盟主在上,帮主在下 下——麻辣不辣
麻辣不辣  发于:2014年09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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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1、人后受罪

 这世界上没有几个人可以真正的做到无畏无惧。能做到的,也没有几个还有人性的。 陵子钧看着床榻上安睡的成方遥,心里一阵一阵的抽搐。 他在害怕。 他曾经日夜盼望一剑刺死这个占了自己便宜还不卖乖的无赖小人,他想过几百种折磨他的方法。 没想到他如今真的就这么躺在那,一动不动,任由自己宰割。 幻想中演练了许多遍的招式计谋,现在却一个都施展不出来。 陵子钧低头看到,自己的手臂还在微微的颤抖。袖袍宽大,也没能遮住他抖动的幅度,让自己不用刻意就能看清。 地毯上的那口污血,已经消失无踪。因为刑鬼已经将那块毯子划得面目全非,叫手下又铺进来一块崭新的。两只喜鹊依偎在一起,看着树下的幽幽兰花,喜上眉梢。多好的花样子,多好的寓意。 陵子钧今天才晓得,成方遥屋子里的地毯之所以换的这么勤快,并不是因为他喜新厌旧。 这么想来,那些一天一换或者两天一换的床帘子,纱巾,床单,都不是因为喜新厌旧。 刑鬼赶来的时候,陵子钧正抱着成方遥的身子手足无措。门口的守卫又被成方遥撵走了,陵子钧想找个人去通传郎中都无从下令。 好在有刑鬼,好在陵子钧几天前没有一时气急杀了他。 看着刑鬼气定神闲的探了探成方遥的鼻息,对自己面不改色的说:“你先别着急,从一边等着,什么也不要插手。” 明明心里就要火烧了屋顶一样的焦躁,在听到刑鬼平静的语调后,奇迹般的没有和他反驳顶嘴,老老实实的坐到了一边的矮凳上。 就像是戏台上演了千八百遍的戏,每一步走到哪里,脚底下是什么,头上面是什么,说什么做什么早就已经熟络到闭着眼都能完整的做下来。刑鬼手脚麻利的走到成方遥身边的盆栽旁边,提起整棵长势不错的小铁树,从泥土里抓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一颗药丸,硬塞进成方遥的嘴巴里。又从腰上解下酒葫芦,拔掉盖子给他灌了两口。 也不知道成方遥背着自己到底吃了多少回这种奇怪的东西,陵子钧看着成方遥明明都没有醒过来的意思,还是自觉的把卡在喉咙里的东西咽了下去。 陵子钧心底一酸。 做完这一切,刑鬼打横抱起成方遥放到床上,随手给盖上了薄毯子,放下了床帘。 “你都看到了,事实就是这个样子。”刑鬼就着酒葫芦喝了口酒,便沾染了一嘴的药丸味道。纵使浓烈的或者清淡的酒香,也压不住这股子让他皱眉的药味。 陵子钧抹净手心里的汗水,站起身问道:“他到底得了什么病?什么时候开始的?你还不打算告诉我吗?” 刑鬼定了定心神,举步走到陵子钧身前,仔细的盯着他那张因为担心而变得有些煞白的脸,说道:“我答应过他,关于他的病,我不能多说。这是我对他的承诺,你懂吗?” “那好,我再问你,还有救吗?”陵子钧放软了语调,刑鬼听着尾音似乎还有些哽咽之音,心下有些不忍。 “有,找到药仙,就有救。”刑鬼的目光越过陵子钧的肩膀,看了一眼躺在床帘后面的成方遥,心里暗暗说了句,你也不想看到他当着你的面低声下气,对不对? “药仙?好,我回去找。” “你,不想杀他了?盟主之位,你不要了?”刑鬼波澜不惊的问道。 陵子钧强颜欢笑道:“杀他?也要等他好起来,把这堆事情解释清楚。我可不想让他带着这么多我不知道的秘密去死,我会抱憾终身的。至于那个位子,他不在了,自然有人接手。” 这是不是代表着……刑鬼放好了酒葫芦,手掌擦过陵子钧的耳边,替他拿掉发丝上沾着的一片叶片,“这样最好。陵帮主,有些事情,不是你看到的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维护的东西,只是我们不知道,为了维护这么个东西,值不值。可是不去赌一把,又怎么能知道答案呢?” “刑鬼,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说起话来这么有内涵呢?”陵子钧抬眼笑道。 “因为我们相识的太早了。好了,你在这陪着盟主吧,他过不了一个时辰就会醒过来。到时候一定会先喊口渴,记得给他倒杯子凉的,他喝下去会舒服些。至于你想要的答案,就看他愿不愿意告诉你了。我还要出去一趟,等到晚饭做好了会来叫你们。”刑鬼的侧脸,在薄暮的光照下,仿佛披上了一层温柔的面纱,显得也没有多么的恐怖。 尤其是临了关门的时候,对着陵子钧那一笑,让陵子钧似乎又看到了那个五年前跟在自己身边的刑鬼。 是因为,相识的太早了吗? 陵子钧重新坐回矮凳上,隔着床帘看那张朦朦胧胧的睡脸。 和初识时相比,似乎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只不过脸型更加的硬朗了,好像是这些年被刀削过一样。眼睛嘛,因为是闭着倒也看不出来。但是睫毛好像更长,眉毛也更浓了。当年的小要饭和现在的盟主,竟然成了一个人。这要是放到五年前,陵子钧是断然不会相信的。 他记得自己见成方遥的时候,也就是十四五岁的年纪。年少轻狂,仗着自己的家世和身手,打着正义的名号也干了不少的缺德事。那两颗交给成方遥埋掉的脑袋,本来不用离开自己的脖子。可是年少的陵子钧,并没有手下留情,一剑刺喉,再一个飞转,鲜活的脑袋就给旋了下来。那是他第一次杀人。感觉很刺激,很想站到一个高高的地方对着所有人大喊,自己是个英雄,为民除害。 所以它还特意把两颗脑袋装了盒子,准备拿回去做个纪念。 偏偏刚进门就听手下汇报老盟主要在祠堂见自己。陵子钧怕他爹责怪,也怕祠堂里的祖宗见到血腥不高兴,就交给了第一次见面的成方遥处理掉。 那两颗人头他埋到了哪里,陵子钧至今都不知道。 可是随着那两颗消失的脑袋消失的,还有小要饭的。 再后来,铸剑山庄的少庄主断袖的传闻就在江湖上闹得满城风雨。 陵子钧听到后还对刑鬼说道:“堂堂一个名门正派的少庄主,竟然迷恋一个男人,真是荒唐,我看铸剑山庄是要亡了。” 一语成谶,铸剑山庄真的就给亡了。 少庄主下落不明,铸剑山庄的镇庄之宝也不翼而飞,老庄主当场就给抽了过去。等到再醒转过来时,庄里上上下下已经物是人非了。 江湖上颇负盛名的铸剑山庄,就随着那本飞走的内功心法,一天一天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起初在人们酒足饭饱后的闲谈里,还能听到一句两句的惋惜。直至如今,已经鲜少还有人愿意对那个曾经名噪一时的第一大庄评论两句了。 也就是那个时候,五行盟的老盟主收了一个义子,叫成方遥。 陵子钧见到成方遥穿的人模狗样的出现在老宅子里,一个饿虎扑食就把他压到了地上,气呼呼的问他:“我让你埋的东西呢?你埋哪里去了?” “呵呵,少主别急啊。虽然我们许久没见了,你这么急乎乎的压到我,我会经脉爆裂而死的,太激动了。没想到少主你还记得我。哈哈,我就说我和少主你有缘啊。”成方遥张嘴说的就是找打的话,也难怪陵子钧当场给他好好的上了一课。 猪头脸一样的成方遥从陵子钧的脚下爬起来,站直了身子继续调戏之。 “少主,许久不见,你长得更加的俊俏了。真是看得我心痒难耐啊?怎么会长得这么好看呢?我见过的女人里,都没有比你长得好看的。” 咚! 又是一记闷拳头。 “少给我转移话题,说,东西埋到哪里去了?” 成方遥算准了陵子钧不敢对自己下死手,趁着陵子钧揪住自己的衣领时,两只手就像是藤蔓一样缠上了陵子钧的胳膊,笑嘻嘻的回道:“少主,你说的是那两个不该死的人脑袋啊?我啊,藏起来了。我怕盟主发现后会惩罚你啊?” 活了十来年,陵子钧第一次被人威胁。 还是这么一个名不见转的小混混。 偏偏这个和自己只见了一次面的小混混,瞎猫碰上死耗子的踩到了自己的短处。 陵子钧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自己的盟主老爹。 所以说,成方遥的威胁,很有威慑力。 以至于猪头擦了擦自己沾满泥巴的手,对着陵子钧伸出来介绍说:“少主,我叫成方遥,盟主新收的义子。” 陵子钧重新挥动的拳头就给停到了半空。 难以形容他当时的震惊。 就好像……看到了一头猪飞上了蓝天一样! 猪头成方遥借机和陵子钧和平握手,不管是不是真心的,反正是握上了。 粗糙的一只手,比自己常年持剑的手还要粗糙和厚实。陵子钧的第一感觉就是真硬,和铁皮似的。 想到这,陵子钧撩起床帘,拾起成方遥放在身侧的一只手。 熟悉的触感,熟悉的温度,提醒着陵子钧,他还是那个揪着自己小辫子不放手的小混混成方遥。 “水。” 陵子钧慌忙从那只火热的手中抽回自己的,跑去倒水。 32、云开月明 成方遥觉得,自己一定是没有睡醒,所以抬了抬头,又给倒回了枕头上。 陵子钧端着凉茶站在床边,掀起床帘,“不是说喝水吗?怎么又倒回去了?” 枕头里深陷的成方遥睁开眼,依旧是陵子钧的脸。 这不是做梦? “呃,子钧?” “你还要我来喂你吗?”陵子钧说着就要把凉茶倒进自己的嘴巴里,准备渡给还在发呆的成方遥。 成方遥狠狠的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疼的自己倒吸了一口冷气。忙伸手去接陵子钧手里的茶水,满心喜悦的给灌了下去。 “还要吗?”陵子钧见杯子见了底,耐心的询问道。 “子钧,你没事吧?”成方遥木讷的把杯子递过去,看着陵子钧温顺的转身给自己倒水的背影。 自己睡了一觉,陵子钧这是怎么了? “我没有事,是你有事。”陵子钧把茶水端到成方遥嘴边,叹息道:“你一进来就晕倒了,还吐了好多的血,你知道吗?” 成方遥后知后觉,脑子里断篇的地方也终于给接上了。想起来就火冒三丈。 从邪教出去,刚想下山。 也就在那抬脚的一瞬间,成方遥觉得自己的心口一阵钻心的疼痛,就像是一颗送给陵子钧的那个坠子突然钉进去了一样,疼的那么没有防,成方遥当即就一拳头打烂了脚底下的碎石。 冷青静静的站在他的身后,也不上前询问,似乎早有预料。 成方遥捂着胸口问他:“为什么会这样?” “奥,因为盟主服药的时候,喝的是普通的清水所致。我们圣教的圣水虽然难喝,却有止疼活血的疗效。所以盟主你往年吃药后并没有不适。” “你怎么不早说?”成方遥手心里抓了一把碎石子,混着自己破皮后沾上的血渍,想要一起砸到那张小白脸上。 “教主吩咐,这么做是要告诉盟主一个道理。不要轻易尝试走你没有走过的路,盟主你的命只有一条,应该珍重。”冷青靠近成方遥,蹲下来和他并肩对视,给他抹掉手背上的血渍,放在鼻下闻了闻,闭着眼睛享受的说道:“血液在鲜活的时候,是很香甜的。若是人死了,也就变得恶心了。盟主放心,清水服药,只会让你多吐上几口血,没什么大的关系。教主体恤盟主奔波劳累,此次下山特意派了马车相送。盟主一路走好,我们稍后再见。” 成方遥是被两个蒙面人架上马车的,车帘放下时,他听到冷青冷冷清清的在车前说:“十日后,在下会去与盟主汇合,取教主要的东西,还望盟主好自珍重。” 马车跑的很快,但是很稳。赶了一晚上的路,成方遥有些累,靠着马车就睡着了。等到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被蒙面人给扔到了城外的草丛里。若不是一只路过的麻雀不小心将一坨鸟粪滴到了自己的鼻子上,成方遥一定就在那清香的草地上睡到后半夜了。 拍拍身上的草屑,成方遥进了城门,按照往年的惯例去街上扫荡了一圈。 怪不得他踏进那些铺子的时候,老板们脸上的表情有些怪怪的。按理说,有贵客来,掌柜们应该眉飞色舞才对。可是今天碰到的那些个掌柜,一个一个欲言又止的嘴脸,怎么看都有些怪异。原来问题出在这。 陵子钧还在耳边追问,“你说不说,成方遥,你到底瞒了我些什么?” 心知今天是躲不过去了,成方遥顿生挫败感。 他想着是把这个秘密带进土里,他怕陵子钧心中的五行盟,在得知它的真相之后,会轰然倒塌。 老盟主去世的时候,陵子钧已经崩溃了一次。成方遥不忍心看着重新活过来的陵子钧,再一次掉进万丈悬崖。不会的,这一次有他成方遥在,他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想了想,成方遥立马黛玉妹妹附体一般,捂着嘴轻咳起来。 “咳咳,子钧啊,咳咳,你别对我说话这么大声,我头晕。咳咳,我刚被人灌了很厉害的毒药。你不能对我温柔点吗?” 陵子钧脸色大变,紧扣住成方遥的肩膀问:“谁?谁给你下了药?为什么要给你下药?” 成方遥看着那双映着自己脸庞的瞳孔,恨不得把这个紧张自己生死的人一把搂进怀里好好的亲上一天。不过他要冷静,做戏就要做全套,撒谎就要撒圆满。 好在,他成方遥做的坏事够多,随便抓一个都能来顶上。 这不,成方遥只用了一个眨眼的功夫,就想好了来挡陵子钧的替罪羊。 “你还记得当年的铸剑山庄吧?” “记得,不是亡了吗?”陵子钧手上的力气小了些,仍是不肯松手。 “我和他们的少庄主有过一段风流韵事,你也听说过吧?” 感觉到陵子钧眼里闪过一丝的杀意,成方遥背后一凉。 那阵杀意,是对谁?铸剑山庄的少主?还是自己?成方遥顾不得多想,继续编道:“他其实没有死。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想办法给我传信让我去见他,给我吃一颗慢性毒药,好让我离不开他的控制,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所以子钧你别担心,他也不想弄死我,我死不了的。” 陵子钧半信半疑道:“他现在在哪里?” “他啊,和你一样,拜了高人为师,云游四海,身手了得。所以才能出入这里如入无人之境一样轻松。他觉得我始乱终弃,咽不下去这口气,所以想要折腾折腾我呗。不过他是白费功夫,就算他天天给我吃毒药,我的心也是都在子钧你身上。他休想分得半分。”成方遥握住陵子钧沿着肩膀滑下来的手掌,搁自己的手心里来回的摩挲, “真的?”陵子钧盯着被碎发盖住了双眼的成方遥,有些不确认的问。 “真的,真的。我怕此事有损五行盟的名声,就一直秘而不宣,盟里知道的只有我自己。刑鬼也只是知道了一个大概,并没有这么详细。” “所以,”陵子钧猛然抽出一只手,挑起成方遥的下巴,逼着他抬起了头对上自己的一双利眼,“你和那小子的风流韵事,到现在还没结束吗?” 陵子钧这是在吃醋吗? 成方遥的喉结上下滚了好几滚,回道:“其实都是谣传。我对他,只有兄长对小弟那样的疼爱,根本不是爱。当年不过是一个下人看到我抱着发烧的他躺在一张床上给他降温,就给传出来了。后来他就真的看上我了,那也不是我的错啊,谁让我天生的俊朗迷人呢?你看,我其实是受害者。” 陵子钧更加俯低了身子,鼻尖碰上了成方遥的鼻尖,四目相对,好似时间都静止。 仿佛过了一个春秋,陵子钧轻笑道:“抱在一起就能降温?我帮你降一降。” 成方遥没来得及细细品味这句话,就被人给压倒在了床上。 靠,这是要逆天了,这回真的要爆血管了。 老盟主啊,你在天有灵看了吗?是你儿子压下来的,是他主动的。都这样了我再不做些什么,我还是个男人吗? 成方遥两手一撑,准备翻身压上陵子钧的身子。 “你给我躺好,自己还烧着呢不知道吗?”陵子钧拍开成方遥刚刚聚集到胳膊上的力气,伸手绕过他的脖颈搂住,把头靠在成方遥的肩窝上。 热,热得不行。 成方遥想要再进攻一次,陵子钧开了口:“成方遥,我想好了,这个盟主的位子,我不要了。我其实早就知道,你没有谋害我爹,我只是不想相信而已。我从小就养尊处优惯了,我的东西,只有我扔掉的份,没有人抢去的道理。所以我当时才会那么的生气,那么的不理智。如今我想通了,我不要了,不抢了。你喜欢的话,你就接着坐吧。我只要你答应我两件事。” “什么?”成方遥能感受到陵子钧说的每一句话,都透过衣服直接渗透到了心里,要不是自己竭力的隐忍着,那颗小鹿乱撞的心,就能跳进陵子钧的嘴巴里,连角度都刚刚好。 “第一件,我爹给你的位子,好好的坐下去。这些年,你坐的很好,我看得出来。第二件,不要抛下我,不要像我爹和刑鬼一样抛下我,不管是什么理由。哪怕是你明天就去地狱过活,也要带着我。因为除了你,我不知道还能信谁。”陵子钧将头埋进成方遥的胸口,任凭眼角的水珠子在成方遥裸露的肌肤上划过,浇熄那片灼热的火焰。 成方遥盯着床顶呆了很久,粗糙的大手终于缓缓的举起,落在陵子钧的背上,一下,又一下,“好,我答应你。” 幸福来得太快,成方遥没有预料到,也从不敢奢望。他没有料到,有一天,那个高高在上的少主,会对自己说出这么一番掏心窝子的话,就趴在自己的胸口上。他真的没有想到。 别说是邪教一年一颗的毒药了,哪怕是现在邪教的人来把他当场活剐了,也不过是睁眼闭眼的事情。 他成方遥活到今日,值了。 从为了一口饭都要和猫狗去抢的小混混,到打家劫舍无恶不作的土匪跟班,他成方遥过着永无天日的生活。卑微如蝼蚁,低贱如草芥。他没有时间考虑自己的将来,没有力气思考自己活着的意义。他每天睁开眼就是鲜血,闭上眼就是冤魂。真的是没有多余的力气去耗费在无用的事情上面。 后来,他遇到了老盟主。 陵子钧第一次见成方遥,是在老宅子的祠堂门口。 成方遥却不是。 早在那之前,成方遥就被老盟主带进了老宅子里,委派了一项重要的任务。 想方设法去偷得铸剑山庄的内功心法。事成之后,老盟主会给成方遥一个安稳的人生。从此双手不用再沾染血腥,两耳再也不用听嘶吼悲鸣。那是成方遥最初的梦想,这么的简单,又这么的遥远。 他并没有立刻答应。老盟主说了,念在他意外的在荒野里救了老盟主一命,若是应允此事,后半生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若是不愿意也没关系,照样可以得到一笔银两,从此两不相欠。 成方遥怕死,他选择了后者。 拿着银子穿过一个又一个雕梁画柱的长廊,转过数不过来是第几座的假山。 盛夏的日光刺痛了成方遥的双眼,眼里的金光散去之后,是一幅再普通不过的练剑图。 青衫少年的头巾被柳树下的小风吹得轻飘飘的悬在半空,一招一式舞的认真的少年正一脸严肃的在塘边练剑。树上坐着的,是个长得很有姿色的男人,正两眼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个少年,眼中含笑,眉梢带喜的。说他有姿色,是因为就算是搁到女子堆里,都能把那些靠脸吃饭的女子给比下去。那个人是刑鬼,成方遥听给自己领路的小厮说过。树下那个少年,就是少主了吧? 少年练剑练得有些累了,突然把手里的剑一下子插进柳树粗壮的树干中,足尖一点,跃上了枝头,靠在刑鬼的身边坐下。 刑鬼手里拿着一把羽扇,一边给少年扇着风,另一边从怀里拿出一方白色的帕子,给少年揩去额头上的汗水。 成方遥躲在廊柱后头看的有些痴了。 恰巧少年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对着成方遥的方向露出了笑脸。柳条轻轻拂过那张笑脸,给成方遥的心上狠狠的抽了一鞭子。 这么干净的笑,是你这种人能有的吗? 成方遥低了头想要离开。 可是他的脑子是清醒的,腿脚却是糊涂的。或者说,他的心底里,并不认同这种天差地别。 自己没有,他有。只要守着他,就能看到。只要守着他…… 成方遥原路返回去,找到了正在愁眉不展的盟主,把钱扔到了盟主的面前:“我可以帮你。不过事成之后,我要留在少主身边。而且,我也不怕告诉你,我要跟他一辈子!” 事情一晃眼,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一辈子有多长,成方遥不知道。他只知道,若是没有当年那一场偷窥,他成方遥的人生,可能又是另一个样子。 很好,这样的人生,很好。 成方遥一低头,正好将一个湿漉漉的吻印到陵子钧的额头上。 “子钧,我不会离开你。我会跟着你一辈子。” 33、狗改不了吃骨头 美人在怀,还是百八年难得一见娇滴滴的美人面。成方遥被自己身体上的烧搞得有些心猿意马。 手掌一开始拍打在陵子钧的背后,慢慢的沿着背上的算盘珠子往下走,陵子钧也不呵斥他,更是在他豹子胆上又加了一颗熊心。 衣裳不厚,在床上这么抱着躺了一会,也把那带子弄得有些松。成方遥几乎是轻轻一扯,陵子钧外衫上的带子就给松开了口。 粗糙火热的大手趁机又往里靠近了一步。 成方遥眯着眼傻笑,这么温顺,要怎么珍惜这得来不易的机会呢? “成方遥。”陵子钧忽然坐起来,打掉成方遥还在继续往里勘察的手掌。 “在!” “看在你今天身体抱恙的份上,你编编瞎话骗我,我就暂且给你记着。不过你不要以为我就真的会信了你的鬼话。铸剑山庄的少庄主对你念念不忘?一年给你一颗毒药?你哄三岁的小孩子都不见得管用。可见你现在脑子是烧的有点糊涂了。手脚老实点,你的功夫早就不如我了,现在又没力气,小心我……”陵子钧俯身靠近成方遥红的和小苹果一样的脸,直看得成方遥心里发毛,才笑着在他唇上蜻蜓点水的落下一个吻。 “本少爷想要压倒你,绝对的易如反掌。” 成方遥那刚被自己的欲望烧的有些糊涂的脑袋,一下子就被泼了一盆子带了冰雹的凉水,清凉的不得了。 可以说是自然的身体反应,成方遥双手捂住自己的小腹以下,警惕的盯着坐在床榻里侧的陵子钧。 “看你这胆小的样子。既然这么怕,还敢这么胆大包天的来上我?就不怕我真的一剑杀了你?”陵子钧被成方遥的举动逗得哭笑不得,指尖缠了一圈成方遥的发丝,在他的嘴角轻轻的划过来划过去,痒的成方遥脸上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因为……”成方遥按住陵子钧停在脸侧的手,认真的回道:“我每一次和你欢好,都做好了必死的准备。若是成功,那就是赚到了。若是死在你剑下,也是死有所得。不是有句话这么说的吗,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你比牡丹可要美多了,死在你手里,一点也不冤。” “真不知道你这张嘴里哪一句是真的,哪一句是假的。”陵子钧的脸颊上也染上了一层薄薄的胭脂红。 成方遥借机继续告白道:“凡是喜欢你的话,都是真的。我喜欢你很久很久了,久到你想象不到的地步。嘿嘿,至于其他的,就算是骗了你,也绝对都是为了你好的。” 陵子钧正色道:“骗就是骗,没什么好坏之分。就像是死就是死,没什么好死坏死之分。我现在不和你计较,我是想等你病好了,自己告诉我,亲自来跟我坦白。之后,若有隐瞒,绝不姑息。” 成方遥傻呵呵的笑着,心里陷入一个很纠结的选择。要不要别找药仙了,就这么病死算了。撒的谎太多了,一个一个坦白起来,得坦白到什么时候啊? “喂,说话,从那傻笑什么?”陵子钧用胳膊肘捣了捣成方遥的肚子,有些硌得慌。 “子钧,我有一个问题一直想问你。看你今天心情不错,不如我就壮一壮狗胆问问?” “说。” “你第一次被我上的时候,什么感觉啊!” …… 屋顶上飞过两只翻着白眼的乌鸦,毫不客气在檐角上落下它们的粪便,拍拍翅膀扬长而去。 房内随即传出陵子钧的怒吼:“成方遥,你给我去死!” 屋外的刑鬼吓了一跳,扶着门边站了一会,没听到乒乒乓乓的砸东西声,只好端着一碗补血凝神的汤药在门前的台阶上等汤药凉一凉。 很快,成方遥的求饶声穿过窗纸,门板,径直钻进刑鬼的耳中。 转身,叩门,举步入房。 “盟主果然精力旺盛,从方才的喊叫声上听,中气十足。若是再把这碗补血的汤药喝下去,明天就能去打擂台赛了吧?”刑鬼故意装作没有看到撅着屁股趴在地上的成方遥对自己投来求救的目光,把汤药放到桌上,看着门外说道:“饭已经做好了,我看还是一会叫人送过来吧。陵帮主似乎有事情要和盟主谈,我就不打扰了。” 瞧着刑鬼关上房门,陵子钧像是拍小狗一样,摸了摸成方遥的头顶,安慰道:“别指望他会来救你。他为了给你守秘密,就对我失信。我可是也给他记着呢,他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和我对着干的。成盟主,没想到吧,你最信赖的二当家,也有弃你于不顾的时候。真是让人寒心。哈哈哈,叫你再乱说话!”手上继续在成方遥的咯吱窝下开始搔痒,成方遥在地上滚过来滚过去,撞得床脚都砰砰的响。 玩累了,陵子钧收回魔爪,拿床帘子给成方遥擦掉笑出来的泪光,扶起他坐到矮凳上。 刑鬼端来汤药,不热不凉,正好入口。 喝完不忘抿抿嘴唇上的残留,成方遥试着运了运气,体内并没有什么不适应的感觉。 看来冷青说的是真的,吐上几口血就好了,不会影响别的地方。 你个马后炮,等老子解了毒,一定让你也选一选,尝尝这种想要抽人却抽不动的感觉。 “对了,明天我要出去一趟,你在盟里不要到处乱跑,也不要去我帮里没事找事。”陵子钧挽了袖口也坐下,倒了两杯凉茶放到面前。 “你干什么去?” 陵子钧喝着手里的茶水,眼睛一瞟,对成方遥斜挑了一下眉眼,笑道:“找不到药仙,你老人家还怎么贫嘴?” “药仙?你怎么……奥,是刑鬼对吧?” “他只说这么一句,其它的什么都没说。而且这一句说了也等于没说。谁不知道这天底下能救人于鬼门关的,当属消失匿迹多年的药仙。找到他,什么病治不好?什么毒解不了?刑鬼当真是信守承诺,既回答了我,又没有破了对你的誓言。盟主好福气,收得如此良才,可喜可贺。”陵子钧示意门口端菜的手下进来,把清淡口味的都摆到了成方遥的一面。对着端着空托盘准备告退的手下吩咐:“把这两个带辣椒的菜收走。这三天内都不要做带辣椒的饭菜,盟主要忌口三天。” “为什么要忌口?”成方遥举着筷子,一脸忧愁的看着那盘子辣子鸡给重新端走,肚子里的五脏庙开始撒泼打滚。 “不管什么病,你吃的什么药,清淡点没什么坏处。而且我觉得你这动不动就吐血的本事,和你肝火旺盛也有些关系。忌上三天看看,若是没作用,你再吃回来就是了。”陵子钧夹了一筷子清炒油菜,想了想送进自己的嘴里,不理会旁边那双怨妇诉苦的眼神有多么的可怜。 他果然是没有变,撒泼打滚耍无赖,一样都没改,和当年的小痞子没有什么不同。 陵子钧扒拉一口米饭,用余光看成方遥鼓了腮帮子不停的往嘴里夹着凉拌黄瓜,嚼的目露凶光,眼看着是把黄瓜当辣子鸡来吃的。 没错,还很小孩子气。他一直都是这样,一直没有变。自始至终,变得只有自己。 被冲动冲昏了头脑,才会一叶障目,把他对自己的好,都当成了赎罪的表示。其实,他对自己的好,何止如此。陵子钧笑着给吃噎了的成方遥顺顺气,递过早就倒好的茶水。 “我看等找到了药仙,问他能不能给你把这个脑子也给换了。一点盟主该有的气质都没有,真是……” “咳咳,咳咳,盟主应该是什么气质?我绝对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上天入地绝无仅有的优秀领导者。有谁能像我一样不靠武功就当上了武林第一盟的盟主?有谁能像我一样放手让下面的人折腾?有谁能像我一样这么善待下面的兄弟?有谁像我一样……” “和你一样的脸皮厚?”陵子钧忍不住接话道。若是不阻止他,指不定成方遥还要往自己脸上贴什么金。 成方遥咽下最后一点饭菜,回答道:“就是就是。” …… 吃罢饭,陵子钧准备返回北水帮。 成方遥施展了厚脸皮和没脸皮的最高境界,使出浑身解数想要把他留下来。 无奈陵子钧脑子里想着是好说好散,多年养成的身体习惯已经快人一步的做出了反应。 白雾擦着成方遥从背后偷袭过来的胳膊划过,擦破了一层皮。 好在刑鬼拿着账簿来找成方遥签字,险险的用五行盟这个月的账簿挡下了白雾的攻势。 三个人都虚惊了一场,尤其是陵子钧。 检查过成方遥的手臂并无大碍,黑了一张脸吼道:“你就这么想死在我剑下是不是?我找到药仙给你治好就成全你!到时候是给你刺成一只刺猬还是仙人球,任你选!” “子钧,我只是想说……” “说什么!” 刑鬼从白雾上抽回账簿,对着那个透了气的洞端详了端详,翻开内页,没有刺坏什么关键的字眼。叹口气背对着陵子钧说道:“盟主是想说,药仙他找到了,你别费工夫了。” “对,我就是想说这个。”成方遥朝着刑鬼竖起了大拇指。果然最了解我的,还是你这个话不多的人。 “找到了?莫非……八月初八的寿宴上?”陵子钧疑惑不解道。 “对,所以你别大费周章了,我这条命死不了的。药仙都自己送上门了,我还怕什么?”成方遥接过刑鬼奉上的账簿和毛笔,大笔一挥,写下自己那占了半页纸大小的名字。 34、鱼和熊掌都想要 既然药仙不用急着找,那就先来讨论一下药仙的喜好,好可以兵不见血的让他给自己解毒。这是成方遥对刑鬼和陵子钧的说辞。 很显然,那两个人都对这句话产生了多多少少的怀疑。 不过想想也是,依照成方遥的办事风格,别说送礼讨好了,没给绑来架上刀逼着给自己解毒就算是客气的了,还谈什么喜好送礼?就连成方遥自己说完这话,都忙着喝水砸吧嘴,掩饰自己的尴尬。 次日正午。 成方遥抱着走廊上的柱子,不住的磕打着脑袋,心中在一针一针扎着邪教教主的小草人。 果然是邪教啊,即使是换了个当家的,这驱使人干活的方法都一样,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浪。 当年老盟主让自己偷来的铸剑山庄的内功心法,就是为了给邪教教主过目。这事也是等成方遥当了盟主之后才知道的。他去邪教大本营报道,看着教主垫桌角的书皮很眼熟,仔细一看,正是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牺牲了感情相换来的宝贝。当时成方遥就想拍桌子骂街了,无奈功夫不如人,小命挂在别人裤腰上,才吞下了这口气。 可是老教主给了老盟主一年的时间去寻内功心法,这个新教主给自己的,连一个月都不到啊。 果然是够狠的人,才能走的更远,坐的更高吗? “盟主,你打算送什么?”刑鬼虽然对成方遥的说辞很是不信,仍旧不挑破,不深究,顺着成方遥的想法往下说。 陵子钧已经回了北水帮,现在的老宅子里只有成方遥和刑鬼。能商量的人,也只有刑鬼一人而已。 “送什么?我要是知道的话,就不问你了。我猜测,神医药仙的,不是喜欢药草,就是喜欢绝世医书的。可是这两样,我都是外行。”成方遥换了个姿势,继续抱着柱子磕头。 “说到医书,我倒是知道一本拿得出手的。至于药草,虽然不能说天下无双,但是论起珍贵的,也有那么一两种。不知道盟主确定要哪一种?” 成方遥哐当一声把自己撞了个眼冒金星。 待到星星散去,脑子里的混沌也一概的散开了。 成方遥抓住刑鬼的手,激动的问:“当真是我的好助手,这么难办的事情都能眨眼就有了头绪?快说说,什么医书?在哪里?还有那个药草,做什么用的?我们老宅子里还有这么宝贝的东西?我怎么不知道?我还以为只有些破铜烂铁呢?” 刑鬼伸手解下腰间的酒葫芦,润了润嗓子说道:“我可没说在老宅子里。” “啊?” “医书,在东金帮。药草,在南火帮。据说那本医书是一位江湖义士留给了东金帮齐帮主的祖先,一代一代传下来的的。药草,只要有钱,什么买不到?杜帮主的家世盟主也知道,一两种名贵的药草,对他来说不值得一提。”刑鬼看成方遥盯着酒葫芦的眼睛直勾勾的,胳膊一伸,塞到成方遥的手上。 自己则哒哒两声,踩着柱子上跳,坐到了走廊上的横杆上,一个潇洒的倒挂金钩,把自己如同一只猴子一样稳稳的吊在了横杆上。 成方遥眼睛里的刑鬼,就那么距离自己忽近忽远,忽来忽去的荡悠起来。 “才喝一口就喝醉了?这是练得什么邪功?猴子捞月?”成方遥喝一口酒,辣的嗓子刀割一样的疼,抽着凉气说,“怎么又这么烈了,不觉得烧啊?” “烧一点,才过瘾。这么倒过来,酒就会快点倒进脑子里,我就能快点睡一觉了。”刑鬼笑起来一向幅度不大,若是不仔细看,也看不出他在笑。现在更好,他倒着吊在半空,又是这么飘忽不定的来回的打着秋千,成方遥更加看不出他脸上的表情。只是从他说话的语气中,猜测他应该是笑着的。 “你失眠了?不会啊,天天酒气缠身的人,也会失眠?”成方遥被酒壶口扑出来的酒气熏得眼睛都疼,忙盖紧了盖子扔给朝自己荡过来的刑鬼。 脑袋朝下,接住酒葫芦也算不得什么厉害的本事。但若是脑袋朝下,隔空往嘴巴里倒酒,还能做到滴酒不洒,就有点难度了。刑鬼将这个高难度的动作做得轻松自在,末了还眼也不眨的给重新别回到了自己的腰间。 可能是烈酒呛到了嗓子,刑鬼咳嗽了一声,对成方遥回道:“算不上失眠。只是每年一到这个时候,就会特别的想要休息。” “这个时候?刑鬼,你该不会想偷懒,把盟里的杂事交给我自己躲清闲吧?”成方遥开玩笑道。 “不,我巴不得盟里的杂事再多一些,累到直接站着睡着最好。不过盟主你治理有方,没有这么多让我头疼的杂事可以治理。”刑鬼微微张了张嘴,打了个哈欠。 看看,这才是成方遥该学习的榜样,拍马屁于无形之中,等你察觉出来的时候,人家早就已经安静的退至一旁等候发落了。不邀功,不求赏,多么的地道。让被拍的马从心底里认为自己真的有他口中说的那么的优秀。 “这种实话我们私底下说说就是了,别传出去,我怕引来太多崇拜我的人围观,让子钧吃醋。”成方遥大气不喘心不慌的接受了这么一顶高帽子,戴着还挺美。 “好了,说实话,为什么想休息?难道真的是太累了?”成方遥看刑鬼闭上了眼睛,看样子是真的有些累了,准备趁他朦胧之际套点话出来。 “因为……”刑鬼松开挂在横柱上的腿,一个翻转,落到地面上,“明天是我家的忌日。” “忌日啊,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难怪觉得累。是想家了吧?没关系,这里就是你的家,我们都是你的亲人。若是想要去扫墓祭拜的,尽管去,这里有我看着,出不了事情。”成方遥一改常态,主动把盟里的琐事揽到自己的身上。 刑鬼摇摇头,笑的极为苦涩:“我没事,只是想要休息一下。盟主不介意的话,我现在就回屋里躺一躺,今儿的酒是挺烈的,这会有些上头了。” 成方遥当然不能拒绝。 就算是给他做饭的厨子,还知道倒班休息休息呢?何况是一个连轴转的人,为着盟里的事情转了一天又一天,人是瘦了一圈又一圈,此刻提出休息休息,谁不同意,成方遥定宰了他! 刑鬼步履蹒跚的走了,成方遥想要送一送,被委婉的拒绝了。看着那道看起来有些孤单的背影,成方遥方才想起,自己问的送礼之事,只讨论了一半。 罢了,既然知道在谁手里,自己找来问问也是一样的。 杜天仇手里的药草,可以说已经到了成方遥的口袋里。杜帮主有钱,有很多钱。他不会在乎手里少一棵两棵的药草的,反正没了这个,他还能买来更好的。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这么一说,成方遥还算帮了杜天仇一个忙。 至于东金帮的医书?成方遥也没打算放弃。多一样在手里,总归保险一点。 可是成方遥和东金帮现任帮主的交情,就不如和杜天仇来的自在。他也不知道自己这张老脸,还能不能在齐小帮主那里得到点面子。 说干就干,成方遥跑回房里洗了把脸,换了身挺素净的衣服,就赶去了东金帮。 东金帮由于齐老帮主被赶下了台,齐公子做了那个位子,帮里上下乱成了一锅粥。 跟着齐老帮主出生入死的弟兄,对这个把自己亲生父亲逼到绝境的齐公子丝毫没有尊敬之意。言语上,行动上,甚至于名声上,都不惜余力的在和齐小帮主对着干。 成方遥进院子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被三个老头子围堵在中间的齐小帮主,正背着手准备同那群老顽固理论三分。 也可能是成方遥的衣服有些过于的朴素,让守院子的守卫一时间没有认出来,大喝了一声:“哪里来的臭小子,这也是你随便进的地方吗,滚一边去!” 院子里的四个人齐刷刷向成方遥看过来。 “大家好啊,今天天气不错,我来找齐帮主聊聊天。有没有打扰你们啊?” 三个老头子一眼就认出了那个身着淡黄色长衫,手上拿着一本书册的小生,乃是他们五行盟的盟主。 可能是想对齐小帮主施加什么压力,本来已经快要凑成砖墙的几个人互相交换了个眼色,各自退开一步,得以让成方遥看到了齐小帮主的全身,而不是只有一个脑袋。 