,“玉儿只知道无毒爷爷说过,爹爹要是动情的话,后果很严重。” “咕咕——”忽然响起了肚子叫的声音,玉儿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饿了。” “算了,我们去吃饭吧。”林琅邪想了想,还是舍不得让玉儿挨饿,其他事情之后在问,现在玉儿说的话已经让自己了解了不少。 等回去的时候,小屋里夜暮潇已经命人送来了早餐。 芝麻凤凰卷,稀珍黑米粥,海米珍珠笋,甚至还有一只白切鸡,夜暮潇命人布置的早餐还算丰富。 四个人围坐在一张桌子上,除了玉儿一个人拿着鸡腿津津有味的啃着以外,气氛有些诡异。 水一方和无暇都默默的吃着饭,林琅邪默默的看着他们,偶尔动一动筷子。 小家伙吃的满嘴流油还不满的叫道,“这些菜没一道味道能跟爹爹做的比!” “是吗?你爹爹做饭很好吃?”林琅邪饶有兴趣的问道。 “那当然,虽然爹爹不常做,不过爹爹做的饭是世上最好吃的。”玉儿又啃了一口鸡腿答道。 “无瑕,不知道本少什么时候有机会尝尝你的手艺。”林琅邪放下筷子,有些希冀的问。 无瑕没有看他一眼,夹了一只竹笋到水一方碗里,面无表情的看着玉儿,“食不言寝不语,还没学会?饭后抄一百遍,一方给玉儿复习。” “咚——”鸡腿掉到了地上,玉儿一脸不乐意,“我这么小还不识字呢,凭什么要学论语?我不学。” “玉儿!”无瑕冷声一喝,放下筷子,“在这么调皮就抄两百遍。” 无瑕忽然冷下来的语气,让玉儿眼眶立刻红了起来,“坏爹爹,我抄行了吧,我现在就抄,我不吃了!”玉儿一嘟嘴,从椅子上跳了下来,负气跑了出去。 “公子,我吃饱。”水一方一看玉儿跑掉了,也连忙起身追了出去。 无瑕没有向他们两人看一眼,继续面无表情的吃着饭。 林琅邪有些目瞪口呆,等无瑕吃的差不多了,看似随意的问道,“你是不是对玉儿太严了。” “这么小一点就顽劣至此,若是再不严加管教,长大了会成什么样子?” “可是,他才几岁啊。”林琅邪忍不住唏嘘道,“本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还整天出去掏鸟蛋呢,哪里知道论语是什么东西。” 听了林琅邪的话,无瑕脸色更冷了一分,“无瑕的管教方法就不劳陛下操心了,若是无事,陛下还是尽早回天朝。” “本少不想回去。”林琅邪目光直视他,“无瑕,到底何事让你总拒本少千里之外?” “直觉。”冷冷的扔下两个字,无瑕独自离开了饭桌。 林琅邪自然也随他出去了。 无瑕一人在前面走着,着实有些头疼,对于林琅邪,他打也打不得,赶又赶不走。 “嘿,想不到这雾山上竟然也有梅林?要不去看看?”两人也不知道沉默了走了多久,林琅邪忽然叫了出来。 “这片梅林。”无瑕轮椅一顿,竟然已经出了水月宫,眼光也不由自主落了上去,是一年前他遇到夜暮潇的地方。 “不要在往前了。”无瑕将轮椅转了个方向。 “为何?” “里面有人。” “你这么清楚?”林琅邪微微一笑,眼中却没什么笑意,反而有些不悦,“难道是那位名震江湖的夜宫主?” 无瑕没有理他,林琅邪闪身挡在他身前,“告诉我,你为何这么清楚?” “这似乎与你无关。”无瑕抬起眼,淡淡的看着林琅邪。 “我不爽!”林琅邪恶狠狠的看着他,邪魅的丹凤眼染上了几分孩子气,大有你不说,我就不让你走的架势。 无瑕把玩手中金线,眼中透出冷意,隐隐有了危险的意味,“让开——” 林琅邪哀怨一叹,忽然单膝跪在无瑕身前,与他平视,邪魅的脸上满是委屈,“无瑕就告诉本少嘛。” 事实证明无瑕还是很吃林琅邪这套的,明知他脸上的委屈是装的也硬不下心来拒绝,冷冷开口,“这里是夜宫主练功之地,一年我曾无意间遇到过他。” “这样啊。”林琅邪随意说道,目光直直的看着无暇,那张脸距自己如此近,可以看清他的所有表情,甚至向前一点就能够感觉他温热的呼吸。 林琅邪想到玉儿的话,这张脸如此普通,在他身上都有不可思议的魅力,那么隐藏在面具之下的脸又会是怎样的? 林琅邪收回目光不再看他,他怕自己看下去会忍不住去揭开无暇的面具,无暇既然这么做了,肯定有他的道理,现在还不到他挑破的时机。 为什么呢?林琅邪站起来,看着眼前如火的梅林,旋转的梅花,还有身边静然端坐的一袭白衣,心中那种熟悉又陌生的悸动到底是什么? 第十九章 午时夜暮潇设宴在水月宫水榭,四周清泉环绕,亭上垂挂着白纱,更有美人隐在白纱后抚琴,琴声穿透碧霄,如珠玉落盘,婉转如歌。 三人坐在亭内,宴间并未多言语,各有一番风华,周围服侍的人偷偷打量,眼中闪过惊艳之色。 “林公子不爱饮酒?”夜暮潇命人端上上等的梨宫春,其香四溢,不过自始至终,除了自己,林琅邪与无瑕皆不曾饮酒,无瑕不饮酒他是知道的,却不明白林琅邪为何也不爱美酒。“ “莫非是嫌弃这酒入不了你的口吗?” 林琅邪执起酒杯,上好的佳酿在杯中荡起一圈圈的波纹,“夜宫主多虑了,这酒是好酒,却非本少所爱。” “哦?”夜幕潇似乎若有兴趣。 林琅邪仰首饮了一杯,“本少也不知道从何时起就甚少喝酒了,喝茶。” “无瑕。”夜暮潇侧首看着静然坐在一边的清幽白衣,“他的癖好倒是和你一样啊。” 无瑕淡淡的看了一眼林琅邪道,“天下爱茶的人不知几何。” “是我疏忽了。”夜暮潇答了一句,对着旁人吩咐道,“上茶,龙井。” 很快,上好的龙井茶送了上来,林琅邪揭开盖子,白瓷杯中,嫩绿茶叶经人冲泡,上下浮沉,香味沁人心脾。 品了一口,林琅邪笑道,“好茶,犁朝素以茶闻名,其中龙井尤为出名,想不到在夜宫主这水月宫也能品尝道。”笑语中有几分深意,犁朝的龙井向来是贡茶,他在天朝所饮的就是这种。 明明是贡茶,江湖势力中竟然有,看来这夜暮潇身份并不简单。 “我记得无瑕爱饮龙井,也就命人常备了些,想不到连林公子也如此青睐此茶。”夜暮潇冰冷的眼中深意云沉。 “无瑕么?”林琅邪向无瑕看去,只见他正垂首饮茶,姿态优雅,也没有加入他们话题的意思。 “酒能醉人,茶却能静心,夜宫主不如试试?”林琅邪收回目光道。 这话反而让无瑕看了他一眼。 夜暮潇摇了摇头,饮完了一杯酒,“不知道林公子此次来东玄国有何为何事?” “这就要问夜宫主了,水一方本是天关人,不知何故被夜宫主带到了水月宫,这孩子是本少故友之徒,托本少前来寻回。” “夜某此次本意只想带玉儿前来游玩,水一方倒是意外,林公子稍候可自行带他离开。”夜暮潇道,话语中并没有留林琅邪在此多住几日的意思。 林琅邪感受到他的送客之意,面不改色道,“这个不急,既然来了,本少就陪无瑕一同走吧。” 夜暮潇略一沉吟道,“无瑕此次恐怕要多留一段时间,夜某有事需要他相助。” 林琅邪目光看向无瑕,无瑕微微颔首。 见无瑕没有拒绝的意思,林琅邪顿时不悦了起来,这等不悦的情绪也不好说明,不过他心中打定注意这次一定想尽办法带无瑕去天官或者紫京,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况且玉儿也答应了自己。 “本少听闻东玄国有个习俗,名为腊日,被佛教徒称为佛成道节,是一年中最重大的节日,并且举国上下都会熬制腊八粥,本少素来信佛,这次若是赶上腊日感受一番,也不枉本少千里而来。”林琅邪厚着脸皮道,反正就一个意思,在过节之前,自己是不会走了。 无瑕放下茶杯,看着他的目光颇有些怪异,林琅邪说他信佛?为了留下来,这谎言真是随手拈来啊! 夜暮潇也有些不信,从看见林琅邪第一眼他就知道此人,绝对是自己的劲敌,单是那双丹凤眼就无端给人睥睨天下的气势,眉宇间狂妄自信不可一世,这样的人会信佛? 林琅?细想了想这几年间天下出了不少风云人物,倒还真没有一个叫林琅的。 倒是有个大名鼎鼎的天帝林琅邪,四年征战,收复的国家不知几何,暂时平息了乱世,抬眼看了看林琅邪,笑颜邪魅,言语中并没有为帝该有的威严反而放浪散漫,不管怎么想,远在天朝的皇帝应该没有可能来到这东玄国,若是真是他,夜暮潇红眸暗沉了几分,若真是林琅邪,他自然不会放过,“林公子若是真有兴趣,那就留下来,到时候我们一同前去,无瑕意下如何?” 无瑕皱眉,清且冷。 那双清淡如水的眸子并无什么兴趣,显的十分淡漠,心中更为林琅邪这个决定涌起了几分怒气,明明是万人之上的帝王,干嘛以身犯险,依他对夜暮潇的了解,林琅邪的身份若是暴露,夜暮潇定会不择手段留下他,林琅邪这个举动真不知是无知还是无谓,淡淡道,“恐怕没什么时间。” 对于无瑕的答案,两人也有所意料,他仿佛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林琅邪耸了耸肩膀,不以为然,目光随之落在那白纱之后的佳人身上道,“笙歌美酒人宜醉,夜宫主艳福不浅,若是人生天天如此,还有何可求?” 夜暮潇执起酒杯,微抿了一口,眼神复杂,“每个人所求的东西并不一样,有人喜欢美人,有人喜欢江山,更有人江山美人想要兼得。” 林琅邪把完茶杯,邪魅的脸上扬起一抹慵懒的笑容,看向夜暮潇,“那夜宫主求得是什么?” 夜暮潇转头与他相对,并没有作答,两人莫名的相视一笑。 无瑕无声一叹,人算不如天算,这些话看似平静,他们二人却隐隐相对起来,彼此都看见了彼此的野心,同样也对彼此起了兴趣,他忽然想起了那日所看的星辰之象,真正的帝星最终只有一个,那么另一个的结局只能是……陨落。 握住茶杯的手指忽然有些颤抖,本以为四年之前做了那个决定就可以置身事外,可是若是时局再次更改,自己真的能弃林琅邪于不顾而置身事外吗? 无瑕心中所想,其他二人自然不知道,也未察觉出他的异样。 “林公子若是喜欢美人,今日大可尽兴。”说完,夜暮潇拍了拍手,白纱后的佳人款款走出,一袭鹅黄纱裙,肤白胜雪,清新可人。 现在已是深冬,山间气温更低,这佳人身着轻纱却并见什么寒意,显然有内功相护,林琅邪别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然后故作惋惜的摇头,“本少虽然有爱美之心,怎能一人独享呢,还是让美人在一旁抚琴助兴吧。” 见他拒绝,夜暮潇挥手让她退下重新在一旁抚琴,这次三人各有所思,皆未言语,静静的听着耳边的琴音。 初时有所交谈,林琅邪尚未注意,此刻静下心来听,才发现这女子琴艺甚为精湛,不由赞叹一句,“好琴音。” “林公子懂琴?” “算不上,只是平日偶尔听,这位美人的琴艺在我听过的曲子中算是高超的。”林琅邪道,这几年他时有抚琴,自己的琴艺虽然没怎么提高,听琴的感觉却大大的提高了。 “彩鸾自小学琴,琴艺确实不错。”夜暮潇道,目光不着痕迹的看了眼无瑕,嘴角泛起古怪的笑容,“若是没有遇到一人,我也以为琴艺高超莫过于彩鸾了。” “听夜宫主的意思似乎遇到了一人后,彩鸾的琴艺算不得好了?”林琅邪好奇道,他宫里琴艺高超的女子不少,却甚少有能与彩鸾比肩的。 “确实。”夜暮潇又饮了一杯,泛着红光的眼眸,看起来有些妖异,其中流露出些许怀念的感觉,“自从遇到那人,我才知道彩鸾的琴音不过尔尔。” “真正的琴音不仅是给人的感官上好听,而是能洗涤心灵一般,让人从灵魂深处感受到,无法忽略,天籁之音也莫过如此了。” 林琅邪微微挑眉,夜暮潇此人给他感觉是冰冷,强势,甚至带着诡异的,不知道何人能让他说出这种评价,“本少倒是对夜暮潇口中那人起了兴趣,他的琴音真的能达到那种境界?” “纵然是天下第一也名副其实。” “那样的人物本少倒想见见。”林琅邪开口道,倒也不全是为了想听那人抚琴,而是夜暮潇的话带给他一种奇妙的感觉,天籁之音么? “原来林公子不知道啊。”夜暮潇嘴角牵起有些奇怪的笑容,“那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第二十章 林琅邪一怔,看向无暇。 后者正垂首饮茶,表情淡漠。若他没记错的话,在天关时无暇明明对自己说他不会弹琴的。 “本少倒真没想到让夜宫主大肆赞扬的人竟然是无暇。”林琅邪表情似笑非笑,话语中不无酸意。 无暇并没有看他,也没有解释的意思,问向夜暮潇,“什么时候去皇都?” “依你的意思吧。”夜暮潇心中纳闷这二人到底是何关系,说亲密,林琅邪却连他会抚琴都不知道,说不亲密两人相处又给人熟悉的微妙感。 “那就明日吧。”无暇淡淡道,放下茶杯,手已经抚上了轮椅,“今日多谢夜宫主款待,无暇身体有些不适,先回房了。” “好。”夜暮潇若有所思的看着无暇离开的背影。 无暇走后,林琅邪跟夜暮潇自然没什么话说,随意聊了两句就散场了。 夜晚。 明月清辉。 无暇并没有睡觉,反而站在窗前,仰头看着明月。 一道黑影从墙头翻越而下,无暇立刻警觉,“谁?” 林琅邪手指放在唇上一点,示意他收声。 果然,无暇不再说话,静静的看着他,那目光说不上冷,自然也称不上多亲近。 林琅邪无端想起他望月时的神态,一个词从心底蹦了出来。 寂寞。 他望月的神情很寂寞。 一直以来林琅邪都知道无暇在尽量避免与自己有所交集,只是他所感受到的无暇只是单纯的不想,对于自己也许并没有厌恶感,不然绝不会允许自己出现在他身边的。 林琅邪目光示意他出去,又指了指里面,意思是,出去,你不出去,我就进去。 这个暗语无暇自然看懂了,脸色也冷了几分。 出了房间,两人寻了个僻静的地方走了起来,无暇嘲讽道,“大半夜的陛下不睡觉,还有这么好的兴致赏月?” “说对了,本少就是来赏月的,山间明月难得有机会一看,如此美景,本少怎能忘记无暇公子呢?”林琅邪似乎没有在意他的嘲讽,自顾自说道。 这番姿态反而让无暇无语了,再说下去没理的就是自己了。于是选择了沉默。 “你喜欢看月吗?”林琅邪忽然道。 无暇不知道他为何这样问,其实喜欢不喜欢自己也不知道,只是觉得习惯了,仿佛仰头看着月亮的时候心就自然宁静了下来,于是他点了点头。 林琅邪微微一笑,目光透过树梢看向天空中的明月道,“这里看不清楚我们出去吧。” 无暇本欲拒绝,林琅邪脸上带着欣悦和期待的笑容又让他说不出拒绝的话,心想反正已经出来,出去就出去吧。“ 两人气质长相本就引人注目,在夜色中同样如此,这样反而为他们省下了不少麻烦,众人都知道如今水月宫来了两位大人物,想来是宫主的朋友,一路上就算遇到了巡逻的也没有拦他们。 水月宫并不是建在山顶,而在隐在山中。 林琅邪呼了一口冰冷的空气道,”我们去山顶看月吧,那里看的清楚些。“说着唯恐无暇拒绝一般推着他向山上行去。 这样一来,无暇也拒绝不了,顺着他一起上山,雾山似乎是常年积雪,轮椅走在上面偶尔还会陷下去,好在林琅邪内功高深,可以控制轮椅的力度,倒也没费多少力气。 林琅邪有种错觉,仿佛这样已经走过了很多次,他脱口而出,”无暇,我们真的以前不认识吗?“ “重要吗?”无暇回首看他,眼底一片清冷,比月更清,比雪更冷。 林琅邪闻言一怔,继而邪气一笑,俊美的五官仿佛渡了一层水光,月光下那笑容看起来分外动人心魄,“也许真的不重要。” 他忽然凑近无暇耳边,说的缓慢而认真,“不管我们以前是否相识,本少这次都不会放过你。” “有些事并不是你想做就真的能做的。”无暇说的很平静,并没有嘲讽的意思,反而带着微不可察的苦涩,这样的话他也曾跟林琅邪说过。 也许他知道林琅邪的答案,所以在林琅邪说话之前又打断了他,“快到了,看月吧。” 山巅之上,明月独悬于空,离两人的距离仍然是触不可及。 林琅邪推着无暇来到断崖处,寒风凛冽,吹的两人衣袂飘扬,深沉的夜色中,两人并肩在断崖处,一站,一坐,无端形成一副静美的画面。 两人在崖顶伫立良久,林琅邪道,“其实这夜空也并非只看得见月亮的光芒。”说着指着几颗格外闪亮的星辰道,“这些星子的光芒同样夺目。” 无暇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看随意道,“这里每颗星子都是一个人的命格。” “你懂得星辰相术?”林琅邪略有些诧异。 “略知一二。”无暇淡然道,并没有否认。 “那你帮我看看看哪颗星是本少。” 无暇抬手一指,“那颗。” 林琅邪玩笑道,“莫非你之前就帮本少看过,竟然这么快就看出来了。”目光一侧,这星子虽然隐在星河之中,其光芒耀眼,确实能让人一眼看出。 “那颗是谁的?”林琅邪凝目看了一会,虽然他不懂星象也能感觉到与自己对立的一颗光芒并不弱于自己。 “不知道。”无暇答道,看他平静的表情,林琅邪也不知道是他真的不知道还是刻意隐瞒,“本少听说当皇帝的都有帝星一说。” “帝星,命格紫薇,可居天下大势。”无暇出言解释。 “看这星辰光芒也不是本少一人独占鳌头。”林琅邪负手而立,邪魅一笑,“不过,能登天下之顶的人,非本少莫属。” 无暇看见他眉宇间的狂妄自信,话语中透露出一种凌人的气势,玄色的身影被月亮衬托出一种近乎妖异的魅力,眼中的傲意灼眼,仿佛比明月更亮。 天下之主,常人若说这话,不过是自不量力惹人嗤笑罢了,但林琅邪说这话却是理所当然的,给人本该如此的错觉。 “你想要权力。”无暇问,思绪复杂,神情却清淡如水。 林琅邪:“想。” 世上男人无不热爱权力,林琅邪也不例外,可以说他四年的南征北战皆是为了权力,那是一种莫名的执念,要站在权力的巅峰,仿佛只有那样才能保护自己想要的保护的人,哪怕是忘记了自己想要保护谁,那种执念仍然残留心间不曾消散。 无暇默然,以前的林琅邪并不是没有野心的人,而是甘愿为了自己将他的野心葬下。 如今忘记了他,想要站在权力巅峰巅峰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这个时候林琅邪并没有想到以后自己因为权利差点失去自己最想保护的人。 “宏图霸业总是千万尸骨累积起来的。”无暇轻声叹道,他没有去阻止林琅邪,如今他也没有任何立场去阻止林琅邪。 “想要成为王者有些牺牲是必要的。”林琅邪傲然道,“与其居于人下受人驱使,不如自己位于人上,想要什么,自己去抢去争。” 林琅邪语气中的狂妄霸道让无暇自嘲般的一笑,他变了,毕竟四年的时间了。 一个帝王的心态也本该如此,若真是妇人之仁反而不合适。无疑,现在林琅邪在心态上已经彻底改变了。 也许是山崖上风太冷,无暇又咳嗽了起来,垂首遮起了眼中的情绪。 “抱歉。”林琅邪连忙接下外袍披在他身上,透过衣衫他也能感受到无暇冰冷的体温,凉性入骨,仿佛没有一丝温度。 “要不,我们回去吧?”林琅邪担忧的看着他。 无暇摇了摇头,静静的看着夜空。 林琅邪手依然抚在他的肩上并没有拿下来,形成了一个怀抱着姿势,也许无暇想的太过入神,并没有觉得近乎贴着自己的火热躯体有何不妥。 身边冷香袭人,林琅邪发现就连无暇出神的神态也如此吸引人,恬淡的脸上带着丝丝寂寞,让人止不住的心疼。 这个人从最开始相遇便让自己入了魔一般追随,而他现在距离自己又如此的近。 林琅邪忽然做了一个决定,他不想看见他眉间的寂寞。 林琅邪走到他面前,挡住了他的视线。 无暇不解,看向他。 就在目光相对的那一刻,林琅邪忽然俯下身吻上了他。 无暇显然没有料到林琅邪会忽然有举动,面色一寒,两枚飞蝗石已经射了出去。 这一下显然不轻,正中林琅邪胸前,林琅邪被迫后退两步。 还没来得及反应,金光一闪,又有暗器直扑自己,带起凌厉的风声,林琅邪抬手一挡,金线已经缠在自己手臂上,哗啦一声,有血渗透锦衣顺着金线流了出来。 “不用这么生气吧?本少不是有意。”林琅邪哀怨道。 无暇看也不看他,显然是怒极,抬手一带,收回了金线,径直催动轮椅下山,在林琅邪抬步之前目光冷厉的警告他,别跟着我,否则,后果自负。 林琅邪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抚上了自己的嘴唇,那上面仿佛还残留着他的冷香,喃喃自语,“本少想要的绝不会放手 第二十一章 第二日清晨无暇便按照约定前往东玄国皇都,这次同行夜暮潇并没有与他们一起,而是约好在皇都见面,因为目地隐秘也不好引人注目,这种结果林琅邪自然是十分乐见。 下了雾山,无暇乘坐上了命人雇来的马车,林琅邪自然是死皮赖脸的跟着他,唯一让他郁闷的就是自从昨晚那事以后,无暇再也没有跟他讲过一句话,甚至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完完全全的无视他。 想他好歹也是一国之帝更兼相貌俊美,从来都是男女老幼通杀的,却在无暇公子面前时不时碰钉子,不过,摸了摸嘴唇,林琅邪笑的得意,仿佛又感受到那人带着冷香微凉的唇,小声道,”也不算太亏嘛。“ 林琅邪拉住僵绳,让座下马儿慢了下来,与无暇的马车并行行走,隔着车帘问,”无暇,等会进了皇都我们要不要一起去游玩一番,顺便看看这里的风土人情,本少还是第一次来东玄国呢。“ “……” “听说临近腊日各家各户都会准备很多特色粥点和小吃。” “是吗?我要吃我要吃!”玉儿从车厢内探出头,大眼睛闪亮闪亮的看着林琅邪。 “嗯,等到了本少就带玉儿去吃。”林琅邪边说着边对着玉儿苦恼的摇头,眼色示意告诉他自己很苦恼,你爹爹都不搭理我。 玉儿同情的看着他大声道,“我和美人哥哥一起去吃就行了,你带我爹爹去吃吧,爹爹也没吃过呢。” “玉儿,别把头伸出去,回来。”略有些严厉的声音从车厢内传了出来。 玉儿吐了吐舌头,一脸的爱莫能助,对着林琅邪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乖乖的缩了进去。 林琅邪头疼了,比打仗还头疼,他知道无暇在生气,可是没办法啊,自己对他就是情不自禁。 “无暇公子,本少千里而来,陪你前往皇都,干嘛对本少这么冷淡。” “林公子若是不喜欢大可回天关去,也能给人省下不少麻烦。” 林大少爷一脸黑线,感情自己在他眼里就是一个麻烦,无比委屈道,“本少一没偷二没抢连拈花惹草都没怎么就成了麻烦呢?” “你在旁边我们太过引人注目了。” 林琅邪眼神在四周一扫,现在行人虽然不多,可是路过的就没有一个不看自己这一行人,回头率百分之百,叹了一口气,林琅邪十分欠扁的道,“人长的太帅就是不方便,连出个门也这么招眼。” 无暇听了他的话心中着实无语,目光不着痕迹的透过窗帘的缝隙去看他,一袭玄衣昂然立于马上,剑眉斜飞入鬓,丹凤眼邪魅威严,相貌俊美的可令天地失色,他那样的人天生就是众人目光的焦点,身边不知多少少女会迷恋,偏偏最后执拗的与自己一起。 心中轻叹,不知不觉竟然过去了五年,初相识他还是个年少轻狂的少年将军,想到昨夜所发生的事心中思绪复杂至极,后悔同他出去,更加后悔陪他去山顶看月,如此下去,又会是谁陷的更深。 无暇闭目靠在车壁上,忍不住又咳嗽了起来,脸色也苍白了起来。 “公子你没事吧?”水一方担忧的看着他,以前自己的公子身体也不是很好,常年都要喝药,这二人实在太过相似。 听见无暇的咳嗽声,玉儿也不调皮了,乖巧的依偎在无暇身边,“爹爹,你的病又犯了吗?” 难得见玉儿这么乖巧的样子,无暇勉强笑了笑,“没事。” “爹爹,你是不是又冷了,抱着玉儿就不冷了。”说着玉儿就往他怀中钻,无暇的体温如寒冰,冷的玉儿打了一个寒颤。 水一方一摸无暇,惊叫了出来,“公子,你,你的体温为什么这么低?” “没什么,我休息会就好了。”无暇此刻有些疲倦,将玉儿抱到一边坐着,“坐那别动,爹爹没事。” 水一方的叫声显然被林琅邪听见了,车帘忽然被拨开,“无暇有什么事吗?”‘ “大哥哥,爹爹的病又犯了,你快帮帮他。”玉儿小脸上蛮是焦急,拉着林琅邪道。 不用他说,林琅邪已经翻身下马,一闪身进了车厢,原本不大的车厢因为他的入内更显得狭小,手掌直接向无暇额头探去,却被他偏头侧了过去,“我没事。”清清淡淡的声音,听的出有些虚弱。 林琅邪看了眼倚靠在车壁上的无暇,水唇浅淡几乎失色,心中有些气恼,直接将他掰的面向自己,“这个时候就别逞强了。”手掌接触到他的身体脸色立刻难看了下来,他能感觉到无暇此刻的身体竟比寒冰一般,这样也叫没事? “我马上带你去看大夫。”林琅邪黑着一张脸道。 “不用,我休息会就好。” “你……”林琅邪一听他拒绝,直接打算将他抱起强行带他出去。 “大哥哥,你找大夫也没用,我爹爹的医术是最好的。”玉儿委屈的撇了撇嘴巴。 听了玉儿的话,林琅邪冷静下来,“一方你会骑马吗?” 虽然不明白林琅邪的意思,水一方还是点了点头。 “你们先出去,我有个办法帮你爹爹取暖。” “嗯。”玉儿乖巧的点了点头,水一方原有些迟疑,犹豫片刻还是退了出去。 车厢内,林琅邪将自己的内力一点点的渡给无暇。 渐渐的,越来越心惊,在林琅邪的感知中无暇的身体仿佛是一个无底洞一直在接受在自己的内力,身上的温度却没有多大的起色,时间长了,反而是自己有些支撑不了。 待他感到自己身前的身体终于有了温度,才收回了手掌,而无暇不知在何时已经昏睡了过去了。 林琅邪将无暇轻柔的抱在怀中,低下眼能看见后者黑而浓密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阴影,手中修长却瘦削的身体身体让他有些心惊亦有些心疼。 睡着的无暇脸上不再有那种疏离冷淡,显得恬淡,静美,眉宇间有些抹不去的倦色。 他很累了吧?林琅邪这样想着,无暇越是不想让自己跟他接触,自己反而越想了解他,这世上能让林琅邪抛下身周一切,去追寻去了解的人也唯有怀中刚相识不久的无暇公子吧。 原因林琅邪并不知道,只是单纯的直觉,而他很相信自己的知觉,如果不这么做,自己是会后悔一辈子。 林琅邪久久的盯着无暇的脸,好几次想要去揭下他脸上的面具,如果自己那样做了,会揭开心中的答案吗?举起的手几次三番的放了下来,还是算了,昨夜的事情已经惹他生气了,若是自己在趁他睡觉做出这种事,怕是一辈子也不会搭理自己了。 “你到底是谁呢?”轻声叹息了一句,林琅邪缓缓的收紧了抱着无暇的手。 这个举动反而惊醒了原本睡着了的无暇。 无暇睁开了眼,浅睡了一觉,脸上犹带着懵懵之色,似乎并不清醒,看在人眼里有几分幼儿一般的可爱,“林琅邪?” 忽然的叫声,与平时完全不同的轻柔,甚至有些迷离般的眷恋。 这样的语气是林琅邪第一次听到,平日只听他生分的说着陛下林公子,他这一声的名字叫的太过自然,仿佛两人早已相识许久,在他睡醒的第一句话听见自己的名字,林琅邪心中有淡淡的暖意。 “我在。”林琅邪又抱了抱他,“对不起,吵醒你了吗?” 无暇好似才回过神来,眼中先前的眷恋之色迅速消失不见,化为了敛去一切情绪的平淡,“没事。” 发现自己躺在林琅邪的怀中,无暇撑着身子想要起身却被他按住了。 “怎么?” “本少想要抱着你。”林琅邪一手固定住他,一边理直气壮道。 无暇皱了皱眉,自己真的不该问,为什么他总能面不改色的说出明显不合理的话,强行挣了挣,发现自己完全没办法挣脱,无奈之下只得放弃,目光却是冷冷的看着林琅邪。 林大少爷自然没把他的不满看在眼里,满不在乎的调笑,“这世上最厉害的暗器,当是无暇公子的目光啊,只是冷冷的看着本少,就能让本少受内伤。” “那也是你自找的。”虽然嘴上讽刺,目光却稍稍柔和了下来。 就在这时,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几匹快马从后面超过他们将他们的马车团团的围了起来。 “停下来停下来,给本大爷停下来。”嚣张之极的声音在车厢外响起。 “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拦我们的车?”紧接着又是玉儿反唇相讥的话。 “哼,偷了本大爷的东西难道不该拦?” 外面显然遇到了一些事,虽然不舍得放开怀中的无暇,但也不能让玉儿在外面以免有什么危险,林琅邪将无暇扶着让他倚靠着车壁,“好好休息,我出去看看。”说着,便挑开了车帘,跃身下去。 第二十二章 “你说我们偷了你们什么东西?”林琅邪站在马车前,笑容慵懒耀眼。 围着他们的人也都翻身下了马,为首之人一身金色龙锦缎,相貌倒也算得上英俊,只是跟林琅邪相对而站,原本还不错的相貌顿时变得无比平庸。 “哼,这匹黑马跟我先前丢失的马一模一样!” 林琅邪嗤笑了一声,有几分轻薄,原来是看上了自己的小黑。小黑毛色黑亮,漆黑如夜,身线健美有力,奔腾起来犹如惊雷滚滚蕴含无穷力量,绝对是一匹难得一见的良驹,跟了自己数年,想不到竟然会有人把注意打到它的身上。 “胡说!这马才不是你的!”玉儿怒气冲冲骑在马上,一脸鄙夷的看着来人。 “放屁,这种千里马价值千金,凭你们买的起吗?!”金色衣服人趾高气昂,“识相的赶紧还给本大爷,不然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咳咳,爷。”身边的小厮在他耳边轻声道,“还是算了吧,这人看起来不是好惹的啊。” “啪。”一听这话金衣人反手就是一耳光,“废物,在这东玄国有爷惹不起的人吗?在乱说话,小心爷割了你的舌头。” “是是是,小的错了。”小厮暗叹一声退到了一旁,原本是看见这黑马上无人,在外的又是两个小孩子和两个护卫才生出夺马之心的,这从马车上下来的人明显不是什么好拿捏的角色,不过看了看自家主子,最后还是闭上了嘴。 金衣人命人前去牵马,玉儿一看就瞪眼了,林琅邪却是一笑,仍由他们过去牵马,邪魅的脸上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几人走至黑马身前,原本尚还温顺的小黑见人欺近,猛然发起狂来,前蹄悬空立起,对着身前几人发出一阵长嘶,双蹄如电,瞬间掀翻几人,扑上前的几人合力竟也没能制住这匹黑马。 “你,把他制住!”金衣人惊惧的退后,被狂躁起来的黑马吓到,对着林琅邪吼道。 林琅邪只觉得十分好笑,斜靠在马车旁,懒懒道,“不是说是你的马吗,为什么要本少来制。” 小黑似乎也感觉到金衣人的意图,马尾一扫,黑色鬃毛在风中轻扬,向金衣人冲了过去,马蹄践踏间扬起一阵灰尘。 “啊——”金衣人被急冲而来的黑马吓的惊声尖叫,腿脚却是无力的瘫软在原地,完全没有力气去躲开,而林琅邪也完全没有制止小黑的意思。 黑马高高的扬起上半身,仿佛要将金衣人践踏成泥,“少爷!!!”几个被踹翻在地的小厮想要援救也没有时间,只能发出惊恐的叫声。 就在马蹄将要落下之际,一条金线猛然从车厢内飞出,牢牢的牵制主了小黑的悬空的双蹄,黑马骤一受惊,双蹄更是狂躁了起来,铁蹄掀腾间却也摆脱不了细细的金线。 “小黑,回来。”一见专属于无暇的金蚕丝,林琅邪连忙唤回了黑马。 听见林琅邪叫声,小黑才收了铁蹄,而那根细细的金线一拉一扯间迅速收回了车厢内。黑马对着瘫软在地上的金衣人打了一个响鼻,码眼竟是不屑之色,仿佛再说,就你这样也想当我的主人?而后才慢慢踏步到林琅邪身边。 “少……少爷,你没事吧?”这一系列的事情发生在转瞬之间,其中的惊险已经让小厮们满头冷汗,顾不得身子上伤势连忙扶起了倒在地上的金衣人。 金衣人恶狠狠的打掉扶着自己的手,脸色煞白,眼中却是出现怨毒之色,“你们简直放肆,我会让你们后悔。”目光仔细的看了看林琅邪一行人又道,“有本事就告诉本大爷你们是谁!” 林琅邪一声冷哼,正欲说话,耳边忽然出现一道清泉般的声音,“公子无暇。” 这一道声音明显从车厢内传出来,带几许冷清,几许傲意,青锋破冰般的冷冽,让人心神一怔。 众人将目光移向车厢,金衣人忽然大笑道,“好好好,好个公子无暇,你的名声本大爷也听过,不过,我也不会惧你,本大爷会让你们后悔今日招惹了我。”说话间完全不顾无视方才是谁救了他一命。 “我们走!”拍了拍沾染了灰尘的衣服,金衣人一行翻身上马,临走前还深深的看了一眼素色的马车,目光仿佛要穿透车厢直逼那静坐在内的公子。 待的那群人消失在眼际,无暇清冷的声音响了起来,“若是他死了,我们必会惹出很多麻烦,这个道理,莫非你不知道?” “自然知道。”林琅邪道,“本少也没真想让他丧命啊,是他自己太没用而已,一点也不惊吓。” 这金衣人虽然人品不怎样,但绝对是京中权贵,更有可能是皇族中人,不用明说,林琅邪和无暇都知道,只是前者根本就没有去忍气吞声的习惯,就算真死了,惹出个什么事,他也无惧。 本以为无暇听了自己话定会反唇相讥,却不想隔了一会,车厢内忽然传出一道平静的声音,“我想一个人静一会。” 无暇的话已经拒绝了林琅邪再次入内,林琅邪心想,无暇这次怕是真的生气了,想起他眉间的倦意,有意让他独自在车厢内安静的休息一会,并未说话,重新骑上了小黑。 车厢内,无暇此刻的脸色完全不同于声音的平静,苍白的近乎透明,身体通体冰凉额头却渗出密密的冷汗,牙关紧咬才能让自己不发出一丝声音,鲜血顺着嘴角蜿蜒而下,显得触目惊心。 无暇寒毒的爆发并不会是突然的,而是每值严冬,疼痛一点点的累积,在最严寒或者发功之时爆发,没有人知道四年前他为了不用引毒之术而强行将所有毒性压在体内究竟给自己带来了多大的苦痛。 无暇生下玉儿以后,每个冬天都会离开雪隐楼抽出几天独宿在雪山之颠拒绝任何人前去探访,为的就是度过每年最剧烈的毒发之日,无毒曾有一次不顾旁人劝阻强行闯了进去,亲眼目睹了无暇毒发之时的症状,出来时众人问及楼主状况,他却闭口不语,默默的离开了,只是细心的人却能发现这个年过七旬的老人,离开之时眼眶竟是发红的。 行医之人见惯人间苦痛,生死别离,究竟有何事能那个素以冷漠自居的神医无毒感伤,众人皆不解,却也因为无暇的命令而不敢深究。 东玄国皇都,皇帝寝宫之内出现一道高贵的紫色身影。 龙床上的皇帝面若枯槁,昏黄的眼中泛着微微的红芒,口中不断传出癫狂的咳嗽声,剧烈的咳嗽声响彻在偌大的宫殿内,透出一种说不出的阴冷与悲凉。 “潇儿。”老皇帝对着站在一边的夜暮潇招了招手,示意他上前。 夜暮潇并没有走到他跟前,俊美的脸上一片漠然,红瞳妖异更显冰冷,目光对着病入膏肓的老皇帝毫无温度,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他的举动晟睿帝并没有生气,而是长叹了一口气,放下了手,“潇儿,父皇这次怕是凶多吉少了,你大皇兄并不知道有你这个人,等父皇去了以后念在亲兄弟的份上能不能放他一马?”虽是一国之帝,对着夜暮潇的口气却带着几分恳求之意,旁人若是见了定会吃惊,而夜暮潇的红眸仍然毫无温度,嘴角牵起冰冷的笑容,“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 “潇儿。”听了他的话,老皇帝灰白的脸色忽然红润了几分,诧异非常,神情激动,喜悦的心情却又被他后一句话给硬生生的压了下去,面色更加苍白。 “我不会让你死的这么容易。”夜暮潇冷冷道,无视晟睿皇痛心憔悴的脸色。 “潇儿,到了如今你还是不肯原谅父皇吗?父皇马上就要死了,当年虽然没有保护好你的母亲,这二十多年来却事事为你打算,到了如今你还是不愿原谅我吗?”晟睿帝昏浊的眼中含着泪水,慈爱的看着爱子。 他的眼睛与夜暮潇的极其相似,同样是泛着红芒,因为岁月眼眸失色了不少,年轻之时定也是迷倒过无数少女,跟夜暮潇唯一不同的是,他的眼中还有感情的存在,而夜暮潇的眼中却仿佛万年不变的寒冰一般毫无情绪。 “原谅你?”夜暮潇因为这三个字蓦然笑了出来,本是冰冷的脸上忽然出现不加掩饰的讽刺,他将头凑到晟睿帝身前缓缓道,“我恨不得让你这一生都受尽痛苦,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到了最后若真的别无他法,哪怕是用我的血,我也要你活下去。” 晟睿帝因为他的话猛然吐出了一口血,颤抖着双唇,本欲说什么,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苍老的脸上布满了痛苦,“就算你这么说,父皇也并不怪你,到了那一步你也不必浪费你的血。” “你放心,我也不想在你这种人身上浪费,我已经请了人来为你看病。” 晟睿帝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病情,甚至没有问,他到底请了谁,疲倦的闭上了双眼,“你甚少来宫中,如今来了就好好玩玩吧。” “这个不劳你费心。”夜暮潇抬脚走出了皇帝的寝殿。 出了寝宫,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夜空中飘起了白雪,寒风刺骨,东玄国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冷过了。 夜暮潇独身站在夜暮下,仍由雪花落在身上,化为冰冷的水滴,眼前浮现一袭清贵白衣,目光越过宫墙,少有的柔和了几分,“如今,你也该到皇都了吧。” 宫墙围绕的皇城从骨子透出冷意,其中掩埋着黑暗和白骨,眼前是隐在夜色中的九十九层白玉阶梯,象征着人世间的权利。 夜暮潇目光继续向前,看向冷寂的苍穹。 “也许,我无所求。”无暇那日带着些许冷清的话语再次响彻耳边,他嘴边带着清冷和傲意的笑容日日在眼前浮现。 单单只是想到那人,夜暮潇心都仿佛暖了一分,若是这世上有谁能纯白无暇,心有善念也只有那人了。 想着他对自己冷淡的态度,夜暮潇苦笑了起来,看着悠远天空,眼中忽然爆发出一种睥睨天下的壮志雄心,喃喃自语,“若是踏入巅峰,可否留下你这清心寡欲的无暇公子?” 第二十三章 夜色深沉,白雪飞扬。 简陋的客栈门口忽然停下了一辆素色的马车。 “公子,我们到了。”凌墨站在车厢外恭敬开口。 “终于到了,累死我了~”玉儿揉了揉眼睛,在路上行了一天着实累到了他。 一见这么晚还有人想要住店,小二连忙走了出来打着哈欠道,“对不起了客官,小店已经打烊了。” “不是吧?又要走?”玉儿一听,小脸顿时皱了起来,大有赖在地上不起来的意思。 林琅邪好笑的看着他,“若是困了就进马车睡会,反正已经进城了,客栈也不止这一家。” “小哥,不能通融通融吗?”凌墨耐着性子问道。 小二摆了摆手,“都这么晚了,让你们进去也会影响其他的客人啊。” 一阵轻声的咳嗽从车厢内传了出来,随后又出现一道带着几许清冷的话,“没事的,我们继续走吧。” 玉儿苦恼的叹了一口气,爹爹就是太好说话了! 听见无暇的咳嗽声,林琅邪有些担心,半夜忽然飘雪,温度更低,他的身体能受的了吗?从怀中摸出一张银票递给小二,“今日若是吵醒了什么人,损失算我的,快去安排房间。” 小二先是因为他霸道的话语有些不满,一抬头看了他的脸,连忙把不满的话咽进了肚子,跑堂的最懂看人,眼前这人,一看就能知道绝对不是能惹的,低头又看了眼银票的面额,急冲冲的跑了进去。 “还是大哥哥好。”玉儿小声的欢呼了一声,拉着水一方率先向店中走去。 “无暇,我们也进去吧。” “嗯。”虽然不是很赞同林琅邪的做法,倒也没拒绝,心中感叹如今的林大少爷出门也知道带钱了。 话音刚落,客栈内立刻跑出来了一个中年人,脸上有些憨厚的笑意,弓着身子在马车前问,“请问,里面的可是无暇公子?” 凌墨、凌风一听有人说出公子的身份,立刻握上身侧的剑,目光凌厉的逼向来人。 “正是在下。”雪白的手忽然拨开车帘,探一张清冷苍白的容颜。 这容颜甚至不及他身边的侍从俊美,却无端给人高贵的感觉,一袭白衣纤尘不染,仿佛多看他一眼都是对他的亵渎。 来人更加紧张,目光小心翼翼的从他的脸上移到坐在轮椅的双腿之上,松了一口气,连忙将手中的银票递了上去,“无……无暇公子,小人是这里的掌柜,您不需要收银子的,您请,您请。” “为何不收银子?”遇到这种便宜事,一般人大多都欣然前往,无暇却没有下来,反而问道。 “这个……”掌柜吞吞吐吐,脸色一阵变化。 “掌柜若是为难,无暇另择住处就是。”初到皇城,便遇到这种事情,无暇心中并不喜。 “公子不管走到哪,都不会有人收钱的。”掌柜的面色复杂道,“昨天忽然有了群凶神恶煞的人包下店里最好的房间,说是等您的到来。” 林琅邪似笑非笑的挑眉道,“想的可真周到啊,即使不能同行却一路安排住处。” 那些人定是夜暮潇派来的吧,想不到看起来那样冰冷的人竟然如此心细,林琅邪心中陡然涌起了一股怒气和酸意,将银票重新塞到掌柜手中,“这钱是本少出的,那人给你多少,本少开双倍。” 掌柜为难的看着他,“这这……” 无暇无奈摇头,这孩子气的举动象跟谁赌气似的。 掌柜虽然为难也不敢违了林琅邪的意,勉强收了下他的银票,心中祈祷千万不要有人追究他收钱的事。 林琅邪推着无暇一同进店,玉儿早已经等的不耐烦了。 “客官,您看,你们是各占一间房还是……” “玉儿跟一方一间,我跟无暇一间,其他的你们随意。”林琅邪大咧咧道。 玉儿两眼闪着星星崇拜的看着林琅邪,仿佛在说,“你真了解我。” 凌风显然是不想让林琅邪奸计得逞,这一路虽然没和他说话,那日他把将自己甩在身后挡下水月宫的人,一个人率先上山找公子的事,让他耿耿于怀,一听他想要跟自己主子睡在一起,当下没好气道,“我和凌墨不需要睡觉,守在公子房门外就行了。” “凌风兄弟,这一路舟车劳顿多辛苦啊,大晚上的不需要你们继续保护你家公子,放心大胆的交给本少吧。” 凌风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就是跟你在一起才不放心!”玉儿在一边闷笑出声。 林琅邪一脸不乐意的道,“衷心虽可嘉,可你也不能质疑本少的人品啊,做人要大度点,不要为了一点点小事斤斤计较嘛。” “你!”想不到林琅邪竟然还厚脸皮的指责自己,凌风本就不善于与人辩驳,气红了一张脸。 “好了,玉儿跟一方一间,剩下的你们各一间吧。”无暇淡淡开口打断他们,心中暗叹,林琅邪痞性还是没变多少,自己身边的人,除了玉儿个个都在他手中吃了亏。 也不给林琅邪反对的机会,无暇直接让掌柜的带路住进了雅间。 房中设施虽不奢华,却是十分雅致,可见店主还是用过了心。 无暇在车内休息了一天,此刻身体仍然十分不适,并没有什么睡意,催动轮椅到了窗前,看着外面的夜色。 “笃笃——”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谁?” “无暇,是我。”林琅邪道。 “有何事?” “我让掌柜的给你熬了姜茶可以驱寒的。”林琅邪体贴道。 “谢了,我已经歇下了。” “骗人,你房中灯还是亮的,你不开门本少也能进去,莫非是无暇公子害怕本少进去吗?” 话音刚落,房门便开了,林琅邪端着一杯姜茶,邪笑的走进了厢房。 静坐在窗前的人影,目光冷淡的看着自己,那双眼睛仿佛盛进了漫天的星光,点漆如墨,带着一种说不清的情绪,只是感觉单是这一双眼眸就能拉扯自己的所有心绪。 “姜茶放在桌上,陛下早点休息吧。”无暇说着,将目光重新移到了窗外。 林琅邪一阵郁闷,虽然嘴上叫着陛下,但也根本没把自己当个皇帝看啊,将姜茶送到了他的手上,在一旁自顾自的坐了下来。 沉默。两人相处,若是林琅邪不开口,多数都是沉默的气氛。 林琅邪从侧面看着无暇,只觉得那眼神带着化不开的忧悒,卷染着清愁,双腿残废,却能够闻名于天下,身上仿佛笼罩着迷雾,让人看不清澈,越是难以触摸,越是想要了解。 “无暇,可是并没有睡意?”林大少爷一点也没有打扰到别人的自觉,兴致勃勃的建议,“不如我们找点事情做。”说完,就跑了出去,等他回来的时候,手上抱着两盒棋子,“我们来下棋吧。” 无暇并未应允却也没有开口拒绝,林琅邪迅速摆好棋盘。 两人对弈,林琅邪执黑子,无暇执白子。 下到中夜,局面过半,林琅邪发现无暇下棋的时候很悠然,不管棋子如何厮杀,眼眸自始至终都很平静,有一种淡然的清华。 林琅邪的攻势很猛,呈凌厉之态,黑子大龙已成气候,隐隐有腾云破空之势,反观白子,下的随意,局势甚危,不成气候。 林琅邪再次落下一子,大笑道,“无暇可是在谦让本少?你要输了。” 无暇却漫不在意,端起茶杯饮了一口,“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我做事向来不会谦让,无论对谁都会尽自己的全力。” 林琅邪抬眼,见他眼中自信,却无慌乱,勾唇道,“那本少就拭目以待,看看无暇公子如何破本少的大龙。” 无暇伸出手,五指修长,坚定的在龙头处按下一子,原本四散的白字仿佛在一瞬间活了过来,相互呼应将黑龙逼入绝境。 林琅邪目瞪口呆,目光怔然的看着棋盘,不是他自夸,他向来信奉棋场如战场,可谓步步杀招,毫不放松,从未有人能在他手中讨到便宜,更何况赢他。 仔细的看了看棋盘,林琅邪忽然笑了起来,笑容充满了赞赏,心服口服道,“本少一直以为攻势凌厉,便能一举破敌,想不到无暇公子竟然步步为营,从落子的第一步便开始设计本少,输的不冤!” “想不到你的棋艺也是不俗。”无暇展颜一笑,眸中带着清浅的笑意,褪去了清冷,恍若春日的暖阳。 “再不俗不也是输给了无暇嘛。”林琅邪佯作叹气,“真是棋逢对手,不服不行啊。” 无暇道,“下棋之时不要计较一子一地,也要懂得谋略,所求的是最后的胜利。” “谁若是在战场上遇到你怕是十分头疼吧。”林琅邪邪魅一笑,“星辰相术,机械暗器,绝世医术还有本少无缘听闻的琴艺,这些是本少知道的,不知道的又有多少呢?你身负无双本领,这世上不知怎样的人能入你的眼。” 无暇不语。 林琅邪:“你觉得夜暮潇如何?” “他很好,若是有机会,可做朋友。” “那本少呢?”林琅邪忽然凑近他耳边,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无暇脸上。 无暇没想到林琅邪会忽然问的如此直白,顿了一顿,面不改色道,“无暇一生只愿揽一人心,余生并不愿为情所束缚。” “你所说的那人,可是玉儿的娘亲?”林琅邪静静道。 无暇低头收拾棋盘,没有回答他。 “无暇。”沉默了一会,林琅邪忽然唤他,神色坦荡认真,“不管你以前发生过什么事,本少都会让你爱上我的,不管有多少人喜欢你,本少都不会放弃,能与你在一起的只能是我。” “你不懂。”无暇神情凄楚,眉宇间有些落寞。 “什么意思?” “也许你以后会明白,也许永远不会明白。”无暇静静的合上眼,脸色又变得古井无波,“我有些累了。” 不知道为何,在无暇阖眼的那一刻,林琅邪忽然有种撕心裂肺的疼痛,他站在一边许久,方才转身离去。 直到房门关上,无暇才睁开眼,明月般皎洁的脸庞,只余苦涩蔓延,清澈而幽深的眼眸静灭寂冷,毫无光芒。 第二十四章 两人深夜下棋过后,往后的每日林琅邪都找尽借口夜夜前来陪伴无暇,无暇初时并不理睬,被林大少爷搅得烦不胜烦后终于妥协,棋艺相拼间,交谈甚广,无暇却绝口不提感情的事情,他不提,林琅邪也不问,只是经常默默的注视着他。 无暇的伤势在夜里往往会更加严重,好在还未到爆发的时刻,他有心隐瞒,林琅邪除了能感觉他身体不好以外,并不能知道更多的事情,只是经常嘱咐他添衣,亲自为他准备御寒的手炉。 一日一日的相处,无暇的心有过动摇,理智却不允许他如此,始终和林琅邪保持在朋友的界限上。 “无暇,外面好热闹,今天是腊日!!”林琅邪风风火火的冲进了厢房。 无暇正在桌上摆了一盘玲珑棋局与自己对弈,黑白局面僵持不下。 他下棋的时候表情总是很静,甚至算得上美,这种美并不是单纯的因为相貌,而是由骨子里透出的一种清然神态,手拈棋子,自然优雅,仿佛跟世间的喧嚣隔绝,自成一方清静的世界。 “无暇……”林琅邪走至他身边,发现他下的很入神,似是没有发觉自己。 无暇淡眉轻皱,手指无意识的轻扣着桌面。 林琅邪低头也开始观察棋盘,玲珑棋局多指变数太多而无解的棋局,这盘棋看来无暇自己也陷入了困境。 林琅邪看了一会忽然伸手拈起一枚黑子,“表面看着此局无解,无暇自己怕也是一愁莫展吧,不过,本少有办法。” 无暇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能解此局?”两人切磋,林琅邪向来是败多胜少,棋艺虽然不错,跟无暇相比还是有一些距离的。 “当然。”林琅邪笑的慵懒自得。 “那你来试试。”无暇示意他落子。 林琅邪手徐徐放下却又忽然收了回来,道,“总不能白告诉你怎么解吧,我若解得了这棋局,你答应我一件事如何?” 无暇别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饮茶不语,意思是你这条件开的过高,要知道无暇公子向来一诺千金,不管是找他看病还是卜卦的从来无人敢跟他开条件。 “无暇公子不会这么小气吧?本少又不会难为你,再说了本少也不一定能解的了这棋局啊!”林琅邪极力劝说他答应。 无暇沉思片刻,就在林琅邪以为他执意不肯的时候点头应允了,一旁的林大少爷立刻笑容灿烂了起来。 答应他的要求,并不是真的想承诺他什么,而是无暇对自己摆出的这盘玲珑棋局有信心,自己都无解,林琅邪应该也没有办法吧? 林大少爷嘿嘿的笑了一声,手中黑子下落,坚定的落在一片黑子之中。 无暇不解,玉手点在棋盘上指出,“这黑子本是一片活路,你现在自填一眼,岂不是将他变成死棋了吗?” “是吗?”林琅邪收回按在棋上的手道,“你在看看。” “原来如此。”