盟主在上,帮主在下 上——麻辣不辣
麻辣不辣  发于:2014年09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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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痞子盟主想要娶少盟主的故事。这是一个混乱的无边无际的故事,这是一个狗血满天的故事,这是一个有哭有笑的故事,这是一个……我某天晚上突然心血来潮开坑的故事。主角们,但愿你们躲过我的狗爪子,顺利的活到最后…… 好吧,有情有义有狗血,入坑请慎重,谢绝扒榜,欢迎收藏。 内容标签:强强 三教九流 江湖恩怨 报仇雪恨 搜索关键字:主角:成方遥陵子钧 ┃ 配角:刑鬼杜天仇铃羽秦名毅 ┃ 其它:夺位药仙 1、三个人的戏 “告诉你多少遍,在我的床上不要说那些帮派的事情,扫兴!” “我也说过,没有帮派的事情,不要叫我来老宅子!据我所知,盟主身边的美色,可不在少数。昨儿个我还听说,东金帮的少主哭着喊着要寻遍天下名医,想着法的给你生个孩子。啧啧啧,这种全心全意为盟主赴汤蹈火的精神,我等真是佩服!” 身下的陵子钧推开身上不悦的人,懒懒的拾起躺在地上的衣服,一件一件套在身上。 被推开的人给推翻到床榻的里侧,突然嘿嘿一笑,又攀上陵子钧的腰身,沿着腰线一路走上去,胸膛,脖颈,下巴,耳垂。 被狠狠的在耳垂咬了一口,陵子钧抄起床边的白雾宝剑,顺势架在那个不着片屡的男人颈上。 那男人在被子里滚了一遭,从枕头下也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剑,挡住陵子钧飞来的剑尖。 前一刻还你侬我侬的两个人,眼下已经刀光剑影起来。 屋外的两个守卫听到屋里的打斗,拔出砍刀就要冲进去护主。 此时,屋顶上落下一个满身酒气的男人。 酒葫芦的盖子都没来得及盖上,洒出不少的好酒。 “二当家,盟主可能有难。”守卫慌忙禀报。 “一看你们就是新来的。以后只要是陵帮主进去,听到任何动静都要当做没听到,看到任何东西都要当做没看到。他们两个,就是死在对方手里,也是他们两个人的事。千万别把自己送到盟主的剑底下,谁也救不了你们。”五行盟的二当家刑鬼年纪不大,说起话来却让人不禁觉得后背生凉,脚底出汗。 可能大部分原因是看到他自右边眼角一直延伸到脖颈的刀疤,每一个第一次见到的人,都会觉得一定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那么好看的一张左脸,那么好看的侧面,转过来,却是让人心生恐惧的面孔。 美与丑的极致,在这么一张巴掌的的脸上,同时显现了出来。 刑鬼是二当家在江湖上的绰号,谁也不知道他的真名是什么,生辰是哪一天,甚至于他最擅长的是哪种兵器,都没有人能说的出。 大家只知道,那个酒葫芦里,永远有喝不完的酒,那个第一大盟里的二当家,是个酒鬼。 酒鬼刚想转身离开,房门吱的打开了。 陵子钧肩上披着外衫,拿着一块毛巾擦完剑上的鲜血,扔到一边的台阶上。 “这么快就结束了?谁赢了?”刑鬼醉眼朦胧的看着陵子钧,眼梢都带了笑意。 “怎么,没胆识上我,有胆识上房。只有这么点胆量的人,跑到我眼前从这冒什么酸气?滚远点。”陵子钧衣带一系,足尖点地,再去看时,人已经落在了院外头。 刑鬼被陵子钧当着两个守卫的面鄙视了一番,倒也不生气。 盖好酒葫芦,道了一声:“盟主,你还好吧?” “没事,刑鬼,进来吧,我这老毛病又犯了。” 门又给关上了,守卫互相对视一眼,才缓缓的将嗓子眼儿里的一口气吐出来。 五行盟的差事不好当,这盟主身边的差事,更不好当。 就拿刚才来说,明明看见两个腻腻歪歪的大男人一边亲着一边抱着的进了门,也听到了嗯嗯呀呀的声音,怎么听着听着就成了兵戎相见的声音了呢? 屋内的陈设,依旧如同每一次刑鬼进来看到的一样。能碎的都碎了,不能碎的也都折了。唯一一个能跑能躲的,也受了几剑擦伤,正坐在床脚的踏板上吭吭的咳嗽。 刑鬼从桌边的盆景地下,翻出一个小药瓶,倒出一粒药丸,递给正努力把自己塞进衣服里的盟主。 “这次又是为了什么打起来?”刑鬼解下自己的酒葫芦,让盟主可以把嘴巴里的药丸咽下去。 “咳,还不是东金和西木两个帮派又得罪了他北水帮的事情,他非要我给他个态度。咳咳咳,你说说,都是一个锅里混饭吃的,我能拿出什么态度?这子钧的性子,真是得好好的改一改,不然我这半条命早晚断在他手里。”嘴角流下的酒水不经意间洒到了手背上的伤口,疼的呲牙咧嘴的盟主忙将葫芦扔给了刑鬼。 “你就不能喝点清淡的,这么烈是要烧死谁?” 刑鬼收了酒葫芦,挂回腰间,扶着地上的人站起来,又给他把屋子里的桌椅板凳扶起来,碎片全都集中到屋子的中央。 对外面吩咐一句:“进来把碎片清理干净,留下一丁点就让你们吃了。” “刑鬼,你说子钧什么时候才能对我温柔点?不说和当年对你一样,怎么着也不能差距这么大啊?我一个盟主的脸面啊!”盟主念及此处,悲哀的用枕巾擦了一把身上渗出的汗珠,一并扔到那碎片的残骸中。 “成方遥,不怪子钧要拔剑相向,就你这张臭嘴,我都想给你缝起来!” 成方遥,五行盟的盟主。 他的成名经历,简直可以写一部传记留给后人。 先是一个乡野里的小混混,一次偶遇跟了强盗头子做了跟班。学了些皮毛后又溜进了江湖上很有盛名的铸剑山庄,成功那下少庄主的一颗男儿心。不光得到了所有的铸件秘籍,就连铸剑山庄的内功心法,都学了的大概齐。最让人难以置信的是,从铸剑山庄出来,不知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又被五行盟的盟主给收成了义子,顺利在盟主归天后接手了江湖上颇负盛名的五行盟盟主宝座。 忘了说一句,五行盟的盟主有个亲生子,被成方遥吃干抹净后,踢到了北水帮做了个小帮主。 他叫陵子钧。 2、谁离不开谁 五行盟底下分管了无数的大小帮派,具体有多少个,成方遥自己也记不清。只知道每一年的年底聚会上,乌泱泱一大片老爷们,一年比一年多。 老盟主在世的时候,还是在屋子里吃饭,到了他接手的时候,就挪到了老宅子的院子里,过了没两年,就要去比武场了。 刀枪棍棒斧钺钩叉排的整齐,就像是农户家的栅栏一样绕在外围。各路帮主五六个一桌,喝着酒吃着肉,聊聊帮里的奇闻异事,听一听盟主的美好宏图大计,一年一年的也就这么过着。 这是成方遥继任盟主的第五年,众帮派中顶尖的五大帮派中,出现了骚乱的前兆。 东金帮的地盘上,近来总是人心惶惶。东街的老爷被刺,西街的姑娘被奸污,北街的孩子被吊死在最高的树杈子上。这一切的案子背后,都将矛头指向了西木帮内部。 本来这种事情,帮派里只要派个稍有面子的管事去和衙门里的老爷说一声,也就不了了之了。好巧不巧的是,那被奸污而死的姑娘,是西木帮帮主的手底下一个贴身跟班没过门的媳妇。矛盾一下就上升了一个新的高度。 大家都把脖子伸的长长的,冷眼旁观这场难得一见的狗咬狗。 衙门里的大老爷深知两帮的后面,是朝廷都退让三分的五行盟,自是不会往自己身上揽这烂摊子。走了走形式,又把这烫手山药扔回了两个帮派之间。 两个帮派正闹的不可开交,不知道是谁又把战火引到了北水帮。 北水帮帮主陵子钧可不是吃亏的主,哪怕是嘴上的都不行。 立马带人去砸了东金帮看管的赌坊,和西木帮照管的渡口。这一下,三个帮派可谓是真正的纠缠不清。 陵子钧带人砸完场子的下午,消息就传到了盟主耳中。邀请他去老宅子的密信,就随着一只白鸽落到了北水帮的信鸽房上。 两人见面是在老宅子外面的一处祠堂门口。 成方遥正从祠堂里叩拜完毕,提着衣摆下台阶,就迎上了提着两盒芙蓉糕和云片糕走来的陵子钧。 这场景,让成方遥不自觉的就想到了第一次见到陵子钧的光景。也是这间祠堂,也是这个时辰,那个准盟主接班人从外面骑马归来,手里提着的不是糕点,是两个木头盒子。 他抬头看了一眼阶上的那时候的成方遥,粗布衣裳灰不溜丢的,怎么看都和门口蹲着要饭的人没有区别。 陵子钧只当是新收进来的一个下人,把那两个盒子往成方遥的怀里一扔,说道:“把盒子里的东西处理掉。” 沉甸甸的,托在手里还黏糊糊的。 成方遥没顾得上看那盒子里是什么,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俊朗无双的陵子钧的脸蛋,笑得极其的傻帽。 他看上他了,从第一眼。 那时他还不晓得,男人看上男人,不是只能停留带喜欢的阶段,也可以和男女之间一样,除了生孩子,其余的都可以照搬硬套过来。当然,若是成方遥早就知道可以做到这般田地,断然不会让陵子钧自在了那么久。这是后话。 “你手上拿的,不会又是两颗人头吧?”成方遥笑着问。 “人头?哪有这么多人头让你埋?这是云片糕和芙蓉糕?怎么?你不想吃,那我拿去喂狗了!”手腕一抬,两包糕点果真就飞了出去。 成方遥出手极快,也只是救回来一包云片糕,看着那躺在污水坑里的芙蓉糕,深感惋惜。 许久不见,盟主大人想的,不只是陵子钧的糕点,还有他的人。 本来只是在门口互相的撩拨,谁知道成方遥一个没忍住,越来越不受控制,一把抽出陵子钧的腰带,推到一棵树上就要继续。 好在陵子钧还有些理智,边用手勾住腰带勾,边咬着成方遥的嘴唇,朝老宅子的方向挪步。 短短的几十米路,两个人的舌头早就在嘴巴里缠斗了不下上百个回合。斗到凶狠之时,成方遥也会敛了眉眼,瞪一瞪和自己差不多高的陵子钧,叫他知道点分寸。 从踏上卧房的第一层台阶开始,成方遥就知道,再不动手,这进去后可能就未必这么轻松得手。 陵子钧归根到底,脸皮薄。怎么说也是名门之后,这么当着两个守卫的面和一个男人唇齿交接,已经算得上他最不要脸的举动。 成方遥也是看准了他这一点,在房门没有关上之际,手摸到了陵子钧的胯间,一把攥紧了那个和自己一样火热的东西。 陵子钧的脸,彻底的红了。 成方遥得逞了。 床榻被两个人折腾的咯吱咯吱的作响,门口的守卫听的那叫一个心痒难耐。 成方遥正准备在上头再来一把过瘾的,陵子钧软叫了一声滚,断断续续的开口道:“东金和西木合伙欺负我北水,你得给我个说法……你轻点,我一会还要回去。” 成方遥正玩的带劲,被这一打岔,有些不爽,腰上一用力,顶的陵子钧呲了小白牙,咬在他撑在脑袋边上的胳膊上。 “都是一个锅里吃饭的,计较这么清楚做什么!” 这话一出,底下的陵子钧彻底炸了毛,在成方遥的宝贝离开自己身体的一刹那,伸手抓住了那根庞然大物,冷眼冷语道:“既然如此,那就别做了,和你一个锅吃饭的兄弟做去吧!” 好好的一场欢爱,就这么突兀的停了。 成方遥被陵子钧推到里侧,看着他一件一件的穿衣服,半遮住的胸口,微露的腰间,刚刚熄灭的欲火又悄悄的烧了起来。 想着才做了这么一小会,就又赖皮的凑了上去。 等着自己的不是柔声细语或者娇羞难耐,是一把陵子钧随身带着的白雾剑。 若不是自己躲得快,枕头底下备了一把防身用的武器,今儿这盟主的位置,怕是又要换人了。 晚上坐在收拾干净的屋子里,喝着浓茶,成方遥看着门外院子里跳舞的几个舞姬,一心的平静。 他有些好奇的低了低头,嗯,很平静。 是不是这几个穿的太保守了? “告诉外头的,把上面的外衫脱了。”成方遥朝门口的守卫发话。 几个舞姬当场傻了眼。 她们今天穿的已经格外的清凉,上头是一件肚兜,外头罩了一件近乎透明的薄纱。下头穿的是一条渐变色的纱裙,从裙底开始,越往上颜色越淡,到了腰上,几乎是无色的。 一个舞姬最先解开了外衫的扣子,对其他姐妹催促道:“愣什么愣,还不快点,要到剑架到脖子上才肯脱吗?” 其余的小姐妹虽是不情不愿,也就跟着慢慢的解开了那件可有可无的外衫。 曲调再一次奏响,舞姬又再一次在院子里的青石砖上旋转起舞。 那外衫的好处只有一个,旋转的时候,不让肚兜飞起来。 此时,两个守卫看的眼珠子都不想动一动。 随着那转圈的频率越来越快,肚兜的起伏已经完全不受舞姬们的控制,早就飞到了半空。 底下的春光,一览无遗。 成方遥看了两眼春光,再低了低头,对着小腹间的平坦长叹一口气。 陵子钧啊陵子钧,我是离不开你了。 3、老子不挂牌 东金帮的帮主,暗中得到一个对自己很不利的消息——盟主成方遥秘密会见了北水帮的帮主陵子钧,而且这一会,就会到了床上。 “你说说,本身就不干我们两家的事。这也不知道是哪个王八羔子整出来的屎盆子,非要扣在你我二人的头上。我们还没说清楚,这北水帮又跳出来瞎咋呼,我觉得,这事,八成就是他北水帮干的。老大哥,你说是与不是?”东金帮的齐帮主亲自点了水烟袋,递给躺在藤椅上的西木帮帮主。 西木帮帮主今年四十出头,为人狠辣,耳根子软。谁要是在他跟前服个软,说点好听的,只要不是杀了他老娘这种大事,都能一笑置之。 水烟袋在桌角上磕了磕,西木帮的刘帮主若有所思的掸了掸落在桌案上的沫沫,慢慢说道:“不无道理,毕竟我们两帮这么多年来一直是井水不犯河水。想他北水帮一直看上了我手下的那个渡口,用个计谋让你我二人自相残杀,削弱实力,他再坐收渔翁之利,也不是不可能的。而且就照着陵子钧那小子的品行,这种事他做起来,也绝对的熟门熟路。” 两个昨日还拿着半人高的大刀,互相往死里砍的帮主,现在就在这镇上最安静的一处茶楼里,促膝长谈。 “小弟听说这陵子钧昨日又去爬了盟主的床,会不会盟主被枕边风吹的不分青红皂白,将你我二人重罚,那可真是冤枉死了!”齐帮主想起陵子钧砸完自己场子,那一脸的高傲样,这心底的火气就噌噌的往上冒。 难为自己在成方遥继位之初,还忠心耿耿的跟在陵子钧身后,誓要帮他夺回宝座。如今看来,这盟主的位置,幸好不是他坐了。 “既然他想把我们三个帮派搅在一起,凭他那点被人压的本事来个一手遮天,我们不如就这样……。”刘帮主示意齐帮主附耳过来,嘀咕了几句之后,齐帮主阴霾了好几天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白日里和陵子钧折腾了一把,没有吃够本,成方遥很是心痒难耐。 捱到月上三竿,门口的守卫哈欠连天的犯迷糊,成方遥换了身方便出行的衣服,从后窗户跳了出去。 跑了两步,就攀上了一棵大树,沿着枝干又走了三步,跳到他那高的离谱的院墙上,再一个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跳跃,就到了老宅子的外头。 他尽量没有发出声音,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回头再望一眼自己大门口站岗的那几个守卫,眼睛瞪得老大,想要吓死谁似的,可是明明有几个都已经沿着口角淌了一条长长的银线,还在那硬撑。 回来得改改这守夜的制度,别到最后练出一帮睁眼睡觉的怪胎。成方遥暗暗的记着。 老宅子离五大帮派都不远,最近的,当属北水帮。 这也是成方遥让陵子钧去做北水帮帮主的理由之一。俗话说的好,距离产生美。这么两条街的距离,既能最快得知陵子钧的一举一动,还可以给他一个清净的空间,让他胡作非为。 成方遥觉得,自己比老盟主都要疼这个臭小子。 街上挺热闹的,原来今晚是个集会。 成方遥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圆月,又低头想了想今早签字单据上面的日子。 暗道一声“不好!”,抬腿就往人群中间跑。 街头有一家百酒坊,一天只卖十壶酒,一壶酒五两银子。 这可比别家的酒水都要贵出去一半,不懂酒的人只会撇撇嘴说一句太贵,朝着下一个飘着酒幌子的店铺走。 成方遥暗自祈祷,千万别都卖光了,哪怕只有一壶也行。 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坊主正在收摊子,见五行盟的盟主莅临,忙在身上擦了擦手,一抱拳:“吆,是成盟主,好久不见!” 成方遥笑得气喘吁吁的,指着酒台子上的酒壶说:“给我一壶醉风。” “成盟主,真不巧,今日醉风已经卖光了。这最后一壶,刚被一个剑客买走了,您看?”坊主赔笑道。 “谁?哪个剑客?” “喏,你看那边,那个带着斗笠的公子,腰里挂着宝剑的那一位……”坊主的手指刚朝那桥头上的人一指,成方遥就又开始了奔跑。 早知道今晚这么费体力,下午就不该叫什么舞姬给自己助兴。结果这兴也没助上,胃口也给堵没了。一桌子好吃的愣是没动几口。 现在这么一跑一颠的,倒真有些饿了。 “这位,这位兄弟,能否帮个忙?”成方遥终于挡到了那位斗笠大哥的身前。 靠,用不用这么做作?大晚上的戴斗笠就够烧包了,你还挂一块面纱,怎么,害怕老子劫色不成? 斗笠兄只露出一双狭长的眉眼,看不出面上什么表情,只能听到面纱下一个挺清脆的声音说道:“阁下有何赐教?” 这调调,八成是个读书读烦了的书生,伪装成一个神秘剑客从街上过过瘾的。 这就好办了。 成方遥立马堆起一脸不怀好意的笑,上前一步,贴着斗笠男的胸膛用那本就低沉的嗓音说:“把你方才买的醉风交出来,我就放你过去。不然的话……”成方遥两根指头捻起斗笠男的发梢,暧昧的补了一句:“公子看起来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平常的书生,遇到这种状况,不当场傻掉,也得吓得夺路而逃。 可见成方遥今天的运气是多么的好,碰到了一个百里挑一的例外。 “我倒觉得,阁下看起来更让人有胃口!”斗笠男不光没傻,还依葫芦画瓢的调戏了回去。而且,似乎他说话的时候,已经用一只闲着的手,勾住了成方遥的腰身。 成方遥有些不可置信的张了张嘴,几欲言语,却不知道从哪里开始。 “你,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成方遥打掉那只很有力量的手,退了一步,叉腰问道。 这地界上的人,谁不认识五行盟的盟主? 在自己的地盘,竟然会被一个男人调戏了?这,这还有没有王法! 成方遥暗自决定,他要是敢说一句‘知道’,立马拆了它的骨头泡酒。 “难道你还是个挂名的红牌?”斗笠男眼角一挑,问的轻松。 成方遥胸口的一口气,生生的卡到了嗓子眼,上不去下不来。憋的脸蛋上都浮出了两朵红云。 斗笠男似乎明白了什么,拍了拍成方遥的肩膀,安慰道:“原来是这样?告诉我你挂名的馆子在哪?有空我可以去捧捧场。” 成方遥手心里已经攥出了一层薄汗。 出来的突然,没有带什么随手的家伙。 只得凭借自己和铁蛋子一样的拳头,狠狠的照着那人的门面挥了过去。 “哪家馆子的人,身手不错!”斗笠男一手抱着酒壶,一边躲闪成方遥挥过来的拳头,还不住的夸赞这地方的馆子真是了不得,一个小小的小倌都能有如此身手。 这无疑是火上浇油。 成方遥越发的下手狠历起来,斗笠男也没有再逗笑的功夫,只能一心一意的躲避每一记飞来的拳头。 凭他的判断,这拳头要是打到自己身上,绝对不死即残。 桥头上的行人立时纷纷闪开一圈,供这两人比划拳脚。 斗笠男几番想要拔剑,都被成方遥逼迫回去,只能继续的靠着灵活性左躲右闪。 眼瞅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认出自己的人也越来越多。成方遥使了七分的力气,最后再对着斗笠男的胸口擂去。 “啪!” 穿过酒壶的一只铁拳,停在了斗笠男胸口不足一指的距离。 再进一寸,他今晚就能交代在这。 酒壶的碎片在脚底下踩得啪啪作响,成方遥蹲下身子,拾起几片还算大块的碎片,搁在掌心唉声叹气。 斗笠男站在原地看着那个人缓缓的站起身,怒视自己一眼,扭头就朝桥下走去。 走了几步,成方遥忽然又折回来,一把揪住毫无防备的斗笠男的衣领,警告道:“我告诉你,老子不是哪里都能挂牌的?老子叫成!方!遥!别让老子再遇到你,不然老子见一次打一次!” 发完怒火,成方遥也没有多高兴,看上去更没了精神一样,恹恹的往北水帮走。 一路上买了糖点,瓜果,蜜饯,十年的女儿红,等到了陵子钧屋外头的时候,身上还挂了两块宝石蓝的绸缎,零零总总挂了自己一身。 陵子钧好像正准备吃饭,庭院里摆了酒席,六个小菜,一个酒壶。 “你还知道来?”陵子钧斜了眼看向成方遥。 周围的手下早就被打发的远远的,偌大的院子里只有两个大男人。一个坐在石凳上好像主子,一个站在对面好像奴才。 这差距…… “子钧,你看,我给你买了你最爱吃的……”成方遥开始献宝。 “酒呢?”陵子钧手心一伸,等着那壶美酒。 “子钧,你看这绸子怎么样?合不合你的肤色?你说……” “酒!呢?”陵子钧再一次问道。 “给,给卖没了。”成方遥把身上杂七杂八的东西都摆到桌子上,忙坐在一边的凳子上,熟络的拉起陵子钧空空的手心,按在自己的心房上揉搓。 见陵子钧眉眼里没有半分的客气,忙举了三根指头冲天发誓道:“我真的没有忘记,今儿是你的生辰!我发誓我去过百酒坊,只不过今天的酒都卖没了。我还想给你把最后一壶抢回来的?结果被一个不知死活的臭小子给搅黄了。”说着说着牙齿都咬的咯咯响。 “你除了会抢,还会干什么?”陵子钧鄙视道。 “睡你!” 成方遥趁陵子钧摸剑的功夫,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被陵子钧追的满院子上蹿下跳,成方遥的嘴巴还不知收敛,依旧没脸没皮的喊道:“本来就是嘛,不然你以为我今晚来干什么?” 陵子钧没看清成方遥暗中扔的小石块,一脚踩上去,身子一斜。 成方遥忙回身打掉陵子钧手上的白雾,将人搂进怀里,一点也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撬开他的嘴巴,再一次唇舌交战起来。 慢慢的,怀里的人就软了,不挣扎了,不抵抗了,还很调皮的和自己互来互往。 “咳咳,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成方遥恶狠狠的想,知道不是时候,还不立马给我滚,等着我打赏不成! 4、夜宵就得这么吃 “在下秦名毅,成兄,好巧,我们又见面了。” 摘掉斗笠,去除面纱,成方遥盯着那张一看就招桃花的脸,嘴上在笑,心里也在笑。 好小子,原来是来勾引我家陵子钧的,不知道我是谁我可以忍,不知道陵子钧是我成方遥的人,决不能忍! 成方遥深吸一口气,准备上前再补上几拳给那个不知死活的人。 怀里的人已经飞快的推开了自己,奔到了那人的面前。 “师兄,你怎么来了?” 成方遥的拳头,就僵在了半空。 师兄? “成兄看上去似乎不欢迎在下。”笑你个头啊,大晚上的显得你牙白是不是?老子当然不欢迎你,你难道看不出来老子很忙吗? 成方遥的面上纠结了太多的情绪,最后展现出来的,只能是一张吃了苍蝇又咽不下去的表情。 “这位是五行盟的盟主,成方遥。”陵子钧拉着秦名毅的袖子给他介绍道。 “奥?原来成兄就是大名鼎鼎的五行盟盟主,失敬失敬!”秦名毅的牙笑得更白了。 “子钧,师兄本来想给你买你最喜欢的醉风来祝贺的,没想到路上和这位成兄发生了些小误会,酒壶碎了。喏,这是师傅一直让我带在身上的信函,说是有机会就交给你。”说完不忘对着成方遥再展一展笑颜。 “你欺负我师兄了?”陵子钧喜笑颜开的接过信函,转身就唬了脸质问成方遥。 成方遥有些不爽,深感自己的那颗心受到了创伤,只能阴着脸回道:“都说了是误会,这下你也信我了,我确实是想给你把醉风抢过来的。要不是他……他和我纠缠,也不至于打碎了酒壶,浪费了那些美酒。” 成方遥的眼珠子始终围着陵子钧和秦名毅靠在一起的肩膀上打转转,如果眼神能够变成一把刀,一柄剑,或者一团火,他保证,对面的那个人,一定死的很凄惨。 秦名毅是个察言观色的人,看出了这两人间不同寻常的关系,尤其是成方遥那眼看要吃了自己一样的嘴脸,心中不禁好笑,这醋劲,可不比女子轻。 “师兄,你怎么想到来找我了?”陵子钧邀请秦名毅坐在石凳上,拆了女儿红的酒封,热情的给秦名毅斟满酒。 两人喝了两杯,才想起,似乎这院子里还有一个人。 再找人的时候,成方遥已经不知了去向。 “我只是路过,想起今天是师弟你的生辰,顺便来讨份喜气的。不过看你这架势,不像是大办过的样子。怎么?不高兴?”秦名毅和陵子钧是师出同门,深知这个糖罐子长大的公子哥的脾性,像是生辰这种热热闹闹的日子,绝不对不会草草的凑活。 眼下这样,必定是谁招惹了这位寿星。 “师兄真是一点都没变,老是能看透我的心思。要是那个人能有你一半的慧眼,我就心满意足了。”仰头又是一杯,沿着喉咙一路游进到胸口,火辣火辣的热,却刺啦刺啦的清醒。 “成兄对你不好?”秦名毅举着杯子,不急着品尝,笑盈盈的看着自己的小师弟。 “你怎么知道是他?” “你没看他刚才那看我的眼神,恨不得把我扒皮拆骨的,若不是喜欢你,哪里能成这个样子。还有啊,他方才在桥上给你抢醉风的时候,可是实打实的卖力气。”秦名毅眯起了眼,回忆方才两人紧贴在一起的那份怦然心动。 也是,天下的小倌里,哪有一个能像他一样的蛮横不讲理,痞里痞气的德行又格外的吸引人。说他挂牌,确实不妥。哪个不想活的馆子会养这么横的小倌? 秦名毅走了神,没听到陵子钧开始数落成方遥的不是。 从他是如何的来者不拒,到风流成性,再从如何的对自己凶狠,到动不动就虐待自己,七七八八说下来,这成方遥简直成了这天底下最大的祸害! 最后一句:“这个祸害就是害得我无家可归的那一个混球,唉。” 秦名毅收回了神思,惊讶道:“他就是那个害你在师门躲了两年的人?师弟,你其实是考验他的吧?你不说,我还不敢相信这五行盟的盟主,就是你一直思思念念的人。” “谁,谁思思念念了?师兄你不要胡说啊!”陵子钧忙夹了一筷子小菜塞到嘴里,一时太急,都没看清那是成方遥最爱吃的麻辣鱼。陵子钧又恰巧是个不能吃辣的人。 这一通的灌水灌酒又扇风的,等陵子钧的舌头又能重新说话的时候,秦名毅脸上的倦容也已经十分的明显了。 给他安排了上好的客房,又命人将剩下的吃食都收拾干净,才咬着一颗鸭梨进了自己的卧房。 房门敞开,又关上。 陵子钧就跌进了一个滚烫的怀抱里。 “你怎么还没走?”陵子钧咽下嘴里的鸭梨,醉醺醺的问。 “走,老子还没干完事呢怎么走?”陵子钧打横抱起摇摇晃晃的陵子钧,吹灭了屋里的烛火,直奔大床。 “什么事?” “睡你!” 出来的时候就已经不早了,又在桥上和那厮纠缠了一会,这小子又和那厮吃了这么久的生辰宴,再不抓紧时间,天都要亮了。 成方遥解衣服的手,从未如此的灵活过。 嘴巴上堵着陵子钧又凉又甜的唇瓣,一只手遏制住他那两只想要挣扎的手,整个人骑在陵子钧的身上,膝盖顶在他的腰间,将他牢牢的固定在自己的身下。 “你躲我的那两年,对我思思念念?”成方遥离开他的唇,沿着下巴脖颈一路吻下去。 “我,我才不会想你!”陵子钧被吻的难受极了,好像一只猫尾巴在身上扫过来扫过去,想要抓却抓不到。 “怎么?难受?”吻到锁骨处,成方遥又抬起头去看陵子钧的脸。 陵子钧别扭的望向别处,闷闷的说:“我刚才吃了辣椒的关系。” 小样,还害羞?成方遥觉得,今晚真是来着了,他家的子钧几时这么羞涩过? “原来是这样,那我来帮你。”成方遥低了头,在他耳边轻声道:“我来帮你一点一点的清理干净。” ****** 酒真不是个好东西,不仅能误事,还能失身。 虽然陵子钧知道自己不是个完璧之身,但是像这么彻底的被从头吃到尾,一点反攻的机会都没给,这可是头一遭。当然了,之前给了反攻的机会时,他也没抓住。 一觉醒来,何止天都亮了。门外的下人恭敬的问陵子钧是要去大厅吃午饭还是给他端到卧房里。 脑子里混乱的不可救药,大力的拍了拍脑壳,也没能立马从棉花堆一样的思绪中脱离出来。 床榻上只有自己一个人。 看着自己身上那些红紫的斑点,手腕处的淤青,陵子钧骨头里都开始暴躁,想要把那个成方遥抓回来绑在床上,加倍的蹂躏回来。 这,这让他怎么出去见人啊? 对了,见人?他师兄好像还在自己帮里。 “秦公子在哪里?”陵子钧扶着床头问门外的人。 “回帮主,秦公子早上已经走了,给您留了封信在大厅。您现在要看吗?” 走了?看来真的是路过啊。 陵子钧揉了揉太阳穴,穿上里衣,外衣,踩着鞋跟,推开了房门。 好嘛,怪不得自己睡的这么沉,原来这天色也不好,阴惨惨的,好像是打翻了墨汁一样。 又过了一个生辰,自己又长了一岁,陵子钧莫名的生出一种苍老感。 果真是到了一定的年纪,就会徒增伤感无数吗? 院子里的凤仙花开的有些慵懒,就像是此时的陵子钧。 吃罢饭,没有去帮派里逛逛,而是自己在八角楼里铺了纸,研了墨,想要画一幅春末夏初的出行图。 大街上人来人往,有钱的骑着马,更有钱的坐着车,没有钱的只能徒步。他们各自沿着自己的轨迹,悠悠的在笔直的街道上闲逛。 从八角楼望下去,那些天差地别的人也没有什么区别,渺小的如同蚂蚁一般。 手提起沾满了墨色的画笔,在画纸上踌躇许久,就是下不了笔。 陵子钧有个习惯,与其画一笔看一眼,不如多看几眼后,一气呵成。他说:“这才叫作画,而不是看画。” 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心里始终平静不下来。 这笔,最终也没画下去。 “禀告帮主,南火帮的帮主带了手下前来闹事,此刻就在咱们手下的饭馆里。帮主您看要不要带上几个兄弟过去看看?” “南火帮?”陵子钧皱了眉。 他与南火帮向来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他怎么能跑来砸自己的场子。 “走,去瞧瞧。”八角楼上那幅没起笔的画,就这么落了幕。 南火帮的帮主姓杜,说起来和陵子钧还是从小就认识的好兄弟。 他来自己的地头闹事,恐怕没这么简单。 饭馆就在出了八角楼拐个弯百米的尽头,是这个镇上最大的饭馆。吃个凉拌黄瓜都要一两银子的地方,自然也不是一般人能吃的起的。 所以除了最大,也是最贵的饭馆。 即使这样,那些有钱没处花的老爷员外,还是兴冲冲的带着大把的银子往里进,哪怕只是去喝上一壶茶叶末,潇洒的扔下把碎银子。 成方遥曾经问过陵子钧,那些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大老远拿着银子跑来打水漂? 陵子钧笑着回道:“这就是有钱人的想法,你不懂。” 5、那是珍品 南火帮的帮主,早就算准了陵子钧要来的时辰,搬了把椅子坐在饭馆外等着。 太阳挺毒,累坏了两个打扇子的手下。 即便手腕都酸疼的想要断掉,依旧不敢放松手里的速度。 “帮主,您看,那不是北水帮的帮主吗?”有人给南火帮的帮主指认道。 同陵子钧不相上下的年纪,脸上皮光溜滑的,眉眼间始终挂着笑容,坐着的南火帮帮主,好像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陵子钧放慢了行走的速度,压低声音对身边的手下说:“一会儿若是闹翻了,别忘了去通知盟主过来。” “帮主,那时候再去,岂不是晚了?属下怕盟主来不及过来援手啊!”手下担忧的回道。 “谁说要那人来救我们了,我就是让他过来看看这残局,让他知道我们北水帮是受害方。”陵子钧说的声音不大,却给身后跟着的下人一种铺天的压力。 其实,帮主是想去找盟主示弱吧?手下们互相交换了眼色,彼此心照不宣。 他们北水帮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不得不说,帮主的功劳是巨大的。但是有良心的都知道,若不是盟主对他们帮派的特殊照顾,别说其他四大帮派,就连底下的小喽啰都不见得压得住。所以有关他们帮主和盟主之间的流言蜚语,北水帮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却又谁也不肯挑破,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 陵子钧原本是个世家子弟,等了十五年,准备接手老爹的宝座。偏就被半路杀出来的成方遥给截了去,这口恶气,不是睡上一觉两觉就能咽下的。 陵子钧一直在等一个机会,等一个能一吐心中苦闷的机会。 而一直在等他去出气的,则是笑的和弥勒佛一样的南火帮帮主杜天仇。 “好久不见了,子钧。”杜天仇没有站起来,靠着椅子背同陵子钧打招呼。 “杜帮主真是有闲情逸致,跑到我这地盘上这么闹腾一番,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陵子钧也不是善茬,大家都是从有钱公子哥过来的人,面子上的事,谁会输过谁? “没什么?今早我一起身,屋外的喜鹊就在我的房檐底下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听,我料想今儿一定有喜事要发生,所以过来想同子钧你分享一下。”杜天仇的拇指上,戴了一个硕大的玉扳指,此时正握在手心里把玩,说话的时候也不抬头,依旧笑呵呵的。 “那就分享一下吧。” “奥?子钧你既然这么说了,那我怎会客气呢?兄弟们,把早上挂在门口的那几个人抬过来!”杜天仇一拍手,几具盖着白布的担架就到了陵子钧的跟前。 放下担架的人,还顺手将那白布往下扯了扯,露出一张面目全非的脸。 其余的几具,皆是如此。 “这是?”陵子钧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蹲下身子去查看那些人脸上的刀口。 细长倾斜,尾处外翻肉皮,应该是带勾的什么利器划烂的。 心底一惊。 要说起这带勾的利器,方圆百里之内,首先想到的,就是他北水帮。 帮里上下配发的武器,就是那种小巧的弯刀。这只是其中的一把,便于藏在身上。至于拿在手里招摇过市的,则可自行选择。 这是嫁祸! 陵子钧抬眼瞧杜天仇,想要从那张脸上看出些什么。 可是除了笑,还是笑,一无所获。 “这不是我们干的。”陵子钧冷冷的回道。 “我没说是你们干的。”杜天仇笑的更加的大声,生怕陵子钧听不到。 “你来砸场子就是为了报复?” “不是,我只是看你地盘太安静了,想来给你点热闹。怎么,不欢迎?”杜天仇收了笑,起身扭了扭腰,几步走至陵子钧的眼前,在他耳边嘀咕:“既然把我拖下了水,我总得出来露露脸啊。放心,这事是谁干的,我心里有数。” 杜天仇又堆上那一脸的笑容,朝手下吩咐:“兄弟们,可劲的砸,能成沫的别留块,能碎了的别留整。子钧兄说了,他们帮里的祸事,他们自己担着。” 得到了帮主的鼓励,饭馆里的杂乱声就更加的嚣张了。 陵子钧身后的人有些看不下去,握了拳头想要出去理论,被陵子钧挡下。 “呵呵,不过是些桌椅板凳,不值钱。杜帮主喜欢砸就让他砸。大不了我们换新的。用几个破木头板子抵消这么几条人命,值得!”陵子钧的话无疑实在火上浇油,彻底激怒了杜天仇身边打扇子的手下。 扇子被踩在脚底,两个人直奔到陵子钧身前,大喝一声,挥动了拳头。 陵子钧稍稍闪身,躲开了。 那拳头带着狠意,再一次朝陵子钧的面门袭来。 这么来回躲了几次,陵子钧才伸手牵制住打扇子的下人,扔到自己手下的人堆里,给押了起来。 “杜兄,这么玩下去,有些过了。”陵子钧阴了一张脸,冷冷的说。 “玩?子钧兄,你误解我了,我一直都很认真。” 说时迟那时快,杜天仇的玉扳指拔下又套回了大拇指上,他的手里,多了一把尖利的飞镖,正瞄准了陵子钧的左眼睛。 陵子钧武功再好,反应再快,也躲不过号称“鬼镖”的杜天仇的暗器。 能与之相匹敌的,应该只有真正的鬼了。 当! 距离陵子钧面门的一拳之处,飞镖被拦了下来,掉到了脚边。 “谁?”杜天仇警惕的四处查看。 “我是奉盟主之命,来看看两位帮主有没有需要在下效劳的地方。得罪之处,多多包涵。”人未到,酒气就已经在这地方散开。 嗅着酒气寻去,左手边的二楼台子上,邢鬼翘着腿正玩着石子。 那被击落的飞镖,竟然是他用石子打掉的。 杜天仇抬头笑道:“原来是来接子钧兄侍寝的,我倒是不懂事了些。还望二当家回禀盟主,我们南火帮与北水帮的梁子,就是他盟主亲自出来压制,也不会像东金和西木一样的不了了之。若是非要以他的盟主身份强压,我们南火帮愿意退出五行盟。希望二当家能一个字不落的回禀盟主。在下先谢过了。” “杜帮主,好说好说。”邢鬼跳下台子,歪了歪身子,站稳后穿过陵子钧身后的人群,走到两个帮主中间,做了总结性的发言。 “盟主有令,两位帮主跟我走一趟吧?盟主有些话,想要当面对您二位说。杜帮主,您的那番言论,可以亲自对盟主说出来,我想他一定很想同你好好的讨论讨论。”邢鬼朝杜天仇眨了眨眼,好像是准备看一场好戏。 “那么,子钧兄,请吧。” “杜兄,你先请。” “好了,我先走,您二位跟着。”邢鬼说完大步流星的走在前边,也不管后面有没有跟上来。 饭馆里的纷乱,在杜天仇走后,也停了下来。 大家抱着自己的武器,蹲在残墟上,等着帮主回来的指令。 天热的有些不正常,只活动了这么一会,就大汗淋漓。 “喂,掌柜的,有没有个毛巾擦擦汗啊?”打手甲问躲在桌子底下的饭馆掌柜。 “就是啊,有没有私藏的酒水啊?这么干等着多无聊啊?”打手乙附和道。 “来来来,我们不如来一把。掌柜的,拿个全活的碗来。”打手丙从怀里拿出了这一帮人的挚爱——骰子。 不一会,大大小小的声音,就完全替代了之前的乒乒乓乓。掌柜的还被迫成了见证人,站在离破碗最近的地方。 这种冰火两重天的场景,让掌柜的有些摸不着头脑。 只能在心底暗暗的祈祷,陵子钧早点从老宅里回来,把这云里雾里的路给看清楚。他们和南火帮,到底是朋友?还是敌人? 老宅子的花花草草,没有因为过了一夜有什么变化。甚至于昨日门口那含苞待放的花朵,还是那样的半开不开,看着就让人着急。 成方遥站在门前的廊檐下,正逗弄着挂在半空的小雀鸟。 两个帮主一踏进院子,那只小家伙就开始扯了嗓子乱叫,扰的成方遥拿了根小木条隔着笼子抽打。 “再不听话,就把你的毛全扒了!” 陵子钧脚下一顿,他没有抬头,却觉得说这话的人,一定是在看自己。而这话,也是对自己说的。小雀鸟,不过是个挡箭牌。 “盟主好雅兴,连畜生都能驯服。以我之见,畜生就是畜生,你让他听话,都是天方夜谭。毕竟不是我等有脑子的人。”杜天仇拿眼角去瞟陵子钧。 “就是,盟主从这教化畜生的功夫,不如来调节一下帮派间的矛盾,也好过下边乱成一锅粥。”陵子钧不屑道。 “乱?哪里乱了?你是说你们两大帮派之间的小摩擦?”成方遥收起小木条,背起了手,示意站岗的都退出去。 院子里安静了一下子。 “好了,人都走了,就都别装了。”成方遥左手揽着杜天仇,右手搂着陵子钧。 “放开你的爪子!”陵子钧猛力在那只大手上一拍。 成方遥揽着杜天仇一躲,站到了一边。 “你看看,他的那个狗脾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改一改。”成方遥向杜天仇道起了苦。 “盟主你也一样,还是这么的……活泼。”杜天仇憋着笑,不至于让成方遥盟主的面子掉到脚底下。 “成方遥,你这次要是不给我个说法,我一定让你不得安宁!”笼子里的雀鸟,被一只飞镖穿透了肚子。 翅膀还在笼子里不住的扑腾,那个血窟窿,就已经流干了它所有的血。 “陵子钧,那是老子花重金买来的珍品!珍品你知道吗!” 6、如此对策 “子钧兄弟,你心里再大的火气,也不能拿我的飞镖去射杀盟主的宝贝雀鸟啊,万一盟主误会了,你说这可怎么办才好呢?”杜天仇一边在老宅子里四处的闲逛,一边悠悠的对陵子钧埋怨。 怪不得自己方才对着陵子钧飞出去的镖不见了,原来是被他私藏起来了。这小子,还是这么的不知轻重。 陵子钧只顾着和成方遥从那对坐着瞪眼,没工夫搭理杜天仇。 杜天仇自己逛得差不多了,也就坐到了他们两人旁边。 “杜兄,好久不见啊。自从我继任盟主后,每年的聚会都寻不到你的身影。不知道的下边人,都以为我得罪了杜兄你呢?”成方遥转过半边身子,朝着杜天仇开口道。 陵子钧刚想继续插嘴,成方遥忙将一壶闷好的热茶倒进陵子钧跟前的小杯子里。 茶水清香扑鼻,让人立马身处花丛之中,仿佛一抬眼,都能看到成群结队的蝴蝶一般美妙。 “这是?”陵子钧端了茶水,微抬杯盖不确定的问。 “知道你火气大,这是特意给你泡的白菊茶?瞧见没,这么白的花瓣子,我这辈子也算是头一次见。还是沾了陵帮主你的光。”成方遥看着陵子钧有些出神的样子,心底里有些酸酸的。 “这是哪来的?”陵子钧可不信成方遥有此等的闲情雅致,寻来这一般人不甚喜爱的白菊。即便说是为了自己,他也不信。 成方遥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眉毛一挑道:“还能有谁?这可是刑鬼去南方收回来的。据说还费了些功夫。他知道你脾气急,容易上火,特意给你带回来的。怎么?不好喝?” 陵子钧的手紧了紧,握在杯子上衬得指节分明。 “不好喝。” 成方遥这下心里痛快了。 杜天仇早就非礼勿言,只一个人默默的坐在旁边,等待着两个冤家扯完私事,再来讨论公事。 不过看盟主那狗尾巴的样子,一时半会还没有个完,只得尴尬的咳嗽了两声,以示提醒。 “不知盟主觉得,如今这局面,应当怎么处理?”杜天仇是个懒汉,宁可在自己的帮派里睡大觉,看书写字,也不愿意踏出帮派一步。 这也是为什么他不去参加年底聚会的主要原因之一。 无非是喝喝酒,吃吃肉,他帮里的厨子不比盟主老宅子里的差,他不嘴馋。 可是就是这么躲清闲的一个人,那些不安好心的人还不放过自己,愣是把自己也从屋子里给逼了出来。 既然出来了,就得做点什么。 凭他和陵子钧的交情,别说那几个人一看就不是北水帮做的,就是确实是,他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过去。 原因很简单,他怕麻烦。 至于那大街上扔的飞镖,也是做做样子罢了,刑鬼的酒味,隔上半条街也能闻得到,他怎么会不知道。 “杜兄,就这么干说多没劲啊,不如来点趁头。你等着。”成方遥笑眯眯的朝着杜天仇眨了眨眼睛,连蹦带跳的跑了出去。 确定院子里的人都被自己赶走了,他才偷偷摸摸的从树底下挖起土来。 不会,就挖出一个酒坛子。 用门口的毛巾擦了擦上面的土,成方遥献宝似的将那坛子酒搁到杜天仇面前。 “这是?桃花酿?”杜天仇隔着坛塞子闻了闻,大喜。 “好鼻子,一猜就中。”成方遥得意的看了看陵子钧,那个人又拿着杯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成方遥的得意劲立马下去一大半。 “没想到,你竟然还记得我喜欢桃花酿?”杜天仇的眼中,写满了惊奇。 他没记错的话,他和成方遥见了不过数面,还都是托了陵子钧的福气,在成方遥不是盟主的时候,私下里喝过几次酒。他只记得,成方遥的嘴够坏,人不坏。没成想,这个表面看上去大大咧咧的盟主,心细到如此地步。 “这话说的,你我也是多年的兄弟。虽然不经常来看我,但是我知道,你心底里还是认我这个兄弟的。喏,这坛子酒就是我五年前埋下的,今日终于能给你尝尝了。”成方遥接过酒坛子,一把扯掉酒塞子,把杜天仇的茶杯倒干净,酒坛子一斜,斟满了一杯。 “来,我们边喝边说。”成方遥先干为敬。 桃花酿入喉,清凉感从喉底一路攀升,直击天灵盖。成方遥差点没把自己的舌头咬掉。果真美酒是要费些时候的,这美人嘛…… 陵子钧似乎还没从自己的走神中神游回来,成方遥接着问杜天仇。 “你觉得是谁挑的头?” 杜天仇先是细细的闻了一会,又小口的抿了一下,最后再一口干掉,有些意犹未尽的盯着盟主手边的酒坛子。 成方遥很有眼色的又给他斟好,等着他的回答。 “我认为是东金帮。这方圆百里之内,能在他地盘上翻天的,只有他自己。而且最先出来喊冤的,也是他自己。最重要的是,他有动机。”杜天仇一一分析道。 神游回来的陵子钧惊问:“你难道觉得是因为我?” 杜天仇一笑,不可置否。 成方遥打趣道:“吆,你终于从刑鬼的迷魂汤里醒了?不用我去把刑鬼找来救你了?” 白雾剑出鞘的声音很急,剑尖直指成方遥的面门。 好在五行盟的盟主有些本事,脚在桌腿上一踹,身子就离开了陵子钧的攻击范围。 紧接着,陵子钧的第二剑又直劈过去,这次瞄准的是肩膀。 成方遥一边求饶,一边绕着身后的柱子躲避。 陵子钧怒气未消的脸上分明写着“没门”两个字,不多言语,收了剑势,在掌心处一转,携了五分的力气再一次出击。 成方遥觉得,陵子钧是真的生气了,他这次瞄的,竟然是自己的左胸口。 说时迟那时快,从柱子后面探了身子的成方遥竟然走出来,站在那白雾剑面前,大敞胸怀,等着剑身的刺入。 杜天仇想要出手阻止,却被成方遥意味不明的瞪了一眼,只得又老老实实的坐回原位看热闹。 白雾剑的来势凶猛,陵子钧的怒气都集中到了剑尖上。 成方遥这么一甩手,让他吓了一跳。忙收了力气,把方向偏了偏。 白雾剑刺到柱子上,收回来的力气卡在手腕处,这么两股子力气一激,陵子钧连剑柄都握不住了。 哐当坠落的白雾,就掉在成方遥的脚边。 陵子钧气呼呼的看成方遥那小人得志的脸,咬了咬牙道:“今儿我不杀你,是怕别传出去说我是做了亏心事,心虚灭了你的口。成方遥,你的命,早晚是我的。” 成方遥心里早就乐开了花,搂住陵子钧就往自己的怀里按。 “是是是,多谢陵大侠手下留情。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胡说八道。陵大侠大人不计小人过,当我说的是个屁还不行吗?”成方遥说话的时候,背对着杜天仇,没有看到那一口酒生生的从鼻子里被逼了出来。 陵子钧还有些余气未消,嘴巴一张,在他的肩头咬了一口。 “你的命,我早晚要收了。” 成方遥低了头,找到陵子钧的耳朵,轻轻的舔了一口,满足的说道:“是你的都是你的。我的命是你的,我的人也是你的,我的心更是你的。怎么样?给我一个展现衷心的机会吧?今晚别走了吧?让我好好……” 杜天仇实在是怕自己的眼睛会失明,耳朵会失聪,不得不及时打断了成方遥下面的真心告白。 这种戏码,杜天仇还是头一次见,深深觉得吃不消。 陵子钧意识到自己被成方遥当着朋友的面吃了豆腐,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拉了拉领口,低头说了句:“天太热,我出去洗把脸。” 成方遥瞧着那身影彻底离开了这屋子,才问杜天仇:“你也觉得东金帮的那老小子,是为了报子钧比试时那两剑之仇?” 杜天仇没有回答,反倒问了句不相关的:“盟主果然勇猛,方才竟敢敞怀面对子钧兄的白雾剑。若是子钧兄的反应慢那么两拍,不知道盟主你还有没有闲情说些甜言蜜语了。” 成方遥环顾四周,拉着杜天仇的手就放到了自己的胸口。 “不知道盟主练得什么功夫,这胸口硬的都赶上大石块了。哪天也教我几招如何?”杜天仇笑的欢畅。 他摸到了,是一件护心甲。难怪这么大胆的等着挨刺。 “这是个秘密,你可不能告诉子钧。要不是为了哄他高兴,我哪里会天天的穿着。你不知道,这玩意儿忒热了。”成方遥撩起袖子对着自己的脸扇起风来。 杜天仇暗暗叹息,跟着这么一个玩心十足的盟主,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言归正传,趁着陵子钧不在,成方遥立马收了玩世不恭的脸,一本正经的同杜天仇讨论起这次的骚乱。 “盟主要不要直接把东金帮的齐帮主找来问话?”杜天仇问道。 “不要,那老头子混江湖的年岁,比我如今的岁数都大,直接问是问不出来。他喜欢栽赃,就让他栽个够。他栽不过来,我就帮他栽一栽。”成方遥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的狡黠,每次一有坏主意,都是这幅德行。 “盟主的意思是,放任他继续?”杜天仇不是不赞同,只是担心这样发展下去,最后闹大,不好收场。 “他年纪大了,只会小打小闹,五个帮派,只敢拉拢一个,和他一起蹚浑水连累其余两个。你说说,五个帮派,少了一个怎么能行?我们都是一家人,有好大家分,这有热闹,也得一起凑啊!”成方遥倒好两杯桃花酿,兀自碰了碰杜天仇手里的酒杯,一扬脖子,灌了下去。 “把天一帮也扯进来?会不会不好收场?” “收场?我没想收场。他既然想砸子钧的场子,我当然也得替他还回去。事情闹大了,才能一起出来说道说道,不至于让人留下话柄。”成方遥闭着眼摇头晃脑道。 他偏袒北水帮,人尽皆知。不过在这种非常时期,明地里的偏袒,无疑使给北水火上浇油。至于暗地里,想怎么偏,还不是由得他说了算。 “兄弟,这件事还得拜托你去做。你也知道,子钧的脾气,做不了这种细活。”成方遥目光切切的凝望着杜天仇。 “但凭盟主吩咐。” 7、我喜欢你 从老宅里出来,杜天仇站在祠堂前的门阶上,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祭拜一下老盟主。 陵杜两家是世交,这么走过却不进去拜会,有些不礼貌。 脑子里刚浮出礼貌两个字,立马自己嘲笑起自己来。 老盟主在的时候,礼义诚信的顺序还很明确。到了成方遥接手五行盟,这首当其冲的礼字,就乖乖地排到了最后,甚至于,在特殊时期,可以忽略不计。 就像方才他给杜天仇出的馊主意一样,没有一点能对得起这个礼字。 杜天仇望一眼干干净净的祠堂门匾,鞠了一躬,大步流星的走了。 盟主有令,他一个帮主,也就只有遵命了。 第二日,陵子钧难得没有在早饭前,从盟主的被窝里爬起来。房门外就传来了刑鬼的声音。 “盟主,天一帮的铃羽姑娘来了,说有事情相商。我已经让她在前厅等着了,你看是不是?” 成方遥早就醒了,只不过看着自己胸口上睡得安稳的陵子钧,有些不忍心打扰,一直僵着身子等他睡醒。 陵子钧听到门外的声音,立时惊醒。 “早上好,陵少侠!”成方遥挥舞着赤裸裸的胳膊,对着陵子钧打招呼。 陵子钧下意识的一把将胸口以下的毯子往上拽了拽,盖到自己的脖子底,愤愤的问:“你怎么不早叫醒我?这会子天都亮了。” 门外的刑鬼没有等到回话,又问了一句:“盟主?你醒了吗?” 这下子陵子钧恨不得把自己的脑袋也塞进毯子里,脸红脖子粗的开始在毯子下面拳打脚踢全身光溜溜的成方遥。 成方遥忍住疼对刑鬼道了一句:“嗯,知道了。你先去替我招呼一下吧,我随后就来。” 听到刑鬼走远的脚步声,陵子钧从毯子里钻出来,把枕头摔到成方遥的脑袋上,开始东一件西一件的穿衣服。 成方遥揉了揉有些酸麻的胳膊,还有被砸中的脑门,笑着去拉陵子钧的衣摆,小狗乞怜道:“你就这么不喜欢看到我吗?昨晚明明还喊着我的名字的。” 陵子钧转身就把衣带抽到成方遥的胳膊上,咬牙切齿道:“是啊,我不喜欢看到你,一点也不喜欢。” “为什么?”成方遥跪坐在自己的腿上,扁了嘴,还很敬业的包了两圈水汽在眼眶子里。 陵子钧有些哭笑不得,套上最外头的一件长衫,轻笑的回道:“为什么?你也让把你压在底下过上一晚上,你就知道为什么了。” “那不行。”成方遥又恢复了往日的嘴脸,开始急匆匆的穿衣穿鞋。 “为什么?”这话是陵子钧问的。 “谁做盟主,谁就在上面,这就是规矩!”成方遥在陵子钧的脸上又捏了一把,走到脸盆边开始用湿毛巾擦脸。 “什么破规矩!你别忘了,这盟主的位子,本身就是我的!”陵子钧有些不满。 这是什么理由,盟主帮主的,和谁在上面有什么关系,即便有关系,这又是谁规定的? “是,这位子是你的,可是这规矩也是你定的。怎么,你忘了?”成方遥又从架子上拿下另一块干净毛巾,浸到另一盆水里,拧了两把,递给陵子钧。 愣了一下,陵子钧闷闷的接过毛巾。 他想起来了,这话,确实是他说的。 那时自己以为,这盟主之位,铁定是自己的,才会脱口而出。哪里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眨眼间,自己就成了一个小小的帮主。而那个跟在自己后边巴结自己的小子,已经成了盟主,爬到了自己头上不说,还骑到了自己的身上。不得不说,命运这个东西,真是太诡异了。 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陵子钧把用过的毛巾扔到成方遥的身上,问:“你小子该不会是因为这个,才去和我抢盟主的位子吧?” 陵子钧也觉得,这理由比起命运,更为的诡异。但是有些人,就是一个诡异的存在,比如成方遥。 他拿着毛巾站在门口呵呵的笑了两声,说道:“这都被你看出来了,不愧是聪明非凡的陵少侠!” 陵子钧一口气,差点就没上来。 果真是这个理由的话,这害的自己如此下场的罪魁祸首,岂不就是他自己? 陵子钧很想找个没人的角落,狠狠地抽自己两个大耳光。 “好了,我去见一见铃羽,你一个人回去注意安全,不行的话我叫刑鬼送送你。”成方遥敞开房门,清晨的凉爽气息迎面扑来,屋里子的靡靡之气立马烟消云散。 晨光之中,成方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回头朝陵子钧笑的花枝乱颤。 “你不怕我跟着他跑了?这么放心?”陵子钧一时的情迷意乱,竟忘了拔剑相向。 “不怕。你若是想跟他跑,三年前就跟他跑了,哪里能等到此时。而且我说了,我是你的,我的人我的心都是你的。所以啊,你的人你的心也都是我的。你跑我就跑。”成方遥瞧着陵子钧的脸上难得的出现了一种名为温柔的神色,心情立马变得比这天都要晴朗。 “胡说八道!”陵子钧嗔怪一声,迈出了房门,自己朝后门走去。 成方遥又盯着那早就消失的背影处发了会呆,收拾了一腔的春心荡漾,抬脚去前厅。 五行盟底下的五大帮帮主,真说起来,长得最丑的就是东金帮的齐帮主,最慈爱的是西木帮的刘帮主,最清秀的是南火帮的杜天仇,最风华绝对的,自然是北水帮的陵子钧。这叫情人眼里出西施。 抛开这四个人,还有一个最妩媚的,那就是天一帮的帮主铃羽。 一个女儿家,撑起了一个不容小觑的帮派,可见这妩媚底下,掩盖了多少的狠辣。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一大早就能看到秀色可餐的女子,成方遥还是很乐意的。 大厅里,铃羽坐在椅子上,手脚规矩的放在一个大家闺秀该放的地方,双颊微红,低着头玩手指头。 如果不是腰间挂着的双刀,这倒真像是一个来相亲的小姑娘。 铃羽不过十九岁,说到底还是个没长大的黄毛丫头,见到自己朝思暮想的情哥哥,也会害臊,也会窘迫。 那个梦中的情哥哥,正站在盟主的位子旁边,给铃羽斟茶倒水,嘘寒问暖。 成方遥踏进大厅的时候,正好看到铃羽端着杯子仰着脸,想要张嘴对刑鬼说些什么。被他这一脚,又给踩了回去。 “盟主,你来了。”刑鬼把成方遥迎进去,自己先遁了。 成方遥做在椅子上,看着铃羽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跟着刑鬼的脚步一点一点的越走越远,也不吱声,一直等到铃羽自己发觉失态,才扑哧笑出声。 “铃妹妹这痴情的样子,真是我见犹怜。喜欢,就去追!没什么可怕的,有成哥我在后面做你的靠山!”成方遥直言相劝。 如果铃羽真的能把刑鬼追到手,自己也更加的安全些。成方遥暗暗的打着算盘。 “盟主,你说什么呢!我这次来,是有一事想和盟主汇报。”铃羽终于从一个娇羞的小姑娘,回归到了天一帮的帮主上。 “说说看。” 天一帮除了帮主,底下的手下也大都是女子。身为女子,自然是比这些大老爷们爱干净些。所以天一帮的一众女手下喜欢在夜半时分去自己地头上的湖里洗个澡,冲个凉。 昨晚上,那些女手下又去湖里嬉戏玩耍,不巧被几个色胆包天的下贱之人偷窥了一把。想到自己的姐妹被不知名姓的小喽喽看了身子,铃羽的气就不打一出来,小拳头攥的咯咯响,重重的擂在桌子上。 看了也就算了,还有几个手贱的把其中几个女子的衣服给拿走了,迫使大家伙匀了匀衣服出水的上岸,那几个贱人带着面罩出来调戏的时候,都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吃了些亏。 事后铃羽带人去查看过,草丛里有那些面罩人掉了的腰牌,是西木帮的人佩戴之物。 可是细看过去,那些人的脚印,却是朝着东金帮的方向逃走。 很明显,是栽赃。 铃羽是个女子,最痛恨那些欺侮女子的下贱之人,所以想来找盟主打个招呼,自己想要找东金帮算账。 成方遥玩着手边的一把扇子,不说行,也不说不行。 铃羽等的不耐烦的时候,才凉凉的发了话:“岂有此理,如此下去,岂不坏我五行盟的名声?就算铃妹你咽的下这口气,为兄我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铃羽一听这话,心里总算安了心。 “盟主不必动怒,这点小事,我一个人就能解决,只是希望盟主能不介入其中,给我一个空间。”铃羽站起身说道。 成方遥敞开折扇,对着自己摇了两下,打了个哈欠:“我可能没睡醒,见过的人听到的话,都好像是在梦里,唉,年纪大了,不顶用了。” 铃羽笑着抱了抱拳,道了声安,退了出去。 脑子里还在想,回去后如何找东金帮算账,人已经走到了老宅子的花园里。 四方亭里,琴声悦耳,抚琴之人更是赏心悦目。 铃羽听的出了神,一步步靠近琴声的源头。 轻如羽毛,重如顽石,时而千军万马,时而轻声呢喃,铃羽就像是被琴声控制了思绪的人偶,晕晕乎乎的走到抚琴人的身后,对着那抚琴之人说了句。 “我喜欢你。” 8、谁没年轻过 谁年轻的时候,没幻想过自己长大以后,会成为何方的英雄,或者是嫁给一个何方的英雄。 铃羽小的时候,就一直活在自己的幻想里。 她希望自己日后的夫君,就是个顶天立地,救自己于危难之中不皱眉的大丈夫,真英雄。 盼了十三年,她终于盼来了。 铃羽的爹爹原来是个土匪身边的心腹,打小就在土匪窝里长起来的铃羽,自然是说话底气十足,有理没理的都要辩上三分。若是辩不过,就要动手把丢了的面子找回来。 这是她从小接受到的教育,她们匪窝里的规矩。 可是这套规矩搁到外面的世道上,是万万行不通的。铃羽却不知道。 在挑剔了饭菜里的盐放的太多肉放得太少,遭到掌柜的冷嘲热讽后,一个人偷溜出来的铃羽怒了。一拳打烂了那好端端的饭桌,致使一桌子的饭菜立马横飞半空。 掌柜的一看有人闹事,喊了后面的小二哥们出来帮忙。 铃羽跟着土匪头子学了些拳脚,应付一个比自己高大一倍的男子还行,两个也勉强可以。换到四五个,就着实有些吃不消。 自己被小二哥一边一个胳膊的架起来,掌柜的巴掌就扇到铃羽的脸上,火辣辣的疼。 铃羽不服输的脾气又上来,纵使自己身处险境,也照样有气死人的办法。 她对准了那张油光满面的脸,吐了口吐沫上去。 掌柜的立马招呼小二哥们把这丫头拖到后面,打个半死扔出去。 铃羽被拖走的时候,还没有觉得害怕。 棍子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也没有觉得害怕。 等到其中一个小二哥拿出一把匕首在自己脸蛋上游走的时候,铃羽从心里害怕起来。 她娘活着的时候告诉过自己,女人这一辈子,就活在这一张脸上。脸蛋若是漂亮,这一辈子都会过的漂亮。脸蛋若是丑陋,这一辈子注定就是个倒霉蛋。 她不想当倒霉蛋,铃羽开始大声呼救。 她还没有找婆家,她还没有篡了土匪头子的位,她还没有把后妈给挤兑死,她不甘心啊! 她从心底拿出十二万分的诚心祈祷,管他来个谁谁谁,搭救一下自己。 结果,刑鬼就出现了。 六年前的刑鬼,右边的脸颊和左边的一样光滑,看个侧面就让众多女子心跳加速。 加上那时的刑鬼不爱喝酒,身上总是散发着淡淡的檀香味,凝神静气之中,还显得整个人特别的高深。腰上挂的也不是酒葫芦,而是一把匕首,和小二哥手里的那把要谋害自己的差不多大。 只不过看那匕首壳子上的装饰,就知道那是一把相当值钱的匕首。 铃羽哭的和花脸猫似的,一抽一抽的看着从客房楼梯上下来的青衣男子。 长长的头发,只用一根丝带在尾处松松的系住,披在整个背上。寒冬腊月的鬼天气里,雪白的脖子露在外面,隐约还能看清锁骨的位置。 铃羽都忘了继续哭喊,只直勾勾的盯着刚刚睡醒的刑鬼。 他听见那个站在楼梯拐角处的青衣男子对自己说:“这么可爱的一张脸,毁了多可惜啊是不是?” 小二们青衣男子出来了,忙并好腿脚,恭敬的鞠躬敬礼的。 铃羽趁机踹了一脚想要拿匕首毁自己容貌的小二哥,夺过他手里的小刀,猛地从他小腿肚子上划过。 冬天天冷,小二哥穿的棉裤够厚,刀锋划过,只是伤了外皮,却足以让他疼的蹲下去嚎叫。 青衣男子呵呵的笑起来,在另几个抖得和晃动的簸箕一样的小二哥中穿行过来,拿起铃羽手里的匕首,用指头擦掉上面的血,笑着问:“这样就算完了?” 铃羽有些不解的看着他,不明白他这话什么意思?难道还要自己付他医药费? “小姑娘,对于伤害你的人,留下活口,实在是很危险的一件事。”匕首又重新交到铃羽的手里,身边蹲着抱腿的小二哥,一声不吭的倒了下去。 后院子的地上还有几天前的积雪没有化干净,小二哥脖子上的血瞬间就在地上喷出了一朵一朵的小花,耀的铃羽不敢睁开眼睛。 他是何时出的手?