守卫还想把手上的家伙再逼近这个不速之客一点,一张嘴,没有声音。手脚也不听使唤的给定住了,伸不出去收不回来的在那僵着。 “新换上来的守卫,也太没礼貌了。即便我是个没见过的新人,也不能这般的无礼啊。我既然能过了前边的守卫走到这里,自然不是什么闲逛进来嗑瓜子的,怎么可以这么没有自知之明呢?齐帮主,你说是吧?” 三个老头子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真的说不出来了。 和门口守卫的人一样,三个人皆被成方遥点了穴。 揪了揪左边老头子的白发,拔了根右边老头子的眉毛,轮到中间的老头子,成方遥好奇的对着那张皱的和草纸一样的脸,鄙夷的拔掉他鼻孔里探出来的一根鼻毛,放到老家伙的鼻尖上笑道:“老人家,有空就回去整整脸皮,剪剪鼻毛,别从这没事找事。我瞧你们刚才的样子,还以为我五行盟什么时候多了几个长老呢?连帮主都能管教。齐小帮主的位子是我给的,若是不服气,我在老宅子等着你们去说道说道。” 三个老家伙气的吹胡子瞪眼的,尤其是被拔掉鼻毛的那一位,脸涨得和紫茄子似的,就差头顶上挂上两片叶子蹲到菜地里去了。 齐小帮主终于笑了,出来劝解道:“盟主大驾光临,我们有失远迎,还望盟主不要怪罪。这几位都是我们东金帮里的前辈,还望盟主不要难为他们。若有不周之处,在下在这替他们给盟主赔个不是好了。” 35、君子和小人 见坡就下,成方遥也没觉得不好。 被齐小帮主请进了会客厅,成方遥客气的坐在了一侧的椅子上,开了腔:“我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想来求你帮个忙的。” “奥?还有你成盟主办不了的事情?真是稀奇。说来听听,我也好长长见识。”齐小帮主屏退了屋里正在擦桌子摆鲜花的奴婢,命最后一个在出去时把房门也一并带上。 结果那边的门一关,齐小帮主就像是被狐媚子上了身一样,踩着莲步飘到成方遥的身边,端着一碗茶水在成方遥鼻子底下来回的晃:“成盟主,一路辛苦,喝口茶吧。” 好家伙,这里面的迷药,足够迷倒十几个壮汉,别说他一个身子骨并不是多么硬朗的小伙子。 成方遥接过茶,随手放到身边的小几上,笑着回道:“其实我也不是多渴,先放着吧。我来找你是为了……” “茶水还是要趁热喝,凉了就没有滋味了。来盟主,我亲自服侍你喝。” 成方遥还没再一次拒绝,齐小帮主一个移步转身,坐到了自己的大腿上。 成方遥心底一慌,随即扶住齐小帮主的身子,接过茶杯,倒掉,再放回齐小帮主的手中。 “怎么?这样的,你也不喜欢?”齐小帮主笑了。样子长得好看的人,不说不笑的时候就已经是万人迷,若是像齐小帮主这样再不拘束的笑一笑,简直能让当场的人都直接把他吃干净。 成方遥也是人,所以他此时的脸蛋,红得就像是熟透了的虾子,就等着给他剥壳献身了。 “呵呵呵,好了,不逗你了。我只是想知道成盟主到底喜欢什么样的而已,小小恶作剧,盟主别介意。”齐小帮主把空杯子往桌上一倒扣,站起身朝对面的椅子走去。 “我当然不介意,若是你觉得好玩,可以继续玩下去,我现在也不急着赶回去。好久没有和你这么好好的说说话了,怪想念的。”成方遥把书册垫到空杯子底下,往椅子背上一靠,放松了筋骨。 “什么事情这么重要,还得劳你把我签的血书都带来。该不是想要我这条命吧?”齐小帮主刚一坐下,就看到了成方遥手肘底下的书,是本《诗经》。齐小帮主对这本书没什么研究,但是他知道,这本书里,有一张写的歪歪扭扭的血书,出自他手。 齐小帮主小时候虽然是个喜欢看书的文弱书生,却算不得一个老实巴交的迂腐书生。什么青楼妓院,赌坊码头的,都混进去过。后来因为在赌坊目睹了一场诈术后,心直口快当场给宣扬了出来,被歹人装进麻袋掳走了。 他的爹是东金帮的帮主,彼时正跟着老帮主打拼,一腔的热血和赤胆忠心都洒到了五行盟的事业上。三天两头不回家已经是家常便饭。而齐小帮主的亲娘因为年轻时候的一些个误会,早早的就和齐老帮主分了居,一个住这头,一个住那头。齐小公子失踪的第三天,他娘才发现孩子已经许久没有见过了。找人去回禀齐老帮主,得到的回道是:“哪有闲工夫去找一个屁大的小孩子,指不定是上哪里疯去了,不用管。” 结果齐府上下,就真的没有人再提过齐公子失踪的事情。 齐小公子被歹人关进了地牢里,不见天日不说,还不给饭吃。 饿的头晕眼花,愣是把偷偷猫进来的成方遥看成了一只大的烧鸡,二话没问就扑上去一顿狂啃。 成方遥那时候奉了老盟主之命混进来偷内功心法,因为不认识路误打误撞进了地牢。又误打误撞的遇到了饿疯了的齐小公子。 成方遥好不容易才捂住齐小公子的嘴巴把他从自己身上推下去,翻身而上,跨坐在齐小公子的身上低声说道:“我好像见过你,你是谁?” 齐小公子还好没有饿到忘了自己是谁的地步,支支吾吾的道出了自己的姓名,想了想又说了他爹的姓名。 成方遥趴到齐小公子的脸上打量了一番,确认道:“好像是这个样子。你怎么在这里?” “我是被抓来的,因为我看到他们使诈。” 齐小公子靠着冰凉的石壁,吃着成方遥随身携带的干粮,一边同他诉说起自己的遭遇。 一块锅饼下了肚,齐小公子算是有了些力气,也有了些正常的思维。 “你既然能进来,就能放我出去,不如你把我放出去吧。” 成方遥看看和自己一般大小的少年,脸上黑乎乎的煤灰和锅底灰一样厚,衣衫褴褛不堪,头发更是乱到了鸡窝都不能相提并论的地步。想到自己曾经也这般落魄过,便动了恻隐之心。 “我现在不能带你走。” 齐小公子一听成方遥这是要拒绝自己,立马紧张的竖起了三根指头,对天起誓道:“只要你能救我出去,我定当重谢。他日你有大难,我一定全力以赴,决不食言!你若不信,我可以立字据。”说着就从自己怀里掏出一本书册,咬破了自己的指头洋洋洒洒的写了一大张,把本来黑色的字体都给盖了下去。 成方遥想说现在不能带你走,得过两天。没想到这傻小子这么急,已经写好了血书。自己也就接圣旨一样的接了,隔着牢房的木头桩子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我一定帮你逃出去。不过要等到明天。我今天没有做好准备,连这里的路线图都没搞清楚。你再等一天,我摸好了路子就来救你。呃,我叫成方遥,齐小公子,你再忍忍,咱们明天这个时候见。” 往外走了两步,成方遥回头问齐小公子:“你信我吗?” 齐小公子毫不犹豫的点头道:“信!” 天知道齐小公子的脑袋是被什么东西夹过,对一个自己从未有印象的人信任有加,这至今都是一个迷。 好在齐小公子运气不错,也没信错人,果然在第二天就被成方遥领到了铸剑山庄的后门,给了他一张自己画的简单的地形图,标明了外头那条街的尽头,就是自己回家的最快捷径。 齐小帮主顺利跑回了家,睡了一天一夜后,央求着他娘找人教了他些武功。虽不能拳打天下无敌手,但是防防身还是可以的。 他再见到成方遥时,成方遥已经摇身一变,成了老盟主的义子。 齐小帮主和成方遥的那场偶遇,在两人的相视一笑中,成了一个秘密。 今天又看到了那本自己都快忘记的《诗经》,齐小帮主才想起那段荒唐的相遇。 转而一想,连自己当年的血书都拿来了,得是多大的事情啊。 诚惶诚恐的问了句:“盟主该不会真的是来要我小命的吧?” 成方遥连忙摆手:“不会不会,只是想要你这里的一本书。我想拿这本,换那一本,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奥?什么书值得盟主你亲自跑一趟?”齐小帮主依旧在笑,嘴角微微上翘,犹如月初时候的银钩一样好看。 “听闻你这有本了不得的医书,我想要不来,不知道你会不会答应。”成方遥道明了来意,低着头不看齐小帮主的脸色,等待回应。 齐小帮主愣了一下,敲打桌面的手指一顿。 “盟主好厉害,这事只有我齐家的人才知道,没想到都被盟主你知晓了,呵呵,佩服。” 成方遥就知道,和齐小帮主明说的话,就会是这么个结果,尴尬啊尴尬。 “一本《诗经》换一本医书,盟主你觉得值吗?”齐小帮主吊高了嗓子,像是有些生气。 成方遥当然觉得不值,所以不是还拿了血书来吗,他又不傻。 “看盟主这表情,一定以为我觉得医书比《诗经》还贵重是吧?盟主你错了,我想问的是,你用一本救过我命的宝贝,来换一本我不曾放在眼里的破本子,你不觉得亏本吗?” “啊?”成方遥唰的抬起头,上下左右打量那张笑脸,确定那笑容不是挤出来的,微张了嘴巴。 见成方遥这幅尊荣,齐小帮主笑的更开心了:“只是一本书而已,盟主你想要直接要就是了,拿着我的血书来要,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或者说,你觉得我的命,就值那么一本破书?” “没,没,你别误会。我觉得你家这本医书既然是传下来的的,一定很珍贵。可是我确实有些急用,又不想用明抢的,或者是下三滥的偷,只能腆着老脸来试试。你别多想,我没有旁的意思。”成方遥抓耳挠腮的一番解释,让自己本来因为尴尬而发红的脸皮,更加的鲜艳无比。 他就知道,齐小公子不是那种见死不救的人。他就知道,是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来前还在想,齐小公子年前对自己刚告了白,碰了壁,会不会借此来敲自己点什么。要是钱财还好,怕的是别让自己来陪吃陪喝陪睡的,自己真是无福消受。才特意找出来血书揣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看看眼下的情况,自己真是太多此一举了。 “那你是愿意给我了?” 齐小公子理了理衣袖,站起身回道:“既然你带着血书来了,我当然会给你。不过这血书你拿回去,等到你真的需要我为你赴汤蹈火的时候再拿来。成方遥,我也是人,我也有七情六欲,我也会怕死。你就不担心有一天我因为爱而不得背后算计你?或者说为了自身利益弃你于不顾?我们都不能预料以后会发生什么不是吗?趁着我现在还有点理智和良心,收起我的紧箍咒,等到某一天值得你用的时候再拿出来。” “齐……” “我真的很羡慕陵子钧,能陪在你身边。我对你暴力过,温柔过,连方才的妩媚都用上了,还是不能让你对我有一丝的动心。我不会再试探你了,你放心好了。我也是个男人,不会那么放不开。你以后也不用怕见了我不好意思。我们之间只不过是一个告白了,一个拒绝了,就是这么简单。做不成一张床上的,做做一个盟里的兄弟还是可以的吧?你一个盟主,老是躲我一个帮主,说不过去吧?”齐小帮主走到成方遥的身边,翻开书册的里页,暗红色的字迹跃入眼底。好像是想起了咬手指时候的疼痛,齐小帮主微微蜷起了食指,吹了口气。 话说到这个份上,成方遥终于卸下了心上的负担。 这么久的一个心病,可算是除了。 被人喜欢,自己却不能接受,原来也是可以变成一种负担的。 成方遥挂上了自己招牌式的痞笑:“兄弟你这么好看,性子又这么好,知书达理不说,还善解人意,一定会遇到一个全心全意对你好的人,我相信好人有好报!” 齐小帮主扑哧笑出声:“好人有好报?那你要不要现在给我一点回报啊?” “什么?” “就是这个。”齐小帮主的唇擦过成方遥的下巴,跳开来看目瞪口呆的成方遥作何反应。 “你……”成方遥按住那块有些滚烫的皮肤,脑子里一片混乱。 就在此时,最不该出现的人出现了,最不该出现的声音也出现了。 “成方遥,你真行!” 不是他家的陵子钧,还会是谁?门外是和煦的日光,满院子的花香缭绕,陵子钧皮笑肉不笑的站在门槛外看着石化了的成方遥。 36、旧地重游 可能是门板有些松动,也可能是老天看不下去,总之陵子钧进来的时候,门已经自动敞开了半边。所以那点肌肤之亲,全然落了了陵子钧的眼里。 成方遥下意识的抱住自己的脖子,往后倒退了两步,结结巴巴的对一步一步逼近自己的陵子钧解释:“子钧你别冲动,冲动是魔鬼啊!我可以解释的,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的,真的。” 陵子钧逼得成方遥退无可退,一拳打在成方遥身后的墙壁上,再收回拳时,手背上已经是挂了两道小口子。 齐小帮主只是想开个玩笑,没想到会弄成这样。如今只能站在一边看陵子钧发火,等他安静下来。 “齐帮主,令尊还关在牢房里,你就一点也不担心吗?还能这么有闲情逸致的在这里和盟主谈情说爱亲亲我我,当真是个有情有义的男人。”陵子钧把矛头对准了一言不发的齐小帮主。他方才看到了,是这个人主动凑过去的,成方遥并没有勾引他。可是陵子钧气的是,成方遥为什么没有发觉他的意图躲开那一下,不得不让人怀疑他也是有些想法的。 齐小帮主见陵子钧把火力对准了自己,客气的笑道:“陵帮主莅临我帮,一路辛苦,来,有什么事情坐下说。我给你倒杯茶。” 成方遥靠着柱子,站的笔直笔直的,大气都不敢多喘一下。 就见齐小帮主背对着陵子钧对自己眨了眨眼睛,朝那只倒扣着的茶杯走去。 “你……”成方遥想起那茶杯应该还有迷药的残余,想要提醒,刚一张口就被陵子钧一记眼刀给截住。 好吧好吧,好心提醒你你不用,等你倒下了别赖我。 陵子钧被怒气冲昏了头,一仰头,干了! 一,二,三! 乖乖,光是杯子上的残留,就让一个武功不错的帮主这么快就倒了。可见当时成方遥要是喝了,指不定会昏成什么样子。 “盟主是要在这里解决,还是带回盟里?”齐小帮主拍拍陵子钧的肩膀,推了推他的身子,对方毫无反应,确认已经昏睡过去。 “你这药是哪里来的?这么猛。” “从我爹的房里找到的。他以前逼良为娼的时候经常用,我见过。” 成方遥揉了揉额头道:“你把他弄晕,现在是没事了。等到他醒了,一样会拿我是问。唉,兄弟你帮了倒忙了。” 齐小帮主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笑道:“那盟主可以考虑扔了他,选择我吗?我永远都不会对你出手相对的。” “呃,我这人命贱,就喜欢有人收拾我。一天不收拾我,我都觉得皮痒。呵呵,兄弟你这么好的脾气,我怕会被我这贱胚子气死。行了,打扰了这么久,也该回去了。不然他醒过来,非得把你这闹得鸡飞狗跳的。”成方遥一弯腰,扛起陵子钧,提着掉在门口的白雾剑,道一声:“我先走了。” “等等,这个你拿着。”齐小帮主把那本带有血书的《诗经》扔给成方遥,说道:“医书我稍后会找人给你送到盟里,慢走。” 一只手抓着陵子钧,一只手提着白雾,成方遥能接住《诗经》的,只有自己的嘴巴。好在自己的那张嘴除了贫,出了吃,还能干点叼骨头的活。 五行盟的成盟主,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咬着一本书,扛着一个男人,出了东金帮的大门。 左想右想,拐到了北水帮的地界上。 刑鬼正在休息,若是陵子钧醒来闹腾,再给扰起来。 “看什么看,你们帮主陪我多喝了几杯,醉过去了。快点开门,我送他回房。”成方遥在北水帮的门口吼道。 这陵子钧平日里是怎么教导手下的,看到堂堂一个盟主来了,也不知道帮把手。不说接过陵子钧吧,好歹把白雾收过去,最不济也在自己抬眼的时候,把他嘴里的那本书拿过去。非得说话时掉到地上再小心的问成方遥一句:“要小的帮您捡起来吗?” 成方遥恨不得拿手上的白雾剑直接砍过去,都这样了还不捡,他在等什么?等悬赏启事吗? 领路的人跑的倒是快,转了几个弯就只能看到一个竹竿一样的身形在花园中跳跃,活像是一个欢乐的竹子精在溜达。 成方遥无奈的叹口气。 在陵子钧师门的时候,见识了他那群没有眼力见的师兄弟,到了北水帮,也是这般待遇。到底是自己的运气不好,遇上的都是奇葩呢?还是说陵子钧身边的人,都是这样的货色。 回头找个懂事的,来北水帮教教他们规矩好了。成方遥暗暗的想到。 齐小帮主的药下的真厉害,若不是他故意下的那么重被自己闻了出来,一口下去,自己别说是昏迷了,估计离奈何桥都不远了。原来他齐老帮主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对付小女子都要用这么阴损的东西。成方遥更加觉得,自己把它换下去,太明智了。 陵子钧子在床上躺着,成方遥一个人就在屋子里打转。 这间屋子他太熟悉了。 门后面的墙上,写着成方遥的名字。桌子底下的图腾上,写着成方遥的名字。梅瓶的瓶口里面,写着成方遥的名字。就连屋顶的横梁上,都有成方遥的名字。 这些陵子钧都不知道,也不会在意。 成方遥曾经偷偷跑来看他很多次。最初是偷偷钻洞进来,只敢在门口偷窥几眼就跑。他没有多好的内功,待的时间久了会被陵子钧发现。后来能控制住自己的气息了,就摸进房门,在桌子底下蹲着看陵子钧睡觉,一蹲就蹲半宿。再后来,铸剑山庄的庄主和少庄主,待自己都不错,功夫学得也不错,已经能只手在瓷瓶上刻出字来。到最后,整个房间里任由成方遥随意走动。只要他不故意让陵子钧发现自己,完全可以做到来无影去无踪。 像是寻宝,成方遥在各个角落里回看自己的足迹,止不住的赞叹自己当时的色心和贼胆。 陵子钧翻了个身,呢喃了一句又继续睡。 成方遥见人差不多快醒了,脱了鞋袜,钻进陵子钧的毯子底下。 手刚放到陵子钧的腰上,坐起身来。仔仔细细检查了枕头底下,床单底下,确认没有凶器。又光着脚下地,把白雾挂到了老远的墙上,再爬上床。 “子钧,我抱着你睡好不好?” “嗯。”陵子钧晕晕乎乎的,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子钧,我亲亲你好不好?” “嗯。” “可以做点别的吗?” “嗯。” 成方遥明知道那是陵子钧的呓语,算不得数。 也不知道上了什么邪,方才被齐小帮主那一亲,搞得自己有些热血沸腾。在屋子里转了这么一圈,看到的都是自己曾经做过的傻事,更是兴奋到了极点。 嘴巴贴近陵子钧的鼻尖,一路细吻下去,美的忘乎所以。 陵子钧毕竟是没有经过多少江湖险恶和世态炎凉的人,身上的皮肤不光干干净净,还细腻的让人爱不释手。全然不像成方遥的那般粗糙和伤痕累累。 吻到胸口上的突起,陵子钧轻哼了一声。 成方遥脑袋里一声轰响,最后的把持都溃不成军。 “子钧,我要你。” 没有等到那声呓语,成方遥火一样的凶器已经顶到了陵子钧的深处。睡得昏沉的人感受到了身体的不适,试图挪动身子,但被成方遥紧紧的遏制住了。 一波又一波的温暖从心底升起,成方遥幻想自己已经变成了一匹骏马,这里就是自己的故乡,自己死也要死在的地方,自由的奔跑,驰骋,放纵。 身下的人越来越难以承受身体里传来的疼痛,终于在艰难中睁开眼睛。 “成……” 成方遥适时的俯下身子,吻住陵子钧没来得及张开的嘴。 “乖一点,我扛着你回来,没有那么大的力气和你打。”成方遥吻到陵子钧喘不过气才放过那两片唇瓣,眯起眼睛在他耳边轻语。 “你们……” “我和他什么都没有,只是开玩笑。你能吃醋,我很高兴。真的。我从来没想过,我这硬上弓的霸王,也能让你为了我去吃醋,去生气。子钧,我觉得我一直在做梦,一个我曾经想了好多好多遍的美梦。”成方遥松开陵子钧不再挣扎的手腕,把它拉到自己的背上,让他搂着自己。 “谁说我生气了?”陵子钧嘴硬道。“嗯……你轻点。”随即就被成方遥一个用力顶的说不出话来。 “吃没吃?” “没……有。” 成方遥又是一个送进,趴在陵子钧的身上笑问:“再不说实话我就让你好看。” “你……敢……” “我这辈子最不敢做的事情就是上你。呵呵,你说我还有什么不敢的?” 外头的太阳还挺高的,做到晚上吃饭正好。成方遥这么一算,顿时心花怒放,加快了勘进的速度。 ****** 光着身子跑到衣柜里找了干净的衣服,成方遥举过头顶,讨好道:“请主子更衣。” 浑身光溜溜的跪在床边,用一个后脑勺对着自己,陵子钧再大的气也给他逗笑了。 两指一勾,挑起成方遥的下颌:“只此一回,若敢再犯,就地正法。” 成方遥知道这是雨过天晴的征兆,忍不住对齐小帮主赞叹一句,亏得他的药好使啊。 “不知主子说的是哪个?是不准有人亲我呢?还是不准我不敲门就进去?”成方遥给陵子钧披上上衣,仰着头调笑。 这个角度,陵子钧只要一巴掌打下去,成方遥就能直接倒下去。可是他却低了头,额头顶住了成方遥的额头,凉飕飕的回道:“你说呢?成盟主?” “呵呵,明白了,还请主子放心。” 脱衣服的时候太急躁,愣是给撕出了一道口子。成方遥抱着自己的破衣服,可怜兮兮的向陵子钧展示。 “活该,谁让你使那么大的劲!”陵子钧无奈的穿戴好,从自己的衣柜里找了一件黑色的长衫扔给成方遥。“快点穿上,瘦的和排骨似的,看的我眼晕。” “看你这样,齐帮主答应给你医书了?杜天仇的药糙我已经打过招呼了,晚上就送到老宅子里。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去五月盟?”陵子钧口干舌燥,忙倒了凉茶润嗓子。 成方遥正努力把衣服穿得规矩些,无奈陵子钧的衣服都是按照他自己的身量定做的,成方遥穿起来总有些别扭。 听陵子钧这么一说,才想起来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要找齐帮主要医书,找杜帮主要药草?你去过老宅子了?” “对啊,刑鬼一副欲求不满的样子,对我说完你可能的去向就又缩回去睡觉了。你怎么折磨他了?那双眼睛,红得和院子里的鸡冠花似的。要是他瞪得再大一点,我都觉得那眼珠子能直接掉到我手上。” “既然都凑齐了,那就明天吧。不行,还是等刑鬼休息过来再走吧,我有些不放心他。”成方遥系好腰带扣,颠着鞋靠过去。 “他有什么好担心的,肯定是晚上又不知道去哪里劳苦功高累的,睡一觉就没事了。”陵子钧把自己手里的凉茶分了一半给成方遥。 在东金帮坐了半天,愣是没捞着喝一口水。回来又忙着出了这么一身的汗水,眼前见着茶水,就像是沙漠里游走了几天的人终于看到了绿洲一样激动。 裹了裹嘴唇,成方遥问:“他说他的家祭快到了。子钧你知不知道刑鬼的家人是怎么没的啊?” 37、又一个脑子有病的 在北水帮吃了个晚饭,成方遥被陵子钧赶回了老宅子。 “我怎能吃完了就跑呢?这岂不是太不负责任了?让我留下来给你好好的按摩按摩吧?我最近学了一招龙爪探……哎哎,我走就是了,你把白雾收起来。” 陵子钧靠在廊下的柱子上,抬头仰望天空中的明月,莞尔一笑。 自言自语地唤道:“成方遥,成方遥。” 走出北水帮的成方遥似乎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忙回头四处去寻,除了傻站着守门的人,就是喝完花酒回家的醉鬼,没有找到声音的来源。 拍了拍额头,心想,一定是自己和子钧子在一起玩的太开心了,产生了幻觉,嗯,一定是这样的。 刑鬼的休息,延续了一天,就重新收敛起所有的疲惫和憔悴,铁人一样的出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成方遥正被手头上的杂事搞得痛不欲生,闻到熟悉的酒香时,激动的差点就热泪盈眶。 比他还激动的,则是那些抱着本子,拿着笔头,提着盒子的一干麻烦鬼。 “二当家,您看,这是昨儿个收上来的簿子,还请您过一下目再请盟主签字确认。“ “二当家的,这是西边的李员外家额外送来的两盒八宝鸭,说是要感谢咱们盟上次帮他的忙。盟主非要我扔出去,你赶紧来劝一劝。” 成方遥大手一挥,吼道:“急什么,看不到二当家的刚来吗?水还没喝上一口呢?去去去,外面候着去,等我和二当家聊完天再说。” 三个人大眼瞪小眼,互相看看手上的物件,再看看成方遥一脸的不耐烦,在心里哭叫连天。 刑鬼面无表情的拿起离他最近的簿子,翻了两页,指着其中一处说:“这个地方不对,拿回去重新算。” 两个前来报账的人灰溜溜的跑了。 提盒子的人左右看看,小声的问道:“那您看这个?” “去找宅子里的老管家收了就是,不要来打扰盟主休息。”刑鬼瞥了一眼提盒子的小伙子,待他走了两步后喊道:“记得跟管家要回礼,就说按照丙级的规矩办就行。” 成方遥才不管那三个人是来打酱油的还是买醋的,两眼从刑鬼进来的那一刹那,就没有离开这个瘦的不成样子的二当家。 刑鬼说要休息,当真就来了个大休。 不管盟里的事务不说,连饭也不用吃了。 每天就见一坛子一坛子的酒从门口递进去,再一个一个空着拿出来。唯一能见到刑鬼的时刻,就是送酒的时候。成方遥担心刑鬼这么喝下去会出事,便使劲浑身解数想要一探究竟。 爬上屋顶,被刑鬼一个酒塞子弹到了脑门,现在还顶着个红红的大包。 抠开窗户纸,被一杯子烈酒直接透过窗纸泼到脸上,辣的成方遥直接半闭着眼跳进了池塘里。 屡战屡败的成盟主,不死心的又准备借着送酒的空隙闯进去。 这回更好,被飞快关上的门挤到了鼻子,两道鼻血当场就流到了衣服上。 成方遥穿了个红色的衣裳,鼻血滴上去,还真看不出来,只当是普通的水滴滴在上面一样。成方遥索性用衣袖一抹鼻血,哐哐的砸起房门:“喂,刑鬼啊,自己一个喝闷酒不好啊?我陪你好不好?要不你就吃点饭再喝?这都一天了,你不吃饭只喝酒,身子会垮的。” 屋子里静的就像是没有人一样,半晌才传出来一声沙哑的声音,就像是冬日里的冷风一样,让人忍不住缩脖子打哆嗦,“我是鬼,死不了。” 成方遥不再问了,默默的退回了自己的房间。 好在刑鬼恢复的够快,成方遥刚被盟里的琐事缠上,就已经天兵天将一样姿态的降临在大家面前,救成方遥于水火之中。 “你总算舍得从屋子里出来了?是不是屋子里藏了个娇妻啊?愣是在里面憋了这么久。”成方遥把自己身边的点心碟子往刑鬼面前推推,指着罗在最上面的那一块芝麻糕说道:“不想吃饭吃点点心也行。看你这都快瘦脱了型了。刑鬼,我们兄弟关系那么好,我都不知道你家的事情,连你的家祭都不知道,真是太不够朋友了。你要不要吃点东西给我说说?” 刑鬼捏住圆饼状的芝麻糕,抖了抖上面满满的芝麻粒,轻咬一口道:“芝麻老了,有些苦。” “嗯,有吗?我怎么没吃出来?”成方遥听刑鬼这么一说,连忙抓起一块送进嘴里,“没有啊,挺甜的。是不是刑鬼你吃的是自己心里的苦味啊。” 刑鬼继续小口咬着芝麻糕,回道:“我没事了。盟主你找到要送的东西了吗?那日陵帮主来过,我告诉他可能去了东金帮或者南火帮。” 成方遥深知刑鬼这么绕开,定是咬紧了牙关不会再多说了,也就跟着一道转了话音:“嗯,找到了,我们就等你出来坐镇老宅子,准备出发了。” “你和陵帮主一起去?”刑鬼问道。 “其实我最初打算的,是自己一个人去,刑鬼你找几个人暗中跟着接应就好。不过子钧现在知道了,肯定是要跟着的。偷偷摸摸的去,铁定被他记恨死。那就不如直接通知他一道出发。” 刑鬼若有所思的站在原地,再拿起一块芝麻糕在指头上揉捏,直到糕点里面的馅都给挣破外皮露出来,才皱着眉头又吃了一口。 “盟主就不怕你中毒的真相被陵帮主知晓?” 成方遥信心满满的拍板保证道:“别的不敢说,忽悠人这方面,我可比刑鬼你有研究。只要那个药仙不当着子钧的面说出来,这就是个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秘密,他不会知道的。相反的,我要是不带他去,依照子钧的脾气,一定会暗中调查,到时候更加难以控制,他探听出来的也就不好掌握了。你说呢?” “盟主英明。”咬了两口,还是放弃了,刑鬼将剩下的一半芝麻糕放到桌边上,准备一会找人收走。 成方遥眼疾手快的拿起那半块糕点,直接丢进嘴巴里,含含糊糊的说道:“别浪费啊,看你好像真的是不愿意吃这个。等会找人给你做点你愿意吃的点心。你确定你不用再多休息几天了吗?我们可以晚点上路的,不急在这两天。你的脸色看上去还是不太好。” “无妨,每年都是如此,已经习惯了。”刑鬼翻开堆在书桌一角的杂事簿子,大体的扫了一眼,是够琐碎的,足够他忙上一阵子的了。 “刑鬼,我虽然不能体会你受着怎样的煎熬,但是我可以等,等你愿意自己告诉我。我们是兄弟,是可以互相为对方去死的兄弟。你不要忘了,扛不住的时候,有我罩着你!” “嗯,我记住了。” ****** 才回到帮里没有几天,陵子钧又扔下帮里的大小事务,收拾好行囊跟着成方遥出了远门。 送行的时候,北水帮里的几个爱嚼舌根的人站在城门口窃窃私语,他们北水帮的帮主这是准备要嫁给成盟主了吧?出双入对,如影随形的,看的真叫人激动且悲哀着。 不同于上一次偷偷摸摸出城,两人各自骑了一匹高头大马,背了一只大大的包袱,在刑鬼的目送下,踏着晨光,迎着晨风,去赴五月盟盟主的约。 陵子钧以为成方遥是想提前去找药仙,给他解毒。事实上,路上行进的速度并不快。 走走停停,碰到好吃的酒楼就吃,碰到美丽的景致就游玩上半天,若是赶上个抛绣球,会佳人的热闹,也会拉着陵子钧挤到人群的最前头看看。 陵子钧不是不着急,没人的时候扭着成方遥的耳朵问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这么耽误下去,万一药仙跑了怎么办? 成方遥指着盘子里的红烧肉道:“跑不了的,子钧你急什么?心急吃不了红烧肉。来,我给你夹一块。” 路上浪费了三四天的时间,才刚刚跑到离五月盟最近的镇上。 入夜,开了一间上房。 两个人吃过饭,打闹一番后沐浴,相拥而眠。 睡着睡着,身上一阵又一阵的小风吹着,脚底下好像悬空了一样飘忽不定。 成方遥抬了抬眼皮,作势去搂陵子钧。 硬邦邦的瓦片硌的自己背疼,不禁收回空落落的胳膊,面朝月亮感叹:“举头望明月,屋顶真他妈的凉。天下之大,唯小人难养也。” 白衣玉立的人轻声笑道:“盟主口中的小人,可是在下?” 成方遥吸了吸鼻涕水,撑着身子坐起来,瞧瞧自己待着的屋顶下面的院子,不像是自己投宿的客栈,便放心大胆的回道:“哪里,使者大人亲自来找我叙旧,怎么会是小人呢?只不过这请人的方式有些特别,我还有些不适应。你这么快就来了,我的那半颗解药带来了没有?” “盟主就不想和我再叙叙旧吗?” “姓冷的,大晚上不睡觉上屋顶叙旧的有几个人?既然想叙旧,你就给我抱床毯子出来啊,最次也给我找件外衣披一披啊?你老人家仪表堂堂的穿戴整齐的站在这里,当然不嫌冷。有种扒光了和我从这坐着,老子陪你聊到天亮都没问题。” “好啊。” 成方遥被皎洁的月光给照傻了,呆呆的看着前来取宝贝的邪教使者冷青,在自己面前脱起了衣服。 鼻涕水已经流到了上唇,成方遥只觉得冰凉的脸上划过两道温热的液体,胡乱的一擦,就着冷青扔到一边的衣服上擦了擦手。 靠,邪教真有钱,这衣服摸上去比杜天仇买的都要好。 成方遥抬起头问冷青:“你是不是有病啊?让你脱你就脱,你原来是做小倌的吧,这么听话。” 38、人心险恶 “小倌是什么?是指官职的大小吗?”冷青停了解扣子的手,一脸认真的问道。白皙的脖颈在银白的月光下,照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喉结的微凸,也没有给那柔和的美感上添上一点的不和谐。 成方遥愣了两秒钟,仰天长笑。 “哈哈哈,小倌?你竟然不知道小倌是什么?你真的是正常人吗?你从哪个山沟里爬出来的啊?” 冷青叠好脱掉的外衣,铺到屋顶上,坐了上去。 “我从来没出过远门,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蓦地听到从未出来看过外面的世界,成方遥探究的眼神在冷青身上来来回回审视了好几遍。 “真的假的?从来没有离开过那座山?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成方遥盘起腿,老僧打坐一样的坐好,抱着膀子问他。 “探子找出来的,我只是跟着他们做的记号赶来的。” 成方遥警惕的寻摸了一圈四周,想到自己在老宅子里和刑鬼说的那些话可能早就被邪教教主知道,只不过从这做戏给自己看,冻的更加的难受。 “呃,先把解药给我吧。” “没带来。” “什么!”成方遥攥的拳头咯咯作响,没进过炼丹炉的眼睛此时也喷着熊熊火焰。想要把侧脸看起来很温柔的冷青给烧成煤渣子。 “教主说了,等你的宝贝有了效果再说要不要给你剩下的解药。”冷青如是说道。 “等多久?我怕我没命等啊。”成方遥被冻的打了个喷嚏,把领口再一次系了系。 过了盛夏,这夜晚的温度就降下来了。没有夏日的闷热,没有冬日的凛冽,神清气爽的想让人对月高歌一曲。 冷青的脸上没有表情,就像是另一个刑鬼一样无趣。只不过刑鬼的侧脸和冷青的侧脸比起来,少了一分无趣,多了一分胆怵。 “大约明天就能知道。成盟主,在下有一事不太明白,想要请你赐教。” 成方遥又困又冷,敷衍道:“问吧,问完了你去拿着东西走,我继续睡觉。” “你只吃了半颗解药,不好好的待在自己的地方等着剩下的解药,怎么敢带着不知结果的宝贝四处乱跑呢?听探子回报,你这几天吃喝玩乐,一样都没落下。难道成盟主真的不怕死?”冷青低头去看自己掌心的乱纹,漫不经心的问。 成方遥稍稍回了回神,提起精神好生的把这个问题思考了一遍,觉得不像是个陷阱,才不屑的回答:“怎么不怕?是个人就怕。因为怕死,这不是一直对教主忠心耿耿吗?可是我也不能把自己有生之年都用来害怕,总得给自己找点乐子。人活着可以没有钱没有权,不能没有乐子,没有追求。这就是我的做人原则。你方才说明天是吧,那我就在客栈待到明天,听你的回信。你把我掳到这儿是点的穴位还是用的迷药?我得回去了,时候长了我怕那人担心。” “盟主喜欢那人?那人是个男人。”冷青惊讶道。 “男人怎么了?我又不指望他给我生孩子,男的女的有什么差别?走了。”成方遥弯弯腿,活动了活动有些酥麻的膝盖,准备跳下房顶。 背后一阵掌风,成方遥一个躲闪,回过身挥出早就攥起来的拳头,朝着冷青的右眼打过去。 两人缠斗了几个回合,成方遥被冷青无招无式的打法弄的有些摸不着头脑。 正想着他这招式是哪门哪派的时候,冷青的手刀又一次劈过来,在成方遥的勃颈处稍作停留后绕到了他的后背。 成方遥一个弓身后退,踩到冷青留在屋顶的衣服。 抓起一只袖子,成方遥将料子不错的衣服甩出了鞭子的架势,抽到冷青的小腿上。趁他锁眉思索的一瞬,朝后一拉,带倒了冷青的身子。 两个人本就站在屋顶的边缘上,这么一打起来,互相又想把对方逼下去,更加的靠近危险地带。 冷青想要解开缠在自己腿上的衣服。成方遥根本不给他机会,扯着衣服准备开始小跑。 冷青见势不妙,从靴子里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割断了自己的衣服,得以脱身。 “啧啧,这么贵的衣服,你也舍得割开,真是败家子。”成方遥扯着自己手里的一半衣服,惋惜道。 “衣服没了可以再买,不打紧。盟主果真好身手,早就听说盟主你拳头厉害,招式无章无法,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多谢盟主方才手下留情,在下这就回去复命。”冷青解开腿上缠着的衣袖,扔到一边,准备穿着自己的里衣就飞出去。 成方遥喊道:“喂,大晚上的穿成这个样子在屋顶上飞,会被当成色狼的,袖子没了也是能穿的。喏,给你。”说着就把缺了一只袖子的衣服又扔到了冷青的身上。转身背对着他摆摆手:“找我的时候别再来屋顶了,挺冷的。” 成方遥的身影已经像是鬼魅一样,眨眼间消失在排列整齐的屋顶上方。冷青盯着他们来时的方向出了回会儿神,披上外衣,轻轻叹了口气。 教主猜到成方遥有可能已经有逃离之心,没想到,竟然被他真的猜中了。 冷青系上手里的腰带,拨开散落的头发,朝着屋檐下方的树上轻声吩咐:“你们继续盯着,我先回去了。” “属下遵命。”只闻其声,却不见其人。 成方遥,你最好期盼自己不是死在我的手上,不然我会很为难。冷青迎着冷风明月,很快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屋顶上,只有那半只被割断的衣袖,提醒着天上的明月,方才发生的一切,都不是梦。 冷青给陵子钧,既下了药,又点了穴。 成方遥赶回去的时候,陵子钧还背朝着墙壁睡得沉沉的。药力刚过,准备翻个身子活动一下,背后立马贴上来一阵的冷意。 陵子钧无意识的缩了一下身子,觉得手脚似乎不能动弹。 背后的人赖皮的抱着自己的身子按了几按,又偷偷摸进了上衣里,上下的游移。陵子钧再抬手,发现已经可以行动自如。心里只当是自己睡觉睡懵了,并不太在意。 “你身上怎么这么凉?去哪里鬼混了?” “哪有,我去了趟茅厕,你不知道外头有多凉,快给我暖和暖和。”