无暇凝目再看,忽然笑了出声,原本僵持的局面因为这一片死路意外的活了过来,“置之死地而后生,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他笑的十分畅快,淡漠的脸上多出了几分孩童般的欣悦,林琅邪看着也觉得心情无比好,心中莫名的出现可爱一词。 无暇公子平日的为人,显然无法让人联想到可爱上面,偏偏这个时候林琅邪脑海中却无端蹦出了这个词。 “无暇,本少破了此局,可别忘记了要答应本少一件事。”林琅邪笑道。 虽然没想到林琅邪能解此局,不过无暇显然此刻心情也不错,含笑点头,“你是棋艺大进么?” “那倒不是,是本少跟你对弈输的次数多了多少有些体会,你这副棋局面相当,僵持不下,那是因为双方都出于你手,彼此针锋相对,谁也不肯后退一步,结果把自己逼入了绝境,本少刚来一心想让你出去看看,没什么争强好胜之心,反而破解了。”林琅邪得意洋洋,“这就叫做无巧不成书,赶紧陪本少出去看看,外面可热闹了。” 腊日可谓是东玄国最为重视的一个节日,无暇心中多少有些好奇,看了看已经破解的棋局,抿唇一笑,同林琅邪一同出了客栈。 街上人来人往,比肩继踵,香气在风中四溢,一张张笑脸洋溢着热情。 “玉儿他们今日可出来?”无暇被林琅邪推着穿梭在人流之中。 “当然了,玉儿那孩子怎么会放过今天这个日子,一大早就拉着一方跑出去了。”林琅邪道,“不过,你放心吧,凌墨和凌风也一起去了,他不会出事的。” 无暇轻恩了一声,将注意力放在周围的街景之上。 到处店铺都挂起了红色的灯笼,黑色的大缸不断的冒出浓郁的粥香,惹人垂涎。 “这节日每个国家都有,却不想东玄国尤为隆重。”无暇淡淡道。 “你可知这腊日的由来?”周围太过喧哗,林琅邪提高音量道。 这一声不仅无暇听见了,甚至有路人也停下了脚步,想要听听无暇如何解说。 毕竟他们二人不管在哪都是众人目光的焦点,也同样吸引着众人的好奇心。 “据说是佛祖释迦牟尼成佛前进山修行。十二月初八这天因饥饿劳累栽倒路旁,被一牧羊女发现,用大米粥救活,使他大彻大悟,故而成佛,后世便将此日称为”腊日“或者”佛成道节“。 这个故事大部分人都知道,却不知道为何由这位清贵公子嘴中讲出来,听着尤为动人。 这二人笑谈之间,风姿绰约,又没什么距离感,顿时有人插嘴道,”这位公子既然知道腊日的由来,可知道每年在此日熬粥除了纪念释迦牟尼以外还有何寓意?“ 无暇微笑着摇了摇头,这个怕是东玄国的习俗他还真不知道。 说话之人善意的卖弄道,”这粥素来被穷人称为“佛粥。”如今我们将之称为“福禄粥。”吃了以后,会被佛祖保佑,增福增寿的哟!“ “增福增寿吗?”林琅邪轻喃,对着无暇忽然道,“你在这里等一下。” 无暇正有些莫名其妙的时候,林琅邪又返了回来,手中小心翼翼的捧着一个冒着热气的白瓷碗。 看着他认真的神态,无暇打趣道,“一碗粥而已怎么让陛下你如此稀奇?” “这粥可跟平日的小粥不一样。”林琅邪搅动着调羹一本正经的道,“不是刚听说过吗!这是福禄粥,喝了可以增福增寿。” 林琅邪认真的脸色忽然让无暇想起四年前少年在北苍的消寒节上为自己所绘的惊艳梅花。 少年邪气放肆的话语,以及永远不变的温柔。 “你身体不好,一定要多喝福禄粥,这样佛祖会保佑你,无暇就能长命百岁了。”林琅邪小心的将一勺热粥递到他嘴边。 忽然明白了,林琅邪的桀骜不拘束从未改变过,他想要的就会坚定的去追寻,绝不会去在乎世俗的眼光。 而自己,不管过去多少岁月,不管换过多少身份,林琅邪都是自己唯一的牵绊,唯一眷念的温暖。 无暇似乎没有回过神来,记忆和四年前重叠,下意识将那一勺热粥含入口中,等他回过神,嘴边已经迎上了林琅邪喂的第二勺热粥。 林琅邪神情专注,完全没有觉得有任何不妥,但周围路人却是频频相望,毕竟两个年轻公子,而且是两个相貌和气质皆不凡的男子当街喂粥,多少有些不合常理。 无暇脸颊微微发热,将粥接了过来,转移话题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尴尬,“难道你真的信佛?” 林琅邪手中粥被无暇接了过去,脸色有些可惜,听了他的话却是洒然一笑,“本少确实不信佛,不过若是佛祖真的能保佑你多福多禄,信奉又何妨。” 无暇手捧热粥,默然无语的看着他,那张清冷的看起来仍然是面无表情,半晌,淡淡的说了一句,“生死各有天命。” 川息的人流之中,林琅邪此刻只看得见无暇的脸,静坐在轮椅中的他,眉目静楚,神情淡漠,仿佛看破了繁芜红尘,生死别离,如此的,玲珑易碎,仿佛是误坠凡间的仙子匆匆的在世间走上一遭,哪怕明天是末日也不会换他微微动容。 林琅邪有些惊惶,连自己也说不上为什么惊惶,只是感觉若是有天失去眼前这个人,自己必定承受不了,强压下波动的心境笑道,“无暇你是医者,救死扶伤,定然是福泽深厚,若是不够,大不了本少将自己的福泽分给你。” 无暇摇了摇头,眼眸清定,微翘的嘴角带着几分冷峭,“我又怎会那么轻易死去。” 林琅邪被少年带着自负与倔强的话语震到,明明看透生死却不肯轻易认命,明明单薄如斯却以一介残躯闻名天下。 自己与他的相遇,若真无理由,那便是天意。 然而少年的表情,让林琅邪因震惊而心生怜惜的同时,更有不安,“不要说什么生死了,多不吉利啊,快把福禄粥喝了,都要凉了。” “好。”似是感到了林琅邪的不安,无暇微微一笑,重新捧起了热粥。 林琅邪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一勺一勺的吃下热粥,脸色平静,淡而优雅,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抚平心中的不安。 “福禄粥是我佛慈悲赐予穷苦良善之人,像公子这样手染血腥,罪孽深重之人如何有资格喝得?”一道苍老且带怒气的话语忽然从二人身后传出。 听见声音无暇手掌一抖,盛满热粥的白瓷碗陡然洒出了少许粥落在白衣上,溅污了白衣。 林琅邪心中奇怪更有怒气,转身去看,一道青色身影猛然俯跪在他脚边,“参见陛下。” ****** “腊日”资料选自百度。 第二十五章 林琅邪退后两步,参拜之人抬起了脸,鹤发童颜,白须飘飘,看起来十分眼熟。 皱眉沉思片刻,林琅邪猛然想起眼前之人是谁,此人正是数年前在寒山寺算出他有他君有天下之命的神算子,只是看起来苍老了许多。 街道人来来往,已有不少人相望。 无暇回过神来,“此处嘈杂,道长有话要说,暂且选一个清静地方。” 毕竟在东玄国境,林琅邪若是暴露身份,必然会引来诸多危险,神算子显然也有所顾忌,起身对林琅邪恭敬道,“请陛下移步,老道有话要讲。” “无暇。”林琅邪转头看他,发现后者脸色苍白,示意他跟随。 林琅邪颔首答应,目光扫过溅污的白衣,有些担忧,他感觉到无暇有些心神不定,以往从未在无暇身上感受到这种情绪,这个神算子难道与他有何渊源不成。 林琅邪推着无暇跟随神算子,三人行至僻静处才停下脚步。 神算子站定,对着林琅邪又躬身一拜,“老道恭贺林将军顺应天命终成天朝之主。” “道长不必多礼。”林琅邪口气不悦,“方才道长为何对无暇口出恶言?” “老道只是实话实说。”神算子毫不避让的直视他,“他本为天煞孤星,偏偏逆天改命惹的苍生生灵涂炭,血流成河,这样的人有何资格增福添寿?” 林琅邪被他的一袭话说的一头雾水,“本少不明白。” 神算子心下疑惑,看了眼无暇,过去数年,后者的风华不变,反而更多出了一种历尽沧桑的淡然,他手捧着热粥,唯一变化的是他的面容,心思转换间已经明白了林琅邪为何,话语消去了几分怒气,神情疑惑忽然转为了然,“原来你已经不认识他了。”这个他自然指的是无暇。 他与人流之中见到这两道身影,身为天朝之主的林琅邪温柔对着一旁的清贵少年喂粥,这个画面刺痛了他的眼睛。 当初为了相助林琅邪执意介入战争,帮林琅邪覆灭了大夏,也同样造下了千万杀孽。 他唯一没有想到的是,在林琅邪功成名就的同时,他竟然选择让林琅邪忘了他。 “道长想说什么?”林琅邪直觉神算子可以为自己解惑。 在神算子将要开口的时候,无暇忽然冷声,“道长,借一步说话,陛下请在原地等候。” “无暇。”林琅邪显然不依,然而他看见后者的脸色的时候却说不出拒绝的话,他从未在无暇眼中见过如此坚定的决心,以及,凛冽的杀气。 他顿步在原地,看着无暇和神算子走远,心中仿佛明白错过了什么。 “你想说什么?”神算子的语气并不客气,不管是何人都能听出他对无暇的厌恶。 无暇并有在意他的态度,他的脸色很冷,目光更冷,如刀锋锐利,“玉某数年前的策划绝允许任何人将之破坏。” 在神算子面前,无暇恢复了本来的身份,既然看穿也不需要隐瞒,“若道长今日要将玉某的身份告诉林将军,恐怕有些不妥。” “不妥?当初名震诸国的公子玉清寒,今日闻名天下的公子无暇莫非在怕?”神算子冷冷的看着他,“若我执意要说呢。” 无暇一转轮椅,整个人面对着神算,脸色淡漠,无端给人一股压力,“恐怕,结果道长承受不起。”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神算子怒极反笑,“好好好,老道早该知道,不管你是玉清寒还是如今的公子无暇都是一个为了一己私欲的小人!” 无暇抿紧了唇,没有说话。 单薄的身影看起来有些决然,有些倔强。 他默认了神算子的话。 因为无从反驳,明知是权星命,明知道不该介入战争却为了林琅邪一次次的陷入沙场。 成就了他,却也埋葬了众多无辜生灵。 这是私欲,因为林琅邪,玉清寒选择自私,毁去自己一切,只为了见证他完成心愿,缔造繁华。 威胁神算子不让他说出自己的身份,同样是为了林琅邪。 既然已经忘记,又何必再次记起,自己给不了他想要的一世陪伴。 那么,所有的回忆和悲伤都一人承担。 无暇握紧了冒着热气的福禄粥,仿佛能传递给自己一些力量。 “道长若是无事,就早点离去吧。”他的话很轻,却也很坚定。 神算子看着安安静静坐在轮椅中的少年,跟数年前一般无二的雍容清贵,讽刺道, “你既精通医卜,可算得出自己还剩下多少天的命?老道曾说过会亲眼看着你不得善终,天煞孤星注定克尽所有人,莫要忘记玉妃,忘记夏祁帝,还有那万千无辜枉死的百姓,若真是为了林琅邪好,那就早日离开他。” “这些不劳道长费心。”少年脸色依旧淡然,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出现痛苦的神色。 神算子冷哼一声,一甩衣袖,“如今天下格局因你而变,最后的天下之主却未出现,天朝林琅邪,东玄夜暮潇,乱世还没有完,即使你换了身份也休想抽身而退,我会让你亲眼见证自己所做下的罪孽。” 目送着神算子消失在眼际,无暇才自嘲一笑。 那笑容看起来如冬雪之中即将消逝的霜花。 冷人,更伤人。 也许是他一个呆的太久,林琅邪终于按耐不住上前寻他。 少年独坐在夜色之中,看不清表情,手捧着一碗已经冷却的热粥。 “无暇——”,眼前放大的邪魅容颜露出了明显的担忧之色。 无暇勉强一笑,脸庞之上尤带着还未消散的伤悲,“我没事。” 林琅邪握住了他的手,仿佛看出了他心中的悲凉,他没有问神算子为何不在。 这是不着痕迹的温柔。 无暇没有推开的他的手,冷却的粥,抵在两人相握的手边。 林琅邪温热的手掌一如当初,充满了温暖。 然而,如今每一分的温柔和温暖对于自己来说都是刻骨的疼痛。 情至深处,记得的人那个人总是伤的更深。 玉清寒身体虚弱,切不可情绪过大。 动情和沾染杀气都亦折损命数。 无毒曾数次劝说玉清寒饮下相思一梦,在他看来,二人不能相守那不如相忘江湖,只有忘情才不会那么痛,每一次无暇都会笑着摇头拒绝,直到那一次,无毒亲眼目睹了玉清寒毒性爆发的过程,趁着他虚弱之时欲强行给他灌下相思一梦,那时候虚弱至极的玉清寒只说了说了一句话,以此来断了无毒想让自己忘情的念头。 他说,“如今,我只剩下回忆……”即使回忆在痛,也不想失去。 那时候无毒才终于明白,痛至深处,也是一种爱人的方式。 第二十六章 自从出生的那刻起,玉清寒便被算出天煞孤星之命。 这个命格带给他的多是痛苦。 他可以不认命,但绝不想伤害林琅邪。 神算子的话虽然让人不喜,却也是事实。 若是真为他好,那就早日离开他吧。 纵然相爱也无法相守自从出生的那刻起,玉清寒便被算出天煞孤星之命。 这个命格带给他的多是痛苦。 他可以不认命,但绝不想伤害林琅邪。 神算子的话虽然让人不喜,却也是事实。 若是真为他好,那就早日离开他吧。 纵然相爱也无法相守…… 无法相守…… 眼前的邪魅的容颜,让无暇笑了起来,仿佛这几年间所有情绪都化为无声一笑,笑的寂寞而悲凉。 无暇抽回了自己的手,努力平复自己的心境,袖中手指用力,盛着福禄粥的白瓷碗发出一声脆响,摔成了一地的碎片。 “无暇?”林琅邪被忽然的响声吓了一跳。 “无碍,手有点僵。”无暇低头怔怔的看着满地残片,抬头解释道。 他的目光撞进林琅邪眼底,让人悚然心惊,那是一种死寂一般的漠然。 林琅邪张了张口,原本想要询问的话到了嘴边却成了,“听说晚上还有节目呢,我们不要在这浪费时间了。” 无暇点了点头,眼底已经恢复成了一片清明。 林琅邪顺手推着他的轮椅向街道走去,他不知道他究竟跟神算子说了些什么,却能感受到那些话必然给了无暇极大的触动,走了一会忽然认真的道,“本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我会在你身边。” 这道声音说的不大,却异常清晰的响在无暇耳边,让他恍惚想起当年,他就是这样在跟在自己身后送自己回家,站在小院外说的一句话,“如果你需要,我会在。”也许自那时候起,这人便闯进了自己的心中。 无暇没有回答,只是放松了自己的身体,任由他推着自己回到了街道之上。 暮色渐沉,悬挂在店铺的红色灯笼仿佛汇聚成了一条红色的海洋,无比缤纷。 每个人都喜气洋洋的,林琅邪有心想要无暇开心拉着他一路看东看西。 少年脸色淡然,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引不起他的一丝一毫的兴趣。 林琅邪推着他故意停在了一个卖脂粉,发簪的小摊上,女子爱美,不管什么时候都一样,小摊旁边已是挤了不少人。 林琅邪随手翻翻了几件饰件,原本在招呼客人的老板娘连忙走了过来,这么俊美的男子轻易可不会见到,周围的女子也开始对着他们二人叽叽喳喳,林琅邪对着一旁的女子邪魅一笑,顿时惹了不少姑娘羞红了脸。 无暇对于他这种行为实在不感冒,目光随意扫在摊铺上。“ “公子,您看看想要些什么,是为心上人买吗?”老板娘热情的问道。 林琅邪看了无暇一眼,笑眯眯的道,“是为心上人买的。” “那来大娘这真是来对了,大娘家的东西都是好货色啊,这里有凤衩,珠花,还有上等的胭脂,都是刚到的,卖的可俏了。”老板娘边介绍着边拿起了一个鹅黄色的胭脂盒,“这胭脂可是好着呢,宫里的娘娘也很中意,给你心上人买些,涂上去肯定比花还娇,高兴了一准嫁给你。” 林琅邪佯作苦恼的摇了摇,“不行啊,本少的心上人不喜欢太女气的东西,恐怕是不愿意涂抹的,你说是吧?无暇。” 无暇冷哼一声,不予理他,催动轮椅离开。 “哎呀,本少的心上人生气了。”林琅邪本来就是想调侃无暇,故意说的大声,惹的不少人发笑,而无暇更是脸色铁青,只是被他这么一闹,心情奇异的轻松了几分。 无暇虽然不良于行,但是他的身影绝不是谁跟能跟上的,若是他真想甩下谁,林琅邪还真不一定能跟得上。 无暇率先离开,两人被人流冲散。 行至一个僻静地方,无暇忽然停下了轮椅,掌中金线如毒蛇直扑后面,自从和林琅邪分散以后他便察觉,有人在跟踪自己。 “公子饶命。”一道灰色身影猛然跪在他的身边。 “你是何人,为何跟踪我?”无暇收回金线,神色冷淡道。 “回公子,属下是水月宫的人,主上曾有吩咐若是看见您在城中出现,请您去秋水阁一聚。 无暇垂首沉思了片刻,道,”带路吧。“ 此刻皇宫之中,晟睿帝半躺在龙床之上,咳嗽了两声,脸色蜡黄凝重,”潇儿,父皇的大限快到了,腊日过后,父皇去清灵寺祭祖,也会将你的身份公之于众。“ 夜暮潇站在负手站在窗边,语气冷淡,”你不需要做这种事,我现在并不想现于人前,出头鸟就让你那个蠢儿子当吧。“ 晟睿帝目光怜爱的看着他,”潇儿,这么多年父皇不立太子都是为了你啊,父皇是爱你的,只有你真正执掌了东玄国,父皇才能安心。“ 夜暮潇在听见爱这个字脸色陡然阴沉了下来,红眸更显冰冷,”闭嘴。“ 晟睿帝被夜暮潇的冷喝一惊,表情凝在脸上,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主上,宫外传来消息,无暇公子已经前往秋水阁。”门外忽然传进一道声音。 夜暮潇,脸色柔和了几分,抬脚便向外走去。 见他准备离开,晟睿帝连忙叫住了他,“潇儿,今日你大皇兄今日会进攻宫,你至少跟他见上一面在走吧?” 夜暮潇冷笑一声,“那种废物,凭什么要我等他?”目光冰冷的看了晟睿帝一眼,“若无意外,你的病,明日便有人来为你解了。” 第二十七章 秋水阁是京都最好的酒楼,而这家楼的背后的主人就是夜暮潇。 无暇随人进楼的时候已经有所察觉,看似热闹的氛围,不下有十道监视的视线。 “公子,请。”灰衣人在前面恭敬引路,将他带进了一楼上好的一间厢房,布局精致清雅,显然是事先准备好的。 没坐一会,夜暮潇便走了进来,推开厢房,无暇正在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夜色。 听见开门的响声无暇返身过来,夜暮潇柔声道,“等了许久吧?”前些日子他已经知道无暇到了京都,因为某些事情,并没有直接前去找他。 “没多久。” “想吃些什么?这里的菜色都不错,味道跟北苍不同。”夜暮潇从来不会对人温柔,除了在无暇面前,他虽然并不知道无暇是哪国人,不过无暇成名的地方却是在极北之地。 无暇摇了摇头,直截了当的问,“何时进宫?” “你既然来了东玄国,不想多玩些日子吗?”夜暮潇道。 无暇神色淡淡,“当初,我已经与你约好来此是为了晟睿帝的病,如今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 “无暇你就这么不想留在东玄国吗?”夜暮潇坐了下来,随手端起了桌上的一杯酒抿了一口,红眸闪现出奇异之色,“看过了晟睿帝,你想去哪?天朝?” “你什么意思?”听着夜暮潇意有所指的话,无暇脸色微变。 “这些日子我没有去找你,却将那人的身份调查了个详尽。”夜暮潇眸色转为阴暗,薄削的唇泛起一丝冷笑,“想不到大名鼎鼎的天帝林琅邪竟然会大驾东玄。” 无暇隐在袖袍中的手紧握了起来,心中一沉,林琅邪身份还是被暴露了,依夜暮潇的性格断然不会轻易放过他。 “你想怎样?”无暇冷静的问道,平淡的脸色冷了几分。 夜暮潇看着无暇,红眸漠然透着嗜血的光芒,“依我的意思,自然是杀了他永绝后患。” “你杀不了他。”无暇淡淡道,他的语气肯定,仿佛是十分了解那人,预料到了结果,听的夜暮潇不悦的皱起了眉。 不过他说的也是实话,就算林琅邪真的孤身来到东玄国,势单力薄,也绝不会如此轻易的就受制于人,任由他人掌控自己的生命,否则他就不是林琅邪。 “看来无暇公子和天朝的陛下关系匪浅啊。”夜暮潇放下酒杯,冷峻的脸上多出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天朝的势力倒还不曾渗透进东玄国,不过无暇公子的势力可就说不定了,你若执意护他,杀他还真不容易。” 无暇眼神清定的看着他,没有反驳他的话,也就是表明了自己定会护着林琅邪。 “无暇。”夜暮潇直呼他的名讳,语气认真,“若是你当真想去天朝一展抱负,不如留下来帮我,他能给你的,我一定也能。” “你错了,我并不想什么功名利禄。”无暇将脸转向窗外,神色隐埋在黑暗中,“我要的你给不起。” 听着他拒绝的话,夜暮潇心中陡然涌现出一抹怒气,这怒气连他自己也不明为何,脸色冰寒了起来,“我若要留下他,就算你相护怕也要费一番功夫,其中难免有些意外发生。” 无暇目光一冷,眼中寒气泄漏,把玩着手中金线,“你威胁我?” “你觉得呢?”夜暮潇无惧他凌厉的目光。 “威胁我的人通常不会存在于世。”无暇说的很轻,也很静,甚至很优雅,金芒一略,他手中金线却已经缠上了夜暮潇的脖子,眼神中有杀气,现在,他只需要轻轻一拉,夜暮潇便会人首分离。 夜暮潇似乎并没有自己的命掌控在别人手中的自觉,他甚至再度端起酒杯饮了一口,“无暇公子以为杀了我能安然离开东玄国吗?” “那不妨试试。”无暇毫不示弱,明眸中透露出淡淡的冷峭。 夜暮潇深深的看了一眼无暇,眼中红芒涌动,带着几分惑人的邪异,又有些莫名的复杂,“我们来做笔交易。” 无暇收回掌中金线,静待下文。 “林琅邪此次来东玄国本来我是不会放过他的,不过若是你执意护他,我可以不动他,甚至让他安然离开东玄国,作为交换明日你看过晟睿帝后即使离开东玄国,也不能随他去天朝。” 出乎意料的无暇答应夜暮潇的速度很快,甚至没有多加思考。 不能随他去天朝。 原来,就算是夜暮潇也会担心自己会相助林琅邪。 也罢,也罢,自己原就没有随他去天朝的打算,就借由这次让林琅邪彻底死了心吧。 两人若是在相处下去,只会再次重蹈覆辙。 那种痛苦自己绝不想再尝试一下。 无暇眼中情绪渐渐平息下去,化为冷淡的决然。 “他现在在何处?”先前两人被人流冲散,既然夜幕潇能派人跟上自己的行踪,那么必定有人能跟上林琅邪。 虽然惊异于无暇的果断,夜暮潇并没有多问什么,他要的只是这种结果,“难道天帝光临,我自然是派了人去见识一番。” “你派了杀手?”无暇虽料到夜暮潇会有此举来试探林琅邪,却不想他的动作这么快。 “无暇,可有意前去?” 无暇点头,林琅邪的本事,他自然知道,此次夜暮潇所派的杀手定然难以讨到什么便宜,那么就由自己跟他来做个了断吧。 林琅邪没有想到京都的人流竟然这么强大,不过是转瞬的事,无暇的身影竟然消失在了人群之中,眼前是一张张洋溢着欢乐的脸,可他的心情却是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好好的一个腊日,本来就是专门想跟无暇一起过的,如今却没了人影。 走过了几条街道,人声渐渐转为寂静,林琅邪不动声色的向后看了一眼。 有人。 不知道何时起,开始有人在跟踪自己。 自己刚来东玄国按理说应该没有结仇啊,是谁呢?想了一会,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林琅邪干脆不想了。 正愁着情绪没地方发泄,对着主动送上来的人,邪魅英气的脸上勾起一丝冷笑,主动走进了一条的僻静的街道。 蓦的,银光一闪,已有人袭了上来。 龙泉剑出鞘,一声龙吟,挡住杀手的正面进攻。 四个黑衣人左右包抄,形成一个包围圈将林琅邪逼至中央。 雪白的刀光映现出四张陌生的脸,无视眼前冷冽的刀芒,林琅邪寒声问道,“你们是谁?” 无人应他,手中的寒刃角度刁钻而凌厉的扑向他。 林琅邪以剑挡刀,腕间使力,龙泉剑嘶吟,剑气激荡,“当”的一声,逼开黑衣人的刀。 被林琅邪的剑气所迫,四个黑衣人脚步后退,复又悍不畏死的冲了上去。 林琅邪凤目微迷,透出危险的光芒,这群人所使刀法高超,套路自己从未见过,怕是东玄国的人,难道自己的身份暴露了?自己遇到袭击,无暇可有事? 思及此,林琅邪心中焦急,横剑又挡下一击,不欲跟他们纠缠,手腕翻动间带起道道血花,四个黑衣人同时闷哼一声,胸前爆出血洞。 “传闻天帝林琅邪武艺非凡,当真是如此啊。”夜幕潇和无暇被人引至林琅邪战斗的地方,隐身在暗处观看。 无暇目光平淡的看着锐不可挡的林琅邪,并未说话。 袭击林琅邪的四人倒地后,林琅邪甚至没有来得及放松片刻,又是几道凌厉的刀锋逼近。 来人竟然不止一批! 此刻,林琅邪心中也涌起了怒火,他虽不至于抵挡不了,却也不想这样遭人暗算,连是谁派的人都不知道。 心中忧心无暇,龙泉剑起落间毫不留手,血花在暗夜中绽放。 就在这最后四人也倒地过后,林琅邪也有些力疲,这些杀手刀法古怪且悍不畏死,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对付。 林琅邪没有打算歇息,足尖一点,已经跃出数丈,想要回到街市寻找无暇。 寂静的小道上响起了轮椅碾过的声音。 林琅邪顿步回头,无暇从暗处行了出来,他的身后跟着夜暮潇,虽然惊诧他两人会出现在此地,不过既然无暇无恙,林琅邪也松了一口气,不满的看了他眼,本少受人袭击,命悬一刻的时候你竟然还跟别的男人厮混在一起,实在太对不起人了。 那一眼,忽然让林琅邪感觉到了异样。 现在的无暇不对劲,他的脸上毫无表情,看着自己的目光如水如冰。 “无暇,刚刚被人受人袭击,正准备去找你呢,不过幸好你……”没事。 林琅邪的话还没有说完。 因为一道金光极快的向他袭去,快到他甚至没有来得及躲开。 林琅邪低头,右胸处骤痛。 他不可置信的抬头看着手拈金线的无暇。 少年静坐轮椅上,月光洒在他的脸上,他的表情却比月光更冷,绕着金线的右手尤为刺眼。 “为什么……”林琅邪的声音听在风中,甚至有一丝虚弱,他死死的盯着无暇,胸口处的疼痛比不上心中的半分疼痛。 无暇手掌一带,金线收回自己手中,林琅邪不可置信的目光宛如一把利刃插在他的心上。 那种疼痛无法言喻。 他伤了他…… 他竟然亲手伤了他…… 无暇看着血液渗透林琅邪的右胸处的锦衣,开出一朵妖艳的血花,那里如今又被自己添了一道新的伤疤。 “离开东玄国。”无暇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开口,心中再哀痛,也要清定自然,绝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心软。 淡漠的表情刺疼了林琅邪的眼睛,千里相随换来的只是一场刺杀吗?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 目光流转过无暇以及站在他身后的夜暮潇,止不住的笑了一声,自己就像一个傻瓜,哈哈哈…… 林琅邪挺直了脊背,无视胸口上的疼痛,转身离去。 玄色的背影,几乎融入月色之中,说不出的凄凉孤傲。 无暇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不舍得移开视线,他目送着他离开。 心中一丝丝的疼痛, 忍不住的咳出了一口血。 林琅邪你痛吗? 想着林琅邪最后不可置信的神情,无暇闭上了眼睛。 我们两人究竟谁更痛呢? 不管自己命格如何再也不会影响到他了。 恩怨情仇,生死对错。 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 曾以为可以笑傲天涯,并看天下。 如今只不过印证一句,从来誓言无用。 第二十八章 夜暮潇从来没有看过无暇这样的表情。 仿佛是痛到极致,素来清淡无悲无喜的眼眸只余死寂,那是一种很深的绝望。 肤白如雪,嘴角残留着血迹,看起来触目惊心。 “你有伤势?”依夜暮潇的眼力自然看出来了无暇是伤势复发,他从来不知道无暇身上竟然有伤。 “无碍。”无暇淡淡道,“明日,我会进宫。”说完,催动轮椅离开。 静坐在轮椅中的身体如同那人走的时候一般,脊背挺的很直,仿佛不会被任何事情击倒。 他忽然觉得无暇和林琅邪的的关系恐怕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重回小楼,已经不见了林琅邪的身影。 桌子上还摆着自己所设下的玲珑棋局,然而破解这棋局的人却已不在。 月冷,心更冷。 无暇坐在桌边目光怔然的看着下了一半的棋局,神情痴然。 仿佛又看见那人坐在自己对面,与自己笑谈天下。 无暇忍不住将目光看向窗外,他走了,却将所有的记忆留给了自己。 明明是自己想要的结果,为什么心中如此酸痛? 林琅邪…… 邪魅的笑颜逐渐在眼前放大,无暇觉得眼眶酸涩的厉害,却没有泪。 明明医术独步天下,医尽天下人,却唯独救不了自己的心。 “砰——”窗外忽然放起了烟花,无暇移步到窗边。 朵朵烟花在天空绚烂绽放,如火树如银花,照的夜空亮如白昼。 火光照亮了一切,却唯独照不亮自己的心。 无暇是喜欢看烟花的。 看那繁华在短暂的绽放后逐渐消失,徒留下叹息。 就仿佛像自己曾经用尽一切力气只为了与他相拥,到头来也不过一场空,了无痕迹。 “爹爹——”玉儿一蹦一跳的从门外进来,身后跟着水一方,两人手上都拿着不少小玩意,显然是逛了好久的街,“放烟花了,爹爹!玉儿以前都没有看见呢,真漂亮。” “咦——大哥哥呢?”眼珠骨碌碌的转了一周竟然没有看见林琅邪,玉儿心中满是惊诧,有爹爹的地方竟然没有看见林琅邪真是奇迹啊,这些日子林琅邪分分秒秒的跟无暇粘在一起,玉儿早就习惯了。 “他走了。”良久,无暇这么说了一句。 “走了,怎么会呢?大哥哥才不会不跟玉儿说一声就离开。”玉儿小脸一皱,“爹爹,是不是你让你大哥哥走的。” 虽是无心之语,玉儿的话却仿佛一击重击击打在无暇的心上。 “是我让他走的。”无暇说着,微抿了一下唇。仿佛是安慰自己一般道,“ 他不该在这里。” “你骗人!”玉儿眼睛一瞪,“大哥哥喜欢你,为什么爹爹就不能试着接受他呢?为什么非要赶他走?” “玉儿!”无暇一声断喝,打断了玉儿继续说下去。 “爹爹,你!”被他一喝,玉儿委屈的瘪起了嘴巴,“这样的爹爹,玉儿不喜欢,玉儿要去把大哥哥找回来!”说着,抬步就向外跑去。 无暇手掌一挥,金线从掌心飞出圈住了玉儿的手臂,“不准去!” 好不容易狠心让他离开,自己怎么能让他回来呢? “我就要去!”玉儿丝毫不理,挣脱着金线,白玉的手臂立刻出现的红印子。 “公子,玉儿要受伤了。”水一方担忧开口,心疼的看着玉儿,又看了看无暇。 玉儿对自己手臂上的伤痕丝毫不理,眼神倔强的看着他。 他的样子让无暇心中一沉,没想到短短数日的相处,玉儿对林琅邪的感情竟然到了如此地步。 也难怪,毕竟是他的骨肉,纵然相处的时间不长,血液的亲近是磨灭不了的。 无暇的手忽然失了力气,金线倏然收回掌中,他转过了身,不再看玉儿跟水一方。 白衣缱倦,有了一丝倦意。 “爹爹。”无暇的异样显然也被玉儿察觉,他虽然调皮却不傻。 哪怕是在自己面前,无暇也是一贯严厉而骄傲的,仿佛没有什么事情能影响到他。 更是无法真正接近他,玉儿才会由心底的对他有几分畏惧。 “爹爹,玉儿喜欢大哥哥,爹爹和大哥哥一起的时候也很开心不是吗,难道你不喜欢大哥哥吗?” 如今面对自己孩子的单纯问题,无暇却说不出违心的话。 喜欢,何止是喜欢啊,那是刻进骨子里的感情,纵然是生死也无法磨灭。 正是因为太过喜欢,才会亲手去推开他。 无暇没有说话,玉儿自然当是默认,“既然爹爹喜欢,为什么要赶大哥哥走?玉儿要去帮爹爹把大哥哥找回来。” 说完,玉儿便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公子。” 无暇摆了摆手,让他不要说话,“去看看玉儿吧。” 水一方点头,走到门前却停下了脚步,他看着静坐在窗边的无暇忽然道,“若是公子真的喜欢就不要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一方希望陛下幸福,同样,也希望公子幸福。” 这么些年水一方不跟林琅邪亲近,心里是有怨的,怨他当初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公子,让自己的公子命丧火海。 但他却不恨林琅邪,因为除了段无双,自己公子跟林琅邪的感情是由他亲眼见证,他知道他们彼此爱的究竟有多刻骨。 那样一份震惊世人的感情却以遗憾收场。 他知道,若是公子活着的话,一定是希望林琅邪幸福的。 无暇看着水一方离开的背影,脸色出现自嘲的笑容,低声喃道,“他跟我在一起是不会幸福的。” 千里相随,以命相托,换来却是一场刺杀。 如今那人心中定然是恨我的吧,不过,也好。 既然相遇不能相守。 不如让他带着不解和恨意彻底忘记自己。 无暇眼神空蒙,看向窗外,看了很久。 忘不了林琅邪的母亲,鲜血溅染白衣的画面。 忘不了如何将龙泉剑送于玉妃体内的噬骨之痛。 虽然不说,这些因为自己而逝去的人如同摆脱不了梦魇,夜夜入梦,让自己心力交瘁。 命犯孤星,一杯碧血之毒已为自己一生留下隐患。 这一具残破躯体能支撑到几时? 爱与伤,恨与痛。 这些,你都不会懂。 第二十九章 皇都街道喧嚣热闹丝毫未变,来来往往的人群欢声笑语直达云霄。 深沉的夜空燃放着烟花,花火燃烧爆裂,亮如白昼。 一袭修长华贵玄衣靠在墙边,目光也正看着烟花。 他看的很专心,仿佛没有被周围的氛围影响。 邪魅尊贵的脸上被火光映照出淡淡的迷茫,俊美犹如天神,不少女子驻步看他。 林琅邪右手捂着胸口,拿下来的时候手上已是染了不少鲜血,虽然在夜色之中并不显眼,却深深的刺痛了自己的心。 在偏一点就是心脏。 自嘲一笑,自己竟然离死亡如此近。 他不想自己跟着他,自己如他的意的就是了。 为什么心中如此疼痛,如此不甘? 总觉得错失了他,就仿佛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 到底为什么,那一抹清贵白衣到底跟自己有什么渊源? 让自己就是受伤,也舍不得,放不了手。 “大哥哥,大哥哥——”玉儿在人群中穿梭呼唤,心中万分焦急,茫茫人群中没有那熟悉玄色的身影。 玉儿停下脚步,粉雕玉砌的脸庞出现委屈之色,看着周围的陌生人群,喃喃道,“大哥哥,你骗人!你不要玉儿了吗?” 玉儿心中悲伤,完全注意到前方快速驶来的马匹,急冲的马匹丝毫没有停下的打算,一路上掀翻了不少摊铺,众人惊呼,眼看着这马匹马上就逼近了中央那个灵秀的小童。 就在所有人以为小童要遭遇不幸的时候,旁边忽然斜窜出了一道玄色的身影抱着玉儿躲开了。 马匹上的人似乎没有想到玉儿会躲开,回头看了一眼,英俊的脸上在看见林琅邪的时候冷哼了一声,扬鞭而去。 抱着怀中呆呆的玉儿,林琅邪叹了一口气,他早就看见玉儿了,之所以没有现身是因为现在理不清自己的心境。 “怎么一个人出来?多危险。”想到自己若是不在这里,玉儿会发生的意外,林琅邪一阵后怕。 “呜呜。”一见到林琅邪玉儿死活不撒手了,“大哥哥,你不想当玉儿的爹吗?为什么要走啊?” 林琅邪不答,右胸的伤口隐隐作痛,仿佛还能听见无暇那句,“离开东玄国。” 半晌,勉强微笑道,“就算不在玉儿身边,也可以当玉儿的爹,不管什么时候天关都是欢迎玉儿的。” 玉儿看着林琅邪,小手小心翼翼的抚上他胸前的伤口,问道,“这里是爹爹伤的吗?” 小脸凑上去轻轻的吹了吹,“玉儿吹吹大哥哥就不痛了,不要生爹爹的气好吗?爹爹不是故意的。” 在某些方面,玉儿还是如同一个几岁的孩子,天真的可爱,也愈发让林琅邪心生怜爱,轻声道,“嗯,不痛了……” 将头埋进林琅邪的怀中,玉儿道,“那大哥哥不要走,好不好?玉儿舍不得大哥哥……”林琅邪没有答他。 无暇的意思很简单,自己跟他之间完全不需要有任何的交集,水过无痕。 放不了手的是自己。 江山为重,百姓为先。 对谁的承诺在耳边回响不休? 苦涩一笑,任性了啊!这些日子堆积起来的朝政怕是让无双十分头疼吧。 现在的自己已经不是可以任意妄为的少年将军了,而是一朝之帝。 再也不能随心所欲,任性枉为。 所以,回去吧。 该回去了。 “玉儿,以后有机会就去紫京玩,大哥哥在那等着你。”林琅邪说出这话的时候,语气已经平静了。 因为他已经找不到坚持的理由。 更不能为了莫名的执念弃百姓江山于不顾。 “大哥哥……”似乎是感受到了林琅邪的意愿,雾气蒙上玉儿的眼眸,也许分开了,以后再也没有相遇的机会。 “没有了你,爹爹会寂寞的。”玉儿咬着嘴唇道,只有和林琅邪在一起,他才能偶尔看见爹爹的笑容。 “他真的会么?”林琅邪想到月光下那张淡漠的脸,一直以来,只不过是自己在自作多情,单不说是两个男子,无暇公子怎会那么轻易动情呢? 玉儿不说话了,哪怕是他,也无法了解自己爹爹真正的心境。 无暇的事,从来不会任何人说。 他仿佛从来不会脆弱,不管做什么都算无遗策,滴水不漏。 亦没有笑容。 生来就是一枝凌寒独开的雪梅,开在茫茫红尘,不染尘埃,他的寂寞,无人能懂。 “今日大哥哥就陪你好好的在这东玄国游玩一番好吗?” “你明日要走吗?” “没办法呀。”林琅邪摸了摸玉儿的头,“大哥哥也有事,不能一直陪着玉儿,不过以后有机会大哥哥一定找玉儿好吗?” 玉儿沮丧的低下了头,低声道,“那今晚玉儿可以叫你爹爹吗?” “当然可以。”林琅邪淡淡一笑,“只要玉儿愿意,不管你在哪,本少都是你的爹爹。” 林琅邪只草草的包扎了一下伤口,就带着玉儿玩了起来。 “爹!那个是什么啊?”玉儿舔了舔嘴唇,指着一个冒着热气的摊铺道,“看起来好好吃喔。” “那个啊,是馄饨!”林琅邪微微一笑,“没吃过吗,我们去吃。” “老板,来两碗馄饨。”牵着玉儿的手,带着他带到馄饨铺,林琅邪暗想,依无暇的性子怕是不会带他来民间玩耍吧,哪里比的上自己小时候,调皮捣蛋无恶不作。 “好嘞!”老板热情的挽起袖子就给下起了馄饨,雾气氤氲,模糊中竟然觉得这两人出奇的相似,“公子,今日可是特地带着你家的小少爷出来玩吗?” “自然是,老板可知道今天有何有趣的事吗?”林琅邪粲然一笑。 “今天啊!”老板憨厚的挠了挠头,“带他去吃吃福禄粥,不仅是大人,小孩子也可以增福添寿的哟!” “谢谢老板。”林琅邪接过两碗冒着热气,同玉儿在一旁吃了起来。 将一个个饱满圆润的大馄饨塞进嘴中,玉儿被烫的吐了吐舌头,“好烫,好烫!” “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林琅邪在一旁看的好笑。 直到玉儿吃完,林琅邪才露出一脸坏笑,“想不想制造点有趣的事?” 玉儿一脸感兴趣的样子,偷偷问,“什么事?” 嘿嘿嘿…… 林琅邪一阵邪笑过后,带着玉儿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了馄饨铺。 于是,喧闹的街市,出现高昂的叫声! “吃霸王餐啊——” “来人啊,有人吃霸王餐跑了——” 玉儿被林琅邪拉着跑了一路,停下来死命喘气,“他追不上我们了!” 林琅邪大笑,“刺激吗?” 玉儿点头如捣蒜,“恩恩恩。”有些犹豫的问,“可是爹爹,这样好吗?” “当然好了。”林琅邪一本正经的道,“在这个特殊的日子,本少只是为他们带了点刺激。”(林大少爷,不带你这么教育小孩子的) 玉儿一脸崇拜的看着他,“爹爹真厉害!” 此刻馄饨铺,老板一脸懊恼的走了回去,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看起来那么尊贵的公子,竟然会带着自己儿子吃霸王餐! 叹了一口气,老板重新挽起袖子准备做馄饨,“咦——”不知道何时,放满面粉的布袋旁边竟然出现了一锭银子。 捧着银子,老板苦笑不得,心中了然定然是林琅邪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放的,这对活宝啊! 这一晚,玉儿和林琅邪游遍街道的大小景点,十分尽兴。 人群渐渐散去,林琅邪带着玉儿吃完了福禄粥,又让老板盛了一碗,“玉儿,把这碗带回去给你爹爹吃,记得让你爹爹吃完哦。”想着那碗碎成一地的福禄粥,林琅邪心中不安。 “爹爹,为什么你亲自送去呢?” “玉儿听话。”林琅邪摸了摸他的脑袋,柔声道。 玉儿似乎明白了自己无法改变什么,乖巧的点了点头,目光不舍的看着他,“爹爹……” 直到看着玉儿进了客栈,林琅邪才转身离去。 “吱呀——”门响后,玉儿从外面捧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粥小心翼翼的放在桌上,“爹爹,这是福禄粥,大哥哥让我给你送的。”说完,静静的退了出去。 无暇目光看着隐在屋檐下的那抹玄色身影。 林琅邪也正看着他。 两人相对无话。 手指轻弹,房内倏然暗了下来。 烛灯只余青烟袅袅。 无暇闭上了窗户,将林琅邪的目光隔绝在外。 黑暗中,冰冷的手指端起了桌上的热粥,仿佛在汲取温暖。 一勺勺的将热粥送入口中。 心如刀割。 明明心痛的想哭,无暇嘴角却泛起了一丝微笑,痛彻心扉。 不能哭。 明明这就是自己想要的结果。 怎么能哭呢。 第三十章 翌日,清晨,天未大亮,一袭玄衣便骑着黑色骏马消失在晨雾中。 “公子,他走了。”凌墨静静的站在无暇身边。 无暇目光久久的凝在那一道渐行渐远的身影,轻声重复,“是啊,他走了……”。 心中无声苦笑。 “咳咳——”捂着嘴,咳嗽了两声。 凌墨连忙将一件披风披在他的身上,“起风了,看这天怕是要下雪了,公子进去吧。” 无暇点头,划过轮椅,脸上表情已转为冷肃,“今日,我会去看晟睿帝,传信让阿大下山,东玄国境内,切不可放松。” 说到底,他还是信不过夜暮潇,这世上唯一能让自己放下戒心,唯有林琅邪。 顿了一顿,又道,“另外派人一路跟随他,直到他平安到达天关。” 午时,夜暮潇亲自前来。 两人前往静心寺。 无暇却并未对此有何疑问,不管晟睿帝出于什么原因移驾佛寺都跟他无关。 对于林琅邪的离开,夜暮潇心中多少有些可惜,毕竟能够留下林琅邪的机会可不多。 禅房内,晟睿帝一身华贵的金黄龙袍也掩不住脸上的病态之色。 无暇进门,不亢不卑,微微颔首致意。 老皇帝看了眼站在旁边的儿子,目光复杂的又看了眼无暇,脸上堆起和蔼的笑容,并没在乎他未行大礼,“这位就是公子无暇吧?果然是名不虚传,端是这气度,世间都无几人可及。” “陛下谬赞。”无暇淡淡道。丝毫未因为晟睿帝的话露出半分喜悦,别看这老皇帝此刻慈眉善目的,依他所掌握的情报却知道,东玄晟睿帝杀父弑兄,夺兄弟妻子纳入后宫,做下不少罪孽,够狠,够辣。 将金线缠于晟睿帝脉门,无暇闭目凝神,睁开眼的时候,脸上多出了一抹凝重,“陛下近来逢午夜可是头疼欲裂?” 晟睿皇点头,“无暇公子所说没错,这痛苦是越来越深了。” “此症若不压制,陛下时日无多。”无暇收回金线,淡漠道,“且越到后面陛下痛苦会越深,轻则丧失神智,重则嗜杀成性,穿肠烂心。” 他说的轻松,仿佛谈论天气一般,晟睿帝脸色却阴沉了起来。 人都是惜命的,都何况是一国帝王。 当自己的命运被一个少年以如此平淡的姿态说出来,晟睿帝心中涌起是怒意。 不过他还是保持了帝王该有的风度,“无暇公子何出此言?朕这症状也不知道是为何所致,是毒还是病?可有解?” “无解。”无暇面目平淡吐出两字,眼神直视老皇帝的红眸,语带讥讽,“这病症并未是毒,而是多年练功所致,至于为何如此就要问陛下练过了什么功。” 少年清定无波,波澜不惊的眸子让晟睿帝下意识的撇开头,回避了这个问题,“可有压制的办法?” “办法是有,就看陛下愿不愿意了。” “无暇公子,但说无妨。”一听能办法,晟睿帝多少有些欣喜的神色。 “自废功力,每日抄录佛经一百遍。” 老皇帝脸色一变,“自废功力?” “眼下是唯一的办法。”无暇打开药箱,头也不抬。 “那又为何要抄录佛经?” “平复心中的杀念,陛下血气过重。”无暇提笔在纸上写下几排字,“持续依这药方食药一年。” 平复心中的杀念,血气过重,不外乎是说他残暴,自当政以来,从来无人敢当面妄论他的为人,简直大胆! 强压着心中的怒气,晟睿帝道,“依照你的药方,能保朕无恙吗?” “无暇不是神仙,这药方不过是压制头疼之症,配合着陛下废去功力,可让陛下多清醒二年。” 少年的冰冷的字眼宛如宣判,夜暮潇眼神复杂万分,晟睿帝脸上阴晴不定,最终还是摆了摆手,黯然轻叹,“有这般结局,也许算不错了,无暇公子可否先回避?朕想和潇儿聊聊。” 无暇轻一点头,留下药方催动轮椅离开。 “潇儿。”晟睿皇轻唤,对于夜暮潇他总是轻言细语的,“如今你也听无暇说了,父皇这病没得治,现在父皇只是担心你,若是晚年你跟朕一样受此痛苦,父皇有何颜面去见你的母亲!当初真不该强迫你去习那种邪功。” “既然已经做了,这时候又何必假惺惺的。”夜暮潇冷哼一声,“我不会和你一样的。” 晟睿帝苦涩的笑了笑,“这些日子,你暂且去皇宫吧,虽然你大皇兄不成器,也留下不少后手,你尽快拔除,方才你也听说了,父皇不过剩下两年,不管你愿不愿意也是时候成为东玄之主了。” 这次,夜暮潇并未反驳他的话,这些年的乱世,纷起了不少英雄,他要的本就是天下,如今水月宫势力遍布大江南北,他出世,必定是一呼百应,早几年也好,若是没有遇到过林琅邪他本打算在隐藏几年的,如今遇到了,两人也接触了,没有必要在隐瞒实力了,可问鼎巅峰的,不止他一人! “你和公子无暇是何关系?”见他默允,老皇帝放下了几分心,无暇给他的第一感觉就是不简单。 看似淡然,实则心思慎密,单是面对一国之帝那不亢不卑的态度已是可让人刮目相看了,更何况单看把脉便可点出症结所在,言语之中仿佛掌控了所有信息。 这样的人,看的太通透,也太过危险。 “我欠过他人情。”夜暮潇目光有追忆,冰冷的脸色柔和了一些,“算是朋友。” 晟睿帝虽然少见自己的儿子会露出这种表情,不过多年为帝的心性让他出言出醒,“他那样的人是该做朋友,若做不成朋友切不可留下后患,不然定然是你踏上巅峰道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你最好不要生出什么动他的心思。”夜暮潇脸色一冷,说出的话无比肯定,透着丝丝阴寒,“否则,不必等到两年后,我也会亲手了结你!” 无暇的出色,哪怕是与他初接触的晟睿帝也看的出来。 夜暮潇目光追随那关上的房门,那样的人,惊才绝艳,不求权贵,所求的到底是什么? 腊日过后,东玄国历来皇帝都会来此焚香祭祖,这个时候的寺庙气氛尤为隆重。 东玄国境寒冷,又飘起了雪。 雪地中,那静坐轮椅中的白衣少年吸引了不少过往人的注意,他目光悠远,看着前方,仿佛很专注的在看什么,又仿佛什么都没有看。 “施主在看什么?”寺庙方丈慧尘跟无暇打起来了招呼。 “大师。”无暇移目,“看这雪花,纵然短暂,一生也是无拘无束。” 慧尘双手合十,打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老衲失礼,看施主面相冷然,方才看雪之时眉宇间却出现挥之不去的愁思,这是为何?” 无暇微微一笑,“凡人自然有所苦痛。” “佛有八苦,老苦、病苦、死苦、爱别离苦、怨僧会苦、求不得苦、五阴炽盛苦,既然生在红尘,自然是逃不过的,不过若是静下心来,茫茫红尘,这大雪一下,也就无甚痕迹了。” 慧尘在开解他,他看这少年独坐雪中,神色寂寥,心有怜惜。 “大师言之有理。”无暇眼神清澈如水,然而那愁意仍未消去。 “若想要不痛苦,施主唯有放下二字。” 无暇笑了一笑,笑声清冷如冰,又隐带苦涩。 慧尘轻叹一声,不再言语,他已看出眼前这少年,断没有听劝之意。 求不得。 却放不下。 纵然是无暇也逃不过一个情字。 当无法拥有时,所能做的只有令自己不要忘记。 冰天雪地里,少年垂着眼眸,神色落寞又执拗,“再痛苦也是我选择的方式,这一生怕是再也放不下。” ****** 佛有八苦,选自百度。 第三十一章 入了深冬,天气越来越冷,东玄国多雪。 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这抹纯色。 无暇已在静心寺住了数日,除去例行为皇帝把脉就是在闲暇时分跟慧尘大师切磋棋艺。 “无暇公子琴艺精湛,老衲佩服。”慧尘手拈白子,却迟迟没有下落,半晌才叹了一口气,甘心服输。 无暇眼眸流转,不见喜悲,“大师谦让了。” 少年淡然无波,冷然自持的姿态让慧尘暗自心惊,越是跟无暇接触,他便越是对这个身有残疾的少年深感敬意。 江湖上传言公子无暇以医术和暗器闻名天下,在慧尘看来,真正让人心惧的却是无暇的智慧,单是一局棋便能看出他的为人,他在最初的较量便是占尽了先风,步步为营,别人断没有翻盘的可能。 这样的人若是在乱世中愿意相助一方,定然是极大的助力。 似是无意的道,“近来,陛下的气色好了不好,公子可有长留东玄国之意?” 无暇低头摆弄棋子,淡淡道,“无根浮萍,过客而已,无暇并未想过会在哪个地方生出长留之意。” “公子虽看似清心寡欲,却实则心有牵挂,这茫茫红尘若有安身之处也是幸事。”那日看雪时,少年眉间的愁意,已被慧尘收入眼中,纵然现在看不出半分,那份愁意也未曾消散,而是埋进了心中。 无暇摆弄棋子的手忽然一顿,然后继续若无其事的将棋子收入盒中,面上出现极淡的落寞之色,没有说话。 雪花落在棋盘之上,化为水滴晕开,淡淡的凉意仿佛沁入了心中。 依稀想起,那年如火梅林,清隽竹屋。 那是他给自己的一个家。 离开了林琅邪,玉清寒身在何方,又有何意义。 