铃羽甚至于都没有看到匕首上新沾了血丝,依旧干净的都能照出自己冻的有些变色的脸。 铃羽愣住了。 “喂,我叫铃羽,你叫什么?” 二楼的一间房门打开,走出来一个睡眼惺忪的公子哥,对着青衣男子嘀咕道:“刑鬼,你一天不杀人就手痒痒是不是?” 青衣男子叫刑鬼?这么漂亮的一个人,竟然会叫什么鬼,铃羽从心底里觉得,起这个名字的人,真没有文化。哪怕是叫美人,也比这个什么鬼来的好听。 刑鬼止住了上楼的脚步,转过身,铃羽自动的走了过去。 “你叫铃羽?很好听的名字,很适合你的这张脸。回家去吧,我没有救你,他本来就该死,只不过托了你的福气,死在了我的手上。” 楼上的人笑的前仰后合,抓着栏杆不住的颤抖。 看样子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纪,尤其是那清脆的声音一出口,铃羽就更加笃定那个男子绝对不会比自己大到哪里去。 “刑鬼,你连和我一般大的小姑娘都不放过,从这装什么善良之辈啊,快点洗洗睡吧。死都死了,还从这摆什么谱啊。” 他果然也同铃羽一般大小。 刑鬼摇了摇头,仰起头说:“陵少侠说的是,在下实在是多此一举了。不如少侠我们就此别过?” 铃羽看到楼上大笑不止的男子终于板了脸,跺的地板啪啪响,气急败坏道:“刑鬼,你给我上来!我将来是要接任五行盟的盟主之位的,你这么给我摆架子,小心我日后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刑鬼转头对铃羽叮嘱道:“好了,我得去伺候我们的陵少侠了,你自己快点回家吧。” 铃羽从那双清如潭水的眸子里,看到了一种深深的情愫。 她知道那种情愫不是对自己的,但是她知道,那是一种爱慕。因为铃羽也有,就在那时。 幻想一旦开了头,就有一做到底的趋势。 铃羽遇到了自己的英雄,回到匪窝,匪王在教完自己说有武功后的第二年,带着小情人远走他乡了。而他的小情人,正是自己想要弄死的后妈。铃羽的爹气的没过半年,也进了黄土堆。 铃羽在自己十六岁的时候,正式坐上了匪窝的头把交椅。 而后,她带着自己扩充出来的匪窝军团,加入了五行盟。 因为她辗转打听到,五行盟的盟主身边,有个顶厉害的二当家,就叫刑鬼。 儿时的梦想再一次席卷而来,就算是飞蛾扑火,她也要自己死在离火堆最近的地方。 他还记得刑鬼见到十六岁的她时,那一脸惊喜的表情。 没错,是惊喜。 “你是,那个客栈里的小姑娘?”五行盟的二当家在欢迎铃羽的匪窝入盟的时候,意外认出了这个外在幼小内心强大的土匪头子。 “你,你还记得我?”铃羽高兴的差点把一大碗烧酒都洒到刑鬼的身上。 “你不是,也记得我吗?彼此彼此。”刑鬼调笑道。 中间过了三年,再见刑鬼,已经是换了个模样。俊朗的左脸,可怖的右脸。铃羽不得不佩服给他起名字的人,多么的有先见之明。 还好,那一道长长的疤痕,没有影响刑鬼在自己心中完美的形象。 酒过半巡,铃羽想要靠近刑鬼,一吐相思之情。 成败在此一举,却看到刑鬼扶着醉醺醺的陵子钧走了过来。 那眼睛里的爱慕之意,铃羽总算找到了出处。 陵子钧,原来那个客栈里的少年,就是陵子钧。 刑鬼看到傻站着的铃羽,微笑的鼓励道:“加油,铃羽,以你的能力,总有一天能做到帮主的位子上,我相信你。” 一句我相信你,又让十六岁的铃羽搭上了三年的血雨腥风。 好在,一切都过去了,她真的坐上了帮主的位子。她离他,又进了一步。 而此时,他就在自己的面前,只要一伸手,就能碰到他的手,他的背,他的脖子,他的脸。 铃羽忽然有些后悔,这句喜欢你一出口,怕是刑鬼以后都不会见自己了。 可是话已经说了,她也不晓得该怎么办,只能站在原地手足无措的等着。 感觉院子里的季节都换了好几换,刑鬼按住还在跳跃的琴弦,缓缓的站起身,笑着回道:“我也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就像亲妹妹一样的喜欢。” 铃羽扯了嘴皮子笑了笑,真傻,明知道他喜欢的是陵子钧,又怎么会在听到他的前半句后就欣喜的不得了。 在这混乱的江湖中太久,竟然连最起码的理智都没有了,真是可笑可叹。 铃羽自嘲了一会,听到刑鬼的琴声又响起来。 随即坐在了后面的凳子上,托着腮认真的聆听。 妹妹也好,兄弟也罢,只要能这么近距离的看着他,哪怕是个背影,都知足了。 铃羽抹去眼角的泪滴,笑着打断刑鬼的琴声。 “刑鬼大哥,我还有事要去处理,就不在这打扰你抚琴了。咱们改日再聚。” 毫不留恋的背影,走的异常坚决。 刑鬼目送那个倔强的姑娘离开,长叹一声,谁没有年轻过?谁没有做梦过?又有几个能一直活在年轻时候的梦里。长大了,有些梦,该碎的就要碎了。 9、过来侍寝 日子悠哉悠哉的又过了两天,盟主整日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逗弄新买来的雀鸟。 一身的灰色毛羽,头上也没比别的鸟多长出一只眼睛,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一只小鸟。 成方遥要抓了把子小米在小鸟的眼前晃悠,故意拉长了嗓音引诱道:“小乖乖,来给大爷我唱个歌,大爷有赏。” 小鸟鄙夷的白了一眼成方遥,掉转了身子,继续沉默。 成方遥不放弃,继续移到小鸟的正面,再一次勾搭道:“唱一个吧,不唱的话说一句也行,大爷真的赏给你。” 刑鬼晃晃悠悠的从门外进来,抱着酒葫芦也加入到这勾搭鸟的行列。 “来来来,唱一个,赏你一口酒喝。” 这下子不光雀鸟,连成方遥都翻了个白眼。 “你当谁都和你似的,离了酒葫芦就不活了?” 刑鬼退后坐在凳子上,笑的委婉:“是啊,我是酒鬼。盟主你呢,拿着一只麻雀从这当八哥养,你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 成方遥狡辩:“你怎么知道它就是麻雀?说不定它披了麻雀的外衣,骨子里是只八哥。不要小瞧它,我可是很看好它的。” 其实吧,成方遥知道是自己看走了眼,也承认自己上了当。买鸟的时候这小家伙可不是现在这灰扑扑的样子,毛色锃亮,漂亮的和个小版的花孔雀似的。只不过昨儿个下了场雨,鸟笼子在院子里忘了收回来。再来看小孔雀的时候,就傻了眼。 成方遥是谁啊,五行盟盟主,这种大笑话,自然是打死也不会承认的。只能给自己找个理由,堵住刑鬼的嘴,安慰自己的心。 白花花的十两银子啊,没了。 刑鬼晓得成方遥是个鸭子嘴,只能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是啊,盟主是何人许?说不定这鸟真的能近朱者赤,随了盟主的脾性,改日来个脱胎换骨也是可能的。” 成方遥听的浑身都舒坦,满意的对刑鬼摆了摆手。 “罢了,英雄莫问出处,我的光辉历程还是不要拿出来张扬了,我这个人比较低调。”嘴角扯得都快要和耳后根连成一片了,成方遥是真的很享受刑鬼的美赞。 “盟主叫我来,不知道有什么事?”刑鬼坐直了身子,看成方遥拖着腮帮子对着自己傻笑。 “没什么大事,想问问你,天一帮最近有什么动静吗?我铃妹子有没有吃亏?”成方遥眼看着刑鬼严肃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的不自然,稍纵即逝,却实打实的出现过。 刑鬼喝了口酒,说:“听说铃帮主近日经常带人去东金帮的地盘闹事,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无非是砸砸馆子,踢踢牌坊的。铃帮主身手好,自然不会吃亏。” 成方遥看刑鬼说的轻松,尤其是那句砸砸馆子,踢踢牌坊的,可见他眼中的大事,才真的算得上大事。 “你是如何得知的?莫非刑鬼你去帮忙了?”成方遥很想说的是,刑鬼你是不是和铃羽妹子好上了,才知道的这么清楚。话在嘴里过了一遭,没说出来。 刑鬼听出那话尾的不怀好意,大方道:“盟主,你忘了属下好歹也是五行盟的二当家。这种跟踪刺探的事情,用不着属下亲自去做吧?” “奥,我差点忘了,你手下的那几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探子,是何等的厉害。对了,你这么说起来,我好像很久没见他们了,你让他们去哪了?”成方遥转了话题,急忙从刑鬼快要生气的档口跑了出来。 “东金帮,天一帮,还有北水帮。”刑鬼一应回道。 北水帮? 成方遥斜了眼,就陵子钧那里,还用得着你手下去盯,你还不得自个儿亲自披挂上阵,全天侯的守在他身边看着。 成方遥自是不会这么说出口,讪讪的笑了两声说:“还是你心思细。知道北水那边不盯着,也容易出乱子。这么说起来,我都两天没有见到子钧了。刑鬼,给我去传个话,就说本盟主想他了,叫他晚上来侍寝。” “当真要这么说?”刑鬼反问。 “嘿嘿,自然是意思到了就行,至于怎么说,你自己掂量着吧。”成方遥忙改口道。 开什么玩笑,真这么说了,陵子钧还不得提着白雾来和自己拼命,别说自己的护心甲了,就算是钻到乌龟壳子里,也得给他弄死。 没办法,陵子钧一生气,自己就犯贱的往上凑,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挖出来给他看,以证明自己的用情至深。到时候真的来了,估计自己脑袋一热,指不定就扒了护心甲让他刺个够了。 刑鬼领命走后,成方遥跪在祠堂里,磕完响头注视着上方供奉的牌位。 “老盟主啊老盟主,别说我不照顾子钧,我觉得若是我和您是一个年纪的话,子钧会毫不犹疑的喊我声爹的。怎么,您不信?那我替他喊一声,你听听。爹。怎么样?够甜吧?” 祠堂里的香火,在香炉里袅袅的升着,熏得蒲团上的成方遥眼睛有些模糊,看不清那牌位上的名号。 看着看着,竟然把那陵老帮主的名字,看成了自己的。 不禁笑出声,在祠堂里躺下去打了滚。 老盟主啊老盟主,死了死了,还挂念着你的宝贝儿子。生怕有人欺负了他。我只不过睡了睡他,你就拿我的牌位出来吓唬我。我偏不信这个邪,就是死,我也要死在你儿子的身子里。 被香味包围了太久,成方遥出来的时候,忍不住扶着门框咳嗽,身子东摇西晃,像是要把整个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太阳过了一半,该去洗个澡了,陵子钧喜欢干净,他可不想做到一半被赶去沐浴。扫兴不说,还扫性。 北水帮的庭院里,帮主坐在假山边上闭目养神,手里还捏着一张泛黄的薄纸。 是封信,他师兄代替他师傅转交的那一封。 信上也没说什么大事,就说他离开师门这么久,师傅师弟的都很想念他,让他有空回去逛逛。师傅年纪大了,对于自己的入室弟子格外的疼惜,一天不见都想得慌,何况是他这个一出师门好几年就没回去的徒弟。 陵子钧在想,何时抽个空,回去看看师傅他老人家。 假山自上而下刮来一阵小风,陵子钧睁眼,就看到了山顶迎风而立的刑鬼。 “吆,二当家的怎么莅临寒舍了?我们小帮小派的真是蓬荜生辉。” 刑鬼知道陵子钧的嘴里,指定没什么好言语,也不生气,一个跳跃,就落到了陵子钧的身边。 “湿了。”刑鬼说道。 ****** “湿什么湿,湿你个大头鬼!大白天的你不找个地方喝酒唱曲,跑我这来胡咧咧什么!别以为你是二当家我就不敢对你动手!” 陵子钧一蹦三尺高的在凹凸不平的假山边上叫嚷,就差一耳光抽到那浅浅笑意的脸上。 刑鬼弯下腰,两只手攥住陵子钧的衣摆,用力一拧,把里面的水都给挤了出来。 陵子钧才发现,是自己看信想东西想的太入迷,衣摆已经沾到了假山边的池水里,还沾了几星的浮萍在上面。 原来是自己误解了。 陵子钧猛地朝后一退,狠狠地抽打衣摆道:“不用拧了,脏了就换掉。” 刑鬼的手,只得住在半空,悻悻的收了回来。 陵子钧见刑鬼也不说话,拔腿就走。 “子钧。” 陵子钧没有停。 “陵子钧。” “何事?”陵子钧转过头,瞪着那个背对自己的人。 “盟主请你晚上去老宅子一趟,有要事相商。”刑鬼的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的不满和酸意。他是来传话的,只是一个传话的。 “给我滚!” 陵子钧扔下这解气的三个字,头也不回的就回了房间。 与其说是脱,不如说是撕。 陵子钧把身上的衣服撕的破破烂烂的,又从衣柜里找出一件淡蓝色的长衫换上。 再去看那地上的一滩碎布头子,心底里才算舒坦了不少。 要事相商?你怎么不让人告诉我去侍寝?还是找的刑鬼,成方遥啊成方遥,你真的是嫌自己活的太长了。 看了看快要走下山的夕阳,陵子钧抓起白雾剑,风风火火的就直奔了老宅子。 老宅子是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陵子钧再熟悉不过。 没有停留,也没有人阻拦,陵子钧畅通无阻的就冲了成方遥的屋子。 意外的,成方遥正在睡觉。 陵子钧忙收起了剑身,轻手轻脚的凑近床边。 轻声喊了个喂,床上的人眉头都没动一下。 陵子钧自觉这是上天在帮自己的忙,忙去打发了外面的守卫,关好了房门。 站在床边想着,要先从哪里下手的好?反攻的机会突然摆到了面前,倒叫他有些手忙脚乱了。 成方遥睡着的时候,整个人都很放松,脸上没有了标准的笑容,也没有了苦瓜的扮相,只是一张有些清秀的脸。棱角分明,眉毛粗重,鼻子高高的,嘴唇厚厚的,近距离看过去,眼睫毛还长长的。 陵子钧情不自禁的吻了吻那上卷的睫毛,如蜻蜓点水一般。 那双眼睛忽的睁开,嘴角一扬。 陵子钧暗道不好,身上已经被成方遥点了穴位,直挺挺的趴到了他的身上。 成方遥的手随意的抽出陵子钧的腰带,胡乱的一推,把身上的衣服脱了个差不多,笑着说:“你不就是想在上面吗?满足你!” 10、痞子也痴情 快到六月底了,天气热的厉害,被陵子钧赶走的守卫抱着长矛,一个一个蹲在大树底下,各自找了个舒服的地方,呼呼的睡起觉来。 屋子里的灯没亮,说明他们的盟主大人还在耕耘,自己现在过去站岗,就有听墙根的嫌疑。 退一步讲,即便晚上不在那里站岗,也没有人敢打盟主的主意。即便是打了,也得过了二当家的这一关。 至于二当家在哪里,谁知道呢?总之不在自己的屋子里。 这么想来,守卫们睡得更加的踏实了。 不远处的屋子里,黑洞洞的一片,只能隐约听到蚊子哼哼声。 陵子钧被成方遥点了穴,木头人一样的骑在成方遥的身上。 眼睛瞪得再大也没用,成方遥自动忽视掉了。 身体里的疼痛是前所未有的,好像自己马上马的就要死了一样。比头一次被成方遥欺负还要疼上很多。 这个挨千刀的所说的在上面满足你,却是把陵子钧搁到了上面,实际上丝毫没有改变这根本的问题。 陵子钧口不能言,只能嗯嗯唧唧的从嘴里溢出一些声响,远处听不清的,也确实容易和蚊子叫混淆在一起。 感到陵子钧的身子越来越软,成方遥解了他的穴道。 “你!”陵子钧腰身一软,想要直起来给他一拳,却发现根本无法实现。 成方遥抱着他的陵子钧说道:“怎么?不舒服?那我现在就出来。” 陵子钧见过无耻的人,没见过这么无耻的。 咬了牙又狠狠地坐了回去,疼的两个人都从那倒吸冷气。 “你慢点,要是断了怎么办?以后谁来伺候你!”成方遥责怪道。 “闭嘴,谁伺候谁啊?你要是再多嘴,我就阉了你。”陵子钧言罢又是抬了抬腰身,猛地压回去。 “子钧,你其实是喜欢我欺负你的吧?”黑暗中,成方遥问身上的人。 “喜欢个鬼,我讨厌死你了。你不是说我要是让你死在床上就算我有本事吗?我就让你一偿所愿。” 碰撞声不绝于耳,听得成方遥不禁重新扶起了软绵绵的腰肢,摸索着把那人散乱的头发别到耳后,说道:“那就让我死在你身子里吧,我无怨无悔!” “成方遥,你就是一个地痞流氓!” “我就地痞你一个,我就流氓你一个!” “我不稀罕你。” “我稀罕你。” “睡了我是要付出代价的!” “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身上起伏的人一顿,追问道:“什么意思?” 成方遥摸着那人光滑的背部,笑着回:“找你的麻烦,就是找我的麻烦。你放得过,我也不会放过。这世上只有我能地痞你,只有我能流氓你,却没有人能欺负你。” 陵子钧慢慢的笑出声,轻轻在成方遥的胸口捶了一拳,俯下身,把自己的唇贴上了成方遥的。 这是第二次,陵子钧主动亲成方遥的嘴巴,成盟主激动的差点就要出去叩拜苍天,以谢天恩。 这么些年的努力,总算有了回报,这才是他想要的。 ****** 经过一夜的折腾,成方遥醒来的时候,日上三竿。陵子钧早就回了北水帮。 刑鬼坐在床边,没有拿酒葫芦,却端着一杯子苦水。 一瞧见成方遥醒过来,立马把苦水递过去道:“喝了吧。” 苦水之所以为苦水,一定得有配得上它的颜色。 黑黑的水汁子,成方遥都要怀疑刑鬼其实是端了一杯子墨汁来的。 “子钧走了?”接过墨汁子水,成方遥一捏鼻子灌下去,两眼立马看到了许多的小星星。 苦,真苦。 “恕我直言,盟主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将来总有后悔的一天。”刑鬼端着空杯子,准备起身。 成方遥咂咂嘴,说道:“你其实是在羡慕嫉妒吧?” 手里的杯子被刑鬼硬硬的捏碎了,碎渣子洒了一地,刑鬼二话没说,拂袖离去。 成方遥在床上又躺了会,觉得那些苦汁子彻底融进了自己的身体,才坐起来穿好衣服。 调了调气息,运了运功力,成方遥立在衣镜前洋洋自得。 怎么越来越养眼了呢? 刑鬼也是关心自己,成方遥知道。只不过他的嘴巴和脑子,有时候配合的不是很默契,还没过过脑子,话就说出去了。想再后悔,也晚了。 还得找个机会道道歉,成方遥对着镜子转了一圈,暗中琢磨。 慢条斯理的从自己的屋子里出来,又不紧不慢的走到了大厅,成方遥深深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现世报。 自己刚刚得罪了刑鬼,这报应立马就来了。 自己昨儿个好不容易养出一点感情的小麻雀,死了。 脑袋斜斜的挂在笼子边上,整个身子扭出了一个十分奇特的姿势,成方遥看的都觉得自己的骨头疼。 他一心看好的小麻雀,还没有学会开口叫自己一声大爷,就先升了天。 成方遥心痛的打开鸟笼子,把尸体挪出来,摊在手心里再一次的唉声叹气,却又无可奈何。 正好快到中午饭的时间了,成方遥就直接提着小麻雀进了厨房。 “你们那个谁,来给把爷我十两银子买的宝贝处理了,煎诈烹炒都行,别给我浪费了!” 心头宝,立马就成了肚中的宝。 吐完最最后一根骨头,成方遥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巴,看了看指头上的油花子,又搁到嘴巴里抿了个干净。 这下,小麻雀才算值回了那白花花的银子。 酒足饭饱,闲来无事,成方遥就一头钻进了老宅子里的宝贝库。 他要找一件礼物,给刑鬼赔礼的礼物。 自己还是个跟班的时候,对这宝库是十分的向往的,总觉得里面有了不得的宝贝,天下奇珍汇集于此的感觉。等到自己接了这宝库的钥匙后,又忽然发觉,也不过尔尔。 有些东西,果真是得不到的反而更好。 东找西找,除了字画,就是宝剑匕首,再者就是瓶子罐子。这方面,成方遥绝对是个门外汉。 像是拿着从古墓里流传出来的绝世匕首削苹果的事情,他也是干过的。 挑来挑去,发现所有东西都差不多。只不过大小颜色换了换,没什么真正吸引自己的。 正想搬个梯子爬上那五层的架子顶上看看,脚底下踩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成方遥从脚底下一踢出来,立马笑开了花。 是个葫芦,玉葫芦。 和刑鬼用的差不多大小,只是这外形雕工上繁复了一些,还有就是这葫芦看上去似乎很沉,可是拿在手里却一点重量都感觉不到。成方遥猜想,这层玉质可能也只是表面,里面的材料可能会更贵。 宝剑送英雄,酒壶送酒鬼。 敞开瓶盖闻了闻,一股子淡淡的酒味,看来是之前哪个名家用过的酒器。 成方遥拿起来从自己的袖子上擦了擦,退出房门,又谨慎的把库房门锁好。 一转身,差点就和刑鬼撞到额头。 刑鬼的脸,成方遥不是接受不了。但是无论是谁,也不能在没有思想准备的情况下,对一张刀疤占了大半个脸的面容生出什么好感。 何况成方遥知道自己亏心事做的不少,也不是不怕被阎王给拘了去。 咽了口吐沫,成方遥堆起笑脸,把手里的玉葫芦举到两人之间。 “刑鬼兄弟,别生气了。我这嘴巴没有把门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喏,这个宝贝给你,估计你会喜欢。” 刑鬼不屑的低了低头,看到那玉葫芦后,满眼惊喜,连眼珠子都不转一下。 “果真是个宝贝。” 刑鬼两手捧着玉葫芦,嘚嘚的讲述了这看似不起眼的玉葫芦,实际上应该是哪个朝代的哪个帝王所用,神奇就神奇在一年四季,玉葫芦里的酒会随着气温的变化调换出适合的温度。冬天的酒很温,夏天的酒很凉等等。 成方遥见他是真喜欢,也就放了心。 刑鬼突然醒悟过来,自己是来送信的。 “天一帮和东金帮在街上打起来了,西木也混了进来,南火在一边观战。” 成方遥等了等,没听见北水的动向,问道:“北水的子钧呢?” 刑鬼别过了头,说:“回去之后一直在睡觉,不曾出门。” 成方遥乐的不行,直想仰天长笑几声。自己太厉害了,竟然能让不服软的陵子钧一天爬不起来,这足以记入自己死后的传记里面,多么值得庆祝的一件事。 成方遥的笑意终是没有憋住,被刑鬼看出了苗头,冷冷的问:“盟主什么意思?管还是不管?” “管什么?让他们闹去,闹大了才好收场。子钧不出门更好,和他一点关系都沾不上,看那老小子怎么往他身上泼脏水。”成方遥转了转手上的钥匙,忽然停住,靠近刑鬼的耳边说了句:“你去那里看着点,别让铃妹子吃亏。那老小子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刑鬼刚想责备成方遥的没正形,一抬眼,是一张很认真的脸。 “属下遵命。” 11、戏外还有戏 六月三十日,黄历上这一天写的是不宜出行。 大家都是江湖人士,自然不太在意这些文人挂在嘴边的东西。 薄纸一笔,你说不宜出行就不宜出行,偏就出一个给你看。 于是乎,顶着倾盆大雨,五大帮的帮主全都出了门,统统来了老宅子。 比过年还热闹,连鲜少露面的南火帮杜天仇都到齐了。 成方遥坐在上座,俯视下面面色各异的众人。 北水帮帮主的椅子,离自己远了些,成方遥有些懊恼,怎么排座位的时候,没给他排的靠前点。 刑鬼坐在成方遥的左手边,凳子挨着凳子,稍稍一歪头,都能看到对方脸上的汗毛。 成方遥真就歪了头同刑鬼嘀咕:“回头把北水帮的位子搁到前边来。” 刑鬼瞟了一眼坐在最远处的陵子钧,正漠不关心的喝着小茶,眼皮子都不抬一下。只有他们盟主,望穿秋水的盯着那张笑脸咽口水,活像是多久没吃过肉的野狼。 “属下知道了。”碍于盟主的面子,刑鬼笑着应下来。 清了清嗓子,成方遥开了个头。 “天气不好,各位帮主若是有事情就提出来,我们一起商量商量。若是没有,就早早的回帮里吧。我怕一会雨会更大,老宅子留不下这么多的人啊。” 听听,还没怎么着,这逐客令都下了。 陵子钧总算是正眼瞧了过来,只扫了一眼装模作样的成方遥,就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到了刑鬼的脸上。 花容月貌的人对热切的目光,总能心灵感应到。脸上毁的不成样子的人,也能后知后觉。 刑鬼对上那双冰冷的眼睛,淡淡的笑着。 “你们既然都不说,我就说了。”最先站起来的,是天一帮的铃羽。 今儿下雨,铃羽的红裙子在雨水里沾湿了一大片,早就污的不成样子。乌黑的头发也被雨水打的贴在了额头上,需要时不时的用手拨到一边。防止那水珠子落到眼睛里。 大厅里一片寂静,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到这个年纪不大却也不好得罪的小姑娘身上。 “我想请问东金帮的齐帮主一个问题,你是谁生下来的?” 陵子钧到嘴边的茶愣是给吹出了泡泡,忙擦擦嘴搁到桌子上。 同他一样窘迫的还有五行盟的盟主,他正准备换个姿势,听到这话的时候,正好坐着活动了活动腰,一分神,就用错了力道,嘎嘣一声,闪了腰。 杜天仇用茶杯盖挡住自己偷笑的嘴,心里暗想,真不愧是一对冤家,都是从一条路上来的。 铃羽朝着齐帮主走了一步,身上的铃铛叮叮当当的乱响一通。 “齐帮主,说啊?是谁生下的你?” 这种问题,大街上三岁的孩子都知道怎么说,齐帮主不言语,是因为他觉得这是在无事找事。 “自然是我娘了,难不成铃羽姑娘是你爹生下来的?”齐帮主嘲讽道。 “那就是了,既然齐帮主也是由娘亲所生,自然也懂得女性的重要性。没有你娘,连你都出不来。想必应该知道,你们男人的面子和女人的名声都有一样的重量。我换句话说,齐帮主你娘子的名声受损,也就等于齐帮主你的面子受损是不是?如果齐帮主的老婆被几个男人围着看了身子,齐帮主是该同那几个人炫耀一下尊夫人的身材呢还是应该展现你那快没有了雄性之气呢?”铃羽的话越发的粗俗,成方遥没忍住,又要笑出声。 成方遥见大家伙都看向自己,忙作势拍了拍刑鬼的手背说:“兄弟们大老远来的,怎么忘了上点茶果呢?快去吩咐人端一些来。” 刑鬼的额角跳了跳,笑容依旧,回道:“属下这就去办。” 刑鬼一走,铃羽的询问简直又攀升一个新的高度。 “又或者,齐帮主本身就是你娘和多少汉子杂交出来的?你并不在乎自己的娘亲是什么样子的女人?所以齐帮主你既不关心女子的名声,也不关心自己的面子。因为你已经这么过了大半生,习惯了?” 齐帮主的胡子都快被气的飞起来,拳头攥了又攥,终于捶在身边的小几上,赫然起身,指着铃羽的鼻子开骂。 “你个丫头片子,嘴里怎么不干不净的?你和我之间的恩怨,不要牵扯老子的娘。再把她扯进来,老子就剁了你!别忘了,你也是个婆娘,早晚也得被男人干,给男人生娃。奥,对了,就你这母老虎的德行,估计给人当个妾,都有些勉强啊!” 铃羽手抚上腰间的双刀,脸上却挂着笑。 “齐帮主说的是,所以说,我这么毁你娘的清白,你也觉得坐不住了对不对?那么我再请问,既然如此,你何以派那些下三滥的手下去骚扰我属下,毁她们清白。齐帮主,这笔账你要怎么算?对了,我只是言语上不敬,你就要剁了我,你手下都动手动脚了,是不是足以拉来鞭尸啊?齐帮主?是不是呢?”铃羽的脸上稚气未脱,除了那双如刀锋一样的眼睛,总看得人后背发凉。 齐帮主没有说话。 铃羽又转头问成方遥。 “盟主明鉴,他东金帮的下三滥骚扰我手下的女子,我作为帮主该不该替她们讨回公道?我只是去砸了他底下的几个馆子,和鞭尸比起来,够不够仁慈?” 成方遥正把一块糕点塞进嘴里,一时也说不出话来,只得坚定的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陵子钧飞过来一记眼刀子,正扎到成方遥的喉咙间,那一口糕点就卡的更厉害了。 好在刑鬼及时递了一杯茶过去,没有让五行盟的盟主当众噎死。 转过弯,梳理好头绪的齐帮主,重新为自己开脱道:“我倒是想问铃帮主了,你如何断定是我们东金帮的人做的?俗话说捉贼捉赃,你这么空口白话的,不光我不信服,我想就算是盟主,也不会信的。”说完望向成方遥。 成方遥正拿了扇子对着自己猛摇,瞧见那殷切的目光,随即也点了点头。 铃羽的声音立马提高了一度,说:“别以为扔下西木帮的腰牌就能瞒天过海?我又不是傻子?西木帮的人大晚上往你们东金帮的方向跑做什么?都是老爷们,难不成还去找姘头?这城里的妓院又不是都关门大吉了。齐帮主,你今儿若是承认了,是你管教不严,这事也就作罢了。不然咱们继续走着瞧。” 眼瞅着铃羽的形象越来越靠近泼妇,成方遥给杜天仇递了个眼色。 齐帮主还想找点说辞,杜天仇就站到了铃羽的旁边。 “回禀盟主,属下正好有一事也要禀告。” 成方遥端了架子,淡定的说:“请讲。” “我们北水帮一向是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过惯了,前些日子到出了一些稀奇事。一大早的,属下的几个手下就暴毙在我们帮里。初看伤口,是弯刀所伤,所以,属下与北水帮的陵帮主发生了冲突。不过属下事后又查证过,这是个误会。” 陵子钧也站起了身,客气的回了一礼。 自己昨日在床上趴了一整天,连三餐都是在床上解决的。外面发生了什么,根本没来的及打听。 大清早的就收到了杜天仇的传信,让他来老宅子一趟,说是看戏。 这戏演的,有些意思。 杜天仇回过身子,继续对座上的成方遥道:“属下找了衙门里的仵作前来验尸发现,这几个人虽然看上去是刀伤致命。实际在他们的头顶,都遭受过重物撞击。那刀痕,是事后补上的。而且……”语调一转,杜天仇面对着齐帮主道:“属下花了点钱,找了个破案的高手,找到了最终的罪魁祸首。真巧,是东金帮齐帮主的手下。” 齐帮主的脸上,已经开始冒汗,脖子里,背上,都湿漉漉的。 在一边默默看戏的西木帮帮主,看到齐帮主似乎是有些有口难言,出言相劝道:“不如给齐帮主冷静的时间……” 陵子钧嗖的蹦起来说:“刘帮主,知道你心善,不想兄弟之间闹不愉快。可是您别忘了,最先被牵扯进来的,就是你们西木帮。而后是我北水,如今连南火和天一都无一幸免。刘帮主,你觉得这种人真的适合坐在这个位子上领导手下?” 刘帮主继续吸着他的大烟袋沉默了。 齐帮主眼见四个人连成了一片,心底那叫一个着急,张嘴就喊:“刘帮主,你别忘了,是你指使我把南火帮牵扯进来的,你不能现在退后啊!” 在场的人,难以形容刘帮主听到这话时的表情。有震惊,有气愤,有无奈,更多的是失望。 成方遥正准备把矛头再对准齐帮主,刘帮主已经收起烟袋,对着盟主跪了下去。 “属下该死,听信了小人的挑拨,误会了北水帮的陵帮主,还把南火帮的杜帮主牵扯了进来。属下该死,还请盟主责罚。” 这一跪,出乎成方遥的意料,却让他更加的得意。 “刘帮主请起。大家都是自家兄弟,有个摩擦误会的很正常。误会解开就好,以后还是一个锅里吃饭的一家人。我想杜帮主和陵帮主也不会介意的,对不对?”成方遥亲自扶起年纪不小的刘帮主,朝陵子钧和杜天仇投来盈盈的笑意。 “无妨。”杜天仇一抱拳,回道。 陵子钧却不开口,急的成方遥心里七上八下。 好不容易听到那个人吐了口:“我也没吃亏,还望刘帮主你别放在心上,晚辈处事不周的地方,还望您海涵。” 成方遥长长的舒了口气。 “你们,你们都是一伙的。尤其是你,陵子钧,别以为爬了盟主的床,就可以得意洋洋的横行,老子在一天,就轮不到你嚣张!” 陵子钧一拍脑门,有模有样的行了礼,对成方遥回禀道:“属下也有一事要说。那日来我帮派传信,告诉我东金和西木企图把脏水泼到我北水头上的小喽喽,属下给抓住了。很不幸,也是东金帮的人。” 齐帮主此时就是再多长几十张嘴,也无法把自己从这纷扰中摘干净了。 他很气愤,抄起桌边靠着的大刀,几步跨前,作势就要往成方遥的脑袋上劈下去。 大家都已经开始想起上次比试的时候,齐帮主输了陵帮主两剑,会不会是因为这个才造成了此番动乱。 没想到形式急转直下,齐帮主真正想要攻击的人,是五行盟的盟主成方遥。 刀片只划到了成方遥的外衣,就被一边的刑鬼拦腰用手刀劈断。 清脆的断裂声伴随着齐帮主的一声哀叫一起响起。 杜天仇的一记飞镖,深深的扎进了齐帮主的腿弯处。 齐帮主跪在地上,仰着一张怒发冲冠的面容,恶语相向道:“成方遥,我今天就把你送上西天!这位子本来就不该是你的!” 难道,齐帮主是在懊恼成方遥抢了和他没有多大关系的盟主之位,想要一举推翻他? 事实是,看戏的永远也猜不透所有的戏路。 成方遥往前走了一步,单膝跪地,冷眼瞧着那个冲着自己嘶吼的中年男子。 手指肚慢慢的划过他的脸颊,倏的一下抽了一耳光。 居高临下的说了句:“整这么多,为的到底是什么,他们糊涂,我可不糊涂。你真的是为了老盟主的位子愤愤不平还是为了自己的面子从这惹是生非,齐帮主,我眼睛又不瞎。别以为我睡了你儿子,就会对你手下留情!” 12、全天下都知道的事 “不过齐帮主,你能为了你儿子做出这么一番事来,这份爱子之心,到是让我很意外啊!” 被压着的齐帮主跪在成方遥的脚边,不住的骂着脏话,听得众人都是云里雾里的。 脑子快的,比如杜天仇,脑子慢的,比如陵子钧,渐渐的也都听出了新的道道。 齐帮主想要害的,并不是陵子钧,就是他成方遥。 唯一的一个宝贝儿子给一个男人睡了,他一个做老的的,怎么会忍气吞声。 之所以绕这么一大圈,还是顾忌自己那点帮主的面子。 因为旁人都知道,成方遥是个花心大毒瘤,若是谁家的良家妇女或者清白小哥的被他睡了,那一定是成方遥威逼利诱的结果。 偏偏齐帮主知道,他那儿子,是自己心甘情愿的爬上了盟主的床,誓死要把和盟主的这锅饭给做熟。 齐帮主舍不得把气撒在儿子身上,只能转移目标,去找成方遥的麻烦。 说他对老盟主的忠心,也是有的。 可是忠心再怎么说,也抵不过那片舐犊之心。 “你个畜生,我好好的一个儿子,不能就被你这么毁了。”齐帮主赤着眼,鼓着气,激动的扭着身子,还想着朝成方遥扑上去。 刑鬼在他的膝盖处重重踢了一脚,杜天仇也适时地将一根细小的针插进了齐帮主的背部。 乱的和暴走疯牛一样的齐帮主,终于一头顶在了地上,不再反抗。只是两只眼睛还在怒火中烧的瞪着成方遥,想要把里面的火苗引到那个坐在椅子上吃瓜果的人身上。 “齐帮主,你似乎说错了一点。”成方遥把果核捏在手里,转了两圈扔出门外。 果核沿着门外的台阶滚了几下,碰到一个障碍物后停了下来。 “来的不晚,快进来擦擦头发。”成方遥示意刑鬼过去接一接门外撑伞的公子哥。 如果说这厅里最美的女人,那肯定是铃羽。 如果说这厅里最美的人,管他是陵子钧还是杜天仇,哪怕是加上没毁容的刑鬼,都抵不过厅外风姿绰约的公子。 说他是书香世家出来的读书人,想必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没有异议,包括那个没多少墨汁子的齐帮主。 “多谢盟主通知,在下感激不尽。” 公子哥收起伞,抖了抖落在衣衫上的雨珠子,将视线放到了跪在地上的老头子身上。 “父亲大人,好久不见。” 没人知道齐帮主此时在想什么,也没有人想知道他在想什么。大家更想知道的,是那个玉面公子,到底在想什么。 跪在自己脚下的,是他的亲生父亲,他怎么能? 成方遥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好像要烧起来。顺着源头找去,是陵子钧正咬着小牙对自己怒目而视。 忙呵呵的笑着打岔,不动声色的朝陵子钧走了两步,解释道:“你们看,这都是误会。我和齐公子,一直是好兄弟来的,没有什么过节,哪里来的我毁了他的事?不信你们问问齐公子。” “在下可以作证,盟主并未对在下有逾礼之举。相反的,在下曾经有过偏激的想法,多亏盟主及时的纠正,才没有铸成大错。给盟主带来的困扰,在下实在抱歉。”齐公子的声音清脆,听起来又诚心十足,在场的人没有理由不去相信。 这么一来,成方遥强迫良家少男的流言,就可以不攻自破了。 成方遥只觉得背上背着的一块石头,终于卸了下去,不由自主的挺了挺脊背。 陵子钧的眼角瞄过来,冷哼一声。 地上趴着的人在经历了天人交战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儿啊,你,你怎么会来这里?” 老人家何等的聪明,能问出这句话,已经是站到了绝望的崖边,只等这公子给他最后的一推。 “来看看你狼狈的样子。” 公子的话,远比刑鬼的脚力,杜天仇的银针来的凶猛,来的致命。 齐帮主哭笑不得的用脑门去撞地面,哭声凄烈:“想我聪明一世,却糊涂一时。我以为我这么做,你就能看到我对你的好,就能忘掉我给你的痛。原来都是我一厢情愿,一厢情愿啊!” 齐公子弯下腰,拍了拍那人的背说:“你知道什么是痛吗?它不在这里,不在这里,在,这里。”齐公子指了指自己的头,指了指自己的肩膀,最后停在心口处,继续说道:“我永远也忘不掉你是如何逼死我娘亲,又如何的想要丢掉我。永远也不会忘。因为那一幕幕已经烙进了这里,想要让我忘记它,就得先把它挖出来。我小的时候,你有机会,你可以随心所欲的挖出来,可是你错过了。错过了,就不会再有了。我的父亲大人。” 陵子钧身躯一震,眼睛里浮起一丝的迷茫,眼前跪着的人,似乎已经换了身份。 那个趴在地上发怔的人,可不就是当年的自己。 还有那句自己记忆犹新的话,“错过了,就不会再有了。” 身后是只温暖的大手,正轻拍自己的背,一点一点,一下一下,好像是带了什么秘术,把自己从悲伤中拽了回来。 成方遥故意趴到陵子钧的耳边说:“子钧你看,我和齐公子是清白的,真的是比天上的白云还白。你竟然不相信我,我要你补偿我。不如今晚我们……” 杜天仇望了一眼刑鬼,两个人无奈的摇了摇头。 “盟主,齐帮主要怎么处理?”铃羽看到刑鬼那一抹温柔的神色,不是对着自己,不禁心底还是会有些苦涩,想着赶快处理完这边,自己就回去好好的伤心一天。 “齐帮主,你企图刺杀本盟主,又设计挑起帮派之间的纷争,搅得大家都不得安宁。您说要怎么处罚您呢?你是帮里的老前辈了,这规矩上,应该比我懂。”成方遥靠近齐帮主,再一次的居高临下的问道。 齐帮主默不作声的低了头。 突然,齐帮主内力一激,一个鱼跃,凭借着自己多年的功夫底子,在地上滚了一下,避过了身后快要抓到自己衣襟的手,两步窜到陵子钧的身后,用捡起的大刀片抵上了陵子钧的脖子。 “你们别过来,小心我伤着陵帮主。” 成方遥跨步向前,拦住了就要出手的杜天仇和刑鬼,对着他们挤了挤眼。 二人不解的看向被挟持的陵子钧,均是暗暗的松了口气。 “父亲,不要做无谓的挣扎了。你这一辈子,做下的罪业太多了。找个地方好好的悔过吧。盟主不会杀你的,他答应过我。”齐公子背手劝解,面上看不出一点的惊慌,担心。 “儿啊,为父不是个好父亲,是我之前被猪油蒙了心,才做下那些猪狗不如的事情。父亲是真的想要弥补你啊,你要原谅为父啊。反正都是一死,要是我死了就能弥补你的苦楚,为父愿意。只不过死之前,为父也要让那披着羊皮的狼一同尝尝这人世间的痛苦。”齐帮主越说越激动,面色红的就像是打碎了的胭脂盒撒在了上面。 “陵子钧,你就这么甘心被压在一个男人的身下,一个小跟班的身下,你怎么对得起死去的老盟主,不如我带你一起……”话音未落,齐帮主手里的银针随着齐帮主直挺挺的倒下掉落。 刑鬼立马几步上前,对着被扎中穴位的齐帮主又踢了几脚。 力道狠得让人后背生凉,都能听到肋骨断开的声音。 陵子钧手里还攥着一截子红线,扁了扁嘴举到杜天仇的跟前。 “喏,断了。” 杜天仇笑着接过去,“无妨,赶明儿我再送你一个。” 成方遥跳进来插嘴道:“我觉得这吊坠真不错,闲来能做饰品,急来能当暗器。不如杜兄你费费心,也给我做一个?最好做个成双成对的那种。” 陵子钧的眼皮子跳了跳,实在不晓得要怎么警告他们的盟主。 一直没有说话的刘帮主,磕了磕已经吸得差不多的烟袋,两手一握,叠在身前。 “盟主还是快做决定的好,属下定当遵从。” 成方遥只好又端起了架子,走到自己的座位边上,转身,坐下,清嗓子。 “东金帮齐帮主,屡次挑起争端,试图谋害本盟主和陵帮主,现革去他帮主的职位,由齐公子接任。将齐帮主暂时押进牢房,等待商议之后再做决定。” 齐帮主是被抬着走的,穴位扎的太用力,估计伤到了经脉。 两个守卫一个抬着肩膀,一个抬着双腿,拖拖拉拉的走到了门口。 陵子钧忽然跑到两人前头拦下。 “我问你,你要对付的是盟主,为何几番要害的是我?我不记得我与你有什么深仇大恨。真的是为了那两剑?”陵子钧低头问齐帮主。 “哈哈哈哈哈,为什么?”齐帮主笑的身子都在哆嗦。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成方遥就是一个地痞流氓,什么常理对他都没有用。唯有一处软肋,是他怎么也藏不掉的。那就是你陵子钧。”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的事,自己怎么就不知道呢? 陵子钧目送那拐弯消失掉的齐帮主,还傻傻的站在门口望天。 雨停了,几阵小风吹来,凉爽的人想要张开双臂,好好的抱一抱那吹进来的小风。 一个熟悉的怀抱,把陵子钧勾入怀中。 陵子钧恍然发现,偌大的厅里,只有二人。 “他说我是你的软肋,还是唯一的。”陵子钧喃喃道。 “嗯,齐帮主虽然人有些不地道,但这最后一句话,说的却十分地道。”成方遥将头埋进陵子钧的发中,在丝滑的触感中深吸一口气。 “我能不能验证一下?” “嗯,嗯?” “把你所有的肋骨都扒出来我数数!” “啊?啊!子钧不要啊!” 13、如此送礼 齐帮主被关在老宅子底下的牢房里,没有盟主的亲笔手令,谁也不能前去探望,就是亲儿子都不行。 刑鬼几番犹豫,还是在陵子钧离开后,找了盟主私谈。 “就这么关着齐帮主,似乎有些不妥。”刑鬼站在床帘子的外头,等盟主穿好衣服。 “有何不妥?”成方遥的声音哑哑的,一听就是长时间没有喝水的缘故。 “恕属下直言,这齐帮主再不济,也是齐公子的父亲。父子连心,哪一天等齐公子想起自己的父亲的好来,指不定又会整出什么事端来。我怕到时候盟主会更加的难做。还有,盟主你并没有杀掉齐帮主,他若是在牢里待得时间久了,难免也会出现新的枝节,我怕到时候,新仇旧恨的,盟主你招架不住。”刑鬼说完,就看到一条白花花的大腿踢到了帘子外面,成方遥侧坐在床边,懒懒的拾起衣服套上。 “还是你心疼我。若是子钧能有你一半疼我,我死都甘心。”成方遥披了外衣,走到窗前站好,舒服的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窗外的知了已经开始霸占了枝头,咿咿呀呀的叫个不听,想在床上多赖一会都不行。 “成方遥,你个没心没肺的,我不是在和你开玩笑。”刑鬼手一抬,成方遥面前的窗棂上就扎进去一枚飞镖。 放在手心看,更像是一枚吊坠。 “这是从齐帮主身上取下来的,虽然杜帮主答应会给他一个新的,但是这枚旧的,也是要还给他的。盟主没什么吩咐,属下先告退了。盟里还有不少的杂事需要处理。”刑鬼的衣袂很快就消失在门外。 成方遥把玩着那小巧的吊坠,忍不住佩服起杜帮主的心灵手巧。 不足一根手指头长的吊坠,竟然能伸缩。缩回去就只有拇指头那么长,伸出来固定好,就是一根足以致命的暗器。这么费工夫的东西,就这么轻而易举的送给了陵子钧。可见他们二人的交情,真的是非比寻常啊。 成方遥有些吃醋了。 陵子钧竟然把杜天仇的送的东西天天的戴在身上,这让他很不爽。 可是一想,他好像确实没送过陵子钧什么能随身携带的小玩意,倒也不能全怪他。 吊坠在手里又来回的颠了几下,成方遥笑着哼起了小曲。 没有送,那就现在送。 成方遥在当盟主前,跟着各色的主子混过一段时间。要说他不做盟主的话,也是饿不死自己的。 这些杂七杂八的手艺中,自己最满意的,是雕工。 他在铸剑山庄的时间最长,学习雕刻剑柄的时候也最用心。他那时候想的,无非是自己有一天能为自己雕刻一把美的让所有人都羡慕的剑柄,所以肯下功夫,认真的学。到后来,他才明白一个道理。能让人羡慕的,不是雕龙画凤的剑柄,而是剑术。哪怕你用的是一把破铜烂铁,只要能击败对手,那也足够别人来敬仰自己。 多少年没有摸过刻刀的手,初拾起来还有些激动莫名。 刻了一个时辰后,成方遥活动了活动有些僵硬的脖子和肩膀,把吊坠拿在距自己眼睛一臂的距离端详。 这么小的玩意儿上,能刻出一个字来已属难得,偏偏他还耐着性子在上面刻了八个字。 子啼八方,钧鸣荒遥。 难怪他那得意洋洋的劲头了。 休息片刻,继续再接再厉,成方遥拿着刻刀,开始一刀一刀的雕刻。 从日头偏高到了夕阳西下,成方遥终于完了功。若不是肚子饿的咕咕叫,他都要忘了自己已经一天没有吃饭了。 这些该死的守卫,都这个时辰了,没有一个来叫盟主用饭的,真是太不敬业了。 成方遥推开门,一脚还没迈出去,就看到了门边摆着的几道小菜,还有一壶小酒。 两个站岗的守卫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成方遥咳了两声都没有让他们的眼皮子眨上那么一眨。 “我说这菜怎么就搁到这门口了?怎么不送进来?” 一个守卫恭敬的行了礼回道:“是二当家的说,盟主您吩咐今天的午饭就搁到门口,不用送进去。若是盟主一天不开门,这一天的饭菜就都搁到门口。” 成方遥听着汇报,手心出汗,想要把那个谎传旨意的人抓过来暴打一顿。 动了歪心思的成方遥,马上就遭到了报应。 从丹田处一股子凉意沿着脉络,直直钻进自己的胸口,上升到大脑,凉的整个人都要抽抽起来。 压着最后的一点力道,成方遥关上门吩咐:“去把二当家找来,说我有事找他。” 人才坐在椅子上,嘴巴一张,一口的鲜血就喷了出来,把手上的那块吊坠染得通红。 被鲜血浸泡的吊坠,散发出一种奇怪的魅力。好像那古板的风铃花吊坠,一下子全部活了起来,叮叮当当的都能听到风过花瓣的声音。 刑鬼来的不慢,进门后立马关进了房门,并严令不准外人靠近。 “你来了。”成方遥抱着盆景,傻呵呵的回头看刑鬼。 “再不来你就得死了。”说着伸手去盆景的底部摸索药瓶。 花生米大小的药丸下肚,成方遥明显的好受了不少,脸上的苍白之色也渐渐的有些缓和。 和他一起并肩坐在地上,刑鬼叹气问道:“你怎么就不知道按时吃药呢?这么下去,你以为你还能活几年?” “刑鬼啊刑鬼,你这么关心我,我会觉得你爱上我了的?被子钧知道了定要闹个天翻地覆,不好办啊不好办啊。”成方遥就着自己的额袖子擦了擦嘴角的血渍,继续靠着墙壁咳嗽。 “成方遥,你就从这给我打哈哈吧。等你小命玩完的那一天,别说我没提醒你。这药虽然不能除去病根,给你拖个三年五载的,还是可以的。只要你能撑到找到药仙的那一天,还不是凭着你心思胡闹下去,没有人管你。”刑鬼看成方遥咳得厉害,从腰里解下玉葫芦递给成方遥。 “谢谢啊,不过我自觉我这一辈的运气,都用完了。碰到药仙的可能性,小的几乎没有了。所以还是几时欢乐就几时行乐的好,省的自己死后不甘心。”烈酒入口,成方遥呛得眼角都要挤出泪水来,把玉葫芦又扔给了刑鬼道:“好好的这么一个宝贝到你手里,怎么还和原来的破葫芦似的,老装一些粗糙的东西,就不能装点风雅的,清淡的?” “醉风是好喝,但是不够味。”刑鬼就着敞开的瓶嘴,也喝了一口细细品味。 “你这话听起来好像是在说别的。怎么?你是觉得子钧哪里不好?不够放得开?”成方遥脱口而出,只觉得刑鬼的脸上已经出现了一丝的不悦。 得,自己这张破嘴。 “盟主,若是你能把脑子都用在盟里的事务上,我想属下每天喝上十壶醉风,也是喝得起的。” 成方遥多想说一句:“钱不够就去抢啊,老子本来做的也不是什么良家生意。从这里和我哭穷不是瞎哭吗?”可是想到自己现在最好不要动手,那结果一定会十分的悲惨。话在嘴边变了变,成了一句:“多亏刑鬼你的帮衬,盟里才能这么正常的维持下去。别人不晓得你的功劳,我成方遥记得,生生世世都不敢忘你的大恩大德。嘿嘿,刑鬼兄弟,这玉葫芦,能不能再给我喝一口,喉咙里的血腥味又上来了。” “你,唉,这张嘴,真是想让我服了你了。酒有的是,只是喝了酒不要乱说话就行。”刑鬼苦笑着把玉葫芦又转到成方遥的手上。 玉葫芦拿出去半臂的距离,轻轻一斜,冰冰凉的美酒就一落半空,洒到成方遥手里的吊坠上。 “一会劳烦你走一趟,把这东西给子钧送过去。”成方遥把吊坠又在袖子上擦了擦,交到刑鬼的手上。 “这种东西,不是应该你送比较好吗?”刑鬼仔细的打量那个吊坠,是自己从齐帮主身上取出来的,如今看来,除了上面刻了两行小的不能再小的字以外,没什么不同。 “我得在杜天仇送给他新的之前,把这个给他送过去。不然那小子戴上了新的,是断然不会要旧的的。我也打算晚上亲自走一趟的,不过你看我……还是麻烦你吧。”成方遥有气无力的笑着,落在刑鬼的眼中有那么一些的不忍心。 “好。” “多谢。” ****** 北水帮在陵子钧的带领下,别的不敢和别的帮派比,这财势上,他们北水可以挺直了胸脯大声的说话。 没事就庆祝庆祝,喝喝酒看看戏。 何况是现在,北水身上的黑锅给砸了,当然要好好的折腾折腾。 喝了一晚上的北水帮众人,过了一天还有些晕晕乎乎的。站岗的人扶着兵器都打着呵欠,睡得沉的还打起了呼噜。 刑鬼本来想翻过院墙,找到陵子钧送完东西就走。 没想到进了院子才发现,这墙是白翻了。 陵子钧居住的卧房里,灯火还没有熄,刑鬼慢慢的靠近。 “我走之后,帮里的事情你们两个互相帮衬着做做决定,实在做不了的,就去找盟主,他不会看北水闹笑话的。行了,我还要早点休息,你们下去吧。记住,明儿开始,北水帮在我回来之前,不准举行任何的酒会,一滴都不准喝。” 屋子里退出来两个年纪不小的大爷,关上门就转过了长廊。 屋子里的陵子钧隔着门喊道:“人都来了,不打个招呼就走也太没礼貌了。” 刑鬼从屋顶上倒挂下来,从开着的窗户里翻身进去。 “有门不走,专走偏道,真不晓得是你的脑子有问题,还是骨子里有问题。”陵子钧靠着椅子背轻按着太阳穴,眼睛里的光芒黯淡了不少。虽然嘴上还是那么的不友善,但是刑鬼却觉得,他并不是真的在赶自己。 “我是来送东西的,送完就走。”刑鬼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锦盒,搁到陵子钧的手边,“这是盟主托我送过来的,请陵帮主笑纳。” 陵子钧的手顿了顿,从桌子的另一端的木盒上收了回来,按在了近身的小锦盒上。 “他怎么不来?是不是又忙着和别人鬼混去了?” “没什么事情,我就先走一步了。”刑鬼走至窗户边,回头说道:“少喝点酒有好处。” 陵子钧差点就笑瘫在椅子里,手脚都不知道应该是先擦擦笑出来的泪花,还是按一按笑岔气的胸口。 一个酒鬼,竟然来劝别人少喝酒。 刑鬼,你出门忘了带脑子吧。 14、守株待兔 两个盒子都打开,是几乎一模一样的两个吊坠,就那么平躺在陵子钧的手里,等待他的选择。 杜天仇说话算话,果真回去就又做了一个新的给自己送过来。只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成方遥那个没脑子的,也会玩点细心的把戏,给自己送一个二次雕刻的。 没错,成方遥说的很对,他陵子钧就是一个见新不要旧的主。 合上其中的一个盒子,从桌子上拿起早就预备好的红线,穿过吊坠的小孔,重新系到了自己的脖颈之上。 风铃花的样式,是陵子钧自小就很喜欢的,长到这个年纪,也没有变过。 一夜无梦,陵子钧睁眼的时候,天刚刚亮。 早晨的空气还算清爽,陵子钧背着昨晚收拾好的行囊,抄起白雾剑,踏着屋外的第一缕晨光,出了北水帮。 骑马沿街而行,道路上空荡荡的。两边热闹的小商小贩还没有敬业到这种田地,此时应该还在自己家的炕头睡得正香。 陵子钧轻夹马肚,让骏马小跑起来。 守城门的士兵倒是很有职业道德,早早就开了城门,揉着惺忪的眼睛站在城门两侧,迎来送往,面无表情。 守城的小兵里面有个眼尖的,看见陵子钧远远的骑马过来,忙抱拳作揖,率领一众小兵恭送陵帮主出城。 陵子钧在马上微微一笑,马过城门,天上飘下来一张数目喜人的银票。 领头的小兵眼睛就更加的明亮了,吆喝道:“喂喂喂,好好醒醒,站完这一班咱们去喝酒,今儿陵帮主请客。” 大家互相打打士气,站的和长枪一样的笔直。 陵子钧出了城门,奔着南边的方向,任由马儿狂奔。 好久没有出城这么策马奔腾了,这速度快的让自己的心一下子就亮堂不少。 好心情没持续多久。 马儿吃痛的叫了一声,身后就又多了一个人。 陵子钧去腰间拔剑的手,被身后的人牢牢的按住。 “子钧,你出远门怎么也不告诉我呢?你是打算抛弃我吗?不要啊?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啊!” 不是五行盟的盟主,还会是谁?纵看这天底下,能把正经的情话说的这么不正经的,只有他成方遥一个。 “你怎么知道我现在走?”陵子钧没记得通知过成方遥自己要走,即使是昨晚刑鬼听到了只言片语,也并没有透露自己准确出行的时间。 别说旁人,自己也是临时决定走的这么早的。 身后的成方遥打了个哈欠,靠在陵子钧的肩头说:“刑鬼说你快要走了,我估计去问你你也不会说实话,不如就在城外等着你。你不知道,我从昨晚数星星数到太阳都出来了,你再不出来我可就真的受不住了。困死了,我要睡一会。乖,你别乱动,让我靠着你睡会。” 陵子钧臂弯上一使劲,正顶在成方遥的下巴上,整个人轻飘飘的就朝一边斜倒下去。 陵子钧眼疾手快的一把抓住成方遥的衣领,又把他拽了回来。 成方遥贼笑着又往陵子钧的背上贴了贴,软声道:“我就知道,子钧你不想把我抛下。嘿嘿,乖了,我真的累了,让我这么睡一会吧,就一会好不好?” “你给我下去睡,听到没有。”陵子钧慢慢的勒紧了缰绳,奔跑的骏马渐渐的停了下来。 背上的人没有回答,依旧搭在陵子钧的肩头。 陵子钧又喊了一声,这下回应自己的,是一阵暖融融的呵气声,真给睡着了。 陵子钧倒了倒抓缰绳的手,想要把身后的人给推下去,听到一声若有似无的轻唤:“子钧,子钧。” 他只得收了手,把成方遥的外衫脱了两只袖子,绑在自己的身上,一夹马肚,再一次策马前行。 陵子钧此行不是去别的地方,是回师门。 他的师门在南方的一座小山上,别看山头名不见转,从里头出来的侠客,却是天下闻名。 陵子钧当年就是得到一个退隐江湖的侠客指点,才寻到了自己师傅的门下。 师兄留下的信函里,也是邀请自己回去看看。忆起的那些风光,皆是自己当年在师门下每日必看的地方。被师兄用文字的方式描绘在了纸上,丝毫没输给一副栩栩如生的画卷,勾起了自己对师门的美好回忆。 出师这些年,还没有好好的回去看望过师傅,说起来实在是有些惭愧。 正好北水帮的麻烦告一段落,自己也有了些闲空,忙收拾好了回趟师门。 约莫此事告诉成方遥,他就得死皮赖脸的跟着,陵子钧嫌麻烦,特意瞒着。 没想到这个笨蛋,也会守株待兔的招数。 从数星星等到看日出,难为这位盟主大人没在林子里的树上被蚊子咬死。 耳边的呓语越来越轻,陵子钧唇边轻挑,笑意丛丛,在晨光中让马儿跑的更加欢腾。 成方遥睡醒的时候,马儿已经中途休息。 他睁眼瞧着那条清澈见底的大河,还有河边的地标。自己已经出了北方的地界。 陵子钧正蹲在河边清洗脸上的汗渍。 白衣被河边的沙泥一沾,立马成了花衣。 成方遥坐在树荫下乘凉,对正在吃草的马儿自言自语道:“我家子钧无论正面还是背面,都美的想让人犯罪对不对?” 马儿一声嘶叫,惊到了正在灌水囊的陵子钧。 一侧头,额上的发丝还挂着晶莹的水珠,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身后是波光粼粼的大河,再后面是威耸入云的青山。陵子钧那一笑,活像是从云端下下来的仙人。 “吆,成盟主你醒了。我还想着你不醒的话,就把你扔在这里我自己走呢。” 成方遥扶着大树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屑,道:“你可舍不得扔下我,这一路一个人多无聊啊?” 陵子钧扔给他水囊,拧了一把湿乎乎的帕子走到树荫下。 “无聊?你知道我去哪里吗?到了那可绝对不无聊?一大群的俊男美女绕在身边,光是看看,都觉得心旷神怡,哪里还会无聊?” 成方遥一口水润了润嗓子眼又全都给喷出来。 “俊男美女?子钧你要干什么?就算是你花钱大手大脚的,把自己的家底花完了也没事,我养着你。不用千里迢迢跑出去把自己卖了吧?好歹我也是你的长期饭票,不用这么不好意思,尽管来我怀里,吸我的血吃我的肉吧。”成方遥一脸的真诚,两只眼睛更是包含了无比的深情,看的陵子钧都忘了及时想些话反驳回去。 “你个没正形的,我就是把你卖了,也不会卖了我自己。想要我把自己卖了?那也得有人出得起这个价。”陵子钧把帕子甩到成方遥的脸上,转身上了马背。 “走不走?要是不想今晚住在荒郊野岭的,还得赶一下午路,前边有个小镇子,客栈就一家,运气好还能住个客房。”陵子钧坐在马背上眺望那一片看不到头的林子。 “当然是住客房好,不过子钧你要是愿意,这林子里也是很有意思的。”成方遥人是睡醒了,脑子可能还没醒,完全忘记眼前的形势对自己是多么的不利。 陵子钧朝着成方遥眨眨眼,笑了笑,翻身上马,一声厉喝,骏马立时奔跑起来。 还拿着水囊沉浸在那一笑里的成方遥才发觉,自己已经被甩在了很远很远的后方。 忙抓着水囊运起轻功,在林间跳跃。 林子里的大树叉子颇多,成方遥跳起来倒也不难为,只是自己刚刚喝了水,却没有吃东西,肚子里有些空,身上的力气也费得极快。 追着追着,骏马和人就没了影。 不光没了影,连马蹄声都销声匿迹了一样。 成方遥拿着那块帕子站在枝头又擦了一把汗水,咕咚咕咚的灌下一半的凉水,顿觉肚子里一下子就涨了起来,暂时抑制住了饥饿感。 可是灌了这么多水,这轻功使起来,也颇为吃力。 他在树上盘腿认真的思考着,陵子钧可能会朝着这三岔口的哪一个方向跑。 左边的路上还是林子,中间的路上只是两排小树苗,右边的路上相对荒凉点,只有一片一片的野草。 踌躇了再踌躇,终于决定闭着眼指一指,指到哪里就算哪里。 打成方遥的身后,又传来了熟悉的马蹄声。 “你打算在树上蹲多久?再不下来我就真走了。” 成方遥大喜,忙跳到紧挨着大树的马背上。 再一次抱住陵子钧的身子,成方遥高兴的和个得了便宜的小孩子一样,使劲的在陵子钧的脖子上蹭过来蹭过去。 陵子钧起初也不在意,可是成方遥越来越没有数,蹭的他快要痒到不行,不得不严厉禁止的吼道:“再捣乱就不给你吃的。” 成方遥立马老实的收了手,从陵子钧的包袱里摸出干粮垫肚子。 林子里的树荫很大,将头上的烈日遮的差不多,只剩下地上斑驳的碎片。 马蹄跑得飞快,似乎想要尽快出去晒晒太阳。 成方遥咬着烧饼,含含糊糊的说了句:“子钧,我一个人睡害怕,晚上我们住一块吧。” 15、逛逛夜市 上天还是很仁慈的,起码对于成方遥来说是这样的。 两个人打打闹闹的进了陵子钧所说的那个小镇,来到了那个传说中的客栈。 “掌柜的你再好好看看,有没有遗漏的!”陵子钧把白雾拍在柜台上啪啪响,一旁的成方遥却乐的喜笑颜开。 陵子钧也说了,这间客栈的房间不多,来了住不上也是常有的事,何况今天好歹还有那么一间,就那么一间。 “客观,您看这一间你到底是住还是不住?后面可还有等着要住的呢?”掌柜的拿着毛笔瞅着陵子钧一脸不悦的脸孔。 “住!” 掌柜的听到这个字后,都替陵子钧捏了一把汗。住个店而已,别把牙再咬碎了,得不偿失啊。 成方遥挎着陵子钧的包袱,上个楼梯都不安生,看那样子,很想跳上一段,酬谢苍天。 “客观,就是这一间了。您看,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无论你是小住还是常住都可以。对了,要是常住的话,还可以便宜点。您二位先休息一下,稍后会给你送点热茶来。没什么吩咐,小的先告退了。”小二哥从头到脚的透着一股子的机灵劲,小眼睛在两个大男人身上一转,看出了一些不寻常的东西,忙急着撤退。 “等等,一会给我送桶热水来,我要沐浴。”陵子钧把外衫一脱,扔在衣架上,对快要关上房门的小二哥说道。 “好咧,稍后就来。”成方遥抱着包袱站在门口,后背生生的起了一层的凉意,刚才小二哥关门的时候,那记媚眼是怎么回事?老子已经帅到这种地步了? 成方遥在马上吃了不少的干粮,现在这个点,一点也不饿,就是有些口渴。 小二哥手中的茶壶就如同久旱后的那一滴甘霖,在成方遥眼睛里如此的可爱。 跟随小二哥一同进来的还有两个打下手的,抬了一只巨大的木桶。 成方遥此时才明白那一记媚眼的意义。 这个桶,足以容纳两个人一起洗。 陵子钧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脸色微红,对成方遥说道:“你先出去吧,在这里不方便。” 成方遥很想留下来,他不想辜负小二哥的一番好意。 可是,顾及到陵子钧的薄脸皮,只能忍痛跟着小二哥一同出了房门,在楼下的大厅里继续喝茶。 小二哥下楼梯的时候还疑惑的问了句:“公子怎么不留在房里一起洗洗,都是男人家家的,怕什么。” 这一问,倒让成方遥觉得自己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真正的尴尬。 罢了,一边是天下人,一边是陵子钧,忽略哪一边他心里还是有数的。 “乱说什么,小心你的舌头。”成方遥故意吓唬店小二,后者捂着嘴跑开了。 坐在楼下的大厅里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成方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沐浴过后的陵子钧,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就坐到了成方遥的身边,唤来小二哥,点了几道小菜。 