成方遥手脚并用的霸住陵子钧的全身,就差没把自己的头都塞到陵子钧的肚子里。 “去去,怪不得身上这么味,离我远一点。” “我洗过了,真的,不信你闻闻?”成方遥张口咬住了陵子钧的唇,舌尖碰到舌尖后,熟络的相互交缠在一起。吻了一会才分开,“怎么样,什么味道?” “流氓的味道。”陵子钧把身上的毯子往成方遥身上一搭,催促道:“快点睡觉吧,明天还要赶路。” “不急,我们在这里多玩几天好不好?反正那老头子过生日还早着呢?我去的太早岂不是太给他面子了?别再给他激动过去了,喜事变丧尸,那就不太好了。”成方遥把下巴放到陵子钧的肩头,来回的蹭着。几天的赶路,没有及时刮掉新长出来的青色胡茬,蹭的陵子钧笑出了声:“行了行了,只要你老实的睡觉,你爱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我不管。” “遵命!” 灰色的床帐子长到坠地,把床里和床外分隔的很清楚。也许是这家客栈的老板就喜欢这种品味,成方遥盯着那床帐子的顶角上,还绣着龙凤呈祥的图案。偏偏那图案也是用灰色的线绣出来的,不仔细看,还就真的不容易发现。 龙凤呈祥啊?身边的这个才是真的龙子啊,命若珍宝,呼风唤雨。自己嘛,也就是个披了凤凰外衣的土鸡,拼死拼活的爬上了梧桐树从这猪鼻子插大葱。呵呵,成方遥又多看了几眼那灰扑扑的龙凤图案,才慢慢的睡去。 闭上眼,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太对劲。 只因白天玩的太疯,确实有些累。刚才被冷青叫出去又吹了冷风动了手,现在一躺下,整个身子都陷进了并不算柔软的床榻中。身体的放松,很快就让还想多运作一会的脑瓜子也停止了运转。 那个冷青,有些异样…… 成方遥一觉睡到大天亮,被陵子钧一脚踹到了地上。 “子钧,你这是做什么?”成方遥捂着最先着地的屁股,满脸的委屈。 好端端的怎么就动脚呢?自己晚上什么都没做,怎么还招来了这么暴力的起床服务呢? “说,冷情是谁?你从哪里惹回来的风流债?”陵子钧单手撑着下巴,侧躺在床上问正准备再爬回去的成方遥。 “冷情?我说冷情?怎么可能?”成方遥立马打哈哈,心中点香烧蜡的祈祷,千万别在自己睡觉的时候,说了些不该说的啊? “不可能?你喊了三遍。第一遍你说冷情你有病吧?第二遍,冷情给你衣服。第三遍,呵呵,冷情,早点回来啊。你梦到了什么?男的女的?已经上床了?”陵子钧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点燃火药的火苗,在引爆点来回的撩弄。一下 ,两下,还差一点就造成无法挽回的局面。 “奥,是冷情啊?那……是我思念你的时候喊得啊。你原来对我那么冷淡,我喊喊你冷情怎么了?嘿嘿,你看我做梦都能梦到你,可见我对你的真心已经到了什么地步?你有没有很感动?”成方遥眼珠子一转,立马想到了搪塞过去的谎话。 该死的冷青,都怪他的突然出现,让自己对他耿耿于怀,连梦里都没躲过去。 成方遥睡得并不踏实,昨夜和冷青见面的场景一个劲的在脑海里回旋。从他睁眼的一刻直到自己和冷青对打完的一刻,不停的重复上演。成方遥在找,那个自己觉得很怪异的地方,到底在什么地方。至于后面那句你早点回来,指的就是那剩下的半颗解药。 不过被陵子钧这么一脚踹的,自己心里的警钟也重重的敲了个气势如虹,直震得自己心口堵闷,两耳失聪。 大脑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后,成方遥突然抬起头问床上的公子哥:“子钧啊,要是哪一天我心血来潮,把盟主的位子扔给刑鬼,你会不会不高兴啊?” 39、杂耍屋惊魂 “为什么要给刑鬼?我爹在位的时候,想要给,你现在也这么说,怎么?我就这么没有当盟主的命?别忘了,我才是正宗的盟主接班人。”陵子钧虽然不知道成方遥为什么这么问,但是听到那个位子就像当年一样,准备扔给别人,而不是自己的时候,还是感到气结。 “呵呵,我随便说说,我还没做够呢。你现在也是盟主啊?只不过后面要加上夫人两个字。”成方遥一个挺身,从地上跳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再一个鱼跃,跳进陵子钧的怀里。陵子钧瞅准时机一闪,成方遥就跌到了被陵子钧瞬间掀掉铺盖的床板上,摔得他一个四仰八叉不说,肋骨都跟着震了几震,差点没破胸插死自己。 “子钧,你太狠了。” “敢在背后说我冷情?这点惩罚怎么了?不应该吗?” 成方遥打了个滚,滚到陵子钧的腿边,小绵羊一样的叫了两声:“该……我们先去吃点东西,然后去镇上的杂耍屋看看。听说那里面的花样可多了。咱们那边街上杂耍的,都是从这里偷师学艺的。好不好?” “那你还不爬起来穿衣服,要等到日上三竿吗?”陵子钧扎好头发,一把揪住成方遥一头乱糟糟的长发。 成方遥刚想支起身子,背上被大力一拍,自己又趴了回去。 “嘿嘿,我来给你梳头吧?” 成方遥竟然有些感动。 可是片刻后,成方遥的感动,就完全转化成了……激动。 一个大老爷们,你束发的时候束的高了点,这没什么,他能忍。束发的带子选了个扎眼的红色,也没什么,他能忍。带子外面非要系上个姑娘家的蝴蝶结,好,他能忍。但是……为什么非要把他飘逸的刘海,绑成一条小麻花辫! 陵子钧举着镜子给成方遥展示自己的劳动成果,不忘骄傲的炫耀道:“我保证你今天的回头率空前绝后。” 可不是吗?这样的男人,不被当成小倌太监拉回宫里就怪了,哪还有什么后啊?不过好在他也不在乎后不后,前不前的,只能自己捧着镜子,僵硬的笑道:“好手艺,不愧是名门之后,懂的就是多。” “既然你也喜欢,我们就出去溜溜吧。” 成方遥的嘴角抽了两抽,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遵命!” 陵子钧预想中的超高回头率,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空前高涨。 毕竟这里的人,本身就很前卫,男人穿红挂绿的已经不在少数,裹着波浪裙边的也大有人在。路边上买脂粉的摊位前,总能看到一两个驻足细看的青年男子。卖发带的小店铺里,更是被半片的男人占据了一席之地。所以成方遥只在街头郁闷了一小会,就释怀了。 和那些头上还插着金步摇挂着珍珠翡翠的男人比起来,自己的这个麻花辫,瞬间就正常多了。 天气不错,风和日丽,小商小贩们叫卖的声音也跟着欢快不少。 “瞧一瞧,看一看,上好的玛瑙翡翠珠链,买一条您不会上当,买两条您不会吃亏。” “走过路过,您往里面瞅,俊男美女,贵妇少主,手握卷帕,应有尽有。” 这里的人喊叫起来没有五行盟附近的商贩那么尖锐刺耳,声音软软的轻轻的,像是一首应和着护镇河流淌的小曲子。让本来只是闲逛的人们,生出淘点宝贝的念头。 陵子钧对自己梳了半天的头无人喝彩感到耿耿于怀,一路拉着成方遥从胭脂摊逛到发带店,零零总总买了七八件小玩意儿。成方遥一想到那些步摇流珠可能会插到自己的脑袋上,那些绣了鸳鸯的发带会绑在自己的发梢上,还有那足以可以冒充鸡血的胭脂粉会搽到自己的脸蛋上,指节被自己攥的咔咔响。 终于,陵子钧看着后面越走越慢的成方遥有些心不在焉,住了步子说道:“花的都是我的钱,你这一脸心疼的样子是怎么回事?走,我们去看杂耍。” 黑色的招牌上鲜红的三个大字:杂耍屋。 屋子分为三层,一层比较敞亮,表演的都是些占场地的技艺。像是胸口碎大石,撑杆飞人,耍猴耍人的都有。二层就稍显的安静些,有点类似于赌坊的装潢。五张大长条桌子分别面朝东西南北方向,中间横了一张。桌子上都盖了黑色的绒丝布,被桌子上空吊着的玻璃油灯照的泛着光,星星点点的就像是晚上空中的银星一样。这里主要是用来表演什么大变活人,隔空取物,火球过手之类的。光线够暗,更能营造出神秘的氛围。这第三层就更厉害了,据说能上去观看的,都是镇上排的上名的老爷级人物。 因为这每一层的进门,都有每一层的价码。楼层越高,银子自然也越多。 那些大老爷们往往是来显摆过一次自己很有钱之后,就懒得再来爬那陡的吓人的三楼楼梯。镇上的有钱老爷只有那么几个,一来二去,三楼上成了整个杂耍屋最安静的地方。没有人观赏,自然不会有人表演。 成方遥和陵子钧一个桌子一个桌子的看过来,站到通往三楼的楼梯口思考,看着楼梯扶手上的灰尘,可得有些日子没有表演了。自己大老远的来看一趟,别再演砸了,银子不就白花了吗? 往三楼指引的小厮看出了两个人的犹豫,一拱手道:“二位爷可是想去三楼看看?上面有一般人见不到的绝活,二位若是看了,保准您不后悔。价格也不贵,只要二楼开门银的两倍。您看,要不要小的领您上去?” “一般人见不到?”成方遥勾了勾手招呼小厮靠过来,把手里的小玩意塞到小厮怀里,“爷就上去看看,这些东西你给我看着,丢一样我就让你们关门大吉。” 小厮笑的和向日葵似的,脑袋跟着成方遥和陵子钧不住的转着方向,直至见两人迈上了这层楼的最后一层台阶,才抱着小玩意儿蹲下来捡起成方遥扔下的银子。 三楼比成方遥想象中的要小很多,只因店家把下面一样大小的地儿用木板给隔开了,辟出一小块地方用来做表演。这小一块地儿还被十几盆鲜花堆得显得更加的狭窄。 陵子钧拉了一把甩步往前走的成方遥:“小心点,这里开的花可是春天才有的迎春花,不简单。” 成方遥只能看出那是些黄色的小花,至于它们到底是个什么品种,自己却一点也看不出来。只知道开的不错,很……有创意。 两个人站在花盆前惊讶这不合时节的花朵开的怎么会这么旺盛,哪里来的小风一吹,屋顶垂下来的金纱帐蒙了眼睛。待到纱帐又被吹开之后,那一盆一盆金灿灿的迎春花,刹那间已经染上了血色,慢慢的慢慢的,变成了一片开的烂漫的红色杜鹃。 成方遥往陵子钧身边贴了贴,小声的嘀咕:“这是什么妖法?” “呵,不是妖法,是障眼法。”陵子钧笑道。 陵子钧依稀记得,这种瞬间换物的表演,自己曾经看到过,但是是在哪里,他倒有些记不清了。 杜鹃花开的天真烂漫,香气扑鼻。接下来又变,是芍药。后面又出现了花团锦簇的菊花海,秋海棠。等到一树实实在在的腊梅树矗立在两人眼前时,成方遥拍着陵子钧的手背说道:“值了。” 腊梅花开,寒风冷冽。垂在半空的金纱帐也已经化作了满屋子的飞雪。雪花落到成方遥的眉头,鼻梁上,嘴角边,接着就融化成了水滴。 成方遥不可思议的伸出掌心,接住两片雪花,看着掌心处遗留下来的水滴,惊奇道:“竟然是真正的雪花?这难道也是障眼法?” 陵子钧仰头看着黑的看不清的屋顶,折下离自己最近的一枝子梅花,放在鼻下轻嗅,果然是梅花的香气。 这难道不是障眼法? 两个人站在梅树底下发傻,屋子里空响起一个声音:“二位贵客请往右转,推开那扇木门,进入本店的奇幻世界。” 成方遥看了看陵子钧的右边,是有一扇不算起眼的小门。就是这个小门所在的小隔断,把这间屋子分割出十分拥挤的感觉。 既来之则安之。 两个人前后进了那扇推起来吱吱呀呀的破门。 背后的破门在两个人踏进去的那一瞬间,猛地一带,两个人陷入了彻底的黑暗之中。 成方遥最先喊起来:“老子是来看杂耍的,你们把灯灭了,老子看个鬼啊?” 边说着,手已经向后去找陵子钧的手。 冰凉如水的一只手,好像是在冰块里刚化出来的一样。成方遥紧张的拉着那只手问:“子钧你怎么了?怎么这么冷啊?” 身后的人没有说话,只是把另一只冰凉如斯的手覆在了成方遥紧握的手上,接着就有冰凉的液体沿着成方遥的手背流下来,成方遥心底一慌。 这液体的味道太难闻,成方遥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闹翻了天,想要从嘴巴里把这辈子吃的饭都吐出来。 “子钧,子钧!”喊了两嗓子仍是没有人回答。 成方遥深感惶恐,想要去抱陵子钧的身子。 沿着那只手摸上去,竟然是空的! 没有胳膊,没有肩膀,没有脖子,更没有头! 成方遥大喝一声“什么鬼东西!”,抽回自己的手,运足了内力,朝着方才自己进来的方向挥出一拳。拳风夹带着源源不断的内力,经过两者的摩擦,引到木质的破门上,着起了火苗。 也就是光亮乍起的时候,成方遥看到了一个惨白惨白的脸,就在自己打过去的门板上,吐着长长的舌头。而舌头的另一端,正慢慢的爬到了自己的脚边。 成方遥脑门上刹那间出了一层薄汗,出完拳头的手都有些微微的发抖。 提起还没散去的内力,准备挥出第二拳。 背后什么东西靠过来,直击自己的肩膀。 成方遥一个猛转身,横扫一拳。 “喂,给我住手!” 陵子钧举着火折子,手掌包住成方遥的拳头,鄙视道:“你胆子怎么这么小?跟你说了是障眼法了。” 火折子的光亮现在对于成方遥来说,犹如晴空里的太阳,给人希望,给人温暖。 成方遥一把将陵子钧拥入怀里,颤抖道:“吓死我了,你没事就好。” 40、不过是普通人 时间还在撒了欢的奔跑着。 两个大男人在三楼的小木门旁边抱了很久很久。 终于,梅树上面,跳下来一个人。 “咳咳,二位爷,若是还想继续看把戏,请往里面走。若是累了,出门直走不到二十步,镇上最实惠的客栈一家。不知道二位需不需要小的替您去订上房间?”和刚才那个小厮不同,从树上下来的这个,穿着上一般,但是在他的脖颈上,挂着一条细长的银链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这应该是个看场的。 成方遥透过火圈门看那个人抬了抬手,门外面突然就乍起了一层又一层的白烟,白烟过后,火势已经奄奄一息。 那人站在梅树下浅浅的笑,眼睛已经眯成了一条线。 “爷?您吩咐。” 成方遥深吸一口气,再用力抱了抱怀里的陵子钧,慢慢的吐出一句:“你还要看吗?” 梅树下的人没有接话,还稍微有意的低了低头,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 “你害怕就算了,回去吧。” 成方遥没有继续劝说,随着陵子钧的话说道:“那就回去吧。” 走到梅树旁边,陵子钧看了一眼突然蹦出来的小厮,“这棵树的变化,可是用了障眼法?我可不相信世间真有如此奇特的美景。” 小厮谦虚的弯了弯腰,道:“爷是聪明人,一看就懂。我们这只不过是小把戏,给爷消遣消遣罢了。二位爷既然没有看完后面的把戏,本店会把多余的钱退还给您。下楼的时候还请二位爷笑纳。欢迎二位下次再来。” 面对如此有职业精神的小厮,成方遥忍不住也夸了一句:“店里有你这种嘴甜的家伙,想要关门大吉都难。” 虽然是夸奖,还是带了些许受惊吓后的情绪。 “谢谢爷抬举,恭送二位爷。”小厮把腰板子弓成了一个可以在他背上提笔作画的弧度,态度诚恳,语气谦卑。 成方遥攥着陵子钧的手,扶着楼梯扶手往下走。一边走一边想,亏了今天穿的衣服比较宽松,不然自己这腿肚子抖得这么厉害,还不被陵子钧笑话死。 杂耍店的小厮传信用的是很让人咂舌的工具,飞镖。 成方遥和陵子钧拐了个弯,就看到一枚小巧的飞镖钉到了楼下小厮身后的扶手上。 抱着自己那些小玩意儿,小厮用那只空闲的手拔下入木三分的飞镖。 嘴巴咬住飞镖头,取下纸条,小心的打开,看清上面的额内容。 此时,成方遥正好走到小厮的身边。 东西一样一样的都回到了成方遥的手里,除了多了一点小厮身上的温度外,一样都没少。 小厮把还没交到账房上的银子拿出来一半,双手捧到成方遥的眼底下。 “爷,您慢走。” “回头咱们也让兄弟们这么传信,多有面子。”成方遥拿起银子在手心里颠了颠,又扔给小厮道:“多的那些,就算赏给你们的了。虽然没有看到后面的把戏,你们应该也已经准备好了。浪费了大家的时间精力,这些就当请他们喝茶的了。” 小厮张大了嘴巴,半晌才想起弓身道谢:“谢谢爷的抬爱。” 出了杂耍屋,成方遥心有余悸的跟着陵子钧在街上闲逛。 夕阳西下,月亮裹着银色光辉挂在天空俯视地上的行人。 手里端着客栈的米饭,成方遥才算是彻底的恢复过来。 筷子上夹着一块鸡胸肉,手中的碗里也是满满的饭菜,多的几乎要漾出来。 陵子钧咬着筷子在对面笑看着自己,对上自己回过神来的眼睛后,笑出了声。 “我刚才要是把你卖了,估计你也发觉不了。你这半天心神不宁的,怎么?真的被吓破胆了?不至于吧?堂堂一个盟主,传出去不被人笑话死啊?” 成方遥自知自己从杂耍屋出来后就一直魂不守舍,自己做了些什么,根本就没记得。这一刻,他才从自己的恐慌中,完全的逃出来。 成方遥是混混不差,也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小混混。他有家有田,有爹有娘。只因家道中落,僻居荒野生活。刚在周边的乡野里混出来点名声,天道不佑他成家,被天雷打中屋顶的茅草,引起一场熊熊大火。 那一天是他的生辰,并不富裕的家里给他举行了小小的庆祝仪式。一桌子的好吃好喝不说,还给他买了几个准备夜深之后燃放的烟花爆竹。茅屋本就简陋,承受不了火舌的吞噬,压倒了寥寥的几根地基柱子。爆竹声声,火花四射,把火势惹得更大。 成方遥去屋外的小狗窝里给他养了几年的小狗子盖上雨布。他听到了雷声,害怕大雨会把小狗子淋感冒。 小狗子就蜷缩在成方遥的脚边,他们一人一狗傻傻的站在狗窝旁边,看着那个茂屋轰然倒塌。 和太阳一样明亮的光芒,不,比太阳光还要毒辣的光芒。就像是啐了毒的利箭,从那个温馨的残堆里射出来,穿透了成方遥小小的身子。 要不是那只小狗子死死的咬住了他的衣角,成方遥早就一头扎进火海和他们一起去往一个更加幸福的地方了。 在成方遥眼里,和爹娘在一起的日子,是最幸福的。离开了他们,这世间就是一座修罗场。 待到大火彻底熄灭,迟来的大雨才缓缓的从天空落下来,打在那些零落的木炭上。 给小狗子用的雨布,披到了成方遥的身上。 他的怀里,是自己拼命抱住的小狗子。 大雨一下就是整整一夜,成方遥做在狗窝旁边,先是感到彻骨的寒冷,再是滚烫的难以忍受,冰火两重天的感觉让他如同站到了一根仅容自己一只脚站立的独木桥上,前面是万丈冰渊,后面是茫茫火海。 是一股香味把他从独木桥上拉走的。那阵香味变成了一朵祥云,托着他离开了那条死路。 再醒过来,成方遥已经躺在了土匪窝里。 救他的人是土匪窝的头子。 跟着救命恩人在土匪窝生活下去,是他唯一的活路。他只是个混混,没有任何可以谋生的本事。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成方遥连书生这两个字都担不起,比书生更没用。他所能依靠的,就是救下自己小命的土匪头子。好在土匪头子很疼爱乖巧坚强的他,把他当做自己的亲人一样对待。 成方遥那时候除了害怕黑夜,什么都不怕。 土匪头子觉得他坚强,是因为在听他没有条理的说完自己的遭遇后,竟然只是红了红眼圈,没有嚎啕大哭,连抽泣都没有。可是他们都不知道,到了夜里,成方遥的心里的泪水,流的比谁都来得汹涌。 尤其是最初的几个晚上,躺在柔软宽大的床榻上,成方遥困极了眼才小心的睡过去。一进入梦乡就是自己那个并不算太大的小家。他的爹他的娘正坐在窗前的小桌旁边等着自己。他的爹有些文采,喜欢在窗前画画,而他的娘,则是画卷上出现的最多的美景。成方遥似梦似幻的推开小家的门,就听到他娘用温软的声音对自己唤道:“遥儿,你回来了?来,过来让娘瞧瞧。” 瞧瞧,她要瞧什么呢?成方遥自己还在想着,脚已经一步一步走到了屋子的中心。 雷声大起,窗外的闪电一个接一个的从九天之上划到地面,落在小家周围的空地上。成方遥顿住了脚步,不再前行。一向说话轻声细语的娘亲突然变了脸,从他爹的身边呼的站起,怒吼道:“还愣着干什么?过来!” 成方遥很怕,他从来没有见过他娘这个样子。但是相对于害怕,他更加孝顺。他娘叫他,他不能不去。所以即便举步维艰,他还是抬起了灌了铅一样的腿,硬着头皮往前走。 雷声骤停,小屋里的门窗瞬间全都合的严严实实的。外头的闪电也没有了光亮。所有的一切,都陷入了黑暗中。 没有光,没有风,没有声音。 成方遥把眼睛瞪得再大,还是黑漆漆一片。 他感觉这个地方,似乎连空气都快要消失了,不然自己怎么觉得胸口越来越难受呢? 冰凉的液体从上方滴到成方遥的头顶。 一滴,两滴,三滴。 成方遥不敢抬头看,他想要退出去,想要离开这个小家,离开他最最喜欢的爹娘。 比过来的时候更加难以控制的双腿,犹如被什么东西从地底下抓住了一样,牢牢的束缚着他不能动一下。 他想要张口呼救,一只手悄悄的放到了他的嘴巴上。 冰凉的一只手,就像是从冰块里刚刚化出来的一样。 那只手紧紧的捂住自己的嘴巴,让他发不出一点的声音。 他想要挣脱那只冰凉的手,只好沿着那只手往后去推后面的人。 两只手往后一推,空的! 顺着手再找上去,没有胳膊,没有肩膀,没有脖子,更没有头! 头顶上的液体滴的越来越频繁,已经沿着他的额头流下来。他看不到颜色,但是闻得到。难以形容的一种气味,像是人血,又像是烧焦的肉,更像是腐烂的什么东西。它们就像是被人操控的蛊虫,穿过成方遥的大半个脸,流进那只冰凉的手缝里,流进他的嘴巴里。 等到那些恶心的东西沿着自己的喉咙走下去的时候,两个半人半鬼的头就会悬浮到成方遥的眼前。 半鬼的那一面,鬼火从眼眶子里烧着,把另一边人脸照的极其的清楚。 成方遥一眼就认出,左边的是他的爹,右边的是他的娘。 每次梦到这个地方,成方遥就会暗示自己,这是梦!这是梦!只要睁开眼,什么都没有! 可是效果甚微。大部分的时候,他是被他爹娘伸出焦炭一样的手臂拉自己一起走远时惊醒的。 这个梦他做了整整一年。 后来随着自己的成长,渐渐被友情取代的亲情貌似填补了他内心的恐慌。 没想到,时隔多年,当那只手搭上自己肩膀的时候,比起当年有过之而不及的恐惧,依旧翻江倒海的从心底涌上来。 成方遥捧着米饭碗,平静的扒进一小口,待全部咽下去后对陵子钧道:“想笑话就笑话去吧,我也只是个普通人。” 41、画皮难画骨 “普通人?这可不像你成方遥能说出来的话啊。怎么了?真的吓傻了?要不要我找个大师叫叫魂?”陵子钧只当成方遥是在不好意思,笑着开玩笑。 大厅里吃完饭的人不多,只因为这家客栈的吃食实在是太贵。但是不得不说,贵的很有理由。 陵子钧自小嘴巴刁的很,能让他吃的舒心的地方,都是美食行当里的顶尖都苑。眼下,陵子钧就觉得很舒心。 单说这面前的土豆丝,长短粗细一般,均匀的盛在一只纯白色的盘子里。辣椒爆炒后的辣椒油从土豆丝的底端慢慢的流出来,在黄色的土豆丝周围圈出来一个小小的红油包围圈。陵子钧夹起其中的一根,细的完全可以当缝衣服的线一样穿过针眼。咬在嘴里脆而不生,辣椒香,醋香土豆香味混合的恰到好处。简单的一道菜就显示出了这里大厨的火候。 不远处的一张桌子上,两个打扮怪异的男人正一边大口喝酒,一边高声唱着大家听不懂的歌。 歌曲调子很高,听得临近的几桌人都住了筷子盯着那两个男人打量,生怕他别再吊出一口血来。 说他们打扮怪异,因为现在已经是初秋的天气,白日里还好,太阳一下山,凉风就穿过衣裳直吹皮肤,感到丝丝的凉意。看看在座的各位,谁不是长衣长衫的裹着,更有惧冷者已经随身携带披风,只等起风时御寒而用。这两个人倒是一腔的热血,从身体里面洋溢到身体外面。短衫短裤,外加还穿着一双草鞋,能露在外面的地方,差不多都露出来了。 吸引陵子钧注意的是离他稍微有些远的那一个男人,喝一口酒,就擦一把汗,好像那些酒水全都变成了脑门上一层又一层的汗水。依现在的天气来说,真的不至于这般光景。 可能是两个人的歌声实在太过高亢,终于有受不了的人出来阻止。 “我说你们两个长得丑的家伙,在家吓唬自己人就算了,出来不仅要残害我们的双眼,连耳朵都不放过吗?” 大厅里一片的寂静。 说话的是个小公子,看个头,连成方遥的肩膀都不到。不过说话的时候倒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子,掐着腰,指着那两人的鼻子就开说,也不管那两人已经有些恼火的站起来准备收拾他一顿。 “哪里来的小毛头,还没断奶吧?这么跑出来你娘该着急了吧?来,告诉爷爷你家住哪?我送你回去,教育教育你娘应该怎么带孩子。”其中的一个男人看小公子长得不高,眉清目秀的,估摸着他的娘亲也差不到哪里去。被酒水灌晕了脑子,出言不逊道。 陵子钧干脆放下筷子,侧过身正对着那小公子的背,看他如何应对。 成方遥好不容易缓过来,现在正饿得厉害,埋头苦战桌上的美食。 “你想见我娘啊?好啊,你们跟我来,他就在门外呢。”小公子的两只眼睛不大,却炯炯有神。或许是个头不高的关系,他这么仰着小脸一笑,更加像一个等着给糖吃的小孩子。 两个男人估计也是这么想的。 从衣角上胡乱的抹了把手,一左一右夹住小巧的小公子,朝桌上扔下碎银子走出大厅。 陵子钧无趣的转回身子,成方遥已经把桌上大半的饭菜都塞进了自己的肚子里。打了个饱嗝后,嘿嘿一笑:“看热闹也要吃饭啊?这种傻孩子毕竟是少数,你不用太在意。希望他的娘别真的在门外等他,生了这么个熊孩子,真是不如养条小狗来的实惠。” 掌柜的拿着连酒水都不够的碎银子站在桌前唉声叹气,这一桌显然是要赔本的。 正肝疼自己这一桌子的好菜,天上掉下来一锭银子,正砸到掌柜的手心里。 “呵呵,那两个人说了,连我那桌的饭钱都付了。你看这些够不够啊?” 大厅里再一次鸦雀无声,只有一个咕咚咕咚灌茶的声音。 成方遥感觉到大家似乎都在看着自己喝茶,端着架子,慢慢的把茶杯放下,说道:“茶水不怎么样啊,保存的不够好。可惜了。” 掌柜的嘴角抽了抽,没有搭腔。 谁不知道这免费的茶水都是用的一些茶叶末,什么保存的好不好的,真是没见过世面从这充大脸。 掌柜的拿着沉甸甸的银子,用崇拜的目光在小公子身上看了好几个来回,喜笑颜开道:“够,当然够。小公子还需要什么吗?要不要再加几个菜?” “加菜倒不用了,能不能从你这拿点新鲜的花椒麻椒,还有辣椒?钱不够的话我这还有。”小公子从自己的座位上背起小包袱,看样子是准备走人。 “小公子您稍等,我这就给你去包好。”掌柜收钱的速度比以往来的都快,小短腿跑的也和兔子有的一拼。 谁都看得出那两个男人不是什么善类,这小公子被两人缠上,能完好无损的回来已经算是奇迹。还能从他们身上拿来银子付饭钱,更是奇迹中的奇迹。足以说明,此人不可小觑。 小公子背着包袱靠在大厅的柱子上,脚尖不住的敲打着地面,嘴里还念念有词的,什么一钱两钱三钱的。看他的装束,不像是大家大户的公子,连出个门都要一钱一钱的算计着花,也确实不易。 接过掌柜的配备,小公子笑着道了声:“后会有期。”举手投足间,倒是有几分江湖人士的做派。 成方遥对那小公子没什么兴趣,尤其是在看到他突然对自己这边瞪过来一眼之后,更加的有意避之。 那眼神里分明是在对成方遥传达一个意思:“你很有趣。” 不管是不是错觉,躲开,总归是没错的。何况对面坐着的还是陵子钧,这要是被他看出来,指不定得给自己扣上一个勾引小公子的罪名。天地为证,他就看了两眼那小子的身材和长相,半分邪念都没有啊。 陵子钧看完热闹,才开始吃饭。 成方遥端着没有多少味道的茶水,盯着陵子钧的吃相傻笑。 突然,后颈上一疼。 装作是活动脖子,成方遥扫了一圈无形暗器的来源。 冷青站在二楼客房门口的幔子后面,对着成方遥微笑点头。 要不要这么明显?要不要下来一起吃点?成方遥很想把手里的茶杯盖扔过去,给冷青脑袋上盖上个印子,再提笔写上个大字——该死的! 转了两圈,往陵子钧身边探了探身子说道:“吃的有些急,现在肚子不太舒服。我先去解决一下,你吃完就回房间等我吧。” “去去去,赶紧走,别从这流口水傻笑,看得我发毛。” 给陵子钧的碗里夹了一块排骨,成方遥夹着尾巴一样的跑了。 出了大厅,外头的凉意接踵而来,成方遥阿嚏阿嚏的打个不停。 拐了个街角,唉吆一声,忙扶着墙站好。 什么玩意,在小巷子里挡道也太不道德了。 一歪头,借着天上的万丈银光,看清那个障碍物是什么东西之后,成方遥倒吸一口冷气。 “死了?”成方遥用脚踢了踢一动不动的男人,又对着另一个男人的肚子踩了一脚。 这么用力都不醒,不死的话也伤的不轻。 真该拉着陵子钧来看看这戏的结尾,保管让他大吃一惊。 巷子里的光再一次被阴影遮住,冷青站到成方遥的身后,像是突然从墙壁里走出来的一样,悄无声息。 “盟主该加件衣服了,着凉了就不好了。”冷青开口说道。 “教主要我死的话,怎么死不是死?与其死的惨烈,不如冻死好了。怎么样?教主是个什么意思?”成方遥跨过两个躺的笔直的身躯,和冷青隔着两具躯体对话。 “你站的那么远做什么?怕我对你怎么样?” “备不住,在屋顶上也是你先动的手,我当然不能一个坑里跌两次。怎么样,先动手再说结果,还是先说结果再动手?”成方遥做好了防御的架势。 “非要动手吗?我只是奉教主之命来给盟主送剩下的解药的。教主说你的礼物他很满意,特意让我来告诉盟主一声,待你下次去教会的时候,定要当面赏赐你。”冷青的手里已经拿着一个小瓶子,一抬手扔给了成方遥。 “你竟然替我要到了解药?你有什么条件?”成方遥把剩下的药丸吞进肚子里,警惕的问。拍了拍胸口说道:“前提是不能动陵子钧,不能动我底下的兄弟。” 冷青从阴影中走出,一脚擦在男人的脸上,打量了一下那人的长相,随即把那人的头踢转了一个方向,偏背着自己的眼睛。“看来盟主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没错,教主怀疑你有二心,所以给你半颗解药,用另外半颗来威胁你达到他的目的。派我来和你动手,也是看你这一年武功是不是有大的长进,有没有汲取别家的精髓。最主要的,你敢不敢对教会的使者,使出杀手。你知道我回去后是怎么说的吗?” “你说了什么我不关心,反正我现在还没死。说明解药是对的,也说明你没有告诉他我确实有二心。”成方遥把空瓶子还给冷青,手指碰到冷青的手背,冷的缩了回来。 “你不该叫冷青,该叫冷血。” 冷青笑道:“盟主不怕哪天我突然跑到教主那里告你的状,让他治你于死地?我记得盟主说过你并不是不害怕死亡。” “呵呵,我读的书不多,但是我知道有句话叫置之死地而后生。我理解的是,把我逼到死亡的边缘,我才能看清哪里是生路哪里是死路,我才能正确的选择逃生的路。你嘛,帮我瞒着教主,要么,你看上我了,要么,你本身也没有对你的教会多么的忠心耿耿。二选一,哪一个呢?”成方遥靠在墙壁上,看着墙壁的阴影把自己的影子融为了一体,就像是黑吃黑一样,能够留到最后的,一定是更黑更强大的那一个。 “是啊,哪一个呢?”冷青故意把头偏向成方遥,语调拖的长长的,一脸深思并苦恼的表情。 成方遥贴着墙壁离冷青又远了几步,说道:“后者的话,我也可以帮你保密。前者的话不行,我已经有主了。你就是去告我的状,我也不能和你妥协。” “放心,我还没有到饥不择食的地步。盟主,你主子来了,好生的接驾吧,我们后会有期。”黑暗中,只感到眼前一闪,麻花小编微微一摇,和自己一起站在黑暗中的冷青已经不见人影。 陵子钧提着灯笼拐过街角,冷哼一声道:“我以为你掉进茅坑了呢?原来是跑这来下黑手。你是真不怕丢五行盟的人啊。” “没有,这不是我干的。”成方遥发觉自己一只脚正踩到了地上躺尸的男人胸口上,急忙撇清道。 “得了,这种人教训一下也是应该的。教训完了吗?留口气就得了,罪不至死。” “他们没有得罪子钧你啊?怎么一向善良的子钧也有这么不善良的时候?”成方遥再从躯体上跨过来,替陵子钧提着灯笼,两个人沿着安静的街道往回走。 “长得这么丑,唱的这么难听,还出来吓人,是该教训一下。” “……子钧。” 42、大喘气 彼此相安无事的在客栈里又多住了一晚上,各自打着心里的小算盘,和衣而睡。等到天微微亮,匆匆的用湿毛巾擦了把脸,准备去五月盟。 收拾好行装,陵子钧大吃一惊——礼物不见了。 医书和药草是放在自己的小包袱里的,成方遥怕自己随手会扔到别的地方去,全权交给陵子钧携带。自打进了这镇上,那个小包袱就被陵子钧藏到了床榻的最里端的床顶子上,愣是你盯着看上半天都看不出来异样。只因为陵子钧从别的地方挪用了一块和床顶子的布料颜色都一模一样的布头,把东西包的紧紧的,挂在有些松散的顶子角上,看上去也就真的和床顶子混为一体了。 就连睡在床上的成方遥都没有发现,可见;陵子钧是藏得多么的成功。 可眼下那个角上,已经没有了陵子钧的小包袱。 “成方遥,我们遭贼了!” “啊?谁敢偷我的东西?丢什么了?银子还是衣服?” 陵子钧跪在床边,指着那个角落说道:“是你那救命的宝贝不见了!” 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几乎是听到被偷后的条件反射,陵子钧踩在最近的凳子上,一掌拍在桌子上吼道:“青天白日敢在我的头上动土,是不是嫌自己的命太长了啊!要是我然我知道是谁干的,一定……” “一定怎么了?怎么不说了?陵子钧等了半天,却见成方遥咽了口口水缩了脖子没再往下说,有些奇怪。 成方遥用手擦了擦凳子上的脚印,贴着边坐下去,笑道:“呵呵,谁还没个三灾五难的,说不定是恰好缺钱了,想要找点银子花,不小心偷走了。其实,也没那么重要的。我们可以再找的。” “成方遥,你的好心也要看对了时机再拿出来!那礼物有多珍贵先不说,那可是用来贿赂药仙的,给你救命用的!你就这么大方的送给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贼了?我都不知道是该说你没脑子,还是转了性子。你不是最疼你这条命的吗?要是药仙不肯答应救你?你准备怎么办?你准备等死?你准备去和那个贼诉苦还是……”越说越激动,陵子钧急红了脸,手指在成方遥的脸上指点着,不时的在他的额头戳一下。 陵子钧不是第一次气急败坏,也不是第一次火气冲天,这一次的发火,空前的没有征兆。 上一秒还在像往常一样交流着一件平常的事,下一秒,就像是经典的换脸表演,换了张脸皮不说,连带着语气里的火药味都重了许多。 成方遥忽闪着眼睛,和陵子钧的眸子对视了一眼。 突然站起身,把还在数落自己不是的陵子钧拉进自己的怀里,不给他继续发火的时间,吻下去。 “嗯……你……干什么?” “我想要亲你。嗯,你别咬我。” “你……怎么这么不正经?” “嘿嘿。”看到陵子钧的耳垂子都红得要滴出血来,成方遥满意的离开那湿热的嘴唇,笑道:“什么叫正经?时时刻刻不和你分开,想抱就抱,想亲就亲,这就是最正经的事情。子钧啊,我一直在想,要是我能逃过这一劫,你说,我可不可以娶你?” …… 安静,比入夜时分还要安静。 陵子钧的大脑经过了一片空白,一脑子面粉加水之后,终于从混沌中重新运转。 “你,说什么?” 成方遥的嘴刚刚张开,房外的小厮有礼的回禀道:“两位爷,楼下有人找您,请您出来一见。” 该死的,坏我好事,成方遥在心底里骂道。 前来求见的,是五月盟的副盟主。 两方站在楼下的大厅里,客气了一大套。 要是不知情的,一定以为这是哪个媒婆介绍来相亲的,疏远并且有礼貌着。 不知道哪个眼尖的,在街上看到了提着灯笼闲逛的成方遥和陵子钧,并且多嘴的告诉了五月盟的盟主。由此可以看出,成方遥这张脸真的很出名,还有,这里的人眼神真好。大晚上的被灯笼照的脸都能准确无误的认出来,不得不说一句,属猫头鹰的吧? 五月盟的副盟主再一拱手,继续客气道:“不知道成盟主莅临,有失远迎。我们盟主深感荣幸和欣喜。本想着亲自沐浴更衣后来迎接您。只不过府上有些琐事需要盟主亲自处理,被耽搁下了。派在下前来恭迎盟主,还望成盟主不要介意。我们五月盟断然没有不敬之心,实在是事出突然,抽不开身,成盟主海涵。” 成方遥被这几句谦虚到姥姥家的说辞搞得鸡皮疙瘩纵起,僵着脸皮子笑着回道:“不打紧,本来也没想这么早去找你们。想要在这玩上两天再说的。没想到你们这里的人这么厉害,竟然这么快就认出了我。” “盟主威武,无人能及,自然是与众不同的。” “过奖过奖。”成方遥有些词穷了,这么客气下去,自己这辈子都不想要再听恭维话了。 好在那副盟主似乎也已经说得有些撑不住了,转了话峰,对客栈的掌柜吩咐:“这两位贵客,我们就接走了。稍后把贵客的行礼送到我们我们五月盟里来,损坏一样就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掌柜的起床气,在那一声并不算高扬的语调中,随风飘散了。一连声的应道:“是是是,小的一定照办。” 陵子钧觉得没必要这么麻烦,自己准备上楼去取包袱。 才一转身,手腕子就被成方遥拉住了。 