不过是无根浮萍,随波逐流…… 慧尘轻叹一声,无暇心中必有牵挂,却又放不开,且不肯听劝,他是知道的。 他现在对那未曾蒙面的人深感好奇,到底是怎样的人才能在这样清贵似月,冷然如水的少年心中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记? 慧尘适时转移话题,“老衲最近夜观天象,发现天狼星移位,星河之中与新起的帝星相对,两星直逼天宫,这天下恐怕又要变天了。” “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乃是天意。”无暇言有悲意,人的野心是无限的,有野心的人想要统一天下,也是人之常情,如林琅邪,如夜暮潇。 慧尘面色一肃,“依公子之见,问鼎天下之主,谁的胜算会大些?” 无暇抬头,眼前仿佛出现,月下那抹桀骜的玄色身影,“能登天下之顶的人,非本少莫属。”话语中的霸气直逼云霄。 眼中的悲色一闪而过,他阻挡不了林琅邪的野心,同样阻挡不了迟早会来临的战争。 唯一能做的,只是尽量拖延夜暮潇跟林琅邪交锋的时机。 “无暇才疏学浅,哪里看得出那么深远的问题。”他避过这个问题,不愿深究,这些都与他无关。 慧尘自然不会相信,无暇会跟所说一样的看不出,他能感到是这个少年不愿牵扯在乱世纠纷中,极力的在避让。 如此才智无双的少年不能在这乱世一展抱负,慧尘心感可惜,不过也好,若是此人入世,必定也会搅起一番风云。 然而,世事无常,向来天不从人愿…… 纵你万般退避,依旧躲不过,此时的无暇并没有想到,乱世会因他重起,烽火因他重燃,险些酿成千古悲剧。 皇宫之中,华丽大殿,身着金衣的人影站在窗前,手上握着一封信,“啪——”将信狠狠拍在桌子上,夜千桦英俊的脸上满是阴厉之色,“父皇什么意思,这夜暮潇又是什么人,短短十日竟然拔出我们安排在宫中的大部分暗哨。” “殿下不必心急,陛下的意思显然是在偏袒此人,不然也不会移架寒山寺。”身着锦衣的中年人同样是面色阴沉,却比夜千桦多了几分成熟稳重,“我们不能乱,必须稳住阵脚!” “可是,成叔,这么多年父皇都没有立我为太子的,难道真的是不打算把皇位传给我?”夜千桦语带忐忑。 若是林琅邪在此,定然可以认出,此人是那日欲抢小黑的纨绔少爷,更是纵马险伤玉儿的人,这人竟是东玄国的大皇子!不过就算他在这里,也不会丝毫在意此人的身份,也许更为了他闹市纵马狠狠的教训他一顿。 “殿下不必担心。”身为东玄国当朝宰相的成舀心中对这个我窝囊无用的大侄子实在不怎么感冒,面上却是十分恭敬,安慰道,“能当东玄国皇帝,只能是你,就算陛下迟迟不肯立储,我们也为此准备了十几年,夜暮潇不会那么轻易得手。” “舅舅,这夜暮潇到底是谁?为何能在皇宫出入自由,本殿之前竟然对此人丝毫不知。”夜千烨犹豫的问。 成舀眼中闪过一丝仇恨之色,“殿下可记得潇妃?” 夜千桦眼露迷茫之色,成舀解释道,“潇妃是当年宫中最得宠的女子,最后因为某些原因死于你母亲手中,传闻在死去的时候她已经有了孩子,没想到竟然被陛下偷偷送出了宫,这些后宫的密事,殿下不知道也没有,毕竟那时候你还小。” “本殿的母亲?我的母亲一直贵为皇后,为何会去对潇妃下手?” 女人的嫉妒心是可怕,自己的男人对自己不屑一顾却对旁人宠爱有加,身为皇后,内心的愤恨更异于常人。 于是当年就有了逼死潇妃的一幕。 只是自己的妹妹至死也没想,潇妃的儿子却被晟睿帝偷送出了宫。 晟睿帝……看来你真的很疼爱夜暮潇。 不过,这江山是绝对不会让给夜暮潇的。 成舀稳稳了心神,压下心中对晟睿帝和夜暮潇的恨意道,“暗卫来报,此次陛下移架静心寺暗中有人相助,应该是闻名天下的公子无暇,若是他联合夜暮潇里应外合,我们就危险了。” “公子无暇?”夜千桦皱眉思考,好熟悉的名字。灵光一闪,忽然忆起,是他!那天丢脸的事情他可还没忘记,这公子无暇竟然自己撞枪口上了。 “你认识他?” “有点小恩怨!”夜千桦简要的将那天的事情说了下。 成舀颇有些狠铁不成刚的看了他一眼,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若不是自己妹妹的孩子,真想一巴掌拍死。“本来打算试着笼络这无暇的,现在看来也不行了,只能从他下手,挑拨他跟陛下的关系,让陛下亲自对付他,这么一来,不仅夜暮潇失去助力,跟陛下的关系也会有所不合。” “可是,如何挑拨呢,他应该不会那么好对付吧。” “这个嘛!”成舀冷笑,“前段时间结识了一位异人,名为神算子,以他的本事定会有办法的!” 第三十二章 夜千桦带着神算子前去静心寺,借着给晟睿帝问安的机会,问起了无暇此人。 老皇帝半卧在病榻之上,微眯着眼睛,起色看起来不错,听了夜千桦的问题,心知夜暮潇已经动了手,而自己这个多年不得宠的儿子也意识到了危机。 不过他并没有帮夜千桦的意思,直道是自己并不了解,显然是没有多说的意思。 晟睿帝不想多搭理自己的态度显然也激起了夜千桦的怒意,心中暗骂老不死的,嘴上却是更加恭敬,“儿臣近来结识了一位异人,名为神算子,不知父皇听说过没有?” 仿佛是被他的话引起了兴趣,晟睿帝皱起了眉,“就是很会算命的那个?相术之士都是满嘴胡言之徒,你别整天不务正业!” “父皇,不是儿臣不务正业,而是听他说起来了玉清寒此人,让儿臣东玄必乱,这才赶着要禀明父皇!”虽然挨了训,想着自己接下来的行动还要依靠老皇帝,夜千桦并没有表露出不满。 “咳咳,玉清寒?!”晟睿帝一惊,双眼猛然睁开,“就是那个同林琅邪一起创下双龙之战的大夏玉清寒?他不是死了吗?” “父皇,事实上,他并没有死,这个就由神算子亲自来给您禀明吧。”夜千桦轻拍两下手掌,早已经等候在外的神算子应声而入。 免了虚礼,晟睿帝单刀直入,“烨儿说玉清寒此人还活着怎么回事。” 当初双龙之战,林玉二人惊艳天下,就在诸国胆颤心惊之时又传出玉清寒英年早逝的消息,诸多帝王才松了一口气,否则林玉两人联合,这世上还有何人能挡? “陛下。”神算子面色冷肃,“数年前,这玉清寒瞒天过海让所有人以为他死了,却瞒不过贫道,贫道近来夜观天象,他的本命星虽然黯淡无色却并陨落,说明他尚在人间。” 晟睿帝心中一沉,不仅是他,怕是任何一个帝王知道玉清寒未死的消息都会寝食难安,“就算他在世又如何?若是有野心,这几年就不会无动于衷,他那样的人想要过闲云野鹤的日子就让他去,朕何必自寻烦恼!” “陛下!”神算子高声道,“若是不除去他,东玄必乱!天下必乱啊!” “大胆!”晟睿皇一声厉喝,“妖言惑众!” “陛下明鉴,老道若是有半句虚言,定然不得好死!”神算子跪伏在地,脸上布满决然之色,“方才老道已经在这静心寺见过他了!” “什么?!”晟睿帝急剧咳嗽了几声,脸色骤变,“他竟在此?” 神算子点头,“陛下可知道公子无暇?” 是他!竟是他!晟睿皇脸色变化不定,最后彻底难看起来,也难怪,不然能有何人由此风度,不过他竟然是潇儿的朋友,应该不会对东玄不利。 晟睿帝并没有说话,显然在思量,“不瞒陛下,玉清寒此人出生就是老道给他算的命,他生来便是权星命,兼之本身便拥有经天纬地的才能,这样的人是祸患,断然不能放他离开!” “你的话虽然有几分道理,但也知道想要留下他必然冒极大的风险,这风险值得朕冒吗?” 心知晟睿帝还在犹豫,神算子乘机加上最后一把火,“陛下若是想要将江山拱手让人,那就当贫道的话都是废话吧!” “此话怎讲?” “腊日之时,贫道不仅遇到了玉清寒,同样遇到了天朝之帝林琅邪!” 当年林玉二人不容于世的感情震惊天下,此时两人相会,代表着什么,谁都猜得到! 还有两年……依无暇之言,自己最多还剩下两年的神志清醒的命。 到那时候,若是林玉相合,潇儿有能力阻挡吗? “陛下,早年贫道有幸给林琅邪和玉清寒算过一命,他们二人,一个权星命,一个煞星命,两人命格相生相克,权煞相合,谁人能挡?” “是啊,父皇,这难道这两人单枪匹马的来到我东玄,不留下他们,日后必是大患!” 他们的两人的宛如一柄大锤击打在老皇帝的心上。 晟睿帝眼中终于涌起了杀机。 “你们先退下吧,这些事我会处理!”见目地达到,夜千桦和神算子依言退下。 路过寺庙后花园,远远的就可以看见一个白衣少年独自坐在那里跟自己对弈,他神色淡然,仿佛世界种种都影响不了他,端然清静,不染纤尘。 神算子眼色深沉,多少血腥因他而起,如今竟然想要抽身而退,简直做梦。 纵然是死,也要你在死前受尽折磨,不得安宁…… 当晚,晟睿帝请来了无暇。 房中,无暇为老皇帝把完脉,老皇帝面色慈和想要握着他的手,却被他冷淡的偏了过去。 晟睿帝灿灿的笑了一声,“无暇公子医术果然不凡,这些日子,朕明显是感到了头疼之症减轻了不少,不知道你可有意留在东玄?若你留下来,想要什么尽管说,只要朕给得起,一定给。” 这条件不可谓不丰厚,只要答应留下来,便可平步青云,权倾朝野。 无暇波澜不惊,“多谢陛下美意,无暇过惯了闲云野鹤的日子,想来是适应不了朝野。” “潇儿的身份你也知道吧?不能考虑一下留下来帮他吗?”晟睿帝不死心,若是可以,他真的不想真这个老成持重的少年为敌。 “无暇跟夜宫主算不上十分熟识,也没有打算留在东玄国,再等半月,陛下病情稳定,我便离开。” 拒绝的干脆,不给晟睿帝一丝机会,无暇实在不再牵扯进争斗之中。 “如此,朕也不好勉强了。”老皇帝宽厚一笑,似乎并没有介意。 “无暇告退,陛下好好休息。” 晟睿帝眯起眼睛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杀机必露。 绝不能放他离开,绝不能让他和林琅邪相汇。 潇儿就算你恨我,父皇也要在临死前为你扫平一切的障碍,这玉清寒是,林琅邪同样是,哪怕是倾尽举国之力也不能让这二人回到天朝。 潇儿,这都是为了你,你能理解的吧…… 离开晟睿帝的房间,无暇的心绪并不平静,他的心思谨慎,自然能明白的老皇帝的挽留之意,此次拒绝,定然会给自己后患。 “凌墨。”无暇轻唤了一声,一道黑影快速从暗处跪在他身前,“公子有何吩咐?” “在阿大来之前,切记要注意玉儿的安全,不管发生何事都要一一跟我汇报。” “是,公子。” “他到了哪了?”无暇垂目,语气平淡。 “暗卫来报,林公子已经出了东玄国境,不知道为何,他走的很慢,曾在东玄国附近度过数日。” “恩。”无暇仰头看月,忍住心中的悲伤,至少他走了,这里的是非再也影响不到他了。 “公子,寒冬了,你该早日回雪隐楼,不然……”公子脸上的寂寥让凌墨一阵心疼,忍不住出言提醒。 虽然跟无暇年纪相差不多,心境却是天差地别,在雪隐楼弟子心中,自己的楼主就是神,明明年龄不大,却仿佛历尽沧桑,洗尽铅华一般让人心生畏惧,纵然他身有残废,却让每一个跟随他的人,死心塌地,每个人都从骨子里爱戴和尊崇这个清贵冷淡的少年。 无暇挥手制止他的话,淡淡道,“无碍。” 凌墨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怎么会事情呢?每夜守在外面,听着房内传出压抑的咳嗽声,凌墨心中恨不得替自己公子承受!若是再拖着不回去,自己公子身体熬得住吗?每年的三九过后,无暇去过山崖后,都会直接回到雪山养病,这次却一拖再拖,似乎自从遇到那个玄衣少年,一切都脱了轨迹。 “公子,您打算何时回去?在这样下去,您受得了吗?”虽然知道无暇一定不会听劝,凌墨还是忍不住多嘴。 无暇微微一笑,安慰他,“我真的没事。” 回去? 怎能回去啊…… 唇边隐隐约约溢出一声叹息,这些年自己身体不好,自己也没有当回事,没有那人在身边,玉清寒真的好寂寞…… 第三十三章 无暇算到了晟睿帝也许会对他动手,却没想到玉儿给了他这个可趁之机。 林琅邪走后,玉儿一直郁郁寡欢,不玩闹也不说话,终日呆在房里也不出去,旁人问他什么,他也不说,只有水一方默默陪着他的时候偶尔才会开口,“我想爹爹……” 水一方本来欲带他去前去静心寺,却不想玉儿摇了摇头道,“玉儿想的是另一个爹爹,是林爹爹。”说着大眼睛蒙上了雾气,一副委屈的样子。 水一方叹了一口气,他也没想玉儿竟然会对林琅邪的感情那么深,不过林琅邪若是想讨好谁,怕是谁也逃不过吧,更何况他也知道林琅邪是真心对玉儿好。 摸了摸玉儿的头,水一方安慰道,“玉儿乖,林公子已经走了,你不是还有公子吗?” “美人哥哥,你带玉儿去找大哥哥好不好,他们之间肯定有误会的,一定有,玉儿不想失去大哥哥。”玉儿小脸上嘁着泪珠。 水一方摇摆不定,公子伤了林琅邪的事他已经听玉儿说了,却不明白为什么,但是公子前去静心寺的那一天,连他都能感到公子心中定有事隐瞒,“美人哥哥,你带玉儿去吧,玉儿偷偷跟暗卫打听过,大哥哥走的并不远,我们一定能追上的!” 经不住玉儿再三劝说撒娇加之威胁,水一方最终答应了他,在他心中也是不愿无暇和林琅邪就这么错过的,有了公子那样的悲剧,他的心底越发是希望现在的无暇和林琅邪有好结局。 越是长大,他也越是懂了,为什么公子逝去后,林琅邪竟然会失忆,如果没有失忆,他能熬下来吗?“ 近来玉儿终日呆在房中,趁着凌风放松的时候,两人偷偷跑了出去。 夜间,无暇再次为晟睿帝把完了脉,老皇帝经过近日的调息恢复了不少,气色也红润了起来,看着静静收拾药箱的无暇再次出声询问,”公子,朕真的欣赏你,你医了朕,只要留下朕随时可以封你为王侯。“ “多谢陛下美意。”无暇头也没抬,冷淡的回绝了晟睿帝。 出了晟睿帝的房门,他立刻感觉到了危险。 房外面火光漫天,到处都是持着火把与弓箭刀枪的侍卫,在夜色中添上了肃杀之气。 回头在看,原本躺在床上的晟睿帝已经起身,绕过他站在众军前面,这等架势已经表明,晟睿帝是下了狠心要将他留在此了。 无暇孤身一人,静坐在华贵轮椅中。 面对来势汹汹的大军,淡漠的脸上毫无表情。 火光在他玉白的脸色染上残红。 那双清淡的双眼仍然跟平时一样清定无波,无悲无喜。 “陛下这是何意?”哪怕是面对这么多人,无暇也未露出丝毫的怯意。 晟睿帝赞赏一笑,“不亏是当初震慑诸国的玉清寒玉公子啊,到了这个地步,竟然如此淡定!” 被一言戳穿身份,无暇并无表情,目光冷峭的看向晟睿帝,神算子既然在东玄国,告诉晟睿帝自己的身份并非不可能的事,他想要留下自己就正常了。 “朕最后在说一次,只要你留下来,朕可以给你任何东西,你可愿意?”晟睿帝做着最后的挽留,时至此刻,他仍然不想跟眼前的少年站在对立面上。 无暇风轻云淡,把玩手中金线,俊秀的脸上一片冷淡,“玉某要你的江山,你给吗?” 晟睿帝脸色一沉,“你说什么?” 无暇淡淡重复,“若是陛下将手中江山拱手相让,玉某可以考虑留下来。” 周围人倒抽一口凉气,都被他的话惊吓到,哪怕是拱手相让江山,也不过是换他考虑可否,这等狂傲的话谁人可说? 端坐在轮椅中的少年却说了!不仅说了还无人敢指责他,无暇公子微翘嘴角,唇角的笑容在火中愈显讥诮。 晟睿帝深呼吸了一口,压抑心中翻腾的心绪,显然无暇这话实在戏弄于他,目光冰冷的跟他对视,“你真是一个不识趣的人,难道你认为自己可以逃得了吗?” 看的出来,老皇帝对自己的军队很自信,他并不相信,这么多人,还有弓箭手,留不下一个不能行立的少年,更何况,除了这些,自己还有后手! “你现在若是反悔,还来得及!” 无暇会后悔自己所做的决定吗?不,永远不会,所以他只是优雅的坐在轮椅中,冷喝道,“暗卫何在?!” 数十道黑影从寺庙的各个角落汇聚到他们所在的小院。 气势汹汹的跟老皇帝的军队对持着。 无暇笑容讥诮,面色冷冽中杀气激荡,这世上只要他想走,还无人能留得下! 包括林琅邪! 他连天关都不呆,又怎么留在此地? “好!好!好!无暇公子当真胆识过人!”晟睿帝反而被他的人给唬住了,但是想着自己人数是他们的数倍,胆气又足了许多! “杀——”无暇淡淡一挥手,下了指令。 晟睿帝全然没想到,处于劣势的无暇竟然敢下此命令,率先喊出了杀字! 在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己方已经有数十人倒在了下来,鲜血蔓延了一地! 不过是转瞬的事,竟然倒下了这么多人,侍卫们皆有些心惊胆颤,慌了手脚! “怕什么!”晟睿帝气急败坏的大叫道,“给我上,弓箭手准备!” “咻咻——”暗夜中无数的冷箭袭向那静坐在轮椅中的少年。 无暇衣袂翻飞间,道道金光闪过,竟无一支箭能近他的身!四周血流成河,惨叫声不绝于耳,然而被血染红的夜中,这一袭白衣说不出的尊贵,无暇下颚微抬,眼睫轻颤,举手投足间收去无数的生命,优雅的让人心惊!心惧!心寒! 这样的人怎么能留下!晟睿帝心悸的同时生出了更浓重的杀意,“给我带上来。” 被带上来的有两人,玉儿跟一方! 早在之前,晟睿帝已经专门派出人去劫持玉儿,一直苦于没有机会,但是没有想到今早暗中有人来报,说他们二人独自离开客栈,他当机立断的派了一队人去抓,不想这孩子虽小手段却多,自己的人还有几个险些折在手中,不知道中了什么毒,昏迷不醒。 玉儿没有开口喊无暇,他知道自己落在这些坏人手中,必定会给爹爹带来不便。 “无暇!看看这是谁!”晟睿帝命人将刀架在玉儿和水一方细嫩的脖子上,大喝道。 无暇移目,在看见玉儿和一方的时候,脸色一沉,他万万没想到,玉儿会偷跑出去,由此给了晟睿帝机会! 被寒刀架着脖子,玉儿也没吭一声,更没有哭,小小的身影的显得倔强而单薄。 无暇暗叹一声,制止了暗卫的行动,对着晟睿帝发问,“放开他们!” 看着他有所顾忌,晟睿帝冷笑,“放了他们自然可以,只要你乖乖束手就擒,他们就没事!” “好!”无暇甚至想都没有想。 “爹爹!” “公子!” “楼主!” 若是束手就擒,面对无暇的是什么? “不必多言,放开他们,玉某过来就是!”无暇眉目凝定,语气平淡,独自催动轮椅上前行去。 直到无暇行到侍卫中间,所有的刀剑都对着他。 晟睿帝才依言放开玉儿和一方,然而就在他们两人跟无暇错身的那一刻,暗处的一支冷箭直逼无暇。 无暇自然闪身就能避开,晟睿帝阴森森的开口,“不准躲,否则,射的就是他们两个!” 卑鄙! 无暇却没有躲,他不敢拿玉儿和一方的命去赌! “嗤——”飞驰而来的弓箭直接射进了左胸,无暇一声闷哼,张口就是一大口鲜血吐在了白衣上,宛如撒落在白雪中的血梅,凄美绝艳。 “爹爹——”玉儿返身凄厉的叫了起来,想要跑回去,却被冲上来的凌墨死死抱住! “楼主——”暗卫们几乎咬碎了牙齿,恨不得冲上去跟他们拼个鱼死网破! “拿下他们——”眼见着无暇已经受制于人,晟睿帝立刻下了命令! 无耻!暗卫有人怒骂出声,老皇帝听了却是凉凉一笑,卑鄙也好!无耻也罢!所做的只是要留下玉清寒此人,绝不能放他离开!否则以后的东玄怕是再无安宁之日了! 仿佛并没有被晟睿帝的举动感到惊异,无暇轻轻咳嗽了一声,目光平静的看着晟睿帝,“放他们离开,否则你也活不下来!” “我凭什么信你?”少年平静的目光让晟睿帝如芒在背。 冷冷一笑,无暇道,“你已经中了毒,如果不信,点天宗穴,看看两肋处是否疼痛异常!” 晟睿帝依言一试,脸色阴沉下来,果然如此! 无暇做事怎会不给自己留下后手,给晟睿帝看病,也同样给他身体埋下另一种隐患,若是老皇帝没有歹心,他也不会催发潜藏在他体内的毒素,而今,这晟睿帝如此歹毒,也怪不得他了! “给朕解药!”晟睿帝第一次发现,眼前这少年竟然比想像中的还要可怕数倍,自己之前对他丝毫未露破绽,却被他无声无息的下了毒! “让他们先离开!”无暇坚定道。 黑着一张脸,老皇帝在权衡利弊后,挥退了侍卫,给玉儿他们让出来一条路! “爹爹!”玉儿泪眼朦胧,心中的内疚万分,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爹爹竟然会自己做到这一步。 “还不走?!”被无暇这么一冷喝,暗卫们再也不敢拖延,带着玉儿他们离开! 黑影闪掠,很快,小院中就剩下无暇一人,白衣染血,腹背受敌,他的眼中却无一丝一毫的惧意,苍白如雪的脸上带着遗世的孤傲,一点也不像成为阶下囚的人,反而流露出无法言说的尊贵! “拿下他。”无暇越是如此,晟睿帝心中越是害怕,更准确的说,周围无一人不害怕,仿佛只能靠着人多才能给自己壮一点胆气。 很快,早已经准备好的锁链拷在了无暇的身上,即使拷上了手铐,无暇仍然是骄傲的,他冷冷的看着晟睿帝,直到老皇帝倒了下去。 之前让老皇帝点了自己的天宗穴在平时自然是没有什么,中了他的毒,这个手法却是催发的手段! “陛下——” “父皇——”禁卫中忽然出来两人,正是夜千桦和神算子! 眼见着晟睿帝倒地,夜千桦上前一掌击在无暇颈后,原本已经受伤的无暇闷哼一声,晕了过去。 第三十四章 玉儿一行人离开了佛寺,此刻慌的六神无主,“爹爹他受了伤!怎么办?怎么办?!”想着无暇吐血的样子,玉儿眼泪就掉了下来! 此时,他们歇息的客栈,除了凌墨还算冷静的就只有水一方了,他怀抱着玉儿,一遍安抚着他,一遍思考着对策,想来想去,脑子里只有一个人的名字。 那人就是林琅邪,可是,林琅邪在之前已经被无暇逼走了,现在完全不知道他的消息! “凌大哥,你知道此刻林公子此时在何处吗?”问出这话的时候,水一方还是有些犹豫的,林琅邪的离去早过去了数日,此刻提起来也不一定有用,却是唯一一个可行的办法。 凌墨显然也明白了水一方的意思,林琅邪的消息,自家公子虽然不说却一直在关注,显然是把他当成至交,也是值得信赖的人。“根据前天传来的消息,林公子已经出了东玄国,不过他不知道为何,走的并不快。” “若是给他传递消息需要多久?”水一方迅速问道。 “若是以我们雪隐楼特别培养的雪鸽只需要一天。”凌墨叹了一口气,如今也不能贸然营救,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凌大哥,你迅速给暗卫传消息,让他们告诉林公子,公子有危险了!” “可是。”凌墨道,“他会来吗?如果我们将所有希望赌在他身上,如果没来,公子也许……” 水一方打断他,嘴角微抿,看起来有些倔强,“他会来的!” “对啊,我也相信大哥哥,他一定会来的!”玉儿抽噎着道,仿佛只要想到那邪魅的玄色身影就能让人莫名的心安。 水一方知道依林琅邪的心性,他一定会来,就跟多年前一样站在自己身前对自己说那么一句话,“我不会让他死的。” 林琅邪……是你的话……你一定能做到吧? ****** 无暇醒的时候,只能感觉到冷跟痛。 眼前模模糊糊的,有人在说话却听不太清楚,直到一盆冷水浇到自己身上意识才彻底清醒起来,随之而来,是更清晰的痛楚! 左胸上的伤口让他疼的额头冒汗,混合着水珠低落,凭添了一股让人心惊的美,动了动手,带起一阵清脆的响声,无暇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被锁链锁在墙壁上。 “神算子,此人真的是当初名震天下的玉清寒?”夜千桦啧啧称奇,目光仿佛定格在半坐在地上的白衣身影上。 真的……太美了。 明明是狼狈的姿态,却偏生出一种无法亵渎的美态。 眉间一点梅花印,凝如滴血,迷离若梦。 “自然是,他额间的梅花印,就是铁证!二十二年前,这琼玉醉落梅的毒就是老道亲眼见证由母体引到他身上的!” “呵,那还真是挺可怜的!”夜千桦笑了一声,目光颇有些怜悯的看着地上的白色身影。 曾经震摄诸国的玉清寒,如今名闻天下的公子无暇,竟然有天会落在自己手中,夜千桦此刻只是感觉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而当他看着无动于衷的无暇时候,目光渐渐冷了下来,准确的说,是被激怒了。 明明已经是一个阶下囚了,那张绝美的脸上却无一丝狼狈之态,清淡如水,丝毫没有因为他们的话而有所动容,仿佛是看跳梁小丑一般这样看着他们。 这样的淡然的姿态更加激怒了夜千桦,他蹲下身来,“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无暇转过脸来,心中涌起自嘲,想不到有天自己竟然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左胸上的伤口稍一牵扯就是彻骨的疼痛,为了防着自己,他们不仅给自己手腕加了枷锁,胸上的断箭也没有取出来,当真是想要自己的命啊! “本皇子听说你是权星命,不如跟本皇子做个交易如何,我可以留下你的命,不过他日你要助我登基!” “殿下,玉清寒此人留不得啊!”神算子大急,玉清寒今日受此辱,他日定会好好的回报,想不到这白痴的皇子如今竟然起了贪心! “你不用多说!”夜千桦打断他的话,“若是他肯助我,什么都好说。” 无暇冷眼看着他,忽而一笑,那笑容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下有些幻灭。 不管他多么努力的抽身而退,终是逃不过权利的争端。 忽然有些累了,这种倦意从四年前就日日折磨着他。 轻咳了两声,无暇将身子靠在石壁上,淡淡道,“玉某从不受人威胁。” 他说的很轻,也很平静,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后的坚定从容,仿佛死亡于他而言,甚至算不上是一个威胁。 听了他的话,无毒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夜千桦站起身拿过旁边摆放好的皮鞭,冷笑道,“无暇公子这傲骨也是颇让人佩服啊!如今你下毒毒害本皇子的父皇已是铁证,本皇子定会好好在这天牢中招待你的,看看无暇公子的骨头究竟能硬到什么地步!” 无暇不发一言,反而闭上了眼睛,玉白的脸庞几欲透明。 夜千桦毫不留情的将鞭子抽到他的身上,就算他不肯归顺自己又如何? 这样的人死在自己手中,于自己而言,也是一件极值得骄傲的事。 痛楚一点点叠加,无暇仍然闭着眼,仿佛睡觉一般恬静,好看的眉毛偶尔会浅浅的犟起来,却始终不肯发出一声痛呼。 记忆中,渐渐出现了林琅邪邪魅的脸。 那年,他陪自己站在雪山上,对自己说,两年之后,解决北苍问题我们就离开吧。 只是,这个承诺,却没有实现的一天。 四年的时间能够改变很多东西,却唯独改变不了自己的心,哪怕在临死前,自己也还是放不下他啊…… “砰——”牢门被人一脚踹开,原本挥着鞭子的夜千桦猛然一怔,“是你,你大胆,此人可是毒害父皇的凶手,你想干什么?!” 来人冷冷扫了他一眼,目光看向被锁在地上的无暇,面上稍有疑惑,复又彻底阴寒起来,直接一脚将夜千桦踹到一边,生死不明。 “主上,这些人怎么办?” 夜暮潇迅速的将锁着无暇的锁链斩断,将他轻柔的抱在怀中,血染的白衣,让他眼中杀气毕露,冷冷吐出一个字,“杀——” 无暇此刻意识渐渐模糊了,勉强的睁开眼睛,看见的是一对森寒的红眸。 在昏迷前,心中唯一的念头是, 不是他。 怎么会是他呢,他早已经被自己逼走了。 第三十五章 离开东玄国的时候,林琅邪装作不经意的看了眼跟着自己身后的暗影,这些人从他离开客栈就开始跟随着他了,不远不近的距离,目地仿佛只是看着自己离开。 想来是无暇派来的吧,邪魅的脸上扬起了自嘲的笑容,既然已经逼自己走,何苦还要做这些无用之举? 在心中问自己放弃么?怎么能放弃?怎么甘愿放弃啊?可是如今也不能在掉头回去找他,自己欠缺一个理由,一个能让自己抛却江山独守在他身边的理由。 所以,只能离开。 如他所愿。 原在路旁茶铺饮茶的路人,忽然走出一人的行到林琅邪身边,悄声唤道,“公子,那边有人相请。” 林琅邪诧异扬眉,只见那茶铺之中坐着一道青色的身影,抬脚便走了过去。 “不知陛下这次前来东玄国,玩的可尽兴?”段无双端着茶水细品,温雅的脸上却是看不出调侃还是怒意,应该还是怒意居多,毕竟皇帝跑了把担子都扔他身上,换谁谁的心情也好不到哪去。 林琅邪调整了心绪,随意的坐在他身边道,“你怎么会来?” “这就要问你了,不是说好每年去天关小住后就回朝吗?今年竟然直接跑到东玄国了,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我们想想啊,你在外面,我们做臣子的天天提心吊胆,现在你是皇帝了,不可在随心所欲……”段无双一见他还敢问就来气,往年来林琅邪已是改变了不少,早就着手朝政了,今年却是一反常态,收到岳云奎的传信,段无双就马不停蹄赶来了,只因为信中提到玉清寒三个字。 岳云奎虽然觉得无暇公子有几分玉清寒当年的风范,却不至于认为就是他,别人不知道,段无双可是知道的,当年公子根本没死!虽然老天应该不会这么玩人,让他们重新相遇,可是自己亲自过来确认下,才会安心。 “走吧,我们回朝,这次出来也够久了。”林琅邪一听他唠叨就忍不住头疼。 这么干脆!段无双疑惑了,不过也没有多说什么,林琅邪不提,他也不想问,只要跟公子有关的都是禁忌话题。 心中哀叹,这趟算是白出来了!“嗯,走吧。” 一行人起身,正欲离去,茶棚忽然闯进了一道黑色身影,几人立刻横挡在林琅邪面前,目光警惕的看着来人。 “林公子,公子出事了。”林琅邪心中一沉,他认出这人是跟在自己身后数日的暗卫,无暇的暗卫。 “怎么回事?”虽然心惊,林琅邪也还冷静,心中略有疑惑,短短数日,无暇会出事吗? “林公子请看。” 握着信,林琅邪修长的手指在微微颤抖,这字迹他见过,是一方的,那么这事肯定假不了,无暇真的出事了,心中忽然涌出一股自己也不理解的恐慌,直接奔出了茶摊。 “你去哪?”段无双挡在他身前,心中明白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可就是因为发生了什么事,他才不能贸然让林琅邪前去东玄国。 “他出事了。”林琅邪此刻也顾不上解释,一心想早点回到无暇身边。 “陛下!”段无双忽然断喝了一声,“不管那个他是谁,你此刻也不能贸然前去东玄国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林琅邪心知他肯定极生气,否则也不会连陛下都喊出来,想着信中无暇的情况,林琅邪抿紧了唇,眉宇间疏狂带着决然,“我不仅仅是一国之帝,更是林琅邪,我绝不会让他出事。” 翻身上马,林琅邪绝尘而去。 段无双看着他离开的身影,一声叹息,目光悲伤的看着他,仿佛见他走入另一个轮回。 —— 房内燃起了上好的浅华香,这香气是助人安眠的药香,然而在好的药香也抹不平那人眉间的倦意。 哪怕是睡着了,悠长的浅眉还是皱着。 无暇的容颜夜暮潇已经看了整整三天,不知道是伤势太重还是别的原因,三天了,无暇仍然没有清醒,他睡的并不安稳,身体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嘴中偶尔会溢出极轻的痛声,身下的锦被不知道被抓烂了多少条。 明明这么痛,为什么不叫出来呢?哪怕昏迷着,也不肯示弱,手指抚上无暇眉间的梅花印,夜暮潇眼中有些诧异,有些心疼,以往的疑惑也都烟消云散了。 为什么他会有伤势?为什么在逼走林琅邪后他竟然会引发伤势? 因为他是玉清寒啊! 当年玉清寒跟林琅邪的不伦之恋震惊天下,连自己也是有所耳闻的,看着即使在睡梦中也不得安稳的男子,夜暮潇红眸中有些奇怪的心疼。 无暇醒来的时候是在深夜。 当他发现床边还有其他人时,着实有些惊讶。 “你醒了。” “你救了我。”无暇苍白着脸道,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发现自己的里衣也被换了。 夜暮潇:“你伤的很重,还是多睡一会吧。” 无暇摇了摇头,拿起床上放置好的衣衫穿戴起来,“这个人情玉某记下了。” “当日你上了雾山,救了我一命,如今就当抵了吧。” 无暇正色拒绝,“这倒不必,行医本无望回报。” 夜暮潇勾起嘴角,“想不到以医术闻名的公子无暇的真实身份竟然是当初震慑诸国的玉清寒,外界传言,你和林琅邪相恋可是真的?” 无暇穿衣服的手一顿,淡淡道,“这是玉某的私事,与你无关。” 见他没有否认,夜暮潇眼眸森寒起来,“他不配你。” 一想到无暇不仅身中剧毒,还受了重伤差点丧生在天牢,夜暮潇涌起的是怒意,更为无暇感到不值得。 连自己所爱之人都保护不好的人,怎能配得上无暇。 “你不懂。”无暇幽幽的叹息了一声,听在夜暮潇耳中是无尽的惆怅与无法言说的忧悒。 他与林琅邪的感情,除了他们自身,其他人没有资格去评论。 “你的暗卫想来已经将你出事的消息传达给他了,你说他会回来吗?” 无暇静默无语,点漆墨瞳,忧色弥漫,以他对林琅邪的了解,他一定会回来的,“你想如何?” 夜暮潇冷声道,“如今既然知道了你是玉清寒,我是不会放过他的。” 无暇公子抬头看向他,眼神锐利如刀锋,“你若伤他,最好现在就杀了我,否则,以后玉某定当百倍奉还!” 谪仙一般容颜,眉间印记如血凄艳,染着几分杀气,明明是伤重至此,那眼中寒芒却是坚定璀璨摄人心魄,让人丝毫不敢怀疑他话语的真实性。 夜暮潇深深看了他一眼,“话虽如此,本宫想登天下之顶的心也是无人能阻,他只能成为我的踏脚石,以后你会明白,谁才是真正能与你并肩之人。” 第三十六章 夜暮潇并没有限制无暇的行动,在身体好点以后,无暇也听见一些消息,晟睿帝终于转醒,身体情况愈下,一日不如一日,主要原因还是因为中了自己弹指醉,奇怪的是夜暮潇并没有让他去给老皇帝解毒。 宫中开始流传一道圣旨,夜暮潇也渐渐代替了大皇子夜千桦的威望,敢于发出异议的人在第二日皆神秘失踪。 夜暮潇每日都会来看看无暇,两人并不说话,无暇却发觉,夜暮潇的眼眸一日比一日阴冷。 五日后,夜暮潇将无暇带上了城楼。 夜暮潇虽然没有说是什么,无暇也隐隐猜到了,应该是林琅邪快到了。 夜暮潇跟晟睿帝并不一样,他并不屑玩些阴暗的小把戏,也不想瞒着无暇,他要的就是让无暇亲眼见证林琅邪被擒的那一刻,他想告诉无暇,他是比林琅邪更强大的男人! 五天的时间足够发生很多事,若是林琅邪全力赶回来,时间也够了! “莫不是林琅邪心怯,不敢回来救你?”夜暮潇站在星幕之下,负手看着远方,有些失望的道。 无暇静坐在轮椅之中,不发一言,眼神辽远幽深,长睫交错撒下一片阴影,晚风吹起青丝在夜中飘荡,风华倾世。 夜暮潇转目看着他,淡然中显现几分清贵,美的让人移不开目光,这样的男子堪称绝世。 看起来清淡如水,其实,无暇的心并不平静。 夜暮潇不确定,可是他知道,林琅邪一定会来的,不管前路多艰险也阻挡不了他的脚步,他就是那样的人,就算前面是龙潭虎穴,他也无惧。 城楼暗处潜藏着一千弓箭手,皇城前是五千装备精良的近卫军,暗夜中手中的寒枪发着冷芒,到处都是肃杀之气,这一切都是为了等一个人! 整个东玄国皇城,夜暮潇已为了林琅邪布下了天罗地网。 林琅邪进城之时就看见接应的凌墨和玉儿一行人。 “无暇此刻在哪?”顾不得多说,林琅邪直奔主题,邪魅的脸上此刻遍布疲惫之色。 “暗卫已经收集好了情报,公子被困在城楼。”凌墨迅速回答,若不是为了等林琅邪,他们早就冲进去了。 “一方,你负责联系无双他们召集人手接应我们,我先去皇城。”林琅邪吩咐道。 “你想一个人先去?”凌墨皱眉,“据情报,夜暮潇这几日已经控制了东玄国,怕是在城楼处布下了重重埋伏等待你!” “那又如何?”林琅邪眼中猛然爆发出不可一世的张狂,“这东玄国可还留不住我!我会先去牵制夜暮潇,你们趁乱救出无暇!” 这一去,生死未卜! 可是众人看见林琅邪脸上的坚毅之色却没有丝毫的不安,一定要救出公子!拼了! 当那抹玄色身影出现在城楼下面的时候,所有人俱是心惊! 没有人想到,林琅邪竟然真的敢来,不仅来了,还是单枪匹马的来! 夜暮潇看着无暇淡淡道,“他的胆气足够,倒也是本宫的对手!” 无暇神色似喜似悲,眼瞳在林琅邪出现的那一刻猛然一缩,心中涌现出一股苍凉感! 今夜,注定血染月色! 林琅邪昂然立于马上,目光看向那城楼之上的清寂白衣,墨发遮住了无暇复杂的双瞳,同样也遮起了他眉间殷红如血的梅花印。 心中重重的松了一口气,还好他看起来并没有事! 那么今夜,自己只需带走他就够了! 面对数千身着铠甲的禁军,林琅邪毫无惧色,眼中战意灼眼。 夜暮潇站在城楼之上,只一挥手,无数的利箭铺天盖地的向林琅邪涌去。 林琅邪长臂一震,龙泉剑横握在手,左右抵挡,将周身防御的滴水不露,竟无一支箭矢能伤他分毫! 利箭过后,是车轮战,林琅邪陷身敌军之中,腹背受敌,战意越是越来越浓烈,甚至对着城楼之上的夜暮潇勾唇邪笑,张狂而挑衅! 传闻天帝林琅邪骁勇善战,果然不虚! 夜暮潇纵身飞下城楼,两人对立,彼此眼中都是高昂的战意,夜暮潇冷笑,“传闻中的天帝当真不凡,竟然独身前来赴夜某这鸿门宴。” “放了他。”林琅邪只说了三个字,气势如虹,邪魅的脸上被月色洒下一片冷色。 “你若能带走他,我必不拦,就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了。”话音刚落,夜暮潇已经先发制人,剑光一闪,对着林琅邪凌厉一击,两剑相交,电光火石间过了数招。 彼此互有伤势,林琅邪手持龙泉,剑上染血,宛如魔神,眼神怡然不惧,他对面的夜暮潇手臂处已被划出了伤痕,显然是受了伤。 低头看了眼手臂处的血痕,夜暮潇脸上扬起了一抹冰冷嗜血的笑容,手中寒剑再度迎了上去,“当——”两人各自退后几步,眼睛对着夜暮潇的红眸,忽然有些发晕,林琅邪心下一凛,此人不仅功力深厚,且剑法犀利诡异,连眼睛都有所古怪。 此刻自己有所力疲,没必要跟他缠战! 林琅邪一面小心应付着夜暮潇,一面试图找时机上城楼!稍后唤来暗卫,借着场面混乱一定可以带走无暇! 无暇静坐在城楼之上,眼中仿佛只剩下那一袭玄色身影,素来清定的眸子只余悲伤,嘴角勾起似讽似嘲的笑容,终于逃不过,若是林琅邪恢复记忆,自己所做的一切终成泡影,就算离开东玄国自己该怎么面对林琅邪? 风吹乱了他的发,也同样吹乱了他的心,心乱如麻…… 心思纷乱间,目光忽然一凝,已经叫出口了,“小心——” 林琅邪竟然拼着后背受夜暮潇一掌也跃上城楼,这一掌确实伤了林琅邪,却也同时让他有了时间上了城楼。 在登上城楼的那一刻,林琅邪曲指成哨,发出信号,唤来随后跟来的暗卫! “冲啊!救公子——” 数百暗影从四周冲了出来,二话不说对着禁卫军就动起来了手,刀光闪烁,场面一片混乱。 夜暮潇皱眉看了眼迅速厮杀成一片的人,禁军根本不是对手!也不多想,跃身像林琅邪追了过去! “无暇。”林琅邪面露喜色,已经欺近无暇。 他那一眼已经望进了无暇的眼底。 也许距离太近,两人同时一愣,“你……” 血染的梅花印,那双清淡的眼瞳满载着伤痛与忧悒,曾经无数次在自己梦中出现。 刹那间,无数的记忆碎片仿佛在林琅邪脑中炸开。 他想要说话,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看着眼前那一袭清华白衣渐渐湿了眼眶,下意识的将他牢牢的抱在怀中! 火光映着刀光,喧嚣声仿佛消失不见,只余怀抱中片刻的安寂。 所有人抬头看着城楼之上相拥的两人。 夜暮潇已经追了上来,红眸阴寒如冰,林琅邪怀抱着无暇让他心中怒意上涌,心中只想分开那两人! 然而,在他动之前,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无暇率先动了。 抱在林琅邪身后的手掌向上,直接劈在林琅邪的颈间! “公子?!——”所有人都不明白无暇的举动为何! 他的面容很冷,一如月光,化不开的淡漠。 多日赶路的疲倦加上颈后的剧痛,让林琅邪阵阵发晕,强自睁眼,只是看着眼前模糊的白衣,林琅邪没有时间开口,身子瘫倒在无暇怀中。 夜暮潇停了下来,面对着无暇没有说话,每个人都看着他。 晚风吹的白衣飘荡,扬起的发如同墨菊在身后散开,梅花印凄艳如血,那张被火光和月光映照的脸平静疏离的让人心惊。 “夜宫主,玉某想跟你做个交易。”很淡的话四散在风中,困坐轮椅的身子却是说不出倨傲尊贵,仿佛整个天地间都以他为主。 夜暮潇发现无暇此刻的神情像极那日伤了林琅邪的样子,明明心中哀痛面上却静若楚水,谈话间不见丝毫的脆弱。 他没有说话。 两人站在城楼很久,没有知道人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只是在谈话的时候,无暇看向林琅邪的目光是谁都没有见过的温柔缱倦。 这一晚,夜暮潇目送着他们离开,丝毫没有阻拦。 第三十七章 “公子——”路过花园的时候,段无双瞥见那袭清绝的白衣,忍不住出声唤道。 无暇示意推着他的凌墨停了下来,清俊的脸上是一贯的淡雅微笑,“有何事?无双。” 只是一句话,或者说在这他们二人回来后,无暇开口说的第一句,风轻云淡,听起来甚至带着一丝温柔。 段无双目光悲伤的看着他,想开口问他为何腿废了,明明四年前好好的,少年纵马御敌的英姿深刻印刻在每一个天关军心中,叹了一口气,心中知道以他的倔强高傲定是不会说,终是没有问出来,转而问道,“陛下醒了吗?” 无暇秋水眼眸悲喜不定,玉手捧着的药碗忽然荡起了一圈圈的波纹,片刻后道,“快了。” 段无双几乎有些不忍看他,这几日落下大雪,连对医术的外门人都能看出来无暇的伤势一日比一日重了。 自回来的那一刻起,无暇便将自己跟林琅邪独自关在房中,除了熬药以外终日不出房门,门外只能听见压抑的咳嗽声,连续不断的,让人担忧心惊。 雪隐楼的弟子大多都是医者,知道是自己公子的寒毒复发了,每年毒发自家公子都会一人前去雪山顶度过,唯独今年不知道什么原因一直拖延没有回去。 只是没有人敢问。 因为大家都能感觉到,公子变了。 虽然偶尔碰面的时候,无暇公子还是一如当初,淡雅清贵,可是墨玉一般的眼瞳却看不进仍何东西,比以往更加漠然冷寂,不知深浅。 甚至连玉儿也不怎么理会。 无暇的变化,应该是跟那日城楼之上发生的事情有关。 他出手伤了林琅邪,却在事后悉心照料让所有人都一头雾水。 “公子,你还好吗?”犹豫片刻,段无双还是问了出来。 眼前的少年面色莹透似雪,几乎惘淡成透明,更衬的眉间一点梅花若血,染着凄艳,被人推着的时候,段无双心生出强烈的不安。 强大的无暇公子玉清寒,何时孱弱到需要人帮忙推轮椅的境地? 无暇很平静的端着药碗,两手相握,仿佛在汲取温暖,清雅淡笑,“我很好。” 苍白脸色却让人看不出丝毫他很好的样子! 段无双正欲说话,却被无暇打断,“药,要凉了!”轻轻的说了一句,让凌墨推着他继续前行,直到进到房中。 花园落雪纷纷,段无双驻步原地,觉得此刻的无暇几乎要化在雪中,偏偏又给人不容怜悯的清傲。 看着他消失的背影,心中颤抖酸涩。 四年的时间,丝毫改变不了玉清寒,不管何时,他都不会在任何人面前露出半分软弱,一个人担当着一切。 公子你这般倔强,甚至不愿跟陛下透露丝毫苦痛,什么时候才能有所倚靠,这般坚持又是为了什么? 段无双在心中真诚祷告,这一次相遇老天不要再让悲剧重演,他甚至不敢问无暇当初为何要对林琅邪出手,他怕自己听见无暇的回答。 凌墨关上了房门,无暇一手端着药,另一手催着轮椅向林琅邪床榻行去,淡眉轻皱,一步步的前行,不过十米的距离,偶尔能听见极轻的抽气声,仿佛只是单纯的催动轮椅,于他而言都是极大的痛苦。 从药房到厢房的距离有些远,这碗药汁却是温热的,无暇的手指冰冷,端药的时候习惯性的护在怀中,以体温来保持这药碗的温度,开方,熬夜,喂药,从不假手于人,坚持一个人做了所有事。 行到了床榻前,无暇端稳了药碗,一勺勺将药汁送到林琅邪口中,温柔的样子恍如一副极美的画。 这样的温柔,消融了所有的冰雪,如暖阳般,是任何人都没有见过的柔情。 “咳咳——”又是一阵咳嗽,拿着药勺的手颤抖,浓黑的药汁尽数撒在林琅邪的脸上。 无暇迅速的放下药碗,捂着嘴咳嗽,手放下来的时候,雪袍上已然染血,白与红的对比,说不出的凄绝绝伦。 嘴角泛起了一丝苦笑,无暇的眼眸更加黯淡,看向林琅邪的目光却是越发的温柔,待他止住了咳嗽,小心翼翼的将林琅邪脸上的药汁擦了去,自己端起碗喝了一口,然后俯下身,一口一口的渡给林琅邪。 墨发倾洒在林琅邪的苍白的脸上,两人面对面仿佛交融在一起。 喂完药,无暇优雅的将药碗放在一边。 静静的凝视着林琅邪。 邪魅的丹凤眼紧闭,湮没了往日的光芒四射,飞扬的眉间似有痛苦,嘴中时而溢出玉清寒三个字。 每一声玉清寒,都带着刻骨的眷恋与痴缠。 一声比一声迫切,一声比一声痛苦。 他每叫一声,无暇都会紧紧的握住他的手。 然后,林琅邪眉间的痛苦才会逐渐消褪,下意识的反握住他。 无暇心知,相思一梦的药力在消褪,林琅邪的记忆在复苏。 爱的太过刻骨用力,连相思一梦也无法彻底抹去。 这些自己都是知道的。 目光转向窗外,雪花纷扬,在空中打着旋,最后变成泪滴化在窗棂上。 凉意,似乎穿透空气,到了心底。 记忆悠远,纷至沓来。 自小被算出天煞孤星的命格更兼权星命被母亲刻意培养训练影卫,一手琴艺出神入化,谈笑便可杀人于无形,虽不出名一身本领却是惊才绝艳,为人更是淡漠孤僻。 是什么时候有了感情呢? 清寒……似乎是自从遇到整日纠缠自己,厚着脸皮叫着自己清寒的男子,冰冷的人生才出现一丝暖意 离开天关后四年间组建江湖势力,遍游天下,无暇公子成名于江湖震动诸国,刻意的避开过去,终是不得所愿。 回想起来,自己为了林琅邪杀过许多人,负过许多人,却是不悔。 天命不可违。 从相遇的那一刻起,这一生仿佛注定跟林琅邪纠缠到了一起。 可是,无暇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一如当初的白皙,纤细,骨节分明。 这双手却是染满了鲜血,有林琅邪亲人,更有自己自己亲人,是魇,是怨。 爱几分,伤几分,痛几分。 无暇有些疲倦的揉了揉的眉心,目光伤痛复杂,手指移到林琅邪脸旁,从眉到眼,一遍遍温柔的抚摸过去,仿佛在描摹一副精致的画。 将他的容颜,刻在心底,融入骨血。 幽柔眉间漫上苦涩,若是林琅邪醒来知悉了一切,定然是不会放自己离开。 想要他放手,只能伤他至深,让他彻底心死。 这世上爱人的方式有很多种。 偏偏自己的却是最为决绝的一种。 林琅邪的伤势虽然有些严重却也不至于沉睡数日,之所以沉睡不醒,一来是无暇在为他调理身体,二来这药中下了微量的弹指醉让他持续昏睡。 只是想在离去之前,多看他一眼。 你不会知道。 只有在你沉睡的时候才是彼此最近的距离,而这一点共处时间,已经足够玉清寒铭记一生。 第三十八章 林琅邪沉睡一周,东玄国也下了一周的白雪,整个世界都是清冷的。 下雪的季节,似乎特别适合离别。 段无双被请到无暇厢房中的时候,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四年前。 少年静坐在林琅邪床榻之前,看着手中的两枚情人箭。 一玄一赤,尾坠还有交缠在一起的同心结。 神情寂寥如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痴缠。 “无双……”见他进来,无暇清雅一笑,如雪的面容被殷红的梅花印衬出几分哀艳。 “公子……”段无双进了门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太多的问题想问,最后却一个也问不出。 反而是无暇先开了口,“这些年你过得怎样?” 段无双位高权重,甚至有时可代林琅邪处理政务,日子自然过的不差。 对着无暇叹了一口气,段无双面色有些黯淡,看着无暇残废的双腿道,“我过的还好,可是公子呢?为何……” 好不容易得以站立,为何会再度残废? 这种失而复得,得而复失的痛苦又有几人能熬得下来? 这些年公子过的定然是过的极辛苦的吧…… “你不必担忧。”无暇笑了笑,一如既往的清然淡雅,仿佛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倘若这腿不废,玉某也活不到现在。” “那公子的毒应该?”听他的意思,似乎用某种办法压制了碧血之毒。 “被压制了下来,暂时死不了……” “既然被压了下来,这些年你为何不来找陛下?”段无双不解问道,既然那么爱对方,所想的不就是要陪在对方身边吗? 无暇垂首,眉宇间感情有些迷惘,“我不知道能陪他多久……”渐渐的又化为了决然,“既然迟早要离开,我又何必多增加伤痛呢?” 段无双忽然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爱的太过理智清醒,看的太过透彻,反而伤的更深。 看了眼闭着眼的林琅邪,段无双正色道,“恕无双逾越,四年前,无双以为公子也许熬不过去才会听从你的意思抹掉了你的一切消息,如今,公子身体虽然不好,却暂且无恙,为何不能争取一把?公子也该知道,此刻陛下清醒,断是不放你走吧?” “玉某自然知道。”无暇苦涩的笑了起来,“我自然有办法让他死心。” “公子!”