心情不错的他,还很有兴致的给成方遥介绍起每一道菜名的来历,以及自己第一次吃这菜时候的感觉。 成方遥一边在陵子钧的指引下夹着菜往嘴里塞,一边望着陵子钧的脸蛋吧嗒嘴。 秀色可餐,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一桌子小菜被成方遥这么狼吞一口虎咽一口的没剩多少,待人收拾完碗筷,贴心的小二哥又建议道:“二位晚上不出去走走吗?今儿本镇有集会,杂耍的卖东西的可多了,既能打发时间,又能多走两步消化食。” 一听有热闹,成方遥自然是不甘人后,拉起陵子钧的衣袖就往门外跑。 小二哥看着两个人的背影,得意的笑了。就知道,这两个人关系不一般。 大街上果真如小二哥所说,干什么的都有。 也包括在风月之地卖笑卖身的,现在都大摇大摆的跑到街上拉人。 两个人穿的一般,但是样子张的好,吸引了不少贪慕容貌的姑娘争相往二人的怀里扑。 刚扯开这个,那个又没骨头似的黏了上来。 好好的饭后散步,愣是变成了躲避这些莺莺燕燕的游戏。 好在小镇的巷子多,七拐八拐的,二人坐在屋顶上,看着巷子里的姑娘站在地上绞着手绢愤愤的盯着前方的死胡同,相对一笑。 待那些人走没了影,成方遥开口道:“女人猛如虎,真是有道理。” “盟主不是最喜欢放得开的人吗?你躲什么啊?”陵子钧调笑道。 “子钧吃醋了?嘿嘿,我是喜欢放得开的,可是我就喜欢你放的开,别人放的再开,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陵子钧不语。 “子钧,你看看,我还是很受欢迎的,你不要对我不理不睬啊?你看那些姑娘都对我投怀送抱了,你要不要也?”成方遥小心的把手放到陵子钧的肩头,准备在月光下,在这屋顶上,勾搭勾搭他家的陵子钧。 结果,失败了。 成方遥从屋顶上跃下来,捂着半边火辣辣的脸蛋,对着那快要看不见的衣角悲哀的叹了口气。 “说说都不行,真小气。” 成方遥忙追上去,小尾巴一样的跟着陵子钧。 出了这条幽深的小巷子,就是一座石头桥。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在上面,各怀心事。 远远的,谁的歌声由远及近。 成方遥听的入神,陵子钧也好奇的朝那小乌篷船里看去。 撑船的是个老艄公,半白的头发在两岸的灯火下显得银光闪闪,那一把子羊角胡子长得更是颇有喜感。船舱里的不知道是谁,听声音应该是个妙龄少女。 姑娘怀春的歌,被她那水嫩的嗓子唱的犹如清泉滑过心尖,舒服的要命。 成方遥看的入了痴,想要见见这嗓子的主人得是个什么样子。 陵子钧见他目不转睛的样子,转身离去。 成方遥这才从胡思乱想中醒悟过来,一叠声的“子钧子钧你等等。”的追上去。 船上的小窗打开,一张面容姣好的脸,配上一个可爱十足的笑容,那姑娘看了看空荡荡的桥头,关上窗户继续高歌。 连着喊了十几个子钧,陵子钧才在岸边住了脚,悠悠的转过身,噙着笑。 “怎么了?盟主大人?有何贵干!” 成方遥腻歪的又想凑过去,被陵子钧一眼瞪得打了个哆嗦,老实的站在原地画圈圈。 “我只是好奇啊,好奇那么好听的声音,得长成什么样子而已。真的,我对她没什么想法的,子钧你可别误会。” 陵子钧哼了一声,道:“盟主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属下哪里有什么误会。明天还要赶半天的路,盟主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属下还有些事情要办,不奉陪了。” 这么晚了,一个长得俊俏的公子哥独自出门,是很危险的。成方遥深深意识到这一点,所以悄无声息的跟在陵子钧的身后,从这家店铺到了那家店铺。 从古朴的店铺再出来的时候,陵子钧的手上已经多了一个小盒子。 店铺做的是宣纸的买卖,估计里面是一盒子的宣纸。 成方遥在暗处叹息,宁可自己去看宣纸,也不愿意多陪陪我,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不过,就算是死,也得把那个碍眼的给除了。 扔掉从小摊上顺手摸来的苹果核,成方遥一个翻飞落到尾随在陵子钧身后的小贼的面前。 “喂,偷东西偷到大爷头上了,你小子出门没算一卦吗?”成方遥边说边靠近那个急忙往怀里塞东西的小贼身旁。 小贼一边对着成方遥警告,一边慢慢的后退。 “哪里来的挡道狗,你我井水不犯河水,做什么出来挡我的财路,快快让开我就饶你不死。”小贼已经被逼到了岸边,再退一步,就是小河。 成方遥系好袖口,准备动动手脚。 陵子钧隔着老远开喊:“给我捉住他,他偷了我的吊坠。” 成方遥一听,再看小贼的眼睛里就不复之前的慈眉善目了,有一种除之后快的狠劲。 “你个王八羔子,老子送的东西你也敢动,知不知道老子是谁?” 小贼不理会成方遥的逼近,对着那两个人一挑眉,转身就跳进了河里。 成方遥也没寻思,立马一头扎了进去。 水面上很快就恢复了平静,连个泡泡都看不见。 陵子钧等了一会,心里越发的着急,对着河面大喊起来:“成方遥,你给我出来,成方遥,成方遥!” 咕咚一个打泡,水里钻出来一个人,手里高高举着那个风铃花的吊坠。 “子钧,接着。”手上一用力,就把身形瘦小的小贼扔到了岸上,好像扔一个包袱那么简单。 陵子钧看那人直从嘴里往外吐水,眼睛也转的不利索,就没搭理他,去岸边拉往上爬的成方遥。 “唉唉,你怎么把他放了?”成方遥一抬头,正好看到那小贼骨碌爬起来撒丫子就跑。 “算了,东西找回来就算了吧。”陵子钧给成方遥捋了捋头发,露出那张自己闭着眼都能画出来的脸。 “来,我给你戴上。”成方遥把吊坠的绳子在手里重新系好,挂到陵子钧的脖子前说:“就知道你喜欢我送你的,刚才看你着急的样子,我真高兴。” “你怎么知道这是你送的?奥,忘了告诉你,杜帮主也送了我一个一模一样的。”陵子钧故意气他。 “嘿嘿,骗别人还行,子钧,我送的东西自然是不能有重样的,你看这里。”指着那上面的八个小字,成方遥洋洋得意的说道。 “你真有耐心!”陵子钧赞叹道。 这么小的地方,还能刻上这么多的字,果真厉害。 “是啊,对于你,我一向很有耐心。”成方遥仰躺着草地上,徐徐的吐了口气,扯了扯陵子钧的衣摆说:“来,躺一会吧,从这里看到的月亮,特别的圆满。” 16、孔明灯的愿望 月如水,风如纱,良人一对。 盼朝朝,期暮暮,此时正好。 陵子钧身上的湿衣服被小风吹着吹着,就干的差不多了,还有一些濡湿的贴在身上不下来,倒也不打紧。 “子钧,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成方遥侧了个身,薅了一根草叶子衔在嘴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亮过了天上的繁星点点。 “问吧。”躺在成方遥身侧的陵子钧,仰望星空,内心一片的平静,连河水里不时跳出来的小鱼儿拍打水面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如果当初我没有拦住你,你是不是就真的跟着刑鬼走了?” “当初啊,多遥远的事情了?你怎么净想着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知道的你才二十冒头,不知道的一定以为你已经七老八十了,这么抓着过去不放做什么?”陵子钧话里有话,其实是想把这个问题绕过去。 不是不想回答,是不会回答。 当初的当初,已经成为了过往。他也已经从那一刻趟了过来,谁也没有本事倒回去,重现那天的情景。退一万步讲,即使倒回了时间,人心也倒不回去了。这世上总有些东西是不能回头的,只能停在记忆里。 “子钧,你就告诉我吧。我老觉得是我钻了空子把你抢了回来。你看看你和我在一起的这几年,动不动就对我拔剑相向的,一点也不温柔,我在想,是不是我一直在强你所难啊?”成方遥一向不认真惯了,这么一认真起来,倒真让陵子钧有些不适应。 “如果我说是,你准备怎么办?把我送给刑鬼去?”陵子钧紧了紧眉头。 “哪能,如果是,那我回去立马想方设法把刑鬼杀了,再埋到一个你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等你死了的那一天,我再把你们葬在一起。你这一辈子,只能是我一个人的。你要想和他双飞,也得等下一辈子。”成方遥拳头微握,目光坚定,一点也不像是开玩笑。 还想着讲述一下自己怎么把刑鬼干掉的计划,胸口就被陵子钧擂了一拳头,整个人又倒回草地上。 “你个乌鸦嘴,这么盼着我死!既然怕我跟他跑,为什么又让他回来当二当家的?就不怕我们旧情复燃,趁着夜黑风高私奔掉?你要知道以我们现在的功夫,走的不声不响易如反掌。”陵子钧是故意想要看看成方遥吃瘪的样子,可是没有。 成方遥顿了一会,又重新揪了一根草叶子拿在手里,远远的举到月下,道:“不会的,刑鬼答应过我,绝对不会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带着你私奔。这是他的承诺。” “你就这么相信他?” “疑人勿用,用人勿疑。他是我五行盟的二当家,我既然让他坐这个位子,自然是全心的信任他。哪怕他有一天拿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我也不会怀疑他对我的衷心。”草叶子虽小,却能遮住半个月亮,成方遥翘了翘嘴角。 就像是他和刑鬼,论武功德行,他都比不上刑鬼。但是论脑子,论计谋,论操控,他还是有信心在刑鬼之上的。人和人是不同的,再厉害的人,也有要乖乖低头的对象。所以啊,走路的时候,不要把头抬的这么高,以防哪天自己要低头的时候,发现脖子硬了,低不下去。 “没想到你这么个混混,还能明白兄弟间的信任,情义,真是难得。我似乎有些明白你和他的区别了。”陵子钧坐起身,笑着回地上的成方遥。 “子钧,无论你甘心不甘心,这一辈子,你是我的,你就认了吧。” 陵子钧正想反驳一句,唇上就被偷亲了一口。 得了便宜的成方遥跳着脚的跑了几步,招呼陵子钧道:“嘿嘿,回去睡觉喽,明儿我得去拜见师傅了。不知道他见到我这个徒弟的夫婿,会不会给我个红包?” 陵子钧咬牙暗想,当然会给你,会给你一个大的不能再大的红——包! 真是中了邪了,会和这个神经病在这里看星星聊天,陵子钧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手指落在哪一吻上,静静的笑了。 集市上的热闹,远远没有因为时辰的渐晚而有所消减。 相反的,大批的男男女女正成双成对的朝着岸边走来。手里都拿着一个大大的孔明灯,上面写的密密麻麻的字。矫情的还在灯纸上画了幅小像。 成方遥看着好玩,就找混迹在人群中卖灯的也买了一个。 正四处找陵子钧,陵子钧已经站到了自己的身边。 “你买这个做什么?看不到他们都是有情人吗?瞎凑什么热闹?”陵子钧不屑道。 “嘿嘿,我们不也是有情人吗?”成方遥觉得腰上被狠狠的扭了一把,还有一个什么破盒子正顶住自己的命根子,立马收回后面的长篇大论,道:“你看买都买了,不能浪费啊!你就当是个许愿灯,许个你期望能完成的愿望成不成?来来来,你看,卖灯的那里还有毛笔提供,我去拿来。” 络绎不绝的有情人个个娇羞无比,四只手托着孔明灯就像是什么神圣的宝贝一样,满含期许的将它们放飞空中。 成方遥大笔一挥,写了个“愿子钧长命百岁”后,把毛笔递给陵子钧。 他很想看看陵子钧会些什么,无奈陵子钧严令禁止,不让他转头看一眼。 不过眼尖的他还是偷瞟到一眼,似乎上面有自己的名字,立马乐的和进了水里的鱼一样,扭来扭去的把毛笔还回去。 回来找陵子钧的时候,他们的孔明灯已经飞到了半空。 “你怎么不等等我?” “你没说等你。”陵子钧好笑道。 “这是我们俩的灯啊,不一起放的话,会不灵的。”成方遥望着那越飞越高的孔明灯,不禁惋惜。多么难得的机会,就这么给错过了。 “你知道我许的什么愿望吗?要是真的灵验的话,你的小命,就不长喽!”陵子钧一扬头发,提着小盒子笑呵呵的走了。 成方遥努力瞪大眼睛看看那灯纸上的字,只能看到黑色的斑点,至于内容,一点也看不清,只能放弃。 逛了夜市,放了孔明灯,两个人又赶了一天的路,都有些乏了。 一进房间,成方遥就把替陵子钧提着的盒子小心点的放到桌子上,大仰到床上。 盒子里是宣纸,最贵的那种。估计那些银子够自己吃上三天美酒佳肴的。 “喂,你睡地板,我睡床。”陵子钧用脚尖踢了踢累的一动也不想动的成方遥。 “不要吧,一起睡。”成方遥径自拍拍床榻的里侧,对着陵子钧伸了伸手。 “你给我起来。”陵子钧抓住成方遥的两肩,想要把他拖到地上。 方才还蔫蔫的成方遥,突然打了鸡血一样,挣开陵子钧的束缚,把他压倒了床上。 陵子钧自知上了成方遥装柔弱的当,当即抬脚就对准成方遥的肚子踹过去。 成方遥巧妙的躲过,扑过来就解陵子钧的腰带。 “子钧啊,你不知道和你共乘一骑是件多么痛苦的事,我早就想这么做了,怕你不高兴一直忍着。”说话间,手上一点也不含糊,外衫的扣子已经全部解完。 陵子钧的两只手被成方遥抓着,两腿也被他压着,有气也只能从嘴上发。 “那你现在就不怕我不高兴?” 成方遥解开里衣的第一颗扣子回道:“怕,不过我安心了。你心里没有刑鬼,没有别人。我猜你也是喜欢我的,是真心的喜欢我的。嘿嘿,既然我们互相喜欢,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呢?不是有句话说的吗,什么及时行乐,这不就是行乐吗。” 陵子钧被说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闷闷的问:“说告诉你我喜欢你了。” “别不承认了,我都看到了,灯纸上有我的名字。嘿嘿,你一定是想和我比翼双飞对不对?”成方遥换了换钳制陵子钧的手,继续摸索腰上的扣带。 “去你的,我写的是希望你早点死,我就早点解脱了。” 感到双手上的力道一减弱,陵子钧再一次一挣扎,竟然逃脱成功。 两掌一推,正中成方遥的胸口。 人就那么轻易的被这两掌给推翻到了床下。 陵子钧一惊。 床下的人捂着胸口,抬头对着自己笑了笑,一张嘴,吐出一口鲜血。 “成方遥!” 17、这叫回娘家 “成方遥,你少给我装死!”陵子钧抱着快要倒下的成方遥大喊。 喊了又喊,只能看到长长的眼睫毛动了动,却没有睁开的意思。 陵子钧心下越来越着急,想要出去找个大夫过来看看。 人刚要转身,底下就被一只手抓住了袖子。力道很小,却让陵子钧立马安静了下来。 眉头挤得能夹死一只蚊子的成盟主说道:“你怎么不先来个渡气什么的,我等着呢。” “你等吧,你等到下了阎王殿着吧,成天这么不着调,现在都开始给我装死了,等着吧你!”陵子钧有些生气,但是看在成盟主嘴角还挂着血的份儿上,他忍住了要暴打他一顿的冲动。 成方遥在地上躺了一会,觉得那口气终于顺过来了,才缓缓的坐起身来,对陵子钧笑了笑。 忽然想起自己的尊容一定不怎么雅观,忙用衣服袖子去擦拭。 才到一半,陵子钧就矮身坐到了身边。 扳过成方遥的脸对着自己,“告诉我,你怎么会吐血。我明明没有用这么大的力气。” “嘿嘿,可能是子钧你近日的功力又更上了一个一层的关系,恭喜恭喜。” 陵子钧一扭成方遥的手背,“你这个贫嘴,倒是又上了一层。说不说?要不要我现在去找一个大夫来。” “找大夫也没用,他治不了我。” 陵子钧一惊。 “你过来,我告诉你是什么病。”成方遥对着陵子钧一勾肩,接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把早就摸出来的药丸塞到了嘴里。 待那粒药丸落了肚,才对被自己抱住的陵子钧说:“是相思病,无药可医。” 耳根子一红,陵子钧趴在那人的肩头翻了个白眼,想着什么时候能把这张嘴给缝起来,就天下太平了。 “子钧啊,今晚我睡地板,你睡床吧,我看时候真的不早了,早点睡吧。”成方遥向后一倒,舒服的伸了伸胳膊腿,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 “你,真的不用找大夫?”陵子钧有些不放心。 “你想给我一解相思?好啊,来。”成方遥伸了伸手,碰到陵子钧有些红润的脸蛋。 “拿开!” “别担心了,我没什么大碍,可能是最近练功的时候急了些,今天下水的时候动了点气,搅乱了气血的缘故。你不要这么担心,我身上血多的是,吐上一口两口的没有关系的。” “谁担心你了?自作多情。等你吐没了所有的血,盟主的位子就是我的!”陵子钧气呼呼躺倒了床上,背对着成方遥,盯着墙壁发呆。 夜,这么的静。 两个人想着那盏高高飞起的孔明灯,在黑暗中,扬起了嘴角。 愿子钧长命百岁。 愿方遥平安一生。 药丸在肚子里过了一晚上,已经被完完全全的融化掉,没有刑鬼的烈酒,总觉得缺少了什么似的。 成方遥一边收拾行装,一边不住的咽着口水。 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没有烈酒的掩盖,嘴巴里的气味会格外的不同。 那药丸是刑鬼找来的名医炼就,混合了奇奇怪怪的花草,光是拿在手里,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气味,一旦进入肚子里,那股子异样的香味就会慢慢的散发出来。 为了不让香味引起陵子钧的怀疑,成方遥只能忍着美色当前只能干看着的罪,在地板上辗转反侧了一整夜。 明明已经离天亮不远了,可是看着那背对自己的人,成方遥还是在心里将慢吞吞升起的太阳好好的责备了一番。 “子钧啊,我们今天就能见到你师傅了吧?你说我要不要出去买身新衣服的换上啊?头一次见师傅,这样好吗?会不会觉得不够庄重?”成方遥将包袱系上结扣,问正在擦脸的陵子钧。 “是啊,换件衣服,最好换换发型,换换你的脑子。我觉得呢,你最好再背上百斤的金银,带着满车的珠宝,数不过来的布匹去,师傅一定会对你高看一眼。” “我不换脑子,换掉脑子指不定就记不得你了。”成方遥拖着腮帮子认真的回答。 陵子钧本来就是随口一说,被成方遥这么一接,到给接没了话,只得匆匆把毛巾搭到架子上,拿起白雾出了门。 马儿经过这么一休息,又恢复了十足的精神头,看到陵子钧出来,高兴的撂了撩前蹄,以表激动。 成方遥迟迟才从客栈里跑出来,看到陵子钧已经在马上等着自己,立马翻身上去,从后边抱住陵子钧。 “包袱里有银两,再去买一匹马。”陵子钧受不了街上的行人投过来过多的注目礼。 “省着点花,马上就到师门了,浪费这个干什么?等见到你师傅,问他要一匹就是了。”成方遥紧了紧了缰绳,马儿开始行走起来。 “没想着给我师傅什么见面礼,到想着问他要什么回礼,你这人,也太无赖了。”陵子钧叹气道。 “天地可鉴,我成方遥只对你一个人无赖!日月为证!” 胸口被陵子钧的胳膊顶了一下,不疼,很痒。于是为了止痒,成盟主只能更加的靠近陵子钧,把他紧紧的护在怀里。 确实如陵子钧所说,这里离师门并不遥远,说是半日,其实也只不过从太阳出来走到了未到正空。 师门上下,还是一如既往的干净整洁。 穿着青色衣衫的弟子们个个张的眉清目秀,随便一个门口扫地的都看的成方遥直了眼。 “看了吗,不是打击你,就你这样子,我师傅看不上眼,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想开点。”陵子钧一一同那些认识自己的小师弟打着招呼,信步走上可望不可即的台阶。 仰望上去,这得走到猴年马月啊? 成方遥抱着变得有些沉重的宣纸,走一步,叹口气,走一步,再叹一口气。仿佛不把心中的这股子怨气叹出来,他的脚都不知道要怎么抬起来。 走着走着,前面脚底生风的陵子钧,已经踏过了最后一层台阶,站在高处对成方遥挥手,“你先跟着小师弟去客房休息,我先去看看师傅。” 高高的盒子挡住了成方遥的脸,等他好不容易调了角度,摆出一副很轻松的样子时,陵子钧早就没了影儿,只剩一个青衣小弟子在上头对着自己鞠躬。 老子还没死,鞠躬做什么?看到客人拿着这么多东西,还不来接把手,这陵子钧的师门,真是没有礼貌啊。 好不容易平稳的爬到青衣小弟子的身旁,成方遥大汗淋漓的喘着粗气,想要对那小弟子说一句:“麻烦你……” “客人请随我来。”小弟子善解人意的转头,走掉了。 成方遥提醒自己,这是陵子钧的地盘,给他留面子,他就会给自己留里子,淡定,淡定。硬生生又把那后半句想要小弟子帮忙抱盒子的话给咽了回去。 方才进山的时候,成方遥看到山门口插了块顶漂亮的石碑,上书“道远门”三字,想来这就是陵子钧师门的名字。 “小师傅,我问一下,你们这里的客房里有没有浴桶啊?我赶了这么久的路,实在太脏了,想要清洗一下。”跟着小弟子左拐右拐,自己的方向感也被淹没的差不多了,成方遥问道。 “有的,请客人放心,方才子钧师兄已经交代过了。”小弟子倒是有问必答,只不过就是不愿意伸手帮一把后面快要暴走的成盟主。 “那个,小师傅,还要走多久啊?你们这里其实是迷宫改建的吧?怎么感觉像是在兜圈子啊?”成方遥终于被那看上去都一样的房门和路过差不多的石景给搞得糊涂了。 谁能告诉我,陵子钧是如何在这谜一样的地方,待了两年的?其实,他应该是不知道怎么走出去吧? “客人,就是这间。”小弟子站在前方的一间屋子前,推开门后,道了一声:“客人请自便,我这就去叫人来给你送桶洗澡水。” 没等成方遥从盒子后面露出脸来,小弟子也不见了。 真是一个神秘的组织。 成方遥抱着盒子一步一小心的迈过了门槛,终于松了口气。 本来只是一盒子的宣纸,并不怎么多,也不怎么沉。偏偏在路上路过了一家新开的古玩店,陵子钧死活要进去淘一件宝贝再上路。 淘就淘吧,付了钱之后,这死沉死沉的某年月的砚台就被塞到了成方遥的怀里。 倒骑驴的是张果老,倒骑马的,就是他五行盟的盟主。 抱着那沉甸甸的礼品,成方遥看着人们看到自己时指指点点的手,很想把怀里的宝贝丢过去,保管砸他们个半死。 现在怀抱里终于空了,两条胳膊也就开始叫嚣起来。 成方遥想起了刑鬼,若是他在这里的话,这种力气活,一定轮不到自己。 也不晓得盟里出没出什么事,一切是不是还都正常。看陵子钧这样子,大有住在这里过上十天半个月的趋势。若是真的如此,他还得想个办法把子钧给哄走。 “客人,你的浴桶给你放在这里可以吗?”之前领着自己过来的小弟子,指挥着两个看上去健硕的弟子抬进来一只大大的木桶,放到了屋子的里间。 “啊,谢谢啊。那个,我想问一下……” “客人还有什么事?” 成方遥两眼一眯,“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个叫秦名毅的师兄?他现在回来了没有啊?” “客人也认识我们秦师兄。秦师兄前几日正好回来了,客人你要是有事,需不要需要在下给你把秦师兄请过来?”小弟子显然没有料到,这个看上去和陵子钧跟班一样的小子,还能有幸认识他们的秦师兄。果真是人不可貌相吗? “不了,不麻烦你了。我若是想找他自己就去找了。你们该忙什么忙什么去吧,谢谢了啊。” 好嘛,那小子在这里,不行,劝陵子钧回去的计划要提前,最好住上一晚上明儿就走。 成方遥一边脱衣服,一边开始在脑子里扒翻,找个什么理由,可以乖乖的让陵子钧跟自己回去,离开这个进来就觉得不舒服的地方。 肌肤没入水里,成方遥美美的闭上了眼睛。 这水是哪里来的,怎么沾到身上都像是长了手脚似的,按摩的按摩,拿捏的拿捏,怎一个爽子了得。 成方遥泡的自在,却也没完全的放松警惕。 比如窗外的那个若隐若现的身影,若说是路过的小弟子,成方遥更相信是个色鬼,还是个男女不避的色鬼。 成方遥把身子又往下坐了坐,让水淹到脖子,扯了架子上的薄衫浸到水里,铺在水面上,遮住了自己光洁的身体。 你想看,有种进来看! 成方遥两只手搭在桶沿上,脑袋一仰,愉快的哼起小曲。 窗外的人听到传出来的小曲,知道自己躲与不躲,没什么区别。 索性大方的推来了们,一屋子的氤氲水汽涌出来,对着热气的来源,门口的人笑着说:“成盟主,许久不见,一切可好?” 18、暗藏的隐患 许久个头,不过才不到半月的天数。 “你打算在水里坐多久?” 两个人僵持了半晌,秦名毅终于开了口。 “这个嘛,得看秦兄你的眼睛什么时候能从我身上移开。我虽然不是什么万金贵体,好歹也是个盟主,被一个大男人色眯眯的盯着看下来,也会受不了的。”成方遥也不遮掩自己对秦名毅的不屑,说话间把衫子又往身上按了按。 秦名毅眼中闪过一丝的跳跃,没想到他能这么的直言不讳。 “呵呵,在下唐突了,在下这就去屋外等着。”说完还顺手给带上了房门。 身后是哗啦哗啦的水声,然后是悉悉索索的穿衣声。 一切妥当,成方遥敞开门走出来,“我一直以为子钧待的师门,是个无趣到了极点的地方。应该是破破烂烂的木头桩子围城的院墙,修修补补勉强遮风挡雨的土屋,还有木木呆呆的众位师兄弟。原来是我太小瞧我家子钧的眼光了。那种师门,他又怎么会感兴趣呢?” “成兄这话似乎是另有所指?该不会是为方才在下的失礼还在生气吧?” “是,我是很生气。不过我不是生气你偷看我洗澡。我气的是……”成方遥身形一晃,手已经按到了秦名毅的后颈上,低沉着嗓子说道:“子钧沐浴的时候,你偷看了几次?” 秦名毅只觉得后颈一热,一只大手紧紧的包在上面,隐隐能感觉到指腹下的跳动。 “哪里。在下哪里会去偷看师弟沐浴,成兄你多虑了。” 成方遥略感奇怪,怎么前一刻还能看到他眼底的狡猾,现在又摆出了这么一副谦虚有礼的嘴脸。 结果,成方遥收回自己在他身上的视线,就看到了院子里抱着胳膊怒视自己的陵子钧。 “啊……啊,秦兄,你看,好大的一只蜘蛛啊,我帮你掸了去。”佯装是在做好事,成方遥甩了甩空空的手,几步跳到陵子钧跟前,就差摇着尾巴去讨他的欢心了。“你去见过咱师傅了?他老人家身体怎么样?有没有说要见见我啊?你看我这样去见他老人家没什么不妥吧?” 陵子钧暗中掐了一把成方遥的腰上的皮肉,小声的问:“你是不是欺负我师兄了?” 欺负他?子钧啊,你什么眼神儿,老子是被吃豆腐的那一方啊,你应该担心我啊! 成方遥当然不敢把这话说出来,转了个弯,笑眯眯的问秦名毅:“秦兄,我们方才谈的挺投机的对吧?你看,子钧都误会了,还以为我们有什么不对付呢?” 秦名毅两手一背,站在不远处笑道:“师弟你误会了,方才我和成兄在讨论……讨论为你们接风的洗尘宴要怎么做才能秀色可餐。成兄第一次来师门,他的口味我们都不知道,怕怠慢了成兄师傅会怪罪大家。” “师兄,他真的没有欺负你?我可是看他张牙舞爪的想要偷袭你。”陵子钧斜眼看成方遥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又去关心他的师兄。 “确实没有。成兄贵为五行盟盟主,偷袭这种事,他是不会做的。”秦名毅淡淡的回道,人已经一步步靠近成方遥,“成兄,子钧回来了,你可以让他陪你四处逛一逛,我们宴席上见。” 见你个大头鬼,老子现在就想走! “你脸红什么?我师兄是长得好看了些,也轮不到你啊!”陵子钧以为成方遥脸上的红晕是由秦名毅而起,说不出的吃味。 见过师傅,两个人自然是好好的表了表对对方的思念和关怀,谈及现在江湖上盛名的五行盟,久居山门的师傅语重心长的对陵子钧说道:“钧儿,为师见你此番前来,心境比之投奔山门而来的时候,要平静许多。可是心里的疙瘩解开了?” “回师傅,徒儿并未有什么疙瘩,也无所谓什么平静不平静。此次前来,只是因为对师傅和师门甚为想念,回来看看您。”陵子钧乖巧的为师傅添了茶水,恭敬的双手奉上,坐在师傅旁边叙旧。 从师门里又新收了多少的徒弟,到师门外又有多少慕名前来拜师学艺的少年。从五行盟在江湖上日益高升的名气,到他跟着夺了自己盟主之位的成盟主如何的打打闹闹。一路说下来,师傅脸上的神色越来越和蔼。 末了,茶杯见了底,师傅轻拍陵子钧的手背说道:“钧儿啊,你在江湖上也待了这许多年,外面的阴谋算计血雨腥风想必也见了不少。现在如果再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去做那盟主之位,你可还有当初那股势在必得的冲劲?” 陵子钧没有回答。 是啊,起初只是觉得那是自己的东西,就算自己不喜欢,也要从自己的手里扔出去。可是还没被自己坐热乎,就被别人抢了去,这又是另一回事。 陵子钧心里的疙瘩,就在这里。 不过今日被师傅这么一问,陵子钧才恍然发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问过这个问题。 如果现在成方遥真的把盟主之位让出来,自己还要不要坐上去。 第一次觉得,那个盟主之位,对自己而言,已经失去了当年的吸引力。而今天的自己,也已经找不回当年歃血立誓要夺回宝座的冲劲。 这是怎么了呢? 嘴巴上一直说着盼着成方遥死,好把自己的东西拿回来。心里也一直记着成方遥是个地痞流氓,他的盟主之位来的一定有猫腻。可是现在身为正宗的接班人,怎么就有些漠不关心了呢? 或许…… 或许是自己的酒喝得太多了。 一杯又一杯,玲珑酒杯就像是裹了月光的勾人宝器,只消在陵子钧的眼前晃一遭,里面的液体就会系数落入陵子钧的腹中。 洗尘宴办的不大,却很有人情味。 圆形大桌上,坐了一圈的同门中人。 没有老幼之分,没有长尊之别,大家其乐融融的举杯庆祝和陵子钧的重逢。 陵子钧就是在被几个师兄弟轮番敬酒后,醉成一滩烂泥的。 脑子里一直没有想明白的问题,这下就变得更加的扑朔迷离了。 席间,秦名毅小口轻尝,并没有像那些猴急的师兄弟一般,恨不得把酒坛子直接从嗓子里塞进去。 隔着两个酒话连篇的小弟子,成方遥举杯对着秦名毅一笑,“先干为敬。” 秦名毅笑容浅浅,同身旁的师傅说了几句悄悄话,执着酒杯走到成方遥身边。 “成兄,我看子钧似乎是醉了,喝完这一杯子,我扶他回房休息吧。” 成方遥腾的从座位上站起来,惊得众人纷纷把目光都投向他。 就连视线有些模糊的陵子钧都两只手托了沉沉的脑袋看着陵子钧。 “你干什么?”陵子钧没好气的问道。 “啊,这个,唉吆,师傅啊,在下似乎有些醉了。能不能先回去休息啊?