衣袖宽大,两个在布料底下碰触的手,并没有引起在场的人察觉。 陵子钧瞪着成方遥,成方遥盯着陵子钧。 末了,成方遥又堆起了招牌式的傻笑,从牙缝里溜出一句轻飘飘的话:“他们想要替我们拿包袱,就让他们拿好了。他们安心,我们省心。” 陵子钧后知后觉,明白了成方遥的用意。抽回自己的手站会原处,不再动作。 五月盟的盟主待客还是很大方的,来接人的马车奢华并且蛮横。 大的足以坐下六七个人的马车里,只有成方遥和陵子钧两个人。 透过颠起来的车帘看向外面的街道,因为狂奔的马车而受到惊吓的行人不在少数。其中不乏年纪一大把的老人和咿咿呀呀的小朋友。 “这五月盟的盟主这么横行霸道,还能做到今天的位子,看来这里的人已经都吃过苦头了,敢怒不敢言。”陵子钧瞥一眼车帘外面匆匆后退的小商贩,叹口气,放下车帘。 “他在这里可以横行霸道,到了别的地方可不敢。要是敢到我的地盘上撒野,一定让他有去无回。”成方遥轻轻敲打着屁股底下的坐板,语气波澜不惊的。 没来由的,马车在平坦的街道上猛烈的颠了一下。 坐在车里的成方遥一手撑住车顶,一手赶忙去抓陵子钧的肩膀。 马儿受到了惊吓似的,仰天嘶鸣一声,撩起了两只前蹄,停了下来。 赶车的副盟主和随行的手下慌忙勒紧了缰绳,下车查看。 车里的两个人也从窗子里探出头,询问道:“怎么停下了?” “客人不必着急,马儿只是受了一点惊吓,我们稍作调试就能继续前进了。”副盟主站在马儿身边对成方遥解释。 这匹马是性子最温顺的一匹马,别说突然耍性子了,就算是声音稍微大点的叫几声,都是很鲜见的。今儿这是怎么了?难道是有人暗中捣鬼? 副盟主的两只眼睛开始打量周围的人,想要找出可疑之人。 这么一看,还真就看到一个不怕死的。 个头不高,长得不错,一脸的得意,正对着副盟主淬吐沫。 “哪里来的野小子,不知道我是谁吗?”副盟主几步走到那小公子身前,低头审问道。 成方遥笑着叫陵子钧一同看去,那小公子,可不就是昨晚碰到的那个小公子。 成方遥看到那小公子抬头看到自己之后,明显的惊讶了一下,又对着自己笑了笑,算是告诉成方遥,我见过你。 副盟主见那小公子并不给自己面子,对自己的问题也满不在乎,老脸有些挂不住了。 抬手就想要给这小公子一点教训。 “等一等。”小公子忙两只手挡在副盟主的胸前,说道:“你要是想打我的话,就算了。不然你的手可能会废掉的。” 口气这么大? 副盟主好歹也在江湖上混了这么多年,被这么一个小毛孩给吓唬住,传出去还得了。 巴掌高高的举起,落下的瞬间,小公子把自己的肩膀送到了那巴掌底下。 随即伴随着一声惨叫,副盟主一只手托着另一只想要打耳光的手,倒在了地上。 痛苦中,副盟主不忘问一句:“你……你到底是……谁?” 小公子掸了掸肩头的衣裳,整理了一下衣衫,仰着头回道:“我就是大名鼎鼎的药仙。” 成方遥一头撞到了马车里,扯掉车帘跳下车,捂着脑袋上的大包问:“你就是药仙?就是那个传说中的药仙?” 陵子钧随后跟着跳下车,凝神看了看小公子的身形,疑惑的说:“看你的个头和年龄,和传说中有些不一样。” 小公子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急什么,不是没说完吗?我是大名鼎鼎的药仙的弟子,唯一的弟子。” 43、小徒弟 五月盟的副盟主今天出门的时候一定忘了找个得道高人给自己算上一算,不仅差点废掉一只手臂,还不能对下黑手的人发火。眼下的副盟主,挤着一脸的褶子肉,从那哈巴狗一样的讨好前一刻自己还恨不得把他踩在脚底的小公子。 不过很显然,小公子不太领情。 得知这是去五月盟的马车后,小公子毫不客气的爬了上去。 从那有损形象的爬车姿势来看,这小公子要么是不会功夫,要么就是功夫弱的和没有差不多。 一头钻进车里,小公子转过身挑着帘子对马车下站着的一脸诧异的成方遥和陵子钧问道:“怎么?你们不坐车了吗?上来一起啊,别客气。” …… 副盟主一脸的谄笑被无情的无视掉,有些尴尬的站在车外,对成方遥再客气的说道:“成盟主莫要生气,这位也是我们盟主请来的贵客,想来是派去迎接这位贵客的手下出了纰漏,才让这位贵客出现在这里。成盟主您要是不介意的话,能否屈尊同那位贵客一同乘车?若是不喜欢,稍等片刻,我叫人回去再叫一辆车来,咱们再一起回盟里。” 成方遥才不在乎这些繁文缛节,副盟主的话没有说完,已经钻进了车里。 陵子钧对着副盟主笑了笑,“无妨。”跟着也进了马车里。 副盟主的手上中了毒,掌心已经开始变黑,慢慢的往五根指头上蔓延。 拖着火辣辣的一只手,副盟主两眼含着泪水,时不时的回头看看马车里谈笑风生的三个人,每每想要服软的话到了嘴边都狠狠的咬着嘴唇给压了回去。 盟主说这次请来的药仙,性格怪异,若是碰见,一定要以礼相待,退让避之,不可惹贵客生气。 怪只怪自己有眼不识泰山,这么秀气的一个小公子,竟然是药仙的徒弟,第一次见面没有给补药,而是下的毒药。这世道,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马车里,成方遥搂着陵子钧坐在左侧,小公子坐在右侧,和他们面对面的自我介绍。 “我叫草楚,药仙的弟子,就是你们常说的徒弟。我师傅说叫徒弟感觉很有危机感,轻易不让我承认自己是他徒弟,只说是弟子。可是谁都知道,他手里的弟子,就我这一个。呵呵,你叫什么啊?” 自称草楚的小公子,说着说着已经侧过身半躺在了右边的车凳上,拳头撑住脑袋,另一只手敲打着自己的大腿。 成方遥把陵子钧往怀里一带,笑嘻嘻的说道:“喏,这是北水帮的帮主陵子钧。北水帮,知道吗?最厉害的那个帮派。” 草楚打了个哈欠,再一次问道:“我是问你。” “我啊,我是天下第一大盟的盟主成方遥,看你长得文文弱弱的,下手够黑的啊。那副盟主的手该不会就真的这么废了吧?你不怕回去后你师傅会骂你?”车帘一跳一跳的在成方遥身侧翻飞,副盟主的痛苦之情一览无遗。 “骂我?不会的。我师傅骂人的本事,和他的医术简直没法比。正过来反过去就那几句,你个黑心萝卜,你个要人命的货,我真是真是……气死了。我跟了他这么多年,只听到过这三句。嘿嘿,不要管他骂不骂我,我先问你,姓成的,你身上有毒你知道吗?” 草楚再打一个哈欠,水汽覆盖了眼眶,口齿虽然不清,却能让对面的两个的人听懂。 陵子钧蹭的往前探出了半个身子,“你能看出来?你的医术和你师傅比,差多少?” 成方遥知道陵子钧这是替自己着急,内心一阵一阵的狂喜。 从草楚说自己是替他师傅来五月盟的时候,成方遥就从陵子钧脸上看了失望两个大字。要不是自己一直攥着他的手,很可能当场就甩袖子走人。 只看了这么几眼,就能知道成方遥是个中毒之人,看来这草楚的医术,比一般的大夫要高出去许多。 陵子钧以为,草楚会谦虚的说一说自己才疏学浅,不如他师傅厉害啊之类的客套话。这都是因为被五月盟的副盟主说了太多的废话给传染的。 草楚没有,他坐直了身子笑道:“你拿我和他比?这个什么帮主,别开玩笑了。” “草楚公子太谦虚了,既然是药仙唯一的弟子,这医术自然是顶尖的,大可以不必这么客气。”陵子钧以为这是草楚的客气话,也就顺着往上又贴了两句。 结果…… “你拿一个研究毒药的人,去和一个研究养生的人比,真是笑死人了。”说完,草楚自己捂着肚子坐在车凳下面开始哈哈大笑。 成方遥愣了,陵子钧也愣了。 他方才说他是干什么的?研究毒药的?他不是药仙的弟子吗?难道是个冒牌货? 笑的有些岔气了,草楚扶着车座子爬起来,忍着笑回道:“我们虽然是师徒。但是他研究他的养生之道,我研究我的百毒,走的路子是不一样的。我们最常干的,就是我从林子里抓只畜生,做上个记号,我给它下毒,放掉。我师傅找个时间抓回来,解毒,放掉。日复一日,我把林子里的畜生几乎都抓了个遍,搞得现在我一出门,那些鸟兽都跑的跑,逃的逃,偌大的林子静的和百年陵园似的。师傅嫌弃我把他的那些小伙伴都快折腾死了,这才打发我出来寻找新的……奥,就是来替他参加一个宴席。说是曾经有过交情,不能驳面子。” “你把他的手下弄成那个样子,还不如驳了他的面子。”成方遥看到副盟主又用那只没有中招的手去擦眼角,猜想一定是疼到了骨头里,才能让一个副盟主再大街上就抹眼泪,忍不住叹口气。 “呀,你不提醒我我都快忘了,那个那个毒药要是一刻钟内不解了,他的那只手就真的废掉了,严重了连胳膊都得砍去才能保住小命。咦,解药呢?我找找啊,你们别着急。”成方遥和陵子钧互相对望,惊异中带着浓浓的兴趣。 草楚随身带着的小挂袋子里,别在腰上就像是一个香囊一样大小,并不怎么扎眼。此刻他提着袋子底端把里面的东西全部倒出来,让等着看热闹的成方遥和陵子钧不得不说一句:“内有乾坤啊!” 在一堆的小药瓶里,草楚拿起这个看看,又拿起那个瞅瞅,在众多的瓷瓶中间,扒翻出一个白色的小瓶子,敞开瓶盖闻了一下,兴高采烈的对成方遥说道:“找到了,他死不了了。” 成方遥感到胸口卡了个什么东西,不住的咳嗽。 “真是幸运。”成方遥从喉咙里喊出这么一句,伏在陵子钧的肩头继续咳嗽去了。 掀起车帘,草楚把小瓶子往副盟主脑袋上一磕。 被疼痛困扰的副盟主转过头就想要发火,以泻出自己心中的不满。一转头,草楚的笑脸就把他瞬间给冻成了冰块。 脸部的肌肉抖了两下,副盟主咬着牙问:“不知道贵客有什么事情?” “这是你的解药,再不赶紧吃,小心你的手连同胳膊都要废掉。还有啊,以后要长点记性,别人都和你说了不要随便碰了,怎么能这么不听话呢?”草楚眼睁睁的看着副盟主拔掉瓶盖仰着脖子就把药丸吞下去,便稍稍舒了口气,重新倒回座位上。 马车行进的还算平稳,并没有较大的起伏,所以草楚手边的那些个小药瓶虽然躺在座位上,并没有粉身碎骨的危险。 倒是车外徒步的副盟主,感到胳膊上的麻木有些好转后,隔着帘子对草楚道了声谢,紧接着……哐当一声,倒下了。 赶车的手下立马勒紧了缰绳,大呼小叫的跳下车去查看他们副盟主发生了什么状况。 成方遥两根指头捻起后面的车窗帘子,看了一眼副盟主说道:“这五月盟的副盟主是不是有什么顽疾啊,都口吐白沫了。” “哎呀!”草楚突地从马车里站起来,一头顶到了马车顶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陵子钧看草楚拿着一个和方才那个瓶子差不多大小的小白瓶,不确定的问道:“你该不会是给错解药了吧?” “呵呵呵,谁还不犯个小错误啊?哈哈,没关系,待我给它把这个塞进去,包管他立马生龙活虎。”草楚踩着跪在一边看副盟主的手下的背上,落到地面上,颐指气使的指挥道:“给我把他的嘴巴撬开,把这个药丸塞进去。” 成方遥默默的把窗帘子放下,朝陵子钧的身边又靠近了一些,无奈道:“这个副盟主真可怜,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回到五月盟。” 陵子钧倒是没有半分的同情,附在成方遥耳边小声说道:“他活该。让他们五月盟再自作聪明,总算碰上一个敢怒不敢言又不按常理出牌的活宝,给他们吃点苦头都是轻的。早知道那老家伙这么多疑,我真该在我们的行礼里放上点利器凶器暗器,看看他还敢不敢请我们进他们的大门。” 成方遥揉了一把陵子钧头顶的黑发,宠溺道:“我们家子钧狠起来,可是一点都不手软啊。哈哈,他们也是怕我们藏了东西去害他们。毕竟这几年,我可从没接受他的邀请过,这是破天荒头一遭,他这叫受宠若惊。” “ 我看是做贼心虚。本来只是客气客气,没想到你倒真不客气。他也不想想,要不是他把药仙重出江湖的消息放出去,就他那张皱皱巴巴的脸,能请来这么多的江湖好友给他做生日?噱头搞得大了,引来的各方神圣里,总有那么一两个是他不敢得罪的。比如你,比如外头的那个。”陵子钧从成方遥的魔爪下逃脱,轻轻捋平衣服上的皱印,露出一个若有似无的笑容,道:“别看是个徒弟,搞不好比他师傅都难伺候。五月盟的盟主真是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 44、试探的后果 五月盟的副盟主好歹拖着半口气回到了盟里,算是交了差。 盟主看了一眼只匆匆见过数面的成方遥,张开双臂,老鹰捉小鸡一样的抱了上去。 “成盟主,你可算是来了。” 成方遥嘿嘿两声,转手把陵子钧拉到自己身边介绍到:“这是我北水帮的陵帮主,跟着来讨点喜气,盟主不会介意吧?” 趁机,成方遥把自己从盟主的怀抱里挣脱出来。 五月盟的盟主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陵子钧看,好像要把他吃了一样,嘴唇喏动了两下说道:“这就是陵老盟主的儿子吧?都已经长得这么高了。真是……不错,不错。” 陵子钧到底是大家出来的名门之后,礼节上不用成方遥提示做的有模有样,让旁观的人挑不出不妥之处来。 副盟主被赶车的手下扶下去,草楚拍拍巴掌笑道:“老盟主,我叫草楚,奉我师傅之命前来给老盟主道贺的。” “不知小公子师承何处?”老盟主显然没有见过这个长了一张乖巧讨喜小脸的小公子。 只是刚才从副盟主对他投去的敬畏的目光来看,不是什么泛泛之辈。 “奥,我师傅啊,真名不详,大家都喊他药仙。” 啪,啪,啪,三声过后,大厅里几个前来祝寿的人不约而同把老盟主上好的西湖龙井茶连同白眉报喜的茶杯一同摔倒了地上。 “你,你就是药仙的徒弟?” “没听说药仙收了个徒弟啊?看上去这么年轻,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药仙一向是行动诡异,突然收个徒弟倒也没什么好奇的。我好奇的是,盟主不是说药仙会亲自前来祝寿吗?我们这些人也不是听到药仙出现才快马加鞭的赶来一睹真容的吗?现在倒好,派了个小白脸徒弟来打发我们?这是看不起盟主你,还是看不上我们这些个粗人?” 三人之中一个穿着白色锦衣华服的男子一看就派头十足。若是没有刚才那丢人的一摔,应该算得上最处事不惊的一个。可惜…… 草楚从进了大厅介绍完自己,就围着成方遥打转。 摸摸他的手,碰碰他的脖子,又想要去揪根头发看看,被陵子钧一把擒住了小手。 “药仙的徒弟,请你老实点。他功夫不错,若是不小心伤着你,我们不好向药仙交代。”陵子钧按在草楚的腕子上,更加确定它不会武功。 五月盟的盟主还在那句药仙的徒弟里没有清醒过来,他现在满脑子都在想一个问题,要怎么验证这个小子就是药仙的徒弟呢?别是个骗子骗吃骗喝,外带着还要丢上五月盟的脸面。毕竟这江湖上见过药仙的人都不多,何况是药仙避世之后收的小徒弟,连一点风声都没有收到过。 草楚叫嚷着“疼疼疼”从陵子钧手里抽回自己的手,摸到里衣的袖子里,咦?怎么没了? 口袋里,包袱里,最后又从腰上的小香包里,找到了一张小纸条,递给五月盟的盟主 “这是我师傅让我转交给你的信函,你回头看完了烧掉,记得用我师傅给你的那个燃料烧,位置要选在附近最高的一个山头上。记住了没?需不需要我给你写下来?”草楚靠着华服男子走了一步,用脚踢了一下他脚边的碎片说道:“呀,竟然是西湖龙井,可惜了了。喂,那个什么盟主的,还有没有空杯啊?给我倒一杯。” 华服男子起身呵斥道:“大胆!别说你是不是药仙的徒弟还有待查证。即便你踩了狗屎运,真的是药仙的徒弟,这里是五月盟的地盘,你小子给我放尊重点。这里,盟主最大!说话客气点!” 草楚不管不顾的走到最上座,一屁股坐在属于盟主的座位上,招招手唤道:“成盟主,过来一起坐啊?站着怪累的。” “你……”华服男子很是气愤,从他身侧的拳头看出,他的愤怒值,快要爆掉了。 “我?”草楚翘起二郎腿,执起桌上的茶壶,对着茶壶嘴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递给成方遥道:“喏,这里的茶水不错,比在路边小馆子的凉白开好喝多了。” 成方遥不知道草楚是唱的哪一出,不过看他一脸的天真,也不像是要作恶,也就一并招呼陵子钧坐过来,自己则站在一侧找了个杯子倒茶,捧到陵子钧手边。 华服男子应该是个暴脾气,见自己的话被草楚扔到了一边的角落,运足了气,抬起拳头,准备给他当面来上一下子杀杀他的锐气。 “你最好别动,不然我就费了你的武功,让你今后成半个废人。” “你敢!” 草楚手指在桌沿上敲打了几下,嘴里数到:“一,二,三,五!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拳头没劲了?然后是胳膊发麻,肩膀就像是针扎一样?再然后就应该是下巴,嘴巴,鼻子,眼睛,直到你头皮发麻,你的上半身就算是废掉了。你不信大可以试试。” 五月盟的盟主正好想试试这小子是何来历,被他这么一说,一时间也把目光转移到了华服男子身上。 “你,你卑鄙!”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按照草楚说的发生了变化,男子有些激动,脱口骂道。 成方遥也好奇草楚对那人做了什么,正靠着陵子钧的肩膀歪歪扭扭的站着,一脸求知解惑的乖宝宝样,认真的盯着那男子的一举一动。 “对啊,我就是卑鄙,怎么样?” “你无耻?” “我就是无耻?怎么样?” “你不是男人!” “我是不是男人,你……很关心吗?我不介意从这脱了衣服让你看看我是不是男人。不过先说好了,看过之后是要付钱的。” 华服男子被气的白眼一个接一个的直翻不说,手都开始打哆嗦。 “你……” “你不动就好了。你看这两个人,不是照样坐在座位上看热闹嘛?他们也没发现自己已经中毒了啊?你太着急了?”草楚拿起茶壶盖,用指肚子在盖沿上轻轻略了一下,放在鼻下闻了闻。 满意道:“好香。” 华服男子旁边的两个人方才感到自己身体的不适,脸上的神色变得扭曲起来。 “你,你什么时候给我下的毒?” “你下的什么毒?为什么要害我们?” 草楚站起来说道:“我没想害你们。只不过我师傅在我出门前说了,五月盟的盟主比较多疑,要是我想在这里吃好喝好,就得让他知道我的本事,相信我的身份。我别的本事没有,就是擅长下毒,不让你们中毒,难道让他中毒?那你们谁管我饭吃啊?至于什么时候啊?就是刚才我走过你们身边的时候啊,你们没有感觉吗?” 管饭……成方遥被这个理由深深的震撼到了。 药仙的徒弟,真是好打发。 五月盟的盟主一直冷眼旁观着草楚的行动,现在听他这么一说,加上药仙的亲笔书信,对草楚的身份,算是十成似的相信了。 “呵呵,公子说笑了。凭借公子这身手,除了药仙能看出端倪,我们在场的各位哪里还有人能看出来其中的玄妙之处?小公子既然是药仙的徒弟,不如先给这几位客人把毒解了吧?大家都是来给老朽祝寿的,算是给我点面子。”老盟主说的极其诚恳,草楚便从包袱里拿出一个药瓶,把里面的粉粉倒进胖茶壶里,挨个的倒了一口茶水。 茶水刚入口,身上的那些个不舒服立马都遁了起来,浑身舒服极了。 华服公子还是有些不解气,仍旧一脸茄紫色的说道:“没想到大名鼎鼎的药仙,竟然收了一个擅用毒药的小子为徒,一世的英明算是毁于一旦了。” “我师傅哪有什么英明?而且英明后面跟着就是早逝,我师傅他那劲头,多活个几十年没有问题。你年纪不大,真爱瞎操心!”草楚得出这么一个结论,再一次长大了嘴巴,“困死我了,不知道我今晚要睡在哪里?实在不行,这两个桌子拼一下也行,我要睡觉!” 被他这么一说,成方遥竟然也不自觉地打起哈欠来。 “成盟主,要不要一块睡?”草楚发出邀请。 “呃,不必了,我习惯一个人睡。”成方遥摇头道。 “一个人睡?看看你眼皮下的乌青色,额头上的枯黄之色,还有走起路来的飘忽劲,晚上肯定是纵欲过度。也罢,不想和我一起睡就算了,我也只是想找个说话玩的。你和你旁边的那个一样有些下盘发虚的小帮主一起睡好了,我就不挽留了。”听他这意思,真打算就地当床,睡个天翻地覆。而且还有在睡前清场的意思。 最先离开的是华服男子,紧接着是另两个莫名被牵连进来当试验品的人,再后面是五月盟的盟主。他很想和蔼的对小孩子说一句:“房间有的是,别在大厅睡了,回房吧,回头着凉了就不好了。” 可是不知道草楚属什么的,脑袋往桌子上一磕,睡着了。 老盟主担心自己去叫醒草楚,会像刚才那几个人一样成为牺牲者,转身对成方遥邀请到:“成盟主,客房已经准备好了。不知道需不需要我找人把里面的床换大一点?” 草楚的话太有隐藏性。不过关于成方遥和陵子钧的那点事儿,江湖上也差不多到了妇孺皆知的地步,实在算不得什么大秘密。与其装作不知道,不如直接询问当事人的意思,毕竟成方遥能前来祝寿,这是老盟主万万没有想到的。 “不必了,我们两个只占一个人睡觉的地方。”成方遥白了一眼睡着的草楚,回答道。 “这……样……啊。”老盟主意味深长的笑了。 “成!方!遥!”身旁的陵子钧,怒了。 45、这毒可算解了 五月盟的老盟主把成方遥一行人安置好后,便再也没露过面。 倒是那个半死不活的副盟主,被两个小婢女架着胳膊出来见了见成方遥,再一次客套了半天。 成方遥晚上被陵子钧踢到了床底下,睡的不算踏实。所以这大早上的,正困得紧。副盟主站在门口喋喋不休的说着天气,五月盟,盟主,寿宴,来客等等一大堆和成方遥没有半文钱关系的事情,成方遥则半眯着眼靠着门板哈欠连天。 “成盟主似乎有些困意,在下先告辞了,成盟主好好休息吧。”副盟主总算是在小婢女的搀扶下,准备放过成方遥的耳朵。 人还没走出去两步,副盟主拧着脑袋对想要关门的成方遥说道:“这几日我们盟主不在盟里,所以有什么怠慢的地方,请成盟主见谅。” 原来那老小子不在五月盟? 床榻上坐着正在穿衣的陵子钧,听闻五月盟盟主不在的消息,笑道:“他过寿,结果他不在这里。你说你来这里到底是干什么的?想找药仙解毒,偏偏药仙不出来。派出来的小徒弟是个和索命鬼只有一线之隔的小毒鬼。好不容易寻来的医书和药草也在路上被人摸走了。唉,此次出行,实在是不顺。我看也别等什么大寿了,我们还是早点回五行盟吧。” 成方遥何尝不想早点离开这里。 可是…… 陵子钧不知道,这几天晚上,他其实都去找草楚待上一炷香的时间,让他给解解毒。 草楚是个用毒的高手不错,同样的,也是解毒的高手。 一晚半柱香的时间用药扎针,下去五天,必定根除‘漫生’在成方遥身体里的残留。 成方遥起初不信,被草楚按在椅子上灌了汤药后,不得不信。 “这‘漫生’,其实是我师傅研制的。”草楚去小包袱里继续扒翻小药瓶,像是聊闲篇一样对成方遥继续说道:“师傅和我说过,若是碰到中了‘漫生’之毒的人,一定要好好的给他解了毒,对他好点,算是给我师傅还债。” “还债?”成方遥脖颈后面被草楚扎了一针,疼得他连音调都拔了老高。 “‘漫生’是我师傅给一个故人配的,没想到他竟然用来害人。唉,这‘漫生’于师傅的故人而言,只会让他难受几天。对于你们这种普通人来说,和穿肠毒药也差不了多少。师傅后来得知那药被利用到旁人身上之时,便决心再也不踏出山林一步了。也亏得他没踏出山林,才有幸捡到了我,不然我都不知道还有没有命活在这世上。”草楚将手中的最后一根银针扎进成方遥的胸口处,从脖颈到胸口,八根银针,恪守其位。 成方遥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你别说话,我来告诉你。我见你第一眼,就知道你是个中毒之人。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这种用毒的人,最喜欢看到不同中毒的人是个什么样子。当时我还没发现你就是中了‘漫生’的人,只当你是个不怕死的人。你想啊,明明身中剧毒,还能悠然自得的在那儿吃饭喝酒,谈笑风生,不得不说,我很佩服你的勇气。直到我们坐上了同一辆马车,我闻到了你身上的气味才断出你就是我师傅口中要还债的人。所以我就跟着你来了啊。” 成方遥无声的皱起了眉头。 草楚解释道:“要不是跟着你给你解毒,我没打算进这里。我这次出来,其实另有目的。师傅也说了,若是不方便,就找个机会把纸条扔给五月盟的盟主就行,不用太给他面子。可是我看你进来了,也就只好跟进来了。等我给你解完毒,立马就走。” 成方遥不能说话,嘴角却可以动。他笑了笑,摇摇头。 这个草楚还真是我行我素,亏了是久居在深山野林里,头上又顶着他师傅的金字招牌庇佑,不然早就不知道死到什么地方了。 屋里点起了白香,淡淡的味道,淡淡的烟雾,淡淡的……困意。 成方遥的眼皮越来越沉,越来越沉,满以为自己晚上就要在这里过夜了,结果耳边叮的一声轻响,把自己又给叫醒。 “时间到了,你可以回去和你的帮主睡了。不过我提醒你啊,房事不要过度,不然我的针就白扎了。再这么给你治上四晚,就完全康复了。 起身晃了晃脖子,又来了个空手翻,觉得身上有用不完的力气,正源源不断的从各个地方涌现出来。 “嗯,不管是什么原因,都要谢谢你给我解毒。不过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草楚问:“什么事?” “陵子钧并不知道我们五行盟和邪教的关系,我希望你不要告诉他。” 草楚把垫在茶杯底下的医书抽回来,说:“他不知道?他不是陵老盟主的儿子吗?” “这个说来话长,一时半会的也说不明白。反正你不要让他知道我们五行盟和邪教有关系就对了。还有啊,这医书啊药草的,都是我和子钧找来献给邪教教主的。你若是让他看到了,一定会有想法的。他那小脑瓜子转起来,我可是比不过。”外头打更的声音飘过五月盟的围墙,成方遥轻手推开房门,“唉,不知道这个时候回去会不会要睡地板。” “那你要不要在这里睡啊?”草楚好心的问道。 “呃……”已经一只脚踏到门外的成方遥虎躯一震,冒着冷汗回道:“我怕那连地板都没的睡。” 就这么偷偷摸摸的,已经进行到了第四晚,再过一晚,就大功告成了。 想着自己的命终于要从别人的手心里逃出来了,想着五行盟终于有脱离邪教的新希望了,想着自己和陵子钧虽然到不了海枯石烂,但是终于可以一起白头了,成方遥有些小激动。 这一激动,就整整激动了一天,直到晚上。 看着陵子钧躺下,闭上眼,睡得有些熟了,成方遥才蹑手蹑脚的从屋子里退出去。 草楚拄着胳膊肘子在八仙桌上迷糊,听到门口的脚步声,立马走过去开门。 灌药,扎针,困意,就像是之前几个晚上的情景一样,成方遥有一瞬间的困意达到了顶峰。 前几晚因为白日里都会找个时间补眠,倒也能撑住。今儿白天和陵子钧镇里镇外的玩了一天,着实给累的不轻。所以当那熟悉的困意上头之后,成方遥很没有意志力的……睡着了。 八月初的月亮,不算太大,也不算太亮,透过薄薄的一层云层,洒下温柔的光芒。 庭院里,陵子钧披着外衣,信步走近草楚的房门。 半夜醒过来,发觉床榻的另一边是空的,地铺上也没有成方遥的影子。担心他一个人旧疾复发出危险,陵子钧谁也没有惊动,披了件单衣就出来找人。 可能是被草楚这院子里的灯光吸引,也或者是被淡淡的药香所吸引,走着走着,自己已经到了隔壁的院子里。 房门没有关紧,从缝隙里可以看到靠在椅背上休息的成方遥。 视线一暗,草楚的背影挡住了缝隙。 “你睡得真快,要是被你家陵帮主看到,不怕连地板都没得睡?” 草楚的调笑声从门缝里传出来,逗得院子里的陵子钧忍俊不禁的笑出声。 “谁?” 草楚惊声问道。 “是我。” 陵子钧推开房门进屋,对着草楚微微一笑道。 看到成方遥半裸着上身,那些在烛火下发着寒光的银针,陵子钧顿时明白了成方遥来此的目的。 “你在给他解毒?” “不然呢?身上扎着这么多的刺,还能做些什么?”草楚看了看香炉里的香柱子,开始拔出脖颈上的银针。 “他会好的吧?” “嗯,他会好的。嗯……累死我了,你看你是把他拖走呢?还是你留下来在这陪他,我去你们房间睡?”草楚灭掉白香,收回最后一根银针。 “我扶他回去吧?打扰你了。谢谢你,草楚。”陵子钧把成方遥的胳膊搭到自己的肩膀上,将他整个儿的力量都靠在自己的身上,使他缓缓的站起来。 两眼通红的草楚挥挥手道:“也没什么。救死扶伤,本来就是我的职责。师傅教导的话,从来不敢忘。只是有的时候,我需要干点我喜欢做的事情。下毒,就是我喜欢做的事情。喏,所以你也用不着谢我。今天我想起了师傅的道义,救了他。说不定明天我就会想齐自己的喜好,再给他重新下毒。时候不早了,你们走吧,我就不送了。等他醒了告诉他,我明天就准备走了,就不和他告别了。咱们后会有期。” 草楚笑着将陵子钧和成方遥关到了门外,怪叫着跳上了床,连鞋子都来不及脱就急乎乎进入了梦乡。 师傅吩咐的还债总算是还清了,接下来的时间,他可不能再浪费下去。 他要找一个比林子里的野兽还要健壮,还要狠辣,还要难以搞定的人,心甘情愿的当自己试药时候的小白兔。 师傅说的容易,天底下哪有这么傻的人会把自己的命交给别人。可是那是师傅说的,他不得不信。 他师傅说有,就一定会有。 草楚的庭院和成方遥暂居的庭院很近,稍不留神就能从这个院子逛到那个院子。 陵子钧扶着成方遥行的很缓,半月形的院门一过,陵子钧笑道:“是回房间接着睡,还是坐在这里赏赏夜景?” 被拆穿了,成方遥也就红着脸蛋抬起头,“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只是草楚怕旁人在场施展不开手脚。而且我也想等他给我彻底解完了之后再给你一个惊喜的。” 唇上一热,陵子钧搂着成方遥的脖子笑道:“我现在还是觉得很惊喜。” “子钧……”成方遥箍紧陵子钧的腰身,耳鬓厮磨道:“嫁给我吧,我想娶你。” 46、离别前夕 “嫁给你?凭什么?”陵子钧转身挣脱成方遥的怀抱,退后一步,和成方遥隔了半米,说道: “要娶也是我娶你。我可是正派名门之后,怎们说也是应该我为夫,你为……” 成方遥没再给他说话的机会,瞅准了院子中间的那棵梧桐树,揽着陵子钧亦步亦趋的来到了树下。 “嗯……你怎么……又来?” “随便。” “嗯?” “你想当什么当什么,我只要在你身边陪着你。” “嗯,你的手在摸哪里?”陵子钧只觉得腰上一热,粗糙的大手就又往下走了一寸。 腰带明明系的很紧,还是轻易的就被成方遥给拿下。 撩起来的衣裳被扯得松松散散,几处皮肤裸在月光下的树影里。 树皮上的沟壑深邃,不一会就给陵子钧的皮肤上留下了几道红印子。 “你要在这里胡搞?”陵子钧咬了一口成方遥的下唇,阻止他狂风暴雨的亲吻,气喘吁吁地小声问。 成方遥的眸子里都要亮过了天上的明月,情欲染上的红晕让这个天下第一大盟的盟主看上去有些孩子气,仿佛回到了他那最干净,最快乐的孩提时代。 笑是真诚的,话是真心的。 “我们还没有在外面做过?今天就……”成方遥用自己的膝盖顶住陵子钧的小腹,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不让他逃跑,另一只手开始解自己的腰带。 “谁?” 成方遥一惊,抱起陵子钧脚底生风,跳上了枝繁叶茂的梧桐树。 提着灯笼在各处巡查的五月盟手下闻声来到树下,绕着粗大的梧桐树转了几圈,又举了举灯笼,看了看树影婆娑的树上面,什么都没有发现。 两个人这才小声的边说边笑的走开了,去隔壁的院子继续巡查。 陵子钧被成方遥紧紧的捂着嘴巴,贴在树旁屋顶的瓦片上,不敢动弹。 相比于皮糙的树干,这排列的整整齐齐的瓦片,也丝毫没有舒服到哪里去。 陵子钧侧过头,远处的瓦片就像是洒了银光的鳞片,在月色下匍匐在房顶上吸收天地间的精华。几处檐角上挂着风铃,此时被陵子钧盯得有些害羞,竟然无风自动的响起来。 铃声清脆,声声穿进屋顶上两个人的耳中。 对视了很久,撑在陵子钧身上的成方遥对身下的人说道:“怎么?要不要继续?” 陵子钧恨不得一脚把成方遥从屋顶上踹下去。 好端端的屋子里不待着,偏要在外面胡来。而且自己,竟然被他这么一刺激,有了反应。 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哪里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成方遥看出了陵子钧的窘样,也感到陵子钧的某一处突然起了变化,当下坏笑道:“其实啊,我觉得月色不错,我们就这么看看月亮,聊聊诗词的也不错。你说呢?子钧?” “你故意的吧?”陵子钧差点把小银牙给咬碎,一把抓住了成方遥腰上的火热。 他就不信,成方遥的火气会比自己的小。 果不其然,那里的小帐篷早就顶的高高的,在陵子钧身上来回的摩擦,寻找着落脚点。 成方遥身子一紧,俯身咬住陵子钧的脖颈,深吸一口气,“这可是你自找的,待会别说我欺负你。” “欺负我?你也得有那个本事。” “子钧,我……能用力些吗?” “嗯?嗯。” “你别动,我会弄伤你的。唉,叫你不用乱动,怎么,疼的厉害吗?”成方遥看陵子钧痛苦的闭着眼睛,两只手狠狠的抓在自己的胳膊上,立马紧张起来。 “哈哈,逗你的。”陵子钧突然笑开了怀。 然后…… “嘿嘿,这可是你自找的!” 抬头月如钩,低首人如酒。成方遥醉了,圆满了,如果现在给他点上一根香,他都要怀疑,自己已经成仙了。 ****** 两个人把自己心中的小火苗灭掉后,双双抱着对方快要断掉的腰肢,头顶着头,鼻尖挨着鼻尖。身上盖着两个人的衣裳,将将把陵子钧的身子裹起来,成方遥大半个后背都露在月光下,受着后背不时吹来的夜风。 白首,不离,举岸,齐眉。这些字眼,蹦豆子一样的出现在成方遥的脑海里,迫使他今晚第二次壮了回狗胆,“子钧,嫁给我吧?好不好?” 陵子钧懒得挪动身子,便直接在成方遥的胸上轻轻拍打了一下,笑道:“说出三个理由,我考虑考虑。” “这好办。第一,我从小就喜欢你,一直一直都喜欢你。我相信这普天之下除了我,没有第二个人比我更喜欢你。第二,你也喜欢我?不是吗?两个互相喜欢的人在一起有什么不对,给我们的感情一个光明正大的名分,有什么不对?第三,嘿嘿,我第一次和人接吻,第一次和人牵手逛街,第一次想要保护人,第一次和人上床,第一次想要和人生生世世在一起,那个人是你。全部全部都是你。子钧,我要对你负责!请你给我这个机会。”陵子钧两手握住陵子钧有些冰凉的小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上,郑重的说道。 所有的第一次,都是陵子钧。 以前那些个美好的画面,此时走马观花的重现在眼前。成方遥越想越激动,突然坐起身子,从陵子钧身上抽出自己的衣裳,在腰上一围,跪好,竖起三根指头,头一仰,对着皎皎月光发齐誓来。 “我,成方遥,有生之年,幸得陵子钧之真心,愿意用来世的所有来报。望老天爷能再发慈悲,让陵子钧和我白头到老,共度一生。我一定用我的命去珍惜他,疼爱他,若有负他,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陵子钧躺在屋顶,看那赤着上身的男人一脸虔诚的发了誓,磕了头,嘴角慢慢浮起一个笑容。 “说的这么郑重其事,不怕遭报应?”陵子钧坐起身,把衣服往身上又盖了盖,笑着说道。 “不怕,只要我活一天,我就不会违背我今日的誓言。子钧,嫁给我吧!” “我要是还不同意呢?”陵子钧开玩笑道。 “还不同意?”成方遥认真的想了想,一把扯掉腰上的衣服,扑倒陵子钧说道:“那我只好霸王硬上弓,先让你的身子喜欢上我,再让你点头答应了。嘿嘿,你尽管拒绝好了,我还蛮期待的。” 果然被精虫驻脑后的人,说起话来更加的没脸没皮。 陵子钧左右躲着成方遥的吻,气道:“好了,你给我起来,我答应了。” “真的?” “真的。” “那我们明天就回盟里告诉兄弟们,接着把婚事办了吧?”成方遥提议道。 “在此之前,我有件事要问你。”陵子钧干脆忍着腰酸起来穿衣服,总好过被这禽兽一时冲动再一次压倒的好。 成方遥看陵子钧开始穿衣服,连忙开始过来伺候。 陵子钧把成方遥的衣服扔给他,催促道:“穿好衣服再凑过来!” “你说你第一次亲吻的人是我?难道说你接任盟主前的时候,都没有亲过别人?这怎么可能?当时关于你和那少庄主的流言都漫天遍野的传开了,虽然不能全信,但是要不是你们有什么过密的举动,流言又怎么会这么肆无忌惮呢?”陵子钧一把抢过成方遥手里的腰带,几下子缠到自己的腰上,系好,坐正了身子。 “嘿嘿,这个嘛。” “快点说,不然我就逃婚。” 成方遥立马乖乖的交代起来。 早在成方遥和那个少庄主有交情之前,成方遥偷偷返回过老宅子。 趁着夜黑风高,成方遥用了土匪窝学到的一点下三滥的伎俩,摸进了陵子钧的房间。 不知道此去是不是能活着回来,成方遥抱着看一眼少一眼的想法来和睡梦中的陵子钧道别。 