段无双咬着牙道,“你这样根本就是错的,无双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陛下,可是既然相爱为什么一定要计较时间呢?只要能相守在一起,哪怕一年一月一天都是可以当作一辈子来过!” 听了他的一袭话,无暇沉默了下来,半晌开口,“若我放下一切顾虑只珍朝夕,我不在的日子,他该怎么办?” 留下的那一个,所剩下的只是无尽的痛苦。 一定生不如死…… 段无双想的是今朝,无暇想的却是长远以后。 “公子你……”段无双不知道该如何劝说他,心下一急,脱口道,“你想过没有,你所做的这些陛下到底愿不愿意接受,痛苦的不止你一人啊!公子!” 这四年间林琅邪纵使没有记忆,过的也并不快乐,南征北战累积无数伤痕,只为了心中莫名的执念,中秋之夜做月饼,戒酒饮茶,喜听音律,多出数个小习惯。 别人不知道,可是段无双知道,林琅邪所做的这些都是为了玉清寒啊。 他从来没有一天放下过这段感情。 哪怕没了记忆,也没有放下过。 融进血肉的感情,磨灭不了。 无暇身躯一震,闭上了眼,似在平复心绪。 须臾,当他再度睁眼,又一片清明,从袖中取出一张信笺递给段无双,语调平缓,“这是我根据他的身体配置的疗养药方,这些日子我已经为他调理了累积的内伤,回去按照玉某所开的处方服用,他身体不会有大碍,待他苏醒时分,你趁早带他回紫京都吧,国不可一日无君。” 他话语冷静,面容清冷,也愈发无情。 段无双不知道无暇到底听进了他的话没有,只是觉得无暇特别平静,永远将国家放在感情前面,这就是无暇公子,决定的事也不会更改,叹了一口,“公子执意如此,可跟上次发生在城楼之上的事情有关?” 无暇没有回答他,挥了挥手,示意他回去。 段无双走在门前,忽然返身迟疑的问道,“玉儿可是陛下的骨血?” 无暇微微点了点。 深看了一眼无暇,段无双语气沉痛,“公子这般对陛下不公平。” 目送着段无双离开,无暇关上了门,手指牢牢的握着情人箭,属于他们两人的定情信物, “咳咳——”又是几声咳嗽,血染在白袍上,无暇不在意擦了去,每至冬天,无暇必然经历寒毒反噬的痛苦,身体所受疼痛程度无法用笔墨形容,依他坚韧的性子不知道自己到底能熬过几年。 目光温柔的看着昏迷的林琅邪,唇凝浅笑,“我不愿让你看着我痛苦,更不愿你为了我一生痛苦。” 冰冷的指尖,覆在林琅邪唇上,“所以,林琅邪,长痛不如短痛,你能懂吧?” 第三十九章 天明时分,房外传来了凌墨的叫声,“公子,一切准备妥当了,少主也让凌风先送回,交给下山接应的阿大了。” 无暇正在房内为林琅邪喂药,听了他的话手中的药勺顿了一顿,又小心翼翼的送入了他的口中,淡淡的嗯了一声。 房内此刻燃着烛火,并不明亮,可以看见林琅邪气色已经恢复不少,无暇半张脸隐在阴影下,清俊的容颜看起来有些幻灭。 喂完了药,他拿起了床头的情人箭,看了半晌,然后收入了袖中。 对着酣睡的林琅邪轻轻道,“我要走了……” 有些不舍,有些眷念。 这一次离开的痛苦更甚于四年前,唯一的改变,他此刻可以温柔的笑着对林琅邪说。 最后在深深的看了一眼林琅邪,无暇一转轮椅,准备离开。 “清寒……”似梦似唤的呼声。 无暇心中一震,回头,床榻之上的林琅邪并未转醒,那一声呼唤是梦呓。 狠了狠心,用力一按轮椅出了房门。 既然做了决定,就不容反悔! 房门处是早已经等候在外面的雪隐楼弟子。 无暇掀开轿帘正欲离开,“公子!”水一方从人群中跑了出来,他身后跟着段无双。 “一方要跟你一起。”水一方咬着嘴唇道,似乎是怕无暇拒绝,他又加了一句,“一方再不会离开公子。” 十一、二岁的孩子,眼底是连无暇都震惊的坚定。 略微思考了下,无暇默许了,示意他一起进了轿中。 段无双站在轿外,默默的看着他们离开。 无暇去意已决,他知道自己改变不了什么,至于林琅邪醒后会发生什么事,其实所有人都知道。 人海茫茫,依玉清寒的性子若真想隐藏,想来纵然林琅邪倾尽天下之力也难以将他找出来。 起轿,离开。 远去之前,隔着轿帘,段无双听见无暇轻声说了一句,“照顾好他。” 他不知道无暇此刻心中是什么感受,只是听起来那个声音至少很平静。 长长的队伍,离开的时候秩序井然,没有发生什么大的异声,除了地上长长的雪痕,仿佛他们从未存在过。 “公子……”软轿中,水一方担忧的看着玉清寒。 无暇脸色苍白,仿佛失去所有力气一般靠在车壁上。 对着水一方勉强一笑,“我没事。”刚说完,又是一阵压抑的咳嗽声,轿中陷入沉默,无暇只是目光痴痴的看着握着手中的情人箭,眼神空洞。 月色如雾。 东玄国客栈内,原本陷入沉睡的林琅邪忽然醒了过来。 揉了揉胀痛的脑袋,不知道睡了多久,脑中一片混沌,渐渐形成了一张绝美容颜,清淡墨瞳皎若明月,额上梅花迷离似梦。 仿佛做了一个很久的梦,身边总有一个幽柔淡雅的白影静坐在自己身侧,淡笑的看着自己,与自己谈笑品茶,煮酒论剑。 如火的梅花林中,他静坐在华贵轮椅中优雅抚琴,忽而抬首对自己清华一笑,倾国倾城。 所有的记忆仿佛破开了迷雾,一点点的被回想起来。 他帮助自己倾覆大夏,看着自己创下乱世繁华。 登基之时却他骗自己饮下梅花三月,就此消失。 让自己忘了他! 再次重遇他极力的避开自己,甚至当着夜暮潇的面伤了自己,城楼之上又将自己击昏!最后的记忆凝固在他漠然疏离的表情上,冷淡的仿佛是一个陌生人! 太多太多的疑问,不甘!他去了哪里?! 林琅邪猛然起身,胸前一痛,眼前发晕,先是被无暇所伤又与夜暮潇打斗,早就引发了内伤,加上长时间的昏睡,让他感觉极大的不适。 不顾自己的伤势,林琅邪跑出了房间,仿佛发狂的野兽一般喊着玉清寒的名字! “不用找了,他走了……” 深沉的黑夜中忽然出现了一道伤痛的声音。 他走了?听了段无双的话,林琅邪感觉心中一片茫然,“什么时候走的?” “昨天清晨。” 段无双刚一说完,脸上猛然受了一击,被打倒在雪地上,眼前是林琅邪愤怒到扭曲的脸! “为什么不拦着他?你怎么可以让他走?怎么可以?!” 林琅邪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一般,捂着脑袋蹲在地上,眼眶一阵发红,心中涌起极大的恐慌,自己似乎听见过,他跟自己告别? 他怎么可以走呢?好不容易重遇,为什么他又要不告而别? 为什么一次又一次的要离开自己? 这算什么,这到底算什么?! “不行,我要去找他,一定要去。”林琅邪此刻一片慌乱,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去找他! 酿跄的站起身,奔去马厩。 “放手吧,林琅邪。”段无双死死的抱住他,眼神哀痛,“他已经走了,公子若执意要走,谁拦的住?” “我不管。”林琅邪喃喃的说了一句,邪魅的脸上一片茫然。 听了他的话段无双不知道哪来来的怒意,跳起来一拳打在他身上,“你醒醒吧,林琅邪,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不要在相互折磨了,哪怕一个也好,放手吧…… 林琅邪闷哼一声,双眸一片狂乱之色,大吼道,“我不管!!我不会让他走的,不会让他走的!!” “他们昨夜就出发了,你追不上的!” 挣扎的从雪地中爬起来,林琅邪越过段无双,看着远方苍茫的雪色,邪魅的脸上一片坚毅,雪花落在脸颊上宛如泪水倾下,一片凉意,“不管他离开我多少次,我都要追上他,我,一定会把他找回来!” 第四十章 “公子,如今我们出了东玄国,去哪呢?”水一方掀开窗帘看了眼外面。 白茫茫的一片,白的刺眼,明明是好看的雪景,却又让人自心底生出刺骨的冷意。 寒风吹进了软轿中,无暇被风一吹,捂住嘴急剧的咳嗽了几声,放下袖子的时候雪袍上再度染上了殷红。 “对不起,公子我……”水一方连忙放下窗帘,眼眶已经发红,将放在一边的狐裘衣裹在无暇身上。 “哭什么呢。”无暇温柔的抹了抹他的眼睛,“这么些年没见,一方还是爱哭的小花猫吗?” “哪有?”一方握住无暇的冰冷的手指,“一方真的好想公子。” 无暇虚弱的笑了笑,“公子,我们还要走多久?”水一方将头埋进无暇怀中,声音有些呜咽。 “快了……” 不知道走了几天,无暇的身体一日比一日弱了,水一方的心时刻都吊着,一路上他不断的找着话题跟无暇说话,虽然无暇并不是句句都会回答他,偶尔的两句都能让水一方展露笑颜。 只有靠着无暇偶尔的话语才能让自己安心,他害怕,自己的公子会睡过去,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自小陪伴在无暇,水一方知道自己公子的身体一向不好,却从未这么严重过,肌肤瓷白如雪,晶莹的几乎要化在雪中,水一方有时候还是会有稚气的想法,是不是公子太美了,老天想要早点让他回到天上去? “公子,我不要你走……”紧紧的握着无暇的手,仿佛怕他离去一般,“一方以后要寸步不离的跟着公子!” “傻孩子……”无暇叹了一口气,长睫似颤动的蝶翼,“跟在我身边会痛苦的。” “一方不怕,”水一方鼓着勇气道,“一方已经成长的能勇敢接受所有事。” 无暇摸了摸他的头,闭着眼一言不发。 他可以留下水一方,因为他心中知道若是有天自己离去,水一方也许会痛苦,却不会痛不欲生。 可是却无法留下那个人。 因为他同样知道,若是发生同样的事情,那个人一定会痛不欲生,甚至可能抛下江山,随自己而去。 自己怎么可以让他随自己而去。 他跟自己不一样,应该多福多寿,妻妾成群,幸福安康的直到老去,这才是他该有的生活。 不知过了多久,无暇似乎浅眠了一会,睁开眼的时候,软轿停了下来。 “公子,后面有人跟来了。”轿外忽然传来一声通禀。 ——是林琅邪。 “我们是不是要停下来?” “不用,继续走吧。”半晌,守在外面的凌墨听见里面传出淡淡的声音。 踏踏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公子……”水一方张口欲言。 无暇挥手打断了他,白衣纤尘不染,脸上是倔强的冰冷这色。 “玉清寒!!——”充满怒气的断喝声。 林琅邪双腿一夹马腹,小黑鼓足了劲奔到前方,拦在软轿前面。 听了他的声音,无暇没有说话,只是手指更紧的握住了情人箭。 翻身下马,林琅邪此刻脸上一片苍白,数日连夜的赶路,让他极为疲倦,盯着紧闭的轿帘,眼神愤怒而不解,“你到底为何这么做?四年前你连声招呼都不打就离开我,如今又这样,到底是为了什么?” 无暇依然一言不发。 雪隐楼的弟子站在一旁,看着两个默然对持的男子。 “本少若是没追上来,是不是这辈子都不会在见到你?” 很久的沉默,帘后传出了玉清寒清冷坚定的声音,“是。” 说的这般不留情,仿佛什么也阻挡不了他离开的决心。 痛苦和不甘占据了林琅邪每一分血骨,玉清寒甚至连个解释也不给他。 林琅邪觉得很冷,冷到了心肺。 “你真的要走?” “是。” 短促的一个字却已经表明离去的决心,谁也阻止不了他。 可是,不想放手,真的不想放手,林琅邪放软了语气,“清寒,回去吧,跟本少回去好不好……” 没有怒气,只是单纯的近乎哀求的语气。 一个闻名天下的国家帝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放下自尊来乞求自己的公子随他回去,所有人都感到震惊。 他温柔的声音让无暇痛苦的闭上了眼睛,狠狠的咬着牙齿告诉自己,不能动摇,绝不能动摇,长痛不如短痛,所以做个了断吧。 “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玉清寒,从你登基为帝的那一刻起,玉清寒就死了。” 平静而绝情的话语一字一字的传进了林琅邪耳中,仿佛是一柄大锤砸在心上,几乎不能呼吸。 “呵呵。”心中涌起酸楚的疼痛,邪魅的脸上一片苦涩,“清寒,你在怪我?” 原来这么多年,他竟然不知道玉清寒心中存着怨。 难怪,难怪能一次一次毫不留情的离开自己。 真正不能失去对方的人,只有自己吧? “你走吧,从此我们互不相欠,无暇跟陛下无一丝一毫的瓜葛!”林琅邪听着他的声音飘渺如风,却又无比清晰的响在耳边。 互不相欠…… 他想开口问无暇怎么可以这么平静的说出这么残忍的话,他们的之间的感情真的能用互不相欠四个字来概括吗? 一张口,却是一口心血吐了出来。 “你真的爱过我吗?”林琅邪压抑体内翻腾的气血,忽然笑着发问。 倘若真的爱过,为什么不明白,自己所做的一切是为了什么? 仿佛是久到骨化成灰的沉默。 无暇终于开口,清淡的声音无比平静从轿中传了出来,“没有。” 说完,命令抬轿的人继续前行,将林琅邪抛在身后。 林琅邪怔怔的看着软轿从自己眼前经过,眼中是破灭的绝望,几乎被两个字击的倒下去。 心中一片空洞,仿佛被人用刀子硬生生的隔开。 痛的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素色的轿子在视野中渐渐远去,林琅邪一步步的跟着,每一步都是尖锐的疼痛,“不要走,清寒,不要走……” 思想已经麻木到无法思考,嘴中只是不断的重复着一句话。 为什么我每次只能看着你的背影? 为什么你每次都能这么毫不犹豫的离开我? 难道都是因为你……不爱我? 摔倒在雪地的时候,林琅邪没有在站起来,埋在雪中的脸庞一片冰凉,分不清到底是水还是泪。 “公子,陛下他没有跟来了,他会不会有事?”水一方偷偷的看了眼倒在雪地中的林琅邪,在看无暇的时候顿时发出了一声惊叫,“哎呀,公子,你流血了,你的手流血了!” 无暇仿佛没有听见一般,也感觉不到疼痛,目光如暗夜深渊,握着情人箭的手殷红一片,鲜艳的血液从指缝中流了出来。 此刻还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 “公子你怎么了?”水一方脸色惊惶。 无暇伸手遮住眼睛,似是有些困惑的道,“没什么,我只是,眼睛有些疼。” 第四十一章 “陛下,神算子已经下狱,您打算亲自审问吗?”段无双站在林琅邪寝殿,目光复杂的看着他。 “嗯。”点了点头,林琅邪示意段无双退出去,伸手抱起了半跪伏在身边的女子,向来不怎么近女色的帝王忽然对自己青睐有加,柳嫣儿娇媚的脸上露出娇羞依偎进林琅邪的怀中。 “朕以前怎么没发现嫣儿这般可爱?”把玩着怀中女子青丝,林琅邪俊美的脸上扬起了邪气的笑容。 柳嫣儿本是战败国进献给林琅邪九十九位善于琴艺的女子之一,当年被送给林琅邪之时,国主就告诫过她,一定要想办法抓住林琅邪的心,若是成功,不仅是她,连她的国家都会有极大的利处。 可是相处下来,她却发现这位年轻的帝王似乎并不喜好女色,至多都是听着自己抚琴,自己在一旁独自饮茶,偶尔会在琴艺上问自己一些问题,平日也跟宫中女子调侃,却未将任何一个放在心上。 然而他从天关回来,似乎变了,变的爱笑了,邪魅的容颜笑起来,极有魅力,仿佛能将人的魂勾走,不知道俘获了多少女子的芳心。 这几天他爱跟自己独处,不仅是跟以前两人交流止步于琴艺,而是偏向暧昧,就差最后一步肌肤之亲了,“难道,陛下开始喜欢我了?”柳嫣儿暗暗的想着,脸上故作出委屈娇憨之态,“哼,原来陛下以前从来没在意过嫣儿啊?” “小美儿还生气了,朕用以后的时间来补偿你好不好?”林琅邪低头吻了一下她的脸颊,半是正经的调笑道。 对于他这曾经花丛老手来说,哄女人不过是手到擒来的事,就看他愿不愿意了,面上笑的慵懒邪魅,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陛下要说话算数哦。” “当然了,朕哪里舍得让嫣儿伤心呢。”一面说着调笑的话,一面在美人的唇上流连,极富有技术的挑逗将柳嫣儿吻的面色粉红,呼吸也急促了起来。 这样单独跟林琅邪独处的机会可不多,自己可一定要把握机会啊,双手攀附上林琅邪的颈子,“嫣儿最近领悟了一首新曲,晚上陛下来嫣儿房中听听可好?”说着关于琴艺的事,那双桃花眼却是媚眼如丝的盯着林琅邪,其中暗含的意思在明白不过。 说这话的时候,柳嫣儿多少有些忐忑,据他所知,林琅邪在位四年可还没跟什么女子发生关系。 眼前年轻的帝王依然是邪笑的看着他,在她耳边轻喃,“原来嫣儿这么想朕啊,这等美事,朕可等不到晚上。” 一把将美人横抱起,不顾美人的轻呼声,径直走向在内的寝殿,手一挥,两旁束着的帷帐忽然下落,掩盖了里面的无边春色。 林琅邪嘴角含笑,狭长的丹凤眼中却是一片清明,看着身下染上欲望的女子,心中想起的却是另一个人,那个对着自己淡雅微笑的男子,心中又不可抑止的疼痛起来,原来这么久,他并没有爱过我,可笑自己还痴痴的不愿放手。 纵然现在放纵自己流连花丛,他也不会在乎的吧? 呵呵……轻笑了一声,林琅邪更深的吻着身下的女子,口中却模糊的叫着一个名字,“清寒……” 外面正在落雪,段无双并没有离去,他站在门外,听着房内传出男女欢乐的声音,心中只觉得一片哀痛。 回来以后,林琅邪发生了一些改变,绝口不提玉清寒三个字,对于朝臣早就提出来的立妃充填后妃的进言不在反对,处理完了公务时而就会跟女子嬉闹。 这种明显是放下了心中执念的变化,反而让段无双心生不安。 段无双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那日林琅邪被小黑带回来的时候,几乎处于半昏迷状态,醒来后一句话也不说,一个人静静的坐在夜空下,放了一夜的烟花。 直到黎明时分才起身,问了自己一句,“无双,你知道这世上什么最伤人吗?” 第一反应他说的话应该跟公子有关,正犹豫着怎么答,又被他打断,“走吧,回京了。” 明明是问自己的,最后又没让自己说出口,段无双知道有些答案只有林琅邪才能真正的明白和感受到。 江湖传言,神医无毒居于雪山之颠,但他性子孤僻并不喜外人,所以也没有多少人能真正的见到他。 雪山苍茫,入眼一片纯白。 这茫茫白雪之中掩盖着一个小楼,小楼周围却是反常的暖和,四周犹如春天一般百花齐放。 此刻小楼的房中的正坐着两个人。 白发老翁正在给卧在床上的雪衣公子把脉,收了手,苍老的脸上似乎是松了一口气,“这下终于稳定了。” “多谢前辈。”无暇笑了笑,绝美的容颜露出一个苍白如雪的笑容。 无毒颇有些恨铁不成刚的看着他,“你要是真把老朽当前辈就听句劝,不要为情所困了,下次在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神仙也救不了你!” 无暇寒毒发作的时候向来是把自己关起来,一个人熬过去,此次却请自己相助,想来是因为连他自己也没有太大的把握,见到他的时候,无毒着实吓了一跳,往年无暇寒毒发作过程虽然痛苦,熬过去也就会慢慢稳定,这次相见向来清傲倔强的他虚弱的连话都说不了,在见到自己后直接昏了过去。 无毒是绞尽脑汁,费不少功夫才让他清醒过来,当初无暇决心跟在他身边向他学习医术,他已告诫过,这毒被压在体内,切忌动情和杀气过重,这两种是都会折损寿命的! “我没事。”清雅一笑,脸色一如既往的恬静丝毫没有从鬼门关转了一遭的样子。 “你,你何苦呢……”无毒看着他这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两人好好的在一起多好,管什么以后的事情,“你和林琅……” “前辈,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我想睡一会。”无暇出言打断他,淡淡道,如玉的脸上有些倦意。 无毒无可奈何的看着他,他这是不听劝,一意孤行!叹了一口还是只能出去。 “无毒爷爷,爹爹好点了吗?”玉儿和一方在门外等候已久,一见无毒出来连忙粘了上去,小脸满是担忧。 “好点了,你爹爹没事了,放心吧。”无毒慈爱的摸了摸玉儿小脑袋,想逗小家伙开心,“爷爷最近研究出一种新的痒痒粉可以让人在笑的同时失去行为能力,小玉儿想了解吗?” 要是以前小家伙听见这些整人的东西一定高兴的跳起来,现在却没什么兴趣的道,“我想去看看爹爹……” “小玉儿,你爹爹现在有些累,让他多休息一会吧,爷爷带你们去看看痒痒粉。” 玉儿犹豫一下,无毒爷爷现在不想让自己去见爹爹肯定也有他的理由吧,没有多做纠缠的离开,走的时候,看见无暇打开了窗户。 日光透过窗棂洒在无暇的脸上,更显得梅印血红凄艳,容颜苍白更显淡漠,无暇伸出手微微收紧,仿佛是想握住手中的暖意,长睫在眼睑落下点点落寞。 前日听着暗卫汇报林琅邪的近况,他放纵自己流连花丛,是终于对自己死心了吧,自己亲手斩断了这场牵绊,只是想着还是有些心痛。 第四十二章 就在朝中大臣为咱们的天帝陛下的终身大事操心的时候,一封加急的八百里加急折子送上了朝堂终于把这事给压了下去! 兵部尚书宣读完了折子,朝堂气氛立刻凝重了起来,开国元老的张良率先开口下了定论,“这东玄国狼子野心,恐怕图谋不小!” 一句话就让朝堂就炸开了锅,“那晟睿帝传位夜暮潇,短短数月就收拢周边不少国家,这本领可不敢让人小觑!” “虽然现在还没有危及我们天朝,难保会有那么一日,到时候对立起来定是十分让人头疼!” 在四年乱世期间,东边国家大多都安分守己并没有过多参与,所以跟天朝也未曾多接触,没想到东玄国一鸣惊人直接收服周围诸多小国家,让天下不少人刮目相看。 林琅邪坐在龙位上,手指一下一下的敲着龙椅,神色慵懒看着他们争议,并未发表什么意见。 出了这事他心中着实没有什么惊异,夜暮潇此人的能力自己也有了解,崛起也是理所当然的,怕是跟自己一样志在天下!反正总归是要打仗的,早晚对于他来说没有什么区别,反而能让那些闲的没事唠叨自己成婚的大臣闭嘴! 争论一会儿,发现最能决断的人没有话说,朝堂上又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着林琅邪,想知道他的意思。 待到喧哗声消失,林琅邪才淡淡开口,“无双,说说你的想法。” 段无双沉思一下,认真道,“东玄国不得不防,他如今这般作为长此下去,对我朝威胁甚大,他有争霸之心,这天下又将是一个乱世,所以依臣之见,不妨也开始收拢周边国家,一来增加我朝兵力,二来也算是后备力量!” 林琅邪点了点头,又道,“天辰,你说呢?” 夏天辰目光平静的看着林琅邪,俊秀的脸上只有庄重的神色,“臣和段大人所见略同,只是东玄暂时没有泛到天朝,我们暂时毋须理会。” “很好。”林琅邪站起身,丹凤眼带着睥睨天下的疏狂与强硬,“那便,战吧!!” 只有四个字却让满朝文武无不心惊于林琅邪炽热的战意与强烈的霸气! 真正的王者从来不需要顾虑太多,只是简单的一个决断就让人甘心前仆后继的实行! “我们战!!”张良大笑一声,“让天下人都知道我们天朝泱泱大国不容他们东边那些宵小之辈放肆!!” “战!!”众多大臣都热血沸腾,满脸的兴奋。 此事敲定以后,群臣退去,段无双在关上大门的那一刻看了眼静静坐在龙椅上的林琅邪。 他面色平静,没有人能感觉到他的异样,段无双也捉摸不透林琅邪的心思,只是他这种平静让自己越来越不安,总觉得他的身边少了那个白衣翩然的少年,怎么看都有些落寞。 直到整个大殿空荡荡的只剩下自己,林琅邪才微微的偏过头,对着一旁的空气说,“这天朝是你陪着打下来的,所以本少一定会守护好他的!” 他的神态认真,仿佛那里真的有一个人坐在那听着他说话。 耳边依稀听见他说没有。 他没有爱过自己…… 眼中一股热流几乎要冲破眼眶。 “我会等的,直到有天你能平息心中怨,直到你愿意来爱我。” “清寒……”偌大的殿堂久久的回荡着幽幽哀伤的叹息声。 新历五年二月二十日,天朝发出同盟邀请,诸多君主心中明白,所谓的同盟一旦答应结成盟必定以天朝为主,那就是相当于臣服!谁会甘心? 然而这种不甘心在北边一个国家相当于婉转的拒绝后,其君主在自家皇宫忽然被制,然后邀请到天朝做客后再也没人敢发出议论声了! 对于东玄和天朝忽然的作为,明眼人都看出来,两方要开始对立了,这天又要变了!担忧者有之,恐惧者有之,好事有之,这些人的想法显然也影响不到天下大局。 雪山之上,小楼中。 “公子,天朝传来了新消息。”阿大将密信递给无暇,在隐居的四年期间,无暇没有让自己报告一分一毫关于天朝或者林琅邪的消息,不知道为何,这次回来反而上了心,下了死令,关于那人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第一时间上报。 在阿大心中自己的公子,是从来没有放下那人吧,这样的举动难道担心那人? 事实上,他猜对了,无暇之所以让他们传递消息就是林琅邪想不开,做出什么极端的事,不过幸好他没有,不仅没有还和别的人有了纠缠,自己真的伤了他吧。 无暇接了过去,展信看了起来。 目光怔了一会,忽然皱起了眉毛,面上有些阴霾,阿大极少见自己公子会有这般表情变化,犹豫着问,“发生了何事?” 无暇将信递给他,示意他自己看。 “这……”阿大握着信,眼神闪烁不定,“公子你怎么办?不会是打算要帮北苍吧?” 无暇手指握着轮椅,脸色渐渐凝重起来,“现在林琅邪创造的同盟国已经对北苍发出了邀请,北苍与天朝有血仇,定然不会轻易妥协!” “可是,公子,你不该再参合到这些事了!”好不容易抽身退出了这些国家的纷争,阿大实在不忍心在看着自己的公子夹在中间痛苦。 无暇闭上眼睛,仿佛又回到那日,自己无措的握着龙泉剑,温热的血染满了自己的手,玉妃软到在自己脚下,她在临死前说她终于将欠自己的还给自己了,哀求自己救救北苍。 苍白如玉的脸色染上痛苦之色,无暇轻轻开口道,“我别无选择。” 第四十三章 神算子疯了。 夜深时分,正当林琅邪准备就寝的时候,接到了这样的通禀。 当他赶去的时候,神算子蓬头垢面,全然没有一丝仙风道骨的样子,口中喃喃的重复着,“天下乱了,要死了,都要死了!” 林琅邪皱着眉看他,命人将他放开了,这次抓他来是因为自己心有怒意,恢复记忆后自然也记得当初此人在腊日那天对玉清寒说过什么话,想要好好的“招待”他,只不过后来发生不少事情以至于让自己忽视了他的存在。 “好好的为什么会疯?”林琅邪冷冷的往旁边一瞥。 巨大的压力立刻让狱卒跪了下来,战战兢兢的道,“小人该死,就和兄弟们稍微讨论了下当前的战局,他听见后就发狂了,跟疯子一样胡言乱语。” “疯了?我没疯!!”神算子死死的盯着林琅邪,“谁说我疯了,我认识你,你是林琅邪,你快杀了他,杀了他,他是天煞孤星,会害死很多人的!快杀了……” “噗——”话未说完就被林琅邪一脚踹到墙边,扼住神算子的咽喉,语气阴森道,“不管你是真疯还是假疯,别在让我从你嘴中听见一句对他不利的话,否则我必定让你生不如死!” “咳咳——”神算子被掐的直咳嗽,奇怪的笑了起来,“你们都疯了,疯了!这苍生又要为了因为他再燃烽火,老天不公啊!!不公!!为什么要让那种人活在世上!” “咳咳——那种人根本就没资格活在世上!!” 林琅邪松开了他,用一种伤痛而怜悯的目光看着他。 “你,你为什么这么看我?”神算子反而被他的眼神惊吓到。 林琅邪居高临下,目光悠远怅惘,“我只是为你感到可悲,你永远不会明白真正的慈悲。” 有些人可以为天下苍生轻易的舍弃自己的性命。 有些人却只是满口仁义道德从来不敢真正的付诸行动。 “你胡说!胡说!”神算子情绪激动,“你们挑起天下战争,罔顾万千百姓的性命有什么资格来教育我?” 林琅邪静静的看着窗外的那轮明月,似乎在怀念某个人,又是两个月,算起来自己与他分离快到半年,那个清贵淡雅的男子不知道可有那么一分一秒想过自己? “你在想他?哈哈哈,你们不会有结果的,天煞孤星注定孤、独、一、生!” 这句话几乎是在林琅邪的伤口撒了一把盐,他冷冷的看着神算子,说出的话像承诺,又像一个保证,“我不会让他孤独一生,我会变强,强大到没有人能伤害他,到那时候在去找他,我要你亲眼看着他幸福!” 神算子被他的话逼得步步后退,直到退到墙角,又癫狂的笑了起来,“不会有那么一天的,你们血染江山,老天会惩罚你们的,一定有报应的!”说着仿佛发狂一般撞墙,血从他的脑袋上流下来,在倒下的那一刻,神算子瞪着眼睛,诅咒道,“你们会有报应的!” 林琅邪自始至终的站在他旁边看着他冷漠的倒下去。 直到他快要咽气的那一刻才淡淡的说了一句,“我等着。” 月光笼罩在林琅邪身上,冷冷的像寒霜,也分外的孤独。 离开天牢后,林琅邪去了御书房,段无双送来了边关加急的密函,天朝附近的国家十之九八都已经妥协,经过这几个月的时间,天下之势也形成了以东北两方鼎立之态。 只是北苍迟迟不肯表态。 “无双,北苍问题,你有什么想法吗?” “北苍跟我朝相战数十年,早有过节,满朝的文武皆是建议以武力镇压,没必要跟他们客气,臣也是这个意思,不少兄弟都想要拿他们开刀!” 林琅邪低头看着手中的密函,沉吟了片刻,“朕的意思,可以暂且不用动他们,震慑就足够了,谅他们也没有那个胆子搞些小动作!” 段无双没有说话,他也不明白为何林琅邪会对北苍如何仁慈,四年前征战就放过了北苍,如今也宁愿无视这颗毒瘤,这样做对于一个帝王而言,并不是正确的抉择,作为一个臣子他有必要提醒,迟疑了一会开口道,“我们如果跟东玄开战,以北之界就是根据地,任何一个国家与敌国私通都可能对我朝造成损失,老实说,我觉得并不该放过北苍!” 这样的道理,林琅邪自然懂!可是,四年前依玉妃之言,玉清寒有一半的血脉属于北苍,按他的性子,就算他在怎么不喜欢北苍,也会完成玉妃的遗愿,守护好北苍的。 若是玉清寒执意守护北苍,自己就会和他兵戎相见,那样的事情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林琅邪也不想冒险! “不能动北苍。” 林琅邪态度坚决,段无双也猜到几分,理由肯定跟那人相关吧,叹了一口气道,“就算你决意不肯动他,我们也需要一个理由,否则拿什么去堵悠悠众口,毕竟不少同胞都枉死在战场,这口气兄弟们很难咽下去!” “我想想吧!”林琅邪挥手示意他退下。 “陛下,陛下!”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道匆忙的通传声。 段无双打开门,只见一个公公拿着信笺一脸的惊慌之色,斥责道,“慌什么慌,一点规矩也没有。” “小人该死,小人该死!刚刚有人将这封信交给小人,让小人转交给陛下,小人,小人被吓到了!” 段无双面色陡然凝重,能在皇宫重地离去自由,这世上可没有多少人啊,跟林琅邪对视一眼,问道,“可知道是何人?” 公公战战兢兢的道,“小人不知,不过他给了小人一个信物,说是陛下看了就知!” 御桌传来书页翻动的身影,仿佛被风吹了过去,不过一瞬的功夫林琅邪已经出现在门前,几乎是抢过了公公手中的东西,一枚玄色的情人箭。 “你退下吧。”公公如蒙大赦,连滚带爬的离开了御书房。 林琅邪小心翼翼的捧着信笺,目光贪恋又痴迷,似是万万没想到那人竟然会主动联系自己。 拆开信笺,细细的看了起来,字迹一如既往的清逸又隐透着几分惨烈。 “呵呵……”初时还是小声的轻笑声,渐渐的化为了狂笑声,“哈哈哈。” 整个御书房只剩下林琅邪莫名的大笑声,听起来满载着愤怒和凄凉。 “陛下?”段无双试探性的叫了一声林琅邪,他还未见过林琅邪这样的失态,侧目看那信笺只觉得字体十分熟悉,隐隐能看见和亲,安好这样的字眼。 林琅邪停下笑声,死死的盯着手中的信笺,忽然又笑了起来,唇角微掀,俊美的容颜顿生邪魅,“无双,我已经有理由了。” 段无双初时还未听明白,又听见林琅邪继续说,“千里迢迢只为给本少送一个不动北苍的理由,好,很好!”手掌一握,雪白的信笺化为漫天的纸屑。 “你出去吧,我想静静。” “你没……” “出去!!”段无双对上林琅邪的眼睛,眼瞳如浓深的墨,沉寂的绝望。 那一眼让他再也不敢说任何话的退了出去。 林琅邪坐在椅子上,目光空洞的看着满地的纸屑,想着方才信上的话,“君欲得天下,心不愿与北苍刀剑相向,需联姻和亲以堵悠悠众口,愿君揽得心仪佳人,永结同心,携手共老……” 永结同心…… 携手共老…… 林琅邪惨笑,玉清寒啊玉清寒,你算准了我的心,知道我为了你不会决心去攻打北苍,却狠心不肯将自己的真心,哪怕一点交付于我。 情人箭上鲜红的同心结如此刺眼,林琅邪死死的抓住,只要手指稍一用力,这个同心结便会化为灰烬,满腔的不甘、愤怒、不解几乎占据了他所有的神智,在丧失理智的那一刻,终是不忍心毁掉这个同心结,颤抖的将它收入袖中。 原来有些爱,即使痛入骨髓,也想留下希冀,不愿彻底割舍。 只是不明白,为何满心真情却换不来你的丝毫动容。 你肯为苍生社稷轻易牺牲自己。 你肯为北苍殚精竭虑千里送信。 却唯独对我这般狠心! 一直在等你再度回首愿意来爱,却不想你以一纸信笺亲自逼我成亲。 那么就, 如、你、所、愿。 第四十四章 和亲之举提出来,朝堂之上一片反对之声。 “陛下,恕臣之言,以北苍之力必然不是我朝的对手,何必要多此一举呢?” “孙大人说的有理,陛下,前王朝和北苍也有过联姻结果还不是战火不歇,此举欠缺思量!” “陛下,北苍何德何能能跟我天朝联姻啊?” 林琅邪懒懒的坐在龙椅上,冷眼看着底下的一片争吵声,直到群情激昂有些失态才淡淡的回了一句,“朕意已决。” “陛下!”有人还想进言! “怎么?”林琅邪剑眉一挑,霸道之气尽显,“之前你们老是催着朕立妃立后的,如今朕有此打算又都不愿意,莫非是对朕的决议有意见不成?!” 被林琅邪这么陡然一冷喝,本来想要开口反对的官员反而不知道说什么了,和亲之举向来是示意两国交好,而今天朝完全没必要对北苍做那等举动,不过做了也不会有何坏处! 林琅邪冰冷又带着压迫的目光让礼部侍郎喉咙一阵发紧,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在此刻违逆林琅邪的意思,只得顺着他的意思,“不知陛下看中了哪一位女子?下官好去准备” “淳于茹!”薄唇冷冷的吐出三个字。 什么?!当朝官员俱是一惊! “不可啊!陛下,那淳于茹曾经跟大夏贤王玉清寒有过婚约,两人甚至拜过堂,有违常德!” “是啊,陛下,纵然玉公子不在世,淳于公主也是遗孀!” “陛下,请陛下三思!!” “陛下三思!!”群臣仿佛约好了一般对着林琅邪跪了下来。 “朕说、朕意已决!”林琅邪猛地从龙椅上站起身来,邪魅的脸上一片庄重的威压,眼中是如雪的冰冷,他的声音过后,朝堂一片寂静,终是妥协了! 皇帝的威严不容冒犯,更何况那人还是林琅邪! “你们去准备吧,朕累了,退朝!”见达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林琅邪也不想跟他们多费唇舌。 “无双,你留下,朕有一事需要你去办。” “陛下,你当真要如此?”段无双听了林琅邪要他办的事后,面上一片哀戚,“你何苦这么折磨彼此呢?” “折磨彼此?”听了他的话,林琅邪苦笑,“那个人会痛吗?他根本对自己没有爱吧。” 段无双开口欲言,想要告诉林琅邪他所知道一切,公子不是不爱你,而是太爱你了啊!可是自己说了又如何?改变不了任何事,只是让他们更加痛苦而已!叹息了一声,还是退了出去。 北苍皇城。 淳于正一拳砸在桌子上,“欺人太甚,这林琅邪简直是欺人太甚,他说和亲就和亲?还指名要公主!” “大哥,算了。”淳于茹面色平淡,“我们打不过天朝的,和亲就和亲吧。”过去了几年,淳于茹褪下了以往的几分英气,出落更加妍丽,算的上难得一见的美人! “可是,苦了你了……”淳于正虽然为人阴险,对自己的这个妹妹却十分宠爱,心中也知道自己的妹妹真正动情的人是玉清寒,不然这几年也不会变得沉默寡言,且独爱梅花。 淳于茹勉强一笑,“林琅邪也是人中龙凤嫁给他也是荣耀,也许还能借我拉近两国的关系!” “茹儿,以后只要有机会,大哥一定接你回来!”淳于正自然也知道淳于茹不过是在说些安慰他的话。 …… 极北之地,雪山小楼。 弯月如勾,清冷的月光洒在屋内静然独坐的清贵少年身上。 他静静的坐在那,看着明月,仿佛在窗前停留了很久,孤寂似冰雪玉峰。 给人的感觉就是清且冷。 阿大推门而进,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不敢开口呼唤自家的公子。 “阿大,是京都传来了消息吧!”无暇转过头,温和的问道。 “是!”阿大回了一句,没有了下文。 “说吧。”无暇心知他在为难,淡淡道,“本就是我的决定,没什么大事。” “天帝已经诏告了天下,他跟北苍公主淳于茹婚期定于六月初五!”阿大咬牙道,“他还命段无双亲自传话过来,请公子到时候务必前去参加!” “六月初五么?”无暇仍然是云淡风轻的表情。 阿大知道自家公子心中愈是哀痛,面上便愈是平淡,不忍道,“公子!我们不要去参加他的婚礼!属下立刻去回绝他!” “无需!”玉清寒拒绝,表情甚至没有一丝变化,淡笑道,“这等喜事,我怎能缺席呢!” 阿大不知道自家公子心中到底有多痛,只是想着就让自己忍不住想要落泪,亲手将所爱之人送出去的痛苦,又有多少人能真正的体会到呢? 有一种人,就好像折断了翅膀的蝴蝶,纵然不能飞行,也要不断的前行,倔强的维护最后的美丽,用笑容来掩盖自己的脆弱,因为他没有依靠! 阿大走后,无暇取出了许久不曾用过的九霄环佩。 雪白玉指抚在弦上,邪魅笑颜在眼前浮现。 似乎想要平复心绪,无暇素手拨动琴弦,奏出的却是他们相遇那晚所弹的曲子。 琴音飘渺,听在耳中有些模糊。 恍惚记忆,绚烂烟火,碧水小舟,红日喷发,“清寒……”谁的声音如梦似幻。 直到一滴水滴溅到琴弦上,无暇停下手,才发现是自己哭了。 一股热流涌上喉咙,又被强压了下去。 “恭喜你……” 许久许久,小楼中响起了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旋即又湮灭下去。 ——第五卷·完—— 第六卷 第四十五章 淳于茹到达京都,林琅邪并没有亲自迎接,只是派遣了段无双在城门等候。 下了轿舆,淳于茹环视一周,清丽的脸上带着些惆怅与伤感,作为和亲的人选,对于自己而言已经是第二次。 “公主,这天帝真不像话,怎么说您也贵为一国公主,是他将明媒正娶的妻子,怎么能不来迎接呢?”侍婢低声抱怨道。 淳于茹脸色不变,“湘儿,切莫乱说话,不然我也保不了你。” 湘儿吐了吐舌头,不再开口,段无双上前,“公主,陛下公务缠身实在抽不出时间,还请公主前去宫中等候。” 淳于茹礼数周全,微微一笑,明丽的容颜因这一笑愈发动人,“有劳段大人带路。”虽是如此,心底仍有苦涩徘徊,“公务缠身?”谁都知道只不过是借口而已,还未成婚便已经不受重视,怕是很多人会以此为笑柄吧。 一行人在段无双的引导下走进了巍峨的宫殿,将淳于茹和她的婢女单独引进一间宫殿,段无双开口道,“陛下稍后就到,公主请耐心静侯。” 段无双离开后,淳于茹从午时一直等到了暮色四沉,仍是没有人前来,“公主,这里的皇帝不会是将我们忘记了吧?” 淳于茹抿唇不语,心知这是林琅邪给她一个小小的下马威,为的是让她明白自己的身份,自己在他心中是没有丝毫位置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门终于被打开,一袭玄黑修长身影迈步而进,极富磁性和魅力的声音在殿中响起,“公主辛苦了。” 林琅邪径直走到书案旁边坐了下来,嘴上说着略带歉意的话,目光却片刻都没有停留在淳于茹身上,而是低头看起了折子。 他很不爽!这种不爽在见到淳于茹过后变的更加不爽!这个女人从某种意义上来也算的上是玉清寒的妻子!所以他才会指定要她,也要明白的告诉她,自己对她没有半分的兴趣,她只是和亲的代价! 淳于茹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林琅邪此番明显是视她如空气,不过没关系,为了自己的国家,这点委屈她能忍! 目光静静的看着批阅皱着的林琅邪,淳于茹忽然想到两人初见之时,少年纵马,轻蔑冷傲的话语,“换人吧,我不想伤你!” 这么些年下来,容颜不变,邪魅无双,更因岁月沉凝出了几分威严,更多了几分惑乱人心的魅力,而他的心里也许同自己一起装着那个清冷华贵的少年,无法在再多融进一人! 天气暗了下来,林琅邪批完了要审阅的奏折才抬头,似是才想起淳于茹道,笑道,“公主怎么还在这里?” 林琅邪也知道自己语气不对,只是一想到玉清寒为了北苍逼他跟别人的女人成亲,心中就憋着一股火,很不幸,淳于茹让他很想把这股火发出来! “陛下!”淳于裣衽为礼,“淳于知道你的意思,也很明白自己的身份,不会有何奢望的念头。” “公主当真明白?”林琅邪邪气一笑,勾魂摄魄。 “你我两人的婚姻不过是场交易,我嫁给你,你保北苍平安。” 林琅邪眼神轻蔑,“公主似乎很擅长这些交易的事,不过你能明白最好,这世上除了他,无人有资格能与朕并肩!” 六月初五。 同样的日子,同是嘉庆殿,举办的一场跟四年前相同的和亲,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林琅邪有意为之。 金碧辉煌的大殿,被红色装饰的隆重和喜庆,所有大臣都在此朝贺。 “澜国送上品夜明珠五十颗,恭祝陛下跟公主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北木国送彩绘陶瓷200套,祝陛下跟公主并蒂荣华,多子多福!” 从辰时开始各国大臣均呈上礼品,明明是该欢闹的喜堂,除了司仪的声音,却是一片沉寂。 “陛下,吉时到了!”听完了礼品单,林琅邪无动于衷,没有行礼的打算,脸色一片阴沉,大臣们甚至放轻了呼吸声。 “等等!” 吉时被一拖再拖,除了司仪急的满头是汗,过了吉时可就有些不详啊! 淳于茹身着大红礼服,装扮雍容华贵,面无表情的看着燃着的一对火烛,似乎并不在意林琅邪的所作所为,只是心中有些疑惑。 连人家新娘子都没意见,大臣们更没人敢提出异议,只是大家都隐隐有预感,陛下他,似乎在等待什么人。 “无双,你说陛下他在搞什么鬼啊!”岳云奎哭丧着脸道,“我可给饿死了!”虽然对淳于茹没什么好感,怎么说也是林琅邪的大婚,岳将军特地从天关赶了回来! “岳叔,唉!”段无双也不知道从何说起,闷闷的说了一句,“等着吧,还有个人没来。” “谁啊?值得陛下等到现在?新娘子还在那晾着呢!”岳云奎好奇道,他的嗓门本来就大,这么一说,不少人侧目,心中同是疑惑,只有林琅邪没有看他,只是目光静静的看着殿外。 忽听人进来通传,“陛下,无暇公子到了!” 林琅邪表情一变,神色十分复杂,岳云奎发出一声惊叫,“无暇公子?这么名字怎么这么熟悉呢?!” 众人移目向外,一顶素色的软轿被四个身穿红衣的大汉从空中抬了过来,直至停在殿外。 众人目瞪口呆,只觉得这顶软轿仿佛从天而来,而里面就是自己陛下一直等着的人! 所有人都盯着那禁闭的轿帘想要知道里面是怎样的一位人物。 然而那轿帘并未被掀起,里面传来一道清冷平静的声音,“恭喜陛下大婚!” 这声音恍若天籁,如山涧泉响,仿佛带着一股洗涤人心的魔力,更加让人想要知道轿中人的真面目。 皇帝面上竟然不露真面目,实乃大不敬之举,群臣议论纷纷!只有人觉得这声音万分的熟悉,仿佛在哪里提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无暇轿旁随从捧出一个华贵木盒呈到林琅邪面前,单膝跪地,“我家公子为贺陛下大婚之喜,特送上情人箭一枚,祝陛下和公主同心同德,早生贵子!” 林琅邪没有接,而是绕过了随从,一步一步的走向殿外静静停着的那顶软轿,“同心同德,早生贵子!你当真如此想的? 无暇没有回答他,片刻,轿中传出一道云淡风轻的声音,”恭喜你……“听不出任何感情。 亦或是他本就没有感觉?林琅邪冷冷一笑,唇角勾起嘲意,凑近轿帘道,”朕今日听了一日的恭贺词,加起来也没有无暇公子这一句伤、人、心!“ 轿帘紧闭,静坐其中的无暇,身体却是猛然一震。 他看不见他眸中的失落。 他也看不见他眼底的伤痛。 “朕不要你的贺礼。”林琅邪声音虽轻却十分认真,仿佛再说一个久远的承诺“不知无暇公子记不记得,有些东西送出去了,就再也不能反悔了。” “无暇公子迟到这么久,就饮酒一杯,以示歉意吧。”林琅邪返身走回了殿中,端起了两杯放在喜桌上的合卺酒。 “陛下!”司仪慌忙提醒,“合卺酒乃是新郎新娘示为礼成的交杯酒啊!” 林琅邪冷冷一瞪,整个大殿在无人敢发出异议,空间仿佛瞬间下降了十几度。 于是,所有人只得无奈的看着林琅邪端着合卺酒送到那顶软轿前,“无暇公子请吧!” 素色轿帘终于被一只莹白如玉的手掀起。 不知道林琅邪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修长的身影正好挡住了轿中的光景,群臣能看见的只是他如火焰燃烧的背影。 无暇坐于轿中,红衣如火,眉目如画,额间梅花凄艳绝伦。 极致的美丽。 林琅邪目光一怔,忽生出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 好像回到了四年前,他穿着这样的红衣同别人成亲。 而今日,成亲的那个人换成了自己。 无暇外表清雅,幽柔,却不显纤弱,相较于半年分离的那次好了不少,他目光清定接过了林琅邪手中的那杯酒。 仰头,饮尽,冰冷的酒入喉。 “清寒……”林琅邪幽幽的说了一句,“清寒的红衣只能为本少而穿!” 这句话仿佛穿过数载岁月,重新响彻在无暇耳边。 让原本表现平静的无暇握着酒杯的手忽然颤抖了起来。 林琅邪静静的看着他,那双眸子里是从未消逝过的爱恋,同样饮尽了杯中的酒。 邪魅一笑,脸上流露出几分孩子气的欣喜,轻轻的吐出三个字“礼成了。” 没有祝福,甚至没有得到对面少年的首肯,林琅邪只是以自己的方式来为两人办了一场婚礼。 无暇心中一颤,视线忽然有些模糊,忍不住想要潸然泪下。 仿佛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只看得见彼此的脸。 自己伤他至深,他不知道林琅邪以怎样的心情说出这三个字, 猛然放下轿帘。 紧闭的轿帘再次隔断了两人的目光。 好似这样就感受不到他的痛苦,他的爱恋。 他没有看见,站在轿外的林琅邪同样眼眶微红,有泪欲落。 无暇深呼了一口气才发现自己几乎全身在颤抖,努力的平复心绪,好不容易让自己的声音恢复平静,淡淡道,“江湖之人血腥气过重,不便久留陛下喜堂,告辞。” 随着他的话音刚落,软轿再度被抬起。 林琅邪端着空了的酒杯,睁大眼睛看着无暇的软轿从他眼前离开。 忽然有种被撕裂的感觉。 所有人都目送着那顶忽然出现又忽然离开的软轿。 “好了好了,该拜堂了。”段无双也不敢让这事太过引人注目,连忙吆喝道。 “还不快去准备,哭丧着个脸,赶丧啊!” 谁敢在皇帝的婚礼上哭丧着脸呢?就算笑不出那也还是得笑啊! 一时间,喜堂又恢复成了热闹之态。 鼓乐声不绝于耳,所有人都刻意的忽略了皇帝陛下的反常。 林琅邪只是孤独的站在殿外,宛如万年不动的雕像,目光痴痴的追随着消失在视野中的软轿。 这一次,如果放他走了,以后还有什么理由再见他一面? 是不是真的从此,相忘于江湖? 少年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语,一低眉一回首,如此鲜活的刻在自己的生命里。 忽然明白,不管被伤的多么深,哪怕只能追随着你的脚步,也不愿放手。 因为,我爱你啊—— 除了玉清寒,这个世上没有人能让林琅邪为他牵肠挂肚,撕心裂肺,永不放手。 “司仪,赶紧主持婚典仪式啊,傻愣着干嘛!”段无双一边在心中骂着林琅邪不让人省心,一边帮他收拾着烂摊子! “段,段大人!” “怎么?” “陛下他,他不见了——!!” 第四十六章 “什么?!”段无双心中一惊,目光一动,殿门外哪里还有林琅邪的影子! 两国和亲可不是儿戏,幸好,今日的天朝已不同于以往的大夏,国力鼎盛,否则单是新郎在婚宴上不见踪影就足以挑起两国战争。 群臣面面相觑,都不明白自己的陛下到底是何意? 岳云奎悄声对着段无双道,“之前我就说过,这无暇公子给人的感觉熟悉,没想到陛下竟然因为他做出这种任性的举动,无双你后来去了东玄国,对此人有没有什么感觉?” 段无双苦笑,自然是会感觉熟悉,当年玉清寒的风采早已经刻进了每一个天关人的心里,隔了再多的岁月也忘却不了,不过为了避免额外的麻烦,他并未解释,转开话题,“岳叔,与其现在对无暇公子的身份感兴趣,还是想想怎么善后吧!” 岳云奎摊了摊手,示意自己没办法,“先想办法应付那位吧。” 段无双尴尬的看向淳于茹,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他可不是林琅邪,不管怎样也不能将和亲的公主,放在一旁不搭理,“公主,陛下想来是有何急事……” 段无双还未开口解释完,已被淳于茹打断,“段大人不必多说,本宫今日有些倦了,先回房了。” “这个,万一陛下回来?”