还望您老不要介意。我一向没礼数惯了,所以要是打扰了大家的雅兴,在下现在这里给大家赔个不是。”酒杯一倒,里面的酒水已经被他喝的干净,随即对着大家又抱了抱拳头。 “那成盟主就先回房休息吧,只是聚在一起吃吃饭,没有这么多讲究,成盟主不必介怀。”师傅发了话,成方遥立马道谢,身子一歪,把秦名毅撞出去几步,一把拉起趴在桌上抱着酒杯不放手的陵子钧。 “喂,子钧啊,我忘了我的房间怎么走了,你把我送回去吧。” “外面有守夜的小师弟,你叫他们……”陵子钧没说完,就被成方遥突然压在自己身上的力量压得说不出话来。 秦名毅掸了掸洒在衣服上的酒水,转着手里的半杯子美酒,目送那两个一走三摇的人勾肩搭背的出了大厅。 就这么怕我我对陵子钧下手吗?秦名毅暗暗在心中笑道。 成方遥啊成方遥,你还是不够了解我,我若是真想下手,不会等到今天。这份闲心,你可是操错了。 酒席没有因为两人的中途离席而结束,大家照样该吃的吃,该喝的喝。只不过在桌上的酒壶又下了一半之后,师傅也先回房休息。整个桌子上,就成了一干平日里亲如自家兄弟的小弟们的天下。 这个夹一筷子豆芽说:“什么盟主,还不是从我么子钧师兄手里抢过去的。若是真打一场,他不见得能赢过咱们子钧师兄。” “就是就是,你们看刚才他走路的样子,一看就是下盘虚,骨头软。没想到这种人还能当盟主,当江湖上的英雄豪杰都死没了吗?”那个吃完花生米的小弟子立马帮腔。 “也不知道子钧师兄怎么想的,怎么会和抢了自己位子的烂人混在一起,还把他带回师门来?难道不怕我们一起上把那个盟主扔下山摔死吗?哈哈哈” “你别说,这算是个好主意。若是哪天我看不下去了,真就去替子钧师兄出这口气。” 酒后的胡话,说起来没有边际。 秦名毅一个人自斟自饮,也不接话,也不发表意见,只是耳朵里听着,心底里笑着。 成方遥是烂泥?你们也太小看他了。能不费一兵一卒就把盟主的位子抢过去,还能治理的五大帮派服服帖帖。他若是这样都算得上烂泥,你们这群人也就只能往沙堆里靠了,连糊墙都不会。 背后遭人惦记的人,往往都是后背发凉,手心出汗。感觉灵敏的,还能感到一股阴风迎面而来。 成方遥此时就是这种感觉。 靠着假山边,边给陵子钧拍背,边责怪道:“你怎么谁倒得酒都喝啊?醉成这个样子,难受的是谁?你啊,就是对我凶的时候最厉害,对你那些小师兄弟的,倒是有耐心。” “怎么?你吃醋了?” 腹中终于被吐得差不多了,陵子钧倚在成方遥的身上,望着天上的银钩弯月,笑的成方遥立时火气攻心。 19、酒后的酸气 噌噌两声,两个路走的都不太稳的人跳上了青瓦铺砌的屋顶。 陵子钧躺好后问道:“喂,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曾经也在这样的月色下,比试过武功。那时,我好像输了你一招。” 成方遥说过,在他看来,离天空最近的地方,是高高的屋顶。离陵子钧最近的地方,是他的枕边。屋顶随时都能爬上去,只要有梯子。陵子钧的枕边却不好躺,即便是拿着自己的命去爬,也不见得能一如所愿。 现在的成方遥很享受。躺在屋顶看着天空,胳膊弯里是陵子钧。 甚至于成方遥一低头,就能闻到陵子钧头发里的香味。 腹中的酒水吐了一大半,陵子钧却没有回屋的意思,非要拽着成方遥爬屋顶。 没想到刚躺下,陵子钧就想起了几年前的那场比试。 成方遥身子一绷,心想,该不是这酒都灌倒脑子里去了,他又想比划一次吧? 手指穿过陵子钧乌黑的头发,成方遥亲昵的摸了摸他的脸颊,“怎么了?那一招你倒现在还记着仇?要不要现在还回来?我保证不还手。” 陵子钧喝醉酒的时候,会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小动作,皱眉头。 光洁的眉心处,总能让他挤出一个川字。 川字的两边,是半闭着的眼睛,陵子钧软绵绵的抬起一只手,在自己的头顶拍了两下后,准确无误的拍到了成方遥的脸上。 “成方遥,今天师傅问了我一个问题。” “嗯?” “若是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会不会去坐那个盟主的位置。”陵子钧侧过身,背对着成方遥说道。 “嗯。” “你不想知道答案吗?” 成方遥傻笑一下,回道:“子钧,你真的喝醉了吗?有什么想问的你大可以直接问,我们之间,不需要这些弯弯绕。” 陵子钧对着远方的微弱火光,轻声说道:“我一直没有想清楚答案,可是此时我才想清楚。我想,我不会坐的。” “为什么呢?你不是很想坐的吗?在知道我继承了那个位子后,还提着白雾来杀我。唉,我真后悔啊。”成方遥指尖缠绕着陵子钧的发梢,一圈又一圈,总也绕不完。 几年前的夜晚,就如同今天的美好。 万籁俱静的夜,满天繁星,银月如钩,还伴随着婆娑的树影。 陵子钧手持白雾,单枪匹马的去找成方遥比武。 也是在屋顶,也是这个距离。 成方遥徒手握住了陵子钧刺进肩膀的白雾剑,一个手劈,将陵子钧打晕在自己的怀里。 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后悔什么?”陵子钧终于有了些反应,微微朝成方遥转了转身子。 成方遥放开手里的发梢,将陵子钧搂的更紧一些,说道:“后悔没有让你那一招。如果那晚让你打痛快了,说不定你就不会躲我两年了。这是我最后悔的事情。” “呵呵,口气不小。若是那天你让我打痛快,我保证我的第二剑,就是你的心口,绝不会有所偏差。”陵子钧唇角带着笑意,不难看出有些得意之色。 “是是是,我们的陵大侠身手了得,若是真想取我小命,还不是说话间的事。所以,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其实是舍不得杀我的?你那时候,是喜欢我的?”成方遥也不是没曾这么想过。 就是因为这么一个渺小的希望,他才老老实实的在盟主的位子上坐着,没有一气之下把这破摊子扔出去。 他气得是,打不过自己的陵子钧,竟然在第二天一声不响的走了。 自此杳无音信。 他暗中派了多少秘密的人手去寻找昔日的五行盟少主,传回来的都是这么几个字,杳无音信。 陵子钧就像是插了翅膀飞了,或是长了尾巴潜走了。这广袤无垠的大地上,再也没有见过他的人。 想起那段没有陵子钧的时光,成方遥仿佛背上的脊柱里,都被人扎上了长长的钢钉,正在嚣张的刺痛自己每一个神经。 手上的劲头就用的大了些,没留神,触痛了陵子钧。 “干什么你,想要背后下黑手?” “子钧,你说一声喜欢我不行吗?我们都在一起这么多年了,你一声都没有说过。” 成方遥的酒劲有些上头,问的话都有些孩子气。 一时相对无语。 陵子钧有些困了,懒懒的揉了揉额角。 “成方遥。” “嗯,我听着。” “成方遥,我困了。” “嗯,我带你回房间睡觉吧。以后你还是不要喝酒了,伤身子。”成方遥扶起陵子钧,准备抱着他跳下屋顶。 屋子建在高高的山上,夜里凉意深重。怀里的人紧紧的抓着自己的臂膀,好像抓紧它,就算下一刻摔下去,也不会害怕。 什么东西擦过成方遥的下巴,就像是羽毛轻轻扫过,迷乱中,一声若有似无的呢喃:“这个位子,你坐就很好。” ****** 两个人都是一觉睡到了大天亮,一夜无梦。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纸照进屋子里。 地上的成方遥伸出一只手,凭着记忆摸到桌上的杯子,把半杯子水倒进嘴里。 回头看看床上睡得正香的陵子钧,苦笑一声,四仰八叉的躺在地板上,回味昨晚的口福。 本想着抱回来好好的亲热一番,没想到睡梦中的陵子钧防卫意识还挺强,手脚并用的把他踢下了床。有一脚恰巧还踢中了肩膀的旧伤,疼的成方遥哪里还有力气再爬上去。 只能扯了一床薄毯子铺在地上瞎凑合。 清晨的空气极好,连阳光里都带了清爽的花草香味。 昨夜没有吃够豆腐,现在就补回来。 陵子钧正好对着自己,安静的睡容,一点也看不出来是个在江湖上打打杀杀的江湖人士。乍一看,更像是哪个皇帝后宫里圈养起来的绝色美人。 “小美人儿……”成方遥把自己的嘴巴凑过去,眼看着就能一亲芳泽,那个挨千刀的秦名毅却已经站在了门外敲门。 所以陵子钧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撅着嘴巴,跪在床边对自己意图不轨的成方遥。 门外的秦名毅有礼貌的询问:“子钧师弟你还好吧?师傅让我来看看你的酒醒了没有。” 陵子钧看看四周,是自己的房间。 “我警告你,你要是被师兄看到你在这屋子里过夜,我就杀了你!”陵子钧低声的恐吓完,把成方遥往床榻上一拽,拿了单子一扔,连同成方遥的大脑袋都盖了进去。 披好衣服下床开门,客气的同秦名毅说道:“有劳师傅牵挂,现在好多了。都怪我昨天喝的太多了,没好好的和师兄聊聊天,不如趁着这个时间,我陪师兄在山里散散步吧。” 秦名毅的眼角瞄到床上那个不太雅观的小包,笑道:“不如叫上成兄一起吧?怎么?他不在这里?” “师兄,他怎么可能在我这里!这可是师门!我的地盘,他敢胡来的话,还不是找死!还有啊师兄,这件事情,还是不要在旁人面前提起的好,我怕师傅听了会不高兴。”陵子钧反手关上房门,把领口整理好,跟着秦名毅去山里散步。 早晨的鸟儿也格外的活泼,从这个枝头飞到那个枝头,叽叽喳喳的三五成群,六七成队,在空中跳舞歌唱。 陵子钧早年在师门的时候,早晨起得特别早,经常一个人来这山里散散步。 现在旧地重游,心境却大不相同。 那时的自己,满心的不甘,满腹的委屈,还有满腔的怒火。与其说起得早,不如说他是整宿整宿的失眠,不得不趁着外头天一亮,出来透透气。 过了这么多年,经过了这么多事,再走一遍当年的老路,才能惊喜的发现,这山里的景色,确实美不胜收。 看山似看人。心情好的时候,光秃秃的山也能看出它的雄伟峻峭。心情不好的时候,即便是漫山遍野鲜花盛开,林木高耸,在看景人的眼中也不过是一把枯草,一堆柴火。 秦名毅留意到陵子钧嘴边的笑容,浅而易见的笑,比这扑鼻的青草香味都来的让人舒服。 “师弟可是碰到了什么好事情?这一大早就见你从这含笑举步的,真是难得。我怎么记得你原来出来散步的时候,都是严肃的和要去和谁拼命似的。”秦名毅轻轻拂开挡在眼前的柳条,侧首问陵子钧。 没有想到自己的笑意已经这么的明显,陵子钧有些窘迫,忙揉了揉有些发热的脸颊,“没有的事,可能是昨晚的酒还没有醒彻底吧。对了,师兄,昨儿师傅和我说,他准备把你定为下一任师门的接掌人,真替你高兴,恭喜恭喜。” “谢谢,所以到时候,你会和成兄一起来观礼吗?” “呃,他啊,我不知道他来不来……”陵子钧笑着回答。 呸!老子出了这座山再回来,老子就跟你姓! 成方遥嘴里含着两颗话梅,酸的自己后槽牙都哆嗦。 更酸的是,远远的跟在两个大男人后面,看这秦名毅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勾搭他们家陵子钧,恨不得回去找杜天仇学学暗器,把嘴里的话梅核变成杀人的利器,直接趁着四下无人干掉秦名毅。 以成方遥这双在煤炉子里烧过的火眼来看,秦名毅,绝非他长得那么刚正不阿,潇洒俊朗。 从第一次见他,成方遥就这么坚定地认为。 大晚上的戴个斗笠,挂幅面纱,几个光明正大的人会这么干? 等等,方才他说什么?秦名毅要接掌师门?不行,他得找师傅去聊一聊,让这种两面三刀的人接手,保不齐这一门,就此烟消云散了。 20、原是故人 成盟主对任何事都能拖就拖,能懒就懒,陵子钧的事情除外。 才听说秦名毅要当师门的接班人,立马脚底下就踩上了风火轮,风风火火的跑进了陵子钧师傅的屋里。 早就坐在太师椅上看了半本书册的师傅,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只听着那哈呼哈呼的喘气声,就知道是哪个没礼貌的家伙。 “不知道成盟主一大早就来找我这个老头子,有什么指教?” 成方遥弯腰扶着膝盖,无力的摆摆手,示意师傅先别说话,他需要顺顺气。 “成盟主的病还没有好吗?山上湿气重,怕是对你的病不利。若是没有什么大事,建议你还是早点下山吧。”师傅把书册从容的插回原处,转过身递给成方遥一个小圆球。 玻璃的外壳,中间能够一分为二,内中放了点别的东西,是个放药的药球。 数一数,不多不少,十颗药丸。 成方遥拿着药球,满脸的警惕,“你给我这个做什么?这是什么东西?做什么用的?” 其实最知道这是做什么用的,不是陵子钧的师傅,是成方遥自己。 每当自己犯病难受,刑鬼都会从花盆底下翻出这么个东西给自己吃。虽然不能治本,但是好歹能让他减少一些痛苦。 成方遥在意的是,为什么陵子钧的师傅,会有这些药丸。他,难道知道自己的事情? 师傅故作讶然的去拿回药球,“奥?盟主不知道这是什么?那看来是老朽糊涂了,记错了。这个东西不是给盟主的,老朽还是收回来吧。” 到了成方遥手里的东西,没有再还回去的道理。 一个扭手,再两手空空的摊开在师父面前,“你看,没了。” “哈哈哈,果然是个无赖盟主。说吧,背着我那徒儿来找我,所为何事?”师傅踱步到门前。看看外面认真洒扫的众位小弟子,语气和善的遣散掉后,关上了房门。 “听闻师傅你准备把秦师兄定位下一任接班人?可有此事?”成方遥也不绕弯子,直奔主题。 他觉得,陵子钧的师傅,既然能知道自己需要这救命的良药,肯定不是一般的小老头,隐居深山恐怕也不过是个遮掩。总之,会是个高人。 “不让他接,难道要让你来接?盟主不要太贪心了。”师傅拿起架子上的宝剑,从袖子里抽出一条长长的丝帕,缓缓的擦拭起来。 成方遥瞧见那柄剑,虽然还在剑鞘里藏着,却依旧给人锋利无比的压迫感。就像是一伸手就能碰到的师傅他老人家,面上笑着,却总让成方遥觉得背后发凉。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师傅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领导人关乎着一个师门的声誉,若是此人的品行上有什么差池,我怕会影响师傅您的一世清明啊。”成方遥从未说的这么委婉,说完这些就用袖子擦了擦额头。 咦?什么都没有?那他怎么觉得湿乎乎的呢? “品行,在于个人。师门,在乎能力。一个有品行的人,不一定能把一个师门发扬光大。相同的,一个有能力把发扬光大的,并不一定就有多么高尚的品行。成盟主,你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姜就是老的辣,几句话,就把成方遥也拉了进去。 算了,反正都装不下去了,索性再把破罐子摔得稀巴烂一点。 成方遥大步一跨,山大王样儿的坐在离自己最近的凳子上,抓起桌上倒扣的杯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灌了杯子水下去,平静了平静心情,开口道:“师傅所言差已,在下虽然有些小毛病,在那些正人君子眼中是个下三滥的货,但是在下不怕。我们五行盟本就是江湖中的一艘破船,在臭气熏天的海上飘荡。有个人能带领大家往前开船,不会半路翻船就不错了,哪里还有功夫管带头的人是个什么货色。可是师傅你不同,瞧瞧你这山上的美景,瞧瞧你周身围绕着的单纯天真的小弟子,整个就是一个想要脱世嫉俗的世外桃源。把这么一块风水宝地,交到一个和我一样混蛋的人的手里,师傅你就不担心,你这世外桃源有一天,也会成为臭水沟里的一块烂泥巴吗?我没子钧那么风雅,比喻起来粗俗了些,师傅你凑合着听吧。我也是真心的为你们师门考虑。既然师傅你能知道我有病,还知道我吃的是什么药,我想,有些话,不如问的再明白点。秦师兄师兄什么样的人,师傅你不会不知道吧?他真的是你所想要交托的君子大侠?” 成方遥说的极慢,他能看到师傅脸上的皱纹,随着自己的话语,一点一点的堆叠,一点一点的挤压,然后,师傅笑了。 “成盟主的比喻,很有意思。有个故人说你是个不会说话,但是心里看的比谁都透的人,现在老朽信了。不错,我的这个徒儿,是有些不太好的习惯。不过,那和我要把师门交托给他又有什么关系呢?我老了,只能管好眼前的事情,身后事,想管也管不了多少,不如糊涂一点,放手任他们去折腾。成盟主,有些事,太计较,只会让自己过的辛苦。有些事,太倔强,到头来最受伤的,还是自己。” 见成方遥正转着空茶杯思索,师傅又补充道:“就像你的盟主之位,旁人都说你是抢来的。你为了让大家真的以为是抢来的,做了那么多的铺垫,那么的大力渲染,力求每个人都信服。可是现在大家都信服了,你真的就高兴了吗?” 杯子应声落地,碎在成方遥的脚边。 移开凳子,成方遥蹲下身子去收拾地上的碎片,低着头回答师傅:“师傅就是师傅,什么都瞒不过你。对于我的事,您还知道多少?” “你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你喜欢在背后默默的做些好事或者坏事。你表面上看起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实际上你比谁都在在意盟里的一举一动。你……” 成方遥把碎片搁到桌面上,轻声打断师傅的话,“呵呵,师傅,这些小道消息你是得来的?可靠吗?” “可不可靠,盟主你心里最清楚。” “得了,清不清楚的吧先放一边。我来找你,只是想提醒你,你的这个接班人,还是慎重一点的好。我可不想日后子钧连个躲我的地方都没有,孤孤单单的在一个人。既然师傅你深知秦兄的为人,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一切都是你们自己家的事,我也管不到。我只是还有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我需要这药的?”成方遥摸了摸被塞到怀里的药球,好奇的问道。 如果说那些消息是某个嚼舌根的来打的小报告,成方遥还是信的。但是自己吃的药,盟里也只有他和刑鬼知道,老头子又如何得知的? 难道是刑鬼? “盟主是在怀疑二当家来漏了风声?”师傅一眼看出成方遥脸上的纠结之色。 “不,我不怀疑我的兄弟。我怀疑的是,师傅你究竟是个什么身份,为什么要在我身边安插眼线?目的又是什么?我?子钧?还是五行盟?” 听陵子钧说,他师傅自打十年前开创了门派后,就没有出过山门。想来是个想和江湖划清界限的脱俗之人。 如今这番言论,成方遥道不觉得这个小老头是个不问世事,准备颐养天年的人。起码他有些过于关注自己,过于关注五行盟。 “疑人勿用,用人勿疑。很好。陵大侠果然没有看错人。” “陵大侠?”成方遥挑了眉,细细品味这三个字指的是谁。 “成盟主,老盟主难道没有同你说起过一个叫长竹的人?” 成方遥抱着脑袋想了想,好像有那么点印象。 然后记忆之门,就那么慢慢的敞开,被里面翻涌着奔出来的白光照的脑袋外面都发了光。 “你,你,你是……” “老朽十年前,叫长竹。” “你就是老盟主常提起的长竹?啊,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吗?我还以为你对五行盟有什么企图呢?哈哈哈,长竹,长竹,前辈,刚才多有冒犯,请你原谅。”成方遥忙跪下去行礼。 师傅眼疾手快的把他从地上拉起来,“我那老朋友知道你把他毕生的心血打理的这么好,一定会很欣慰的。只是苦了你了。孩子,这些药只能暂时救你,想要活的长久,你还要去找药仙,不要放弃。就像你说的,江湖里没有方向,你的手下还等着你带领他们前行。” 成方遥被夸得有些心花怒放,不住的挠着后脑勺,傻呵呵的笑着,“前辈过奖了,我当然不会放弃。因为我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做呢?还有不放心的人没有照顾好。您放心,都说好人不长命,我这种人,一定能活个万八千年的。” “你是说子钧吧?哈哈哈。”师傅笑的格外开心,因为他看到成方遥不小心咬到了自己的嘴唇,正从那跳脚。 “我那兄弟曾经给我说过,他的宝贝儿子被一个死缠烂打的孩子给缠的天天在房里大呼小叫的,只怕再这么下去,他们陵家就要丢一个儿子,多一个上门女婿了。我猜那个缠人的孩子,就是盟主你吧?”师傅给成方遥把耳边的碎发理了理,拍拍他的肩头:“可别太欺负我徒弟,我这个当师傅的可是会找你算账的。” “呵呵,哪里敢啊?不被子钧一剑穿成肉串烤了,我就够谢天谢地的了。师傅你多虑了。”成方遥难得的害了回羞,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 “善恶爱恨,都不是靠嘴皮子说出来的,你是个什么人,我想子钧心里也有数。不然他也不会昨天跑来告诉我,他带了个重要的人回来。”师傅故意把重要两个字说的极轻,却也没能逃过成方遥的耳朵。 重要?陵子钧说自己是他重要的人?成方遥双眼微望门外,晨光和煦,鸟声清脆,偶有竹筒倒水的声音落尽耳中。 这不是做梦吧? 21、偏了的旧梦 在师门里又游荡了两天,期间经过了被小师弟们偷偷从屋外锁上了房门,走路的时候被脚底下突然多出来的果皮险些滑到,还有洗澡水里突然钻出来一条小水蛇……这种种的惊喜过后,成方遥把自己打包好,光明正大住进了陵子钧的房间。 那日酒醉之后,陵子钧和秦名毅大早上的散了步,回去后就开始对成方遥下了警告令。 晚上,绝对不能踏进陵子钧的房间! 成方遥试图用软的,用硬的,抓耳挠腮的陵子钧的房外急的团团转。奈何里面的人听见自己的声音后,连屋子里的灯都给灭了,不给他任何遐想的机会。 好端端的二人蜜月期,就这么被莫名的阻了,成方遥怎么可能不生气。 所以等那些小师弟们对他使些小绊子的时候,他是又惊又喜。 太阳挂的老高,院子里的花香阵阵,成盟主抱着自己的胳膊,跑到陵子钧的门口告状。 “子钧啊,我受伤了。你看。” 胳膊往陵子钧的眼前一伸,成盟主靠着房门无力的声讨道:“我只是洗个澡,都能从桶里钻出水蛇来?子钧,我好像中毒了。” 陵子钧拿着那条确实有些红肿的胳膊看了看,又瞥了一眼外头扒着墙头看热闹的几个偷笑的小师弟,一甩手道:“放心,死不了,他们只是开玩笑罢了。” 随即出门和那些还在偷笑不止的小师弟说了些什么,小师弟们脸上个个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一样难看,灰溜溜的跑掉了。 有一个胆子大的还不忘回头对陵子钧喊一句:“我们也是为了师兄你好,别好心当成驴肝肺!” 被小师弟这么一吼,陵子钧再站到成方遥面前的时候,心情可谓是更加的郁闷。 “中毒了是吧?要不要我给你解毒啊?” 说时迟那时快,陵子钧手上一个用力,就把成方遥的胳膊背到了他的身后,压到门框上,用自己的膝盖顶住成方遥的腰,轻笑道:“我觉得吧,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你这只胳膊给砍了去,一了百了,保证你药到病除。” 成方遥哪里想到这接下来的发展,全然没有做好准备,只能脸贴着门,挤眉弄眼的求饶。 “陵帮主饶命,小人不敢了。你轻点,真的疼啊!” “唉,别啊,子钧,那里不能碰啊,疼啊!啊!啊!” 成方遥感觉到陵子钧的手沿着脖子走到了背脊上,说不出的舒服。可是下一秒,又走到了那块红肿的地方,疼得他不住的大喊。 “苦肉计都使得出来,成盟主真是厉害!你怎么不咬的再使劲点?把这么一块好肉都咬下来,我们也能炒盘菜下个酒啊?”陵子钧说着,手掌在那一整排齐刷刷的牙印处又拍了一巴掌。 成方遥学着饿极了的狼嚎了一嗓子,脸皮子皱成了一团,“子钧,好子钧,我错了。我不该这么逗你的。我只是想和你多待在一起啊,真的,天地可鉴,日月为证!” “算了吧,我只怕你的誓言,吓得这日月都不敢出来露脸了。你又犯哪门子病了,跑来装柔弱?这可不是你成盟主的风格啊?” 成方遥终于能够自己抱着自己的胳膊喘口气了,脑袋上的汗水哗哗的沿着脸蛋往下流。 其实他不是装的,是真疼。 小水蛇在自己还没脱光衣服跳进去的时候,就不甘寂寞的露出了自己水滑的身子,成方遥并没有中计。 满满的一桶洗澡水,连带那条细长的小水蛇,一并被自己倒出了门口。 小水蛇在地上挣扎了几下,沿着水流流窜的方向开始扭动身子。 成方遥蹲在门口看的挺欢快,时不时拿一根小木棍去戳一戳小蛇的尾巴。 结果…… 他就被咬了那么一小口。 保险起见,成方遥就自己吸了几口伤口处的血,吐到一边。 这才抱着胳膊跑去找陵子钧装柔弱的。 他以为把自己当很重要的人的陵子钧,肯定会心疼的泪水直掉,不马上马的扑进自己怀里抱抱自己,也得允许自己晚上过去同眠。 没想到啊,师傅他老人家也是会骗人的。 什么重要的人啊,他都这样了,还对自己施加暴力。 成方遥自己默哀了一会,重振旗鼓,跨进陵子钧的房间,堵在门口说道:“我们什么时候回去?我觉得你根本就不是来看师傅的,每天不是和那个心怀不轨的师兄到处闲逛,就是和小师弟们说说笑笑的。师傅他一个人在屋子里喝茶看书,也不见你去陪陪他。那既然这样,我们还是回去吧?你北水帮有的是人陪你说说笑笑。你帮里要是不够,我亲自过去陪你行不行?” 既然不能夜里同睡,那起码的,也得保证陵子钧周围没有偷窥的隐患。 他可是夜夜睡的不安生,还得从窗子里爬出去蹲守在陵子钧的屋顶上守夜。 这种喂蚊子的生涯,于成方遥而言,有些残酷。 不过经过他的暗中观察,更加证明了自己的担心,是很有必要的。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自己被陵子钧拒之门外的当晚,就看到在窗户外面鬼鬼祟祟的秦名毅。 成方遥拾起屋顶上的一颗小石子,把秦名毅叫了上去。 “秦兄这么不在屋里睡觉,跑来这里做什么?” “成兄你呢?放着高床软枕不睡,来着屋顶睡青瓦床,又是为了什么呢?” “我是怕子钧晚上被人吃豆腐,特意来守着的。” “呃,在下也是。成兄你和子钧师弟这么俊朗非凡,在下担心师门里会有些走了邪道的心怀不轨,所以过来巡查一下。既然成兄你在这守着,我也就放心了。没什么事,我就先回房休息了。明早还要陪子钧师弟散步。”秦名毅从成方遥身边走过,轻手轻脚的走到屋檐边,准备走人。 “秦兄你可否告知在下,白日里你同子钧说了些什么?为什么今晚他死活不让我进门呢?在下哪里得罪秦兄了吗?不妨说出来,我们解决一下。” 开玩笑,看看老子沐浴也就算了,都是男人,谁也不比谁多一块肉少一根骨头。大晚上的不睡觉,跑来偷窥他家陵子钧,这可不行!陵子钧也是男人不假,不过是他成方遥的人! 这世上除了他成方遥,谁要是想占陵子钧的便宜,就得过了他这一关再说。 “看成兄这架势,是想和在下切磋一下?” “正有此意。拣日不如撞日,秦兄夜里这么精神,不如我们去个远一点的地方比划比划。我记得上次在桥上和秦兄过招,秦兄身手不错啊。不知道这么久没见,可有长进?”成方遥拿起身边躺着的长剑,对着秦名毅做出了邀请。 “我没看错的话,这是我们师门的宝剑,成兄怎么会……” “奥,守夜嘛?怎么能没个家伙?我翻窗子出来的时候,就去你那一帮小师弟的屋子里摸了一把出来用用。你放心,我不贪财,天一亮就还回去。”成方遥把和白雾一半长短的宝剑在手里转了两圈,率先运起轻功,足下生风,早就飞的很远了。 秦名毅紧随其后,而后两个夜猫子就消失在了那片幽深的树林子里,再也没有露头。 这场没有结果的比试,在第三个半夜不睡觉的人出面阻止下,不了了之。 一边喊着师傅,一边喊着前辈,两个人乖乖的收了剑,跟着师傅在林子里静坐了一晚上。 最受蚊子喜爱的成方遥,光滑的脸上一夜之间被咬出了五六个大包,害的他第二天真的就在自己的房间待了一天,连陵子钧叫他出去吃饭都没能请得动这尊大神。 可是一入夜,照样先去敲陵子钧的房门,碰完钉子后再坐到屋顶上守夜,继续喂蚊子。 老这么下去,很难保证五行盟的盟主,不会变成猪头盟主。 成方遥只能装作看不到陵子钧眼里的不满,主动提出打道回府。 他想到陵子钧可能会和自己吵吵几句,可能会和自己动动手,可能会把自己关到门外。 只是没有想到,他答应的这么干脆。 “啊?” 成方遥听到陵子钧说收拾收拾就动身后,整个人都像是被雷劈过一样,不光不能动,连说话都成了问题。 “你答应了?真的答应了?” 反复确认后,成方遥一把抱住陵子钧的肩膀,“子钧,我就知道你心里是喜欢我的。哈哈哈,不然怎么会在这么听我的话。我真是太高兴了,来,亲一个。” 一根手指及时的压到了成方遥凑过来的嘴唇上,陵子钧眼睛都没眨一下,从桌子上拿起一张小纸条,往成方遥的脑门上一扔。 “盟中有变数,望八月初八前赶回。” 刑鬼的字迹很干净利索,完全看不出是出自一个整日沉迷于酒水之中的酒鬼之手。 成方遥捏着纸条,算了算日子,还有一个来月。 “不对啊,刑鬼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成方遥记得当时刑鬼通知自己陵子钧要出门的时候,说他并不知道陵子钧此行的目的地。 可是这纸条上的字迹,又确实是刑鬼的。 陵子钧将纸条一收,对着窗口吹了个口哨。 雪白的鸽子落到了窗棂上,咕咕的叫着,两只黑豆一般大小的眼睛轱辘轱辘的转着,瞅着陵子钧。 “这是往返于五行盟和师门之间的信鸽。我们到了这里的当晚,我便给刑鬼报了平安。并告诉他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信鸽传过信来。喏,这是今天早上刚收到的。与其到最后几天走的急急忙忙的,不如趁现在有时间先往回赶着点。”陵子钧从柜子上抓了一小把米粒,摊在手心里,在鸽子嘴边来回的晃了晃。 鸽子闻到食物的香气,也不管成方遥那双贼眼在自己身上看了几个来回,优雅的低下头,慢慢的数着米粒。 “子钧啊,你真是……贴心啊!”成方遥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摸了摸那鸽子的羽毛。 白鸽并不领成方遥的情,对他的示好也不太待见。一转头,飞走了。 “盟主真是不去收拾收拾吗?我们下午就可以走了。”陵子钧把手中剩下的米粒洒到窗户外面,转头看嘴角抽搐的成方遥。 一只鸽子都不把他这个盟主放在眼里,这让他的老脸往哪里放? 还有比这个更让成方遥在意的。陵子钧的师门和五行盟之间,居然有专线的信鸽?