床边站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成方遥快要和床柱子融为一体了,才恋恋不舍的从阴暗中走出来,跪在床边,从袖子里拿出沾了蒙汗药的湿帕子,在陵子钧的鼻子上一晃。 睡着的人似乎睡的更沉了。 成方遥壮着胆子喊了声“少盟主?” 陵子钧丝毫没有反应。 这下成方遥放心了,靠着床边坐下,一个人像是魔怔了一样诉说起自己的故事。说到自己要替老盟主潜伏进铸剑山庄,成方遥擦了把眼角的水,对陵子钧说道:“也不知道我有没有那个命活着回来,所以我想在走之前,来看看你。我知道我和你的差距,就像是天与地的差距,我对你的那些龌龊之心,够让我死一千次一万次。可是念在我可能回不来的份上,我还是要圆自己一个小小的愿望。”啪嗒,成方遥在陵子钧的嘴巴上快速的亲了一口,脸上立马烧的和火烧云似的。好在实在黑暗中,好在陵子钧还在睡着。 “嘿嘿,对不起啊,我现在只能偷偷占你的便宜。若是我能侥幸活着回来,一定会对你负责的。”成方遥那时候的想法,搁到多年后的今天再说出来,自己都忍不住要哈哈大笑。 “也就是说,你当年趁我不备,对我用了蒙汗药,把自己的初吻献了出来?”陵子钧笑的有些肚子疼。因为是晚上,怕声音大了把巡查的人再给招来,一直忍着,忍着,还是忍不住了。 “嗯,那是我的初吻。”成方遥玩着手指说道:“我当时脑子一片空白,直到迷迷糊糊进了铸剑山庄的大门,才敢确定,那一吻,不是做梦。呵呵,现在想想,当时就该直接把你压倒,该做的都做一遍。” 陵子钧呸了一口,“畜生,那时候我才多大啊?你才多大啊?能想到这么损的招来占便宜,已经足以见得你是个多么狡诈的人了。唉,幸亏你没碰到别人,不然一定宰了你。” “我回答了你一个问题,我能不能也问你一个?”成方遥见陵子钧心情不错,趁机问道。 “说吧。” “在你师门的时候,我被小蛇咬了一口,你的师弟们来看热闹,你说了什么他们那么不高兴?”成方遥想起那个最后对着自己喊好心当成驴肝肺的小弟子,还是很疑惑。 “我说啊,你们要是再欺负他,我就去告诉师傅你们每天晚上都偷吃厨房里的包子,让师傅给你们每天再加上一课练习,把多吃的那个包子给练回来。或者我就娶了他,让你们每天都来行礼,你们看着办吧。”陵子钧扶着膝盖站起身,伸手给成方遥道:“天都快亮了,我们下去吧,不然过一会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盟主你的勇猛事迹了。” 果然面善的人威胁齐人来,不逊于他一个小混混。 噌噌两下,两个人落到了门前的台阶上。 陵子钧猛地一拍脑门,问成方遥:“你昨晚到底什么时候醒的?草楚要离开五月盟了,你知不知道?” 47、酒局 “他说过,给我解完毒就走。不过这也太急了点。不知道五月盟的盟主会不会给气死。” 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去山顶烧完信号烟的盟主回到五月盟里,正看到成方遥挽着陵子钧的手往门外走。 副盟主有气无力的在后面努力的挽留挽留再挽留。 “盟主你可算回来了。成盟主和陵帮主非要离开,属下劝了这半天都不能留下他们。您来劝劝吧。” 成方遥一看是五月盟的正主回来了,站在门前的石狮子前笑道:“盟主你这里也挺忙的,我们这样在这里白吃白喝的,实在是心下不安。既然我们的心意已经送到,我相信盟主是不会拘泥于这些形式的,对吧?” 五月盟的盟主被成方遥一抢白,倒是真的不知从何下口。 正想辙呢,成方遥又说道:“我盟里还有些事情要处理,这才需要急着赶回去,望盟主你不要责怪。我们二人在这里先预祝寿宴办的圆满,办的漂亮。祝盟主你青春永驻,福气连绵。” 话已至此,五月盟的盟主也就耷拉着脑袋应道:“好吧,那就不强人所难了。” 反正成方遥会来,本来就是预料之外的事情。 送走了成方遥,副盟主小声的回禀道:“盟主,那位药仙的徒弟草楚公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给走掉了。” “什么!”五月盟的盟主一口气没上来,直直的仰了过去。 等到成方遥和陵子钧返回五行盟,正好是八月初八。江湖上传的最为激烈的,则是那位早早就广邀天下豪杰的寿星。 据说在寿宴的前几天,突然病倒,卧床不起。别说寿宴无法出席,就连一日三餐都困难。每日需要用药膳配着药汤从那吊着。至于老寿星突然倒下的原因,众说纷纭。 其中最为津津乐道的,则是五行盟的盟主不知道用了什么邪术,和老寿星道别之后,老寿星就直挺挺倒地不起。 陵子钧喝着老宅子里的茶水,笑道:“这老家伙一定是想利用你做什么,没想到你半路跑了,打乱了他的计划,才给气过去的。嗯,这次出远门,既解了你身上的毒,又把对头给气了个半死,真是值得。” 成方遥轻笑出声,给陵子钧把头发上的一片花叶拂去,朝坐在身边的刑鬼开口道:“刑鬼,我和子钧准备成亲了,你找个时间筹备一下吧?” “咳咳咳,你,你就不能等我走了再说?”陵子钧呛了一口茶水,喷的桌面上全是茶水珠子。 成方遥不以为然道:“这有什么?反正成亲的时候,你又不盖盖头,大家还不是都知道你是谁?现在说和那时候说以后有什么区别?再说了?又不是和你上床,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砰! 成方遥一歪头,陵子钧扔过去的茶杯撞到身后的警示格言上,碎成了两半。陵子钧抄起很久没有使用的白雾剑,半怒半嗔的走掉了。 大厅里一时间安静了下来。 许久后,刑鬼平静的问道:“盟主想要什么时候举行?” “越快越好,我不想拖得太久。你也知道,子钧脸皮子薄,拖得久了我怕他会变卦。”成方遥如是说道。 “好,我这就去找人查个最近的好日子。”刑鬼起身离开凳子,准备开始安排任务。 “对了。”成方遥忽然喊住刑鬼,“晚上我们找个地方喝一杯?我现在可是荤素不忌,想干什么干什么了。怎么?要不要庆祝一下?” “好,哪里?” “那就在街口的那家叫小酒馆吧,安静,酒香,适合聊天。” “好。” ****** 小酒馆的生意不算太好,主要是因为这里的环境不好。 屋子破旧点也就算了,桌椅板凳的也是缺胳膊少腿的,甚至于连盛酒的小杯子都是有缺口的。 老板并没有打算好好拾掇一番,反而对有些心直口快的成方遥说道:“总有人喜欢这种不完整的美,不然盟主您怎么会大驾光临呢?一味的讨好那些根本不懂得品酒的人,我还不如关门去要饭。” 成方遥很想说,他不是喜欢这种残缺美,而是方言百里之内,酒家,客少,安静,酒水不错的地方,只有这里。 而这一顿酒,眼下是非喝不可的。 两人找了二楼一个很不起眼的角落,相对而坐。 老板亲自端着一壶十年的陈酿上来,给两个人倒好酒水,又拿着成方遥点的菜单子去后面掌勺做饭。 成方遥举杯说道:“第一杯,为了我解毒成功而干。” “好。” 成方遥给刑鬼倒满酒水,也给自己斟好后说道:“第二杯,为了我们俩能成为兄弟而干。” “好。” 酒水不烈,下肚的时候还不觉得怎样?过上一会,就会觉得肚子里火烧原野一样的狂热。 “这第三杯,为了子钧。” 成方遥一饮而尽,等着刑鬼把面前的那杯酒水灌下去。 酒杯子在刑鬼的手掌里转了几个圈,始终没有送到嘴边。 成方遥也不急着劝酒,只是懒懒的往墙上一靠,闭上眼睛说道:“刑鬼,你跟着我多久了?” 刑鬼抬起头,看了一眼傻笑的成方遥,说:“从你成为盟主那天起,已经五年了。” “五年了,刑鬼,我活着的四分之一的时间里,我把你当成我最亲近的兄弟,你有没有把我放在同样的位置上?”成方遥斜眼看向刑鬼。 半边脸带着面具,倒也没那么可怕。 刑鬼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有,我一直把你当兄弟。” “好,为了你这句话,来,我们喝一杯。”成方遥再次昂头灌下。 刑鬼这次也没含糊,跟着干了那一杯。 “是兄弟我才问你,你还喜欢子钧吗?现在,我问的是现在。” 48、肚里能撑船 刑鬼端着成方遥重新倒好的酒水,迟迟没有动作。 “盟主对自己没信心了?怕我会半路出来抢亲?” 许久后,刑鬼自饮一口杯中的白酒,对成方遥笑道。 “你不会抢的,子钧也不会跟你走的。我只是……” “觉得有些夺人所爱,对不起兄弟?”刑鬼接茬道。 “嗯。” “那盟主不如现在把人还给我吧,还来得及。” 成方遥猛地抬起头,摇过来又晃过去道:“不给,死都不给!” 刑鬼笑了。 “你又不肯给我,那你问我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准备给我喝完这顿酒,把我秘密处理掉,然后回去高枕无忧?”刑鬼的面具之下,是真心实意的笑容,他心知肚明。 对陵子钧这么多年的爱慕,这么多年的悔恨,这么多年的歉疚,随着时间这把杀猪刀,早已经慢慢的砍削成了自己的五脏六腑可以接纳的模样。没有花刺,没有犄角,没有鲜血淋漓。只会在一个人独处的时候,看到那些和陵子钧息息相关的小物件的时候,会偶尔的从心底挠一下,划一下,并不打紧。他和陵子钧,再无可能。 成方遥虽然是个让他看不透的人,他的城府到底是真的如同他面上展现出来的一样浅而易见,还是深到自己根本都试不出来,也不要紧。他对陵子钧的好,是大家有目共睹的,这就够了。 陵子钧需要的,就是这个。 刑鬼曾经给过他,却又自私的收回了。 真说起来,成方遥的内疚,实在是大可不必。他的出现,不是偶然,是必然。成方遥对陵子钧而言,才是那个可以自始至终都能陪伴他给他力量的人。他刑鬼是什么?只是个披了人皮的鬼,在午夜梦回的时候,一个人孤独无依的时候,出来暂解一下寂寞的替代品。如果没有他的存在,或许陵子钧的人生,会更加的精彩,和成方遥之间的感情,会更加牢固。到底,是他自己耽误了陵子钧的人生。 刑鬼用了几个春去秋来的时间,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当然,他没有把这些话告诉过任何人,包括成方遥。 熟料成方遥扶着不稳当的桌边站起来,走到破窗户旁边,提起一口气,对着街道大喊道:“陵子钧是我的!” 街上几个行人循声望过来,成方遥满意的打了个酒嗝,再撑着桌边坐回原地,拽的二五八万的对刑鬼说道:“嘿嘿,这下你要是来抢我的子钧,你就是万夫所指的罪人了。我今天喊一声,十个人知道陵子钧是我的。明天喊一声,又有十个人知道。这么喊下去,总有一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陵子钧是我成方遥的。我的人,他是我的人,你抢不走的。” 刑鬼执起成方遥的酒杯,像是欣赏什么宝贝一样在眼皮子下转了一圈,拈指,抬腕,倾倒入喉,一气呵成。 “你既然知道我抢不走,又在担心什么?”刑鬼不解道。 成方遥这才道明了这顿酒的真正用意。 “我怕你难受。” 我怕你难受。 刑鬼微微的叹口气,手掌在成方遥的胳膊上轻轻的落下,抓紧那人又要抬起来灌酒的胳膊。 酒馆难得的多来了几个客,掌柜的乐的合不拢嘴,一个劲的给踏着风尘而来的几个远道之客介绍本店的镇店之宝,外带干起了这导游的行当,介绍了一下这里的地形,风土,乃至新鲜出炉的小道消息——几日后天下第一大盟的五行盟盟主要娶亲,新娘子还是他手底下的北水帮的帮主,是个男的。要是有兴趣,可以留下来观礼。 几个客人显然没想到这等百年不遇的稀罕事让自己碰了个正着,有些按耐不住自己内心的激动,接连点了好几壶烈酒,催促掌柜的快些端来解渴。 成方遥闭着眼睛转了转脖子,对刑鬼说道:“我知道,你心里肯定不好受。” “谁说的?”刑鬼的回答,让成方遥犹如被人当头给了一棍子,有些懵,有些疼。 刑鬼的脸上,写着“认真”两个字,绝不像是开玩笑。 “成兄,该愧疚的不是你,是我。” “刑鬼……” “成兄,想不想在成亲之前,听我说些个晦气的事情?就当……陪我解解闷吧。” ****** 泛黄的秋叶,被秋风托着腰肢从树枝子上纷纷的打上几个圈落入池水里,随波逐流后,结束从不由己的生命。 刑鬼站在自家的大门口的门廊下,狠狠的咬着自己的唇瓣,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年复一年,皆是如此。昔日的热闹景象,好像一开门,就能重现在眼前一样。 六年前他得到消息,在自己被提名为五行盟盟主候选人之后,不速之客到访了他隐藏的极好的家中。 他很担心他的家人,怕他们因为自己,受到牵连。 可是有些事情就是这样的,越怕的,越是来的气势汹涌。 整整十条人命,顷刻间被送下了阴曹地府。 和刑鬼最亲近的,是他的一个姑姑,也是那一院子尸体里,唯一一个和他有血缘关系的人。 剩下的姐姐妹妹,阿姨大伯的,都是刑鬼好心收留的苦命人。大家相敬如宾,虽没有同一个姓氏,却生活的其乐融融。刑鬼每年都会抽空回来住上一阵子。这是个秘密,被刑鬼隐藏的很好。 当然,这世上,能守住秘密的,只有死人。想要守住秘密,就不要有秘密。因为总有一天,那些你最怕的结局,会以你最恐惧的方式扑向你,让你连惊叫连天的机会都没有。 刑鬼发现第一个跟踪自己的人之后,就已经想的很清楚。若不想有一天自己很悲惨,只能让知道秘密的人够悲惨。 所以,他杀了那个店小二。 入店住宿的时候,陵子钧的钱袋就那么大敞的扔在桌案上,里面的碎银子把大堂里所有食客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却没有引起小二哥的多少兴趣。小二哥笑眯眯的看着一边站着的刑鬼,有意无意的去搜寻刑鬼的身影。 好在刑鬼的记性不错,在脑海里翻腾出了这么个小角色的记录。他们见过,在自己家的家门口。再想想,似乎在五行盟里也有过一面之缘。 他是什么身份,不言而喻。 刑鬼知道,老盟主想要把自己培养成下一任盟主的接班人。为了能让自己成为老盟主的傀儡,老盟主会无所不用其极的去找到一切可以控制住刑鬼的弱点。 这个在自己看来藏得密不透风的家,就是他最大的弱点。 为了不留隐患,六年前的刑鬼,对一个并不起眼的小二哥,痛下杀手。 能救下铃羽,实属意外,一个美丽的意外。 可是一个小二哥死了,还是会有另一个小二哥,另两个路人甲,老盟主的执着,让刑鬼新生厌恶。 大家互相装糊涂,谁也不拆谁的台,就那么继续风光无限,谦虚有礼的过着。 老盟主一面对刑鬼委以重任,一面又加派人手的对刑鬼进行明里暗里的跟踪,找寻能够牵绊住他的致命伤。 如果老盟主发现他刑鬼最大的软肋,是他自己的儿子,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血气方刚的年纪,满脑被这点自私的想法灌满。刑鬼对待陵子钧,更加的好,更加更加的好。 陵子钧是少盟主,从小到大就是不缺人对他好。有献媚的,有巴结的,有嘴上的,有物质上的。像刑鬼这样掏心掏肺的对自己好的,没有几个。 陵子钧说过,就连他爹,都比不上刑鬼对他的好。 少年心,坚硬的就像是一颗满身是刺的榴莲,一旦攻破外壳,里面的宝贝,予求予取。 陵子钧的学问,都是老盟主请来私塾先生在家里教的。年纪一大把的老先生,教起书来一板一眼,课本上有一,绝不说二。别说那时才才刚刚兴起的断袖之风,就连大街上说烂了的男女欢爱,陵子钧都是被刑鬼领着误打误撞看了之后才知道了个大概。 即便是这么不懂世俗,陵子钧在刑鬼的有意接近下,还是慢慢的向他靠拢,把他当兄弟,当朋友,甚至于朋友之上的人。 这一切都在刑鬼的计划之中。 只不过后来出现了两个意外。 其一,和陵子钧待得时间越久,刑鬼就越来越喜欢这个天真烂漫的少盟主。越喜欢,就越想接近。越接近,就越不能自拔。更让他欣喜的是,他能明确的感受到,陵子钧对自己的感觉,正是自己需要的结果。 其二,刑鬼对陵子钧越沉迷,就会越放松警惕,对于那些烦人的尾巴,就越来越无暇顾及。 也正是因为如此,刑鬼的家人,才会离他而去。 家祭家祭,祭的不是一个人,是整个家。 刑鬼小心翼翼保护着的家,以心交心换来的家人,亲力亲为修建起来的家园,在自己的手中,没了。 烧毁他家园的火,是人为的。杀他亲人的歹人,是认识的。打斗中,刑鬼掀掉了歹人的面具,是五行盟的手下。 斩于刀下,没什么可犹豫的。 刑鬼从火海中走出来,已经不是以前的刑鬼。 他将被划伤的脸颊稍作处理,捡起地上的面具,一砍为二,戴在自己的脸上。 刑鬼,呵,这人不人鬼不鬼的名字,还真配。 如果他能时刻保持冷静,时刻紧绷那根弦,也许,这一天,会来的晚一些。刑鬼觉得,自己没有脸面,再活在这个世上。是他,害了那些和自己本来不应该有交集的苦命人。 他红着双眼去找老盟主对质。 老盟主对此毫不推脱,全都应下来。并且对刑鬼道出了理由。 “如果你能为我儿抛弃所有,我才能放心的把我儿子交给你。你要知道,我的日子,不多了……” 十条人命,只是为了验证他是否能够抛得下。 刑鬼嘴上在笑,心里在笑,整个身子都在笑。 撑着剑身在地上弯着腰笑了一会,刑鬼回道:“那现在呢?你满意了吗?” 老盟主指了指窗外正流着口水盯着陵子钧不放的成方遥,对刑鬼说:“那就看看他能做到什么地步喽?” 天知道刑鬼是怎么按捺住提起剑刺过去的冲动的。 老盟主接下来的话,让刑鬼感到更加的恶心:“不过是些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没了就没了。只要你好好待我儿子,我们都会是你的亲人。” 刑鬼对着老盟主慈祥的脸孔,再一次展露笑脸。 此后的日子,于陵子钧而言,是煎熬,于刑鬼而言,亦是如此。 刑鬼想要狠狠的伤害陵子钧,用来发泄自己的怒气。可是,他下不了手。他想要趁着大好机会偷袭老盟主,可是,他下不了手。他想要抽身,远离这里,离开陵子钧,离开五行盟,离开想要杀却杀不得的老盟主,他舍不得。 漫长的日子里,刑鬼和陵子钧之间,就像是突然冒出来一座冰山,把两个人遥遥的隔开。 时而,陵子钧会看到刑鬼越过冰山,站在山顶对自己微笑,对自己招手。时而,刑鬼会直接跳进冰山下的冰海中,让陵子钧一眼都不看不到。忽近忽远,飘渺不定的不光是两人间的距离,还有感情。 就在这时,成方遥的攻势,越来越猛烈,越来越正大光明。 刑鬼得知后,竟然松了口气。 他觉得陵子钧如果能和成方遥在一起,也是很好的。 “真的,你们能在一起,我觉得挺好的。你不用内疚,我确实配不上子钧。他用真心待我,我却……有那么混账的目的。我现在并不难受,是真心的为他高兴,为你高兴。”刑鬼依在窗边,对已经目瞪口呆的成方遥点头道。 成方遥想过刑鬼的过往,想过他和陵子钧的过往,但是,总有些事实,让人不得信服造化弄人。 “那你还这么的帮我,帮五行盟?”成方遥一想到刑鬼和五行盟之间,隔了这么血淋淋的血海深仇,就不住的倒吸冷气。 “冤有头债有主,老盟主的命,终究是抵给了我。我帮的,是你,是子钧,不是他。说到底,我还是欠子钧的。欠钱容易,欠情难还。怎么了?成兄似乎还没有明白过来?” 成方遥木讷的点点头。 “老盟主死后,江湖上传言老盟主被你害死的。大家之所以紧抓不放的证据,不就是老盟主脖子里的那道淤痕吗?而你,为了让陵子钧不深究老盟主为何把盟主之位越过他,越过我,传给你,竟然告诉他们是你逼迫老盟主将位子让给你的。你难道就没奇怪过,那道淤痕是怎么来的?”刑鬼晃了晃空空如也的酒壶,把自己手里的杯子往成方遥的空酒杯上一压,两个杯子紧紧的抱在一起,在成方遥的手掌里聆听着故事。 “我以为是邪教的人知道了他有摆脱邪教之心做的。难道是……你?”成方遥忙把杯子平稳的放到桌子上,坐到刑鬼的身边,和他肩并着肩,压低了声音交谈。 “他一命,抵消我家十命,不算什么。况且,我到最后,还是手下留情了。不然那道淤痕,不会这么浅。他走的,也不会这么平静。他……是自愿的,为了五行盟,他对我提出了要他命的条件,那就是辅佐你,治理五行盟。你看,他是个自私的人,却也是个有责任心的人。” “呃……”此时的成方遥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只觉得今天的酒怎么这会变得如此的清淡,没有让自己醉的不省人事,好借此躲过这一时刻。 “我既然能和你说,就说明我真的已经看开了,你不要担心我。该成亲的成亲,该做盟主的做盟主。于情于理,于公于私,我都会辅佐你,把五行盟做好做大。我终究是负了子钧,负了我自己。希望你,不要像我这样。好好待他,好好的,你们都要好好的。”刑鬼把头转向了窗外,那里的灯光迷离,沿着蜿蜒的街道一直延伸到薄雾下的深处。 “起雾了。”成方遥看了一眼外面的街道,背靠着刑鬼,将两条腿搁到长条凳上,欣赏起这片自己踏过了千遍万遍的土地。 日升月落,花开花谢,一年又一年,有多少人,能抵挡得住时间的摧残? “是啊,起雾了,那些美的,丑的,都看不清了。其实本来也灭必要分的那么清,你说是不是?” “嗯,路总是要走的。清楚不清楚的,都要走。刑鬼,你能这么大度,不计前嫌的帮助我,我对你真的是佩服的五体投地。本来还怕你难受,唉,我真是太小瞧你了。你这肚子里,估计能铁索连舟了吧?哈哈哈,我那死去的丈人真是命好,能找到你这个懂事理顾大局的人才,还能找到我这么个愿意为他儿子赴汤蹈火的有情人,他要是地下有之,应该可以安息了。”成方遥把头歪倒在刑鬼的肩膀上,笑着指了指茫茫的白雾,继续笑道:“五行盟有我们两个联手,何愁不发扬光大?” “嗯,凭盟主的脑子,只是早晚的问题。对了,今天的事情……” “今天的事情,随着喝完的酒水,都咽到肚子里了,只要我不被人开肠破肚,应该是出不来。呵呵,即便是哪个不怕死的给我开了,估计早就被我的五脏庙吃干净了。我们都是为了子钧好,这一点是首要的。”成方遥突然睁大了眼睛,使劲的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皮,扒着窗台伸长了脖子,使劲的去瞅雾里的那个小姑娘。 “刑鬼,你看看那个提着灯笼的,是不是我铃羽妹子啊?” 49、世事难料 虽然突然下起的大雾看上去很有站在山顶看云海的美感,但是在追求八卦真相的道路上,就显得格外的多余。 成方遥扒着窗台,使劲的往下探着身子,想要看清楚那步步生莲的脚,到底是长在了一个什么样的人身上。 从背影看,很像他们五行盟底下的铃羽。可是从这步伐上看……呃,镇上的大家闺秀都不一定走的这么端庄。 成方遥自己看不清楚,顺手搂过刑鬼的脖子,指着袅袅白雾中的身形对刑鬼说:“你来看看,是我眼睛出了问题,还是那人真的就是铃羽?” 提着灯笼的姑娘走了几步,眼看着就要走出成方遥的视线范围,却停了下来。 南瓜形状的纸灯笼在她的手上安静的提着,两手交握,紧紧的抓着灯笼的手柄。姑娘踮起脚尖,朝茫茫的雾色中不断的张望。 成方遥从这里看过去,那张侧脸,可不就是铃羽的。 “嗯,是铃羽。” 刑鬼只抬眼看了一眼,就断定道。 “我妹子这个时间不在屋子里睡觉,跑到这没人的大街上干什么?是不是他帮里出了什么事啊?”成方遥开始担心起来。 “应该不会,我手下没有回禀过。” “那她这是……” “应该是约会。”刑鬼拍打掉成方遥圈着自己的胳膊,朝铃羽翘首等待的方向指了指,“那里好像有人过来了。” “难道是情郎?嘿嘿,你看,我铃羽妹子还是很抢手的,怎么样,有没有那么一点点的后悔啊?要是你现在后悔了,我豁出去我这张脸皮,现在就跳下去棒打鸳鸯,软硬兼施的给你把美人抢回来,打包到你的床上,让你们今晚就洞房花烛!”成方遥口无遮拦的开起了玩笑。 自己还没笑够,下巴差点先掉了下去。 刑鬼看的没错,那雾色中,确实走来了一个人。 还是个熟人,陵子钧的发小——杜天仇。 所以说啊,这才是生活,总有一些事情,是你抓破了脑袋也想不到,想不明白的。 为了不让五行盟的盟主从二楼的窗台上掉下去,刑鬼趁着成方遥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之际,直接按住成方遥的脑袋就给拉回了座位上。 “那……个真的是我铃羽妹子?” 许久,成方遥喝了一杯掌柜送上来的解酒茶,缓缓的问道。 刑鬼看到杯子一空,立马执壶又给填满,给成方遥举到嘴边说道:“没错,是天一帮帮主铃羽。那个男的,是南火帮帮主杜天仇。他们两个人,刚才确实是抱在了一起,可能还亲在一起。盟主眼睛没有任何问题。” “噗——”成方遥擦擦嘴角的茶水,继续问:“那就是我铃羽妹子的脑子有问题了吧?她不是喜欢……你吗?怎么能这么快就……投向了杜天仇的怀抱呢?” “为什么不呢?”好像是对成方遥的问题感到很好笑,刑鬼回答的时候,嘴角都挂起了浅浅的笑意。 “杜帮主长的很糟糕?”刑鬼问。 “这倒不是。” “杜帮主人品很糟糕?”刑鬼问。 “这倒不是。” “杜帮主家世很糟糕?”刑鬼继续问。 “呃,他要是家世不好,天下就没几个家世好的了。”成方遥回道。 “那铃羽为什么不能投入他的怀抱?相反的,铃羽够漂亮够聪明够勇敢果断,杜帮主喜欢她,也是理所当然的。至于盟主你说的那些陈年旧事,铃羽一个小姑娘都能拿得起放得下,盟主你怎么连一个小姑娘都不如?”刑鬼看着成方遥一脸吃瘪的样子,更是抑制不住的笑出了声。 “可是,我就是觉得太快了……”成方遥还是不能认同这件在自己看来太过于突兀的事情。 “快?人生短短数十载,你说快不快?等到她用上半生的时间去放下,想要寻找新的幸福时,发现自己已经老了,岂不是可怜?他和杜帮主的事情,我倒是知道一些。铃羽一向做事果断,既然她能接受杜帮主的情意,说明她就真的放下了。若你觉得太突然,盟主你喜欢上子钧的时候,难道不是在不知不觉吗?难道是用了很久很久才……”刑鬼真的是喝的有些醉了,说起话来也啰里吧嗦的,要不是这一身的行头和桌上的酒壶,成方遥都要以为哪里来的得道高僧,在给自己传授人生感悟。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是我太大惊小怪了!不过这件事告诉我一个道理。”成方遥拍拍桌案,叫来掌柜的结账。 刑鬼把最后一口解酒茶喝尽,有些困意的掌柜边就出现在了桌边,俯首等待着成方遥荷包里的银子转移到他的手里。 成方遥掏出碎银子,扔给掌柜的:“喏,不用找了。”掌柜的自然笑的和娶了新媳妇一样的开心,一个劲的道着谢,还扶着走路有些摇晃的成方遥下了两层楼梯。 别过掌柜的,刑鬼担任起了成方遥小拐杖的用处,贴着成方遥的身子,给他保持着平衡。 为了不去前面碰到熟人,两个人特意从酒馆的后面绕回去,虽然有些远,却百分百碰不到前面两个雾里谈情说爱的小情人。 “嘿嘿,铃羽妹子的事情告诉我,这世上什么事情都是有变数的,不到最后一秒,永远不能盖棺定论。所以,刑鬼,我和子钧的亲事,能多快进行,就多快进行。我可不想凭空多出来个和杜天仇一样的人,招招手把我到嘴边的鸭子给吃了。那老子可就……”刑鬼稍稍一松手,成方遥就像是没有骨头似的往地下瘫,指望他自己回老宅子,没什么戏。 刑鬼虽然也有些醉,脑子还算清醒。此时他在这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小巷子里,被成方遥的成亲字眼扰的想起来一件挺重要的事情,准备扔下成方遥走人。可是看看成方遥坐在石台上抓墙挠腮的样子,还说着不着边际的胡话,刑鬼大有一手刀劈晕他背回去的冲动。 “嗯?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啊?一脸掉了银子的样子。有事情就去办,老子是谁?在我的地盘上,有几个敢来暗算老子?去去去,别一副我成方遥是你的累赘的嘴脸。嘿嘿,咱们可是喝过午夜酒的,咱们这一辈子都是兄弟,呃,兄弟啊……”成方遥扶着墙壁一波三折的站起来,朝天喊道:“兄弟就是用来互相信任的,不是用来拖累的。我没醉。你看,我走个直线给你看。” “我突然想起来,子钧的婚服需要改动。做婚服的阿婆住在外地,今晚不请人送过去修改,怕是要耽误事情。交给别人去办,我还真有些不放心,想要自己去一趟。所以,我先回去,盟主你慢慢的在后面走,我到了宅子里,找手下来迎你。算了,你在这老实的坐着,我找人来接你。”刑鬼左想右想,深觉不妥,决定派人来接驾比较保险。 成方遥凭空挥一挥衣袖,高亢的喊道:“我能走回去,不信我们走着瞧!” 刑鬼也不再逗留,加快了脚底的步伐,走到巷子口回头看一眼走的确实很直的成盟主,拐进了下一个巷子。 成方遥走的很慢,每一步都让脚跟和脚尖顶着,一步一步,左手还扶着墙壁,除了慢点,也没什么问题。 可能是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自己的脚背上,等到他抬起头来向刑鬼显摆的时候,刑鬼那边,早就已经不知道走到了哪里。 靠着墙壁大喘了一口气,沿着青石砖垒起来的墙坐到地上,成方遥全身紧绷的弦一下子,断了个七七八八。 刑鬼不会抢走子钧,很好。 刑鬼当自己是兄弟,很好。 铃羽放下了旧情,很好。 铃羽找到了新爱,很好。 帮里一片祥和,很好。 成亲的那一天,面对空荡的高堂之位,他成方遥总算用不着灰头土脸的卑躬屈膝。 “人算不如天算。”成方遥小声自言自语道。 远远的,什么敲打着地面,正一点一点的靠近自己。 这个时间里出来闲逛的人还真不少。成方遥懒得站起来保持盟主的形象。反正雾色这么大,即便有闲逛的也恨不得一步就迈回自己家里,谁有心思在小巷子里看看那个坐在地上的男人是谁? 白雾好像是畏惧那人身上挂着的宝剑,给那人自动让出一条道来。 成方遥看到那双干净的鞋子的主人,在自己的眼前,停了下来。 抬头一望,打了个哈欠,第一次见这人的场景不由得从脑海里跳出来。 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么大的雾,还戴着这么一个斗笠,挂着一幅面纱,也不怕脚底下踩着香蕉皮摔一个四脚朝天。 心里想着,成方遥堆笑道:“吆,这不是大师兄吗?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吃饭了没?要不要去吃点宵夜?” 50、接待来客 “你还是这么随性,一点也不像是快要成家的人。”秦名毅摘掉斗笠,除去面纱,露出那张在雾中更显俊俏的脸。 “我啊……”成方遥扶着身后的墙壁站起身,准备和他这个未来的亲戚攀攀关系,熟料脚底一滑,歪歪斜斜的又要栽回去。 秦名毅见机一把捞住成方遥的腰肢,把他半搂半抱的拉进自己的怀里。 小巷子里安静的连屋檐上偶尔滚落下的小石子穿过风帘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遑论成方遥这个靠在秦名毅怀里的人,怎么可能听不清秦名毅隔着衣裳底下砰砰直跳的心跳。 成方遥脑中一阵晕眩,差点忘记的一些个事情这会子倒也不糊涂了。 这个和自己靠的贼近的男人,呃,好像说过,他喜欢自己。 念及此处,成方遥佯装着要吐,甩开秦名毅松松散散揽着自己的手,重新抱着墙壁开始干呕。 秦名毅空落落的臂膀子在空中僵了一下,落在身体两侧,在成方遥的背后勾了勾嘴角。 “成盟主看起来很难受的样子,需不需要我背你回去?”秦名毅故意调笑道。 “……啊,吐完之后,我觉得舒服多了。大师兄你也真是的,来参加我和子钧的典礼,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派人去接你。顺道把师傅他老人家也接过来,子钧见到他不知道得有多高兴。”成方遥连忙扶着腰杆子站的笔直笔直,好像要故意证明自己没有醉一样。 实际上那些个酒,也确实没让他醉到哪里去。这么失了仪态,主要原因还是在于,自己的心结和心事,突然间在那几杯子酒水间,给灌没了。 从小暗恋的人要和自己成亲了。五行盟快要独立了。刑鬼还是值得信任托付的好兄弟。一件一件的连锁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都解开了。在他面前的,是美好的明天,幸福的晚年,叫他怎么不高兴,不激动? 人一旦卸下了心中的大石头,没有了负担,没有了压力,真的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就好比一个满腹心事的人,闭上眼都是自己头疼的事情,当然就睡不好,睡不着。可是等他所有的心事都处理了,即便不用吃郎中开的安神的药,也会觉得睡意浓浓。成方遥现在,正是如此。 秦名毅见他突然端了一本正经的样子对自己说话,虽然是隔着薄雾,仍是能够看清他稍稍打哈欠的嘴巴在看到自己的笑脸后,硬生生又给闭了回去。因为打哈欠而红起来的眼眶子却没有撤退的这么及时,落进了秦名毅的眼中。 “成盟主,我此次前来,是特意参加你和子钧的典礼的,不知道等到我接任掌门之日,成盟主会不会赏脸大驾光临,来给在下捧个人场?”秦名毅见成方遥直挺挺的身子似乎有些晃悠,故意和他聊起天拖延时间,等着看他到底能撑到什么时候。 “那是自然,成亲后我们都是一家人了,师兄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就算是天上下刀子,地上长钉子,我也得回去祝贺不是?”成方遥努力睁着自己的两只眼睛,不让眼皮子合上。 慢慢的……成方遥只觉得身子一软,便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了。 秦名毅看着脚边倒成一个大字形状的成方遥,拿手里的面纱在那人的鼻尖上来回的搔弄了两下,睡着的人连个哼哼都没有,睡得很踏实。 “成盟主,你这么快就躺在我眼下,让我这个动了歹心的人拿你如何是好呢?动你,对不起子钧,不动你,对不起自己。呵呵,你真是给我出了一个很大的难题啊。” 最后,秦名毅还是收拾起了自己的一腔无奈,扛起烂醉如泥的成盟主,回了五行盟的老宅子。 ****** 日上三竿还不起床的人,老宅子里上上下下,唯有成方遥一人。 所有人都被刑鬼分派了活计,忙的脚不沾地,只差没长出一对翅膀出门就飞。 可是准新郎官,此时还抱着一个大枕头,在床上流着口水做梦。 距离午饭的时间还有半个时辰,刑鬼敲了敲房门,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便自己推开门走了进来。 床上的人被开门声吵得皱了皱眉,还是不睁眼。 刑鬼站在床边叹了口气,把白花花的大腿往床榻里面踢了踢,压着嗓音笑道:“怪不得秦兄看盟主换衣服的时候面红耳赤,盟主你……” “什么!你说什么?谁看我换衣服?”成方遥诈尸一样的坐起来,觉得不足以表示自己的激动,索性赤脚站到了地上,对着刑鬼张牙舞爪的说道。 “秦兄啊?我昨夜回来找手下去接盟主你,盟主你已经被秦兄背到了门口。然后就一路背到了床上,嗯,盟主你一点都记不清了?”刑鬼将半个拳头压在嘴唇上,认真的说道。 坏了坏了,原来自己是秦名毅背回来的。 成方遥早就醒了,看了看是在自己的床上,以为是刑鬼找人把自己接回来的,也没再多寻思,就接着睡回笼觉了。这下可糟了,秦名毅给自己背回来的,这身上的衣服该不会…… 低头看看自己贴身的衬衣衬裤虽然还在自己身上,但是自己睡相不怎么样,早就弄得皱皱巴巴的也就算了,原本在脚踝的衬裤被撸到了大腿上,衬衣上的带子也开了一大半,整个胸膛一俯身就能全看光。 成方遥脸先是白了,又变红了,到后来,说不清什么颜色了,总之,很多彩。 “我这外衣,谁给我脱的?”成方遥几乎是咬着一口的牙一字一句的蹦出来。 刑鬼有意逗弄逗弄他,认真的回道:“当然是他了。” 晴天一个响雷,直接炸到了成方遥的头顶。 “秦……我的……是不是……看光了?”成方遥结巴的问刑鬼,抱着最后的一点的期许,等刑鬼的答案。 “肯定啊,不看光怎么给你换衣服。”刑鬼想也没想就回道。 成方遥轻抚上刚刚睡过来的头,才舒服了一会儿,又开始撕裂的疼。 完了,自己肯定吃亏了。 背对着刑鬼揪起衬衣看了看胸口,又拉着衬裤的带子看了看腰上有没有异样。嗯,好在只是被看光了,似乎没什么更大的损失。 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吧。 见成方遥背对自己鬼鬼祟祟的检查身体,刑鬼大笑出声:“哈哈哈,盟主你……太逗了。” 