虽然这个可能性很小,段无双还是有些怀疑,就算自己陛下是小强转世,想要改变公子心意那也是千难万难的! 淳于茹露出一个忧伤惘然的笑容,幽幽道,“他不会回来的……” 女人的直觉总会比男人准,就在轿中那人开口的那一刹那,她的心中已经知道了那个人真正的身份。 既然知道了他是谁,又怎么能奢望林琅邪会回来,自嘲的笑了笑,也对,自己怎么那么傻,竟然相信四年前他真的死于火灾,为此还消沉了好一段时间,他那样的人又怎会那么轻易的死去呢? 早在几年前,林琅邪甘愿为了玉清寒放了所有北苍的兵俘换得解药冰魄,就已经能感受到他们之间的感情,虽然如此,心中还是涌起了淡淡的恨意,两次在新婚之日被弃之不顾,对于任何一个女人来说都是难以忍受的羞辱,更何况是贵为一国公主的淳于茹。 夜凉如水,辽阔静寂的皇宫,一顶素色软轿穿梭其中,远离了宫殿的热闹繁华。 无暇坐在轿内,隐约能听见远处的鼓乐声。 此刻,他正在接受朝臣的祝福吧?心中忽生出悲凉,自己还是逃走了,原以为能够心不动的看着他成婚,到底还是没有那么大的决心。 一句贺喜已是自己最大的极限了。 素手掀起轿帘,夜空的明月皎洁如当初,从未变化过,清俊的容颜染上几分嘲意,本以为我命由我不由天,最后却连自己的姻缘都无法掌控,不过也没事,只要他好就行,自己痛苦又能怎样呢? 只是,马上就到相识五年了,真快…… 每一步的前行,就好似将过去埋葬。 心中总有些心疼与遗憾。 在相遇的最初,自己已经失了心。 林琅邪,你永远也无法知道玉清寒有多想陪在你的身边,与你并肩天下,共赏繁华。 也许你现在是恨我的吧?付出了那么多终是一场空,可是,你不懂,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大概永远不会知道,世上曾有一人,如此的爱你。 无暇思绪翻腾,余光中忽然瞥见一道红影疾速的从后面追了过来。 “清寒!”林琅邪翻身一跃,修长身影敏捷如猎豹,直接追到了轿前,拦下了无暇的软轿。 “公子!”随从有些为难看向他。 无暇微微颔首,示意他们暂且停下。 心中有些惊讶,本该在喜堂上接受朝臣祝福的的林琅邪为何会追出来?“有事?”此刻,他并未放下轿帘,目光平静的看着林琅邪,纵然心中哀痛也要淡然如初不能让他窥出丝毫异样。 林琅邪喘着粗气,一路追过来,哪怕是他,也有些吃不消,无暇清冷的目光让他心中刺痛,虽然备感痛苦到底也抵不过爱意,认真道,“你留下来吧。” 微微一怔,无暇并没有想到他竟然还会这么说,顿了一顿,轻轻开口,“这里不属于我。”声音空灵飘渺,不留余地。 “清寒……”林琅邪苦笑,“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你留下来?才能平息你心中的怨?” 怨吗?无暇略一犟眉,心中许是有怨的,也曾想过当初若是不曾相遇,这一切会不会不一样?自己做默默无名的琴师,他仍然是他的风流将军,两人之间不会有那么多的爱与恨,恩与怨。 可是事到如今,一路走下来,心中对林琅邪的爱意早已经替代那些怨,所做的每一个决定自己都绝不会后悔。 “清寒,给本少一个机会,本少不计较你让我失忆这么多年,你也放下心中执念,一切重新开始好吗?” 林琅邪眼中殷切期盼,让玉清寒不忍在看,想要答应他,陪伴他,可是林琅邪越是这般退让,他便越应该狠狠的拒绝他,让他看不到希望,绝不能因为一时的心软留下未来长远的苦痛。 “陛下说笑了,有些事发生了又怎可说忘记就忘记?我已经说过了,我们之间互不相欠,再无牵绊。”无暇目光淡漠,语气坚硬。 “当日拦不住你,本少以为真的可以放手,就此忘了你。”林琅邪语调凄凉,“可是这半年来,没有哪一分哪一秒本少不是在想你,本少忘不了你。”口气渐渐的变得强势,“这一次,不管你愿不愿意,本少都要留下你!” 皇宫虽然侍卫众多,但并不足以留下暗器高绝的玉清寒,“你真的以为这次你就能留得下我?”无暇嘴角略带讥诮,说不出清绝孤傲。 林琅邪看着他,似乎并不想跟他强来,“清寒可记得,当初在东玄国,本少破了你的玲珑棋局,你承诺要答应本少一件事。” 无暇一言不发,林琅邪继续说,“本少知道你不是毁诺之人,本少就要你应当日之约,一直留在本少身边。” “不可能。”无暇冷冷拒绝,虽然有过约定,但显然不可能让他付出这般代价。 不可能,一如当初的强硬果决。 玉清寒终究是玉清寒, 冷漠倔强,不肯退让。 林琅邪忽然邪魅一笑,那笑容在暗夜中熠熠生辉,无比的耀眼,“那么杀了我,你才能走!” “莫非你真当我不敢杀你?”无暇看着他,语调平静冰冷,手中金线一动一缠,林琅邪胸前再度开出血花,象征喜庆的华贵喜袍,染上血腥。 痛,却抵不过心痛。 “这里因为你伤了三次。”他神色不变,脸上笑容不减,愈加邪魅,甚至带着温柔,“这一次只需要在加重一点力道,你就可以离开我了。” 触碰到他静然如水,毫不退让的目光,无暇此刻明白,林琅邪是真的将自己的命交给自己了。 他宁可不要性命,也要自己留下! 难道死亡对于他而言,也是一种解脱? 那笑容仿佛灼伤了他的眼睛,手中缠着的金线忽然出现了轻微的颤抖。 “动手吧,清寒,至少此刻,你并未离开我。”林琅邪望进他的眼中,一字一字的说,“死在你的手里,本少心满意足。” 血顺着林琅邪鲜艳的锦衣上流了下来。 无暇发现,此刻自己的心已经完全保持不了平静,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一句话,比这句话更让自己心痛! 事到如今,自己已经没有办法逼林琅邪放开了。 到底逼到什么地步,两人才能不再陷入死局。 他从未想过,林琅邪强势起来也是如此不留余地。 或许是以前两人相处,林琅邪从未逼过他,从未勉强过他,所以他才能一次一次的自己做出选择离开他! 可是这次,林琅邪却逼着他在生与死之间做选择! “三年。” 无暇收回手中金线,转过头不看他,淡淡道,“我留下陪你三年,三年之后,再无牵绊,任何理由也无法阻止我离开。” 终还是退了一步! “好,那就三年。”林琅邪手指抚上流血的伤口,看着无暇秀逸白皙的侧脸,苍白的脸上却露出一抹如释重负的笑容。 第四十七章 无暇愿意留下来,连段无双都感到不可思议,他从未见过无暇改变过自己心意,这是第一次。 “陛下,你真的说服了公子?”段无双一面帮林琅邪包扎伤口,一面惊疑的问。 林琅邪点了点头,目光幽深如苍穹,“不过只是三年。”他也知道想要玉清寒改变自己心意有多难,现在能有三年的时间已经很不错了,不过不够,绝对不够,三年的时间对于林琅邪来说几乎弹指即逝。 “无双,你早知道是他了吧。”林琅邪的音调忽然降下来,透出彻骨的寒意与失望。 段无双脸色不变,包扎伤口的手却是一颤,如今他恢复了记忆,也想过总有一天林琅邪会问自己,“知道。” “那你为何为什么不告诉我?当初又为何要帮他隐瞒?!”林琅邪字字逼人,带着不解,自己最信赖的兄弟,竟然瞒了自己这么多年。 “陛下,当初公子小院焚毁,他消失的无影无踪,想要找到难如登天,加之时候国体不安,内忧外患,属下没有办法。”段无双跪在地上,面色坦诚,他的话说了一半,瞒了一半,有些事情的真相,即使要说,也只能是玉清寒亲自开口跟林琅邪解释。 “呵呵。”林琅邪苦笑一声,他也没有真心怪责段无双的意思,那时候大夏刚灭,自己正是完全忘记了玉清寒这个人,才振作起来的,不然,若是他不让自己失忆忽然离开自己的身边,后果会是怎样,连自己也不敢想。 四年前他要走,就算段无双想拦也没办法能拦得住,那个人果然是比自己狠心,情根深重,朝夕相处,最后竟然能狠心下来抹灭一切,就此消失在自己身边! 不过,这次,自己说什么也不能放手,绝对不能放他走,因为林琅邪和他不一样,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失去他的。 扶起了段无双,林琅邪低头看了一眼隐隐作痛的伤口,神色坚定道,“我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他甘心留下来的。” 他不知道无暇此刻心中是何想法,只是在他心的最深处到底对自己是有情的吧?不然不会在乎自己的生死,退步答应留下来三年。 也许只是那些感情埋的太深,深到他自己都不能看清,无法去面对。 林琅邪知道玉清寒很痛,亲眼看着自己覆灭他的国家,看着自己的双亲死在眼前,那种痛苦一定比林琅邪感受到深刻的多。 可是,他从来不说,从来不说他的痛苦,永远都是一个人强撑着,从来不在林琅邪面前任性,流露出一丝脆弱! 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林琅邪一片心痛迷惘。 清寒,林琅邪该怎么做,才能让你真正看清自己的心呢? ****** 关于林琅邪在婚宴上离开的事情,朝臣闹腾了好一阵子,不过林琅邪完全置之不理,给了妃位淳于茹后,再也没有提过此事,也从没有踏足过她的宫殿一步。 无暇应约留在了皇宫,再此之前他去了一次以前居住的小院。 以前居住过的院落因为自己的一把大火而今只剩下了残骸。 走进去,一片荒凉。 小院毁了。 催动轮椅,走遍了每一个角落,无暇看的很认真,最后他停在青石桌旁,看着枯萎焦黑的梅树,目光飘忽,似乎还能看见少年日日前来此地蹭吃蹭喝,欢声笑语不断。 这个地方开始了两个的牵绊,留下了太多的回忆,毁了也罢。 看过了一眼,便不在留念,转身离去。 出了院门,却遇到了不知道何时站在外面的林琅邪。 冷清的月光下,林琅邪邪魅的脸上有着淡淡的伤痛,他看着无暇问,“你怀念这个地方吗?” 无暇还是很少能在林琅邪的脸上看见伤痛的神色,他似乎永远都是风流潇洒,积极向上的,并未回答他,薄唇轻抿,看起来有些薄情。 并没有在意他的反应,林琅邪目光朦胧又深情,“本少怀念,这四年间我曾来过这里无数次,但我想不起,一点也想不起来,只知道这里对我很重要。” 走进去,剥落的瓦砖,焦黑的土地,很难想象曾经那么别致的小院落得如此模样,抚着冰冷的石桌,“现在我终于知道为何我忘不了这个地方了!” 无暇似乎是没有听他继续说的打算,背对着他,轻轻开口,“忘了吧。” 林琅邪看着他的背影,一如当初的清瘦,萧条,心中又是疼惜又是酸痛,这个人即使是一而再再而三的狠心伤了自己,让自己忘记他,心中也提不起半丝对他的恨。 爱的太深。 有些事情又怎忘的了? 林琅邪不顾众大臣的反对专门为他准备了一个僻静的院落,很多人都知道此人和林琅邪关系匪浅,却无几人能得见他的真面目。 院落布局清雅别致,甚至在里面摆满了无暇以前爱看的书籍。 四年前的喜好,一点一滴,都从未忘记过。 点燃了静心的檀香,无暇行至书架前,随手翻开一本佛经看了起来,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稍微的静下来,消减忧愁。 “公子,您留下的消息属下已经传信回了雪隐楼。”窗外忽然传进了一道低沉的禀报声。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暗影一闪,从窗前消失,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此次留下来完全是意料之外,能做的只是给雪隐楼传信回去,好在平日里自己外出游历惯了,即使不在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吱呀——”门响声后,修长的玄色身影抱着一大堆奏折进来。 无暇甚至没有抬头,目光仍然专注与自己手中的经书,仿佛完全没发现自己身前多了一个人。 林琅邪似是习惯了,随意的展开一道折子批阅起来,两人都没有说话,屋内只有淡淡的檀香味在鼻尖萦绕。 如今朝中虽然平静,边关却是战火四起,总有些国家不甘于臣服,林琅邪知道自己总有天会跟夜暮潇对上,首先要解决西北统一的问题,对于那些不愿臣服的国家,只一个字,打!狠狠的打,一直打到他们愿意结盟为止! 有时候武力也是战争的一种手段。 只是这类战争的事情,他从不询问无暇,虽然知道如果开口的话,无暇也许能给出更好的解决办法,他的谋略在这个世上怕是无人能及。 但是不忍心,不忍心让他再为任何事情操心。 批阅完了奏折,将折子放在一边,林琅邪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目光静静的端详起无暇来。 他还是在看书,昏黄的灯光洒在如玉的脸上,神情恬淡如水,透着一种静若处子的美。 从朝堂下来再烦躁的心情,来到这里都会消散不见,哪怕无暇不说话,林琅邪的心情很容易平静下来,仿佛只要他在身边,林琅邪就很安定,无坚不摧的,没有任何事情能难到他。 而每天只要能这样静静的看着他,林琅邪都很满足。 许是看经书看乏了,无暇略一抬头,正好触碰到林琅邪的目光。 无暇并未想到,林琅邪竟然一直都看着他。 两人目光相对,心中某个柔软的地方忽然被触动。 淡淡的温馨,又有些苦涩…… 放下了经书,无暇率先移开目光,淡淡道,“我有些困了。” 林琅邪很识趣,“嗯,那你休息吧。”说完抱起了折子,丝毫不拖泥带水的离开。 无暇目送着他离去,手指轻弹,熄灭了燃着的火烛,室内霎间昏暗下来。 上了床,闭着眼睛。因为素来浅眠,所以在睡着的时候仍然会燃着檀香帮助自己入睡。 大约一盏茶的时间,门又响起了一道极轻声音。 无暇没有动,甚至放轻了呼吸。 床前的那一道暗影,在每次睡下后都会过来,有时候坐在自己床前,有时候只是站在自己身边。 即使看不见面容,他也知道是谁。 之前答应自己会走,是因为他知道,自己不会让他留下来吧? 黑暗中,借着淡淡的月色,依稀能看见他的柔和下来的眉目,少年的呼吸声平缓悠长,似乎是睡着了。 林琅邪站在床前很久很久,直到发觉无暇完全没有会醒的迹象,才慢慢的俯下身,在他唇上印下了一个轻吻,他吻得的缠绵而温柔,甚至有些贪婪。 无暇甚至能感受到他在微微的颤抖。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琅邪似乎是担忧自己会弄醒他,轻柔的帮他掖好了辈子,方才离去。 第四十八章 除了上朝的时间,想要找到林琅邪那就只有到玉清寒的小院了,对于这点很多人都知道,甚至乎后宫的女人,林琅邪的后宫虽然空,也多少有几个跟他有过露水情缘的女人,对于他从不去后宫,而整日呆在某个小院,哀怨声还是不小的。 “段大人,那位无暇公子究竟是何人,居住在深宫之中成何体统?!” “陛下跟淳于公主成亲已有一个月,为何还有传言,他们两人还未圆房?” “段大人,段大人!!”每次一下朝,段无双铁定是被人围成一圈问东问西!又不能暴露玉清寒的身份,还要安抚朝臣和深宫的女人,段无双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麻烦让让……”林琅邪和玉清寒两人之间的事情错综复杂,还真不好说! “段大人,您还没回答我们问题呢!” 段无双只觉得自己每天要被他们逼疯了,“段大人,段大人!!” 忍无可忍直接爆了粗口,“问个屁啊,我又不是神仙,有意见找他去,别来烦我!” 别看段无双平时老成持重的,毕竟是林琅邪一起长大的,一旦发起飙来,谁也不敢多说一句! 看见段无双发怒,群臣立刻做鸟兽群散。 “呵呵……”旁边忽然传出一道轻笑声,段无双侧头一看,竟然是夏天辰。不说夏天辰身份敏感,单是初次相见,段无双就对他印象深刻,到现在他还记得夏天辰去天关找林琅邪,落泪的场景。 当初的小少年的如今也是长身玉立,俊秀端方了。 夏天辰喜欢林琅邪,他是知道的。只是那份感情注定不会有结果,不知道是看透了,还是想明白了,在过去的四年里,夏天辰并没有粘着林琅邪,而是认真的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反而给林琅邪分了不少忧。 “天辰,还没有回去?”不知道为何,段无双忽然对他忽然有了一种亲切的感觉,叫起名字来也半分不见生疏。 听了他直呼自己的名字反而是夏天辰一愣,两人几乎没有过直接的交流,若是他还是皇子,段无双自然没有资格这么叫他,而今他已经不是了,反而段无双位高权重,隔了好多年没听见别人这么叫自己有些恍惚。 “恩。”点了点,夏天辰忽然问道,“琅邪哥哥的生辰快到了,朝中有准备吗?” 段无双一拍掌道,“差点忘记了!” 男人向来都很少有人会在乎自己的生辰,更何况是他们这样从小混在军中的人,更是从未在意过。 “怎么忽然提起了这个?”段无双纳闷道。 夏天辰微微笑道,“他来了啊,琅邪哥哥应该会很期待跟他一起过一次生日吧。”虽然在掩饰自己的情绪,眼中的失落也流露出了几分。 段无双默然,心知夏天辰也许并未放弃过自己对林琅邪的感情,忽然不知道说什么了,想了一会,只是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放下吧,陛下的心里只会有公子一人。” “其实,天辰现在只要能帮琅邪哥哥分忧,就足够了……” 林琅邪和玉清寒那样的人,生来注定耀眼,桃花无数,注定了不凡,也注定了许多人为他们牵挂,当得不到的时候,唯有放下。 推开小院的门,林琅邪果然在此。 两人正在用膳,桌子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膳食,其中好几样是林琅邪问遍御医专门给无暇准备的药膳。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屋内两个人的身上,仿佛镀上了一层金色的柔和光芒,出奇的和谐,赏心悦目。 只是段无双总觉得气氛有些诡异,两人都没有说话,小屋内相当的安静,只有筷子轻触碗壁的声音。 “无双啊……”直到段无双进门,林琅邪才开口说了话,“你怎么来这了?!” 段无双很无语,不老实呆在御书房整日呆在玉清寒的小院,这小院都要成了他御用处理公务的地方了,“边境传信回来了。” “哦。”林琅邪淡淡的应了句,夹了一块筷子鱼肉放进了无暇的碗里,似乎不想因为公事打扰到两人用餐的时光,道,“你还没吃吧?来一起吃点吧,吃完了再说。” 段无双落座,三个人诡异的沉默了下来,似乎谁也不知道改说些什么话,以往的林琅邪肯定是有什么说什么的,可是现在他的话并不多,更多的是默默的陪着无暇。 段无双注意道,无暇虽然对林琅邪很冷淡,但是林琅邪夹紧他碗中的菜,却尽数都被他吃了,似乎是忍受不了这种沉默的氛围,他率先找起了话题,“陛下,你的生辰快到了,想要庆祝下吗?” 此言一出,两人同时一愣,林琅邪的生辰,恐怕连他自己也不记得。 无暇看了他一眼,以前跟林琅邪在一起的时候,他也从未提过自己的生辰,甚至林琅邪的生辰是哪天他都不清楚。 林琅邪唇角勾起轻笑,看向无暇,开口道,“清寒,可愿意送本少一份生辰礼物?” “你想要什么?”无暇淡淡开口,似乎是想到林琅邪得寸进尺的性格,又加了句,“只要陛下的要求不过分。” 见他应允,林琅邪笑的十分开心,算的上这些日子以来最为灿烂的笑容,“本少想要吃清寒亲手所做的饭,梅花鳜鱼羹本少可是想了好久的!” 皇宫中的厨子手艺都是最精湛的,可是只有那人亲手所做的,在自己眼里才是这世上无可比拟的珍馐。 “好。”玉清寒看着林琅邪脸上的笑意有些发怔,语气也不觉的柔和下来了。 林琅邪十分满足,“谢谢你,清寒……” “没什么。”无暇低头吃菜,心中忽然有些酸涩的感觉,原来自己答应他这么小的事情,也可以让他满足。 不知道为何,忽然想到在东玄国段无双对自己所说的话,痛苦不止自己一人,林琅邪也不好受,自己做的到底对不对呢? 念头一出来又立刻被压了下去,理智终归在情感之上,就这样吧。 就在无暇神思的时候,林琅邪二人已经用完餐,商谈起朝政来,“陛下,西北地域君主联合发出邀请,请您确定日期,过去共商同盟事宜!” 林琅邪皱眉,若是过去就意味要暂时离开玉清寒了。 看了眼坐在一旁的少年,他面上静然无波,无半分的动容。 心中虽然不舍,但这种事显然也不能忽视,如今东北对持,已成了定局,想要登天下之顶的人,并未他一个人,放松不得,沉吟片刻道,“将日期定在九月吧。” “延后两个月?”段无双不解,虽说不急,时间也有点长吧? “嗯。”林琅邪点头,温柔的注视着无暇,“我要留下过中秋节!” 八月十五意为团圆节,曾经答应过他,要陪着他过每一个中秋节!和玉清寒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林琅邪都十分珍惜。 此刻,喧哗热闹的紫京,来往的人流中忽然出现两道小小的身影。 “哇,这里好热闹哦,好多糖葫芦!”说话之人,年约四、五岁,粉雕玉砌,眉目灵秀,十分惹人喜爱,“这下可以吃个饱了!” “玉儿,我们已经快没钱了!”水一方忍不住哭丧着脸,无奈道,听说无暇暂留在紫京都,玉儿也偷偷的溜了出来,一路上花钱从来不知道节制,看见什么好吃就买什么! “美人哥哥!”玉儿摇晃着水一方的手臂道,“给玉儿买嘛,我们都到京都,而且玉儿这么可爱,买糖葫芦的老爷爷肯定会给玉儿便宜很多钱的!” 水一方对着撒娇的玉儿没辙,只能听了他的话帮他买了糖葫芦,继糖葫芦之后又一次买了白米糕,果酥糖,杏仁饼……直到东西多的两人都拿不了,玉儿还一脸意犹未尽的样子,水一方再一次深刻的怀疑,玉儿到底是不是自己公子的孩子!!真是一点都不像,反而有几分林琅邪的风范! “玉儿,这次我们偷偷溜出来,公子会生气吗?” 玉儿眨巴着眼睛,一口咬掉一个糖葫芦道,“生气嘛是肯定的,你也知道我爹爹那性格!!” “那你还非缠着我带你来,万一公子知道……”水一方垂头丧气,一副我被连累了的样子! “爹爹啊,他早就知道了,以前我每次偷跑出去,都会暗卫告诉他啊,放心吧,没事的!”玉儿笑嘻嘻的,像一只奸诈的狐狸,“玉儿有大哥哥在嘛!” 第四十九章 想要进宫他们二人没有什么信物肯定是进不去的,水一方带着玉儿先找了段无双。 段无双在府邸外面看着那站着的一大一小人影,心中忽然有种百感交集的感觉。 “玉儿来了!”走过去摸了摸玉儿的头,段无双道,“肯定是偷跑出来的吧!” “哥哥说的这么直接,玉儿会不好意思的!”玉儿可爱的眨了眨眼睛,一脸的狡黠,之前两人就有过碰面,显然玉儿对他也有所好感的,叫起来哥哥那是一个顺溜! 看着一副自来熟,兼之十分嘴甜的小家伙,段无双也是喜爱的紧,暗暗想,这性子虽然有点像林琅邪,但绝对比林琅邪小时候可爱多了! 也许玉儿会成为无暇解开心结的一个契机,不管无暇怎么想的,玉儿都是他为林琅邪留下来的血脉。 换上了便装,段无双直接带了玉儿去了皇宫! 皇宫中的雕梁画栋,琼楼玉宇让玉儿一路上发出惊叹声,“美人哥哥,你为什么不住在皇宫啊?这里比天关好看多了。” 水一方正欲说话,正好被一道惊喜的声音打断,“玉儿!” 林琅邪快步上前,脸上是发自内心的欣悦,“大哥哥!”玉儿返身看见林琅邪,直接跳起来挂在他身上,将头埋在他的肩窝处,呜呜的哭了出来,“玉儿好想你……” 玉儿也没想他会出哭出来。自己也说不出为什么对林琅邪的眷恋这么深,甚至于都没这么想无暇,林琅邪一面心疼的抹着他的眼泪,一面直接将他抱在怀中,柔声道,“大哥哥也想你,走吧,一起去找你爹爹!” 关于玉儿的身份,林琅邪曾经派人彻查过,可是丝毫查不到无暇消失的四年间的事,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孩子,心中虽然情绪复杂,但他从开始就对这个孩子十分亲切,完全讨厌不起来! 宫中人皆满目惊异看着这个场景,咱们的陛下大人,脸上流露出来竟然是类似父亲般的慈爱! 要知道,在所有人的心里,虽然为林琅邪倾心的女子无数,但从来没人能真正的走进他的心里,连国色天香的和亲公主都在深宫中晾着。 这孩子,难道是他的私生子…… 按照林琅邪年龄早就该孩子了,若真是,旁人也只会为他感到开心! 无暇显然是早知道玉儿来了的消息,但他并提前透露给林琅邪,连他也说不清听到暗卫请示要不要将玉儿带回去的时候,他竟然莫名其妙的制止了,玉儿下山,能来的肯定只有紫京都,他暗许了玉儿的前来。 或许是有私心的,以后自己离去,玉儿也许能留在林琅邪身边,那样,就算自己不在,他们也可相互陪伴。 不过,他现在看玉儿的目光很冷,冷到玉儿恨不得自己身体在变小点,能完全躲在林琅邪后面。 不管怎么说,偷偷溜出雪隐楼,对于一个四、五岁的孩子而言,都太过任性了! “咳咳——”林琅邪率先给玉儿说起了情,“清寒,你在这么看着玉儿,可就把孩子给吓哭了。” “公子,都是一方的错,一方不该带他来的。”面对无暇平静到冰冷的目光,众人都觉得十分有压力。 “爹爹……”玉儿也主动认起了错,“玉儿知道错了,不该偷偷溜出雪隐楼,玉儿以后不敢了……” 显然玉儿的话就跟某人的话一样,毫无可信度,不过来了也就来了,无暇也不想多做追究,收回目光,淡淡道,“既然你知错了,上次论语还没抄完吧?这次就罚你,将整本书抄下来!” 这句话不可谓不狠啊!让几岁的孩子抄一本论语没有几天几夜是不可能事,不过无暇公子,你的记忆力也太好了吧? 似乎是料到了玉儿会叫苦,无暇直接道,“若是无法完成或者偷懒,我会让暗卫直接送你回去!” 原本哭丧着脸的玉儿听见这句后,只能乖乖的认命,“哦。” 段无双在一边暗赞,不亏是公子啊!!狠是狠了点,但真是教子有方,要是让林琅邪来教,肯定是毁了! 自从玉儿来了以后,这个小院多出了不少的欢声笑语和暖意。 午时,几人一同吃饭,皇宫的多样菜色显然是颇得小家伙喜爱,一张嘴就没停过,吃的满嘴流油,林琅邪怜爱的看着他,将他的碗里堆满了菜,“玉儿慢点吃,想吃多少就有多少呢!”一边说着还不忘也给无暇夹菜! “嗯嗯!”玉儿点着头,一口咬掉了半个鸡腿,“真好吃,玉儿希望每天都能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要是一直能留在这就好了!” “想要一直留在这就问问你爹爹咯!”林琅邪顺着他的话题说了下去,如果玉儿能留在这,无暇肯定也不会走的吧? “爹爹……”玉儿目光期盼的看向无暇。 无暇并没有理他,“快点吃吧,等会还要抄论语。” 一句话就把玉儿给噎回去了,觉得鸡腿都失味了不少,林琅邪却敏锐的发现他的语气并没有那么强硬。 用过膳食,玉儿在一旁抄论语,林琅邪和无暇闲聊了起来,所谓的闲聊,当然咱们的陛下不断的找话题了! “清寒。”林琅邪看了一眼玉儿一眼道,“我一直有个问题搞不明白,想问问你!” “说吧!”无暇翻过了一页书,淡淡道。 “为何玉儿连个具体的名字都没有?”其实林琅邪很想在问的深一点,关于玉儿的身世,可是他也知道,这些东西就算就问了,无暇也不会说,而且对于玉儿娘亲的事情他并不感兴趣。 无暇抬头,用一种很复杂的目光看着他,“我不擅长取名字。” 林琅邪曾经想过了很多理由,唯独是没想到这种!忽然很无语,“不如本少认玉儿为子,让他随我姓如何?” 林琅邪的提议,着实让无暇一惊,林琅邪解释道,“我跟玉儿这孩子投缘,他也没有娘亲,这样本少就有一个儿子了。” 依林琅邪的意思,好像是他只打算要玉儿这一个孩子,无暇自然也听出来了,立刻反对,“皇室的血脉必须延续下去。” 林琅邪并不在意,“为何?”在无暇开口之前直接挑明,“若是因为江山社稷问题大可不必说,百年之后,谁有能力谁坐江山!本少不想要什么血脉!”他说的斩钉截铁,“本少这一生有清寒陪伴就够了!玉儿是你的孩子,本少也会待他如亲子!” 无暇一怔,见他眼神坚定,已明他心意,本能的开口的反驳,“再说吧。” “陛下,嫣儿小姐想要见你!”侍从忽然进来通禀!柳嫣儿虽然没有妃位,但怎么也和林琅邪有过暧昧,他们也不敢怠慢! 柳嫣儿?略想了一下,林琅邪也知道是谁了,面上有些尴尬,“去回绝她,朕很忙!” 无暇淡淡开口,“既然找到这了,想来是有什么急事吧,让她进来吧。” 柳嫣儿虽然没奢望过林琅邪会一直记着自己,但一夜过后,就把自己丢到一边,这种感觉到底是忍不下来啊,自从听说无暇公子以后她一直都想见见本人,才找了个机会前来,更多的是想见见林琅邪,毕竟是少数几个和他共度春宵的女子,心里期盼着他对自己有点情。 然而在她看见无暇的那一刻,似乎有些明白林琅邪为何冷却后宫,她从未想到这世上有这么好看的人,就像一副完美的画卷,不染凡尘,让其他人黯然失色。 “什么事?”林琅邪剑眉微挑,有些不耐烦,看得出来柳嫣儿今天特地打扮了一番! “陛下,嫣儿故国今日送来了一些特色糕点,特地带了一些来,想给您和无暇公子 尝尝!” 想着玉儿喜欢吃糕点,林琅邪并未拒绝,道,“放下吧。” 见他收下,柳嫣儿俏脸上也露出一丝喜意,虽然无暇容貌无人能及,但自己终究是有优势的,自己是女子,柔声道,“陛下,最近处理公务累了吧,嫣儿晚上为你抚几首曲子散心?” 听出了话外的意思,林琅邪飞快的看了眼无暇,后者虽然面无表情,他心里也直冒汗啊,连忙道,你先回去吧。“ 柳嫣儿依言退下,只是走的时候极其隐晦的看了无暇一眼,眼中有怨恨闪过,她走后,林琅邪解释道,”清寒,我跟她没什么的!“ “就算真的有什么那也不关玉某的事。”无暇神情淡然,心中却有些烦躁,虽然这种事情应该很平常,但看见别的女人对他献殷勤,自己也不能不承认确实很不舒服!直接合上了手中的书籍! 这个动作也被林琅邪留意道,心中更加笃定,他对自己是有感情的吧?慢慢来,最后一定能留下他的! “玉儿不喜欢刚才那个女人!”原本在抄录论语的玉儿忽然抬头道,皱着小脸道,“大哥哥,她是谁啊?” “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玉儿嘟着嘴,眼神无比认真道,“大哥哥不要理那个女人,只能有玉儿和爹爹,好不好啊?” “好!”林琅邪邪气一笑,走过去刮了刮他的鼻子,“大哥哥只要你和你爹爹就够了!” “论语抄完没?” “没。”玉儿嘀咕道,“好多噢,好多字都不认识……” “大哥哥教你吧。”林琅邪俯在桌上,“这个字不认识?念……” 无暇静坐在一旁看着林琅邪教玉儿识字,心中涌起一种奇异又温暖的感觉,嘴角上也不自觉的染上了笑容。 这一刻,岁月静安,只听的见玉儿念字的声音,这个感觉应该是幸福吧…… 第五十章 七月七日,七夕节,又逢林琅邪生辰! 对于这个日子连玉清寒觉得有些好笑,连生辰都在这么浮华的日子,也难怪他命犯桃花了,为他倾心的女子无数,全部都是任君采撷,而他唯独钟情自己!复又想到自己,低头一笑,何尝不是一样啊! 为庆皇帝生辰,段无双在宫楼上大摆宴席,官员全部悉数到齐,甚至有不少百姓在宫外想要一睹圣颜,然而等来等去,今天的主角却一直没有出现! 此时,林琅邪压根就忘记了段无双之前跟他说过大宴群臣的事情。 “清寒,鱼好了鱼好了!”林琅邪拎着一尾肥鱼风风火火的冲进了院子。 无暇抬头看了看他,那鱼儿被去了鳞片还是活蹦乱跳的,林琅邪笑的十分畅怀,俊美的脸上还粘着几片鱼鳞,堂堂帝王搞的跟一个市井农民一样,还笑这么开心! 放下手中的书,玉清寒接过他手中的鱼儿道,“你去一边坐着吧。” 林琅邪笑眯咪的看着他,一点也没有的离开的打算,“本少在旁边帮忙,可是好久没看见清寒下厨了!” 无视他奇怪的目光,玉清寒不为所动,直接卷起了袖子,拿着刀将鱼放在案板上,去骨取肉,那双搅动过无数风云的手,现在在切鱼片,这种感觉很奇怪,却不违和,反而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或许是玉清寒自身就会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不管他在做什么,看书,抚琴,作画甚至做菜都会让人觉得是极致的享受。 香气渐渐飘满了整个小院,玉儿拉着水一方走进来。看着自己的爹爹在做菜,林琅邪在一旁帮忙,满心的欢悦,对着水一方悄声道,“看我爹爹和大哥哥多配啊,要是他们能一直在一起就好了!” 他的声音虽然小,无暇和林琅邪都是耳力过人之辈,自然听见了,原来在玉儿心里都希望两人好好的, 其实近日来,不知道是因为玉儿的关系还是因为他就在身边,无暇慢慢的发现自己对林琅邪的态度似乎是好了不少。 玉儿的话说完,林琅邪就极其暧昧的看着无暇,无暇偏过头道,“菜好了,吃饭了!” “本少来帮你端!”林琅邪抢着帮他端饭,两人的手正好触碰到一起。 这算是这些日子以来的两人最亲密的接触了,当然不包括林琅邪偶尔夜间的偷吻。 无暇松开手,将菜交给了林琅邪,自己独自催动轮椅向饭桌行去,林琅邪看了看空了的手掌,脸上流露出一抹惋惜,手上仿佛还残留着他的温度,喃喃道,“清寒,你到底何时才能解开心结呢?” 饭菜端上桌子,玉儿忍不住想先动筷子,“真好吃,不亏是爹爹做的饭!” 林琅邪夹了一块筷子菜放在嘴中细细品尝,附和道,“是啊,只有在清寒手中才能吃到如此美味。”话语一变,带点委屈,“可惜只能在生辰这天才能吃到!本少好可怜啊~” “对呀对呀,大哥哥好可怜,爹爹反正你平日里也没事不如就下厨给大哥哥做菜吧!”玉儿说的理所当然,完全忽略一般只有妻子才会每日给丈夫做饭的事! 于是无暇的脸黑了一点! “玉儿此法甚妙啊!正合本少心意,若是无暇肯应允的话,本少处理起朝政来也会动力十足的!”林琅邪渐渐的暴露本性出来,得寸进尺! 无暇的黑的更多了!开始怀疑自己最近难道真的对林琅邪太好了? “清寒,你意下如何啊?”林大少爷,你还真敢问啊! “玉某觉得不怎么样!”他抬头微微一笑,那笑容带着几分冷意,顿时冻的玉儿和林琅邪一个激灵! 水一方扑哧一笑,公子就是公子,一句话就能把他们给震住! 玉儿连忙转移话题道,“大哥哥,玉儿还吃过你做的菜呢,爹爹不愿意做,不如你做给玉儿吃吧!” 水一方仿佛早已经领教过直接道,“不要啊,玉儿。” “咦?”玉儿疑惑道,“为什么呢?” “因为很难吃!”无暇优雅的吃了一口菜直接给了答案! “清寒你——!”林琅邪无比哀怨的看向他,“你实在是太伤本少的心了!” 无暇继续默默夹菜,波澜不惊的道,“陛下脸皮堪比城墙,这点打击还是受得了的!” “再难吃,本少也是为了你嘛,谁让清寒当初身子不方便呢!”好吧,得承认,林琅邪的嘴舌工夫是无人能及了,至少无暇是厚不了脸皮去提那等事的,手中的筷子“咔嗒”一声被折断了!可见其心绪! “你刚才说什么!”无暇冷冷的看着他,意思是有胆子你再说一遍! 林琅邪知道玉清寒向来脸皮薄,自己一时失言,千万不能在惹他发飙,嬉皮笑脸道,“本少有说过什么嘛,什么也没说啊。”边抵赖,一边还给玉儿使眼色! 玉儿奇怪的看了两人,帮着林琅邪打着掩护道,“爹爹,大哥哥刚才什么也没说啊!” 这胳膊肘往外拐的太明显了,无暇对玉儿这孩子已经很无语了,不过这一顿饭吃下还是格外的温馨,所有的菜饭尽数被扫空! “陛下啊~”正在水一方收拾碗筷的时候,段无双闯进了小院,果然,林琅邪还在这小屋里呆着,早就将他们抛到脑后了。 “你说群臣都在等着你去呢,半天不见人影算怎么回事?!”段无双一来就对林琅邪诉苦。 林琅邪懒洋洋的道,“这事可是你办的,关我什么事?” 见他丝毫没有动身的欲望,段无双无奈只得转而求助于无暇,“公子,你说说陛下吧,今日可是他的寿辰,他怎么能不到场呢?!” “无双说的有理,你去吧。”无暇开始赶人了。 林琅邪可怜兮兮,“可是今日是本少的生辰,本少只想陪着清寒!”目光一冷,对着段无双道,“无双,你再不速速离开,当心朕给你治罪!” 段无双冷汗,任何能影响他和玉清寒的,林琅邪还真做得出来,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公子,今日是陛下的生辰,不如你就依了他,和他一道去吧!” “对啊对啊!”林琅邪笑道,“清寒此次若是去也可让众人认识一下,以前可是有不少人崇拜你呢!” 看着林琅邪一副你不去打死我也不去的神情,无暇只得无奈认命,想着在这最少还要呆着三年,有事情也避不开。 三人在离开之前,无暇严令水一方看着玉儿,绝对不许他踏出这小院一步,毕竟皇宫不比他处,一旦他身份公布,也会伴随着不少暗涌! 宫中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林琅邪非得要推着无暇一起前去,无暇也拗不过他,加之之前因为和亲一事,众人早知道,林琅邪对自己不一般,也没必要多做遮掩。 两人一进宫楼顿时引来无数注目,奇怪的是并没有例行的请安,所有人眼睛都一眨不眨的看着相携而入的两人,甚至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实在是太美了,一玄一白仿佛敛尽世上所有光华,让天地万物在他们面前都黯然失色。 一个邪魅无双,浑身上下透露唯我独尊的霸气,一个清贵无暇,仿佛红尘十丈软红皆在他眼底化为云烟! 这两人的出场太过震撼,震撼到所有人都失了言语,林琅邪邪气一笑直接推着玉清寒来到了首位道,“朕来晚了,众卿家莫要怪罪啊!” 他一说话,众人才仿佛回过神,纷纷出言恭祝,更多的目光却是集中在玉清寒身上,有的人认识他不管过去多久也不会忘记他的容颜,有的人却是只闻其名从未真正的见过他! 张虎,许中,岳云奎,张良……许多或是天关的旧识,或者受过玉清寒点拨之恩的人,全部围了过来。 少年风姿卓然,额间一点梅花,是公子啊!传说四年前死于小院火难的公子!! “陛下~”岳云奎可谓对玉清寒印象最为深刻,“他是公子吗?”揉了揉眼睛,“莫非是我老岳看花眼了?” 玉清寒清雅一笑,笑容仿佛照亮了明月,“岳将军并未看错,确是玉某!” 公子?真的是公子!众人惊喜的对望一眼,心中百感交集!这算是林琅邪生辰上最大的一个惊喜了! 岳云奎大笑道,“那无暇公子也就是你吧,明明在天关你出现过为何不跟我们相认呢?还有,公子,你,你为何腿废了?”当初虽然对无暇此人有几分熟悉,却半分没有想过是玉清寒,因为在离去之前,玉清寒明明早已能够行立! 此言一出,段无双恨不得把自己岳叔的嘴巴缝上!众人虽然有所疑问,但都不敢相问,唯独岳云奎说话不经大脑! 无暇神色不变,似是早已经习惯,“岳将军不必惊讶,旧疾复发罢了。” “那可有再行立起来的可能?!” 虽为关心之语,却也是伤人。 “岳叔!”段无双喝醒他,岔开话题,“今日是陛下的生辰,别尽提些不开心的!” 岳云奎虽然耿直却也不傻,只是为他心疼,“今天陛下是陛下的生辰,喝酒,大家喝酒庆贺!” 似乎是知道了众人都在担心自己,无暇不忍抹灭众人眼中殷切的希望,淡淡道,“也许以后能吧。” 在他们心中玉清寒从不说没有把握的话,如今他用了也许二字,就代表着他也不肯定,但终归是有希望的! 众人散去,林琅邪一言不发,他只是默默的看着无暇。 这是第一次有人在他面前提起无暇再度不能行立的事,他没有问,因为他懂得玉清寒面上在清淡,心中终归是痛的,既然自己找不到让他不痛的方法,又何必去揭开他的伤疤? 庆完寿辰后,林琅邪需要应群臣要求登祭神台,燃放烟花,为国运祈祷。 “清寒,跟本少一起好吗?”他的目光柔和,有些恳切的意味。 今日是他的生辰,无暇对他出奇的温和,不想拂了他的意,应了他的要求。 林琅邪推着他,路过群臣,像祭神台行去,群臣看着他们的背影静默无声,仿佛这世间只余下他们两人相偎前行。 走到了最高处,林琅邪点燃了早已经准备好的烟花筒! 无数的银光飞跃空中,炸开,绽放出惊世的璀璨,映亮了整个夜空。 雄厚威严的声音在风中响起。 “一愿国运昌盛。” “二愿万民安乐。” 按照惯例,帝王可向上天祷告三个愿望。 前两个愿望,是林琅邪为国家祷告,第三个愿望,他转头看向无暇,烟火明灭中,玉清寒看着他目光温柔道,“林琅邪不求天不求神,但愿自己倾尽天下之力,换的清寒能够重新站起来!” 这声音如同自语,随着烟火声湮灭在暗夜中,甚至连他在身边的无暇也没有听清…… 第五十一章 自从知道无暇公子就是玉清寒,皇宫中无暇的小院就没安静过,络绎不绝的人前来拜访,想到皆为朝臣,以后就是天朝的顶梁柱,无暇倒也未曾拒绝迎客,最先忍受不了却是林琅邪,当即下了一道圣旨,任何人在未经他允许前都不准踏足小院,否则严惩不贷! 当然,想要经过他的允许那自然是不可能的,嘿嘿! 但是寿辰过后,段无双却成了这儿的常客,跟无暇下棋聊天几乎成了每天必备的事,林琅邪虽然不爽也不好说些什么,毕竟他算得上两人的好友,加之无暇对段无双看起来比对自己更热情! 耐不住玉儿的软磨硬泡加撒娇,林琅邪时而掌勺做饭,而无暇跟段无双就在一旁下起来棋来。 “炮八平五。” “马二进三” “兵三进一” “相三进五,将军。”无暇优雅的饮了一口茶,淡笑道。 段无双看了棋盘,自知已无翻盘的可能,只能拜服,“公子棋艺高超,不知道这世上可有人能下赢你?” “有啊!”一旁做饭的林琅邪一脸得意的样子,“本少可是偶尔能下赢无暇的哦!” 段无双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以前就算跟我下也是败多胜少,真的能下赢公子?” “嗯。”无暇点了点头,“陛下跟玉某切磋时,各有胜负!” “对啊,以前在东玄天天跟秦汉切磋棋艺,不知不觉棋艺就提高了,嘿嘿,本少天赋异禀啊!”陛下大人继续得意! 段无双对他一记鄙视的眼神,无暇清雅一笑,“陛下他确实在棋艺上有些天赋。” 想不到连无暇都赞叹了林琅邪一句,段无双反而有些不服,“那我可真要和陛下切磋了一句局了!” “来就来!”林琅邪直接扔下了抄了一半的白菜,擦了擦手接下了无暇的棋子,两人重新摆了一局。 以往在军中林琅邪和段无双也有过棋艺切磋,彼此都知道对方有哪些底牌。 “车九进一”林琅邪一开局就是杀招! “兵四进二!”段无双知道林琅邪棋艺不弱,显然也没有轻视于他。 “车二平四!” “……” 段无双却越下越惊心!不过短短十招,他已经被林琅邪逼入了绝境。 “车二退一”黑子已由进攻转为防守,段无双心知胜负马上就分明了! “马八进九”林琅邪手执红子,步步杀招! “……” “将军!”落下最后一字,林琅邪大笑,“哈哈,无双说了你不是本少的对手吧!” 段无双认真的看了棋局,自己的红子溃不成军,简直能称为惨败了,虽然心惊于林琅邪棋艺的长进,段无双眼中却掠过了一抹忧色,跟无暇对视一眼,发现无暇仍然在看方才的棋局,眼底有和自己一样的情绪! “哎呀!”林琅邪忽然惊叫一声,终于想来自己抄了一半的菜,“本少的菜糊了!!”说着直接跳回了灶台的旁边! “公子。”段无双开口,他要说什么他相信无暇是知道的!同样惨败,却给了段无双不同的感受,跟无暇下棋,他能感受到无暇好似闲亭信步,有一份悠然和飘逸,而跟林琅邪下棋,却感受到他令人心惊的杀气,攻势虽猛,却杀气过重! 棋场如战场。 一局棋也能窥见不少东西。 无暇侧目看了眼正匆忙将炒糊的白菜倒进盘子的林琅邪,剑眉飞扬,唇线坚毅,眉宇间隐隐透露出凌人的霸气,他眼露忧色,“他的内心戾气太重。” “公子,可有方法化解?” 无暇摇了摇头,清柔的脸上染上些许愁意,“其实这一直以来都是玉某所担心的事,而今他已经不是只想着逍遥天下的少年将军了,他要这天下。” 以前的林琅邪之所以隐忍不发是因为他无心争霸,愿意为了一世安稳放弃霸业雄心。 而现在,他既已崛起,那便无人能挡他! 只是,他煞气凝于眉间,一动就是风云变换,必定流血千里! “其实,还是有办法的,若是公子一直陪在陛下身边……”段无双没有说完,因为无暇打断了他,清俊的容颜无比坚定,“玉某已经说过,只会留下三年!” “公子,你这是为何啊?你明明知道三年时间对于陛下而言,根本不够,若是为他好,就不要去想什么长远以后,留下他身边才是最好的决定!!”段无双极力劝道! “如果可以,你以为我不想吗?”无暇唇角染上苦涩,“三年已经是我的极限,余毒未清,我的身体只会越来越差,到那时候我怎么能留在他的身边?我非走不可……” 无暇的话听起来很冷静,甚至有些残忍,“三年过后,我走了他找不到,纵然恨我,却也会好好的活着!”他目光忧悒却又缠绵出无尽的情义,“而我要的只是他好好活着!” “公子医术无双,难道这世上真的无药再能解你身上的毒?” 无暇眼神闪烁,神色复杂,又幽柔一笑,恢复成淡然,不语。 他的态度,段无双十分奇怪,若是有的话,他为何不说? “公子?” 无暇低头将整理棋子,“这三年时间我会想办法帮他想出最好的治国之道,如今虽然天朝国力鼎盛仍然不宜跟东玄正面为敌,否则必是两败俱伤的结果!” “可是,陛下他是天命的帝星,就算打起来,我们天朝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段无双知道无暇从不说诳言,阻止,肯定是有他阻止的道理!“无双不明白,你为何将夜暮潇看的那么厉害?” “夜暮潇此人你们并不了解,但玉某却是跟他有所接触!”无暇目光悠远似乎在回忆往事,“四年之前我离开天朝游历天下,曾经无意路过东玄去了次雾山,当时并不知道水月宫隐藏在那,在那里我也是第一次遇到了夜暮潇!,” 段无双很少在无暇脸上看见如此凝重的神色,“他当时在练一种邪功而走火入魔,我以一曲清心的琴音唤回了他的神智,逐渐也对他有所了解,虽然不知道他具体在练什么功,但是霸道异常,此功练成天下间恐怕无人能抗衡!这是其一!他自小被晟睿帝送到宫外,凭着自己的能力在江湖上建立起偌大的关系网,也是他的一大助力!此为其二!另,紫薇之命并非林琅邪一人,夜暮潇同有帝王之姿!” 无暇幽幽叹气,“两人相争,有一人的结局必定是陨落,那个人可能是夜暮潇,也有可能……”他没有说出林琅邪的名字,手指微微收紧,眼中爆发出一种强烈的决心,“我绝不允许这种结果发生,三年时间我会尽可能给他争取最大的胜算,但开战不是现在!” “公子。”段无双怔怔看着无暇,没想到他竟然为林琅邪盘算到了这个地步,深深叹息,“就算陛下最终真的成为天下之主,没有你在他身边,你能想象他是什么样子吗?” “我只要他活着就够了!”无暇微微一笑,褪去了眼中的寒意,春风拂面般温柔,“玉某这一生多桀,只求最后不拖累到他!” 段无双无言。 不管是林琅邪还是玉清寒都是愿意为彼此毫不犹豫奉献出生命的人。 林琅邪你何其幸运,命中犯煞却有玉清寒为你一一化去劫难 玉清寒你何其幸福,命犯孤星却有林琅邪死死纠缠生死不弃。 半晌,段无双忽然笑了起来,他们两人纵然绝世,也栽在了一个情字上!虽然痛苦,心也有幸福。 他看着无暇,真心实意道,“公子心意已决,无双不会做任何质疑,你要隐瞒的事,无双也不会告诉陛下,但是这三年的时间,你该跟陛下好好相处,因为,这三年的回忆可能成为陛下最后活下去的动力!” 他若离去,林琅邪所剩下那便只有记忆了! 无暇默然,眼中悲喜难辨,似乎在很认真的思考。 “哎呀,好难闻的味道啊!”玉儿一进屋就咋呼起来了,看着盘子半黑半黄的炒白菜顿时小脸垮下来了,“大哥哥,虽然玉儿不嫌弃你做的菜,可你这菜做的也太难看了吧?!’” 林琅邪嘿嘿笑道,“大哥哥怎么忍心让你和清寒吃这道菜呢?!”说着拿出隐藏在锅盖下的另一道竹笋炒肉片,“玉儿我们今天吃这个!一水你就随意吧!至于这道白菜嘛~” 听着林琅邪刻意拖长的音线,段无双只觉不妙,立刻道,“陛下,无双忽然想起来还有些事情十万火急还未处理,就先告退了!”说完,撒腿就想跑,人都到了门口! 林琅邪仍然挂着邪魅的笑容,无比温柔的看着他,“爱卿如此为朕为忧,朕甚感欣慰啊,为了奖励你,这一盘御用的黄金白菜就赏给你了,千万要全部吃完啊,一点也不要浪费!!否则就是违抗圣旨,只有什么后果,你懂得!” 听着他们二人忽然正经起来的对话,无暇他们十分好笑,这林琅邪真是一副孩子心性,不想浪费自己做的菜,又舍不得让无暇吃,直接赏给了段无双! “公子,你看陛下……”段无双可怜的看向无暇。 无暇端然静坐,眼中带着一丝玩味的笑容,“陛下难得如此盛情,无双你就却之不恭吧!” “公子你!!!”段无双无语了,忽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刚刚才劝无暇跟林琅邪好好相处,如今自己就倒霉了,连个帮忙说话的人都没,公子你不带这样的!太腹黑了!! 似乎稍有惊异无暇竟然说这般说话,林琅邪笑的更得意了,一字一字的说,“无双,朕会看着你一点一点把他吃下去的哦~” 于是,段无双吃了一盘自己这辈子最难吃的菜,整整腹泻了一天!自那天后,他就绝少前去无暇的小院了! 咱们的陛下的大人自然十分乐见其成,整天乐此不疲的在无暇身边打转,没有段无双的打扰实在是太幸福了! 后来段无双无意回想,心中极其质疑,林琅邪是不是因为不待见老去小院特意在菜加了什么东西才赏给自己的?当然这是后话,至于是不是真的如此,只有林琅邪自己知道了! 