他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鸽子用来干什么的呢?难道就是为了给陵子钧回娘家的时候报平安的? 成方遥没有开口问,陵子钧也没有开口解释的意思。 你看着我笑,我就更加傻帽的笑回去。 “那个子钧啊,其实也不用这么急的。我听师傅说,你们师门今晚上放假,可以下山逛一逛的。我刚才过来的时候,又正好听到两个小师弟在墙根说了个消息。山下的村庄今晚有祭会啊,你看过没?我还从没看过呢,我们看完了再走吧?” 想起放天灯的那个夜晚,成方遥总是心痒难耐,想着找个机会再和陵子钧重温一下。 美丽的夜色,热闹的人群,小摊主的吆喝,一切都像是为了给成方遥这个约会量身打造的。抛开一个碍眼的人,简直和那天晚上一模一样。 碍眼的不是别人,就是成方遥做梦都想灭了他的秦名毅。 晚上出门的时候,成方遥乐的和孩子似的,笑的一脸天真。看看周遭没有人,搂着陵子钧的小腰唱着跑调的小曲,任凭陵子钧掐的自己手背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也不感觉疼。 小曲唱着唱着就变了音,被前头早就有备而来的秦名毅断成了一声低骂:“见鬼的!” 陵子钧忙上前和秦名毅打招呼,你来我往的,好好的二人约会就成了三人行。 每当成方遥讨好的指着某处地方问陵子钧那是什么什么的时候,陵子钧还没开口,秦名毅就会抢先解释道,那是什么什么,又是什么什么时候来的,还有做什么什么用的。 成方遥的白眼翻得一个比一个大,低骂声也一句比一句难听。 从最初的见鬼,慢慢进化为长舌妇,神经病,啰嗦蛋,最后连贱人都从嘴里蹦了出来。 好在他说的时候都背过头,没有旁人听见,不然陵子钧还不和他在大街上就打起来。 成方遥看着陵子钧同秦名毅相谈甚欢的样子,就想学学八婆的口舌,当众把秦名毅是个如何猥琐的人公之于众。 热闹非凡的人群,也没有让一个人在后面落单的成方遥再看出什么新鲜感。 咦?那是什么? 青楼红纱,美人娇滴滴的门口对着自己招呼。 成方遥得意的一笑,快步挤进秦名毅和陵子钧之间,两条胳膊搭到两人的肩膀上,热情的说道:“那边的姑娘长的真不错。子钧,我们请师兄去听听小曲,看看姑娘吧。” “你!”陵子钧甩开成方遥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气冲冲的就要抬腿去踹他。 秦名毅一挡,笑着说道:“既然成兄有兴趣,在下就陪你进去听一段。这里的姑娘唱的小曲,确实不错。” 陵子钧没有再发火,安静的和吃了什么镇静药似的,理了理头发,整了整衣领,头也不回的就踏进了那堆莺莺燕燕之中。 成方遥吓得忙追上去,拨开重重人群,把陵子钧护在自己身边,不住的对周围扑上来的姑娘们喊道:“去去去,长这个样子还来丢人现眼!喂,你手往哪摸呢?这是你摸的地方吗?唉,别以为你长得娇弱我就不舍得打你啊!滚开!” 22、绝对信任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成方遥不常干,不过偶尔干一次,那就得干把大的。 他的小九九,打的还是很有道理的。 与其自己拐弯抹角的提醒陵子钧,你最敬爱的大师兄,其实是个有断袖之癖的偷窥狂,不如让他亲眼看到。 小楼里什么最多,女人。 把秦名毅扔到女人堆里,他该有反应的还是没有反应,足以证明他的某些方面是异于常人的。 可是成方遥忘了一点,世上有一个词叫做老少咸宜,还有一个词叫做男女通吃。 搂着陵子钧冲过重重脂粉堆,顺手塞给老鸨子一张银票,“把你们这里唱曲唱的最好的姑娘给爷叫出来,再找几个顶尖的美人伺候后面那位公子。” 老鸨子笑的脸上的褶子都能把扑上的粉子再给挤下来,忙点了几个听起来就很清新脱俗的名字。 包围圈散去,出来四个长得也确实很不错的姑娘。 一个手里还抱着古琴,轻飘飘坐在二楼的抚琴台上,抬手就是一曲。 剩下的三个姑娘采取一顶一的战略,把三个大爷使劲往自己的胸口上拉。 成方遥见陵子钧身边的那一个,把自己的肚兜都快蹭掉了,气的一巴掌下去,震碎了桌上的酒杯。 “那个,我们去楼上玩玩,光听曲多没意思啊。” 成方遥身边的姑娘的名字很清新,叫茉莉花,不过手上的劲头和棵千年老松似的,拽的成方遥一个趔趄,险些就栽倒那两团棉花上。 侧着瞥一眼乐得自在的陵子钧,成方遥的鼻子都快气歪了。 他脑子一定是给驴踢了,才会想出这么幼稚愚蠢的计划。 对着陵子钧连眨眼带挤眉,示意他跟上来。没想到都被半路出来的一个小眼睛姑娘给截走了,冲着成方遥就是一阵一阵的秋波电眼。 “子钧……”只喊了一个名字,拉着自己上楼梯的茉莉花就一把抓住了自己下身的东西,成方遥立马火烧屁股一样的跳了起来。 “你,你干什么!” “这位爷您真逗,当然是您想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了。这么害羞,难不成是头一次来?没关系,姑娘我一定伺候的你舒舒服服的,保管你来了一次还想来。” 成方遥扶着楼梯的扶手有些肝颤,稍一松神,身子就被猛地一撞,倒退了两步。 “借过。既然成盟主这么大方请我们,我们也就不客气了。”陵子钧一挑身边小姑娘的下巴,吧嗒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搂着小腰,迈着小步上楼去了。 后面紧跟的,是秦名毅,看他和身边小姑娘调情的表情,真不像是装出来的。 成方遥有些后悔了。 他有预感,不抓紧制止,秦名毅是个什么货色不好说,自己家的人就要被这小楼里的姑娘给吃了。 没容他多想,茉莉花一个娇声微喘,佯装作靠在成方遥的胸口,实则是使了劲把成方遥压到了单间的地上。 骑在成方遥的身上,小手一推,就把身后的房门给关上了。 成方遥见房门紧闭,松了口气。对着茉莉花露出自己傻呵呵的笑容,道了一声:“不好意思啊。” “唉吆,爷,您说什么呢?我们还没……”茉莉花的身子软软的倒了下去。 成方遥收回手刀,对着趴在地上的茉莉花叹了口气,“都说了不好意思了,你还调戏我。唉。” 敞开窗户,翻身上房。 好在这是顶楼,扒扒屋顶的瓦片,就能看到屋子里是什么人。 在看到了两人交欢,三人大战后,又错扒了两个房间的瓦片,成方遥找到了陵子钧所在的房间。 还好,衣服还完好的穿在陵子钧的身上,应该不算晚。 说时迟那时快,屋子里的烛火被人指风一扫给熄灭了。 成方遥把脸紧贴在扒开的那个小洞上,瞪大了眼睛看屋子里的场景。 结果只能听到声音,却看不到人影。 “姑娘,你的皮肤真好,吹弹可破,果真是极品。” “公子您真会说话,我看公子的皮肤才真是好,比我的还要嫩上许多呢。” “姑娘你的身上真香,你用的什么香粉?” “您尝尝不就知道了?” 成方遥快速找到这间房间的窗户,一个倒挂金钩,跃窗而进。 “子钧,陵子钧!你在哪?” 月色如霜,夜风如水,加上成方遥现在脖子上的一寸冰凉,都让他觉得自己离老盟主的祠堂,又进了一步。 白雾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架在成方遥的脖子上,屋里随即重新恢复了光明。 和自己屋子里不同的是,那个方才软声细语的姑娘,是好端端的躺在床上的,不是趴在地上。 “不知道盟主这个时候不在自己的屋里快活,跑我房间里做什么?还是走的这么不上道的偏门。”陵子钧搬了一把椅子,坐在成方遥的对面,手上的白雾并没有移开,成盟主的脖子还是随时都会有红线一线牵的危机。 “嘿嘿,子钧啊,别闹了,把白雾拿开,怪凉的。我怎么会和你以外的人上床呢?她们怎么能和你比?”成方遥微微蹲低了身子,准备从剑尖下绕出来。 “你是在拿我和她们做比较吗?”白雾又往下压了压,成方遥连忙缩了缩脖子。 “没,没,没,我只是说,我除了你,谁都不会上!真的,我就喜欢上你一个。” 陵子钧的脸色在点了迷香的烛火下,慢慢的腾起两片红云。 “子钧,子钧你怎么了?”成方遥看出陵子钧的不对劲,忙用袖子捂住口鼻,拨开无力的白雾剑,拉着陵子钧的手就往外跑。 “奶奶的,竟然是个黑店。” “不是黑店,是怕客人太难伺候,姑娘们太受罪。从这里坐一会,让风一吹就好了。”陵子钧拉住想要去砸场子的成方遥,坐在屋顶给了他一拳。 “是谁领着我们来逛窑子的?你现在还从这气呼呼的,成盟主你出门忘了吃药吧?”陵子钧白一眼愣住的成方遥,继续说道:“你领我们来这到底想干什么?真想逛窑子自己逛,干嘛拉上我们?” “我不是怕我说的你不信吗?只能用事实证明给你看。” “什么事实?” 两个人蹑手蹑脚的在屋顶上开始了鬼鬼祟祟的扒房顶行动。 扒开一个,是个玩鞭子抽姑娘的大胖子正在发泄。 再扒开一个,是个把姑娘顶在柜子上的急性子。 再扒开,简直不能入眼。 陵子钧的耐心被成方遥的无聊消耗的差不多了,终于扒开了成方遥此行的目的。 “原来你想看我大师兄?成方遥,我小看你了,原来你还有这种爱好。”陵子钧眼里的不屑,已经不能用量词来形容了,他眼中的成盟主,现在就是一个偷窥狂。 “子钧,你看看你大师兄,他不正常。”成方遥再扒开一块瓦片,指着下面的男女看也不看的说道。 “不?正常?你觉得怎么样才是正常?”陵子钧按住成方遥的脖子,把他塞进那个足以穿过脑袋的洞里。 成方遥傻眼了。 秦名毅和那个坐在自己腿上的小姑娘,正在喝交杯酒,谈笑风生间,还把自己的手放在了小姑娘的背上,解开了后面的带子。 这,这真不是他想看到的。 “子钧,你听我说,我不是让你看这个,我是想告诉你,你师兄其实对男人,也有兴趣的。”成方遥抱着陵子钧的胳膊说道。 “你胡说。” “真的,他偷看我洗澡,被我亲眼撞见了。我也喜欢男人,所以他看男人的那种眼神,我很熟悉。我是担心你,担心你吃亏啊子钧。”成方遥一吐而尽,早知道要这么告诉他,他就不费这么大的功夫,兜这么大的圈子了。 “不可能。他不可能对我有非分之想。”陵子钧也没出成方遥的预料,回答的斩钉截铁。 “怎么不可能?你长得这么好看,但凡想要动歪心思的人,怎么会对你没有非分之想。”成方遥说完才发现,自己已经挖了个坑,跳了进去。 唉,他的脑子,在一面对陵子钧的时候,都变成了豆腐脑,除了能加点酱油自己尝尝鲜外,别无用处。 “成方遥,别再说了,师兄不会的。” “你就这么信他不信我!”成方遥怒了。 他所作的所有蠢事,都是为了陵子钧,可是到如今,他都不肯信自己。 “对,我当然信他。”陵子钧回答的很干脆。 这无疑给成方遥的心上又砸上了一块巨石,又疼又闷,急的他恨不得把胸口开个洞,挖出自己的心给眼前的人看看。让他知道,自己的心里,都是谁。 “子钧,我……” “你什么时候这么婆婆妈妈了。要是为了这个,你大可以直接和我说,用得着带我们来这么乌烟瘴气的地方吗?”陵子钧很少见到成方遥那么颓败的样子,心里有些诧异的同时,还有些许的不忍心。 “那么我说的你信吗?”成方遥坐在屋顶抬头问陵子钧。 “当然不信。” 成方遥一拳打在自己的大腿上,愤恨的别过了头,不再看陵子钧好笑的眉眼。 祭会的人越来越多,大家纷纷仰着头看向天空,等待烟花升起的那一瞬间的美丽。 小楼里的窗户,也都在听到外面人群的嘈杂声后,或大或小的敞开了一条缝,准备一边忙活自己的工作一边欣赏美景。 成方遥泄气的问了句:“能告诉我为什么?” “因为……” “因为我是他的堂哥。” 咚,眼前一花,有一扇窗缝前的两个亲吻的人,还没有等到烟花灿烂,就先看到了房上飞人。 只不过这人,是脑袋朝下飞下去的。 23、船家有你的 等成方遥捂着脑袋上从地上坐起来,陵子钧和秦名毅已经从房顶上跳下来站到了他的面前。 “你刚才说什么呢?”成方遥不太确定自己掉下来之前听到了什么。 秦名毅会是陵子钧的堂哥,这个世界要不要这么吓死人不偿命啊。 “你们想讨论我是个什么怪人,也用不着跑到我房间的屋顶上讨论。想要偷看我干什么,也不用把洞扒的这么大。要不是你们的声音太大,让我怀里的小姑娘笑了场,我也不想出来。难得成兄请客,我可不想浪费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秦名毅弯下腰,伸手想要拉起在地上装死人的成方遥。 不要碰我,不要和我说话,我要好好的,安安静静的想一想。 老盟主啊,你连你的私房钱藏在哪都告诉我了,怎么会忘了告诉我你儿子有个堂哥啊。 “哇,好美的烟花啊?” “再美也美不过你。” 头顶上的小窗里,依旧是充满了色情味儿的对白,窗户下的小巷子里,是三个仪表堂堂的公子哥,或站或躺的望着天上不断盛开的烟花。 美丽的东西,总能在喘息之间,抓住所有人的眼睛。烟花如此,人亦如此。 成方遥看着看着,那些盛放的花朵,慢慢的幻化成了一张如花似艳的脸蛋。 天真的陵子钧,欢快的陵子钧,有些小坏的陵子钧,有些骄傲的陵子钧。 陵子钧,陵子钧,全部都是陵子钧。 “成兄,烟花都放完了,你还不打算起来吗?”秦名毅问道。 成方遥似乎还在自己的幻想中沉浸着,并没有爬起来的意思。 被秦名毅一打断,成方遥尴尬的扶着墙根站起,“你说你是子钧的堂哥?我怎么没听子钧说起过?” “你又没有问过。而且我师兄就是我堂哥这件事,江湖上没有几个人知道,你不知道也很正常。”陵子钧说完,就被巷子口的游行人群吸引了,边往前走边说:“那边有热闹看,走,去瞧瞧。” 成方遥一走路,才感觉自己摔的太突然了,脚腕子都有些不利索。 秦名毅关心的想要扶着他走,被他拒绝了。 原来,自己担心的,都是多余的。想到这成方遥有些懊恼。枉费了自己那么小心翼翼的防范着他。 秦名毅看着走路一瘸一拐的成方遥,快走几步追上他,笑道:“其实你担心的也没错。不过,你放错了重点。” “什么意思?”成方遥站住脚,等秦名毅的下一句。 “我感兴趣的,不是我的堂弟,是盟主你。” 脚上的疼已经过度到了脑袋上,成方遥大脑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咽了咽唾沫,重复的问道:“什么意思?” 秦名毅笑道:“成盟主,都是同道中人,你懂的。” …… ****** 和来师门的场景相比较,成方遥和陵子钧下山的时候,显得就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自从被秦名毅当着自己的面说出那句让成方遥一口血卡在嗓子眼的话后,成方遥的脸色就一直很难看。 入五行盟之前,他想调戏的是女人。入了五行盟之后,见到陵子钧,他想调戏的,就是陵子钧。前十年后十年数过来,没有谁敢这么不嫌腰疼的调戏自己。 成方遥不是不想暴打他一顿。 如果当时他的脚腕子不疼,如果陵子钧不在附近,如果秦名毅再近一步靠近他的话,那一顿胖揍,肯定是避免不了的。 看完烟花回去,成方遥连夜拽着陵子钧拜别了师傅就下了山。 陵子钧还奇怪的问他:“你走的这么急做什么?有老虎追着你吗?” 成方遥恶狠狠的回头看了一眼被自己甩在后头的山门,回道:“是啊,不光有老虎,还是个杀不得的老虎。” 反正都要走,早走晚走,都是一样的。 陵子钧也没多想,跟着成方遥当夜就下了山,找了间客栈住着。 “盟主真是有钱人,非要来花点钱才安心是吧?放着免费的地方不住,你跑来这里闹的哪一出?”陵子钧从进入客栈的那一刹那,就在抱怨成方遥的草率行事。 连夜赶路也无妨,走早走完都一样。可是你也想等天亮再走,那何苦大半夜的跑下山来呢? 陵子钧自然不能明白成方遥的心思,枕着双手躺在床上,回想着夜里看到的那场盛景。 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老盟主过寿,也放过这么一次盛大的烟火。 那时他年纪小,被奶娘抱在怀里,跟班给自己捂着耳朵,只能看到天空中一片的花花绿绿,忽的升上去,又忽的落下来。 那时他还以为,那些像星星一样的东西,会落尽自己的眼睛,让自己变得和书上说的孙悟空一样,火眼金睛。所以它即便是很害怕被那光亮扎到,仍旧是强迫自己睁得眼睛大大的,一眨也不敢眨的望着,等着。 烟火散尽,他的眼睛也没有变的如同自己想想之中的那样光彩夺目。 倒是让他在多年后的某一天,看到了一双眼睑,灿如星辰,亮如烟火。 小叫花一样的成方遥,给陵子钧印象最深的,就是那双贼亮贼亮的眼睛。 就像现在,那双眼睛正和自己的眼睛隔了一拳头 的距离。 成方遥不知道何时已经爬上了床,托着脑袋笑呵呵的看着陵子钧。 如果这时候他的头发再乱一点,口水流的再明显一点,简直就和当年见他的感觉一模一样,傻帽。 “你干什么呢,从我身上下去!”陵子钧推了推成方遥,被对方赖皮的又压了上来。 “子钧,别这么凶吗,看完烟火,逛完集市,当然是要好好的亲热亲热了啊?这有什么不对的吗?来,来来,我伺候你更衣。” “成方遥,给我滚下去,不然我现在就去找掌柜再给你开一间房。”陵子钧咬牙说道。 成方遥悻悻的抹了抹下巴处长出的青色胡茬,倒在床榻的里面,“子钧啊子钧,老是端着的话,会让我们都后悔的。” “我也不想端着。” “奥,那我们就……”成方遥再起兴头,重新撑起了上半身。 “我想找个盘子扣你头上!” “子钧,子钧别啊,我错了,我不说了还不行啊?唉,那不行,我是伤员啊,我脚腕有伤啊,啊!啊!啊!” 客栈建在一个江边上,散了祭会后,外头冷冷清清的。除了江边的青蛙还在勾搭同类,飞蚊苍蝇的还在巡视,想要找个会说人话的,难。 所以成方遥那晚的惨叫,就显得极其的高亢,极其的暧昧,极其的惹人遐想。 以至于第二天一早退房的时候,掌柜的在听到成方遥那沙哑的嗓音后,意味深长的“奥”了一声,给他们迅速的办完了退房手续。 一改之前的计划,成方遥这一次没有沾师傅的光,顺口要两匹宝马良驹,而是改变了计划,走水路。 走水路比走旱路要快一些,早上乘上船,顺利的话,傍晚就能到达离老宅子最近的渡口。 这么急急忙忙的赶回去,是因为成方遥被烟花炸的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再过十天,他要去参加邪教的聚会,若是迟到了,五行盟上下,都会惨遭毒手。 这种和邪教暗中勾结的事情,历年来,只有接掌盟主的人才知道。 成方遥有幸成为了这寥寥无几的几个人的一员。 一路上还是改不掉嘴贱的毛病,吃陵子钧的嘴上豆腐,被陵子钧按到船头恨不能扔进江里。 缓口气,接着说,接着被按下去。 船家都有些看不下去,趁着陵子钧在舱内喝茶的功夫,蹲在成方遥的身边给他拍拍背,“我说看你也是个练家子,怎么不还手呢?那公子哥看上去比你还要细胳膊细腿的,你就这么怕他啊?” 成方遥趴在船头上大笑:“船家你说我怕他?我哪里会怕他。船家,你一定没有喜欢过什么人吧。” “谁说的!别看老朽一把年纪了,不过在年轻的时候,可是风流倜傥的很,花前月下,郎情妾意的可是都干过。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喜欢就得忍让,疼爱就要退让的道理。不过小兄弟,我告诉你,老朽用自己的经验告诉你,他若是也喜欢你,必定也会忍着你,让着你,不会让你一个人这么痛苦。可是他若是不喜欢你,你就是忍一千次,退一万步,都不会让他对你有一点的感激。”船工说起来心里的往事,靠着成方遥坐下,给他递过去一杆大烟,“要不要抽一口?” “不必了,没想到船家你还有这等的感悟,佩服佩服。” “感悟谈不上,只能算是经验。如果我早点能明白这些道理,可能现在就不会一把老骨头孤苦无依的在这江上渡船了。呵呵呵,小兄弟,我看你和那个公子哥,就像是当年我和那个富人家的千金小姐的情形是一样的。我自觉得比她条件差,家世也没有她厉害,所以处处让着她,哄着她。一开始还好,可是到了后来,老朽就受不住了。与其被她指使的像奴隶一样过完余生,我宁可早早的和她好聚好散。呵呵,说远了。我只是想告诉小兄弟你,你以为的退让,并不能保证什么。只有你抓牢他的心,才能真正的幸福。我看那小公子对你也不是没有意思,加把劲吧,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喜欢的都是真正有骨有头的男子汉。”船工狠狠的吸一口大烟,对着江上缓缓的吐出去。 有骨有头,真正的男子汉? “真是听您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成方遥笑的开怀,仰躺在船板上拍拍胸口。你以为我不想当个真正的男子汉啊?可是里面坐着的也是个男子汉,两个男子汉在一起,总要有一个将就一下。成方遥想了想,算了,船家也是好意,不争辩了。不过,江上的风真凉爽啊。 24、药仙出现了 船只徐徐的划过江面,伴随着船头激起的水花高歌,一路畅通无阻。 “我说小兄弟,我从前边找个岸边让你们下去,这边的渡口不能随便停的。” 陵子钧手搭眉骨,看了看近在眼前的渡口,“船家,没事,就从那里停吧,没人拦你。” “小公子有所不知,那渡口是五行盟掌管的,不是他们内部的人是不许靠近的。我这家底薄的很,停不起啊。”船家摇摇头,又撑了一竿子船杆。 “没事的船家,过去吧,他们不敢怎么你。若是你以后想要停在那里,也没有问题的。”成方遥站在船板上,碰了碰陵子钧的胳膊,“嘿嘿,我们到了。” “瞧你这德性,一点盟主的样子都没有。”陵子钧侧开一步,鄙视的对他说。 船家半信半疑的把船划到了渡口。 看管渡口的人立马手拿着家伙迎了过来,不客气的说道:“哪里来了个不懂事的,不知道这是谁的地盘吗?” 船家点头哈腰的赔礼道歉:“对不起啊几位爷,小的马上就走,马上就走。” “走?这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 “不然呢,我去哪里还得提前知会你们一声吗?你们帮主都没这待遇。”成方遥在空中翻了两个空翻,站到手拿棍棒的众打手面前,拍拍身上的衣服,昂起了头道。 “盟,盟主……您怎么来了。”带头的人一跪下,后面扑通扑通的就像是下水饺一样都跪在了地上,对着盟主一通的行磕头礼。 “天色不早,回家吃饭啊。不过想回家,就得从你们这渡口上过,怎么?你们想要收我的过路费吗?哈哈哈,回头我会给你们帮主的,记得找他要去啊。” 只是些奉命行事的手下,太计较的话也没意思。每一个帮派对自己的地盘看的比命都重要,这么严厉的防范也是情有可原的。而且,对于陌生船只的管辖,只会大大的增加系统化的管理,从某种方面来看,也不是件坏到底的坏事。 船家见那齐刷刷跪了一片的人,再看看一脸淡定的两位小兄弟,暗暗紧了一口气,原来这两人还是了不得的主儿,好在自己没有多说什么。 “对了,船家啊,以后想要停过来就停吧,没人拦你。是吧,小兄弟。”成方遥故意回头对着船家招了招手,又低头问自己脚边跪着的人。 “是是是,自然是没人拦,盟主放心。” ****** 江风有些凉,天色昏黄,成方遥没有在江边逗留太久,领着陵子钧先回了老宅子。 几日不见,老宅子的一切都照旧,有条不紊的各自干着各自的事情。 准备晚饭的手下一看到门口站着他们的盟主,手上的汤汤水水一歪,险些就倾盆倒在脚面上。 “二,二当家的,盟主回来了。” 刑鬼从大厅里走出来,笑着问成方遥:“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听子钧说,不是还要过上一段时间吗?” 成方遥笑了笑,擦着刑鬼的肩膀走进大厅,找了个椅子坐好后,挥散了正在布置晚饭的手下,命他们关好门退出去,一会再来。 一看这架势,刑鬼也找个椅子坐在成方遥的身边,拔掉酒葫芦的盖子问:“怎么了?出了什么大事?” “刑鬼啊,我们真人面前不说假话,盟里和陵子钧的师门,怎么会有往来的信鸽?这条线我怎么不知道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建立这条线的目的又是什么呢?我想你一定知道吧?”成方遥回老宅子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听清楚那条背着自己默默飞了好几年的专线,是怎么一回事。 若不是自己恰巧碰到了,可能这条线,还会继续瞒着自己飞下去。 刑鬼听后并不惊讶,喝了一口酒,咂咂嘴回道:“大约是六七年前就建立了。老盟主和子钧的师傅是故友,往来书信不太方便,就想着弄这么一条专线。只不过那时候没有这么专业,只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飞了几次。后来盟里的形式越来越复杂,老盟主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就专门训练了这批鸽子,往来在这一条线路上。一直到子钧前几年出走,这条线路才算是正式的归入了五行盟的情报组。说目的吗,一则是打探一些江湖消息,一则是用来给子钧解闷。不过据我所知,他自从回来后,很少用信鸽往回传过信件。我知道的就是这么多。”刑鬼说的一脸轻松,看上去并不像是故意要隐瞒他。 “只是这些目的吗?就没有别的?” 刑鬼翻了个白眼道:“剩下的,你一个盟主都不知道,我又上哪知道去?” “嘿嘿,也是啊。刑鬼,我不在的这几天,盟里有什么事情吗?”成方遥看陵子钧在椅子上扭过来扭过去后,终于浑身不自在的去隔壁屋子洗脸去了,才忙追问刑鬼盟里的大事小情。 依照刑鬼的处事,在他眼里算的上事儿的事,一定非比寻常。 刑鬼说:“八月初八,五月盟的盟主过生辰。江湖上传言,今年他请来了一位高人上座。我想盟主你应该会乐意去一趟看看。” 成方遥不齿道:“不就一个半截入土的老头子过生日,让他的徒子徒孙去给他过去。要是觉得面儿上不好看,就买点礼品送过去意思意思就行了,我才不去呢。老子怕我一去就抢了他的风头,再给他当场气过去。”成方遥说完自己就先哈哈大笑起来。 排名于五行盟之下的是五月盟,地盘没有五行盟大,人员没有五行盟多,声名不如五行盟好,治理不如五行盟严厉。总而言之,只能是第二。 五月盟的盟主和五行盟的老盟主并不陌生,从年轻的时候就为了争地盘打过,争夺人才吵过,盟里的纠纷也脸红过,一直到老盟主西去,也没能化干戈为玉帛。 成方遥接掌盟主之位后,对于这位自己的长辈,始终保持着井水不犯河水,你敬我我就让你,你招我我就揍你的原则。 别说,这一招比老盟主的退之让之再回之有效果的多。 不过即便是这样,成方遥也不觉得,自己需要去给那老头子过寿。 “盟主可知道那个高人是谁?” “天王老子不成?” “天王老子不敢当,能救你的命,也算的上是个大仙了吧?”刑鬼轻笑出声,脸上的笑意渐渐从嘴角漾开。 刑鬼笑的少,但是每次笑起来,都得惊上周遭没见过世面的几个手下一下。就像现在,重新端丸子汤的手下,在得到成方遥的召唤后进来看到那一笑,就差点把一盆子的汤水扣到成方遥的脸上。 “你是说……他请的是药仙?” “嗯,今天的菜色不错,来,盟主尝一尝。”刑鬼递给成方遥一双筷子,指了指最靠近成方遥的那道金玉满堂。 “刑鬼,你说的可是真的?药仙出现了?这消息是从哪里得来的?” “我手下的人打听到的,怎么,盟主不信?” “你手下的那些飞天入地的奇人,谁个不相信啊?是他们打探出来的,我就安心了。哈哈哈,我就知道,天不亡我。来来,刑鬼,我们喝一杯。”成方遥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卸下了心头,说不出的畅快。 自己还没有等到陵子钧对他,就像是自己对陵子钧那样全心全意,自己还不想死。 可是问过了这么的名医,寻访了这么多的良药,都是相同的结果,若想命长,只能去找药仙。 世上听过药仙之名的人多的不可计数,见过的人却少的如同凤毛麟角,甚至都有人怀疑,这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高人,是否只是一个传说。 如今,这位传说中的救命稻草,已经踏着祥云缓缓的来到了成盟主的身边,怎么能不叫人欣喜若狂。 “怎么了,看你们俩这一脸欣喜的样子,是得了什么宝贝吗?”陵子钧清洗完脸上的污尘,还没踏进门,就听到屋子里充满了欢声笑语,随口问道。 两个人嘴里都含着东西,忙咽下嘴里的酒和肉,朝陵子钧笑道:“你来了,快来尝尝,今天的菜肴真不错。” “是菜肴不错,还是心情不错。”陵子钧侧身绕过刑鬼的身边,坐到成方遥的左侧,才拿起筷子,碗里就被成方遥加满了好些冒着热气的酱烧肘子。 陵子钧说的没错,心情好,吃什么都好。 “二当家的,八月初八怎么了?有什么大事?你也不说清楚?”陵子钧想起信鸽纸条上的留言,开口问道。 “嗯,五月盟盟主生辰,我怕盟主忘了,特意去提醒的。”刑鬼又灌了两口酒,清尝了几口小菜,就准备先撤了。 “你要去?” 成方遥回答:“必须啊,我们五行盟一向是有礼有度,对于友邻盟我们怎么能怠慢呢?去,必须去,大张旗鼓的去。子钧,你那天要是没什么事的话……” “我不去,乱七八糟的和一群陌生人在一起吃吃喝喝,有什么好高兴的,又不是我的亲人。”陵子钧回道。 “啊,这样啊,那好吧。”成方遥按捺住心里的激动,没留神,嘴角就给上翘了那么一丁丁,被陵子钧的余光看到。 “我不去,你似乎很高兴?” 当然,你不去,我才能和刑鬼单独去会一会药仙,无所不用其极的让他给自己治病。你若是在,束手束脚不说,我瞒了你这么久的隐情,不就都白瞒了吗?成方遥从未如此期盼过陵子钧拒绝自己。狠狠的拒绝吧,不要客气。 “你看上去也很高兴?”陵子钧调转了方向,望着搁下筷子站起身的刑鬼。 “没,只是我觉得今天的菜肴味道不错。你们两个慢慢吃吧,我还有事要做,先走了。”刑鬼忙重新披上冰冷的面具,抱着酒葫芦出了门。 “今天的菜肴有这么好吃吗?”看着那远走的刑鬼,闷笑的成方遥,陵子钧夹起一片碧绿的菜叶子,定定的想,真的能把这青菜吃出独一无二的味道?看来新来的厨子手艺不错啊! 25、五行盟的来历 五行盟最近里里外外都很平静,包括门口树上的雀鸟,都没有了夏日里的不安于焦躁,待在有些空大的鸟巢里过着小日子。 根据离大树最近的那个守卫诉说,鸟窝里的五只小鸟,在学会自己飞翔后,鲜少回老窝来看看,所以显得那个原本能容纳五只小鸟的鸟巢一下子就空荡了许多。 至于一个守卫的为什么老盯着树上的鸟巢看,据另一个守卫说,这是二当家的命令。 天上,地下,哪怕是一只蚊子,都要经过盘查才能飞进来,整个老宅子要严格到这种地步才行。 大家都在猜测,是不是有什么大的动作。 