被人抓包,成方遥也不脸红,往床沿上一坐,更加厚脸皮的回道:“你是个光棍汉子,你不懂。我既然是个快要成亲的人了,对于自己的清白自然要更加重视些。往小了说吃亏了子钧不高兴,往大了说,我好歹是五行盟的盟主,这要是传出去,五行盟都要丢脸的!” 你也知道丢脸?刑鬼想想昨晚成方遥趴在秦名毅背上回来的样子,心里暗道,这脸早就不知道丢出去几条街了。 不过看成方遥好像很纠结的份上,刑鬼清了清嗓子说道:“既然你还记得你是五行盟的盟主,那就麻烦你快点起床用饭,下午要接待各处赶来祝贺的江湖豪杰。总让我一个二当家挡在外面,有失了礼数。” 成方遥慢吞吞的拿起外衫往身上套,不情不愿的应了一声。 刑鬼走至门边,看一眼成方遥还在不死心的揪着自己的衬衣往身上打量,笑道:“放心,昨晚上秦兄只是给你背回来了,衣服是子钧给你换的。换衣服的时候我们都被子钧赶出去了,盟主的玉体,我们没看多少。” “哐当!”成方遥抓起枕头瞄准门口扔了出去,刑鬼快速的闪人关门,把枕头关到了门里。 “那你不早说,找抽呢是吧!”屋外还没走远的刑鬼听见里面的成方遥气急败坏的大喊大叫,轻笑着摇了摇头。 五行盟盟主大婚,江湖上自然掀起了不小的轰动。道儿近的,道儿远的,都或多或少,或诚心或假意的派了帮派里德高望重的角儿过来道贺。 成方遥吃过午饭后,就被刑鬼按到了正厅的主座上,接受一波又一波人的拜贺。 送走了几个头发都花白的老长老,成方遥站起来扭了扭腰,对刑鬼说道:“还有多少人啊?你到底撒了多少帖子啊?再不结束别说洞房了,就连拜堂我都没那个力气了。这些睁着眼睛说瞎话的人实在是太让我费神了。又得顾忌他们的面子不发火,又得把他们的话在脑子里拆成五六段,挑出有用的重新拼起来,才能知道他们说的重点是什么。我受不了了,刑鬼,我要去后面休息了,后头的来客你替我打发了吧,就说我不在好了。” 刑鬼一边清点着一旁的礼物,从容的在礼品簿上勾勾画画,闻言回道:“那不行,顾此失彼,更加没有礼貌。今天下午来祝贺的,都是江湖上排的上名号的豪杰,盟主见这个却不见那个,传出去容易结仇。盟主要是累了,可以去院子里接见,和他们赏赏景色。院子里新移来的菊花已经开了不少,盟主可以喝着茶听他们继续睁着眼睛说瞎话。” 成方遥立马摇头拒绝:“别别别,还是屋里吧。外面的光线太好了,我怕看到那些千沟万壑的脸更加的心烦。这样就好,看不清,还能忽略点。” “这么多人来夸赞盟主,盟主你竟然还觉得心烦?”刑鬼记录的手腕子也有些累了,坐到成方遥左手边的位子上,喝了口茶笑道。 成方遥接过刑鬼的簿子大体翻了一边,哀叹道:“头回知道,这夸人夸多了,也是会要命的。” “奥?” “我现在耳朵里嗡嗡的响,不知道会不会耳鸣啊?你说这要是上了瘾,以后天天都想听人夸怎么办?唉,你们几个,不损我就不错了,指望你们夸我,难。”成方遥撅了撅嘴,指着簿子上的其中一行问:“一个道观,竟然能送出稀世玛瑙夜光灯和九龙骨的软鞭,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现在的道观这么赚钱?回头我们五行盟也开个分号,找几个看着傻里傻气的小子去看门,说不定又是一项不错的收入。” “五行盟……还没到需要去骗百姓钱的地步。”刑鬼挑了眉角道。 “百姓?我干嘛要压榨百姓?百姓要是去上香求签,老子分文不取。刑鬼你要清楚,去这种地方找人求平安解灾的,也有坏人,有钱的坏人。他们亏心事做的太多了,不得不去求个心理安慰,找个能够给自己变着法脱罪的借口,这种人的钱,我们不收就是上对不起天,下对不起地。嘿嘿,谁还嫌弃钱多啊?你要是觉得钱花不完,那就再去找个穷乡僻壤的地方建个私塾吧,或者我们可以……”说的正带劲,门外又进来一个人。 “哈哈哈哈,成盟主,别来无恙啊。我来的不算晚吧。”老头子满面红光的和刚进完洞房一样,神采奕奕,眉飞色舞。 成方遥和刑鬼起身相迎,客气道:“哪里哪里,五月盟,盟主能百忙中赶来参加我的典礼,欢迎欢迎。” 来人正是才去给他过完寿的五月盟盟主。 成方遥笑着和五月盟盟主并肩坐到椅子上,客气来客气去的交流一下分开后彼此间的思念之情。 成方遥勾着嘴角不多说,时不时嗯一声,算是回答。 他端着空茶杯看五月盟盟主干干净净的脸上笑得一团褶子肉,说不出的倒胃口。 待他走后,成方遥挪到刑鬼身边转圈圈。 “哪些是他送的?” 刑鬼将礼物堆最边上的几个盒子给成方遥打开,把礼品簿子交给成方遥过目道:“这几个,可都是世间少有的稀罕物。” “不只是稀罕物,还是很重很重的宝贝。”成方遥掂了掂那金花镶宝的短刀,淡淡的说道。 刑鬼一惊,“盟主的意思是?” “大老远的带这么多沉甸甸的东西赶来参加我的典礼,搁到杜天仇身上我肯定觉得理所当,我们的交情在那摆着。可是这老头子,我和子钧在他寿宴前就闪人了,他能这么不计前嫌?最主要的是,他方才说什么一路上没敢耽搁进了镇就直接来的老宅子,你看看他那张老脸,还有梳的一丝不苟的头发,怎么看都不像是风尘仆仆赶来的。去查查他现在落脚在哪,见过什么人?还有,他带来了多少人?”成方遥合上短刀的盒子盖,拍拍刑鬼的肩膀,叹道:“不拍贼偷就怕贼惦记,我们还是小心一点好。” 刑鬼点点头,转身出了正厅。 成方遥瞧刑鬼人走远了,正准备欢庆自己终于解放了。毕竟这礼单不能及时的记录,最后会导致一片混乱。记礼单的人不在,他这个会客,也可以先缓缓了。 “那个外头的谁谁谁,告诉后面的客人,想要道贺明天……”话说了一半,卡在了喉咙里。 正厅外信步走来一个人。 “方才碰到二当家的,说盟主这里现在缺一个记礼单的,让我来给顶一会儿。盟主,咱们开始吧。”秦名毅从背后拿出刑鬼交给他的礼品簿,翻到已经记录到的地方,恭敬的站到一边,对门外的人喊道:“有请贵客!” 成方遥泄气的坐回椅子上,继续当贵客口中英勇不凡俊美无双聪明绝顶的神人去了。 51、祸心暗藏 傍晚,太阳早早的躲到了山坳子后面,隐起了自己的光芒。只剩下些许的余晖透过山坳子里的湖面折射出微微的光亮,照耀在山顶。 成方遥再一次从茅厕跑出来后,看到手下又端来一壶热茶,小腹间的饱胀感立马又逼得他后退了两步。 这夸人能把人夸死,喝茶,也是可以的。 成方遥扶额长叹:“谁来救救我!” 正厅里的秦名毅似是已经处理好了礼单簿,一手拿着簿子,一手对着准备送进大厅的手下笑道:“你们盟主怕是这阵子见到茶水都要恶心了,还是换点别的吧。时候也不早了,想必没什么人会过来拜访了,我看你们可以准备晚饭了。” 那手下虽然并不认识秦名毅,但见他气度不凡,说话间的从容淡定,和二当家的有些神似,再看看他手上拿着的还是今儿来送礼的礼单簿,想来这人不是盟主的至亲就是二当家的挚友,也没多想,乖顺的点点头,端着茶水又原路返回。 成方遥扶着院子里的廊柱舒了一口气,“好歹能喘口气了,大师兄,我们一会一定要好好的喝一点,解解乏,疏疏筋。” “不了,我同子钧说好了今晚回北水帮一起用饭。毕竟你们以后成了亲,我们再这么单独吃饭的机会就少了。”秦名毅说着已经迈出了正厅,把礼单簿往成方遥的怀里一塞,抬脚就要走。 “瞧你这话说的,子钧又不是什么需要遵守三从四德的小丫头片子,你们想什么时候一起吃饭就一起吃,这是他的自由。我和他成亲只是为了……为了让我自己安心点。至于其它的,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不会多加干涉的。别忘了,我们可是江湖中人,这点事都放不开,也太没胸襟了。”成方遥说的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心里却在想,你知道就好,成了亲子钧就是我成家的人,想要和他单独吃饭,门儿都没有。 “成盟主真是好气概。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盟主能不能答应?” “说,只要我办得到!”成方遥被那顶高帽戴的挺舒坦,脸上都带了笑。 “我对你倾心已久,你却要娶他人过门,不知道盟主能不能给我一点小小的补偿?”秦名毅的声音很轻,好像是一片羽毛,不,是羽毛上的绒毛,就在成方遥的耳垂上拨弄了两下,成方遥才缓解了的饱胀感立马又充盈起来。 “补……补偿什么?倾心什么?大师兄,你可是我的大师兄。”成方遥把礼品簿挡在自己胸前,警惕的盯着秦名毅凑过来的一张似笑非笑的脸。 “哈哈哈哈,放心。你是子钧的人,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毕竟你的拳头,也不是吃素的。我说的补偿,等成亲那日,记得和我多喝几杯,我们用喜酒化干戈为玉帛,如何?”秦名毅还在笑,只不过此时的笑,已经没有里戏谑之意,里面是满满的真诚。 他真诚的祝福他,祝福他们两个。 如果自己比陵子钧早先认识成方遥,或许这一切,都会不一样…… 感伤春秋,从来就不是秦名毅所推崇的,既不能缓解心中的伤痛,也不能解除身上的枷锁。况且,他对成方遥,还没有到了非君不可的地步。 他对他,很有兴趣,对的,是很有兴趣。 柔柔的月光下,隔着面纱的桥头上,那个莽莽撞撞拦住自己去路的少年,露着大白牙对自己出言恐吓,不仅没有让他觉得生厌,还有那么一丝丝的愉悦感。 或许正如师傅对自己说的那样,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人山人海中能够擦肩而过,也是一种缘分。 成方遥于他而言,只是擦肩而过的缘分。他不争,也不求,就这样继续一个人在人海中浮浮沉沉的,也不错。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那个真正属于自己的人,会一头扎进自己的怀里,抬起一张让自己感到惊喜的小脸,告诉自己,他来了。 ****** 吃过饭,成方遥捶打着自己的胳膊腿,靠在软榻上等刑鬼回老宅子。 自从他随口一提查查五月盟盟主之后,刑鬼就出了门,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成方遥捶的有些累了,使唤门口一个站岗的守卫进来继续给自己捶腿。 瞧见蹲在地上的守卫,两只大黑眼圈和被谁打了一拳一样的明显。成方遥想起,一直想要改革的换班制度,也忘了和刑鬼说说。这些个守卫拉出去,不知道的闲杂人等,一定以为自己虐待他们。 守卫哪里想到他们的盟主大人正在为他们的身体健康忧思忧虑的,只是低着头有一下没一下的捶打着。 因是蹲着,屋子里的熏香又有安神的作用,困极了眼的守卫敲了没几下,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这一摔倒是给摔醒了,惶恐的跪在地上赔着不是。 成方遥于心不忍,想要扶起这个看上去还没自己高的小兄弟,稍加安慰几句。 胳膊伸过去一半,那人就吓得把额头贴到了地面上,咚咚的砸着地,恨不得砸出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与此同时,半天没见人影的刑鬼回来了。 “你先出去,我有话要和盟主说。看好门,不许任何人靠近,凡是偷听者,格杀勿论。” 刑鬼对着地上磕头的守卫吩咐完,朝成方遥投去一个复杂的眼神。 说是惊慌吧,里面还有些庆幸,说是淡定吧,里面还有些着急,总是,这些个表情冗杂到一起,被刑鬼一综合,给汇集成了“严肃”。 守卫关好门,刑鬼便迫不及待的回禀道:“盟主果然料事如神,五月盟盟主怕是来者不善。” 成方遥盘腿坐好,拍拍旁边的空地说:“奥?来,坐下说,慢慢说。那个老家伙做了什么让你这么紧张?” 刑鬼回道:“他正如盟主所猜测的,并不是直接赶来的老宅子,而是已经混进镇上三四天了,就住在镇西头的客栈里。而且据客栈老板交代,五月盟盟主特意交代不准和任何人提起他们入住的情况,负责就杀人灭口。盟主你也知道,这镇上的客栈,凡是碰到带兵器前来入住的陌生人,都会找个伙计去附近的帮派知会一声,而帮派里又一定会找人上达老宅子,算是备个案,做个准备。这五月盟盟主仗着自己带来的人多,把整个客栈都给控制住,从掌柜到店小二,没有一个能出来大门,所以我们一直也没收到消息。由此就足以见得他们来这里绝非祝贺这么简单。” “他们一共多少人?”成方遥面不改色的问道。 “我的手下还在继续确认,目前知道的只有十几个。从他们的口音和打扮上看,五湖四海的都有,身手不错,想要侦查多一点的情报还需要多点的时间。”刑鬼想到这一伙子人还需要自己亲自出手才能偷偷摸清他们的人数,心里就不由得有些直打鼓。 里面的人若是和自己动起手来,怕是十分难缠。 “好,你再去查,他们这三天见过谁?去过哪?能查多细就多细。至于这里的礼单什么的,我看秦名毅处理的还有模有样的,就让他来盯着。反正早晚是要吃老子一顿饭的,现在不使唤使唤他老子心里不平衡。还有,刑鬼你记住,不论你查出来任何东西,都不要轻举妄动。所有的事,都要在我和子钧大婚之后再从长计议。他们想要来找我的麻烦,哼,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张脸,嗯,估计他这个年纪,尿不尿的出来都是个问题。”成方遥调侃道,对刑鬼眨眨眼睛,示意他不用太紧张。 他们连阴险的邪教都能扛过来,区区一个老头子,能翻腾出多大的浪花来? “好,那我明早去请秦名毅来帮忙。”刑鬼自言自语道。 “嘿嘿,你顺道把子钧也带过来呗,我都好几年没见他了,再不见就要活不成了。”成方遥仰躺到软榻上开始扭动身子,活像是一只想要往泥土里钻的大蚯蚓。 “好几年……不过才一天多,盟主你太夸张了。” “才一天多吗?不会吧,我觉得已经很久很久很久了,不信你闻闻,我都感觉到自己身上已经布满了岁月沧海相思成疾的味道了。”成方遥真的把自己的袖子搁到刑鬼面前扇动两下,让他一道闻一闻这怪异的味道。 刑鬼笑道:“盟主,昨日背你回来,你似乎忘了沐浴。今儿天气热,出了一身汗的衣服贴到身上,自然是有些……不同的味道。”刑鬼被那个相思成疾的字眼给刺激到了,光是想一想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是吗,我说呢。对了,你吃过饭没有?要不要我陪你再去吃一点?”成方遥颠好鞋准备出门喊人,被刑鬼一把按回了原处。 “盟主不用管我了,还是早点休息吧。明天还会有不少的来客前来祝贺,要是让他们看到盟主这两颗大熊猫眼,一定会说盟主是被子均被打的,届时关于盟主是那个什么管严的说法,一定会再一次传遍大江南北,成为大家酒足饭饱后的谈资。”刑鬼把脸上的面具摘下来,放到身旁的桌面上,对着屋子里唯一的铜镜盯着自己留有刀疤的半张脸一声不吭。 成方遥几欲张口开开刑鬼的玩笑,都怕一个把持不住再惹了祸,只能闭着嘴坐在软榻上盯着刑鬼的侧脸看。 许久后,刑鬼抚摸着镜中的那个人的脸颊,划过刀疤处,嘴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盟主你说,我这个伤疤,还能治好吗?” 成方遥没反应过来,愣在那里。 待刑鬼又问了一遍,才略显激动的回答道:“不治一治,怎么能知道呢?你能这么想就对了,人总要往前走才对。过去的,就过去吧。” 成方遥知道,刑鬼能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这道伤疤,看来已经决心重新过活自己的后半生了。 这实在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 成方遥凑到刑鬼的跟前,指着铜镜里的那半张完好无损的脸蛋说:“来来来,让我多看几眼,等你日后恢复了容貌,可就没有机会打压你了,我得珍惜这所剩不多的机会啊。” 52、前夕 距离五行盟盟主大婚的日子,还有不到一天的时间。 陆续前来恭贺的众人也差不多都住进了附近的客栈,或者是老宅子里新辟出来的空房间里,除去一些很远到道儿的,该来的,不该来的,已经陆续到位。 成方遥扶着腰杆子从椅子上起身,“怎么样,大师兄,都记完了?” 秦名毅从堆的和小山一样高的礼物堆后面绕过来,清点好数目,点头答道:“嗯,已经全都清点好了。估计后面即便是来,也来不了多少了。毕竟你明天就要大婚。怎么,你这剩下的最后半日悠闲时光,准备怎么度过?” 成方遥从桌面上拿起一块绸子,小心翼翼的擦拭起自己手里的长剑,“也没什么好的打算。有刑鬼在,我只要在明天按时出现在大家面前就可以,其它的他都会安排妥当的。” “二当家的真是你的一个好帮手。”秦名毅合上簿子对成方遥晃道:“都记好了,给你放在这里,我还要赶着回去看看子钧那边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刚才子钧走之前和你说的话可别忘了,今晚上要早点休息,不要贪杯熬夜。” 成方遥摆摆手,“好了好了知道了,你们都不在我身边,我和谁贪杯去?还想着你有空我和你切磋一下剑法,唉,还是等以后时间充裕了再说吧。你这两天一直在我这帮忙,早点回去也好,看看子钧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我们及时的给他改了。” 秦名毅一抱拳,算是作别。 成方遥慵懒的伸了伸老腰,指挥着门口正在张灯结彩的手下,“不行,这红绸花太少了,给我系多一点。每个廊柱上都来一朵。什么?红绸子不够?再去买啊!给我买最贵的啊!” 老宅子从老盟主离世后,就从来没有这么喜庆过。哪怕是成方遥刚刚继任盟主之位的时候,都没有这般的大肆铺陈过。 成方遥两眼盯着那些个古朴稳重的一砖一瓦,一木一桩,在红绸的披挂下,好像又被赋予上了新的生命里一样可爱。 目光看到院中的那棵参天大树,树上坐着笑靥如花的少年,明日起,便是自己相伴到老的人。 成方遥很满足。 “对了。”成方遥想到一个地方,此时应该去看一看。 从进进出出的手下中钻出来,成方遥背着手踏进了老祠堂。 明儿大婚,高堂之位上会有老盟主的灵位。在此之前,成方遥想要先来见一见老盟主,和他九泉之下的老丈人聊聊天,交交心。 老祠堂被指定的人打扫的很干净,进门后除了香炉里不断坠落的香灰以外,几乎看不到任何的灰尘。 成方遥屏退了两个看门的守卫,把自己关在那烛火摇曳的小屋子里。 举头三尺间,是历来五行盟的盟主及其家眷的灵位。 陵老盟主的灵位,按照辈分,在最前排的位置。 成方遥从香案上抽出三根长香,借着案台上的烛火点了,捏在手里,跪在蒲团上,郑重的拜了几拜,把长香插进香炉里。 案台上除了有烛火,还有供奉的瓜果点心,美酒佳肴。每一样都不多,但是都很精致。不论这个祠堂里每天有没有人来拜祭,成方遥都会叮嘱人过来换上新的贡品,从不间断。 此时坐在蒲团上的成方遥,正随手抓了顶端的一只苹果,嘎嘣一声咬去一大口,塞得满嘴都是果肉后,用模糊的声音朝老丈人的灵位说道:“老丈人啊老丈人,明儿我就要和你儿子成亲了,你高兴不?嘿嘿,你不高兴也没办法,这个亲我还是要成的。今儿下午我有空,咱爷俩好好的聊一聊。” 灵位放的不高,成方遥的长剑依靠这桌子腿站在地上,正好能超过灵位一半的高度。 成方遥转了个方向,正对着老盟主的灵位开始啦家常。 “我知道,当年你能答应我的条件,那是因为你并没有看得起我,你觉得我就是那想吃天鹅的癞蛤蟆,想要够月亮的猴子,想要攀龙附凤的下贱玩意儿。我年纪小,但是我不傻。你看我的眼神,有惊讶有鄙视,唯独没有……尊重。” 苹果在成方遥的银牙下,慢慢的瘦了一大圈,成方遥的嘴唇上也涂了一层水润的蜜汁,嘴里嚼的嘎嘣嘎嘣的脆生。 咽下一大口,成方遥继续说:“你尊重也好,不尊重也罢,我都要娶你儿子了。听清楚了吗?是我娶你儿子!我喜欢他。我从对他莫名的有好感,到我想要靠近他,到我想要追随他,到我想要保护他,到我得到他。这一切的一切,我相信你都能看得到。如果你还觉得我只是一时兴起,那你就大错特错了。我成方遥这小半辈子,从没这么认真过。所以,祝福我们吧,祝福你的儿子,祝福我们能够相濡以沫的共度余生,祝福我们能够衣食无忧颐养天年。” 成方遥再咬一口苹果肉,却不小心咬到了苹果核,黑色的苹果种子被牙齿一分为二,有些苦涩的味道,迅速在舌尖散开。 成方遥吐了吐舌头,紧接着又咬了一口甜甜的果肉道:“我也不知道到你这来,到底想说些什么。只是觉得在这个喜庆并忙碌的时刻,你一定很想找个人和你聊聊天,听人和你絮叨絮叨一些有关子钧的事。这宅子里现在而言,就我是最清闲的,所以只有我来担此大任,陪你度过这有些焦躁的最后一天。你知道吗?我很羡慕子钧,有你这么疼爱他的父亲,有这么多宠爱他的长辈,有这么多喜欢他的好兄弟,有这么多可以听自己差遣的手下。有时候我都在想,他一个什么都不缺的人,怎么会看上我这个一无所有的人?呵呵,很神奇吧?明明那么不可能的事情,偏偏就真的发生了。你的儿子,我的子钧,不知何时,一步一步掉进了我挖好的大坑里。不过你放心,我故意把这个坑挖的很深很深,不只子钧,就连我,也爬不出去。好在我也没想过要爬出去,我要和他一起在坑底抱着到老,到死,到魂飞魄散,到……我永远都不知道的未来。老丈人,你泉下有知的话,就去和阎罗王套套近乎,让我们晚点下去,我想和他好好的多过几年好日子。就算是我欠你的,等到来生,你让我做什么都行,哪怕是把我的寿命都给你,我也无怨无悔。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我们……当着这么多前辈的面,就这么说好了,不许反悔……” 祠堂里的烛火随着成方遥的语调时而平静时而起伏,形成好看的曲线。窗外的太阳已经偏西,祠堂里的光线略微的暗了些,背上已经感受不到穿过门纸照在上面的灼热。 有那么一瞬间,成方遥以为自己脱离了时间和空间,身处在一个安静的足以把自己吓死的地方。 那些黑底白字的灵位,好像是突然长了手和脚,正叉着腰站在案台上对自己指手画脚。当然,这其中最尖锐的,当属他那老丈人。 乱哄哄的嘈杂声过后,最边上的老丈人开了口:“别的都不说了,只一点,好好待我儿,他是个好孩子。你……也是个好孩子。” 成方遥被已经咽到半路的果肉给噎红了眼眶,好孩子,他也是个好孩子。 要是他的父母还健在的话,知道自己成亲,指不定会高兴成什么样子。他的娘亲也爱对自己说句:“遥儿,你是个好孩子。” 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成方遥深吸一口气,把已经打转转的水汽又给逼了回去。 吃完一个苹果,又拿起一根香蕉。 这次他索性靠着桌子腿坐在地上,背对着头顶上的灵位,继续和魔怔了的人一样叨叨着那些有的没的。 香蕉相对于苹果而言,吃起来就方便多了。只需要两根指头一拨,就能把它白嫩嫩的身子给从金黄色的外衣里给扒出来。成方遥一口下去,香蕉已经从半截腰少了一大块。 “老丈人,我和你说……” “盟主,你在里面吗?”成方遥把剩下半截塞到嘴里,鼓着腮帮子对门外的人影说:“刑鬼,进来吧。” 刑鬼轻轻的推开门,站到蒲团后方朝灵位们鞠了个躬,对成方遥说道:“盟主,麻烦你跟我出来一下,有要事相谈。” 什么事情不能在这里说?成方遥感到很意外。 确定祠堂的门关的严实了,刑鬼领着成方遥急匆匆的拐了好几个弯,转到一个僻静的地方,瞅准四下无人道:“查到了,和五月盟盟主这几日相交甚密的人,是东金帮的齐帮主。” “齐小帮主?”成方遥反问道。 “是的,正是东金帮现任的齐小帮主。” “是吗?”成方遥托着下巴走了两步,退回原地问:“你说齐小帮主为什么没有朝我们汇报五月盟盟主到来的消息?” “盟主是怀疑齐小帮主和五月盟盟主有什么勾结?”刑鬼冷言冷语的话语,让原本热闹的环境里,一下子刮进了一阵冷风。 成方遥摇摇头,“我怀疑的是,齐小帮主可能和那个客栈老板一样,出了什么麻烦。刑鬼,反正已经筹备的差不多了,你就亲自去查一查,这齐小帮主最近的状况。我相信我的兄弟,不会背叛我。” 刑鬼使出轻功,落到了院墙上,又飞跃回来拦住成方遥的去路,“盟主是对每一个兄弟都这么信任吗?如果把齐小帮主换做是我,盟主可还会这么信任?” 成方遥先是一愣,随即白了一眼刑鬼道:“说什么呢?这还有什么好想的吗?我不信我的兄弟,我该信谁?我还能信谁?刑鬼,你在这个位子上,不仅仅因为你的能力超群,老盟主的推荐,更多的是,我信你。把这个位子交给你,把五行盟交给你,我放心。” 刑鬼的脸颊上微微有些红,嘴角翘到一个好看的弧度,温文尔雅的回道:“定不负尔之期望。” 望着刑鬼再一次翻身上墙的身形,成方遥心底里发出一声不合时宜的感叹,这院墙是该重新修一修了,刑鬼跳起来就和跨了一根倒在地上的木棍似的,也太轻松了。 刑鬼前脚一走,成方遥就被端着喜服的守卫给寻摸着了,恭请新郎官去试一下修改过后的喜服是否还合体。 一身行头好不容易穿上,看了没一会儿,又给脱下。累的成方遥大汗淋漓不说,肚子都给饿的咕咕叫了。 自己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吃完晚饭,看了看漫天的繁星,心情大好,准备拔出宝剑消磨一会时光就听从子钧的警告去休息。 院子里的菊花因为是新挪过来的,而且挑选的都是大花朵粗枝节的品种,栽到地里一浇水,立马扎根到地底,长得比之前还要旺盛。 成方遥挥舞着长剑扫过那几朵出类拔萃的花朵,剑锋下映着的是芬芳的花蕊,夜里的凉气从花叶间涌出,吹到剑身上,使得剑光更加的凌冽刺眼。 耍了几个剑花,剑柄上的剑穗子也只是随着手腕子稍稍有一些浮动。 剑身静止,剑尖直指那棵自己邂逅陵子钧的大树。 成方遥单手执剑,左手拿势,高举过顶头顶,眉间的双眸里闪着熠熠的光彩。 他在看那棵大树,剑尖指着的地方,就是当年陵子钧坐着的地方。 成方遥把长剑一个转腕藏到身后,足尖一点,跃到树干上俯瞰老宅子里的一景一物。 听从了成方遥的吩咐,老宅子大大小小的廊柱上,都绑着一朵鲜艳无比的红绸花,花朵旁边每隔几步,挂着贴着喜字的喜灯。 一些手下还在忙着往摆桌子,擦瓶子,插花剥果。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藏不住的笑意。 成方遥刚想赞一句“真美”,秦名毅的声音已经从门口响到了这里的大树上。 “成方遥,出事了!” 53、圈套 成方遥活了这么些个年头,看过不少人成亲。或顺顺当当,或磕磕绊绊的,当然,也不乏一些一厢情愿搞得另一方哭天喊地的。他打心眼里认为,成亲这种大事,生出些波折,也是情理之中的。 毕竟人一多,事情就多,事情一多,这脑子就容易用不过来。 他是一个极为看的开的人,所以在这些个小事情上,从来不多做计较。 但是,他不计较,不代表赞同。 像是别的新郎一样穿错喜服,新娘不小心上错了轿子等等等,都是可以纠正的。可是,新娘子不见了,这确实让准新郎很苦恼。 总不能现在去大街上随便抓一个吧。 五行盟丢不起这个人! 成方遥压不住这股子火! 上有五行盟先辈们看着,下有无数英魂们念着,他一个北水帮的帮主,武功在江湖中排的上名的高手,就这么在他成盟主的地界上,被人掳走了? 这、这实在是欺人太甚! 秦名毅禀报完陵子钧被掳走的消息,已经火急火燎的又离开了老宅子,帮成盟主火速去传令其余三位帮主立刻赶到老宅子。 此时若是刑鬼在场,一定会在传令之前劝说一下成方遥稍安勿躁,等事情查清楚再说不迟。 可惜,刑鬼不在。 可惜,那些费劲了心思搜罗来的好花好草,系数被成方遥踩到了脚底。 至于那些个正站在小梯子上绑绸花的手下们,呆呆的站在原地,手里拿着鲜艳的大红绸花,举也不是,放也不是。 秦名毅的回禀声并不大,奈何听完消息后的成盟主火气太大,当下就把自己手里的长剑耍出了一个龙飞凤舞的境界,一脱手,斩了就近的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将长剑飞进了一根没来得及挂上红绸花的柱子里。 剑柄因为剑身入木太深,都没有多大的震动。 一众人深知他们的盟主,怕是要动怒了。 自从成方遥当上盟主之后,并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气。所以一部分胆子大一点的手下,此时完全是抱着大开眼界的心态在等待成方遥接下来的举动。至于胆子小的,扶着柱子打哆嗦的,都算是好样的。 秦名毅走后,院子里先前的热闹突然就不复存在。 一个平日里算是比较得刑鬼属意的手下小心的问道:“盟主,这绸花……还挂吗?” 成方遥似是没有听见,背对着众人,半仰着头望着天上的夜空。 “盟主……”又是一声呼唤。 “挂,为什么不挂?不仅要挂,而且要狠狠的挂。这院子里,从天到地,都要给我变成红色。有人不想我喜气洋洋的成亲,我偏就喜气到底!一会几位帮主到了,让他们来书房见我。”成方遥负手朝书房走去。 待他走远了,众人才舒了一口气。 “刚才真是吓死我了,盟主几时这样发过火?” “可不是吗,那把剑差点就擦着我的脖子过去,阿弥陀佛,列祖列宗保佑,好险好险。” “你们说这陵帮主一晚上能找回来吗?明天……” “你最好祈祷陵帮主找得回来,否则我们五行盟上下,有没有明天,都很难说。唉,明明是个喜事来的,怎么会生出这么一个枝节。”问成方遥是否要继续挂花的兄弟看上去一脸的无奈。他本来还打算趁着盟主大婚,找个机会要个假期回老家的,这么一折腾,成方遥的心情可想而知,这时候去找他,估计都可以直接给送进他祖坟了。 比这位小哥还要郁闷的,当属差点吓得尿了裤子的小兄弟。 他是新调来老宅子内院伺候的。 来此之前,大家都说成盟主脾气好的很,从不发火,就是遇到陵帮主的时候,脸皮厚的可以去当城墙用,见到成盟主和陵帮主在一起,一定要当一个十足的瞎子哑巴,就算是两人在对方身上穿上十几个小窟窿,也不要大发善心的去帮忙。 没想到这才第二天,就让他碰到了从没有发火的成方遥发火。 他不得不抱着柱子反思,是不是自己和内院的八字不太合? 等他准备从根儿上进行反思的时候,三位帮主,已经赶到了老宅子。 走在最前头的,是一脸惊讶的天一帮帮主铃羽。 南火帮帮主杜天仇紧跟其后,慢了半个步子。 倒是后面的西木帮帮主看上去颇为气定神闲,走起路来不急不躁,甚至于在踏上书房门口的台阶上时,还站住脚看了看屋檐上落着的一只大晚上不睡觉的野鸟。 成方遥站在书架子旁,手持五行盟附近的地图仔细思考,这上面的弯弯绕绕,哪里才是陵子钧最有可能被藏起来的地方。 根据秦名毅的描述,他赶回北水帮的时候,陵子钧还好好的在帮里上蹿下跳。 晚饭时候,秦名毅等了许久不见陵子钧的踪影,便开始满帮里寻找。直到一支飞镖钉进秦名毅正要打开的门沿上,秦名毅才断定陵子钧的消失,不是什么好兆头。 飞镖的尾端,缠着一张纸条,此刻正搁在成方遥的书桌上。 铃羽是个心直口快的,一进门就问道:“听说陵帮主被人掳走了?哪个吃了雄心豹子胆的家伙,敢在五行盟的地盘上掳人?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 杜天仇微微皱眉,扯了扯铃羽的衣袖,用眼神示意她不要火上浇油,平稳了一下自己的语调问:“盟主可有什么头绪?从何找起?” 成方遥的手在地图上无意识的画着圈圈,并不作答。 那份地图再详尽,也没有标明陵子钧现在被藏到了哪里。 纸条上只写了一句话,并没有给他透露过多有用的信息。 “盟主,二当家去哪了?”杜天仇环视周围,没有看到有勇有谋的二当家,心下好奇。 “他被我派出去查别的事情了,估计一会儿就会回来了。”成方遥缓步走至桌前,把那张纸条交到铃羽手中。 “退位让贤,自废武功,新人自可归还。”铃羽念完纸条上的字,抬头去看杜天仇。 让贤?让给谁? “好一个退位让贤,盟主,看来是你平日里太过仁慈,让这些狼子野心的东西自认为可以取而代之,这才绑子钧用以要挟。”杜天仇有意无意的瞟一眼站在一旁至始至终并没有开口的西木帮帮主。 感受到杜天仇不怀好意的目光,西木帮帮主稍稍的移动了一步,“眼下当务之急是找到陵帮主,其它的都可以稍后再议。” “刘帮主说的极是,盟主,眼下还是多派点人手去找子钧比较要紧。依照子钧的武功,想要在北水帮里无声无息的掳走他,并不算一件容易的事,除非对方用的是下三滥的招数,子钧不小心着了他们的道儿。若是单打独斗,能把他带走的人,寥寥无几,盟主只要一问便知。可是若是真的是被暗算后掳走,就比较难办了。盟主大婚的消息已经在江湖上传的沸沸扬扬,明天赶来观礼的人会更多。届时子钧不出现,势必会让我们五行盟成为江湖中的笑料。所以我们必须在大婚开始前,把子钧找出来。”杜天仇分析的头头是道,深得冷静下来的成方遥的心意。 不只如此,成方遥像是刚刚发现一般,问站在书房的三个人:“怎么齐帮主没有来?刘帮主,你们西木帮挨着东金帮最近,你赶来的时候,没有碰到齐小帮主吗?” 刘帮主显然没有想到成方遥突然会把目光一下子从杜天仇的分析中投到自己的身上,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后,回道:“回盟主,属下因为怕明早误了观礼的吉时,并没有返回西木帮,而是在镇上的客栈住着。正好在赶来老宅子的路上碰到了杜帮主。” “确实,我和铃羽本打算今晚来老宅子看看有没有帮得上忙的地方,正好遇上了一脸匆忙的秦兄,得知出了事,我们二人便加快脚步赶来,在门口遇到同样赶来的刘老帮主。他的轿子一看便是客栈里的雇轿,也是匆忙而来。”杜天仇如实的回道。 “正是,属下想起这月的渡口账目有些小问题,想来找二当家的请教一二,不巧正赶上杜帮主和铃帮主一起进宅子。”刘帮主说的沉稳有力,并没有一丝慌乱。 “渡口啊?”成方遥摸了摸下巴,尾音拖的长长的,好像要把那一个音给拖成一首歌一样。 一个想法在成方遥脑中形成。 他收起脸上所有的表情,抬抬手指着刘帮主准备问话。 “回禀盟主,牢里的齐……齐帮主,不见了。”手下跪在门外的台阶上咬着牙回禀。 屋子里顿时静的出奇。 铃羽手中的纸条放回桌上的动静都能成为屋里最为扎耳的声音。 成方遥紧了紧手中的拳头,把地图扔到脑后,似笑非笑道:“好,很好。我都差点要把他忘了,原来是他在我背后兴风作浪?今夜看守牢门的门卫,一个不留,杀!” 杜天仇想要劝一句刀下留人,还未开口,成方遥又对门外跪着的手下吩咐:“二当家若是回了老宅子,就告诉他,我和三位帮主去了东金帮,叫他好好的在家休息,不要喝醉了,明天还要给我操办婚礼。一个字都不要漏的给我转达,知道吗?” “属下明白。” “盟主要去东金帮?现在?”杜天仇问道。 “我的新人被东金帮的齐帮主掳走了,我现在不去找要等到什么时候,洞房花烛的时候?笑话!”成方遥怒气横生,想到那个被自己关在牢里的齐帮主可能是掳走陵子钧的罪魁祸首,就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光。若是当初自己把他除掉,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 “盟主何以断定子钧一定是被齐帮主掳走的?”虽然有些怀疑,但是杜天仇还是没有找到能够把两者直接联系到一起的理由。 当日齐老帮主被擒,他也是在场的。 打着忠心维护老帮主的名号,实则是为了自己那一点点的面子事。这么没有脑子的齐老帮主,在关了这么久的小黑屋后,竟然长了胆子,敢直接掳陵子钧当人质来要挟成方遥退位?猛一看似乎很顺理成章,实则一细想,简直就是胡扯。 别说他一个老头子能不能成功掳走陵子钧的几率有多大,单单就是从牢里逃出来,就要废掉他九牛二虎的力气。牢里常年阴暗潮湿,齐老帮主的身子骨在那种环境中不给折腾的空如棉花套子,还能有力气策划这一切,并且给顺利的实施了,这太不符合常理。 杜天仇想要开口提醒,却忽然想到,成方遥或许,早就知道,这是一个套。 这是一个把他引去东金帮的圈套! 54、赦免令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成方遥心里明镜儿一样的清楚。 齐帮主的那点的胆量和脑子,他只要稍稍平静一下就能看透。 对方其实是在赌,赌他成方遥会不会盛怒之下,中他们的圈套,从老宅子移出来,去东金帮。 