第五十二章 林琅邪近来越来越感受到无暇对态度柔和了,这种变化其实并不明显,却能在诸多的小事上提现出来,比如,他跟无暇说话的时候,无暇一般都会回答,甚至偶尔还会开几句玩笑话! 有无暇在他身边,林琅邪处理起朝政也格外用心,他知道无暇想要一个太平盛世,也一直努力在做。 舒心的日子似乎过的特别的快,一晃就是八月了,然而边关忽然传来了一道让人措手不及的消息! 云阑国国主以林琅邪目中无人延后众君主相约探讨同盟一事为由,挑拨若是他掌权,西北之境的国家再无翻身之日,此言一出,不少国家忧心林琅邪权力过大而纷纷跳了出来! 云阑国国主放话,若是单打独斗,我们怕你天朝!那就联合出击,看你林琅邪还敢不敢如此强势! “猖狂!!太猖狂了!”此言一出,众臣皆怒,简直就是挑衅天朝的威严!不过也有臣子建议,“众怒难范,是否可以将商议同盟之事调前,以安抚人心! 此说法被林琅邪直接否决,他的态度坚定的出人意料,九月前去边关,顺带给带头的云阑国一个狠狠的教训! 林琅邪心中极为不屑那些跳梁小丑,不过是想闹出点事为自己的国家多争取点主动权,虽然知道早点前去调和有利于同盟,不过在他心中呆在天关陪玉清寒过完中秋才更重要! 八月十五,中秋夜,此时夜色渐深! 原本林琅邪打算将今天所有的时间都留给玉清寒的,只是朝中因为西北云阑的事,边境已经起了不小的摩擦,等到事情处理完已经是晚上了。 进屋的时候,无暇似乎是刚沐浴完了,一头墨发用紫玉簪挽了起来,隐隐有晶莹的水珠顺着他白皙的颈滑进了白袍中,他静坐在灯下,昏黄的灯光混合在月光洒在身上,有几分不真实的美。 他很安静,安静的让人倾心。 “你来了。”林琅邪进屋的那一刻,他便知道了,近来几日不知道什么缘故,林琅邪竟然不跟之前一样,日日刻刻粘着自己呆在小院,经常不知所踪。 “嗯,本少说过每年的中秋节都会陪着清寒过。”说着,顺势推着他的轮椅向外。 坐在轮椅中的无暇,神情一怔,心中暖意静静淌过,唇角忽然荡起了一个淡笑,说不出的淡雅清华,任由他将自己推了出去。 夜凉如洗,圆月似镜。 让林琅邪没想到的是,无暇竟会为二人准备酒,小院的石桌上,正静静的放着一个酒坛! 解开封泥,熟悉的酒香飘逸而出,林琅邪赞了一声,“梅花三月,好酒,本少可是好久没喝过了!” 无暇取过两个白瓷杯,将酒斟满,对着他浅笑,“喝吧!” 林琅邪邪魅一笑,“难得清寒今日如此大方,那本少就不客气了!”一饮而尽,见少年一直在看他,雪衣静坐,兀自清雅,眼瞳深浓如渊,清俊的容颜映着月色分外的秀逸醉人,才一杯,林琅邪便觉得自己醉了。 向来都是他注视着玉清寒,鲜少看见他会这样认真的看自己,调侃道,“莫非这酒是清寒特意为本少准备的?” 这酒确实是无暇特意为他准备的,之前无意听段无双说起,自从他走后林琅邪再也不沾酒,想着自己平日时间也多,便特意酿了一坛,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 “嗯?”林琅邪挑起了剑眉,当真没有想到他会承认,今日的无暇有点不同寻常,心中微微略过不安,每次无暇不同寻常的时候似乎都会有事发生,“额,清寒今日对本少真是好啊!” “莫非陛下觉得玉某平日里对你不够好?”无暇犟眉,目光浅淡的看着林琅邪,透露出危险的意味。 林琅邪灿灿一笑,哪里敢说是,“没有,绝对没有!!”转移话题道,“今日清寒为本少准备了酒,本少可也有礼物送给你哦!” “礼物?”玉清寒疑惑道。 “是呀!”林琅邪放下酒杯从怀中掏出一个包着东西的红锦缎放在桌子上,“有酒有月怎么能没有月饼呢?本少可是还欠着清寒一个月饼呢!” 月饼?玉清寒一怔,白皙如玉的手小心翼翼的打开红锦缎,里面放着两个做工粗糙的“圆”月饼。 林琅邪见他不动,以为他嫌弃这月饼太过难看,“清寒尝尝啊,本少已经练习了好几日,很好吃的!连无双都说好吃呢!”(段无双:我那是被逼的!) 无暇心中忽然有些发酸,原来这些日子林琅邪一直害怕自己做的月饼难吃,所以才没有粘着自己,偷偷学做月饼,四年前的记忆里如水涌来…… “清寒不喜欢吗?”以为少年没有胃口,林琅邪笑了笑,“没事,喝酒也挺好的!”手将桌子上的月饼拿起来准备收回去。 “等等!”无暇几乎是抢过他手中的月饼道,“我吃!” 林琅邪一惊,他还没有见过无暇如此急迫的样子,竟然是用抢的!为了抢自己手中的一个月饼? 无暇神情温柔,吃的很慢很小心,仿佛在品尝一道绝世佳肴,让林琅邪不禁怀疑,难道自己做的月饼真的这么好吃吗?那为什么段无双的表情那么痛苦?! “清寒,味道怎样?”咱们的陛下神情忐忑,都是段无双害的! 玉清寒微微一笑,“很好吃……” “那你多吃点,本少的也给你吧!”林琅邪喜形于色,连忙将自己的也递给无暇,宠溺的看着他。 “嗯。” 口中月饼味道并不可口,有点咸有点涩,很明显是碱加多了,可是玉清寒还是吃的很干净,丝毫都没有剩下。 很久以后,林琅邪才知道自己的月饼到底做的有多难吃,那时他也明白了玉清寒是为何才能面色不动的吃完,再告诉自己很好吃,因为他爱着自己啊。 第五十三章 两人吃完酒食,完全忽略了夜色,已是深夜,这个时间林琅邪也该回去了!“清寒,你好好休息,本少先回去了!” 才一站起来,忽然觉得有点酒劲上头,许是太久没沾酒的缘故,此刻林琅邪独自前来也未带什么随从,一个人跌跌撞撞的向外走去,边走还边笑,似乎今天心情特别好。 还没出院子门就忽然被什么绊了一下险些摔倒,林琅邪回头灿灿的笑了笑,无暇叹了一口气,忽然道,“今晚,你留下吧!” “我留下?”停住了脚步,林琅邪一脸的兴奋,“可是玉儿和一方怎么办,晚上……” 好吧,无暇还真没想到林琅邪会想到那方面去,口气一冷,“陛下想多了,正好今日我也有事相商!” “嗯,那我们进去吧,晚上雾气湿重,你身体不好。” 两人进屋的时候发现玉儿和水一方已经睡了,两个孩子相偎相依,睡的很熟。 无暇原本打算今日让林琅邪和玉儿一张床的,此刻也不好叫醒他们。 “清寒,你想说什么?”林琅邪坐在椅子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起来。 “你明日就动身去边关吧,云阑国的事不能压。”无暇神色认真。 林琅邪换上一副十分委屈的样子,“清寒是在赶我走吗?可是本少一点也不想离开清寒!”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醉意,林琅邪的话比以往更直白。 “我知道你想要留下来陪我过中秋,如今中秋已过,明日也该动身了,这件事越早平息下来越好!”无暇话语平静,如玉的脸上沾上了月华,透着几分空灵。 朝廷上的事情,无暇自然也得到了情报,云阑国闹事,妄图破坏同盟,此事拖下去只会对天朝不利,有时候该刚硬,有时候也可以采取温和手段。 林琅邪沉思了一下,眼神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嘴角忽然勾起了狐狸般的笑容道,“本少自然可以听清寒的话,不过可不可以给点奖励。” 这句话并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句,无暇还未反应过来,林琅邪已经上前吻住了他,也许是察觉到了无暇对自己的变化,林琅邪才会如此,也许真的只是压抑太久了。 这个吻温柔而霸道,逐渐深入,不给无暇抵抗的余地,带着酒香的吻扩散在无暇口中的每一寸的地方,宣告着主人的感情。 无暇没有躲闪,眼中有犹豫有挣扎,最终伸出手怀住了林琅邪。 林琅邪一愣,今晚对他来说实在是太多的惊喜,眼中的爱恋的毫无保留,将无暇抱了起来向床边走去。 “清寒……”林琅邪珍视的看着他,他不排斥自己,顺从自己,甚至那双幽深眸子是温柔的,几乎让人错觉出,他跟自已一样满怀着深情。 林琅邪小心的用手去触碰他,似乎怕眼前的一切都是一个梦,手指描绘着少年的容颜喃喃自语,“若真是梦,林琅邪再也不愿醒来。” “傻瓜。”听了他孩子气的话,无暇无声一叹,“此去边关,千万保重” “嗯。”林琅邪深深的抱着他,感受着他的体温,温热带着酒香的气息喷洒在无暇脸上,“清寒在这里等我,本少一定会回来的。” 无暇微微一笑,又加了一句,“西北国家众多,难免会有几个被东玄收买挑拨,小不忍则乱大谋,切不可过早跟东玄对立!” “因为夜暮潇吗?”林琅邪皱眉,有些负气的问,“清寒在乎他吗?” 无暇摇了摇头,连朋友都不是,又何谈在乎,“那清寒是不是在乎我?” 无暇不说话,闭上了眼似乎是假寐,林琅邪在唇上温柔流连,锲而不舍的追问,一副不达目地不罢休的样子。 无暇似乎是被他追问的烦了,倏然睁眼,映入眼睛却是林琅邪忐忑的眼神,“清寒你是不是在乎我?” 林琅邪想要听他亲口说,亲口去认定,来抚平自己心中的不安。 也许玉清寒丢下他太多次,所以哪怕现在玉清寒在他身边,他也会不安,会害怕。 淡淡的嗯了一声,换得林琅邪笑逐颜开,将他搂的更紧,几乎要揉进骨子里,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两人相拥而眠,待的身边的人睡着,林琅邪忽然睁眼,眼中并无半分醉意,身边的少年已经安然入梦,长长的睫毛覆盖了清淡眼瞳,神情恬淡,无暇很少能睡的这么安稳,也许正是因为林琅邪在身边才如此放心。 林琅邪帮无暇掖好了被角,月光洒在少年的脸上有种清清冷冷的光,轻轻掀开杯子林琅邪找他的手,跟他十指相缠,才又将他抱在了怀中。 窗外的月亮已沉,中秋已经过去了。 这一次,林琅邪没有问无暇会不会离开自己,因为心中早已经下定了决心,不管怎样,自己都不会再放他离开自己身边。 第五十四章 “清寒,帮我系,本少不会!!”一大早,林琅邪刚醒就嚷嚷着让无暇帮他穿衣服! 是的!穿衣服!无暇公子直接拒绝他这个无礼的要求,眼露鄙夷,“这么大个人难道还不会穿衣服?” “对啊!”咱们的陛下一点也不知道羞耻,厚着脸皮道,“本少自小就被人服侍惯了,从来不自己穿衣服!” “那你就别穿吧!”无暇毫不在意。 “哎呀呀!”林琅邪苦恼的叹了口气,“本少倒是无所谓啊,只是这衣服穿不了,就不能上朝了,不能上朝,段无双就会来这里,他来了这里就知道我和清寒同床共枕了!” 无暇脸色一沉,还真有这可能!林琅邪在一旁贼笑的看着他,似乎是料定了无暇最终会妥协。 心有不悦,无暇板着脸道,“过来!” 林琅邪一点也在乎他黑着脸,反而笑的十分得意,让人恨不得在他欠扁的脸上踩两脚。 玄黑描金的龙袍穿在身上。 修长的手指一个个的帮他把扣子系上。 最后抬起脸认真的将衣领整理一遍。 林琅邪温柔的看着帮自己整理衣物的玉清寒,忽然有种岁月静安的感觉。 “你可以走了!”穿好了衣服,玉清寒立刻给林琅邪下了逐客令! 林琅邪幽怨的看着他,“清寒怎么不说舍不得本少啊,本少今天就要去边关了!” 典型的得寸进尺啊! 无暇自然不会说这话,对于死赖着不肯走的林琅邪,无暇只是叫来隐藏在院周的暗卫将他直接丢了出去! “你们大胆!这是大不敬!竟然欺君犯上!”林琅邪站在院外,对着暗卫疾言厉色。 暗卫也很难办,林琅邪虽然不好得罪,可是公子的话更不能不听! “陛下若是有意见,就直接对玉某说吧。”玉清寒此刻也洗漱完毕,从屋中出来了。 暖阳洒在他清丽的脸上,如梦迷离,他声音静静的,端坐在轮椅上,高贵,清华。 “真好看。”林琅邪赞叹一声,走近他,温柔一笑,“本少没有意见,只是舍不得清寒。” 语毕,低头一吻,然后大笑着离去。 他的背影被朝阳拉扯的很长,邪魅而张扬,锐不可当的霸气。 无暇一直看着他离开小院。 心中忽然生出眷恋,还有极淡极淡的相思。 “回来的时候,玉清寒会在这个等着你。” “咦,爹爹刚才是大哥哥吗?他怎么会在这里?”玉儿揉了揉睡意朦胧的眼睛,“玉儿好想看见他亲你了……” “你看错了。”无暇神色不变。 “没有看错。”玉儿一脸肯定,“明明就有。” 无暇忽然清雅一笑,“玉儿又想抄书了?从今日起也开始学琴吧,一方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会弹些简单的曲目了。” 玉儿不满的看着无暇,“爹爹,你这是公报私仇,是不公平的!” 无暇也不跟他多说,对着暗卫微微一颔首,于是玉儿被拎进屋里,乖乖读书。 ****** 段无双也没想到林琅邪会改变主意,想来也只有无暇能让他改变想法吧。 不过早日去边关也是好的,毕竟现在局势动荡不安,同盟之事尽快解决也就多了一分力量。 此去天关,林琅邪亲自带了三十万精兵出发,多是跟随过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 这一去,极可能又是一场战事。 玉清寒去的时候的,全军已经整军待发。 林琅邪一身戎装,俊美中无限自带威严。 他站在队伍的最前方,对着众战士遥遥的敬了一杯酒,“堂堂天朝岂容宵小之辈放肆,此去天关让云阑诸国见识我们天朝男儿的厉害,天朝的国威绝不容范!”他目光灼眼,声音威严,恍若巨涛直逼人心。 “国威不容侵犯,我等誓死追随陛下!”嘹亮雄厚的追随声响彻云霄。 无暇有一刹那的错觉,仿佛回到了四年前,他也是这样告别自己前去战场。 只不过以前的他只是张扬轻狂的少年将军,而此刻却是泱泱大国的帝王! 激昂的鼓声在风中响起。 一声响过一声。 这是对战士最好的战歌。 林琅邪翻身上马,对着后方静然安坐的无暇一个自信而飞扬的微笑,仿佛在说等着我回来。 段无双站在玉清寒身边,见玉清寒目光一直追随着那一抹玄色的身影道,“公子不必担心,这四年来陛下已经历经无数战事,定能平安归来。” 在那些玉清寒不在的日子,林琅邪忘却关于他的记忆,却执着的记得要登上最高峰,仿佛只有那样才能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每次的出征都是生与死的徘徊。 玉清寒淡淡微笑,“我没有担心。”他的目光坚毅如出征前的林琅邪,充满了自信,“因为他是林琅邪。” 第五十五章 “君主我们真的能在林琅邪手中讨到便宜吗?”云阑军营中忽然出现了忐忑的声音。 林琅邪领军出征的消息已经扩散在了边关,一时间对于同盟有过的意见的君主都开始惶恐起来,这些国家多在林琅邪手中吃过败仗,不过联合起来给自己壮几分胆气。 “慌什么慌!”云阑君主面色阴沉,“又不是真的要跟他打起来,这同盟若是完全按照他的意思结成以后西北就为他林琅邪为大。” “可是……”一旁的朝臣哭丧着脸庞,“若他大兵压境,我们根本不是对手啊。” “别忘了,我们还有援手。”云阑君主低声道,“乱世已起,最主要的是不能站错位子,东玄国君日前已经给我私信,另外我们还有北苍暗中的支持。” 天关城。 此刻所有守城将领全部汇聚在城外,迎接那道玄色倨傲的身影。 “恭迎陛下!!”所有人眼神崇敬,单膝跪下,如黑色波浪。 林琅邪邪魅一笑,带着冷厉和桀骜,“诸位兄弟别来无恙,这边的战况还好吗?” “禀陛下,不过是云阑几个跳梁小丑,玩不出什么花样的。” “对啊,竟然挑衅我们,简直找死!” “陛下你一声令下,兄弟们就去把他们都灭了!” 天关的男儿耿直而豪气,言语之中丝毫不将云阑放在眼里,林琅邪翻身下马,手掌微微下压,原本喧闹的气氛立刻静下了下来,“此次我们前来不需急着打仗,下帖子,对同盟没意见的君主,半月之内派使者前来天关。”嘴角勾起血腥而自傲的笑容,“没来的,我们就一并给他们一个教训吧。” “得令!”听了林琅邪的话立刻有人下去执行。 半月,并不长。 帅帐中,林琅邪坐在首位,神色慵懒,擦拭着的龙剑泉。 锋利的剑芒,映着他邪魅的脸庞,颇有种冷厉无情的感觉。 帐中站着数人,皆为各国所派来的使臣。 直到一个守卫进来禀告所有使臣皆已记录,林琅邪才收起了龙泉剑,“各位辛苦了,你们前来也就代表了你们国家的君主同意了朕的同盟之意吗?”他笑的文雅礼貌,却自一种掩盖不了气势,丹凤眼流露出的威严压的众多使臣几乎跪地。 “是,我们君主十分赞同陛下的同盟之举!”使臣颤颤惊惊,虽然表明了自己国家的立场,心中仍然忐忑,在这个邪魅尊贵的年轻帝王身前,几乎没人能保持平静。 他的威势是历经了无数的铁血而自成的。 “还有几人未到?”林琅邪微微一笑,问向旁边的随从。 “回陛下,只剩下云阑。” “嗯。”林琅邪面色平静,“想来诸位也知道,朕之所以要建立同盟是为了日后和东部的对立,你们既然选择了我,朕也不会亏待你们。” 林琅邪的话不管来使心中相不相信,如何想的他们也绝不敢表现在脸上,神态都是谦卑而恭敬的! “至于云阑嘛!”林琅邪冷冷一笑,声音听起来仍然是云淡风轻的,“战吧!” 战! 千万人马的厮杀拼斗,无数人的命运,就被他如此平静的说出来了,甚至眉头也没有动一下,众使臣俱心惊于他的心智以及果决。 不亏是林琅邪,也只有他能如此从容如此自信! 北阑的命运已经注定。 此刻所有使臣皆暗自庆幸,幸好自己来了啊,不然倒霉的就是自己的国家了!跟这样的人为敌必定寝食难安! 待各使臣退去,林琅邪与众位将领聚于一堂商议战意策略,将时间定在两天后,同时给紫京都寄回去一份信。 连林琅邪都很纳闷,这北阑到底是有什么凭仗让他如此名目张胆的挑衅自己,凡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虽然有几分不解,却并不上心,打仗对于他而言不过是家常便饭。 站在营帐外,抬头看向夜空中的那轮明月。 林琅邪的脸上是淡淡寂寞,眼前好似出现了那个白衣清华少年对着自己清雅淡笑。 “陛下,怎么这么晚还不睡觉?”岳云奎忽然从帐中出现,看见林琅邪一人独赏月色有些疑惑。 “我在想清寒会不会此时跟本少一样在抬头看月呢?”林琅邪微笑道,邪魅的脸上是如水的温柔。 两个月了啊,真快…… 第五十六章 “公子,陛下有信给你!”段无双拿着一封信进了无暇的小院。 无暇正在写字,手腕精致秀美,笔下的字却是个个刚劲,铁画如勾,透着凄厉的美。 白衣纤尘不染,遗世的风华。 无暇仿佛有种魔力,他的美会因为岁月的沉淀而突显出一种特有的光华,让人百看不腻,每一眼都是一种惊艳。 接过信笺,无暇小心的拆开,里面只有一张纸,空白了一大半,只有一句话。 我很想你…… 每个字都是极用力的,尾锋微带,看得出写字的人写的很认真,心境却是温柔的。 “公子,陛下他说了些什么?”段无双见无暇表情柔和,嘴角嘁着一抹清浅的笑意,不禁好奇。 无暇,将信递给他,段无双拿过信,上看下看左看右看竟然只有一句话??不对!!这可不是林琅邪的风格!! “莫非这信掉了一张?”段无双抱臂沉思,“两个月没见,陛下他怎么只会写一句话?” 无暇笑而不语。 有些感情,只需要一句话就足以表达了,正是因为想要说的话实在太过多,千言万语才化为这一句! “终于还是和云阑打起来了,这云阑不知道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是怎样,竟真的敢以一国之力对抗天朝!” 无暇沉吟,眼瞳如珍珠透出沉静的冷光,忽然道,“玉某安插到东玄的人近来有消息说东玄国主跟云阑的君主有过私信的往来!” “原来如此!”段无双冷笑,“看来他不甘心臣服于天朝跟东玄勾结上了。” “北阑注定惨败。”无暇目光看着雪白的信笺开口,仿佛在下一个预言,说一个宿命。 “公子,喝药了!”一方端进了一碗浓黑的药汁到无暇眼前,现在他又像以前一样照顾起自家公子了,顺便监督他喝药! “一方,我早上已经喝过了。” 水一方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可是公子呀,这个药方陛下为你准备药膳的时候特地预留的,你一到冬天,体质就会越来越差,快喝了吧!” “你放那吧!”无暇淡淡道。 “哦。”水一方乖巧的点了点头,然后出去了。 其后,段无双又跟无暇聊了会天,天气渐渐冷了下来,他也能感觉无暇的身体差了下来,脸色比平日更为苍白,只是这种变化并不明显。 “公子,你好好休息吧!”叨唠了一会,段无双便告辞了,想让他多休息休息,走到门前才忽然想起来,那碗药还放在桌子上并没有动。 于是,他又折了回去! “无双,还有事吗?”见他忽然回来,无暇有些疑惑。 “公子,你药还没喝,快凉了吧?”段无双说的十分认真! “没事。”无暇笑了笑,也没有喝药的打算! 段无双仔细的盯着他看了会,半信半疑的道,“公子,你该不是不喜欢喝药吧?” 无暇神情淡然,耳根却忽然有些发红,开口辩解道,“这药对我身体并没有什么帮助!” 明显是借口嘛!!段无双极为惊异,简直跟发现新大陆一样,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公子竟然不喜欢喝药呢? 其实无暇本就是不喜欢喝药的,只是因为自身身体很差,才并不排斥,每次都是按时的喝,而现在普通的药对他已经没有半分作用了,渐渐的能不喝就不喝了,只是没想这个小习惯被段无双发现了。 “公子,你还是喝了吧,陛下若是回来,见你身体差了,不知道要心疼成什么样子!”段无双默默腹排,林琅邪回来,玉清寒身体不好,倒霉的肯定的是自己! 段无双一副你不喝我就不走的样子,逼得无暇只得皱着眉将一碗药饮尽了! 当日,寄往天关的信中,段无双除了写了无暇每日做了什么吃了什么,特意的加了一句,公子不喜吃药! 当林琅邪收到那封信的时候,闷笑了一下午,想不到自己淡然如水无坚不摧的清寒竟然还有这么可爱的小习惯,立刻给段无双回复道,以后的每一天每一次喝药,段无双一定必须绝对要看着玉清寒喝下去! 段无双无语,问无暇公子真的不喝难道自己还能给他灌下去? 林琅邪答,若是他不喝就扣你俸禄! 继续问,可是,他不喝自己真的没办法! 继续答,你的俸禄看来是不想要了! 段无双拿着信咬牙切齿,林琅邪就是重色轻友的混蛋!骂归骂,监督无暇喝药却成了他每日必不可少的任务了! 天关跟云阑的战争几乎是一面倒的趋势,当天关大军逼近云阑地境,云阑的守卫军甚至没有多做抵抗就丢盔弃甲! 浩浩荡荡的大军破开城门,林琅邪一马当先,朝阳的光芒洒在他的脸上,银甲黑发,有种让人不敢逼视的感觉,恍若天神。 拔出腰侧的龙泉剑,林琅邪剑指青空,薄削的唇冷冷的吐出一个字,“杀——” “君主!他们马上就到了,东玄国和北苍的援兵怎么还没到?”荒凉的大殿此刻逃的只剩下几个臣子! 云阑君主看着宫外厮杀成一片的人影,眼前一阵阵发黑,“不会来了!不会来了!”他终于明白这东玄国怕是想要林琅邪拿自己开刀试探他的本事,顺便消耗他的兵力! 而北苍,在明知会败的情况下又怎会出兵援助? “去鸣金收兵,我们投降!”云阑君主跌坐了地上仿佛流逝了所有的力气。 响亮的锣声在城中响起,原本惨败的云阑国守卫军仿佛听见天籁一般,投降了!投降了也就不用打仗了!纷纷丢下了自己的武器。 而在他们缴械投降后,林琅邪也下达了不准在滥杀一人的指令。 看着一个个满脸挫败的敌军,狂喜布满了天关将士铁血坚毅的脸,意料中的胜利,经此一役,必然不会在有人敢对同盟提出异议。 “天朝无敌——” “天关无敌——” 胜利的吼声,声震八方,直击云霄,震的敌军心惊胆颤。 而林琅邪并没有如他们一般狂喜,这个战争的胜利甚至引不起他的兴趣,他的对手并不是云阑君主。 他回首看向紫京都的方向,俊美无双的脸上是欲上九霄的霸气张扬,“最终能得到天下的一定是我。” 第五十七章 从云阑一战胜利的消息传回紫京都全民共庆! 林琅邪做了一个很出乎人意料的决定,他没有索要云阑的领地,甚至放了所有的俘虏。 众多的国主不解其意,甚至连天关军人也不理解他为何这般做!不过不管林琅邪下达什么命令他们都会执行,因为这是对他绝对的信任和服从! 岳云奎皱着眉头对着悠闲坐着饮茶的林琅邪道,“这样实在是太便宜他们了!虽说我们没什么损失,可是毕竟是他们挑衅在先,有损国威啊!总觉得不让他们付出点什么,实在是太不甘心了!” 听了岳云奎的抱怨,林琅邪却是回了他一个神秘莫测的笑容,“放心吧!岳叔,我们这次绝对不会空手而回的!” 当晚,云阑国国主便连夜自觉送了一张礼品单,里面罗列了一堆价值连城的东西,甚至连他的镇国之宝就献了出去! 林琅邪对他送的态度并不在意,他要的只是云阑君主的臣服和甘心!他对云阑国的态度让其他国家的君主对他提升了不少好感度和信任! 这对同盟有利,毕竟真正让人甘心服气的绝不会是单纯的武力,而是头脑和处事手段! 林琅邪此举就是借此告诉他们,同盟不会给他们带来任何损失,也不会收到压迫,而是双利的! 不过礼品单中的一个东西倒是引起了他的兴趣,此物名为暖玉,有御寒取暖的作用!想到冬天玉清寒日渐苍白的脸色,林琅邪立刻让人将暖玉给无暇快马加鞭的送了回去。 段无双再次来到玉清寒小院的时候,他正和一方对持着。 “公子,你喝药吧!”水一方坚定不移的对着无暇道! “你放那吧!”无暇淡淡道。 水一方无比坚决,“不行,我要看着公子喝下去!”段无双暗道看来水一方将林琅邪交代的任务完成的很好啊! 自从知道无暇不爱吃药的习惯以后,除了让段无双监督,林琅邪甚至单独给水一方写了一封信,信上罗列了一大堆什么一点也不关心你家公子,连他不喝药的事都不知道,水一方小朋友果然还是心智不成熟啊~直把水一方气的想吐血! 自从收到了那封信以后,经过偷偷观察,水一方竟然发现自己公子除了喝了余下的天山雪莲配的药,其他进补的药当真不喝! 水一方顿时觉得自己的任务艰巨了,每日也不和玉儿玩闹,段无双不在,他就坚决的要亲眼看着无暇喝药! 无暇虽然不知道一方为何现在态度这般坚决,但也是十分无奈,在他逼人的目光也只能皱着眉喝下去! “公子!”段无双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十分搞笑,将林琅邪的信递玉清寒道,“北阑一战已经胜利了,不过他似乎传消息回来暂时不回!” 玉清寒拆开信,信上写满了叮嘱的话语,按时吃饭注意保暖什么的说了一大堆,信的末尾是,清寒,本少给你带了个礼物哦! “礼物?”玉清寒疑惑,前去打仗也能给自己带礼物?! 段无双温雅一笑,“在这呢,公子!”说着从袖中拿出一个浅绿的玉佩,半个巴掌的大小,晶莹剔透,看起来很精致却无什么奇特之处! 无暇伸手接了过去却发现了这玉佩奇特之除,自己冰凉的手掌握着它,竟然能感觉到暖意,就像林琅邪的温暖。 “此为暖玉。”段无双解释道,“是云阑国战败后所送的礼,有御寒的作用,随身带着这个有让温养经脉的作用。公子正好需要呢!” 纤弱修长的手指握着暖玉,无暇眼波如水,清冷的脸上忽然荡起了莫名的暖意。 分离已数月,两人也只能以书信来排解相思之苦。 这次二人虽然分隔两地,心无比的贴近! 无暇垂下眼睫,忽然问道,“陛下,他可有说几时回来?” “公子,陛下难道也没跟你说具体日期吗?”段无双惊诧!要知道,战争同盟的事情了结以后,林琅邪应该归心似箭,怎么连无暇也没告诉自己回去的时间,这不寻常! 无暇摇了摇头,林琅邪似乎有什么事,只是反复嘱咐他注意保暖,千万不要生病了,只字未提自己为何回不来! “不过。”无暇唇角染上苦涩,“暂时不回也是好的,冬日里,怕是这一年的毒又要发了,他看不见也好。” 段无双心疼的看着无暇,无暇每年都会有一次寒毒发作,他也听无暇隐约提过,不知道的只有林琅邪。 “你先下去吧。”无暇对着段无双挥了挥手。 “恩,那公子记得按时吃药,到时候无双会前来监督的!” “无双。”无暇转头看他,语调忽然寒了几分,“你日日前来监督玉某喝药,是不是因为你将此事告诉了陛下?” 段无双冷汗,笑容灿灿道,“怎,怎么会呢,咳咳,陛下不在,我需要处理的事情也多就不多加打扰了,晚点在过来!”说完,连忙告退了! 虽然不知道玉清寒会不会真的生气,但是段无双是千万分也不想去做这个尝试的! 看着段无双离开,无暇脸颊上忽然绽放出一个淡笑,如雪中幽兰,心中已经了然,定是林琅邪给他下的任务! 手指将暖玉放的贴近心口,暖意仿佛蔓延至心间,目光带着几分期盼的看向遥遥的长空。 心中渐渐汇成一句话。 林琅邪。 玉清寒,忽然好想你…… 第五十八章 玉清寒他们不知道林琅邪去哪了!事实上连天关里也没人知道林琅邪去哪了! 他留下了一封信交代了战后的一些事就带着小黑走了! 再次踏足雪山的时候,林琅邪的心多少有些忐忑,他知道此行不管是对于他还是玉清寒都极为重要。 他要去找一个人。 那个人是无毒。 曾经为玉清寒解过毒,也被玉儿称作无毒爷爷的人。 关于玉清寒的事和他身体状况,除了他自己恐怕这个世上只有无毒知道了。 距离自己上次前来,已经过去了将近五年。 雪山的雪四季不变,甚至比其他的地方下的更早一些,无毒打开门看见那风雪中静静站立的人着实吓了一跳! 林琅邪一袭玄衣,容貌较之几年前并没有变化多少,只是眉宇之间消去了几分慵懒多了几分威严。 如今林琅邪的名声可谓是震动天下,无人不知!无毒想过林琅邪有朝一日会来找自己,却未曾想过这么突然! “前辈不请晚辈进去坐坐吗?”林琅邪笑的邪气,言语间倒不显生疏。 无毒让开身哼了一声,“你也知道来看看我这老头子啊,这都多久了?!” 林琅邪进屋坐下随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笑道,“前辈,晚辈这些年不是忙吗!” “忙着打仗呢?如今天帝的名声可是传遍了天下,这次来雪山,真是折煞老朽了!”无毒冷笑,说话有几分噎人。 林琅邪苦笑,“前辈,此行晚辈前来是有事请教。” “说吧。”无毒面无表情的道。 “晚辈,想问问您关于清寒的事……”林琅邪面有忧色,不知道为何向来平静的心境此刻有些害怕。 “若是为他好,林琅邪,放他走吧。”无暇沉默半晌,这么说了一句。 林琅邪面色一变,他知道无暇不会轻易说这种话,“晚辈不明白你的意思。” “不必多问,你只需要知道离开他,不管是对你还是对他都是最正确的决定!” “前辈请你告诉我,清寒的腿是怎么回事?还有他额间的梅花为何至今未消?”林琅邪着急道,若是无毒也不透露,他就真的没有知道的机会了。 无毒看了他一会,叹了一口气,态度忽然强硬起来,“他不告诉你自然有他道理,你走吧!我不会说的!” “前辈,请你告诉我!”林琅邪恳求道。 无毒不理不顾,直接将他反锁到了门外,任凭他在怎么叫喊也不开门了! “前辈,”林琅邪一直在外叩门,并不离开,“你若是不告诉我,我是不会走的!” 雪山的天气就算是常年习武之人也不一定能经受。 林琅邪默默的站在风雪中整整三天,仿佛一个万年不动玉雕,等待着无毒妥协,他的眼中是天地的难灭的坚定。 他不可能这么去问玉清寒,因为他知道不管他做什么,玉清寒也不会回答他。 他一贯都是那么倔强,将所有的痛苦的都掩埋在自己的心中。 林琅邪能做的,只是默默的陪着他。 告诉他,至少自己还在他身边。 可是,林琅邪并不想什么也不知道,只能从无毒的身上入手。 “咔嗒——”木门终于开了,无毒看着门外的林琅邪,嘴唇干裂,面色苍白明显有些发烧了。 “前辈……”门一打开,林琅邪就露出虚弱而欣喜的笑容,“你肯告诉我了吗?” “进来吧。”无毒无奈道,在让林琅邪在外面站下去,恐怕这威震天下的天帝就活活冻死在自己门口了! 帮林琅邪准备了一杯驱寒的药茶,无毒坐在一旁直叹气,“你们两个怎么都这么极端?一点都不开窍呢?!” 林琅邪也顾不得喝药茶,“晚辈心中有太多疑问,还请前辈解答。” “我可以告诉你……”无毒眼神悲伤的看着他,见惯了生离死别的他此刻竟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但是能不能接受就看你自己了。” 林琅邪深呼了一口气,眼神坚定,“前辈请说吧,晚辈来这里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这一日无毒说了很多,从四年前玉清寒找他拿走药方开始,到之后帮他覆了大夏,身中碧血之毒,再度残废,每年独居雪山忍受寒毒发作的痛苦。 无毒每说一件事,都担忧的看了眼林琅邪。 他一直倔强的抿着唇,看起来有些冷酷,唇色却是苍白异常。 “也就是说清寒的毒还未解?”听完了无毒的话,林琅邪惨笑,声音颤抖,那是一种极端的害怕,仿佛在坠向无底的深渊。 林琅邪伸手想握住茶杯来压抑下自己波动的心境,端着茶杯的手止不住的哆嗦,连茶水溅到手上也没有感觉。 无毒看着他吐出让他如坠冰窖的话,“没有。” “嘭——”白色茶杯忽然摔倒地上,碎了一地,无毒再次抬眼的时候,却发现林琅邪双眼已经蓄满了泪水。 曾以为是因为心中有怨,他才会一次一次的离开自己。 如今才明白,不过是爱的太深。 无法想象,当年他身中碧血之毒是下了怎样的决心才能陪在自己的身边, 无法想象,在自己君临天下的那天他又是带着怎么的心情抹去自己的记忆,独自离开的。 无法想象,在他再度残废忍受余毒的痛苦时候又是怎样煎熬过来的。 只是,光听着就觉得心痛。 东玄国的那一句不爱,又是包含了他怎样的心酸和苦痛。 这些林琅邪都没有陪他在身边, 甚至,都不知道。 林琅邪痛苦的闭上眼睛,抑制住翻滚的泪水。 倔强如玉清寒,甚至不愿在自己面前哭一场。 “陛下……” 林琅邪勉强的笑了笑示意自己没事,“这世上可还有类似天山雪莲的解毒圣品?”他语气努力镇定,眼神却是忐忑的看着无毒,他在害怕,害怕从他口中吐出没有两个字。 无毒点了点头,“之前我翻遍了医术,有一物名为沉香,他生长在极寒之地,百年一开花,其花瓣能解百毒,想要寻到此物难如登天,几乎无人见过!” 连阅遍百草的神医都这么说,可见其的难寻程度,无毒似乎根本没有在沉香上抱希望。 “若是,没有找到此物,清寒他的身体会怎样?” “日渐枯竭。”无毒叹了一口气。 “大概,能撑多久……”林琅邪唇瓣颤抖,心中一片空洞。 “这个只有无暇他自己知道。”无毒有些不忍开口,“上次我去雪隐楼为他把脉的时候,他疼至昏迷,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脑中猛然响起来,少年漠然冷静的声音,三年。 他答应自己留下三年,是不是打算三年之后独自离去,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林琅邪悲戚的笑,若当真如此,身边没有了玉清寒,纵然坐拥万里江山,又有何意义? “陛下,若是无暇身体渐差,就不要强留他在你身边,动情是大忌,情绪波动的越大,毒也就扩散的越快。” 无毒的意思,是让自己放手。 可是自己能放手吗? 不可能!自从相遇的那刻起,就再也抽身不得,放不了手。 “我会找到的。”林琅邪的声音静静的,仿佛在说一件极肯定的事情,“哪怕有一丝希望我也不会放弃,我一定会解开清寒的毒,让他再次行立,让他陪我同赏江山如画。” 无毒不知道林琅邪哪里有这样大的决心,也不知道他唯有这样告诉自己才不会崩溃,“若是有天公子他……” 林琅邪不是天,不是神,阻止不了生死轮回。 他目光温柔而平静,甚至在笑,“若有那一天,我追随他去就是了。” 辞别了无毒,离开了雪山。 冰冷的雪花落在林琅邪的肩上,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出奇的凉。 第五十九章 回到宫中的时候,玉清寒就呆在小院里等着林琅邪。 冬日的光照在他脸上,凝脂般的肌肤愈显得苍白透明 “你回来了。”玉清寒忽然转头对着林琅邪清雅一笑。 在那一瞬间,林琅邪仿佛在寒冬腊月里看着百花竞放般的瑰丽。 “我回来了。” 淡淡的一句话,却让林琅邪无比的暖心,在失去记忆的四年里,内心的最深也是期盼着有人等着自己,对自己说一句,你回来了。 现在他的声音就响在耳边,反而真实的有些虚幻。 林琅邪笑了笑,上前将命人定制的狐裘顺手披在无暇的肩头。 天朝的气温比雪山热的多,这个天气根本用不上狐裘,无暇无奈的看了他一眼,不顾他委屈的眼神取下了自己身上披着的狐裘,顿时惹得某人不满。 林琅邪按住他冰凉的手指,“天气凉了,清寒若是冻坏了本少会心疼的。” “可是,”无暇面色古怪,“这大太阳下的又是暖玉又是狐裘,莫非陛下想要将玉某烤熟?” “我明白了!”林琅邪一副我懂了的样子,将狐裘取了下来,俯身抱住了玉清寒,“既然清寒嫌弃狐裘,那本少就牺牲一下,亲自为你取暖吧。” 无暇眉头微挑,“不劳烦陛下了,玉某不冷。” “可是本少冷啊,本少好想就这么永远的抱着清寒永远也不放手!”林琅邪十分的认真的看着他,说起这些话没有丝毫的害臊。 玉清寒:“……玉某还是披着狐裘吧。” 林琅邪不撒手,将头埋在他的颈间,似呢喃似轻语,“离开了三个多月,本少好想清寒啊,清寒想不想我?” 玉清寒被直白暧昧的话说的耳根微红,说不想吧有些违心,说想他还真说不出口。 林琅邪见他脸色微冷,耳根微红,心知他是不好意思,反而将他抱的更紧了,在无暇耳边幽幽吐气,“看来清寒也想本少呢!” 几月不见,林琅邪是越来越得寸进尺了,只是无暇老觉得他看着自己的目光有些奇怪,真要说又说不上来! 水一方端着药从房中出来正好撞见这一幕,心中泛起了一种很奇异的感觉,若是当初还小他定是要故意打断,如今却是希望自己的公子能够好好的跟林琅邪在一起。 “公子,吃药了。”每天水一方都十分准时的给无暇送药,并且认真监督他喝完。 听见水一方的声音,林琅邪才有些意犹未尽的放开无暇,无暇端着药,目光不善的转向的林琅邪,“想必无双和一方日日前来监督玉某喝药是陛下指使的吧?” 林琅邪眨了眨眼睛,却没有出言否认对着水一方道,“一方,你先退下吧。” 打发了水一方,林琅邪接过了玉清寒手中的那一碗药道,“清寒不想喝?” 无暇狐疑的看着他,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淡淡道,“是又怎样?” “这药啊,对你身体有好处,怎么能不喝呢?”林琅邪直接将碗中药倒进了自己口中,在无暇甚至来不及反应的时候,俯身直接渡进他的口中。 两唇相接,温度适宜的药汁由林琅邪的唇流入玉清寒的口中,喂完了一口,林琅邪却没有放开的打算,舌头深入他的领地与他死死纠缠,逐渐转变成了专制而霸道的吻。 “你在干什么?!”无暇大怒!光天化日的,也不怕被人看见。 “喂药啊!”林琅邪无辜的看着他,一本正经的道。 “本少知道清寒不愿喝,只能采取这个办法。”说着舌头稍微舔了一舔道,“好喝。” 无暇冷着一张脸,将他手中的碗夺了过来,“我自己能喝。” 林琅邪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直到他将整碗药都喝了下去,“恩,这才对嘛,以后清寒如果再不想喝药就直接来找本少吧,本少帮你!”要是能喂这样喝药相信自己也是十分乐意的。 …… “你离开的数月,玉某跟无双商议出了一些商贸律法,现在国家正是发展阶段,广济人才更有利于未来的发展,新的科举制度我已经拟定了一份草案交给了无双了,还有兵力方面……” 林琅邪只看见少年透明的水色唇瓣一张一合,却没有认真在听他说什么。 他的所作所为难道是在分离前做准备? 想着只觉得心痛如绞。 清寒,你的心到底是有多坚韧强大,才能只字不提自己的病痛,这么清雅淡然的对我漫谈未来…… “盯着玉某看,莫非玉某脸上有花?”显然某人此刻心情不佳,无暇也看出来了林琅邪没有认真在听。 “没有。”林琅邪微微一笑,“本少只是想看看你。” 不知道为何玉清寒竟觉得这笑容在日光下有些萧瑟。 第六十章 林琅邪再次来到小院却被暗卫挡下了下来。 “抱歉陛下,公子吩咐过一个月内他要静养不见任何人。”暗卫声音平静坚定,没有丝毫可以商量的余地。 林琅邪看了眼禁闭的院门,这暗卫是他默许留在宫中的,如今却挡了自己。 一个月不见?会疯的好不好?林琅邪无动于衷,声音却带上了威严,“让开。” “陛下请不要让我们为难。” 林琅邪翻翻白眼,拜托,是你们在为难我好不好?! 这些日子自己向来对于玉清寒寸步不离,如今忽然不见自己,谁受得了啊!林琅邪丝毫没有乖乖离去的打算,内劲一震,旁边的两个暗卫直接被震的退后了两步,趁着这个空档,林琅邪直接推开了门。 暗卫一急,想到公子的命令,立刻上前去拦,房内出现一道清淡的声音,“你们下去吧。” “是,公子。”两道人影听了声音后如鬼魅一般消失在房内。 玉清寒正在抄佛经,抄的很认真。 他神态恬静,秀美绝伦,几乎可以让人忽略他日渐苍白的脸,和眉间那凄艳的梅花印记。 林琅邪上前,宣纸上写着一行字。 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 字迹秀逸,飘若浮云,矫若惊龙。 “在抄佛经呢。”自相识起,林琅邪便知道玉清寒喜阅书,更爱佛经,佛经静心,可化解心中戾气。 可是再多的佛经,再淡然的心,沾上了情,那便注定逃脱不得。 “嗯。” 林琅邪从后面拥住他,玉清寒身体一僵,却见林琅邪的手忽然覆上了他的手,笔锋一转,在此句后面写下了一个龙飞凤舞的情字。 玉清寒看着遒劲有力的情字出神,一时忘记了此刻两人的姿势有多暧昧,待回过神来,才侧了一下身子转过头来对林琅邪叹息道,“好好的一副字让你给毁了。” “是吗?”林琅邪毫无在意,“本少可不觉得,本少只是写出清寒的心境。” “是吗?玉某并不是这般想的。”玉清寒微微挑眉。 “清寒心口不一哦,做人要实诚老实承认自己的感受!”林琅邪换上了一副哀怨的表情,“方才你怎么能让暗卫来拦我呢?太伤本少的心了!” 玉清寒神情不动,“玉某已经说明了这一月要静养,陛下在这恐怕不妥。”意思是你太吵了! 林琅邪深解其意,立刻信誓旦旦,“我保证不会打扰到清寒!” “不行!”玉清寒态度异常坚决,刚说完,忽然俯身咳嗽了几声,再次抬起头来,目光冷冽,“你走吧。” 玉清寒想过他也许会委屈会死皮赖脸缠着自己,心中打定注意不管林琅邪说什么在这一个月内都不会让他踏足小院。 十二月了,寒气的侵蚀让他的身体越来越差,他料到自己的毒也许会在近来爆发,他不愿让林琅邪知道,更不愿他看见自己被余毒折磨的样子。 那样的狼狈,他绝不允许自己在林琅邪露出来。 可是他没有想到,林琅邪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那种目光是他以前没有见过的。 很难形容是什么感觉,只是对视着玉清寒忽然有种被看穿的感觉,蕴含着深情和疼惜。 如何不知道呀,少年的倔强,固执的骄傲,让他不想在任何人面前露出一丝脆弱,更不想自己看见他痛苦的样子。 心中涌上酸涩,看着少年苍白秀逸的侧脸,林琅邪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他想要问他,痛吗? 可是不能问,玉清寒所做的不就不想让自己知道吗? 所以,林琅邪愿意假装不知道,来维护你的骄傲。 上前将狐裘裹紧在少年身上,又察看一遍暖玉在不在,林琅邪拥他入怀,小心的叮嘱,“记得按时吃药,好好静养。” 最后,又加了一句,“我在你身边。” 玉清寒点了点头,目送那道玄色的身影出门才转过身,拿起来了桌上的那张字,怔怔出神。 情之一字。 苦了谁又害了谁? 林琅邪站在院外并未离去,他目光痴然的看着屋内那道若隐若现的雪色身影,听着屋内传出阵阵咳嗽声。 心痛如绞。 无毒说过,无暇的毒会随着寒气发作,熬去过了就会好了,直到身体枯竭的那一天。 世上能解此毒的,唯有沉香。 到底在哪里? 不管付出任何代价,自己也要找到沉香。 清寒,你是知道的吧,林琅邪根本不想要什么江山,想要的只是你啊。 你答应过我会陪我遍游河山赏尽世间繁华,答应过我每年都会陪我去倾情崖看一次梅花,答应过我永远留在我身边。 这些都会实现吧? 清寒……我的清寒啊…… 第六十一章 紫京都下了今天冬天的第一场雪。 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覆盖了整个京城,银装素裹,将它装扮成了一个冰雪世界。 十二月二十二日,冬至,这天的天出奇的冷。 林琅邪再次踏足了玉清寒的小院,整整二十天,他只是站在院外,听着院子里传出的咳嗽声,每日让太医院送来进补药品来减缓玉清寒的痛苦。 每天听着咳嗽声就像刀子一样插在心上,时时刻刻都是疼痛的,在听见院中响起压抑不住的痛苦声,他也忍不下去,冲进去过,可是玉清寒还是阻止了他。 两个隔着一堵墙,少年虚弱甚至带着恳求的声音,“不要进来,我不想你看见我现在的样子。” 林琅邪止了步,双手掩面,温热的泪水流了下来。 他知道玉清寒体内的毒爆发了,到底是怎样的痛苦让这个从来从来不叫苦叫痛,坚韧悍强的少年抑制不住的呻吟出声。 这样的痛苦,林琅邪到底怎样才能化解? 端了一碗长寿面,林琅邪遣退了所有人,独自进了玉清寒的房中。 他正躺在床榻上,与其说睡着了,更不如说是疼昏了。 绝世的容颜苍白如雪,血色尽去,更衬的眉间梅花如血,明明是寒冬,额间却覆上了密密的冷汗,唇瓣下犹带着咬出的血印。 憔悴到,像极凋零的美丽。 向来傲视群雄不认天命的玉清寒何时沦落到这般狼狈的地步,被痛苦折磨至昏迷。 林琅邪小心的抚摸着他的脸,手指一点一点的描摹过去, 很痛吧……我的清寒…… 林琅邪的心也很痛很痛,像撕裂了一般,恨着自己为何不能减轻你的痛苦,若是可以真想替你承受这痛苦。 玉清寒睁眼的时候就看见了床边的林琅邪。 他静静的看着自己,仿佛在看稀世的珍宝。 “出去……”玉清寒侧过脸虚弱的说了两个字,不愿林琅邪看见自己的样子,现在的样子一定很丑吧? “本少就呆一会。”林琅邪温柔的将他的脸正过来对着自己,“就一会,今天是你的生日,本少来看看你。” 少年的容颜憔悴了不少,只有那双眼睛清淡如水,幽深似潭,永远带着让人沉静的魅力,林琅邪问的温柔而小心,“就一会……”就像是一个乞求。 其实,不管你是什么样子,在林琅邪眼里都是最美的,因为你是清寒啊。 你倔强的不愿林琅邪看见你的狼狈,是不是怕我承受不了?可你不知,林琅邪跟你一样痛。 “来吃面……”林琅邪小心的扶他坐了起来,将热面端到他的眼前,“尝尝看好吃吗?是本少亲手为清寒下的。” 看着少年优雅的吃着碗中的面,林琅邪在一旁嘱咐,“不能吃断哦。” 一整碗的面,玉清寒吃的十分艰难,只是普通的进食,于他而言都是难言的痛苦,不过他还是坚持的吃了下去。 直到少年吃完,林琅邪才笑出声,“清寒吃了长寿面,要活到一百岁呢!” “一百岁?哪里能活那么久。”玉清寒哑然失笑,如雪的脸庞绽放出淡笑。 “能活的!”林琅邪眼神倔强而认真的,“本少说能活就能活!清寒以后还要陪本少游山川美景,看大漠孤烟,泛清江小舟,听怒海涛声!” 对吧,五年来坚守的承诺,你定是不会反悔的吧? “林琅邪……”玉清寒正欲说话,猛然又咳出了一口血,洒在清冷白衣,嫣红到刺眼,“我……” 林琅邪猛然捂住他的嘴,似乎没看见鲜血一样,唇角带着让人心酸的笑容,“清寒答应过本少的,一定要做到,好不好?” 玉清寒怔了良久,有些话并不需要挑明,他也明白,原来他知道了…… 心中无声叹息,他的心里一定痛不欲生吧,林琅邪心中的痛苦绝不会比自己少一分。 既然知道,还坚定着自己一定陪伴到最后,那眼中的希冀,自己怎忍心抹灭呢? “好,我陪你……” 是真是假已经不重要,只是觉得仿佛承诺了,就能减少两人的痛苦。 “等清寒好些了,本少带你去倾情崖看梅花吧。” 玉清寒摇了摇头,“如今同盟刚成,东玄虎视眈眈,你身为一国之君,怎能离开那么久?” “国不可一日无君呀!”玉清寒轻轻笑,“还记得答应了玉某要以江山为重吗?” 玉清寒的心不仅装了天下,更装了他,以前只是想以江山为重来逼林琅邪活下去。 可是,现在呢,在林琅邪心中江山甚至比不过玉清寒一根毛发。 若是能救你,纵不要江山又如何! “战争不会这么快打起来的,清寒不是也让我暂时不要跟东玄对立吗?”在少年想要拒绝的时候又连忙补上,“本少答应你,若是有战事就立刻回来好吗?” 说不过他,玉清寒终是应了下来,“你该走了……” 林琅邪收起碗筷,在他唇上印下了一个轻吻,转身离去。 在他走后,小院内又响起了一阵连续不断的咳嗽声,偶尔夹杂着痛苦的呻吟,显然是方才压抑的久了。 是夜,夜色浓重。 雪衣少年已经陷入了昏睡,身下的锦被被撕拉的稀烂。 每晚他都会痛至昏迷,也可让他稍微的睡一会,也许并不安稳,但是至少感受不到。 此刻外面还在落着雪,打在枝桠的声音忽然让玉清寒转醒了过来,清醒的那一刻,四肢立刻涌起了清晰尖锐的痛苦,体内四涌的毒素仿佛是针扎在肌肤上的剧痛。 下意识的抓紧身下的锦被来压抑痛苦,接触的却是一只温热的手掌。 玉清寒一惊,却没有出声,那熟悉的温度已经让他知道来人是谁。 他看着林琅邪走的,却不知道他何时又来的,也许他在这呆了很久很久,也许他每晚都守在自己的床边,只是,自己不知道。 黑暗中,他看不见他,只能感受到他温热的手掌正握着自己,仿佛在给自己力量。 痛苦让玉清寒咬紧了牙关,却还有细碎的呻吟从齿缝中露了出来,他似乎不想林琅邪听见他的叫声,极力的压抑着,血丝顺着唇角流了下来。 忽然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落在自己的脸上,然后是他温柔的唇堵住了自己的声音,将所有的痛苦都化为注满了爱意和怜惜的吻上。 黑暗中,两唇相接,柔情缱倦。 忘了这世间纷扰,凡尘苦痛,忘了这所承受的一切。 玉清寒感受到林琅邪在自己的手掌上,一笔一划的写着字,他写了两个字。 我在…… 林琅邪永远都在玉清寒身边…… 不管你在哪里,永远都会陪伴着你…… 第六十二章 好在余毒复发并不是永无止境的,熬过一个月后,玉清寒的脸色好了不少,至少不用在忍受痛昏的感觉。 而我们的陛下也终于不用只能在晚上出现在他身边了,白日也正大光明的陪着他,贴身伺候,太医院的进补药膳药汤就没有停止过送进小院,虽然知道这些东西并没有太大的用处,但看着玉清寒喝下去,总觉得是个安慰。 太医院的所有人,不,是皇宫中的所有人都知道你可以惹林琅邪生气,但绝对不能惹玉清寒有丝毫的不悦,否则就要面临林琅邪的怒火! 除了玉清寒,当然也不能惹玉儿生气了! 所以玉儿在宫中过着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日子,活的好不滋润! 有人欢喜有人忧,暗地里嫉妒红眼的人显然也不少,柳嫣儿就是其中的佼佼者,话说当日林琅邪与自己好歹也有过一日之情,他本以为这天帝多少会对自己动心! 就算不动心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将自己忘记的干干净净,彻彻底底! “公主,不管怎么您也是娘娘,不比嫣儿,陛下怎能看都不看你?”柳嫣儿极力煽动淳于茹去找玉清寒的麻烦。 淳于茹倾城的脸上略有苦涩,“你也不必这么大怒火,娘娘又怎样不过是个名分而已。” 从来都是知道的,不管在他,或是他的心中,自己都没有占过一丝一毫的地位。 见淳于茹没有计较的意思,柳嫣儿俏美的脸上闪过怨毒的神色,“就算是名分,您到底也是娘娘,他玉清寒也不过是陛下的娈宠。” 淳于茹还未说话,旁边便响起了怒气冲冲的声音,“你才是娈宠呢!”本是随意拉着水一方在御花园玩耍,想不到竟然听见有人说自己爹爹的坏话! 玉儿精致的小脸上满是怒意,恶狠狠的加了句,“长的那这么丑,连当娈宠都不配!难怪大哥哥瞧不上你!” 柳嫣儿勃然大怒,被玉儿气的面色扭曲,仿佛被人踩到了痛脚,阴阳怪气的回击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连个名分都没有的小野种啊!” “你!”听了他的话,玉儿小脸一沉,卷起袖子就跟她打了起来,“士可忍简直熟不能忍,小爷再在不教训你,简直太便宜你了!” 水一方在一旁拉架,怕玉儿受欺负,“别闹了!这种事情告诉陛下就好了!” 玉儿死不停手,别看他个小,身子十分灵活,几下就把柳嫣儿的发髻弄的散成一片,脸上青一块红一块的! 御花园出了这么大动静还是皇帝十分宝贝的小公子,早就有人报告给林琅邪了! 当他带着无暇来到御花园的时候,玉儿正龇牙咧嘴的挂着柳嫣儿身上,两人模样狼狈,不过柳嫣儿显然要比玉儿惨的多,俏脸上此刻都肿了起来,都说打人不打脸,玉儿全招呼在她脸上去了。 玉清寒手中金线一缠一绕,就将玉儿带到带到自己的身边,冷着脸道,“怎么回事?!” 他并不希望玉儿跟宫中人结下什么仇怨! 一见玉清寒面色不善,玉儿立刻委屈的对林琅邪告状,“大哥哥,那个姐姐说玉儿是野种没名分,还说爹爹是你的娈宠!” 也许玉儿不知道娈宠是什么意思,但是在场的众人却是知道!玉清寒陪伴在林琅邪身边,身份一直未明,光是凭他的名字,也无人敢玷污他一分! 在玉儿话音刚落,无暇身体明显一震,却是什么也没有说,面色恢复平静。 所有人都感觉周围气温立刻下降了十几度,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林琅邪,俊美的脸上几乎阴沉的要滴出水。 “陛下……”柳嫣儿差点被林琅邪的样子吓的软到在地,急忙解释,“嫣儿无心之语,真不是那个意思……” “带下去。”林琅邪显然是没有听打算的意思,直接宣判了她的最终结局,若不是碍于玉儿在场,顾忌自己的帝王身份,他恨不得立刻让这个女人血溅五步! “陛下……”柳嫣儿一边被拖走,一边惨叫,“嫣儿再也不敢了,真的是无心的,陛下……” 林琅邪完全无动于衷,众人再次领会到玉清寒在其心中的重要程度! “陛下,段大人已经在御书房等你了!” “嗯。”应了一声,林琅邪蹲下身摸了摸玉儿,“大哥哥帮你报仇了,玉儿不气了,明日大哥哥在给你个惊喜。” “什么惊喜呀!”玉儿好似完全忽略跟柳嫣儿发生的不愉快,歪着头问道。 “秘密!玉儿明天就知道了!” “好吧!”跟无暇打了个招呼,林琅邪独自去了御书房,他似乎找段无双有事。 御花园霎间就剩下淳于茹,玉儿,水一方,玉清寒四个人,看着自家爹冷若冰霜的脸,玉儿立刻拉着水一方开溜! 玉清寒正欲离开,却被叫停了下来。 淳于茹幽幽开口,“公子。” “有事?” “你真的要留在陛下身边?”淳于茹目光看复杂的看着他,“哪怕被人当作他的娈宠?” 玉清寒目光清明,淳于茹只看得见他倔强的侧脸和抿成一条线的唇,“世人如何评说玉某管不了也不想管。” 这句话已经表达了自己的立场,也许玉清寒的心真的不平静,这般倾世的男子最后落得一个娈宠的名声谁忍受的了?但是他的表情却很平静也坚定,“我只知道我会留下来。” 留下来,至少在死亡前能陪着他。 “公子。”淳于茹声音忽然哽咽下来,“你走吧,淳于愿意跟你一起离开,你要的淳于也能给你!” 玉清寒不是不知道淳于茹对自己的感情,却没有到想能持续五年这么久,“公主,别忘记了你的身份。” 他目光淡然的看着淳于茹,语气恍如春水温柔,“玉某要的,这世上只有林琅邪能给。” 不要权力利禄,不求名字流芳千古,惟愿陪伴在他身边。 哪怕一年一月一日。 淳于茹看着那静坐在轮椅中的身影一如当年,清华高贵,寒风中仿佛傲然而立的雪梅,风姿卓然。 想要伸手拉住他,留给自己的却是少年毫不留情离去的背影。 他看不见自己多想挽留他,因为他心中除了林琅邪再无半分多余的位置。 淳于茹花容惨淡,他和他何曾对自己有过半分注目,两次逃婚,又将自己置之何地,曾经立志要嫁给这世上最好的男儿,到头来却不过是顾影自怜,自己早就输了,输给了他们的感情。 为了国家独身在异国异地,淳于茹双手抱肩,俏脸上带着委屈的泪水,好似风中凋零的牡丹。 真的好冷好孤独…… 第六十三章 “取名字?”一大早就林琅邪就跟玉清寒提起来此事。 “是啊。”林琅邪点了点头,“不管怎么说玉儿也是本少的孩子!”说着说着语气就委屈了起来,“清寒好狠的心啊!竟然连个名字都没给他取!” “玉某已经说过不擅长取名字。”玉清寒抬手饮了一口龙井,雾气氤氲,映的脸有些模糊! 也许,不单单是不擅长,只是不知道该给这孩子赋予什么名字,毕竟那时候,林琅邪并不在他的身边。 “本少原谅你!”林琅邪叹了一声,似乎不想气氛沉凝下去,笑了笑,“不过清寒现在要重新给玉儿取名字补偿!” “都说了玉某不擅长!你取也是一样!” “好!那就本少取吧!”林琅邪沉思了一会竟应下来。 目光盯着玉清寒清雅容颜,嘴角微翘忽然开口,“宸,就叫林宸!” 宸字,君也。 林琅邪希望以后玉儿能做一个明君,不要像自己只想呆在玉清寒身边。 玉清寒并不知道,在林琅邪取这个名字的时候,心中已经打定了注意,将江山交给玉儿,想要带着自己去游览山河,袖手天下。 当日,林琅邪同朝中几大重臣密谈了良久,一纸诏书确定了玉儿的身份。 封太子,赐号永安王。 关于此事,出奇朝中竟无人表示异议,即使有异议也被段无双全数压了下去,天朝出现了最年轻的太子。 “你们现在去吗?”段无双和玉儿一方此刻站在城门口,林琅邪命人准备了马车,玉清寒坐在里面,自己当起了驾车的车夫! “这不废话嘛!”林琅邪白了他一眼,“朝中的事就交给你们了,还有那件事只要有消息,立刻告诉我!” “放心吧,天下四处都出动人了,一定可以找到的!”段无双听他说到那件事,神色认真应允道。 “大哥哥,你和爹爹去玩为什么不带玉儿啊?”玉儿在一旁委屈的对手指。 宠溺的刮了刮玉儿挺翘的鼻子,林琅邪板起脸,“还叫大哥哥呢,玉儿不乖哦!” “爹,哦,不,父皇!”玉儿得意叫道。 “乖!”吧唧的在玉儿脸上亲了一口,林琅邪笑道,“父皇和你爹爹出去玩玩,很快就回来!” “好吧!”玉儿可怜兮兮的看着他们,“那你们要快点哦,玉儿会想你们的!” “嗯,好的。”林琅邪笑了一声,上了马车,“清寒,我们要走了。” 玉清寒掀起轿帘,雪衣玉冠,“无双,我让你办的事可好了?” 段无双嘿嘿笑道,“都办好了。”说着眼光略有些同情看了看玉儿,搞的小鬼莫名其妙的。 “嗯。”林琅邪驾着车,两人扬长而去,离开了紫京都。 “走吧,玉儿随我去上书房。”段无双淡淡道。 “为什么?我不去。”玉儿一撇嘴,上书房可是上课的地方,自己才不去! “那可不行!” “凭什么不行,我是太子,爹爹走了我最大!” 段无双眼神玩味的看着他,“你爹爹临走前已经帮你安排了五位老师,分别教你四书五经,书法绘画、科技知识、行围骑射,还有琴艺!” “不是吧?”玉儿眼睛越瞪越大! “自然是的,陛下也知道,走吧太子殿下,您要学的东西还很多呢!”段无双闷笑的看着苦着脸的玉儿。 玉儿可怜兮兮的看着遥遥远去的马车,无声的哭喊,“父皇,你快回来救救玉儿……” ****** 北苍曲阳,喧闹繁荣一如当初。 此刻,正值得新年,辞旧迎新,街上来来往往不少人,大家的目光都注视着街边两个少年。 玄衣邪魅,雪衣清贵。 记忆中就在几年前有曾这样的两人来到这曲阳让所有人都惊为天人! 曲阳有个习俗,逢过年的时候,男女可互相表露心意,拒绝的一方必须收下对方所送的东西! 城中出现这样绝美的两个少年自然惹的无数少女芳心大动,正在玉清寒看烟花的空档,已经有清秀的姑娘到了林琅邪面前含羞道,“大哥哥,你真好看,我可不可以嫁给你啊?” 林琅邪显然也听了这个习俗的,邪笑着摇了摇头,柔声拒绝,“不行哦,大哥哥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是谁啊?”小姑娘歪着头好奇道。 林琅邪不说话,目光向后看,那一袭清华白衣背对自己正在买烟花,虽是背影却足以倾世,仿佛看着他,天地都能清寂下来。 “小妹妹以后也能找到自己喜欢的人的!” “好吧!”小姑娘显然有些委屈,不过听了林琅邪的话还是点了点,将自己手中的一只木簪塞到了林琅邪手中,“大哥哥拒绝了就收下熏儿的东西吧,把这个送给你喜欢的人!”嘻嘻一笑,“以后熏儿也要找到自己喜欢的人!” 看着小姑娘跑掉的背影,林琅邪暖暖的笑,一边感叹自己果然还是魅力不减啊,回首正准备跟玉清寒炫耀,却见他手中拿了一堆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礼物!拿也拿不了!显然是刚刚拒绝别人被送的! 林琅邪:嗯??!!! 自己的清寒啊,不管在哪都这么引人注目,真该把他藏起来,除了自己谁也看不到他,林琅邪一把夺过他手中的东西,将那些东西全部都放在烟花铺上,“这些不能要!” “为何?”玉清寒好看的眉毛微微皱起。 “我们这次出来可没带什么银子,这买烟花还要钱吧,就拿这些东西抵偿吧。”说着还对卖烟花的大娘抛了个媚眼,“行吧,美人大婶!” 竟然被这么帅的帅哥叫美人大婶!!卖烟火的大婶立刻被电的七荤八素连声答应,玉清寒神情清淡,眼神略讽,“可是方才玉某还在你怀中看见了不少银票!” 是的!现在的林琅邪早就养成了随身携带无数银票的好习惯! 面对玉清寒似笑非笑的眼神,林琅邪理直气壮的道,“本少不爽!” “总之不准要!”咱们的陛下态度坚定,这些可都是告诉自己,他的清寒有多被人青睐! 玉清寒:“……” 林琅邪腆着脸上前,“本少也有礼物要送给清寒哦!” 说着拿出手中方才那个小姑娘送给自己的木簪,“这个是别人让本少送给自己喜欢的人的,清寒,本少给你带上吧!” 玉清寒静静微笑,轻轻点头。 所有人的呼吸仿佛停滞,目光眨也不眨的瞧着那个玄衣高贵的少年解开了白衣清华少年的玉冠。 一头似绸缎的墨发在风中飞扬,肤白胜雪,眉间梅花凄艳无暇,他微垂着头,仍由玄衣少年将他的头发重新束起来。 束好了发,林琅邪将这只材质普通的木簪端正的插在了玉清寒的发上,他做的很认真,好似倾注了无数的感情。 所有人都痴了,这一刻,仿佛岁月静止,来来往往的大街上,只剩下这两个绝世的少年,他垂首,他低头,以一只平凡无奇的木簪定情。 两人目光交汇,不需言语却已将彼此最深的爱意收入眼底,风起云灭。 唯独,此情不变。 第六十四章 “两位公子这是要去哪啊?”卖烟花的大婶好奇的问道。 “秘密。”林琅邪对着她邪魅一笑,顺便道谢,“谢谢大婶!” “没事没事,你们好走啊,下次还记得来照顾照顾大婶的生意。”大婶因为这一句道歉,欣喜的有些手足无措,能跟这像神仙的二人说说话,都是莫大的福气呢! 等到了倾情崖的山脚下已是暮色渐沉。 想到玉清寒的身体,这次两人也不能跟以前一样在山上过夜,不然夜深露重,也许会染上寒气,现在的林琅邪对玉清寒的保护已经到了让人发指的地步,绝不会允许任何事情对他有一丝一毫的伤害, “大哥哥,又是你啊!”小姑娘一蹦一跳来到两人身边,俏脸上带着几分淳朴。 林琅邪抬头一看,正是送自己木簪的那个女孩,微微一笑,“你怎么在这?” “我家在这附近哦!”小姑娘甜甜微笑,目光看了看玉清寒头上的木簪道,走到他身前道,“哥哥,喜欢熏儿的木簪吗?” 玉清寒点了点头,对着小姑娘柔和一笑,“姑娘的木簪玉某很喜欢。” 得到肯定,小姑娘有些羞赧也有些得意,“这个可是我自己做的哦,两位哥哥可不可以去熏儿的村子看看?村子要是来了你们两个人,大家会很高兴的!” “好啊!”林琅邪爽快答应,惹的玉清寒微微侧目,他心中想的是若是天晚还能在这村子借住一下。 村子离倾情崖并不远却很偏僻,若非小姑娘带路,七拐八拐的很难找到正确的路线,原本封闭的小山村忽然来了两个神仙一般的人物,村民们纷纷出来看热闹,羡慕的看着叶熏儿可以跟他们说话。 “这里是熏儿的家哦!”叶熏儿指着一个茅屋道,“大哥哥快随熏儿进去。”说着就先一蹦一跳的跑了进去! 屋内先是传出了几分咳嗽声,然后是一个虚弱略带责备的声音,“熏儿又跑哪里野去了!” “娘,我给你看两个人!”叶熏儿拉着林琅邪和无暇道,“娘,以后熏儿要嫁人就嫁给他们这样的,若是没有熏儿就要一直陪在娘身边,娘不许在逼熏儿嫁人了!” 林琅邪满头黑线!感情这小姑娘非要把他们带进村子的用意在这里啊! 玉清寒表情淡然,床榻上的女子抬头看着他们微微一怔,显然也是被两人外貌和气质惊到,不过看的出来读过书的,倒也没失了礼数,连忙致歉,“抱歉,小女失礼了!”说完,又是几声咳嗽。 “没什么啊,熏儿单纯活泼,可是十分惹人喜爱呢!”林琅邪笑道,“我们两人路径此地,不知道大嫂子知道不知道这里哪有多余的草屋?”(这个才是真正的目地!) “两位公子想休息吗?让熏儿带你们去吧,村里以前猎户的屋子被空置出来了,就是怪偏僻的!” “不打紧的,谢谢大嫂子!” 三人出了茅屋,玉清寒忽然开口,“小姑娘这里可有药舍?” 叶熏儿奇怪的看着他,“村里就有卖药材的!” “你去取笔纸过来。”虽然不明白为何,叶熏儿还是乖巧的点了点。 林琅邪看着玉清寒揶揄的笑,“清寒大发善心,要免费为人看病吗?” 玉清寒叹了一口气,“这山村封闭,方才那小姑娘的娘亲看得出来已经病了很久,不过是普通的流感越拖越久,导致身体越来越虚弱。” 叶熏拿来笔纸,玉清寒执笔写了一张药方给她,“小姑娘将这幅药抓了给你娘亲煎好,三天,每天一次,你娘亲的病就会好了!” “真的吗?”小姑娘两眼发光,林琅邪在一旁帮腔,“放心吧,这个哥哥医术高明着呢!” “好耶!”叶熏儿小小的欢呼一声,将他们带到一个僻静的小院,连忙跑去抓药了。 看着眼前的草屋,林琅邪笑道,“虽然简陋倒也是个适合静养的地方,不如我们多在这呆一阵子吧。” 玉清寒清雅一笑,“好。” 倘若真能隐居山林,袖手天下,从此不问世事,倒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也许正是因为体内的碧血之毒,才让玉清寒答应这么从容,这么迅速,既然不知道那一天何时来临,那就为两人保留一些回忆。 简略的收拾了一下,林琅邪便带着玉清寒出了山村。 此时暮色四沉,余霞将远处的天空染上一片瑰丽之色。 倾情崖下,林琅邪将烟花放在玉清寒的怀中,自己直接将他抱了起来,俊美的脸上被暮光带出一股奇异的魅力,“本少带你上山。” 其实现在玉清寒的轮椅经过改良完全可以自行上山,但他没有拒绝,静静的靠在林琅邪的怀中,仍由他带自己上山。 这样的幸福不知道还能持续多久,所以每一分的温暖,玉清寒都要铭记的特别深刻。 正是寒冬一月,梅花开的如火如荼,似梦似幻。 大自然的美,每一次观赏都让人醉心折服。 “这梅花景象,过了这许久也不曾变过。”玉清寒清然一叹,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情绪,这世间有些东西转瞬即逝,有些东西却亘古不变。 “是呀!”林琅邪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将手环在玉清寒的肩上,“这是老天知道清寒要来此赏梅,所以让这梅景愈开愈艳,以此来博清寒一笑。” 玉清寒笑了笑并未言语,林琅邪拿出准备好的烟花注视着他,柔声道,“来,放烟花吧!本少已经等了四年了。” 烟花在空中飞跃绽放,似火树如银花,绚烂了夜色。 两人静静的相依偎在一起,山风微起,烂漫的梅花瓣调皮在空中飞舞旋转,沾染在两人的衣上,随后飘落。 “真美……”玉清寒轻声的感叹湮灭在漫天的烟花中。 林琅邪看着他,少年眉目静楚,白衣翩然,燃放的火光跟梅瓣交辉,在他清丽的脸上洒下淡红的暖光。 怀抱着温暖,他就在他身边。 这一生所追寻的,不就是这一刻吗? “清寒……”他开口唤他,喉间好似哽住了什么,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涌上了心头。 “什么。” “我爱你……” 玉清寒看着烟火下林琅邪的脸,灿烂的烟花将他的容颜也照亮,邪魅的丹凤眼柔情如水,仿佛将这一生的话语都用这三个字表达了,直映进了玉清寒的灵魂深处,永世不灭。 听不见那风中如何呢喃轻语,看不见那梅花如何似雪飞舞。 夜空下,两个少年凝然对望,无声相诉。 世间万物淡然隐去,只余他眼中的深情。 玉清寒忽然阖目,遮盖住眼中的泪光。 本该承诺他一生一世,本该回应他的感情, 可是,玉清寒做不到啊…… 将头靠在少年怀中,玉清寒寂寥一笑,声音空灵飘渺,“爱我三年吧。” 三年之后,忘记我。 不需要说什么,你也是懂得吧?有些感情给不出一生一世的回应,但是现在还在你身边,这一日一分一秒都将成为亘古。 林琅邪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的抱住了怀中的少年,力气大的两人都能感觉骨骼相触的痛感,恨不得合二为一,融了血,化了骨,这样是不是就不会分离? 少年温和平静的眼瞳让林琅邪强压下想要痛哭的欲望,俊美的脸上的扬起迷离笑容,“好,三年。” 向来邪气慵懒可迷倒万千少女的笑容,在皎皎月色,绚烂烟火下悲伤的让人心碎。 听了他的承诺,玉清寒将头靠在林琅邪肩上,苍白的容颜在月光下有些凄凉,淡淡的嗯了一声。 林琅邪握住他的手,将两人的十指交缠。 傻瓜啊……傻瓜…… 你不愿看见我痛苦,我便允诺你。 三年的时光怎会够?若真没有你,林琅邪又怎么度过这悠悠的岁月…… 第六十五章 “张大爷,您将这幅药抓了熬两个时辰,一天两次,您的病就能好了……”玉清寒执笔又写下了一张药方,温言对着眼前人影道。 老大爷拿起那张药房瞅了半天,“公子啊,这是啥字啊!俺一个也不认识!”乡下人懂得文化的并不多。 一旁的叶熏儿连忙跳出来,“张爷爷,熏儿来给抓药吧,熏儿识字!”对着玉清寒甜甜一笑,叶熏儿也十分高兴自己能帮上忙! 老大爷走后,又一个满脸倦色的妇女坐在玉清寒面前让他把脉,看得出来她十分紧张,手指一直局促不安的绞动,眼前这少年就好像天上的月亮,美的有些虚幻,花再多钱的也请不来给自己看病啊!如今竟然还是免费的! “徐大娘,您不必紧张!”玉清寒失笑的看着眼前不安的女人柔声安慰,“你的病也不是什么大碍,不过是受了寒气,吃几贴药就没事了!” “是是!”徐大娘连声应道,脸上有一抹惊色,她万万没想到这少年竟然知道自己的姓,事实上在林琅邪和玉清寒在此隐居的一段日子,村里的人他基本上都记下了名字,这样看病显然也方便些!“ 正在徐大娘出神的时候,后面已经有人催促了,不少人都在排队呢! “公子,你给看看狗蛋!这几天一直闹肚子,面色发青,可把俺给急坏了!” 玉清寒将手指扣在小孩子的脉门上,凝神细听,须臾,淡淡道,“没什么事,只是吃错东西了,吃几服药调理下就好了!” “可是,可是……”眼前的女人看起来十分困窘,“俺,俺没钱。”她眼神不安的看着玉清寒,“公子,俺可不可以拿俺家的鸡蛋换啊!” 玉清寒眼如春水,浅浅一笑,“别急,大娘,玉某看病是不要钱的。” “是呀是呀,公子可是菩萨下凡,给俺们带来福德!”后面排着的几人显然先前也来过这医舍,已经有了经验,感激的说道。 等着带着孩子的女人走后,医舍又进了一人,大家都恭敬的跟他打着招呼,玉清寒也是抬目,微微致意。 “今个怎么没看见林小子呢?”老村长杵着拐棍进来,对着玉清寒疑惑道,林琅邪向来都是寸步不离玉清寒的身边的!这个全村人都知道! 玉清寒一面为病人把脉,一面清浅淡笑,“他上山打猎去了!”山里的伙食清淡,林琅邪怕玉清寒吃不到什么营养,亲自去打猎。 正说着,外面忽然响起一阵惊叹声,“老,老虎——!!” 随之响起了一个清越带着欣喜的声音,“清寒,我回来了!”林琅邪从山里拖出了一个体形庞大彪悍的白眉老虎! 村长杵着拐棍敲着死去多时的老虎,“这大虫可算是死了!”不可置信的瞧着林琅邪道,“林小子,这,这是打死的?” “嗯!对啊,是我打死的,真没用,才一拳就死了,清寒呢,清寒在哪,我要看他去。”随意将老虎丢下,林琅邪就往医舍里跑。 直接蹭到了玉清寒的身边,坐在他身边,“今天中午我们有老虎肉吃了!”说着,还伸手将玉清寒额头的汗轻柔的擦了去,“辛苦了,今日人也挺多吧,中午多吃点补补!” “嗯。”玉清寒淡淡的应了声,将方子递给眼前的男人,“吴伯,还是老方子,一日一次。” 接过了少年递过来的药方,被称为吴伯的男人看着淡雅微笑的玉清寒和为他擦拭着汗的林琅邪,憨厚的笑了笑,“林公子对玉大夫可真好啊!看的人怪羡慕的!” “嘿嘿,那当然!”林琅邪得意的笑,“他可是本少最重要的人,不对他好对谁好啊!” 听着林琅邪暧昧的话,吴伯好奇的问道,“俺们可好奇了,玉大夫到底和你啥关系啊!” “吴爷爷,清寒哥哥是林哥哥喜欢的人啊!”叶熏儿在一旁抓药,一本正经的说道,俏脸善能扬起笑意,“我早就知道啦!” 喜欢的人…… 还留在医舍人都瞪大了眼睛,却见林琅邪慵懒的靠在椅背笑看着白衣少年。玉清寒神情不变,也没有出言否认! 众人顿时无声,吴伯性子老实,愣愣的道,“两位公子是神仙下凡的吧,连这喜欢的人都跟俺们凡人不一样!” 此话一处,众人纷纷点头,有理!有理! 倒是把林琅邪给雷到了,心中直感叹村民的淳朴,不过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身边有他在。 午时,看病的村民散去,玉清寒也可歇会,林琅邪自告奋勇的做饭,除了死去老虎,两人也就剩下些青菜了,正拿着龙泉剑杀虎剥皮的时候,听见一道小小畏缩的声音。 “大,大哥哥……” 抬头一看,是一个六、七瘦小的男孩子,玉清寒从房中出来,正好看见,当下柔声问道,“怎么了,狗蛋!” 狗蛋跑到玉清寒的身前从怀中小心翼翼的掏出了两个鸡蛋,“这个是俺娘让俺送来给你补身子的,俺娘说你脸色看着也苍白,这么小娘亲也不在身边,要多吃点,这鸡蛋给你们。” 这孩子看着面黄肌瘦的,可能这两个鸡蛋就是家里最值钱的东西,玉清寒摸了摸狗蛋的头,“我不要,拿回去你们吃吧!” “不行!”狗蛋一听玉清寒拒绝,急得快哭出来了,“玉大夫,娘说了您一定能要收下,不然狗蛋就不走了!” 玉清寒正为难,林琅邪走前将两个带着余温的鸡蛋接了过去,蹲下对狗蛋道,“这鸡蛋啊,我们收下了,替我们好好谢谢你娘!”说着从怀中取了一小袋铜钱递给他,“这些就当是买鸡蛋的!” “不,我不要!”狗蛋小脸涨红,“娘说了,不许狗蛋收下任何东西,我,我走了……”说完,就跑了。 林琅邪愕然的看着他跑开的背影,脸上忽然涌起暖暖的笑意,“这里真是一个好地方……” 中午,菜色简单却丰富,一盘清炒白菜,一盘清蒸鸡蛋,一盘红烧虎肉,外加两碗白米饭。 “快尝尝!本少觉得自己厨艺又提高了不少!”林琅邪将筷子递到了玉清寒的手中,又将体贴的夹好菜给他。 玉清寒吃了一口,抿唇一笑,“不错!” 听见了少年的肯定,林琅邪顿时笑逐颜开,宠溺的看着他,“那你多吃点,本少会多学几个菜做给你吃的。” “嗯。”玉清寒露出调皮的笑容,“能让闻名天下的天帝这么努力的为玉某做饭,玉某真是深感荣幸啊。” “哎呀,这是什么话呢!”林琅邪用手撑着头看着少年慢条斯理的吃着饭道,“本少可是心甘情愿的,谁让你是清寒呢!” 其实林琅邪能看的出来,现在的无暇很快乐,甚至会跟自己开玩笑,这种生活本就是两人向往,“清寒很喜欢这种生活吧?” “怎么?”玉清寒忽停下筷子,优雅发问。 “我们留下来吧。”林琅邪温柔的凝望着眼前的白衣少年忽然开口。 留下来,不管朝政,不问世事,开个医舍,做大夫,当猎人,从此远离喧哗。 林琅邪说的肯定,他也是如此想的,找到解药,隐居在这山清水秀的地方,厮守终身。 玉清寒蓦然一怔,然后清淡一笑,仿佛拨开了云朵的明月,“好。” 他答应的轻松,仿佛没有了牵挂,在心中到底林琅邪也是比江山重的吧,这样的生活,只是过了一月便已是沉溺不起,不愿自拔。 听了少年的应诺声,林琅邪将头凑到玉清寒身边,在他耳边笑,半是慵懒半是魅惑,“那清寒,我们啥时候把婚礼给办了啊,你还差本少一场婚礼呢!” 玉清寒斜瞥他一眼,“玉某暂没那个打算!” “玉清寒何必害羞呢,我们都做了那事了,怎么能连名分都没呢!” “林!琅!邪!”用得着在吃饭的事说那些吗?玉清寒面色一冷,手指一扣,两枚飞蝗石已经射过去了。 林琅邪大笑着躲开,“看来清寒还很乐意的,激动的连暗器都打出来了!本少去通知村民,咱俩早点把这事给办了!” 玉清寒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脸上涌起一种复杂的感情,夹杂着淡淡的欣喜。 婚礼么? 唇角泛起淡笑。 不是纤尘不染的笑,也不是坐看风云的笑,只是简单的发自内心的名为幸福的浅淡笑容。 第六十六章 朝阳初升,微风轻起,玉清寒的医舍已经传出了朗朗的读书声。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乃敢……”狗蛋抓了抓了头,目光不好意思的看着林琅邪,“我忘记了。” 林琅邪摸了摸他的头,帮他接了下去,“乃敢与君绝。” 村里的小孩子都两眼巴巴的看着林琅邪,“大哥哥,山无陵,天地合,乃敢与君绝是什么意思呢?” 林琅邪眼中闪过狡黠之色,嘿嘿笑道,“这句话大哥哥也不清楚,让清寒给你们解释吧。” 玉清寒此时正在旁边擦拭着九霄环佩的琴弦,听了他的话才抬头,顿时有种无语的感觉,这林琅邪自己说要给孩子们上课,第一首诗教上邪不说,竟然还要自己解释! 不过孩子们看着渴望的眼神,玉清寒并没有拒绝,清雅笑道,“这句话的意思是青山没了棱角,天与地合在一起,我才敢与你断绝这份情缘。” “可是。”狗蛋疑惑道,“山怎样才能没了菱角,天和地又怎么会合在一起呢?” “嗯,问的好!”林琅邪狭长邪魅的丹凤眼流露出温柔的光,看着玉清寒解释道,“这只是一种寓意,表明这份感情至死不渝,两个人永远也不会分开。 “是指大哥哥和玉大夫的这样的吗?” “对呀,狗蛋真聪明!” 山无陵, 天地合, 乃敢与君绝。 风吹起了落红一片,也佛过玉清寒的白衣,还有那种重复轻喃声,淡雅似仙的脸上是暖阳般的温柔。 教好了诗,孩子们散去,林琅邪走到兀自抹琴的白衣少年身边,“清寒,今日阳光正好,我们去湖边泛舟如何?” “好啊。”玉清寒优雅应到,抱起了九霄环佩。 清江碧流,一叶扁舟。 湖面雾气缭绕,偶有粉色花瓣落在流淌的湖水上随波逐流,远远看去就像一副极美的水墨画。 青山群掩,落红纷飞,树光照影融,不似人间更胜似人间。 小舟上有白衣少年坐在船头垂首抚琴,他抚琴的样子恬静,仿佛红尘尽在烟雾中化去,只余这如画美景。 琴音悠悠荡荡在湖面扩散,如醉人的天籁,融入自然,引来无数蝶燕在舟边盘旋。 林琅邪撑着竹篙回首他,兴起调侃,“清寒的魅力是越来越大了,连蝶燕都能引来,真该让你带着白纱呢。” “这你就错了。”白衣少年继续优雅拨动着琴弦,悠悠一笑,“魅力不仅仅因为相貌,也可由气质举止而透发出来,一个人如果真的有魅力就算遮住了相貌也是掩盖不了的。” 林琅邪慵懒邪笑,“清寒是在说自己吗?” 白衣少年微一抬头,墨玉般的眼瞳流露几丝玩味的笑意,“你说呢?” 哈哈哈,难得听见玉清寒调侃自己,林琅邪当即大笑了起来。 ****** 此刻,远在千里的紫京都接到了一份急报。 段无双站在窗边,眼中忧愁凝聚不散,书案上放了两份信笺。 一份是今日天关传来的加急快件,上面清楚的写着四月十五,天关边境的以北地界忽然压军数十万,已有数千名百姓惨遭杀戮。 按道说,天朝和东玄不会这么直接的交战,东玄想要跨越万里不动声色逼近天朝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可是如今他却真的来了,他借道蜀郡,以北苍为掩饰,给天朝打了个措手不及。 段无双眉头深皱,此刻突发战况完全是北苍跟东玄合谋,借道给他,想要侵犯天朝国境!北苍罔顾和亲,此举已惹得众人怒火中烧,誓要灭了北苍,震天朝国威。 北苍!北苍!段无双头疼欲裂,别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的,北苍可是玉清寒守护的国度,现在的形势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天朝和北苍的矛盾激化到了顶点,必有一仗! 目光又移到另一封信笺上,眼中的复杂之色更深。 这封信中所装的消息就是林琅邪想要的沉香的下落之处。 若是将这两封信告知了林琅邪,究竟会引来怎样的变动? 第六十七章 “呀,张大爷提着这么多鱼鱼肉肉的,是发了财还是咋滴的啊?”收了手中渔网,将活蹦乱跳的鱼尽数倒进了篮子里,渔夫正好看见路过的老大爷! 张大爷一脸乐呵样子,“倒是没发财呀!这是去送礼哩!” “哈哈哈。”不少渔民大笑,“这送礼咋滴比发财还高兴啊,最近看你们整个村子都喜气洋洋的,怎么回事啊!” 张大爷晃了晃手中的鱼肉,“俺们村今天有大喜事哩,大家都托俺多带点肉回去!” “是什么喜事啊!” 老大爷脸上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是婚礼哟!” “什么婚礼啊,这么浓重,俺们可不可以去你们村看看?” “不行!”老大爷一口拒绝,“除了俺们村的人其他人今天不能去,这可是神仙的婚礼,你们这些凡人禁止入内!” “哎哟,还搞的神秘兮兮的!今个路过看见你们村好像来了不少人,一个个凶神恶煞的,好吓人哟!” …… 等到老大爷此刻走到村周,才发现那些人说的都是真的,村口围着不少官兵,个个身着银甲,看起来训练有素,只是在那站着,天地间都弥漫起苍凉的杀戈之意。 村里都没看过这么人,妇人连忙将小孩子反锁在家里,怕出现什么事! 等到村里人都发现这些个看起来蛮横的官兵像玉清寒医舍走的时候,顿时急了,纵然心中胆怯,个个也抄起了锄头镰刀,拦在他们身前,“这是干什么啊,你去玉大夫那干嘛!” 段无双哭笑不得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男男女女,这才多久,村里人竟然对林琅邪和玉清寒维护到了这个程度!连忙解释,“乡亲们别误会啊,我们没有恶意的,只是找两个人!” 老村长杵着拐棍走出来,看着众多带着刀剑的士兵道,“你们走吧,村里没你要走的人,今日是我们村大喜的日子,不欢迎你们!” 正待段无双头疼之时,正巧碰见出来的林琅邪,一身粗布黑衣,手中还提着两条鱼,眉间慵懒魅惑夹杂几分明显的喜意。 虽然外表就是一个地道的村民,周身流露出的尊贵和威压却掩也掩不住,一见段无双,林琅邪立刻安抚村民,“大家别怕,没事的,他们是我的朋友而已,今晚大家可别忘记了来我家闹喜堂啊!” 听了林琅邪的话,正欲行礼的随从面面相觑,村民却是放下了不少心,村长清了清嗓子,目光看了看带刀的众人,“林小子啊你就放心吧,俺们晚上肯定去的,若是有事你可要告诉俺们,俺们村里人也是很厉害的!” 林琅邪被村长的话说的一片感动,连声道谢,“知道了知道了!”直到众人散去,林琅邪才带着段无双向自己的草屋走去,俊美的脸上一片欣悦的笑意,“无双有什么事你不能在信上说,非得亲自前来?不过啊,今天可是本少和清寒的大日子,你正好赶来喝喝喜酒!” 段无双停下脚步,面色凝重的对着林琅邪道,“陛下,今日,你恐怕办不了喜酒!” 林琅邪驻步,心知必有大事发生,语气已经沉了一分,“为什么?” “北苍联合东玄压境,边关已经战火四起!”段无双语气沉痛,甚至带上了不忍心,“还有。”说着,从袖中取出了一封信笺,“这是东玄国主寄给你的一份密信,属下逾越已经看了,里面是沉香的下落!” “沉香?”林琅邪面露狂喜,几乎忽略了战争爆发的消息。 段无双却不似他这么欣悦,将信递到他的手中,“我会在村外等你!”他说话肯定,仿佛是料定了林琅邪会走! ****** 回到医舍,林琅邪只感觉头脑有些混沌,原本为了喜庆特地装扮成的红色,看起来有些刺目。 信上的内容并不多,却足以让林琅邪心中一片冰冷,如皑皑白雪冷入心骨。 “你回来了。”玉清寒从房中出来正看见回来的林琅邪,淡笑道,“进来看看。” 两人进了房,只见床榻上放着两件做工精致,庄重华丽的大红衣,“要不要试试?”无暇公子今日心情似乎很好,玉指亲自取了嫁衣递给林琅邪,“这是陈婶按照玉某的想法和村里的织娘们做了不少天才赶出来的,上面龙凤图案都是玉某亲自设计的!” 林琅邪看着眼前静坐在轮椅上的玉清寒,空灵似月的容颜上,嫣红的梅花印宛如一把刀子割在自己心上。 脑中已经没有新婚的喜悦,只余空洞。 林琅邪感觉心中气血翻腾,几乎压抑不了心绪,“你怎么了?”玉清寒显然也察觉到了林琅邪的不对劲。 怎么了? 林琅邪此刻想着的却是信上的内容。 原本镇定欣喜的心境被一击而碎,单是看着眼前的白衣少年,热泪就几欲破眶而出。 沉香没了! 早在十二年,曾有一国主为了压制练的邪功,不被吞噬了神智,早就遍寻天下找到可解百毒的沉香,以其花瓣入药,控制邪功给自身带来的毒素。 但他没有自己给自己服用,而是尽数交给了自幼养在外面的儿子。 而那个人就是夜暮潇。 夜暮潇知道他在为玉清寒找解药,在信上说明,沉香百年开花,花瓣分两朵,一朵已经被自己食用,另一朵就在东玄的深宫中。 他以沉香为注,要在北苍蜀郡让天朝跟东玄决一死战! 胜者不仅得到沉香,更得到天下! 林琅邪不知道夜暮潇说的到底是真是假,沉香究竟还有没有,但是只要有可能,哪怕是一丝希望他都不能放弃。 夜暮潇既然敢发出战书显然是做足了准备! 可是,必须去!不管沉香还在不在,自己都必须去,那是自己唯一的期盼了。 “清寒……”林琅邪凝望着他,仿佛将他的容颜映到心里,勉强笑道,“如今天关起了战乱,东玄宣战,我们的婚礼要延后了……” “试试这礼服合不合身!”玉清寒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一般,将喜服交给他手上,自己开始动手解扣子,“今日才赶着完成呢,玉某还并未试过。”他说着话,俊秀的容颜神情不变,将华贵艳丽的喜服穿在身上,甚至唇角还有笑意。 然而那笑意因为林琅邪的一句话而渐渐凝结,“清寒,我必须去。” 他眼神如火,透着坚决与毅然! 玉清寒穿衣的手一顿,并未抬头,东玄既然敢宣战,自然是兵力充足,准备万全。 若是林琅邪前去,帝星相战,必有一颗陨落。 有可能是夜暮潇,也有可能是林琅邪。 哪怕是万分之一会林琅邪的结果,玉清寒都绝不接受! 沉默了良久,似乎也思考了很久,他才开口,“留下来吧。” 玉清寒只是想你活着,哪怕是现在边关战火四起,乱世中,总会有英雄迭起,但林琅邪只有一个! 所以,留下来吧。 这一生也只自私这么一次,哪怕死后永坠阿鼻地狱,受尽折磨痛苦。 此刻也只愿和你退隐山林,远离喧嚣,从此袖手天下! 眼前少年一身红衣似火,眉目如画,端坐在华贵轮椅中,对着自己静然微笑,让自己留下来。 林琅邪很想答应他,跟他拜堂成亲,隐居山林。 可是—— 不能。 若是此刻不去争那一丝希望,三年之后又有谁能陪自己看锦绣河山,遍游天下? 之所以一直不说解开自己毒的方法,是因为你早就知道吧,你不愿意过早的跟东玄开战,才苦苦相瞒。 可是,林琅邪不能忍受你的生命在我身边逐渐流逝的痛苦,不愿看着你独自忍受余毒复发的痛苦,不愿你自此与轮椅相伴,再也没有行立的一天。 所以,对不起,林琅邪这次不能依你。 沉默仿佛将时间凝结。 终于,林琅邪将手中的红衣放在了床榻上。 玉清寒知道他已经做出了决定,面上的微笑看起来无力凄凉。 林琅邪眼神认真倔强到让人心惊,眼中决心傲然什么也阻挡不了,“清寒,等着我。” 他大步前去,离开了房间,离开了装扮成大红色的喜房。 玉清寒没有阻拦。 他静静的坐在轮椅上,从朝升坐在日落,仍由夕阳的余晖洒在身上。 寂寥的红衣仿佛等待了一生一世的苍凉。 第六十八章 天空泛起了鱼肚白,东边渐渐升起了一丝金光,金光以极快的速度染满了天空,喷薄而出,耀眼的红光洒在行军的战士身上,密密麻麻的一片宛如喷涌的潮水,身上的铠甲在阳光的折射下泛着寒芒。 在这浩浩荡荡的数十万的大军正前方是身着银铠玄袍的男人,他骑在黑色骏马上,顾盼之间气宇轩昂,神情冰冷威严,远远看去恍若天神一般。 段无双策马到林琅邪身前,手指着远方隐隐约约看见的城楼道,“陛下,我们快到蜀郡了!” “嗯。”林琅邪淡淡的嗯了一声,眼中却是天地难掩的狂霸之色,目光浅浅一望,雾中的城楼犹如一个匍伏的巨口,等待自己来临,然后张开他的血盆大口。 不过,纵然前方是虎口,是刀山火海,林琅邪也绝不退缩一分! “此去我们前去北苍,公子他会去吗?”毕竟在玉妃临死前,恳求过玉清寒让他帮帮北苍,依玉清寒的性子定然会实现诺言,段无双心中还是隐隐有着忧患,若是玉清寒帮了北苍加上夜暮潇,这场仗的胜负就很难说了。 “他不会伤害天关军的,四年的时间够了!”林琅邪口气坚定,眼神淡漠,“本少一而再再而三的放过北苍,偏偏他不识好歹,有这般结果也是活该,怨不得谁!” 段无双叹了一口气,“陛下,你对这场仗的胜算有几分!” 林琅邪看得出他眼中的担忧,玉清寒一直极力阻止天朝跟东玄过早对立自然有他的道理,但是如今是箭在弦,不得不发了,为了苍生百姓,为了江山,更为了他! “无双,这场仗我们不能败也不会败!”林琅邪微昂着下巴,看起来高傲又倔强,抿成一条线的唇诉说着他的决心! “前些日,淳于公主寄来信,似乎是想……” 林琅邪挥手打断他,“北苍的结局是无法改变的,不过本少也不会迁怒到女子身上,淳于茹若是愿意就老实呆在皇宫中吧,这一仗过后,本少只会带着清寒隐居。” 他眼神诚恳的看着段无双,“玉儿就交给你们照顾了,以后的贤君就靠你们的栽培了!” 段无双立刻觉得压力巨大,这撂挑子也撂挑的太彻底了吧?“难道你真的打算不管皇城的事了?那以后岂不是见不到你们了?” 林琅邪微微一笑,“不管皇城的事倒是真的,本少这一生所求的从来不是什么江山,放心吧!想起你们的时候,我和清寒会回去看看的!” 两人说的自然潇洒,并没有受到这即将来临的一场大仗的影响! 正午的时候,林琅邪下令扎营在距离蜀郡二里的地方,将士在战地上唱起了战歌了。 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同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憾,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满江红岳飞) 声入九霄,响彻了大地,无畏无惧,带着一往向前的决心! 林琅邪大笑,目光灼如烈日,看向蜀郡的城楼,“天朝必胜!” “天朝必胜——!!” 随着他的声音,营地的呼声一声高过一阵。 群情激昂!!震撼天地!! 北苍守军早就被天关军的吓破了胆,听了这战歌更是腿脚都站立不稳。 若不是想着有东玄国数十万的守军撑腰恐怖早就开城投降了。 此刻,北苍楼中,淳于正和夜暮潇相对而坐,听着外面传来的战歌声,淳于正着实有些心惊胆颤,“夜国主,这次北苍可是将所有人的性命交到了你的手上,这场仗你有几分胜算。”这次若是输了,林琅邪是绝对不会再放过北苍的! 夜暮潇抿了一口桌上放着的酒,邪异俊美的脸上露出一个冰冷的笑容,“五分。” 听到这个答案,淳于正明显有些不满,夜暮潇冷哼一声,“可不要小看林琅邪,他的本领你不是没领教过,不然也不输的那么惨了!” “那是因为他有玉清寒相助!若是没,当初北苍有火炮相助也不至于落得如此惨败!”眼中掠过一抹忧色,“若是此次玉清寒还助他,我们岂不是连五分的胜算都没有?” 夜暮潇看着门外眼神复杂,忽然道,“这你大可放心,此次我们的对手只是林琅邪,对吧,无暇公子?” 无暇公子?淳于正神情一凛,无暇的医术和暗器几乎无人不知,自己怎么从来不知道这蜀郡中来了这么一号人! 一身清雅白衣的玉清寒催着轮椅从门外进来,他面容俊秀冷淡,眼中有寒意流泻,进了门也不言语,兀自找了一个地方闭目养神,似乎并没有和他们说话的欲望! “无暇公子,果然信诺!”夜暮潇并未在意他的冷淡,反而一笑,这笑容比起面对淳于正多出了几分真意和暖意。 “玉、玉清寒?!!”淳于正瞪大了双眼,惊骇欲绝,实在不明白自己视若洪水猛兽,打从心里惧怕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自己的城楼?? 夜暮潇撇了他一眼解释道,“太子不必惊讶,无暇曾跟夜某做过一个交易,所以他不会出手相助林琅邪的。” “当真?”淳于正稳住心神,玉清寒淡漠的坐在一旁,并未出言否认。 “好久不见。”夜暮潇度步到玉清寒身边,同他一起看着外面的滚滚黄尘,听着震耳欲聋的歌声道,“你说这最后一仗又是谁胜谁败?” 无暇微微冷笑,“玉某当时在城楼上应诺过,若是你日后和他打起来,我不会插手战争,其他的事夜宫主无须多问,玉某也没有必要回答!” 夜暮潇目光深深的看着他,妖异的红眸露出了几许柔情,“你也不必执着于林琅邪,明日一战过后,没了林琅邪你就能知道,这乱世中,真正强大的不是他!” 玉清寒猛然看向他,目光冷峻犹如摄人的寒剑,“夜宫主不必如此自信,玉某相信,最后君临天的那个人,一定是他!” 无暇的坚决的态度显然也惹怒了夜暮潇,夜暮潇冷哼一声,红眸透着血腥的光芒,冷冷道,“那我们就走着瞧吧!” 第六十九章 黄沙漫天,红旗招展,战鼓轰隆作响,千军万马在蜀郡城门对持,天地之间一片肃杀。 大风吹起林琅邪的玄色披风,俊美坚毅的脸上一片冷静漠然。 他策马立在大军最前,看着与自己相对的数十万兵马,眼神冰冷而血腥,宛若修罗一般。 蜀郡的兵马已经演练出了队形,对着天朝军步步推进。 率军的人却不是夜暮潇而是满脸怒容的淳于正! 虽然心中有所疑惑,林琅邪也并未在意,对于他来说,要的只是战争结果,是谁都不重要! 林琅邪拔剑指天,龙泉在阳光下泛着冷锐的寒芒,直晃的人的眼睛刺痛。 薄唇冷冷的吐出一个字,“杀——!!” 没有多余的指令,只是简单的一个字,原本防守不动的天朝军,内心猛然爆发出一股血气,随着林琅邪的话音落下,两方的军队迅速的绞杀在一起! 天朝军犹如饿虎一般冲上对着北苍军队和东玄军队刀砍,剑刺,无所不用其极。 其人数虽然略少不抵两国联军,但显然综合实力要比北苍的军队强上不少,个个都是以一挡十的好汉,里面又不乏以前受过玉清寒训练的影卫,悍勇如虎,对抗之中丝毫不落下风。 玉清寒看着下方的战斗越看越是心惊,纵观大局天朝军占了上风,毕竟天朝军以前那些仗不是白打的,冲杀间都会出现不少敌军的伤亡!然而那些牺牲的敌军大多都是北苍的军队,在外围消耗着林琅邪的兵力,夜暮潇所带来的军队反而保持着一个防守的队式,混在大军之中。 目光不着痕迹的肯了城楼上夜暮潇一眼,玉清寒已经明白了几分他的打算,心中也涌起了几分怒气,夜暮潇分明是将北苍的军队当作棋子来使用,他根本没有寄希望北苍军队会赢,所想的不过是借此来消耗林琅邪的兵力。 “林琅邪,受死吧!”淳于正大喝一声,多年来的积怨在此刻爆发,提着刀冲了上去跟林琅邪开始贴身的兵刃战! 林琅邪侧身躲过他的挥来的刀势,并没有将他看在眼里,龙泉剑出,几个起落已经带出了血花! “太子!”一见自己的主将受伤,北苍军队顿时慌了,淳于正此刻也生了后退的心思,然而此刻已经不是他想退便能退的了。 林琅邪出手丝毫不留情,眼见着龙剑瞬息之间就要贯彻淳于正的胸膛,眼瞳中逐渐放大的剑芒已经让淳于正惊骇欲绝,心中直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听了东玄的怂恿,和他联盟来对抗林琅邪! “叮——”极小也极轻的声音,却是极为精准的打在林琅邪的龙泉上,薄刃微偏,避过了淳于正的心房。 一枚飞蝗石。 林琅邪心中一震,立刻抬头看城楼上看。 一袭清绝白衣就坐在上面看着自己,白衣翩飞犹如谪仙。 林琅邪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他终是来了! 两人目光交汇,一个如火耀眼,一个如水清华。 缠绵了谁的思念,坚定了谁的决绝。 此刻,林琅邪没有了退路。 只是一个对视林琅邪已经明白了玉清寒的意思,放过淳于正。 不阻止林琅邪攻打北苍,已经是玉清寒最大的忍让了! 淳于正此刻中了剑从马上跌了下去,敌军混乱成一片,惨叫声不绝于耳,林琅邪并没有对他穷追不舍,置之死地,反而是下令开始攻城。 “走吧!”玉清寒再次看了一眼战局对着一旁的阿大轻声道。 “可是公子,这胜负还未分?”阿大看着绞杀成一片的人,心中不解。 “不,已经分了。”玉清寒淡淡道,不知道为何这句话让阿大再次感觉到了玉清寒内心中的倦意。 说完,他没有解释的打算也没有再看战场一眼,催着轮椅向前行去。 残阳如血洒在清寂的白衣上,看起来分外单薄。 玉清寒说的没错,胜负已经分了,在他走后,天朝军一路势如破竹的攻了下去,北苍和东玄稍一露出败势,天朝军更是猛扑了上去。 此战从白天一直打到傍晚,最终北苍损失惨重退守入城。 是的,仅仅是北苍损失惨重,天朝和东玄不过是消耗小半兵力。 夜晚,宫殿中淳于正陷入昏迷,一旁的御医急的手忙脚乱帮他验伤止血,而夜暮潇却独自在一旁饮酒,丝毫不在意他的死活,目光看着外面攻城的天朝军,不知道在想写什么。 火光映亮了天空,轰轰—— 外面传来一阵阵撞击城门的声音,还有千军万马的叫喊厮杀声,显然林琅邪他们并没有就此放过北苍的意思。 “城要破了——”“外面已经抵抗不住了——” 守卫慌慌张张的从外面进来,听了他的话更如一个石头投入湖水,激起了千层浪花,宫中人争相逃命,谁都知道,城破的结局是什么,甚至御医顾不得跟淳于正继续治伤。 混乱一片中,夜暮潇神色淡漠,一道红影悄无声息的行到他的面前,“宫主,城已经破了我们如何做?” 夜暮潇饮进了杯中的最后一口救,目光冰冷的看向外面,林琅邪龙驹仿佛有灵性一般朝他的方向嘶叫一声。 两个人彼此相望了一眼。 彼此也看见了对方的决心。 染着火光,透着凄厉。 夜暮潇对着外面城楼下正傲然而立的林琅邪露出了一个血腥而笑容,林琅邪同是回他一笑,一样的自信,一样的张扬,最后的胜者只会是一人。 收回目光,夜暮潇淡淡发问,“无暇呢?” 红霓恭敬答道,“回宫主,无暇公子已经走了。” “很好,我们撤!”