东金帮,应该已经布置好了一个天罗地网。至于到底是想要网谁,成方遥更加的清楚。 他现在唯一不清楚的,是陵子钧的下落。 不就是个圈套吗,钻一次就能知道陵子钧的下落,还是很合算的。 杜天仇分析的没错,陵子钧如果被擒,多数是中了些不入流的道道,不及时的救回来,难保不会出大问题。 四个人行色匆匆,以成方遥为首,走的脚底生风,快的好像身后跟着一头狼狗追着一样。 就连一开始慢悠悠的刘老帮主,都不得不提着内力紧紧的跟在后面。 和老宅子里铺天盖地的喜庆之色热闹非凡不同,东金帮的庭院里,一片的……宁静。 成方遥走进院子,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进了墓地。这阴风吹得,都可以把自己直接吹到地府去了。 面上平静的好像从未有人踏足过的荒废宅院似的。 成方遥抬手道:“你们三个在这里等着,我一个人进去。若是发现子钧,先带他回老宅子,不可多事。” “成……”杜天仇还想再说什么,成方遥已经只留给他们一个慷慨就义的背影。 东金帮的院子除了树多,就是门多。 一扇一扇的门,大大小小的总也钻不完。 一个方方正正的院子,墙上能有七八扇门。七八扇门的后面,又是七八个不同的院子。 成方遥走迷宫一样的在走过一个一个的拱门,最后停在一个自己有些印象的小院子里。 他记得眼前这间屋子,自己来过。 好像是……齐小帮主的卧房。 突然,屋檐上飞起几个身手灵敏的高手,犹如展翅高飞的大鸟,顷刻间俯冲下来,直冲成方遥的面门。 成方遥往后一躲,身上就被几个高手罩在了他们手里的网子里。 随即,身后的大树上,也纷纷跳下来不少的练家子,手持十八般兵器,把自己团团围住。 为首的是自己曾经奚落过的一个长者。 待那些人把周围长廊所有的纱灯都点亮后,成方遥才看清,那个长者,就是当日自己嫌弃他鼻毛长的那一个。 “成盟主,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说完,一拳打到成方遥的小腹上。 成方遥并不感到疼,但是为了少吃点苦,装作痛苦万分的捂着肚子蹲下去,眼含泪光的从那指着老头子喊道:“你,你想干什么?知道我是谁吗?” “我当然知道你是谁。堂堂五行盟盟主,一个不知礼义廉耻位何物的人,一个忘恩负义不知回报的人,一个目无尊长盛气凌人的人。”长者边说边又用脚踢了几下站起身子的成方遥。 成方遥忍着当场撕人的冲动,继续演戏。 “你不怕我回道老宅子后把你们给处死吗?这么对待盟主,是什么罪名你们知道吗?” “回老宅子?成盟主,你想的太多了。今儿你来了这里,就别想着回去了。那个盟主的位子,我看你还是别妄想了。让你这种无才无能的人白白做了几年,算是上天没有睁开眼。现在老天睁开眼了,你还想坐下去?做梦!”长者似乎是要把成方遥上次对他的羞辱统统还回去,故意出言挑衅。 成方遥宽袖底下的手只是微微的蜷了蜷,便又舒展开。 “听闻你们老帮主逃了?所以你们才这么嚣张对吧?”成方遥旁敲侧击道。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人群外,走来一个精神百倍的人,不是久不见天日的齐老帮主,还有谁? 成方遥看他走起路来并不利索,左右扶着他的两个手下看上去似乎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在搀扶着他。他的眼睛似乎也不太适应越来越靠近的灯光,不住的泛着水光。成方遥心下更加肯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 “我想,有件事情你可能不知道。” 成方遥对着齐帮主笑道,仿佛那个站在网子里面正等着被要杀要刮的他不是自己。 “成方遥,故弄玄虚这一套,我不吃。”齐老帮主付之一笑道。 “是吗?故弄玄虚?齐帮主,你太高看你自己了。对你,只要用些甜言蜜语就行,玄虚这么高端的东西,用不到的。”成方遥一侧脸,躲过齐老帮主的耳光。 “听闻盟主这些年来武功有所提高,不知道究竟高到了什么地步?有机会,我一定要好好的体会体会。现在我还有些别的事情要做,就不招待盟主你了。劳驾您去犬子的卧房里待一待。当然了,为了防止盟主你逃跑,请盟主把这颗小药丸吃下去,属下也好放心的去做事。”齐帮主从袖中掏出一粒绿油油的药丸,好像是琉璃瓦搓成的一样,还能看到些许的光泽在纱灯下星星点点的亮着。 “我要是不吃呢?” “由不得你贫嘴!”成方遥被人扒开嘴喂进了那颗绿油油的药丸,随后就被人像是扔白菜萝卜一样,扔进了齐小帮主的卧房。 药丸落的太快,成方遥来不及封住食道,感到腹中翻上来一阵甜丝丝的味道。 与之相差无几的,这卧房里,也有一股子淡淡的甜味。 成方遥扯掉那些周边啐了毒的网子,暗自嘀咕,那个长鼻毛的长老真搞笑,打自己一拳头还要先戴上铁手套,也不怕身后的人笑他没胆识。 不过自己还真是不幸,才解了毒药,又中了毒。也不知道这网子上的毒是个什么毒,会不会比‘漫生’还要折磨人。更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见到草楚,他见到自己又中了毒,会不会高兴的合不拢嘴。 或许是网子上的毒药发作,也或者是绿油油的药丸发挥了药力,成方遥觉得脑子晕乎乎的,好像被人塞进了一团棉花。 手扶着门框坐下,头顶在门框上,静静的等着。 再过半个时辰不出去,杜天仇必定知道里面出了事情,带领人进来救援。 算起来刑鬼也应该已经回到了老宅子,听到自己的留言,必定会带人来东金帮接应。 他只要在这段时间里,好好的思考一下,陵子钧,在谁手里? 从进东金帮开始,成方遥就有一种强烈的感觉,陵子钧就在这附近。 从纸条上的内容来看,来人是想要逼退自己下台。绑架陵子钧,只不过是为了要挟自己乖乖就范。这么一看的话,最想当盟主的人嫌疑就最大。 五行盟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人数早就多的数不过来。难保里面掺杂着几个自恃英豪,牛气冲天的人,趁着这个容易分心的档口来挑衅自己。 成方遥想了想,摇摇头,否了。 回到原地,从陵子钧身上找。 能把陵子钧绑了的,自然不能是什么泛泛之辈。起码,这个人有些身手,知道陵子钧对于成方遥而言有多重要,最重要的,能混在北水帮里不被人疑心。 北水帮是陵子钧的天下,也是成方遥重点保护的地方。里面的眼线没有十个,也有八个。这些人忠于北水,听命于陵子钧,没有什么大的事情,绝对不和老宅子有任何的联系。除了刑鬼知道那几个人是谁,就算是成方遥和他们面对面,也不晓得哪一个是自己安插过去的眼线。 如此混迹于众人之中的眼线都没有察觉到异样,足以说明这个歹人,不是生脸孔。 排除那些个从天南地北赶来参加陵子钧大婚的好友,成方遥把重点转移到了五行盟内部。 首先值得怀疑的,是齐老帮主。陵子钧被绑,齐老帮主越狱,这未免过于巧合。 其次也有很大嫌疑的,是秦名毅。纸条是他拿来的,说什么飞镖入木也是他自己看到的,没有旁证。而且成方遥一想到秦名毅对自己还有那么一丁点的别的情意,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也很大。 至于最后一个人选,成方遥倒是很有把握。西木帮的刘老帮主,会为了账目特意亲自跑一趟老宅子,怎么想都很有意思。 抛开刘老帮主从来不主动来老宅子不说,现在天下的人都知道老宅子为了两人的大婚忙的焦头烂额,他这个时候来请示账目的事情,未免有些太不合时宜。偏偏刘老帮主,一向是个很合适宜的人。 听起来很有理的理由,一下子变得很牵强。 成方遥被自己的胡思乱想扰的一个头两个大,烦躁的不住的拿自己的脑袋去撞身后的门板。 “啊啊啊,陵子钧,你再不出来,我就要大开杀戒了!”后脑勺的疼痛让自己越来越困重的眼皮子稍稍的抬了抬。见到此法可行,成方遥不由得又狠狠的朝后撞了两下,提提神。 屋顶上的瓦片似是有轻微的响动。 成方遥凝神静听,悠悠的打了个哈欠,学了声夜莺叫。 顷刻有风吹进卧房,吹得地上人入骨的清凉。 “你来的到快。”成方遥晃了晃被自己撞出一个大包的脑袋,对蹑手蹑脚摸进来的刑鬼说道。 “盟主算准了我会此时过来?”刑鬼扶起成方遥问道。 “没有啊?” “那你方才的几声怪叫,难道不是为了给我报信?”刑鬼派除去成方遥肩头上的灰尘,疑惑道。 “奥,你听错了。那是我给自己提提神的。” …… 两个人在齐小帮主的卧室里找了个舒服的地方,相依的坐下。 “你查到齐小帮主的下落了?”成方遥用手抹去卧室里小桌上的一层薄灰,在指肚上碾了碾,不算太厚。 “盟主猜的没错,齐小帮主也已经失踪了,怕也是被人掳走了。” “也?你觉得掳走齐小帮主的人和掳走子钧的会是同一个人?”成方遥翘起二郎腿,从小腿的绑带山抽出一把不长的匕首。 寒光一闪,刑鬼立马紧张的站起身。 “别紧张,我提提神。”言罢,成方遥已经在自己的拇指上划了一道小口子。 “酒呢?”成方遥问刑鬼。 “盟主?” “他们给我吃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目前来看,是让我睡觉的东西。我不能随了他们的心意,想让我睡觉,我偏就不睡。别啰嗦了,给我!回头我再给你买还不行吗?”成方遥无奈的开起了空头承诺。 刀口不大,却差点就伤到内里。酒水滴到伤口处,火烧一样的焦灼。 拇指在空中抖了抖,被成方遥死死的按在桌子上。 “杜天仇铃羽还有刘老帮主都在门口等我,若是我再不出去,他们便会知道我出了问题,会想方设法进来营救我。趁此机会,我们不如把这里好好的搜一遍,我有一种感觉,子钧就在这附近。”成方遥道出了自己的想法,刑鬼并不反对。 “盟主难道就不想知道齐老帮主是如何的逃出来的?”刑鬼把酒葫芦挂回腰间,随口问道。 “难不成是长了翅膀飞出来的?”成方遥笑着回道。 “不是,是五月盟盟主拿了一张盖有盟主印章的赦免令,把他放出来的。听那几个守卫说,赦免令经过他们仔细确认,如假包换的真品。”刑鬼说完轻轻摇了摇头,他听说齐帮主越狱后,也是大为震惊。然而更让他震惊的,是他越狱的方法。 “这就不对了,既然守卫知道那是真品,又如何发觉齐老帮主是越狱逃跑?”成方遥重新绑好裹腿,把匕首的血渍擦干净,放回原处。 “障眼法。守卫们说那一瞬间他们眼中的赦免令,确实真的。等到半个时辰后,发现手里的赦免令除了印章是真的外,其余的地方都有出入,才恍然想起发生了什么。”刑鬼有条不紊的答道。 成方遥斜眼看了一眼刑鬼,“所以,你心软,就免了他们几个的死罪?” “盟主英明。属下以为当务之急是找到陵帮主要紧,其它的,都可稍后再议。”刑鬼稍一躬身,鬓角的发丝沿着肩头垂下,在半空中飘荡,轻扫过那张冰冷的面具。 “刑鬼,其实你比我更适合做盟主。”成方遥大敞房门,任由夜风把自己宽大的衣服吹的鼓鼓囊囊。 他站在月光下眯起了双眼,望着那一轮被云朵遮住的明月,对身后始终没有直起身子的人说道:“走!” 55、打斗 两个人身手都不错,在这大院子里翻上翻下了许久,也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就连一队巡逻兵路过他们藏身的树下,也没有察觉到树上正蹲着两个随时都能要了他们命的高手。 “盟主,已经找了五个院子了,这么找下去,恐怕不是办法。”刑鬼小声的询问。 成方遥点头不语。 已经找了五个院子了,为什么丝毫线索也没有。不仅如此,就连那种熟悉的感觉也越来越淡薄? 一定是哪个地方,被他遗落了。 成方遥靠着树干把事情前前后后的又想了一遍,突然抓住刑鬼的袖子问:“你刚才说,守牢的人说那个赦免令的印章,是真的?” 刑鬼不明所以的点点头。 “印章……是真的?”成方遥不确定的再一次问道。 这一问,刑鬼终于想起来至关重要的一点。 赦免令上的印章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是盟主的印章,会盖在整个赦免令的正中央最显眼的位置。第二部分,则需要二当家或者是盟里一位德高望重的前辈保荐的印章。盟里原本有两位长辈有这个资格,一个是西木帮的刘帮主,一个是东金帮的齐帮主。齐帮主入牢,资格自然被相应的剥夺。所以这个除却刑鬼能盖章的地方,只有西木帮的刘帮主的印鉴才有效。成方遥是个懒省事的人,经常会在桌子上留下一些盖好印章的空白文书,需要的时候直接使用,省去找印章的时间。想要偷他的印章很难,但是顺手拿走桌上盖好章的空白文书,很容易。 “你想到了什么?”成方遥见刑鬼心有所想,用胳膊卓碰碰他的胸膛,“是不是和我想到了同一个人?” “我在想,盟主几时得罪过他,让他怀恨至今,不得不出此下策,铤而走险。”成方遥听闻苦笑一声,从树上一跃而下。 “我就说刚才明明很有感觉,怎么越找越没有感觉了。原来是找错了地方。我早就该想到,一个最看不过奢靡的人,怎么会大晚上的自己坐轿子来老宅子,这简直比他大晚上来找你请教账目还要来的可笑。刑鬼,我去找子钧。你留在这里,把齐老头子给我抓起来,若是反抗,格杀勿论!”成方遥瞧见不远处有提着灯笼再一次巡逻过来的守卫,和刑鬼兵分两路。 刑鬼从袖中拿出一条软鞭,递给成方遥道:“虽不及盟主的长剑威力无边,好歹能少些皮肉之苦。” “谢了。”接过软鞭,成方遥运足了内力,借助于院中的亭台楼阁,几下就落到了院墙之外。 跳出一个又一个和棋盘一样错落有致的院落,成方遥手中的软鞭越捏越紧,手心里的汗水也越来越多,他仿佛听到了打斗声,就在另一个院子的院墙之外。 跃上墙头,眼前是一片的火光冲天。 刚才还安安安静静的院门口,此时已经被大火吞噬的没了样子。 火海之中,几个相互缠斗的身形让站在高处的成方遥不得不暗暗倒吸冷气。 铃羽的双刀被四个大汉用半人高的板斧拼命的压制到地上,铃羽眼见情势不妙,弃刀抽身,旋身一个飞转,跳到了另一个打斗圈子里,和同样苦战的杜天仇背对背抗敌。 杜天仇擅用暗器,奈何这些人吃准了他的暗器打斗适用于远距离,穿着刀枪不入的卫衣努力的缩小打压的包围圈。杜天仇纵然暗器再厉害,却也抵不过对方大于自己五倍的人数数量。身上的暗器已经越来越少,再不来几个援兵,怕是要被当场擒获。 打斗圈外,是一顶小轿子,坐轿子外的椅子上喝茶的,是一向好说话的西木帮刘帮主。 成方遥的两只眼睛在那顶小轿子上来回的打量了一番,趁其不备,踩着火海中几个敌手的脑袋,在半空中挥出软鞭,直打刘老帮主的面门。 刘老帮主轻抬眼皮,道一声:“累了。” 随后轿子的另一侧,便跳出来一个彪形大汉,丝毫不躲避成方遥的软鞭,用裸露的胸膛硬生生接下这一鞭子。 成方遥落了地,对着刘帮主的背影喊道:“轿子里的,是不是陵子钧!” 刘老帮主的身形一顿,收住就要进轿子的脚步,回首笑道:“盟主说笑了,属下的轿子里,怎么会有陵帮主?是不是盟主思念成疾,病的连眼睛都出了问题?陵帮主不是好端端的在那里吗?”刘帮主将手中的茶杯盖朝大火的北边扔过去。 顺着杯盖飞跃的轨迹,成方遥的目光越来越寒冷。 即使眼前是汹汹大火,身边是滔天火海,依然不能给他一丝一毫的温暖。 “子……子钧!”成方遥怒吼,甩出强有力的一鞭子,将前面几个挡路的敌手拨开,飞奔而过。 院门口有一棵颇有年头的参天大树,长得不算太高,却很粗壮。像是成方遥这种四肢发达的青年,也要六七个拉起手,才能把这棵树环抱一圈, 此时粗壮的树干上,正吊着成方遥心心念念的良人——陵子钧。 火舌不时的往空中蹿一蹿,想要燃烧更多的东西,想要吞没更多的东西。 陵子钧双目紧闭,两只手被一根麻绳绑在树枝子上,手腕处在火光的照应下,已经勒出了几道血印子。 一身的红色喜服,在陵子钧的身上十分合身。 “子钧!”成方遥不断的扫开围过来的障碍物,想要把快要别火苗燎到的陵子钧给救下来。在他的正下方,是一堆烧的正旺的废柴。 “天仇,你没事吧?”铃羽的声音隔着乱糟糟的纷扰声撞进成方遥的耳朵里。 只见杜天仇自左肩膀至胸膛处,被大刀砍了一道颀长的刀口,鲜血正喷涌而出,和身后的一片火红要要相应。铃羽被他拼命的护在身后,不住的后退。 成方遥看一眼吊在半空的陵子钧,低吟了一声“等我”,头也不回的朝陵子钧对面的杜天仇奔去。 刑鬼给的软鞭虽然及不上他手里的长剑好用,但是确实如刑鬼所说,用来少受些皮肉之苦还是可行的。 和杜天仇相聚了不到十步的距离,偏偏中间隔了太多不怕死的亡命徒。刚用软鞭扫开,从地上打一个滚又都蜂拥的围上来,想要把成方遥吃了一样的迫切。 无奈之下,成方遥瞅准杜天仇侧身躲闪的契机,将手中的软鞭扔给铃羽,“铃羽,拿着!” 铃羽不禁使得一手好的双刀,还使得一手好鞭。 接过软鞭,铃羽立马甩了扑上来的几人一个迎面鞭。 吃了痛的几个人眼见小姑娘手里又有了家伙,扑过去的速度明显有所减缓。也就是这一丁点的变化,就足够杜天仇从怀里摸出所剩无几的暗器,瞅准时机飞出去。 杜天仇那边的战况稍稍好转,成方遥这边却不容乐观。 那些个蜂拥上来的都是小喽喽,成方遥倒是不放在心上。几个横扫侧踹后,成方遥不禁毫发无伤,还顺利的夺过了一把长剑。 剑尖刺透一个又一个人的喉咙,一套剑势舞了十来招,最初几个不自量力的人已经倒在了地上。剩下的几个面面相觑,拿着武器在不着痕迹的后退后退再后退。 成方遥不给他们这个机会。 看一眼身后被吊着的陵子钧,成方遥踩着眼前的尸体一个侧翻,落地之时,在一人的胸口处扎了一个深可见骨的小洞,不待那人喊叫,又一脚给踹到了陵子钧脚下的火堆里。 火堆因为重物的猛力坠落,散开了一些,火势也稍有缓解。 成方遥见状,依葫芦画瓢的又送过去三个倒霉鬼。 陵子钧脚下的火势已经趋近于忽明忽灭的阶段,算是暂时的安全了。 “成盟主,你若是再反抗,我不保证这支绑了火药的长箭,会不会一不小心射进陵帮主的心口处。”刘老帮主站在彪形大汉的一侧,似笑非笑的对成方遥威逼道。 本来以为成方遥是个除了会动嘴皮子就一事无成的败类,没成想这不显山不露水的功夫,当真让人大吃一惊。若不是自己亲眼所见,只怕打死自己都不会相信那个和小痞子没有区别的成方遥,竟然真的有些真才实学。 因为低估了成方遥的功夫,所以应该等着他跪地求饶的场景,差点就被成方遥给打乱了。 刘帮主示意拉弓搭箭的彪形大汉把箭头直指陵子钧,笑的更加的悠然自得。 打蛇打七寸,成方遥的七寸,就是树上吊着的那一个。 成方遥手上虽已停顿,奈何刚才杀红了眼的样子,已经深深吓坏了剩下的几个人,大家紧张的盯着成方遥手里的长剑,生怕下一刻,那东西就在自己的身上穿一个窟窿。 “去,把他给我抓起来。”刘帮主吩咐道。 杜天仇和铃羽那边也已经战完,汇集到成方遥身边。 “盟主,怎么办?”杜天仇捂着伤口,断断续续的问道。 “无论如何,救子钧。”成方遥淡定的回道。 56、这才叫孽缘 牢房里的光线不好,和老宅子的牢房差不了多少。 成方遥费力的抬起一只差点被踩废了的右手,对同样遍体伤痕的齐小帮主说道:“我觉得我们俩真是有缘。” “是孽缘。”齐小帮主说完猛咳了两声,朝成方遥的身边靠了靠。 两个人的腰上都被加上了铁链,只是左右转一转腰身还好,如若是想要移动位置,就要使出全身的力气。 只不过,但凡在牢里加上这种锁链的人,往往是被折腾的没什么力气可言的人。 齐小帮主拖着两条看似千斤重的双腿,匍匐到成方遥的身旁。 “成盟主似乎是我的救星。” 成方遥睁开肿的快要和核桃一样大小的眼睛,模糊的看清齐小帮主坐着的位置,笑道:“这下连你的救星都已经被困在这里,看来老天真是要亡我们。” 齐小帮主缓了口气,靠在铁壁一样的墙上,轻掀嘴角,“那倒未必。” “奥?” “刚才听带你来的几个人说,你是为了让陵帮主回去才自愿被关进来的?我有一句话,一直想要问盟主,今天这个时机,想来实在是不合适。不过……”齐小帮主还在斟酌语句。 “不过牢狱生活实在无趣,说出来打发时间也好。”成方遥应允了,努力往墙上靠了靠,尽量坐直了身子。 刘帮主要抓的是成方遥,只要他乖乖束手就擒,陵子钧便是安全的。 等到陵子钧被刑鬼等人一带走,成方遥第一件事就是夺鞭抽断了彪形大汉的喉管。 刘帮主自然不会白白的让他杀了他的得力助手,当下命所有手下把成方遥围殴一顿。 透过那些横飞来的拳脚,成方遥对想要返回来帮忙的刑鬼轻轻摇了摇头。要灭他,不急在这一时。 看来刘老帮主对于齐老帮主的手段不太信任,非要当着刑鬼的面把成方遥打的半死不活才交给齐帮主关起来。 想来是因为那颗小绿药丸的缘故,让两人产生了嫌隙? 听刘老帮主的意思,为什么齐帮主没有给成方遥吃那颗化功丸。而听齐帮主对质的意思,为什么刘老帮主给了他一颗假药,不仅没把成方遥的武功化掉半分,就连让他睡上几个时辰都没有做到。 对于这点,成方遥比他们更奇怪。 按理说,齐帮主给自己喂食的,绝对不是什么安神的好药。可是,除了害了那么一小会儿的困,成方遥的身体确实没有任何的异样。 不过,能让两个老头子在众人面前吵个面红耳赤,白让这许多人看了一场狗咬狗,倒也不错。 齐小帮主得到成方遥的允许,开口问道:“你对陵帮主的情意,当真到了生死与共的地步?” 成方遥愣了一下,把这句话慢慢的消化掉,想要露出一个“那是当然”的笑容,无奈嘴角处的口子开的太大,扯到半路疼的他只得放弃。 “难道我像是装出来的?”成方遥反问道。 齐小帮主被问的哑口无言。 论谁来装,也装不到此等地步。 小时候的成方遥,此时的成方遥,渐渐的重合。 是真的,从头到尾,都是真的。 齐小帮主自嘲的说道:“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怀疑什么。可能是自己没有的东西,总抱着好奇的心思。我只是找了个安慰自己的借口,劝慰自己盟主是想借着陵帮主的身份,登高踩低而已。如今看来,真正势利眼的人,是我。” “这不怪你。”成方遥回道。 “奥?” “我做事一向低调惯了。” …… “我想外面一定乱成一锅粥了。盟主被擒,陵帮主被刘帮主挟持,怕是平静了许久的江湖,又要掀起大的风波了。”齐小帮主开口道。 “你都知道?” “因为知道,才会被关在这里。”齐小帮主回道。若不是他几番拒绝了五月盟盟主的联合提议,也不会暗中派人去跟踪五月盟盟主,发现他竟然与西木帮的刘帮主有勾结,此次来老宅子,明面上是给成方遥祝贺,暗地里则是来助刘帮主反水。 齐小帮主想要告知老宅里的成方遥,却被刘帮主暗算,扔进了牢里。 两个人各自靠着身后的墙壁休息了一会,成方遥心里计算着时候,差不多这个时间,刑鬼应该已经带着陵子钧回到老宅子。也就是说,自己想要逃走,可以开始找门路了。 成方遥敲了敲腰上的铁链子,除却中间那一个锁孔算是半空的,其余的地方焊的那叫一个结实。 拽了拽自己腰上的铁链子,又扯了扯身后牵制自己行动的长链子,成方遥开始在身上摸索。 齐小帮主稍稍闭目养神了一会,被成方遥叮叮当当的声音吵醒,睁眼时,就看到成方遥正把自己的腰带大力的往下扯。 “盟主你这是做什么?”齐小帮主大惑不解。 “逃不逃的出去另说,先把这死沉的东西除去,我好好的喘口气。”成方遥两只手轮流扯动腰带的一端,终于把腰带扣解开。 齐小帮主眼中顿时冒出了两道精光,整个人都精神起来。 “你是说,你能把这磨人的东西除去?”齐小帮主有些不可思议道。 “你这么兴奋做什么?只是开开这个破锁链,又不是能把你从这里捞出去。”成方遥缓缓的把腰带抽出来,搁到盘着的腿上,还算灵活的一只手一点一点的摸索着腰带的边边角角。 齐小帮主压低了沙哑的嗓子说道:“只要盟主能把这劳什子的锁链去了,我就能带盟主安全的逃离这里。” 成方遥一怔,看怪物一样的盯着齐小帮主灰不溜丢的一张脸看了一会儿,挤出两个字,“当真?” “这牢房,简直就是我的第二个卧房。若是没有腰上这条锁链,哪里能困得住我。奈何刘帮主现在火气正大,把我打得内外皆伤。我试图把链子挣脱开,试了几次都不行。想着从这休息几天再另寻办法,没想到盟主你就进来了。你果然是我的救星。”齐小帮主说着,两条腿似乎也使得上力气了,慢慢的蜷起,抱着膝盖笑道。 那还等什么? 成方遥加快了摸索的速度。 他没记错的话,陵子钧和自己闹脾气的时候,曾经对着自己飞了十根飞针,说是要看看他的意志力到底有坚强。 小成方遥的顶头腰带上,插了十根看着就毛骨悚然的飞针。若是自己的小弟弟有一点点的不老实,那后果……成方遥现在想到仍是不住的冒冷汗。 拔针的时候,陵子钧留了一根,整个飞针扎进了腰带的边缘,说是方便以后随时拿来检验。 成方遥要找的,就是那根差点把自己吓得不能抬头的飞针。 找的太投入,没留神,被针头戳破了指头。 成方遥笑着从一处拔出那根依旧让人毛骨悚然的飞针,对着齐小帮主展露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揉了揉眼睛,成方遥埋头和小的出奇的锁眼杠上了。 “啪嗒”,锁链开了。 齐小帮主由衷的赞叹道:“盟主好手艺。” “那是,这天底下只有我不想开的锁,没有我开不了的锁。咦,怎么这么说起来,和个毛贼似的。那个,出去之后,可不要把我这项秘技传出去啊,我喜欢低调,低调。”成方遥是怕到时候陵子钧问他用什么开的锁,飞针是从何而来,继而故技重施再对自己的小成方遥施虐。 齐小帮主腰上的锁链也应声打开。 腰上一下子卸去束缚,齐小帮主高兴的扶着腰肢试图站起身。 腿上的伤未愈,做这个动作有些牵强。 成方遥不理他在一边一次又一次的站起跌倒站起跌倒,坐正了身子,调整呼吸。 好在两个老头子到底是低估了他成方遥,以为一条锁链就能将他困在这里,没有挑断他的手筋脚筋。 真气在体内缓缓的游走,不消一会儿功夫,成方遥已经感受到一股暖意自丹田处慢慢的腾起,将全身上下都温暖的十分的妥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痛,也似乎变得没那么难以忍受。 运行了几个轮回,成方遥已经可以独立的站起来。 在齐小帮主再一次要跌回地面的时候,一把扶住他的胳膊,身形一换,已经行至齐小帮主的身前。 弯腰俯身,一拉一拽,齐小帮主已经被成方遥背到了背上。 “说,怎么出去?趁着他们以为我们两个在这里自哀自怜的时候,咱们给他们一个惊喜。” 背上的齐小帮主扭动了一下身子,想要从成方遥的背上跳下来。 “要脸还是要命,你自己选。”成方遥说完松开钳制住齐小帮主大腿的手,由他自己选择。 “盟主往左边走五步,再往后面走退两步,在那个地方有一根自上而下拔起的围木,只要拔掉它,按动木头下面的一块石板就可以了。”齐小帮主指挥着成方遥前进。 两个人一个动口舌,一个动手脚。抬起围木,按动石板,地上出现一个地洞。 按照齐小帮主的指示两人进入到了地洞中。 头顶的石板一合上,地洞里立马陷入沉闷的漆黑中。 “你的右手边有一个火折子。”齐小帮主搭着成方遥的领口说道。 这是一条狭长的密道。 密道里亮起一道幽暗的光亮。 “要是实在觉得不舒服,每走五步,会有一盏油灯在你左手边上,盟主可以点亮它们,身后就不会有压迫感。”齐小帮主的声音在幽长的密道中回响。 “这密道是你挖出来的,还是本来就有的?”成方遥并没有按照齐小帮主的话去把一路的油灯都点亮,他知道齐小帮主说的那种压迫感指的是什么。 内心的恐惧,不是几盏油灯就能掩盖的住的。反之,心中无畏,刀山火海,不过如履平地。 齐小帮主搭着的手有些紧绷的垂在成方遥背上,就在成方遥以为他要保密的时候,齐小帮主回道:“这是我亲手挖出来的。” 成方遥没有接着再问下去。 堂堂一个少帮主,不仅把牢房当做第二个卧室,还能从牢房底下挖出这么一条成方遥无需低头就可以直行的密道,内设数十盏油灯照明,这工程,真是让人在赞叹的同时,心生悲凉。 齐小帮主上辈子到底是遭了什么孽,才能轮生成齐老头的儿子。 走了很久,成方遥问:“你这密道通向哪里?” “我娘的房间。” …… “因为那里,是东金帮最不会引人注目的地方,也是离出东金帮最近的院子。当然了,还有,那是老头子鲜少去光顾的地方,用来躲藏最为安全。”齐小帮主说完,抬手按住了自己的额角。 那里好像有一根也令他毛骨悚然的飞针,正在刺进他的肌理。 “前面怎么会有白光?”成方遥警惕道。 “那是月光。”齐小帮主说完就愣住了。 他的密道通往的是他娘亲的花树下,因是秋天,花树上的叶子早就纷纷的落了一地,没有树荫的遮挡,从密道口看得到外头的月光,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但是……密道口应该是堵着的。 “不好。”齐小帮主掐住成方遥的肩角,准备让他撤退。 月光处伸下来一颗脑袋,苍老丑陋,让人心生厌倦。 “我还在想这个洞是做什么用的,竟然是个密道。原来是你们,呵呵呵,儿啊,为父回家了也不知道出来打个招呼,竟然想跟着一个声名狼藉的男人在这不见天日的密道里鬼混,你就这么迷恋这个男人吗?亏了我从你卧房闻到一股子血味还在担心你的安危。”密道口处,是齐老帮主得意的笑声。 57、准备就绪 两个人站在密道里停滞不前,思索着是跳进狼窝,还是倒回虎穴。 “其实他只是个棋子,真正设计这一切的,是刘帮主。老头子的脑子里,只有权力和女人,这么多弯弯绕,他是想不出来的。可怜他现在还觉得自己了不起,想要所有人都来拍他的马屁。”齐小帮主嘲笑道。 “所以你想让我上去?”成方遥皱眉道。 “盟主,你知道为什么东金帮的主业是赌坊吗?”齐小帮主突然问道。 “为什么?” “因为老头子骨子里天生好赌。我即便这么的恨他,可我不得不承认我还是他的骨血,所以偶尔也会和他一样,想要赌一把。”齐小帮主无奈的摇摇头。 “赌什么?” “赌老头子会不会幡然醒悟,放了你。” “他既然能看着你在牢里受苦坐视不管,这个赌,不打也罢。你身上流的那些血,就当是掺了朱砂的白水好了。”成方遥作势要原路返回。 “盟主,时间不等人。我总觉得,他们能让陵帮主这般轻易的回去,其中必有猫腻。况且,盟主不想早些回去看看陵帮主到底如何了吗?退回去,我们只能空等他们的折磨。赌一把,或许还有胜算。”齐小帮主执拗的在成方遥耳边劝说,誓要让成方遥选择后者。 拗不过齐小帮主左一句陵子钧右一句陵子钧的引诱,成方遥妥协道:“你可知道万一输了,我们的结局不会比在牢里好多少。” “盟主,赌吧。” ****** 天色微亮,街道上已经开始了新一天的迎来送往。 五行盟的老宅子里,还没有什么动静。 早早的搬着小板凳准备在门口看热闹的路人,深感老宅子里的人太不敬业。如此黄道吉日,天时地利人和的时刻,竟然还在被窝里做梦,不抓紧时间布置大婚现场。 门口的喜灯笼虽然挂上了,但是灯笼上头的绸花还没有挂完。如此的潦草,实在是丢五行盟的脸面。 小板凳越来越多,大家你一把瓜子我一把花生的吃着,等待老宅子大门敞开的一刹那,冲进去抢个彩头。 成盟主大婚的消息早就传的全天下尽人皆知,看热闹的人更是不远千里赶来,只为了目睹这如此高调的龙阳婚礼是如何的出其不意。 回应他们的,却是两扇紧闭的大门,这让破费了车旅费住宿费的众人情何以堪? 不知人群中谁先开始小声嘀咕为何还不开门,是不是睡过头了?渐渐的,呼应声越来越大。人群里的骚动也越来越明显。 过了半个时辰,太阳已经挂到了天空,街上正常出摊的小商小贩都已经开始了生意,那两扇木门还是没有要打开的意思。 这下不止是门口不知名姓的众人,就连奉上贺礼之后住在客栈的贵客们也有些吃不准里面到底在唱的哪一出了。 还是沙漠来的朋友最为豪爽,拨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砰砰的去砸老宅子的大门。 在万众期待的凝望下,木门开了。 里面钻出了一个小脑袋,是个不起眼的守卫。 看了一眼壮如牛的敲门人,干笑了几声,对老宅子门口站着的两个守卫说道:“别站着了,把红灯笼收下来吧。今日的婚礼,暂缓。” 说完这一通,小脑袋嗖的一下缩了回去,木门也随之砰的关的严丝合缝。 众人站在原地傻了足有吃完一个包子的时间,炸开了锅。 “什么?暂缓?把我们当猴儿耍吗?” “为什么要暂缓?” “会不会因为害羞,所以不大办了啊?” “依我说,可能是临到最后了,其中一个想通了,觉得愧对祖宗所以暂缓了吧。你们也不想想,断子绝孙的事儿,有几个敢干的这么大张旗鼓的?” 此言一出,跟风的人皆是一脸‘言之有理’的表情。 木门后的刑鬼抿嘴不语,对院子里正在拆红绸花的手下说道:“算了,你们先停下手里的活。现在就去各大客栈,带上银子,挨个给远道而来的贵客赔罪。就说新人突然身体不适,需要休养一段时日,承蒙各位的抬爱,五行盟上下谢过。” “咚咚咚”,敲门声再一次响起。 刑鬼转身准备亲自去向外头的人解释一下,只听外头一个火气颇大的声音在吆喝:“大白天的关什么门,老子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刑鬼忙令人敞开大门,将一身狼狈的成方遥拉进门里。 “盟主你……就这么回来了?”刑鬼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忙摆弄玩偶一样的把成方遥转了几个圈好好的看了一遍。 “我怕我回来晚了,子钧就不嫁给我了。” “盟主,子钧他……”刑鬼欲言又止。 他要如何告诉成方遥,陵子钧自从昨晚被带北水帮后,一直昏迷不醒。大夫换了好几个,都诊断不出是什么原因导致。 “他还活着?”成方遥低声问。 “活着。” “告诉外面的人,婚礼按时举行。”成方遥说着就要往自己的卧房走去换衣服。 “盟主。”刑鬼把成方遥往边上拉了拉,“子钧从昨晚到现在都没有醒过来,这婚礼要如何进行?” “我背着他,抱着他,找人搀着他都行,反正今儿这婚礼,是势在必行。你去给他收拾收拾吧,我要一个漂漂亮亮的新娘子。”成方遥用手背抹去额头滴下来的污血,叫嚷道:“来人,给我备水,我要沐浴更衣。” 婚礼如期举行,对于门外还在愤愤不平的众人来说,无疑是件天大的好事,瞬间将他们心中的那片乌云给驱散干净。 嗑瓜子的继续嗑瓜子,吃花生的继续吃花生。 刚刚摘下来的喜灯笼,只得又挂了回去。 成方遥一路吆喝着手下这样那样的,还没到自己的卧房,整个老宅子里的人就都得知成盟主回来了。 客房里的杜天仇闻声站起,在铃羽的搀扶下走到门外,看着院子里那一闪而过的衣袂,“他就这么完好的回来了?” 铃羽长大了嘴巴,痴痴的看着成方遥途径的小道,“那个,是盟主?” 刑鬼一抬头,正看到两个一动不动的人站在门口做雕像状。 “杜帮主的伤口还是要小心一些的好,不要喝过多的酒,一会儿人多,也要小心着不要被冒失的人碰到伤口。” 杜天仇单手按住胸口上缠了几圈的白色绑带,在刑鬼就要抬脚追随成方遥之前问道:“婚礼……还要举行?” “一切照旧。”刑鬼扔下这四个字,紧锁着眉头快步离去。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 刑鬼原本打算今日带人去找东金帮刘帮主要人,他扣人扣的偷偷摸摸,刑鬼偏要光明正大的要人,好给刘帮主一个措手不及。 散出去的暗卫还没有聚齐,杜天仇的手下加上铃羽的手下虽然已经准备就绪。但是不到最后一刻,刑鬼并不想把五行盟最后的一点脸面,撕成碎末。 内乱一起,必有外忧。 这一切还没有理顺清楚,成方遥就这么颠颠的回来了。 不得不说,刑鬼都要怀疑,这个坐在浴桶里暴着粗口大骂刘老帮主的男人,到底是不是真正的成方遥。 感觉到身后有人,成方遥拉过衣架上搭着的一条大的毛巾,盖在水里的腰间,在木桶里转了个身,正对着刑鬼的一脸探究样子。 “你若是想问我怎么回来的,我现在不想说。等我和子钧成亲之后,我再告诉你。”料准了刑鬼前来的目的,成方遥先摆明了态度。 刑鬼虽然还想再问一句,但是看到成方遥一张被热水氤氲的微红的脸蛋,似是红的有些不正常,仔细看看,眼眶子里多了许多肆意的水汽,便住了嘴。 “刑鬼。” 成方遥叫住转身推门的刑鬼。 “盟主还有何事?” “给我搓搓背吧,我累了。”成方遥靠在桶壁上,微仰着头,一头被热水湿润过的长发胡乱的贴在桶壁的外沿,不少没有擦干的水珠,沿着顺滑的发丝滴到地上,很快便聚集了一小块水镜。 刑鬼拿起一旁预备好的浴具,转至成方遥的身后,“既然这么累,不如推后。” 成方遥闭着眼,嘴角却在笑,虽然很疼,却仍在笑。 “不要,就今天。” 刑鬼搓澡的手划过成方遥的脖颈,刻意的避开那里的伤痕。