夜暮潇的话没有一丝的慌乱,仿佛早就已经料到了。 天明时分,林琅邪带人入城,除去混乱成一片的北苍人,东玄军队已经人去楼空,留下一小部分抵抗,余下的人连夜撤退! 城楼上属于北苍的国旗已经被踩到了脚下,换上属于天朝的旗帜,玄色的布以金线织就的天字,随飞飘扬。 林琅邪负手站在城楼,面无表情的看着遍地的尸骨残骸,想到了夜暮潇那个血腥的笑容。 这一仗是天朝胜了,然而谁都明白这只是开始。 北苍蜀郡不过是东玄和天朝交锋所产生的第一个牺牲品。 眼神北望,仿佛还能白衣少年清然而坐的孤寂身影,林琅邪心中闪过一道决心,清寒,我一定会为你带回解药的。 等着我……一定要等着我 第七十章 蜀郡一战,再次扬了林琅邪的威名,被天下称为破苍之仗,天下更是议论纷纷,天朝跟东玄到底最终天下会鹿死谁手! 此刻,天关的议事军帐中争吵声不断,一刻都没有停过! “此刻,东玄既已退兵,我们没有必要穷追不舍,若是就此息事宁人也可维持两方的安稳!”有人建议道。 “放屁!”岳云奎瞪大了虎目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说话的人,“若是息事宁人,别人还以为我们怕了东玄那群狗娘养的!都欺负到我们地界了,还怎么当瞎子聋子啊!” “岳将军话可不能这么说,一场仗打下来需要耗费多少国力财力,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保存实力,积蓄力量!” “老子打了这么多年的仗最讨厌别人跟我说什么神神叨叨的东西!”一听大道理,岳云奎就头疼,火爆脾气是一点都没有改善。 “够了!不要吵了!”听着帐中的争吵声,林琅邪一声断喝,所有声音立刻消失不见,不管是在这个国家还是在军中,林琅邪的话才是最有威信的! 他目如雷火道,“迟早有这一仗,东玄退,我们追,难道兄弟们都怂了?不相信最后取得胜利的是自己?”他之所以说这话,是对整个天朝军和对自己的信心,一个王者,对自己自信,才能所有人被他这一份信心感染,从而焕发更强大的战力。 “怕他个球啊!东玄欺人太甚,我们就打到他的老巢去,看他还敢不敢这么嚣张!” “对!打!誓死追随陛下杀敌!” 天朝和东玄的对立,此刻于情于理都不可避免,林琅邪站起来,眉宇间威严尽显,“各位下去好好准备,休整一段时间,我们东上,扬天朝国威!” “是!”整齐而统一的服从声! “扬天朝国威!!” “扬天朝国威!!” 静寂的军营猛然爆发出冲天的吼声,所有人都知道战争要来了! 真正的战乱马上就到了! 众人散去,唯独留下了段无双,此刻林琅邪俊美的脸上已经散去了刚才的冰冷和威严,显得有些忧愁。 段无双站在他的旁边,“你在担心公子?” 林琅邪点了点头,语气伤感道,“北苍一仗我们虽然胜利了,但是清寒心中肯定不好受,毕竟当初,当初……”当初林琅邪亲眼看着玉妃死在玉清寒面前,恳求他放过北苍! 以清寒的性子虽然不说,心中定然会十分自责,可是跟北苍对仗的是自己,玉清寒也无法阻止! “陛下,其实你大可换个方式想。”段无双开解道,“虽然北苍一战会对公子造成伤害,但你也是为了他,拿到了解药,比什么都重要,公子既然没有阻止你,也算是默认了你,就算心中有几分怪你,等你胜利后,好好的跟他解释,他一定会听的!” “嗯!”林琅邪看着段无双,邪魅的丹凤眼是睥睨天下的决心,“东玄和天朝的战争必不可免,本少一定不会失败的!” 绝对不能失败…… 绝对不允许自己失败…… 因为玉清寒正在等着自己回去…… 新历六月二十四日,继破苍一战后,天帝林琅邪发起战役,宣告东北正式开战,同盟国和东部国家打的边关战火四起。 天朝军一路东上,过企江,下临城,跟隶属东玄的国家数次交锋而不败,一路势如破竹的攻打到东部国家跟东玄的国界线晋水关,历时六个月。 此刻,距离东玄还有一百里。 地平线上出现黑色的潮水线,震天的鼓声一路随行,天空飘起了鹅毛大雪,此时已是十一月,有序的脚步声响彻在晋水关城前,前行的队伍犹如奔腾的洪流,带着一种令人心惊胆颤的天威和雄壮! 城内忽然传出了一声声惊叫和敌袭的警报声音,“天朝军来了,啊啊啊啊,完了,完了——!!” 战争还未开打,晋水关已经乱成了一片,人们惊慌的四处奔走相告, 半年来跟东部持续不断的战争,已经足以让东部人领略到林琅邪的厉害,天朝军一路来的过关斩将势猛如火的打法,光是听着都让人心生寒意和惧意! 这一场的战争几乎没有什么悬念,士气高昂的天朝军对早就失去战心的守城军,双方刚一接触,晋水关的人马迅速溃散投降,显然听说过林琅邪曾说过投降不杀的政策,并没有多做抵抗! 这一场战争的胜利甚至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林琅邪看着战场鸣金收兵,大队的人马统计俘虏善后,马上就要到东玄了,而这次夜暮潇也避无可避,两人必须开始一场最终战役! 林琅邪的脸上没有欣喜,因为这半年的征战,脸上多了几分风霜更显得威严尊贵,晚间,全军在晋水关休整庆贺! 所有人都知道,只剩下了最后一场战役了,这一场关乎了所有人的性命!也决定了天下的最终得主是谁! 这天晚上,晋水关将士们的心情格外兴奋,带着一种似喜似悲的心情,尽情畅饮!谁也不知道这次的醉饮后还能见到明日的太阳! “报~”欢闹成一片的营帐中,凌烈的寒风忽然从张口灌了进来,传令兵满脸的惊慌失色! “何事?”林琅邪皱眉看着忽然闯进来的人。 “陛、陛下!”传令兵结结巴巴,捧着一个四方的木盒道,“方才有特使送来一物说是东玄国主送给陛下胜战的贺喜之礼!还说,还说一定要君主亲自开启!” 他的手不住的颤抖,弥漫着酒气的营帐忽然涌起了极淡的血腥气息。 林琅邪正欲接过去,却段无双挡了下来,“我来看吧!” “不用!”林琅邪挥了挥手,眼睛死死的盯着那个木盒,心脏忽然露了一拍,一股强烈的不安席卷了全身。 他深呼了一口气道,“我亲自来!” 第七十一章 营帐里忽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甚至放轻了呼吸,屏息看着林琅邪去揭开那个木盒! 木盒里面是一个人头,面目已经被划的看不清甚至开始腐烂,没有人知道是谁,也没有知道夜暮潇为何要送这样的东西给林琅邪。 “有病啊!”帐中有人不屑的笑出声,“那东玄国主真当我们是三岁儿童不成,送个人头就能吓到我们吗?” “哈哈哈——”一阵带着醉意的笑声。 “陛下,陛下!”然而也有人注意到林琅邪的异常,他的手抖的厉害,几乎握不住这个四方的木盒,俊美的脸上涌起了一阵不正常的苍白之色。 “特使在哪?”喃喃的出声,声音是掩饰不住的颤抖。 帐中喧哗,传令兵没有听清,林琅邪猛然吼了一声,面目扭曲到狰狞,双目如血殷红,“我问你特使在哪?!” 众人被他这句吼声吓的一愣,不敢说话,只有传令兵细弱的声音,“在、在帐外!” “让他进来!”不知道为何,众人听着林琅邪的话似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种让人心惊的寒意。 穿着紫衣的特使进帐,面容麻木,他也是历经了无数战争的铁兵,否则也不会被夜暮潇训练成死士派到这儿来,但是当他看见林琅邪的那一刻,原本无惧无畏的心忽然就胆怯了。 眼前的帝王双目血红,脸上的寒气甚至比自己的国主还重,只是冷冷的看着自己,就忍不住想要跪伏在地。 “这,里面是谁?”林琅邪死死的抱着木盒,问道,他的话莫名的让人感到一种矛盾的惧怕,仿佛他本身问出这话就在害怕。 来使在他目光的逼视下,木然开口道,“国主说了,您大胜在望,这是他送给你的礼物,里面的人头是无暇公子,他祝您和无暇公子永不分离!” 话刚说完,在帐中引起一阵喧哗,众人表情愕然而震惊,而来使整个就林琅邪一脚踹出去了老远,撞到了营帐上带起了一阵桌椅倒地的身影,“不,不可能,你撒谎撒谎!”林琅邪疯了一般对着他拳打脚踢,目恣欲裂。 “怎么可能是清寒呢?!” “怎么可能?”林琅邪喉间发出一道呜咽,眼神混沌空洞。 “冷静!”段无双连忙拉住他,“冷静点,陛下,公子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是啊!清寒怎么会死了,他在骗人在撒谎,清寒怎么会死呢,怎么会?”他茫然的不断的重复着。 “岳叔,清寒不会死的,对不对?”他抓着人就问,仿佛想要依靠别人的话来平静下来。 岳云奎显然也是不信,连忙安慰道,“公子不会死的,放心吧。” 是啊,那样绝世的少年。 孤绝如斯。 清傲如斯。 怎么会死呢? 听了他的话,林琅邪犹如吃了定心丸一般,连连点头,“是啊,清寒肯定活着!” “咳咳!”被踹到了一边的来使,仿佛早就抱了必死之心,完成任务一般,忽然开口,“国、国主说了,冬日天寒,不忍心无暇公子一人苦苦煎熬,就先送他下去了,你也别担心,马上,就能和他永远在一起了!” 这一击仿佛破灭了林琅邪眼中最后的希望,别人怎么会知道清寒寒毒的事? 他颤抖着唇瓣,手中的木盒咔嗒的一声摔倒了地上。 里面除了滚出了一个人头,还掉出了一个赤色的情人箭。 这枚情人箭不少人都见过,林琅邪有一支一模一样的信物向来是贴身不离,只不过颜色不同。 “不会的,不会的!”林琅邪双眼失神的看着段无双,茫然问道,“无双,不会是清寒是不是,清寒好好的在天朝呢,怎么来这里呢,怎么会呢?” 段无双在看见情人箭的那一刻,心中已是凉了一片,无暇的东西向来不会离身,更何况是对他如此重要的情人箭,一时间心神受到了巨大的刺激没有开口。 “怎、怎么会呢?”林琅邪想笑,想要否认,一张口却是一口血喷了出来,感觉浑身都是痛的,连呼吸都变得困难,眼前一阵又一阵的眩晕。 “陛下——”营帐中响起了众多的惊呼声。 可是,林琅邪听不见,他什么声音也听不见,眼前只剩下少年眉目如画,身着红衣坐在轮椅上,对着静然微笑,让自己留下来。 那一次的分离竟然是永别! 林琅邪蹒跚的去捡那个人头,眼中泪水纵横,怎么也止不住,口中一种喃喃的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清寒,对不起……” 直到他捡到了那个人头,小心佛开上面蓬乱的头发露出眉间的殷红血印,忽然似哭似笑的叫了起来,“不,不,不可能的……” 原本站立的身影犹如秋风中的落叶一般猛然倒地,引起了又一阵惊呼声。 原本好好的庆贺之夜因为东玄国主的一份大礼而染上了血腥。 林琅邪的房外,岳云奎张良段无双尽数尽数集中在一起,“无双,你,你进去吧,我们在外面等着……”岳云奎叹了一口气,面上苍老了不好,铁骨铮铮的汉子此刻也是双眼通红。 三天了,林琅邪不吃不喝也不说话,拒绝任何人进去,只是抱住那个人头,不断的自言自语,说出话却没有一句能让人听懂。 段无双进了房门,林琅邪还是跟三天前昏迷后醒来的样子一模一样,瑟缩在床脚,甚至连姿势都没有改变过。 “陛下——”叫了几声,林琅邪只是茫然的坐着,脸色憔悴,完全没有知觉。 直到段无双用手去拿他怀中的那个人头,他才猛地惊醒了一般,直接打出一掌,目光警惕而危险的看着他,“你想干什么,不要抢我的清寒,滚开、滚开。” 段无双被他一掌打的咳嗽了几声,不忍看他,更不想他持续下去,“你放开吧!就算你这样抱着他,他也活不过来。” “怎、怎么会呢?”林琅邪苍白的脸上牵起一丝勉强的笑容,“刚才清寒还告诉本少,他想要跟本少成亲呢!” “红衣呢!本少的红衣呢?”林琅邪忽然站起来到处翻箱倒柜,“无双,你看见本少的红衣没啊?”林琅邪捂着眼睛,“没有红衣本少怎么跟清寒成亲呢,他会生气的!” 此刻,那眼中流出已经不是泪,而是血了,鲜艳的血顺着林琅邪的手缝流了出来。 到底痛到什么地步,才能变成这个样子? “清寒,本少答应你留下来,我们成亲好不好?” “我们成亲了,清寒……”林琅邪笑着开口,脸上混合血和泪,触目惊心。 段无双发出一声悲鸣,“陛下,节哀!” “你还有我们天朝的弟兄,我们马上就攻打到了东玄,我们要胜了!”他企图用任何事来劝解林琅邪,让他萌生出一丝期望。 “胜了,胜了又怎样?”林琅邪一声声咳嗽起来,胸口是尖锐的疼痛,“没有了他,要这江山何用?” “我只想要清寒啊!”他不断的捶打着胸口,仿佛想要把那里的痛苦压下去,失声痛哭,“我只想让他活着…… 段无双从未见到林琅邪有过失态,可是现在他现在就犹如一个孩童一般在自己面前失声痛哭。 林琅邪的眼里是一片浓黑的死寂,没有丝毫的希望。 段无双看着眼前的林琅邪忽然不知道说些什么,连他都不愿意接受玉清寒死亡的消息,更何况是林琅邪。 红着双眼,段无双颤抖着双唇道,”陛下,您再这样下去,如何给公子报仇啊?“ 是啊…… 报仇!林琅邪目光渐渐凝聚起来,他牢牢的抱着那个人头,眼神温柔而专注,说出话却让地狱的恶鬼都胆寒,”清寒,本少要给你报仇,本少要让害死你的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传我令,全军立刻集合出动!” 军队甚至没有休整,就要迎来最后的一次的大战,段无双开口欲劝,接触到林琅邪的眼神,他最终还是吞下了自己的声音。 “是!” 林琅邪眼神已经不在迷茫,清明而坚定,只是那死灰之色没有半分的消减反而越加浓烈。 他擦去了脸上的血迹,重新换上了战袍,邪魅的脸上眼如寒星,透着一股凄艳的决绝,“清寒,既然你不在了,那本少也不活了……” “不过在此之前,我要让那些伤害过你的人,统统下去陪你……” 雪山之上,雅致的小楼,一袭清华白衣正坐在窗边。 雪白的信鸽,在他手掌跳跃,取下了上面的信纸,只扫了一眼。 原本淡然的玉清寒的脸色陡然大变。 “怎么了?公子?”阿大收到玉清寒的急报连忙进来。 “召集雪隐楼所有弟子,立刻前去东玄!”少年苍白的脸上透着一股豁出一切的决心和坚定! 第七十二章 天下世事纷说不停,战况被百姓讨论的如火如荼。 “天帝林琅邪和东玄国主夜暮潇打了一个月,竟然还没分出胜负,这一仗真可谓艰难万分啊!”茶铺食客摸着胡须感叹。 “嘿!可不是嘛,真希望早日分出胜负,这战乱啊,也能结束!百姓过过和平日子咯!”小二倒了一杯茶水附和道。 目光随意一瞥,忽然惊叫出声,“那是什么? 只见几百名黑衣人如风穿行,似鬼似魅,一顶素色轿子被抬得稳如磐石又快若行风,轿帘被风掀起一角,露出一张绝美的清雅容颜,额间的梅花似血殷红,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众人视线里。 “莫非是眼花?”小二揉了揉眼睛! “非也,非也!”白须老者目光追忆道,“这景象啊让老夫想到六年前,还是少年将军的林琅邪被北苍和南戎联合绞杀,到了绝境的时候,忽从天上降下一个白衣少年,一曲琴音力挽狂澜! “那少年不是听说死了吗?”小二挠了挠头,疑惑道。 白须老者喝了一口杯中热茶,润润嗓子继续道,“谁说的准呢,不过啊,这些事我们这些凡人也接触不到咯!哈哈!” 马蹄声震地如雷,旭日在天空洒下一片如血的残红,乱军之中林琅邪傲然而立,银甲玄袍,夺目耀眼,俊美的脸庞冷峻威严,眼中缭绕着无限杀气仿佛要将人拖入无边地狱! 两军相战,一占人和,一占地利。 一个月的时间,双方各有伤亡,天朝的伤亡人数远大于东玄。 夜暮潇一身紫袍居于众军之中,看着对面的千军万马,脸上露出一个冷冽之极的笑容,天朝之师一路东上,早已经力疲,抬头看了看天,心中忽然下了一个决心,从袖中取出一支短笛,成败就在今日了! 唯一让他感到惊心的是,林琅邪竟然在得知玉清寒的死讯后竟然还能振作起来跟自己对战,不过根据以往的对战,他明显是不要命的打法,哪怕受了重伤也没有休息一天!想透支生命力给他报仇吗?夜暮潇目光复杂,自己这一生都不懂爱是什么感觉,爱一个人真的能为他付出一切吗? “轰轰轰——”战鼓击响,战场上风云变化,夜暮潇收敛心思,不做多想! 短笛横在于唇前,尖锐的笛音从口中逸出,随后东玄军出现了八道相同的笛音与他相合。 原本跟天朝军对持的军队忽然随着笛声排列队形。 按九宫排列,每格兵将穿插,逐渐如同一体,互相交穿,然后慢慢像林琅邪的军队推进! “陛下,是九字连环阵!”段无双看着犹如黑云般的敌军,面色认真,带着忧虑。 九字连环阵变化多端,九个阵眼却唯有一个是真!极容易被困死! 难怪这么久,夜暮潇都没有下全力对攻,原来是在保存实力来准备这个阵法啊,想要在今天决一生死啊! 林琅邪抬头,丝毫没有因为这诡谲莫测的阵法而有丝毫的惧意,眼中是燃烧的战意和恨意,“来吧!” 他剑指青空,指挥着天朝军,队形没有大的变动,以不变应万变! 两军随着队形的推动绞杀在一起,林琅邪手持龙泉,宛如魔神,带着战士们冲锋!每一道剑光都带起来无数的鲜血,所过这处惨叫纷起无人生还! 敌军惊骇的看着他,被他英勇如神的冷厉和血腥吓到,竟无一人敢抵挡在他前面! “陛下,兄弟们被困住了!”林琅邪纵然厉害,这九字连环阵却也为他准备了良久,绝不会被随意破解,天朝军已经被大阵逼的陷入了困境! 东玄军现在以数量占优势,若是天朝军被制住,迟早会被逐步蚕食掉!现在的天朝军陷入了真正的危机! 不!绝不能败!林琅邪在心中告诉自己,自己怎么能败呢?眼前出现那静然微笑的白衣,自己还没为他报仇!绝对不能败! 多年来的连日连续征战让林琅邪脚步已经发虚,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势积累了无数,他双眼看着敌军中的夜暮潇,身上忽然涌起强烈的战意,一手从背后抽出弓箭,翻身入空,站在神骏龙驹上,玄色的身影在烈日下无比耀眼,拉弓,射箭! 索命的箭矢如流光一般在空中带出极为响亮的啸响,射穿了两个吹笛的受阵人! 众人被此举一惊,甚至连笛音都出现了短暂的停顿,随之而起的是更加嘹亮的笛声,阵法再变,处处杀机! 林琅邪好似完全感觉不到埋伏在阵中的杀机,骑着黑驹直身奔向敌军,此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杀了夜暮潇! 夜云潇站起来,手指林琅邪,数十万的军队全力猛攻一处,以一个逆天大阵来阻止一个人! 九字连环阵一变再变,纵然变化出万般风云,也阻止不了一个林琅邪! 他不断前进前进!铠甲染血,墨发散乱,脚下是洪流一般流淌的鲜血,尸骨成堆! 直到终于冲进了夜暮潇所在的地方! 没有过多的言语,两人已经战了起来,以剑对剑,扩散的剑气让周围的士兵脸色发白,直接跪伏在地,更有甚者被剑气所伤,身上带出了血痕! 林琅邪盯着夜暮潇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两人纠缠在一起,在战场中自成了一个战圈! 飞沙走石,黄沙漫天,林琅邪中了夜暮潇一剑,同时也还了他一剑! “你要输了!”夜暮潇看向战场忽然邪异一笑,两方人马撕咬到一起,天朝军逐渐落入下风。 “不,这场战争是没有胜负!”林琅邪面色冷淡,唇角勾起一个决绝而冷酷的微笑,“两方主将若是没了,这场仗算是和局!” 两人对仗,林琅邪并没有十分的把握能打败夜暮潇,但却有十分的把握跟他同归于尽! “你疯了?”夜暮潇听出他的意思,眸光转冷。 林琅邪凄然一笑,邪魅的脸悲伤的让人心碎,“是啊,我疯了,我早就疯了。” 龙泉剑芒惊鸿,正当他下了死志,想要跟夜暮潇同归于尽的时候,战场上忽然响起了一阵激荡的琴音! 琴音悠悠仿佛在跟笛声对抗一般,数百黑衣人对着变化的琴音旋律分九路破入东玄阵营,分隔开他们本为一体的队形! “是公子!”段无双神情狂喜,这样的琴音天地之间唯独有玉清寒一人能奏! “公子没死~!!” “公子还活着!!”激动和兴奋立刻席卷原本进退两难的天朝军队! 林琅邪愣愣的看着那突然出现的轿子,月华似的白衣少年正坐于其中素手拨弦。 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中的感觉已经不是狂喜,比狂喜更为强烈和深刻,所有感觉到达极点反而平淡下来,林琅邪甚至不敢眨眼,生怕是自己的幻觉! 轿子中的玉清寒忽然对着远方的林琅邪清绝一笑。 昙花般梦幻的微笑,几乎融化在阳光中。 就好像很多年前一样,他看见他眼中破而后立的决心,他看见他不离不弃的追随。 他们是彼此的牵绊,也是彼此的依靠! 激荡的琴音中,林琅邪纠缠住夜暮潇,大军跟着玉清寒的琴音开始反冲锋! 东玄军失去了夜暮潇的牵制,更有玉清寒压制全局,一列一队一兵一卒尽数发挥出自己最大的优势! 九字连环阵在玉清寒优雅拨弦的控制下,悉数被破解,林琅邪形势在变,林琅邪看着夜暮潇道,“你说错了,输的那个人是你!” 林琅邪和玉清寒,他们两人在一起,这世上无人能战胜! 东玄的军队逐渐溃散下来,被越战越勇的天朝军分割撕裂,开始心生惧意,四散而逃,到处都是惨叫,到处都是死尸和血水! “公子威武!陛下威武!” “天朝无敌!!”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这么喊了一句,然后一声接着一声,如波涛如巨浪,“天朝必胜” “天朝必胜——!!” “投降吧!”林琅邪话语平静,宛如在下一个判决,东玄已无翻身的可能。 夜暮潇面色复杂看着林琅邪,冰冷俊美的脸上带起一个轻笑,“我是输了!不过不是输给了你。” 他看了看远处的玉清寒,邪异的红眸闪过很多情绪,最终叹了一口气,“我输给了他!” 第七十三章 “这就是沉香?”林琅邪小心的翼翼的接过了夜暮潇手中的瓷瓶,恨不得当祖宗供着,这可是救玉清寒的灵丹妙药啊! 夜暮潇冷哼一声,“难不成我还会骗你?” 林琅邪一脸怀疑的看着他,“那还真不一定呢?!”自从发现这个夜暮潇竟然喜欢自己的清寒,林琅邪十分极其非常的不爽!更何况,先前他竟然以清寒身死来诈骗自己,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两人是两看两相厌! 玉清寒看着斗嘴的两人,哑然失笑,虽然对夜暮潇并没有什么好感,但对他的为人也并不讨厌,他能这么干脆的交出沉香,还真出乎两人的意料之外! “无暇,这沉香吃了也会有一定的风险,你要做好准备。”夜暮潇对着玉清寒道,“当初我吃了后整整昏睡了半年,沉香能解毒,但也药性过强,也许当时就能醒,也许隔个几年醒,也许永远也醒过来。”他虽然面容冰冷,眼中却略有些关切之意! 依他的性子能说出这种关心人的话已经极为不容易了,无暇微微颔首道,“谢谢。” “没什么。”夜暮潇淡淡道,“不过我真的很怀疑你看人的眼光!”眼光还在林琅邪身上打量! 林琅邪大怒!这话是什么意思? 夜暮潇忽然俯身到无暇耳边说了一句话,无暇原本清淡的神情,忽然有些愕然,最后化为一笑。 那笑容如白云出岫,淡然无暇,仿佛能化为冬日的霜雪,霎间绽放出百花。 林琅邪和夜暮潇都看的呆了一瞬。 半晌,回归神,夜暮潇直接赶人,“东西也拿了,你们走吧!”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若是无暇公子愿意留在东玄做几天客,我也不介意。” “我介意!”林琅邪不满的瞪着他,“留在你这本少就浑身不舒服!”说着立刻推着无暇走人! 战后两国缔结和平盟约,百年之内不会再发生战争。 当林琅邪推着玉清寒从皇城中出来的时候,段无双、岳云奎、张良都在外面厚着,林琅邪立刻板起了脸,一脸的沉痛之色! “陛下……” “公子……”看见林琅邪的脸色,三人神情皆十分忐忑也不敢开口询问,到底取到了沉香没有。 还是岳云奎耿直,一心急直接问了出来,“你们到底拿到了沉香没啊?公子怎么样了?” “拿到了。”林琅邪小声说道,语调极为伤感。无暇一听林琅邪的语气就知道他想捉弄人,配合着他面色不变,神情清淡。 乍一听林琅邪的话,三人都以为没有,语气立刻沉痛下来,不忍的看着他们,岳云奎这个铁血铮铮的汉子,话语都有些哽咽道,“没事的,这世上定还有其他的办法……” 一听岳云奎的语气,林琅邪顿时觉得玩大了,连忙清了清嗓子道,“我们拿到沉香了,不过这沉香的服用有一定的风险!” 三人满头黑线,岳云奎顿时反应过来,大吼一声,“臭小子,你耍我啊?!” 林琅邪边逃边笑,“岳叔,我可是皇帝啊!你这是欺君犯上啊~!!” 岳云奎一巴掌拍到林琅邪脑袋上道,“谁看见我欺君犯上了?” 林琅邪一指旁边,却见张良望着天,一副我很忙的样子,段无双低着头,一副我什么也没看见的样子!!连忙跳到无暇身边,道“清寒看见了!” 无暇轻咳两声,淡淡道,“玉某,什么也没看见!” 林琅邪以一副“你们不是人”的目光扫过段无双和张良后,换上了一副伤心欲绝的表情,“清寒,你怎么能这么对本少,你可是本少的人啊!!” “谁是你的人?!”玉清寒危险的看着他。 “你啊~”林琅邪一副懵懂加无辜的神情。 “哈哈哈——”岳云奎他们三人在一旁大笑,段无双道,“战后还有不少事等着处理呢,我们先走了啊!”立刻的识趣的告退,拉着岳云奎就走,搞的岳云奎莫名其妙的,“这是干什么??好好的干嘛要走啊” 等到他们三人走后,林琅邪忽然看着玉清寒也不说话,就是静静的看着他,目光一寸寸的在他身上流连。 “怎么?”玉清寒轻轻挑眉,过了这么久还是不是很习惯林琅邪的这种目光!(感觉自己要被吃了,话说小邪啊,你敢含蓄点么) “没什么!”林琅邪俯下身抱住他,原本欣喜的语气听起不知道为何让人有些难受,就像是劫后余生的感觉,有些发酸,“本少只是觉得,太好了。” 玉清寒回抱着他,轻轻笑道,“都结束了。”抬头看了看天空,碧蓝如洗,明媚的让人忍不住想流泪。 “对了!”林琅邪忽然抬头,“方才在殿里夜暮潇到底跟你说了什么?”语气中不无酸意,“清寒竟然露出那种笑容!!那种笑容可是连本少都没见过几次的!” 玉清寒面色淡漠,道,“没什么。” “清寒告诉本少嘛,本少真的想知道!”林琅邪眨了眨凤眼,撒娇道,这个可是对付玉清寒的杀手锏啊! 玉清寒不为所动,林琅邪挫败的垂下头道,“那至少清寒也要那样对本少笑下吧!不然太不公平了!” “清寒笑一个嘛!” 玉清寒用白痴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然后独自催动轮椅离开了。 林琅邪穷追不舍,在他身后大叫,“清寒那样笑一个给本少看嘛~!” 回答他是两枚飞蝗石。 留得某人在原地狼嚎,不公平啊不公平!! 第七十四章 两年后。 紫京都,上书房。 玉儿一脸哀怨的握着毛笔在纸上写写画画,好好的一叠宣纸全被浪费了! 水一方在一旁泡茶,看了眼实在认不出来什么字的纸道,“玉儿啊,快点写吧,等会段大人就要过来检查了!” “来就来!我都是太子了为什么还要怕段无双那个老狐狸!”(段无双:咳咳,不敢当,不敢当!) 水一方同情的看了一眼他,并没有接他的话,反而道,“半个时辰后,段大人会来检查你周礼抄写的三十五页,一个时辰后韩夫子会来教授你《商君书》,巳时,柳夫子会差人送来《资治通鉴》让你先预习下,下午,还有骑射课和琴艺! 水一方越说玉儿的头垂着的越低,有气无力的道,”这一天,我还有空闲的时间吗?“ “好像有。”水一方点了点头,玉儿立刻两眼放光! “黄昏有半个小时给你吃饭!” “半个小时??”玉儿插着腰道,柳眉倒竖,“还是吃饭的时间。” “嗯?不对!”水一方仔细想了想,“那个时候,段大人似乎还给你安排了个嬷嬷教授你礼仪课!” 玉儿彻底抓狂了,大吼一声,“叫他去死吧!!小爷不奉陪了!” “哟,这才刚进门就听见太子这么大声音啊,谁招惹你了吗?”段无双摇着扇子进来,对于玉儿委屈的目光视而不见,“周礼抄完了吗?” 玉儿:…… 对于段无双也只能背后发发脾气,在他面前还是要乖乖听话,不然可有的苦头吃!可怜兮兮的拉着段无双的袖子,玉儿万分委屈,“我父皇和爹爹呢?玉儿好久没见到他们了,好想他们!” 段无双淡淡笑道,“你父皇和爹爹去游山玩水了,暂时回不来!” “他们怎么忍心把玉儿一个人丢在这吃苦啊?玉儿好痛苦!”小玉儿哭丧着脸!这破皇宫比雪隐楼还难出去,别说跑出宫了,跑出房门身后都能跟一大堆人! “咳咳!你父皇和爹爹那是有事!”段无双看了看桌上乱成一片的水墨,不动声色的道,“看来周礼太子还没完成啊,今天加抄十张!” “你你你!”玉儿愤怒的瞪着他,恨不得把眼睛珠子瞪出来! 段无双叹了一口气,“其实我也不想的,可是你父皇和爹爹在临走前将你托付给我,让我一定要好好的”照顾你“,所以为了太子以后的未来着想,下官必须严加监督啊!”(林琅邪:本少有说过这话吗?!玉清寒淡淡道,玉某说的!) …… 倾情崖下,偏僻的小村子村口忽然出现了两个神仙一般的人。 一站,一坐, 一个玄衣邪魅,一个白衣清贵。 远远看去就像一副极美的水墨画。 “好久没来这里了,本少还真是想念呢!”玄衣少年摇着扇子对着静坐在轮椅上的少年笑道。 “这两年去了不少地方呢,如今回到这,倒真的很怀念!”白衣少年清丽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就是不知村里人还记不记得我们!” “想来他们还是记得玉某的!至于你嘛那就不一定了!”玉清寒神情淡然,说出话却一旁的人委屈了起来,“清寒还是对本少如此狠心啊!我们在这可还差一场婚礼,这次回来一定要给办了!” “呀!这,这不是玉大夫和林小子吗?”老大爷一见自己村口站在两个神仙般的人,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使劲的眨了眨眼睛,终于确定是他们两人回来了! 大嗓门立刻吆喝起来了,“大家快出来看看,谁回来了!!” 立刻村里就跑出了不少人围着他们看,个个脸上都露出真心的喜悦,老村长杵着拐棍,走到林琅邪身边,拿拐棍敲了敲林琅邪的头,“真的是林小子!你们两个忽然不见,可把俺们急坏了!” 看着一老人肆无忌惮的拿着拐棍敲着一个皇帝的头,玉清寒扑哧一笑没忍住,惹的林琅邪更幽怨委屈的看着他。 玉清寒清雅淡笑,略有些歉意,“抱歉了大家,我们没事,让你们担心了!” “大哥哥,你们这次要在这呆多久啊?”人群中忽然跳出一个小姑娘,亭亭玉立,容颜俏美。 林琅邪邪气一笑,“熏儿妹妹两年不见,越发动人了啊!” 叶熏儿嘁了一声,“我还怕你们把我忘记了呢!” “忘记谁也不能忘记熏儿妹妹啊!”林琅邪油嘴滑舌,玉清寒却淡淡的撇了他一眼! 某人立刻转移话题,“咳咳,这次我和清寒来啊,是准备就留在这了,之前的婚礼还没有办完,大家伙,可别忘了来啊!” 狗蛋羞涩的笑道,“大哥哥想何时办婚礼都可以的啊,狗蛋和娘,经常去给你们收拾屋子呢!” 两人回村,乡里乡亲的送了不少东西前来,狗蛋他娘还特地从家里抱了两床新被子过来! 林琅邪对着热情的大家伙直接把新婚的日期敲定了下来,十二月二十二日! 正是玉清寒的生日! 这年的冬天出奇的暖和,玉清寒的寒毒也并未发作,大喜的那天,村民们一窝蜂的全来了,外加带了不少吃的用的给他们。 起来的甚至比他们还早也更积极,喜堂都是村里的婶子们帮忙布置的! 房中,林琅邪将大红的喜服放到玉清寒手中,双眼无辜的看着他。 “干嘛?” “帮本少穿嘛!” “莫非到现在少将军还连个衣服都不会穿?(因为在林琅邪还是少将军的时候两人有过不少快乐回忆,所以现在玉清寒就以这个名称来称呼) 林琅邪厚着脸皮道,”喜服本少希望清寒亲手帮本少穿!清寒的,本少要帮你穿!“(其实某人心中更想的是脱~不过现在有色心没色胆!) 玉清寒没有拒绝他,反而真的认真的帮他穿起了喜服,林琅邪半跪在他身前,温柔的看着他。等到他帮林琅邪穿好了衣服,林琅邪又死皮赖脸的开始解他的衣服,要帮他穿! 等到两人都弄好了,外面的乡亲都等的有些不耐烦了。 林琅邪和玉清寒对望一眼,然后一起步了出去! 很难形容那一眼的震撼,两个绝美的男子一同步入喜堂,身上喜服的图案栩栩如生,仿佛真的有龙凤盘旋在祥云中,在淳朴的村民心中也只能用神仙来形容他们了! 主持婚礼的自然不是祭祀了而是喜婆,饶是她曾经去了无数的喜堂还是被这两个少年的相貌气质给震惊到了,好不容易才回神来。 烟花礼炮乍响,周围是村民真挚而诚心的祝福, 林琅邪和玉清寒而立,两人各执红花一端,遥遥的庄重的对着拜了三拜,将彼此的相貌深深的映进心里。 林琅邪眉目温柔凝视着眼前少年,俯身在唇上轻轻一吻,重复着多年前的话语,”林琅邪爱玉清寒,至死不渝。“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任何声音,整个礼堂只有林琅邪一个人的声音经久不息的回响。 世界最幸福的事莫过于此。 晚间,村民闹腾了一阵散去,原本应该出现的在新房的二人,此刻却出现在倾情崖顶。 这两年,玉清寒和林琅邪一起游历天下去过了很多地方,但是每年冬天都会回倾情崖看一场梅花,放一场烟花。 玉清寒靠在林琅邪的肩上,看着他将烟花燃放入空,绽放出一场惊世的璀璨。 梅花瓣纷飞在夜空,漂浮起一阵阵的幽香。 “很美,对吗?”林琅邪轻吻着少年的眉目。 “是呀!”玉清寒微微一笑,少年的笑容竟比梅花还娇艳,比烟花还耀眼。 “以后的每年本少都来带清寒看梅花!” “嗯,好。” 说过的话,许下的承诺,是不会反悔的吧? “入冬了,今年竟然还没有下雪呢!” 林琅邪抱紧了玉清寒,微笑道,“下雪了,冻坏了我的清寒怎么办?” 两人依偎而坐,消散了烟花,玉清寒一直闭着眼睛靠着林琅邪,直到天边升起了红色的旭日,他才睁开眼睛,他目光温柔看着的林琅邪,流露出一种平日只有林琅邪才会流露出的深情。 “清寒……”林琅邪知道他要干什么,正欲说话。 玉清寒的食指却轻轻的点在他的唇上,唇角流露出的炫目的风华,“别忘了,明年还要带我来看梅花。” 所有的欲说的爱语和未完的话都消散在这句中。 “嗯。”林琅邪看着他微笑,承诺般的说道,“本少会在你身边的,一直都在,永远都在。” “我知道。”玉清寒轻轻点头,从袖中取出制成药丸的沉香。 林琅邪看着他将沉香放进口中,两人都很平静,平静到甚至连伤感都没有。 因为,都是那么坚定的相信着, 明年,还会再来此地,在赏一次梅花,再放一场烟花。 “我睡会。”少年将头依偎在林琅邪的怀中,露出一个清雅浅淡的笑容。 “好的。”林琅邪温柔的答应着。 过了许久,直到听见他传出的平缓的呼吸声,林琅邪才移过头看着沉睡的玉清寒。 少年一身大喜的红衣,长睫似蝶翼柔柔的在眼睑初洒下阴影,清丽的容颜是孩子般的恬静,周围的雪梅,在两人身周傲然绽放。 林琅邪低下头,再次吻了吻少年的唇,轻声道,“我会等着你醒来。”邪魅的脸上是并未消散温柔笑容。 回到村中的时候,孩子们一见林琅邪连忙跑了过去,疑惑的看着林琅邪怀中的玉清寒,“大哥哥,玉大夫怎么了?” 林琅邪轻轻一笑,“他睡着了。” “那他什么时候醒啊?”小孩子眨着眼睛看着林琅邪。 “他啊,很快就会醒的。”阳光洒在林琅邪俊美的容颜上,一片温暖的光。 ——正文完—— 番外:愿得一人心 “话说当年天帝林琅邪和东玄国主夜暮潇倾尽国力一场大战持续一月,仍然不见胜负,忽然一个白衣少年携着几百暗卫从天而降,以琴音破了夜暮潇的九字连环阵,天朝取得最终胜利才得了如今这太平盛世!”喧闹的市集,一方矮桌放在街角,此时旁边了围坐了不少老老少少看着说书人。 “那白衣少年是谁呢?竟然如此了得!”有人发问了。 说书人“啪”的一声一合铁扇,脸色崇敬道,“那人啊,就是多年前相助少年将军的玉清寒!” “不对不对!”一个面色粗狂的大汉,满脸的不信,玉清寒明明在天朝初建之时就殉身火灾了,你怎么乱说呢!“ 说书人”呸“了一声道,”你知道个屁!他那是诈死!诈死懂不懂?!“ “你说诈死就诈死?说的跟你见过一样!”那人不懈道。 说书人大笑了两声,脸上满上得意之色,“所以说你这人就是见识浅陋,我还真见过!而且啊,还看见原本应该死去的玉清寒同天帝林琅邪一同出现在天关,只是啊他换了个身份,可惜小老儿当时有眼无珠竟然没识出他啊,唉!”说完,长叹两声,满心后悔。 这下听书人的好奇心也被吊了起来,连忙追问,“什么新身份啊??!” “嘿嘿!”说书人奸笑两声,指了指矮桌上的大碗,“各位有钱的就捧个钱场啊~” 众人鄙视了他一眼,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将钱丢进了面前的大碗催促道,“赶紧说!” 说书人心满意足的看了眼收获颇丰的大碗道,“各位记得前几年以暗器和医术闻名天下的无暇公子吗?” “你的意思是——” 说书人将扇子“嗒”的一声敲砸桌子上,大声道,“那无暇公子的真实身份就是玉清寒!” “嘁——”众人发出嘘声显然是不信。 说书人一脸怒意,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挑战,辩驳道,“你们想想,当初无暇公子忽然崛起于江湖,没有人见过他知道他的来历却又有那么一手通天彻地的本事,这世上除了曾经以琴音威震天下的玉公子还能有谁?况且最后相助林琅邪的人又是一手出神入化的琴音,这未免太巧合了吧?” “是啊,有理!”一听说书人这么一分析,众人也纷纷点头,“若真是玉清寒,这几年为何没有听过他们二人的消息呢?当年那最后一战结局如何?” “结局啊!”说书人摇着铁扇道,“最终战役结束后,天帝将江山传位于幼帝林宸,两国签订和平协议,五十年之内不会在发起战争,天帝林琅邪和忽然出现的白衣少年却是就此销声匿迹,无人知道他们踪迹。” “那幼帝的身份可是扑簌迷离啊,至今得不到定论,但是其皇帝的帝位倒是无人能撼动,诸多元老级的大臣都极力拥护呢?”大汉摸着下巴疑惑道。 说书人“咳”了两声,“这个幼帝的身份咱们下回在分解,在下当年在天关也是跟他有过一面之缘的!” “你又见过?”众人惊讶! 看着他们愕然的样子,说书人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可不是嘛,要不怎么说天关是个好地方呢?!” “那你不好好的呆天关,跑来北苍干嘛!” 说书人眼一瞪,“游历天下懂不懂!再说了如今这北苍也是属于天朝的版图!” “你还是赶紧说说幼帝林宸的身世吧!” “那可不行,一天说一件事,多了免谈!” 众人看着一脸自得之是的说书人心知这是从他嘴里套不出幼帝林宸的身份了,转而惋惜道,“可惜了,只是如今这天下竟少了林琅邪和玉清寒他们二人……” “不过也不全不是好事啊,当初天帝林琅邪对尚还是琴师的玉清寒一番表白震惊天下,现在他们二人退隐天下独自逍遥倒也是一番乐事。” “对啊!”说书人收了个满铂金,心情显然不错道,“他们爱去哪是他们的自由,指不定有天还会突然出现在你面前呢!” “林小子,你那大白菜可买好了?狗蛋她娘说烟花已经帮你准备好了呢!”忽然围着听书的一干人身后响起了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 “村长,我这不是在还价吗他说十文一斤,我说二十文一斤这摊主死活不干,你快帮我劝劝啊!”这嗓音如珠玉落盘一般好听,又带着几分英武之气,让众人目光都聚集过去了。 “你小子有钱啊!”众人看着一个年过七旬,发须皆白的老人狠狠的将手中的拐杖敲到一个身着黑色粗布衣的男子身上! 黑色粗布衣男子声音十分委屈,“村长,许叔老是把最嫩的蔬菜都留给我,如今他老婆生病了,这不是想让他多筹点钱嘛!” “林小子啊!你的心意许叔知道,可是大家都不容易,这多余的十文钱许叔不会收的,专门给你留蔬菜那是因为你家的玉大夫身体不好,你许婶子心疼他啊,最近他怎样了啊?” “他啊,挺好的,吃了许叔特地为他准备的白菜啊,肯定会更好的!”黑色粗布衣男子轻轻笑道,邪魅的脸上一片暖意,五官俊美,透着一股张扬英武之气,最普通的黑布粗衣穿在他的身上也别有一番魅力! 一旁卖菜的中年男子将摊上尚还粘着露水的一大捆白菜递到他的手上,又将十枚铜钱放在他的掌心道,“许叔不缺钱,你呀多给家里的那位补补身体吧,这都两年多不见了,你许婶老在家念叨呢!” “嗯嗯,下次,小子一定带他来看许婶!”黑色粗布衣的男子满口答应着!扶过一旁的老村长道,“咱们快回村吧,我还得赶回去做饭呢!。” 扶着老村长走路,黑色粗布衣男子一回身才发现,面前集聚了不少人,抬头邪魅一笑道,“麻烦各位让让——” 眼前的人不管男女老少都被这可魅惑众生的笑容给晃的眼前一花,愣愣的让出了一条路,方才还摇头晃脑的说书人在看见他的正面发出一声惊叫,结结巴巴的道,“你你你……天……林……” 林琅邪看了他一眼,多年来上位者的威压立刻让那人闭了嘴,一霎那,方才眼中的锐气又消失无形敛于眼底,扶着老村长轻声道,“来,慢点,村长——” 待这一老一少的人影慢慢的走远,说书人才猛然回过神来跑到卖菜人的身前疾声问道,“他是谁,那人是谁?” 卖菜的许叔吓了一跳,打趣道,“他啊是我那隔壁村子的教书先生,是俺们那带最俊的小伙呢,老先生有事吗?还是你家闺女看上了?若是看上了,那就趁早死心吧,人家早有主了!” 说书人听了他的话,退到了矮桌边坐着,眼中一片震惊,喃喃自语,“教书先生?也好也好——” 番外:白首不相离 林琅邪拎着一捆大白菜进了村,一旁等着的狗蛋和狗蛋她娘就迎了出来,笑道,“林先生回来了啊,你要的烟花啊大娘已经准备好了!” “谢谢大娘!”林琅邪微微一笑接过了女子手中的烟花,从袖中取出了散碎的银子放在女子手中。 女子直摆手就是不肯收,林琅邪故意不满道,“大娘年年帮我准备烟花,平日尽往我家送好吃的,这点钱也不收,莫不是看不起小子这点钱?!” 这话说的女子苦笑连连,心知是林琅邪知道她家房顶漏了,得花钱请人来补,狗蛋也得去外面读书了,叹了一口接下来他的碎银子,叹气道,“你这孩子真是——” 林琅邪道,“我就先回去了,清寒还在家里等着呢,我还得回去给他做午饭。” “嗯,去吧。”女子柔声道,对着他挥了挥手,侧过身子对着一旁的狗蛋说道,“等会记得将家里的那一斤廋肉和两个鸡蛋给林先生他们家送去,玉大夫要补补身体!”她的眼中是母亲般的溺爱。 “可是,娘,玉大夫不是还没醒吗,他怎么能吃东西呢?!”狗蛋不解道,“他睡了这么久会不会不醒啊?” 女子面色立刻拉了下来,还未说话,一个拐杖就敲到狗蛋的头上,“小兔崽子胡说什么呢?玉大夫很快就会醒的!” “哦。”狗蛋挨了打委屈的瘪了瘪嘴。 女子摸了摸自己儿子的头道,“玉大夫是好人,所以老天一定会让他醒的,知道吗?他帮了我们村许多,所以我们大家都要等着他醒来,知道吗?” “狗蛋知道了!”狗蛋响亮的叫了一声,“那狗蛋现在就将鸡蛋和肉给玉大夫他们送过去,这样他就能快点醒来了!”说着,就“咚咚咚”的跑开了。 林琅邪进了屋,先将烟花放在柜子上,然后熟练的淘米洗菜做饭,不一会,小屋内便浮起了一阵饭菜的香气。 取出了两双筷子,盛好了两碗白米饭,又将新鲜的蔬菜夹了不少到碗里,林琅邪端着饭碗径直走到了房间。 小小的房间放着一张普通木床,木床上躺着一个白衣少年,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倾泻到他的脸上,肌肤似雪,眉目如画,秀逸空灵中带着一种出尘的美,眉间的梅花印只余下浅淡的痕迹。 他静静的躺在那,好似沉睡了一万年,闭着的长睫让人想到振动的蝶翼。 林琅邪将一碗饭放在桌上,自己目光温柔的看着他,吃着碗里饭菜,一面说着话,“清寒,今天我做了竹笋炒白菜,这菜还是张婶前两天教我的呢,我自己吃着可好吃了,你啊,一定也要尝尝,本少的厨艺大有进步哦!连最挑剔的村长都夸了我!” “狗蛋她娘,房子漏雨了,刚才回来的时候,我给了她一些碎银子,狗蛋也快要去外面念书了,这几年多谢大娘照顾了,你可要亲口跟她说声谢谢……” “还有啊,许婶说想你呢,咱俩得挑个时间是去看看她吧,她现在生病了,依你的医术肯定能治好她的吧……” 林琅邪轻声的说着话,就像身边的少年醒着一样,跟他讲着近来发生的大小事。 “清寒,我告诉你啊,熏儿她家养了只狗,上次啊我去她家那狗竟然咬着裤腿不让我走呢!她们笑死了,你说本少的魅力是不是又增长了不少啊,哈哈哈。” 林琅邪得意笑道,只是那笑声在空寂的房内显的有些萧条。 吃了几口饭,林琅邪坐在少年的身边,俯身温柔的吻了吻他的眉心道,“你的生辰快要到了呢,今年本少还要带你去看烟花,你开心吗?” “清寒啊……。你什么时候醒呢?两年多了,你可是答应过本少要去倾情崖一起看梅花,放烟花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好似叹息。 “林先生,狗娘的娘让狗蛋来给你们送鸡蛋和肉来了——!!”狗蛋叩着门,在外面叫道。 林琅邪从窗外看了一眼拎着五花肉的狗蛋,起身向房外走去,在他转身后,原本躺在床上没有动静的白衣少年却是无意识的动了动手指。 林琅邪打开门,原本瘦小的小男孩这两年已经长高了不少,都快要齐到他胸了,接过了狗蛋的手里的东西,开口道,“回去替我跟大娘说声谢谢。” 狗蛋摇了摇头,“俺娘说了,该说谢谢是俺们,你在咱们村子里免费教几年书,是我们的恩人哩!” 林琅邪失笑,“男子汉大丈夫不需要把这事放在心上。” 狗蛋扬起脸看他,“林先生,明日狗蛋和丫头她们都要离开村子去考学了,我们明早来给你背诗当作纪念好不好啊?” “好啊!”林琅邪微微一笑,“那你们可得来早点,明日本少还得上山猎虎呢,最近山上又不安全。” “嘻嘻,先生放心吧,我们肯定来的早!” 林琅邪回到屋子的时候,心情愉悦了不少,对着睡着的少年轻声道,“清寒,狗蛋他们都长大了,明早就要外出求学了,你要快点醒知道吗?” 窗上的少年的一动未动,静静的闭着双目。 ****** 果然第二日清早,天还未亮堂起来,屋子外面就响起响亮的背书声。 “关关雎鸠,在河之州。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林先生我们来了——!!”狗蛋他们在外面吵吵闹闹的,林琅邪从被子里起来,不禁有些郁闷,早知道就不让他们这么早来了! 林琅邪下意识的帮身边的少年掖了掖被角,打着呵欠起身出门。 “林先生,我们今日就要走了,大家都要将你教的第一首词背给你听!”小姑娘可爱的小脸通红,脆声道,“丫头也背,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嗯,不错!”林琅邪称赞道,“看来我教给大家的东西,你们已经学到精髓了,以后可要好好努力成为国之肱骨……”(你丫都教的什么东西啊) “大家都背完了吗?” “背完了!”整齐的声音。 丫头开口,指着躲在最后的狗蛋道,“没呢。林先生,狗蛋还没背呢!” 林琅邪“哦”了一声,挑眉道,“狗蛋快背,我可是记得清楚,当初教了你一首上邪!” 狗蛋从孩子堆中走了出来,瞪了一眼丫头,摇头晃脑的背了起来。 “上邪!我欲与君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先还是自信满满的声音,到了后面就低了下来,“天地合……” “这孩子又忘了。”林琅邪皱着眉,正欲说话。 忽然一道清雅的笑声给他接了下去,“天地合,乃敢与君绝!”这嗓音宛如泉水流过山涧,说不出的好听。 林琅邪一怔,不可置信的回身,敞开的木门那,一袭白衣,静然而立,衣带随风,俊秀的脸上嘁着清浅笑意静静的看着他。 “清寒……”林琅邪颤抖着开口,伸出手想要触摸向自己走来的少年,伸到一半又停在半空中,他害怕,害怕自己看见只是一个幻影。 想要落下的手掌忽然被一只冰冷的手掌握住,熟悉的冷香浮动在鼻翼间,眼前的少年淡雅微笑,清贵无暇,“你好吗?”淡淡的问话,似风呢喃,却让林琅邪热泪盈眶,点了点头,轻声道,“好。”林琅邪此刻是真的相信了,他的清寒真的醒来了。 几乎是用尽全部的力气去抱着他,恨不得将他揉进骨血里,所有的爱意都化在一个拥抱中,玉清寒被他的力道拥的有些不适,却没有开口,只是贴着他,同样反手拥住了他。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也许是太多太多的话想说,只能靠彼此身体的温暖来感受对方,抱着怀中单薄的白衣,林琅邪道,“倾情崖的梅花又开了。” “嗯,我陪你去看。”玉清寒淡淡微笑,一如多年前。 旁边的孩子们大声的嬉笑,重复背诵方才没背完那首词。 上邪!我欲与君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 乃敢与君绝! 清风消弥了世间的所有喧嚣,轻轻拂过两个相拥的少年。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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