从不知道,成方遥的背上,原来有如此多的旧伤。看样子,应该是累积了很多年的。有一些已经在淡化中,还有一些,已经结了丑陋的疤痕。在这些旧伤之间,又添了许多的新伤。或深或浅,或长或短,像是蛛网一样的让人眼晕。 搓个背搓的刑鬼心里五味陈杂,难受的紧。 成方遥给人的感觉,总是吊儿郎当,嘴巴坏,脾气怪,脑子鬼,行为处事上总是按照自己的意愿来,从不顾及别人的感受,没有一点符合一个盟主该有的品行。 这么一个懂得油嘴滑舌趋利避害的人,也会在别人不知道的时候,背着这么一身无人知晓的伤痕,脸上永远挂着老天第一他老二的坏样,他到底是,做给谁看的? 刑鬼的叹息声很轻,成方遥扑打了一个水花给就给盖得无影无踪。 擦净身子,在刑鬼的帮助下,成方遥把那一身束缚的要死的喜服重新套在了身上。 刑鬼低头给他将腰上的配饰挂好,只听成方遥已经开始埋怨:“这么麻烦的衣服,一辈子穿这么一次就够了。真想不通那些个娶三妻四妾的人怎么想的,一次一次穿这么麻烦的衣服,不累吗?” “盟主这是想给子钧表衷心吗?等他醒过来,你大可以天天的表一表。”刑鬼轻笑道。 “还是你懂我。”成方遥系好最后一个领口,捋了捋脑后的长发,对着铜镜里的人摆了个得瑟的表情,拍拍手道:“得了,我们去接人!” 齐小帮主告诉他,刘帮主给陵子钧下的药,十分的罕见,他也是听了个大概,猜测那是一种类似于可以让他昏迷不醒一辈子的毒药,至于解药,肯定在刘老帮主手里。要想唤醒陵子钧,只有让刘帮主亲自出马。 早就恭候在门口的迎亲队伍,见到门里走出精神奕奕的成方遥,齐刷刷喊道:“恭喜盟主,贺喜盟主,祝盟主和陵帮主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站在众人之上的台阶处,成方遥笑的和偷了鱼吃的猫儿一样,“好,不光我和陵帮主要永结同心,我们五行盟上下,都要永结同心,只要我们团结起来,外头那些个蟑螂老鼠的,早晚都会被我们踩在脚底。兄弟们,你们说是不是?” “盟主英明!”寥寥几句,莫名的让下面的人顿时热血沸腾。 “走,我们去接盟主夫人!” 老宅子的门早就大开,外头围观的人见到里面浩浩荡荡出来一小队人马,让出一条小道允其通过。小队伍和门口早就摆好的长龙队伍汇合,高头大马上的成方遥对着观礼的人大手一挥:“走,我们出发!” 58、混乱 北水帮是距老宅子最近的帮派,成方遥吃完饭遛个弯儿,都能不知不觉走过来,何况现在是在马背上。 虽然街道两边全是观礼的人,不能策马疾奔,但是马腿总比人腿长,即便是慢悠悠的走着,也比平时要快了许多。 北水帮的人昨夜还陷在恐慌之中,几个顶事的长者算是有些头脑,知道攘外必先安内的道理,软硬兼施的把有些混乱的北水帮控制的井然有序。 帮主昏迷不醒,这搁到别的帮里,都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子。 几个长者也以为,婚礼会延缓或者取消。没想到一大早,就接到了刑鬼派人传来的口信,如期进行。 好一通手忙脚乱的准备,除了躺在床上没有醒过来的新人,其它的东西差不多都是现成的,只是和老宅子一样,才挂上不就的红绸花红喜字,被一声令下取了下来,现在又匆匆的挂回去,着实忙坏了爬上爬下的小兄弟。 陵子钧身上的喜服早就脏的不成样子,幸好陵子钧定制喜服的时候,多定制了一件红色的长衫。虽然没有描龙画凤,没有奢华的暗纹和繁杂的手工,单就是那一身亮眼的红色,也足以拿出来充当这个喜庆日子里的喜服。 两个人给陵子钧换好衣服,擦完脸上的污垢,迎亲的队伍已经行至门口。 放炮,过礼,进门,迎人,就像是达官贵人家迎娶新人一样,所有的流程都在按部就班的一项一项的走着。 没有任何的差错,没有任何的不妥。 甚至于,当成方遥把盖着红盖头的陵子钧从北水帮背出来的时候,都没有发觉,北水帮的帮主,是昏迷着的。 观礼队伍在锣鼓喧天的嘈杂声中,捡起洒了一路的喜糖喜果,成群结队的又跟着成方遥的高头大马,返回了老宅子。 拜天地。 拜高堂。 老盟主的灵位被恭敬的请了出来,搁置在大厅的正上座。 此时,人群中有人不经意的问了一句:“咦?怎么东金帮的帮主和西木帮的帮主没有来?” 杜天仇轻轻拽住铃羽想要出去的步子,优雅的侧身解释道:“两位帮主身子不爽,不便前来观礼。你们也知道,盟主是个不拘泥于礼节的人,这等小事自然也不会斤斤计较。” 那人一听南火帮的帮主说的极为在理,再加上杜天仇的模样长得好,一看就是正人君子,话语的可信度自然又高了一个阶段,不住的点头。 “原来如此。呵呵,也是,你看盟主全程都背着陵帮主,就知道他有多不拘泥那些繁文缛节了。只是,这么一路背着行下礼来,盟主怕是待会会累的直不起腰啊!哈哈哈,待会我们可要好好问问盖头底下的陵帮主,如何把盟主驯服的这么乖顺的。”人群中爆发出阵阵哄笑。 新人礼毕,成方遥艰难的直起腰,对刑鬼说道:“行了,快把我岳父请回去吧,别扰了他老人家的清静。” 刑鬼待大家相互拥挤着准备去院子里的喜桌上占位子的空,溜到成方遥身边说道:“我和你一起扶着子钧回房吧。” “不急,反正都已经扰了老盟主的清静,不妨再多叨扰一会儿。” 西木帮的刘帮主身穿一身白衣,在众人鄙夷的目光中,侃侃而来,眉宇间洋溢着一种可以称之为志在必得的得意之情。 “刘帮主,你来迟了。待会儿可要罚酒三杯才好。”刑鬼先人一步,走到刘帮主面前,皮笑肉不笑的用自己的身子挡住刘帮主前行的步伐。 成方遥嘴唇微动,眉头皱成了一团,一脸不悦。 “成盟主,既然已礼成,何不把背上的陵帮主放下来,当着大家伙的面掀起他的盖头,好让我们大家看看陵帮主妆扮上的样子?”刘帮主语气中是满满的挑衅之意,偏偏有些脑子缺根筋的围观者没有听出其中的弦外之音,大声的赞同。 成方遥背着人转过身,两只手撑在有些弯曲的膝盖上,对刑鬼说道:“刑鬼,让那个老头子过来。” 终于,先前起哄的人感受到了大厅里有一丝异样的紧张感,悄悄的往门口靠近了几步。 “成盟主,老盟主在此,你娶的可是他唯一的儿子,怎有不让父子相见的道理?来来来,我也想看看陵帮主如今的英俊模样。啊……不好意思,手一滑,你看,这盖头啊,就是太大了,容易……”刘帮主抖索着手里的大红盖头,在一阵高过一阵的抽气声中,对着成方遥扬了扬嘴角。 “咦,陵帮主怎么闭着眼睛?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睡着了啊?” “看他脸色这么不好,是不是生病了啊?” “咱们说这么多都没有吵醒他,我看可不是睡着了这么简单,该不会……” 成方遥暗自攥紧了拳头,把背上的人安放到一旁的椅子上,活动了一下有些酸痛的脖子,在灵位旁边加了一张椅子,兀自坐在上面道:“刘帮主,人你看过了,怎么不夸了?我可等着呢。” 刘帮主呵呵的笑了笑,回身对围观的众人说:“你们看,陵帮主这是害羞呢,待我去叫一叫他。” 杜天仇不知何时已经挤到了成方遥身边,不等成方遥有什么指示,已经挡在了陵子钧面前。用只能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说道:“刘帮主,昨日的事情你我还没有了结,要不要出去清算一下?” 成方遥用脚尖踢了踢杜天仇,“让他过去。” “盟主?” “退下。”成方遥单手撑腮,胳膊顶在放置灵位的椅子扶手上,看着刘帮主慢慢靠近陵子钧,在他的肩头拍了几下,附耳说了些什么。 “子钧!” 最先喊出来的是刑鬼。 紧接着是杜天仇,铃羽,北水帮里的几位随之而来的长老,最后,成方遥微笑着唤道:“子钧,你醒了?” 陵子钧睁开明亮的眼睛,一个一个扫视过众人的脸面,停留在成方遥的脸上。 成方遥心里有一丝的温暖,朝陵子钧伸出了一只修长莹润的手掌。 “来,到我这儿来。” 陵子钧犹如被成方遥圈养了许久的小狗,眼里虽然充满了迷茫,身子却已经快于脑海的走向成方遥。 指尖和指尖碰触的一瞬,刀光一闪而过。 成方遥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己握住的那一只手,笑的灿烂,空余的手拔出被陵子钧刺偏了的短刀,扔给杜天仇。 红色的喜服本就鲜艳无比,胸口的鲜血流淌在上面,也只是看起来颜色更深重了一些,没有多么的让人心慌。 陵子钧被成方遥牢牢的圈在自己的怀里,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陵子钧之前还算迷茫的眼睛里,此时已经写满了仇恨和恶毒。 他不顾成方遥身上的伤口,大力的挣扎着起身,想要夺过杜天仇手里的利器,再给他致命的一击。 “是你!是你害死了我爹!是你害的我无家可归!是你!都是你,是你害的我一无所有!我要杀了你!” 陵子钧几近疯狂的对成方遥又喊又叫,拳头一下一下落在成方遥的肩上,不够解气的他又一口咬了下去。 成方遥一边呲着牙受着,一边捉住陵子钧的双手,将手背到陵子钧的身后,迫使他不再飞拳头。 “盟主!”刑鬼把刘帮主碰到一边后,和杜天仇一左一右的站在成方遥的身侧。 鸦雀无声的人群中,几个得到刘帮主眼神示意的人开始挑头责问:“陵帮主刚才说的话什么意思?” “莫不是老盟主当年的死另有隐情?这个五行盟的盟主之位……另有其人?” 成方遥不管不顾那些故意尖着嗓子让自己听清楚的声音,用脸颊蹭了蹭陵子钧的鬓角,柔声道:“咬累了就歇一会儿,回洞房让你咬个够。” “呸!好个没脸没皮的,原来陵帮主是被你逼迫至此的。我就说嘛,一个七尺男儿,怎么会心甘情愿的为一个男人盖上红盖头,好一个伪君子。”人群中越来越多帮腔作势的人附声。 观礼者中不乏一些江湖正道上德高望重的前辈,此时也凝眉深思,似乎对挑拨之人的话产生了几分游移。 成方遥不怕死的解释道:“那位兄弟,你这话说的不对。” 被点明的人看到成方遥的眼睛正盯着自己,忙避过他的目光,佯装做镇定的样子,冷哼一声。 “我怎么能是伪君子呢?我可是地地道道的真小人!”成方遥哈哈大笑起来。嘴角上的伤口因为这一笑,重新绽皮,疼的他又是一口冷气抽了半天。 陵子钧那边感觉到嘴里的血腥味越来越重,抬起了头,气急之下用自己的额头撞上成方遥的下巴。 成方遥被撞得懵了一下,手上一松,陵子钧就从成方遥的怀里跳了出来。 陌生的,所有的人都是陌生的! 他们是谁?他们来这里做什么?为什么厅里要挂这么多红色的绸子?不知道老盟主过世还在办丧事吗?怎么可以这么没规矩?身上穿的这是什么?怎么这么红? “子钧?你怎么了?”刑鬼见陵子钧有些不对头,拉住他不住拍打脑袋的手,强制着他看着自己的眼睛。 “滚,我要杀了他!”说完又要去夺杜天仇手里的短刀。 刘帮主拍了一下手掌,故作关心的样子问道:“呀,陵帮主,你还好吧?害死老盟主这种话,可不能乱说。成盟主怎么会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呢?你一定是误会了。当年老盟主死的时候,虽然咱们都不在场,但是成盟主一向是对老盟主言听计从,为了不忤逆老盟主的话,在他活着的时候即便是对你动了不轨之心,也没有暗下黑手。你怎么能这么怀疑他呢?”刘帮主适时的解释,另所有人都不禁去看坐在老盟主灵位旁边的成方遥。 如果刘帮主所说不假,那么眼前的这个盟主,很可能是因为想要染指老盟主的儿子,不惜对老盟主暗下了毒手,既得到了老盟主的儿子,又伪造了文书坐上了盟主之位。 成方遥果真是个小人,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一时间,成方遥成为了观礼众人眼中处之而后快的魔物。 “岳父,你看了吗?”成方遥抱起一旁的灵位,手指拂过上面的名讳,“大家总是喜欢把事情想的这么黑暗,这么复杂。我就说了,这世上,坏人要比好人过的舒坦些,你还不信?” “成方遥,不知你对刘帮主的话,有什么辩解之词?或者,你可以告诉我们,陵帮主为何成了这个样子?”说话的不是别人,远道而来诚意满满的五月盟盟主是也。 经他这么提醒,大家才发觉,陵帮主似乎是有些怪。 回想起刚才趴在成方遥的背上一动不动,原来是……遭了暗算了吗? 这个成方遥,真是猪狗不如,连自己迎娶的新人都肯下黑手。 59、撕破脸 “成盟主?”颇有意味的三个字,刘帮主急不可耐的提醒着成方遥眼前的形式,就算是此时自己当着大家伙的面给他来上一击,大家伙也会为刘帮主拍手叫好。 回想起成方遥坐上盟主之位那日对自己不屑一顾的嘴脸,如今却被众人唾弃指点,刘帮主心满意足的笑了。 这还不够,羞辱他,不是全部的目的。 “成盟主,大家都在这,你要不要和大家说一下,老盟主为何要把他视若珍宝的五行盟,交到你手里?”刘帮主等着看成方遥吃瘪的样子。 孰料成方遥把灵位重新摆好后站起身,一手扶着桌沿,一手擦去嘴角的血渍,冷笑道:“刘帮主如何劝说齐老帮主背叛五行盟,我就如何劝说老盟主把他的身家性命都交给我。刘帮主,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你……”刘帮主被踩到了尾巴,眼里闪过一丝的慌乱。 齐老帮主在最后关头,竟然和他划清界限,避之不见,这是他今早上才得知的。这无疑是整个计划里最最意外的部分。他明明最了解齐老帮主的为人,只要有利益,他是不顾一切的帮助自己的,怎么会因为那最后一点残余的亲情,抛弃了自己追求一生的名利权贵。 想不通啊想不通。刘帮主更加想不通的还有一件事,成方遥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还这么的淡定? “子钧。”成方遥取过杜天仇手里的短刀,拿在手里把玩,用衣袖擦干净上面的血痕,对着刀身理了理有些乱的发丝,说道:“你想要杀了我为父报仇对不对?” “当然!” “如果我告诉你,即便你杀了我,这个盟主之位我也不会给你呢?你打算怎么办?”成方遥将短刀的刀柄递给陵子钧,重新坐回椅子上。 “杀了他!盟主的人选,我们可以慢慢商议。” “依我看,刘帮主论起资历和贡献,绝对能担起盟主的大任。” “对啊,刘帮主兢兢业业这么多年,我们都是有目共睹的。我支持!” 短刀在陵子钧的手里微微的打颤,如果杀了成方遥,这个位子,难道会交给刘帮主? 不,他不能杀成方遥!这个位子,不能给刘帮主! 他脑子里依稀记得老盟主对他说过,刘帮主此人,不可重用。 许是看出了陵子钧眼睛里的恨意渐消,刘帮主再一拍掌,提高了嗓音道:“成方遥,这么说你承认你的盟主之位是用阴谋诡计得来的了?” 瞬间,陵子钧眼里的怒火又被点燃! 人群之外,跑来两个青年。 还没有挤到最前面,一个有些孩子气的声音就远远的飞过来:“让开让开啊,小心我毒死你们这群长的丑又出来吓唬人的。” 成方遥见那个一脸烦躁的小公子正嘟嘟囔囔的朝自己挤过来,笑意更加的从容。 “师兄,你们来了。”成方遥挥了挥手。 “师……兄?”陵子钧木讷的回过头,盯着秦名毅的脸仔细辨认。 刘帮主看到那个出言不逊的小公子离自己越来越近,心下疑惑间,五月盟的盟主已经开始了恭维:“呀,这不是小药仙吗?上次一别,没想到这么快就见面了。” 小药仙? 刘帮主心底一沉,中气十足的吼道:“成方遥,你十恶不赦!老盟主不会放过你的!” 也不知为何,陵子钧就像是突然点燃了芯子的爆竹,立时炸了。 手持着短刀再一次刺向成方遥。 只不过这一次,站在成方遥左右的两个人早就做好了援手的准备,一个夺刀一个把陵子钧反手困住。 草楚也终于挤到了最里面,抹掉额头上的汗珠子,端起一个桌上的茶水咕咚咕咚灌了一杯子,大大的喘了口气。 “那个人说你又中毒了?让我过来瞅瞅。”草楚驱走原本坐在一侧的观礼人,径自坐在椅子上,朝成方遥勾勾手。 “成方遥!”刘帮主好像上了瘾,一个劲的喊成方遥的名字,字字清晰。 “你给我安静点!”草楚就着旁边不知名姓的看客袖子上擦擦拿过药丸的手,回过手继续喝茶。 刘帮主被嘴里突然被弹进去的小药丸噎的一阵猛咳,待药丸入肚,再张口时喉咙里随即喷出一口黑血。 现场出现了些许的混乱。 原本还打算着看热闹的人已经做好了开溜的准备。 刘帮主圆目怒睁,使劲把身旁的一只茶杯扔出人群,摔到院子的地上。 混乱暂时终止,大家僵在原地,看刘帮主接下来的举动。 安静,安静的让人抓狂! 刘帮主又把一只茶杯飞过众人的头顶飞出去。 还是安静。 身边已经没有了多余的茶杯。 成方遥端起身旁的茶杯笑道:“喏,这个给你,很贵的。记得回头把钱还回来。” 手腕一抬,学刘帮主的样子把茶杯扔了出去。 再一次的安静让刘帮主终于按耐不住心底的怒火,冲出人群。 院子里除了观礼的,就是老宅子原本的守卫,自己事先安排好的人,从齐帮主那里借来的人,全都没有到位。 “刘帮主,是不是觉得口干舌燥啊?来,进来喝杯茶。刑鬼,找几个深一点的杯子来,齐帮主一定想喝好多好多的茶。你看看他脸上冒了这么多的汗,肯定要补回去点。”成方遥看一眼已经凑到陵子钧身边又摸又看的草楚,吩咐刑鬼准备待客茶。“诸位要是有兴趣看看后事如何,不妨找个地方坐下来看完再走。我们这里,除了酒就是茶,管够。” 壮如牛的大汉先开了腔:“我最烦话说一半了,今天不把事情弄清楚,我是不会走的!盟主,给来一坛子好酒,要最烈的!” “就是,连小药仙都赶来了,一定有精彩的内幕。” 杜天仇和刑鬼牵制着陵子钧退到一边,草楚近距离的开始诊脉。 “嗯,中毒不深,好办。”从身上的布袋里掏出一个小药瓶问道:“成盟主,你是想让他和你一样百毒不侵,还是解了这个毒就算了?” “百毒不侵?奥,呵呵,我说他们给我下的毒除了让我害困以外,毫无用处。没想到你这么大方,那不如让子钧也百毒不侵好了。”成方遥爽快的答道。 “呃,这个药很珍贵的。里面的药材都是需要我费尽人力物力财力才能找到的,再加上我的独门秘方一向又是医者们争抢的宝物,所以这个药丸……很珍贵。”草楚自言自语道。 “我出十两金子。”杜天仇苦笑道。 “他说话算数吗?”草楚问成方遥。 “区区十两,他不在乎的。”成方遥的回答,无疑是给草楚吃了一颗定心丸,放心大胆的把小药丸硬塞到了陵子钧的嘴巴里。 刘帮主被老宅子的手下请回了大厅。 “刘帮主,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我的人和我找的人,都没有来?”奉茶上来的,是铃羽。 给成方遥奉完茶,又端了一杯香草茶给草楚。 对什么都好奇的草楚接过茶杯,笑着道谢,直夸铃羽长的漂亮,就像是天上的小仙女。 成方遥听到后打趣道:“小仙女已经名花有主了,你就别白费口舌了。” 杜天仇笑的差点把伤口挣开,而被夸赞的铃羽,早就脸红的和熟透了的苹果一样,继续给茶盘上的茶水端给留下来的观礼人。 刘帮主自知自己的计划失败,有些颓废的站在大厅中央。 “因为你眼瞎。”成方遥牵动了新的伤口,钻心的疼让他最后一个字说出来愣是拐了好几个弯,落到众人耳朵里像是在故意嘲笑刘帮主。 刘帮主没有抬头,就那么无波无澜的说起来,“成方遥,你现在赢了,想怎么样随你。只不过,你认为今天过后,你在江湖上的名声会变成什么样?纵然你还能在这个盟主之位上苟延残喘几日,怕是五行盟里上上下下,也会口服心不服,想着怎么把你这个篡位的小人给赶下去!所以严格来说,我也不算输。”又是一口黑臭的污血从嘴里喷到衣服上。 “不,你输了。” “往后的你也会变得举步维艰,我没有输。”刘帮主倔强的不肯服输。 成方遥缓一口气,等伤口处嚣张的疼意减缓,像是说书人一样继续用平稳的声调说着:“你昨日派人掳走陵帮主,给他下毒,用你的声音控制他的心智,不就是为了在这么一个天下英豪齐聚的场合里,让陵帮主当众喊出那些话,把我抹黑吗?为了拖延陵帮主吸收药力的时间,你特意把关在牢里的齐老帮主放出来,可谓是声东击西。待我们失去理智冲入你的圈套时,你再给我们一打击,将我们狠狠的暴打一顿,削弱我们今日和你抗衡的实力。因为你知道,只要留着我们一口气,我不会允许他们不顾情面的和你撕破脸皮,不会给外头的人知道我们家里,正在内乱。不过不巧的是,你让齐老帮主给我下的毒药,对我来说只有安神的作用。所以你怀疑他给我吃了假药,是在糊弄你。也正是因为如此,你才没有把关在牢里的齐小帮主放出来。而且,你也没有把关齐小帮主的事情,告诉给齐老帮主。怎么?想要用他威胁齐老帮主?怎么?没想到齐老帮主会真的背叛你放我这么早回来,让我有时间把你的计划全部打乱?我说过了,你的眼睛,是瞎的。” 刘帮主没有反驳,他在认真的听,一字一句的听。他从来都是一个喜欢在教训中总结经验的人。 “刘帮主,齐老帮主能背叛五行盟就足以说明他的品行,背叛你,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你找这么没有信誉可言的人合作,无疑是给自己的脚底下埋雷。别忘了,论钱,你比不过南火帮的杜帮主,论权吗,你能给他的,也不过是个换汤不换药的名号。凭借这么两点,你就敢拉他入伙帮你反水?当然了,你也许本来就打算把他当棋子用完之后处理掉,但是你忘了,他毕竟是个人,一个有七情六欲的人。他自己的儿子,他怎么教训都可以,被你打成那个样子,他还会对你惟命是从?再来,五月盟盟盟主,一直被五行盟压着,帮助你反了五行盟,让你坐上这五行盟盟主的位子,他们五月盟还是翻不了身。他千里迢迢车马劳顿的跑来,还特意找来了障眼法高手替你私放牢里的人,只是为了给你做嫁衣?最后,老盟主对你的司马昭之心,早就警告过,你当真就没有发觉?说你眼瞎,实在是侮辱了这个词。” 前头的话,成方遥分析的很有道理,刘帮主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鲁莽了,没有像成方遥这么细细的考虑清楚。旁观者清原来是这么来的。 后头的那一句,刘帮主显然不能接受。 “你胡说什么!我对老盟主一片赤诚,他怎么会……警告我?”刘帮主想要表现出一副正义凛然,奈何底气不足,让人看起来更像是狡辩。 “刘帮主,你可还记得当年我陪少盟主游玩的途中,杀了一个并无大过的店小二?老盟主可是半分都没有惩罚我。”刑鬼负手站到了成方遥的椅边。 铃羽同时抬起了头。 那个店小二,该不会是,自己第一次遇到刑鬼时看到的那个吧? “那是因为老盟主偏爱你。”刘帮主抢着回答道。 “那是因为,老盟主知道那是你派去监视少盟主的人。念在你是初犯,又是盟里的老人,才没有责备于你,期许着你会收手。没想到,你竟然变本加厉。老盟主的灵位就在这里,你感觉不到老盟主正瞪着你吗?”刑鬼的声音在大厅里飘荡,竟然有了轻飘飘的回音,一时间在场的人都觉得背上起了一层的冷汗。 刘帮主腿上一软,慢慢的蹲下去,捂着后脑勺自言自语道:“怎么会这样?他怎么会知道?” 60、尾声 “怎么会这样?刘帮主,这话该是我问你才对。”成方遥拍案而起,怒吼道:“老盟主待你不薄,你却想着如何抢他的位子,害他的儿子。你还有脸说自己赤诚?要不是齐老帮主迷途知返,你是不是打算就在今日,就这么当着老盟主的面,把他的一切,都抢走!” 刘帮主的脑子里嗡嗡的乱想,成方遥的话就像是寺庙里的暮鼓晨钟,撞得自己很想倒下去,好好的睡一觉。 他和老盟主是一起从五行盟里打拼起来的佼佼者。但是为什么?盟主的位子给了他,从此之后,一个起跑线上奔跑的两个人,一下子有了天壤之别。他不服气,却又找不到原因。他不相信自己是输在智谋上,他要抢过来,一点一点布置一张网,让那个人看看自己的智谋并不比他差。 奈何人算不如天算,老盟主的命会这么短。 正直壮年,就这么撒手人寰。 他想过收手。人都没了,还争什么。 看到渐渐长大成人的陵子钧,心底里渐渐熄灭的火苗又如春风吹过心田,重新的蠢蠢欲动。 成方遥的年少气盛,不知收敛,成为激起他重新披甲战斗的打火石。 他又来了,一如那场没有完成的网,他把自己和这些犹如当年的他们一样的孩子一起拢入了网中。 到底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技不如人,收网的人,却不是他。 刘帮主仰起头,对着老盟主的灵位大笑道:“没想到我这一生,都是输给了你。老盟主啊,你……选了一个好厉害的帮手啊!” 烈酒下肚,大汉晃晃悠悠的站起来,拍着椅子喊道:“终于听明白了,原来是这个老头子搞的鬼。不仅想要夺位,还想陷害盟主,毁了五行盟的声誉。这种令人发指的败类,真应该拉出去埋进沙漠里,让他知道知道老天爷的愤怒!” 观礼的人也个个恍然大悟,这竟然真的是一场戏中戏。 那边解完毒的草楚,重新背好布袋子,走到秦名毅跟前说道:“人我救了,虽然不是你先前说的那一个,但是看你刚才紧张的样子,应该也没救错。记得回去告诉你家明月姑娘,她的恩情我还了。” “多谢。”秦名毅抱拳谢道。 草楚又跑到杜天仇身边,认真的问:“我们去拿金子吧?我还赶时间。” 杜天仇为难的看看正在慢慢清醒的陵子钧,还有面露倦意的成方遥。 “去吧,这里没有大碍了。”成方遥说道。 刘帮主蹲的两腿发麻,还是勉强撑着站起身,朝着成方遥迈了一步。 刑鬼手里拿着原本就属于刘帮主的短刀,架到刘帮主的脖颈上:“再往前走一步,我就杀了你。” “刑鬼,留着他,让他去东金帮的牢房里,好好的想一想他这半生,到底是做了些什么。”成方遥发话道。 “盟主,东金帮的话会不会不安全?”刑鬼脑中警钟大作,想到齐老帮主那个见利忘义的本性,一万个不放心。 “怕什么?东金帮的帮主,是齐小公子。从今往后,齐老帮主,都不会再插手东金帮的事务。不让他关在老宅子里,是不想让岳父大人看了心烦。去吧,顺便告诉齐帮主,若是他那里需要帮忙,尽管来老宅子里要。”成方遥冷静的把剩下人的去向都分配好,突然来到五月盟盟主的面前,露出不太友善的嘴脸,冷嘲热讽道:“第二盟主,本盟主现在就站在你面前,想要当第一的最好方法,杀了我。错过这个村,我不会再给你机会。” 五月盟盟主刚刚得知,自己带来的手下,已经被南火帮和天一帮的手下围堵在了老宅子外面,自己这时若是敢强出头,只怕连这个第二的位置,都会付诸东流。 打好腹稿,五月盟盟主一派大度的说道:“第二也不错,有成盟主在前面领路,老朽可以少走不少弯路。还望日后我们两盟要多多的交流,互通有无,共同进步。” 官场上的套话,此时拿来应急,倒也现成。 看戏的人不得不再一次把五月盟盟主里里外外的鄙视一遍。如此的没有骨气,他这个第二盟主,真不知道还能做多久。 戏唱罢,看台上的角儿一一退场。 有人在院子里喊道:“请各位贵客移步宴席,咱们稍后就开席了。” “好啊,终于可以尝尝这喜宴是什么滋味了。” “喝了半天的茶,这会还真想吃点咸咸的东西。” 秦名毅扶着陵子钧的肩膀笑看那些纷纷往院子里走的看客,“看戏的人从来都这么来去从容,这才是真正的看客。” “怎么,你害怕被人看啊?”成方遥凑到陵子钧的身边,在他眼前晃了晃一根手指头。 草楚走前交代,陵子钧脑子里会有片刻的空白,待毒药全解了,就可以恢复往常了。 成方遥逗趣的又加了一根继续晃,陵子钧的眼珠子跟着转了一遭。 “不是怕,是羡慕。要是我们都能像他们一样,听过看过之后,片叶不留的走过去,不知道该活的多潇洒。”秦名毅幽幽的回道。 “潇洒?师兄你还不够潇洒啊?方才草楚说的明月是谁?我还想问你如何能找到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草楚的,不过听草楚的话语,这人不像是你找来的,我是不是应该感谢的,是那位不曾见过的明月姑娘?”成方遥没有发觉,陵子钧的眼神里,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神采。 自顾自的又加了一根手指,陵子钧一把攥住,塞到自己的嘴里咬一口。 “啊,子钧,那是我的手指头,不能吃的!”成方遥慌忙的抽回自己的手,心有余悸的捂着指头打量陵子钧的反应。 “呵呵,看来是好了。”秦名毅见陵子钧一脸的气恼样,和自己以前见到的如出一辙,开怀大笑道。 成方遥经这么一提醒,才看到陵子钧眼里的神色,已经不是方才那样的怨恨和冷漠,心下大喜,一把抱住陵子钧的肩膀,亲切的唤道:“子钧,我的子钧,你回来了。” “你给我起开!”陵子钧一拳打到成方遥的身上,把他从自己的身上赶下去。 成方遥捂着自己刚被刺伤的伤口期期艾艾的装可怜,“我都受伤了,你还不温柔点?” “骗人也装的像一点。”陵子钧轻轻的按压着有些酸胀的额角。 “不信你摸摸看。”成方遥给秦名毅使了个眼色,见秦名毅乖乖的退了出去,还顺道把能赶走的都赶走了,更加顺道的把门给关上了,止不住的想要举旗呐喊一声,师兄,干得好! 被成方遥拉着手一摸,果真摸到了一手的温热和粘稠。 “怎么了,你怎么受伤了?”陵子钧紧张的看向成方遥喜服下的伤口。 红色的喜服,红色的鲜血,红色的记忆,纷纷袭来。 “我……你……是我弄伤的?”陵子钧战栗的举着一只手,迟迟不敢再让它碰触到成方遥的伤口处。 倒是成方遥不以为然的一拉一拽,把陵子钧的手按在那个血口子上,嘿嘿的傻笑道:“亏了我功夫好,躲开了心口,不然现在你可就要守寡了。” “守寡?” 大大的喜字,高高的喜烛,端坐在一旁的灵位。 这是自己大婚的地方。 他们已经……成亲了? 陵子钧苦恼的闭起双眼,开始回忆自己有些混乱的记忆。 “乖,想不起来的就别想了。都过去了。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了,这样就没有人能再伤害你了。”除却那萦绕鼻端的血腥味有些恼人,陵子钧伏在成方遥的胸口感到从未有过的踏实。 院子里的喜宴开始了,够筹交错间,迎着冷风穿着清凉的舞娘在特意扎起来的台子上甩开了膀子的扭动着腰身。迷得下面看舞的真小人假君子们个个垂涎三尺。 隔着门纸看到那一个一个饿狼见了小羊一样的男人,陵子钧笑道:“这么快就显露原型了?也太没抵抗力了。” 身后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在陵子钧的后背不住的顶啊顶,拱啊拱。 “你怎么了?” “难受?”成方遥可怜兮兮的回道。 陵子钧挑眉看一眼外头的舞女,咬牙道:“难受?” 意识到陵子钧误会了自己的所指,成方遥干脆倒地不起装腔哀叫:“我伤口疼,怕是流血流的太多了,头有些晕。啊,啊啊,我要晕了。” 知道他多半是夸大其实,陵子钧无奈的去拉起成方遥的胳膊,“走,我们进去上药。” 成方遥立马从地上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拉着陵子钧就要往里面跑,“不是要晕了吗?”陵子钧冷笑道。 “啊,突然就回光返照了一下。你看,我又要晕了。哎?你怎么不过来扶着我啊?我可是你夫君。”成方遥见陵子钧抱着臂膀站在门边,并没有跟随自己的步伐,准备继续耍赖。 “夫君?我记不得了。这个天地我到底是和谁拜的,等我慢慢回忆起来再说。”陵子钧转身,手搭在门沿上,准备出去和几个熟识的人打打招呼,总比在这和成方遥贫嘴的好。 脚底一空,整个人被人打横抱起。 “喂,你干什么?不是受伤了吗?不是头晕吗?” “我看你连自己夫君是谁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忘记了,我来帮你回忆一下。”成方遥用脚带上了卧房的小门。 “等一等,我要换个位置。你不是受伤了吗?我们换一换。”陵子钧撑着成方遥的身子不让他压下去,无奈不敢碰触伤口,还是被他给得逞了。 “不行。”亲一口身下的人,成方遥不忘回给他两个字。 “为什么?” 成方遥忙的要命,没功夫分心。等到两个人融为一体时,小声的在他耳边回道:“你忘了,你说过的。盟主在上,帮主在下。” 虽然我知道,那是你拒绝我的一个借口。但是现在的我很庆幸,把你的每一句话,都当成了我奋斗的目标。 陵子钧,愿我能伴你一生一世,白首不离。 成方遥,愿我…… 你给我轻着点!不然我让你这个盟主明天就下台!!! 一年后。 陵子钧师门山脚下。 陵子钧坐在马背上仰望长长的台阶,一脸担忧道:“我们这么贸然跑回来,不知道师兄会不会把我们赶出去?” “错了,不是我们,是我。”成方遥从马背上取下一只大大的包袱纠错道。 陵子钧趁机踹了一脚成方遥,“还不都是怪你,整天拉着我游山玩水,连师兄承位这么大的事情都忘了。现在你把五行盟的烂摊子扔给刑鬼顶着,才想起来回师门看看师傅。我想师兄一定会把你暴打一顿再踢下山的。”陵子钧边说边开始空身爬山。 成方遥也不喊住他,默默的把马背上的大包小包都系到自己的身上,把自己想象成这匹驮了他俩一路的宝马,安慰自己,没关系,宝马驮了两个人外加这么多东西都没有死,自己只是背着这些东西爬个台阶,死不了。说不定师兄看到他大汗淋漓的上去,心一软就不怪他了。 可是设想和现实,总是隔了一道天堑。 陵子钧蹦蹦跳跳的在顶端等了许久,才看到手脚并用的成方遥老驴拉磨一样的拱了上来。 成方遥在心里给自己又安慰了一把,没关系,子钧一定会帮我分担一点的,我都累成这样了,不会不管我的。忍忍,还有十层。 脚步越来越沉,台阶也变得越来越高,等到十层台阶变得只剩五层时,一年前的悲剧似乎重现了。 走着走着,站在高处的陵子钧道,“你先跟着小师弟去客房休息,我去看看师傅。” 成方遥好不容易摆出一副很轻松的样子,陵子钧早就没了影儿,只剩一个青衣小弟子在上头对着自己鞠躬。 老子还没死,鞠躬做什么?看到客人拿着这么多东西,还不来接把手,这陵子钧的师门,还是一如既往的没有礼貌啊。 好不容易平稳的爬到青衣小弟子的身旁,成方遥大汗淋漓的喘着粗气,想要对那小弟子说一句:“麻烦你……” “成师兄请随我来。”小弟子善解人意的转头,走掉了。 成方遥提醒自己,这是陵子钧的地盘,给他留面子,他就会给自己留里子,淡定,淡定。 “小兄弟,你怎么会到这来迎接我们啊?莫非师门的掐算之术已经如此精准了?算准了我们今日回来?”成方遥无话找划到,他其实是在想,套套近乎,拉拉关系,就可以厚脸皮的把包袱分给他一个。 青衣弟子面带笑意的回道:“这倒不是,只不过方才掌门在亭中用千里镜正好看到你们在山脚下驻马。便吩咐我们在此等候。” 成方遥咬着自己的下唇,没有当场把新一任掌门骂的狗血淋头。 从他们下马看到他们了,也就是说,他这大包小包的样子,秦名毅老早就知晓了,偏偏还要装作没看到?真是……太恶毒了。 不就是领着子钧北上游玩的太高兴,把他的继任大典忘了吗?一年里光是赔礼的东西送了都不止一马车了,还不放过他。唉,这牛脾气上来,和陵子钧还真是相像的很。 把背上来的所有礼物都上交给秦名毅,又好说歹说了半晚上,总算是让这个以好脾气闻名的掌门人松了口,淡淡的回了成方遥一句:“哪里,这点小事自然不必介怀。时候不早了,你们先去休息吧,明早我叫众位师弟一起过来聚聚。” 是不早了,月亮都挂的老高了。 陵子钧躺在成方遥的里侧,问累的快要睁不开眼的成方遥:“感觉就像是做梦一样,我们又回来了。如果齐帮主没有痛下决心的话,真不知道我们今天,会是什么样子的。” “和你说过了,所有的自责,不用你来担。那是我欠他的。要不是为了让我走,他也不至于……亲手……杀了他的那个爹。恨他是一回事,亲手手刃他,又是另一回事。不过这样也好,东金帮只有一个齐帮主,不会再有别的分号。”成方遥被迫想起那场他永生难忘的赌局,困意顿减,搂紧怀里人,在陵子钧的头顶蹭了蹭下巴。 “你知道吗?齐帮主杀了那人后,告诉我一句话。”成方遥呢喃道。 “什么?” “他说,我们都一样,总是奢望一些永远都不可能得到的东西。所以他亲手斩断了他执念的关键,把自己彻底的解脱掉。可是我看到他丢刀的时候,他哭了。他心里一定是难过的。与其那么痛苦,我倒是希望他能继续奢望下去,起码他的心里,不是空的。” “嗯。”陵子钧有些迷迷糊糊的回了一声。 “有欲有求,才是人。奢望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沉浸在奢望里止步不前。你说是不是?” 陵子钧已经睡着了。 “乖,你看,就像我,现在抱着的,就是我此生最大的奢望。”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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