直到成方遥再一次和陵帮主一起出现在了大家伙的面前,也没有发生什么血雨腥风翻江倒海的大事件,除了低头低的眼发花的守卫和抬头抬得脖子酸的守卫觉得自己的脖子有些不舒服以外。 不过细心的守卫还是能感觉出,外出归来的盟主,心情好的不是一点点。用眉飞色舞来形容,都有些不够数。 成方遥站在大门口看着陵帮主骑马回北水帮,愣是看着那马尾巴都跑没影儿还不死心,踮着个脚在那望啊望,如果当时再下场雪,一定能塑出一尊望夫石雕塑。 送完人,在院子里又拿着扫帚划了好一会的太极图。 然后是拉着新进门的手下关心了关心他祖宗八代的安康,家里还没有没有吃苦受难的亲属,有没有成亲,有没有相好的,一应的详细盘问了一遍。 这还不算完,站在门口的两个守卫,还在当晚吃到了盟主亲自端出来的宵夜,同盟主一起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看了一会的星星月亮。 那晚的夜色并不是太好,乌云时不时的就把月亮星星都给挡住了,除了路灯和门上的高灯,外头黑乎乎的,连个鬼影都看不到。可即便是这样,借着幽暗的光线,两个守卫还是能看出他们的盟主嘴角上的那似乎已经抽筋了的笑意,自始至终就没有停过。 若不是被二当家的连拉带拽的回了院子,他们的盟主大有席地而睡的意思。 成方遥被刑鬼踢回院子的时候,还不忘记对守门的说:“兄弟们辛苦了,待到年底,一定重重有赏!” 虽然成方遥一向对手下不薄,这等的大方高调,却不多见。 致使五行盟上上下下,在最初的几日,都有些人心惶惶,生怕是盟主在换着法子的试探自己。 “盟主,你再这么兴奋下去,整个老宅子的人都要窒息了。”刑鬼忍不住的说道,手上的酒葫芦也趁机拔掉了盖子。 “这个玉葫芦给你算是给对了。现在你每每的拔掉盖子,我闻着酒味是越来越淡了。怎么,是不是这宝贝有淡化的作用?”成方遥半仰在小榻上,颠着一只脚在半空,手里拿着新得来的药球盒子,在刑鬼的面前晃了晃。 “什么东西?” “压制我毒性的解药。” “谁给的?” “子钧的师傅。” “奥。” “奥?刑鬼啊刑鬼,你其实还有好多事情瞒着我时不时?从子钧,到子钧身边的人,你们都瞒着我对不对?”成方遥没有生气,他只是在说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事情。就像是在问刑鬼今晚我们吃的白菜其实不是白菜,是娃娃菜对不对。 “我并没有要瞒你,只是你从来都没有问过。”刑鬼摇了摇空了一半的酒葫芦,对着成方遥笑道。 “我问你就说吗?” “对。”刑鬼终于从酒壶里抬起了头,轻轻呼出了一口酒气。屋子里立时散开一阵淡淡的酒香。不烈,且香气宜人。 “我想知道,你对于我这个毒,知道多少?” 五行盟距今已经有二十几个的念头,根据史料记载,它最初的时候,是由几个各有才华的年轻人自己打出来的旗子创办的组织。没有今日的号召力,没有今日这么多的手下,也没有这么多的仇敌。 最初的几个元老,有朝廷里舞文弄墨的文官,邪教里刚刚得势的使者,江湖里四处游荡的散客高手,有名门正派的后人,还有一个并不被大家所熟知的温柔青年。不仅史料里没有记载,就连那四个同他有些交情的朋友,都不晓得他的全名是什么。只知道他爱好侍弄一些花草,研究研究草药。谁要是有个头疼脑热的,找他看看,保管给你灌一杯子什么莫名其妙的水就治的差不多了。 五个朋友由于机缘巧合,在同一家饭馆偶遇,中了同一种毒而结识。头一次见面,就同生死共患难,躺在了黑店老板的砧板上,这缘分,不是一般的深。 惩恶扬善的正义感瞬间从脚底直顶到天灵盖,携带着万雷奔腾之势,沿着头发丝散出去。被那个不知姓名的小青年一人塞了一颗小药丸,三个有些功夫的人爬起来砸了这间黑店,捆了狼心狗肺的店主,救了不少的板上活人。 几杯茶水,大家互相看的颇为顺眼,就结拜了把子。 五行,一开始的初意,并不是金木五行,只是因为他们五个身处五个行当。五行盟最初也不是五行盟,只是五行门。五个好朋友自己取来乐呵着玩的。 由于五个人各有各的身份,各有各的使命,各有各的利益关系,慕名攀关系的路人甲乙丙丁也越来越多,渐渐的,门下竟然聚集了几百口的人,五行盟就有了一个起势不错的雏形。 白道上有朝廷的后台,黑道上有邪教的面子,五行门可谓是顺风顺水,人数增加的迅猛不说,名气也渐渐的被抬了起来。 五个人只是对于那些看不过去的不公之事,出手一搏,对于那些欺害良善的人略施惩戒。偶有点小收获,也会把好处分发给贫苦乡民,大有劫富济贫的侠义之心。所以民众们对五行门的印象分,都高的离谱。 合久必分,五个人的友谊,因为聚少离多,慢慢的产生了嫌隙。 朝廷里担心和江湖上的下三滥混在一起有损颜面,邪教担心和名门正派待得久了,他们的那些拘泥礼数,做作装腔会传染给自己,大家各自又有了自己的小算计。 最后,邪教的人一手接手了这个大家一起创办的帮派,发展壮大,直至成了五行盟的大势。 五行盟一成立,正派人士因为知道是邪教在后面支撑,正逢邪教那时候的名声有些恶劣,早年建立起的好名声给砸了个干净。为了能正大光明的继续扩大势力范围,邪教佯装和五行盟划清了界限,退回了自己的地盘安守本分。其实暗地里,他们的关系,依旧是相互扶持,相互依存。只不过由面上转到了暗地里。 同邪教直接挂钩的,只有历届的盟主。 可能是装的太像了,盟主门一个一个的都有了逃离邪教控制的念头,并且付诸了行动。 邪教的人一看苗头不对,就想出了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下毒。 历届盟主的名单,都由老盟主事先呈报给邪教里的头儿。邪教派专人给新盟主下毒。这毒叫‘漫生’,就像它的名字一样,漫漫无期的一声,长的让人绝望,却不知道从何下手。‘漫生’是种慢性毒药,只要按时来邪教领取解药,并没有性命之忧。 只不过此毒忌讳三样:怒,忧,情。 触及其中的一样,便会引发这种慢性毒药发作几天,如此反复,发作的越勤快,对中毒的本体,会有极大的影响。体格差的,可能早早的就一命呜呼了。 刑鬼之所以知道的这么详细,不是因为他的手下多精明能干,也不是因为老盟主对他的那份信任,而是因为,刑鬼,五行盟的二当家的,在成方遥之前,是早就预备好的盟主之选。 刑鬼的名号,都被老盟主一笔一划的写到了要呈报上去的名单上,板上钉钉的事儿却有了变数。 刑鬼不知道为何,突然反悔,临阵脱逃玩起了失踪。 等到他再一次回来时,脸上多了一道可怖的伤疤不说,那把看似风光实则悬空的盟主之位,已经被成方遥坐实了。 不仅如此,和他一向交好的陵子钧,也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对自己不再有半分的好脸色。 刑鬼可以确定,关于继承盟主之位的人需要受邪教控制这件机密的事情,陵子钧尚不知情。 老盟主最疼爱这个儿子,从他还不曾懂事之日起,就选好了自己这个替罪羔羊加以培训,等待他来做那个傀儡的盟主。 刑鬼知道的,从老盟主看到他大显身手之后,他就知道,他的日后,一定会和这个意气风发的五行盟盟主扯上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他一边抗拒着心里的这种猜想,一边陪着老盟主唯一的儿子成长。 冰与火之间的交融,清风明月和狂风暴雨的交错,让刑鬼在无数个夜晚都想打包好包袱跳墙而逃。 第一次这么想的时候,他没有逃。 第二次这么想的时候,他也没有逃。 直到后来,这个逃跑的念头,只是在脑海里闪过而已,也只不过是闪过而已。 26、正邪一家亲 刑鬼有一双善于观察的眼睛,这是天生的。 他看到老盟主每当背过身后,总会不自主的皱眉失态,就知道,这个位子,肯定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样的荣耀。 老盟主对他说出实情的时候,他听上去也不算多么的惊讶。 早有心理准备的他,甚至于早就在心底里设想过这种答案,所以他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当傀儡不要紧,但是要常年忍受毒药的侵蚀,这种性命攸关的大事,刑鬼还不能一下子接受。也可以说,他还没有想到,自己的后半生,应该是怎么样的。 反正,不会是每当自己生气的时候,等待自己的不是肝火上升,而是气血逆流。自己忧思时,还没想好怎么解开谜团,就被一口老血给堵死。更不想在自己动情的时候,把自己交代出去。 这就是‘漫生’,漫漫无期尽的一生。没有怒,没有忧,没有情的一生。 成方遥之所以这么问刑鬼,是因为他很想知道,自己身上的毒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老盟主对自己说过,这是一种生不如死的毒药,忌讳怒忧情,如果他不想做,老盟主不勉强。 成方遥当时问了句:“我不吃的话,你准备找谁?” 老盟主背过身,悠悠的说了两个字:“钧儿。” “这药,我吃。这位子,我坐。子钧,我来保护。”成方遥当场就应了下来。 刑鬼还在絮絮叨叨的诉说他所知道的关于‘漫生’的详细情形,成方遥的思绪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 见成方遥半天不回话,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温柔,刑鬼当下住了嘴。 “盟主看上去还是当年那样的轻松自在,果真让属下佩服。”刑鬼走到窗户边,侍弄着窗台上的一盆害羞草,把指尖的酒水滴到含羞草的叶子上。绿色的小叶子立马害了羞,缩成了笔直的一条杆儿。 “不自在怎么样?已经如此了,还能自己把自己愁死吗?我倒是不觉得这药多么的折磨人,我只是好奇,这药的药效怎么这么的不好。你看,我这几年哪一样也没落下,也没觉得自己病入膏肓,反倒觉得自己快要乐的成仙了。你说我再去开小会的时候,要不要提醒他们给我再下一次毒啊,是不是这药效失灵了啊?”成方遥的回话,让刑鬼手上的劲道一偏,整棵含羞草都成了光杆司令,和外头的花草恍如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一样。 “盟主,你真是……” “刑鬼,当初你逃跑,不是因为害怕死吧?”成方遥忽然旧事重提,戳中了刑鬼的痛处。 “不。是因为怕死。我怕死。” “刑鬼,要是你真的怕死,就不会再重新回来给我当二当家的。这一点,我还是知道的。老盟主和我说过,你能回来,说明你绝对不是贪生怕死之人。若是论这世上能真正为我出生入死的人,刑鬼你当属第一人。” 刑鬼的名字,当初差点就送到了邪教的大门里,被快马加鞭的拦了下来。 可是一向谨慎行事的邪教,自然不会认为那只是普通的重新校检,相信他们早就知道这人选,已经换了一个。 既然不能被他们所用,又知道了这么个隐晦的秘密,刑鬼实在是留不得。 他能活下来,也算有他的本事和造化。 “所以,你就当真这么的信任我,不惜把二当家的位子给我,还给我制造和陵帮主独处的机会?”刑鬼长叹一口气。 他自认为很了解这个坐没坐相站没站相的男人,实际上,他一点也不了解他。 他可以对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可以对自己并不熟悉的陌生人掏心掏肺,可以对老谋深算的人设圈套,可以对自己关心的人百般讨好。最重要的,他一直在按照自己的意愿活着。 他并没有因为‘漫生’的入侵,让自己过得不开心。 他吃喝皆按照自己的喜好来,有火就发,有怒就烧。高兴了就在大庭广众下笑的前仰后合,不高兴了随时随地的挥拳相向。至于那最后一条,对于成方遥来说,更是形同虚设。 从追求陵子钧一次一次的碰壁,到心慌慌的牵了小手,偷亲了小嘴,上了一张床,办了一个男人该办的正事。成方遥很认真,也很用情。 他在心底里发过誓,会用自己的命,保护陵子钧一生安好无忧。 如果再给刑鬼一次机会,让他退回当时的时光,他想他还是不能像成方遥这么洒脱,活的这么潇洒。 他认输,这辈子心服口服的输给了一个叫成方遥的男人。所以他愿意倾尽一生的精力辅佐他,追随他。 刑鬼知道,成方遥这么急着赶回来,应该不会为了八月初八的寿宴,而是一年一度的秘密聚首。 是聚首,也是领取解药的时候。 一年一颗压制毒素的解药,最初的几个月会格外的管用,越到后面,就越来越形同虚设。 “盟主准备什么时候动身去汇合?可要属下暗中派人追随?”刑鬼关上门窗,小声的问道。 “你的属下都是人才,用来保护我实在是大材小用。让他们该忙什么忙什么去吧。又不是头一次去,没什么的。只不过盟里的事情还要劳烦你多多帮忙。还有啊,子钧那边若是有什么突发状况,你也好好好的照顾一下。只此一条原则,别让他吃亏。至于其他的,你看着办吧,我很放心。”成方遥嘿嘿的一笑,对着刑鬼吐了吐舌头。 邪教的聚会,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那我后天就动身了。”成方遥轻笑道。 “记得把压制你的解药先收起来,别让邪教的人看出端倪。”刑鬼好心提醒道。 成方遥如果只指着那一颗一年一次的解药,早就像头几个盟主一样死了不下千百回了。好在他的老盟主生前也没闲着,认识了不少懂得医术的高人,虽然不能完全给他除根,帮他压一压毒性的发作还是绰绰有余的。当然,这也是个秘密。 成方遥在等,只要能等到隐迹于世的药仙出现,说不定自己的后半生,就会柳暗花明。 找了这么多年,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药仙终于缓缓的来了,来的这么突然,这么高调,让成方遥都有些不敢相信了。 仿佛是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就连毒性再一次发作,成方遥都觉得没有往次来的生猛了,好像连自己吐出来的血,都少了不少。 夜里四下无人,想起了多年前的往事,成方遥一个在床上辗转反侧。 陵子钧,陵少主,那么一个可望不可即的小人儿 ,如今不也是被自己收进怀里了吗?人生啊,真是一盘不可预知的棋,谁赢谁输,只有到了最后,才能分得清楚。可是更多的时候,人们更喜欢的,是这其中的过程。 “老天爷,你待我不薄!”压着嗓子喊完,床纱上也被沾上了一道血痕。 成方遥从床上摸了半天,想起那个新拿来的解药放进了柜子里,离自己老远。不得不把自己从心底骂了一顿后,从床上手脚并用的爬到地上,摸向屋子里的盆栽底部。 哆哆嗦嗦的把药丸塞进嘴巴里,费着劲咽下去。 过了好半天,那不断翻滚上来的血,终于被压了下去。 身上一阵一阵袭来的疼痛感,也逐渐的消失。 成方遥仰躺在地上,大伸了两臂,干笑了两声:“又逃过去一劫,真好。” 第二日正午,五行盟的盟主还没有现身,只得劳动二当家的亲自进去服侍。 身后的门刚关上,刑鬼一低头就看到了地板上睡得横七竖八的成方遥。 胸口裸露,亵衣被自己扯得早就变了形。最要命的是,雪白的布料上,还星星点点的开着红色梅花,格外的刺眼夺目。 刑鬼心下一惊,忙走过去跪在成方遥的身边,探了探他的鼻息。 “还好,还好。” 成方遥缓缓醒过来,迷蒙的看一眼出现在自己头顶的刑鬼,懒懒的打了个哈欠:“早啊,刑鬼。” “盟主,你可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我还以为你已经成仙了呢?连早饭午饭都不用吃了。特意过来看看有什么便宜可捡。”刑鬼开玩笑道。 “呵呵呵,让你失望了,只有被我弄脏了的血衣一件。得,昨晚子钧没来,又没人和我动手,这衣裳看来是不用洗了。你找个地方扔了吧”成方遥干脆把半挂在身上的衣裳一并扯下来,塞到刑鬼手里。赤裸了半个身子扶着床沿站起来。 “你知不知道外头对于盟主的血衣已经传到了什么地步?” “什么?” “北水帮的陵帮主不满被盟主你强行压倒,奋力抵抗,才导致盟主你每每同陵帮主共度春宵之后都要衣沾鲜血得以罢休。若论这天下能轻易伤的了成盟主的,恐怕只有陵帮主一人。怕是那一天陵帮主狠狠心,把盟主你送去阎罗殿也未尝不是一件简单的小事。所以大家在北水帮面前,还是多少都忌惮三分的。”刑鬼卷了卷手里的血衣,伸出一只手去扶起成方遥。 “大家的眼光还是很有远见的。要是哪天我真的不在了,这位子肯定是子钧的。刑鬼你又不要,除了他还能给谁?”回头看看外头的光,确实是满院子的明亮,不知不觉已经睡到了这么个时候,真是越来越贪睡了。 他记得老盟主和他讲过,毒性一旦开始没有规律的发作后,贪睡,就算得上一种比较危险的信号了。不过不要紧,反正药仙已经出现了,他还有什么可怕的? 吃过饭,剔了剔牙,又逗了逗下面新送来的纯种八哥鸟,成方遥回到卧室,关好门窗,打开墙后面的密室大门,侧身闪了进去。 密室里黑暗异常,第一次进去的人都会先把自己撞得七荤八素的才能安静下来。成方遥站了站没有动,等待空气流动之后,自动点亮最里面的一盏壁灯。 暗红色的光线下,莲花形状的坐垫之上,悬空着一颗雪白的珠子。 成方遥屏气凝神,将自己的内力聚集到指尖,迅速的穿过莲花坐垫上的迷茫白雾,捉住那颗明亮的珠子,一口作气的吞进自己的嘴里。 这是入邪教前必做的一道工序,为的是把自己体内的毒性扩散到最大程度。可以说,这是一颗毒药。 想要彻底摆脱邪教的控制,私自研究解药还是要低调进行的,所以不能在没有成功之前,被邪教的人发现任何的端倪。这是老盟主在临死前交代成方遥的应对措施,用于帮助他掩人耳目。 至于密室,也是老宅子里最机密的地方,连自认为很知内情的刑鬼都不知道。成方遥闭眼静立,感受到那颗冰冷的珠子已经落入了自己的腹中,平静了心神,走出密室,转动墙上那个不显眼的机关,关上了密室的大门。 27、酒馆闲谈 陵子钧回到北水帮睡了一觉,处理了处理帮派里的琐事后,坐在自己院子里的假山上看池塘里新买来的锦鲤,在碧水中来回的穿梭追逐。 也不知道现在这个时候,成方遥那个无赖在做什么。 他把自己送出门的时候,还叮嘱自己要好好的休息,这两天没什么事就不要出门了,别给晒坏了。 怎么想,这句话都有些别的意思。 陵子钧嗖的一下从半躺中坐起身,眯缝了眼睛看着已经聚成了一团的锦鲤,鲜艳的鱼鳞,粼粼的池水,耀的他一瞬间大脑有些空白。 似乎想起来,每年这个时候,成方遥都会格外的老实。 陵子钧认真的想了想,没错,起码已经连续三年了,他都在这个时候,被成方遥叮嘱要好好的待在家中不要到处乱跑。 起初没觉得有什么,现在合起来一想,未免巧合的有些过分。 姓成的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他! 得出这么一个结论,陵子钧顿时也不累了,也不困了,精神抖擞的从假山上跳下,叫人备马,准备直奔老宅子。 不巧的是,帮里正好有需要陵子钧处理的事情牵绊,等他忙活完,已经是自己回来后的第二个日出之后了。 快马加鞭跑过清晨清静的街道,两旁的幌子在晨风中微微的飘荡,扫过马背上陵子钧飞扬的发梢。 老宅子里果真是安静的不像话。 手下帮陵子钧拴好马,给他前头通报。 出来迎接自己的,不是成方遥那惯用的无赖脸孔,而是刑鬼的彬彬有礼。 “不知道陵帮主这一大清早的来老宅子有什么事情?”刑鬼客气道。 “我找成盟主有事,急事。你看你是去给我通传把他叫出来呢?还是你先去忙别的,我自己去找呢?反正这宅子我也熟,不怕找不到。”陵子钧笑着回答,摆明了是要看刑鬼如何按照往年的套路往下接话。 “盟主有些事情,出去了,现在不在宅子里。”刑鬼也不胡言,挑轻避重的说。 “这么巧啊?往年这个时候,不是说和别的男的正在哪里哪里胡乱的调情吗?今年的理由怎么就换成了这个呢?刑鬼,你这风格转的挺快啊?”陵子钧故意往成方遥的卧室门口走了几步,隔着安静的窗纸看了看里面隐隐约约的情形,确实不像是有人。 陵子钧猜测的没错,成方遥背着自己,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刑鬼,我们很久没有聊过天了,找个地方坐坐吧。” “你想问的,我都知道,但是我答应过某人,不能告诉你。”刑鬼说完准备走人,不过被陵子钧一闪身又给拦了下来。 “什么事都有先来后到。我不信你答应某人的守秘密会比答应我的对我说实话还要早,刑鬼,我不逼你说你不想说的,我问别的,不让你难办,怎么样?”陵子钧阴着个脸,看上去一点也没有开玩笑,一脸严肃的表情一点也不符合这张水嫩的脸上带来的感觉。 刑鬼不禁低了头,嘀咕了一句:“算命的果然没说错,最近最倒霉的,其实是我。” “那就去老宅子后面的静书堂吧。最近正好刚晒完里面的藏书,干净的很,也安静,适合慢慢的说些陈年旧事。” “也好,我也好久没有去过小时候最喜欢去躲猫猫的地方了,走吧。” 另一边,我们的成盟主正易了容赶往邪教的大本营。 路上少不了走的不太平,就他那脾气,不管一管闲事,就不能证明他的两只眼睛不是瞎的,四肢不是健全的似的。打完了横霸街头的富二代,又教训了调戏小姑娘的风流子,走走停停下来,天快黑的时候,才刚刚摸到邪教大本营下的小酒馆。 酒馆的老板是个风韵犹存的老女人,虽然都传言她已经五十多岁了,但是看看她那画的大浓妆的脸蛋,高耸的双峰,还有纤细的小腰,断然不会相信已经是过了半百的年岁。 老板娘是邪教里某位比较有名的使者的亲戚,不愿意在教里过着那阴暗的日子,也不愿意自己出去无依无靠的打拼,就依附着这层靠山的优势,在通往邪教的必经之路上开了个酒馆,赚点小钱,打发时间。 成方遥坐进酒馆的时候,老板娘正杵着胳膊差点睡着,被成方遥一声:“美人老板娘”立马从困顿中叫了回来。 “啊呀呀,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这个小冤家。我方才还在梦里想着,你今年怎么还不来,若是来晚了,只怕小命都要玩完了吧?来来来,让姐姐我瞅瞅,这小脸如今长得怎么样了?唉,又带了面具,你就怕我看着你俊俏把你留下来不让你走是不是?每次来都弄个丑的厉害的面具带着,真是倒胃口!” 成方遥嘿嘿的笑着,用肩膀头去蹭老板娘的胳膊,撒娇道:“好姐姐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个什么身份,若是让上面的人知道我这么大摇大摆用自己的脸进来了,您说我的脸还不得都给他们划得稀巴烂啊。姐姐若是想要看我本来的样子,大可以去我那里啊。我不是给了你一块腰牌吗?你只管去找我,没有人敢拦你。” 老板娘的那个亲戚,说起来也算是个厉害的角儿。 当年创办五行门的那个邪教使者,便是她的那个亲侄子。这一点也是成方遥误打误撞得知的。自此以后,每年来到这里,都会进来走一走,拉拉呱,礼貌的同时也在探听消息。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的道理,成方遥一直很明白。 “你小子的嘴巴最甜了。我都这把年纪了,别说去找你了,只怕走到半路就累死了。弃尸荒野的怪可怜的,还是老老实实的在这等死就行。对了,你今年来此,可有带了什么珍宝?”老板娘挨着成方遥坐下,也不管附近桌子上的几个酒客敲着桌子嚷着要添酒,只打发了手下去伺候,自己忙着和成方遥拉呱去了。 老板娘年轻的时候,有过一个儿子,不过在颠沛流离的流浪中给死掉了,若是有幸能够活下来,也得有成方遥这么大小了。 所以每次看到成方遥那乖巧讨人喜欢的小样,都会默默的母性大发,想要多亲近亲近。至于它嘴里喊的姐姐啊美女啊 ,哪个女人不愿意听,由着他喊去。 “珍宝?为什么要带珍宝?”成方遥暗道自己来对了,一定又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内情。 “当然是教主要啊,不然谁会眼巴巴的到处去搜罗来天下的宝贝,等着进献?听说教主今年不知道起了什么兴致,非要找一件任何人第一眼一看就能喜欢上的宝贝,谁要是能找来,就答应完成他一个心愿,不论大小。”老板娘拿起桌上倒扣着的空碗,给成方遥倒满了茶水,自己喝了一口后递给成方遥。 成方遥也没介意是别人用过的器皿,喝干了一碗擦擦嘴道:“还有这等好事,我要是找来了,是不是就能直接问他要解药了?省的这么一年一趟的跑,累死了。还要瞒着下边的人,每年就光这五花八门的理由都得抱着脑袋想好半天才行。唉,我要是知道教主想要干什么用,估计就能知道他需要什么礼物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老板娘抽出别在胸口的手绢,在成方遥的眼前转了转,眨眨眼睛笑道:“这个,你就得问我了。你可能不知道,如今的教主,可是换做他人了。” “谁?” “就是我的侄子啊。不然你以为,我这小酒馆的生意怎么会突然这么的红火了?从早上忙到晚上的,要不是我派人轰走了一大波人,你这会子还在外头排队呢。所以啊你小子有福气啊,我告诉你,他为什么要找这么个宝贝。”老板娘压低了声音,凑到成方遥的颈边,白了一眼正对着自己抛媚眼的一个老色鬼,冷哼一声后,不屑的呸了一口。 老板娘说的确实是实情。 如今这邪教的教主,已经换了人。成方遥不是天天待在邪教里的,没有这一年一次的聚会,他一点也不想和他们牵扯上任何关系。所以他们是阿猫当家还是阿狗当家,他更是漠不关心。只要按时给他解药就行,其他的,和他没关系,更无从谈起这顶端坐着的人是哪一个? 不过成方遥有些吃惊的是,老板娘说过,自己的侄子是邪教里的一个使者,怎么会突然就接替了教主的位子呢?该不会是出现了什么内讧吧被逼宫了吧?有意思。 “那就请姐姐给我说说这其中的道道吧,我脑子笨,您说的慢一点,全一点行不行?” “你个小鬼头,你脑子笨,你脑子笨我会这么疼你?得得得,我不和你计较这个。我和你说说他为什么这么兴师动众的找东西,看看你有没有这个运气帮他一把,也救你一命。” “谢过姐姐,我一定洗耳恭听。”成方遥提起青花的茶壶,给碗里又倒满了茶水,两只手恭敬的举到老板娘的眼下,等着她的指点。 呷了一口茶,老板娘吐了口热气,说道:“你是五行盟的盟主,对于你们五行盟的老底子,知道的有多少?” 28、新教主的秘密 有些事情,就像是茶碗里的茶叶,经过时间的冲泡,慢慢的褪去了它原本的茶色,留下的除了有些变色的热水,还有看不出原貌的叶子。 五行盟前面的那些个发家史,成方遥听说过,但是没有像今天这样听的这么全套。 说故事的人不一样,听故事的心情不一样,这一样的故事,竟然也就变得不一样了。 成方遥看着老板娘一张一合的嘴巴,被涂抹的红艳艳的,配上那一口保养良好的小白牙,听着听着,软声细语在经过那袅袅的茶烟洗涤后,变得更加的悦耳动听。 本来有些苦涩的故事,仿佛也没有那么的难以接受了。 老板娘除了在肢体上夸张了些,用词的时候不当了些,大体的发展,还是很符合事实发展的。 五行盟的前身五行门,其中的那个邪教使者,就是如今坐上教主之位的邪教教主。 当年五个好朋友中,与他最为称兄道弟的,是那个在朝廷的文官。但是他最愿意相处的,却是最不爱多说话的温柔青年。 只不过这青年虽然不会武功,手里的救命药和害命药都不少。黏乎急眼了,也会朝着扑上去的人眼睛里撒上一把金粉,让你十天半个月的看不见东西。或者是在你的手刚刚碰到他的肩膀时,就被他手上的银针直接扎进腕子里,整条血管暴起,马上马的就能爆裂开蹦出一地血浆一样。 可是有些人就是这样的,你越不让他碰,他就越想碰,比如如今的邪教教主。 那时五个人日渐交好,邪教的那个小使者也慢慢的和侍弄花草毒药的青年渐渐的能说上几句客气话以外的话后,在小青年不备的情况下,小使者一个头脑发热,亲了一口正低头浇花的小青年。 小青年顺手就把手底下的花盆砸到了小使者的脑门上,立马让他脑袋也开了花。 从床上烧了好几天,小使者再醒来的时候,小青年不见了。江湖上却多了一个号称药仙的人。 “药仙?”成方遥惊叫道。 “嘘,小祖宗,我这可是和你说的悄悄话,你这么大的嗓门是想干什么?药仙你也不知道?就是传说能从阎王手里抢回人的那个药仙。和我的侄子当年还有这么一档子的恩怨,要不是他在拜祭我大哥的墓时感伤了一回被我听到了,我也不知道。所以啊,这次他这么费劲周章的找宝贝,肯定是为了那个药仙。你应该听说了吧,他又重新出来了。我听他自己念叨着,是要找个东西给他赔罪用的。依我看,是想重新勾搭人用的。”老板娘咂咂嘴,对着成方遥送上一个甜甜的笑意,继续说道:“想要讨好他,你就该想想一个不爱在众人面前露面的药仙,喜欢什么就是了。” “姐姐,你这消息……” “要是不准,我这把老骨头任由你处置。绝对可靠!”老板娘猛地一拍桌子,整个馆子里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眼睛在老板娘和她旁边的那个长的一般的男人身上来回扫视了几眼,又都低下头继续盯着烂桌子发愣。 “姐姐你别生啊,我没说不信。我是想问您,您这消息,和多少人说过啊?我看看我排第几啊?” “油嘴滑舌,你是第一个。看在你送我腰牌的份上,特意给你留着的。”老板娘一撩外衣,露出腰间挂着的一块小牌子,那是成方遥送给她的,方便她任何时候去五行盟找成方遥。 原来今年的聚会,还有这么一个用意。看来教主也不指望自己能全心全意的帮他找宝贝,干脆也没通知自己。更好,找的到就找,找不到就拉到,省了他的事儿了。 药仙,弄草药的,爱好花草,除非是弄来天下独一无二的灵丹妙药或者是奇花异草才有可能拍到马屁股上吧?出来的这么匆忙,也确实不好就地去找。 眼睛在老板娘身上一转,老板娘警觉的笑道:“不用看我,我没有。我也不知道要找什么。我只是一个妇道人家,知道的东西不多,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呵呵,姐姐肯帮我,就算我今生修来的福气了。姐姐,还有没有你自己腌制的肉干啊,一年不吃,甚是想念啊。给我来上一斤怎么样?”成方遥拍拍自己饿的咕咕叫的肚子,对着老板娘夸赞道。 可能是被肉干两个字给刺激到了,馆子里响起了不少的咕咕叫声。坐在这里喝了快一个时辰的冷茶了,点了一个时辰的小吃到现在一个都没出现,别说他们是邪教里脾性不好的教员,就算是名门正派有教养的人,这下子也撑不住了。 “行,姐姐给你拿去,等着啊。”窈窕的身段从成方遥身边转了一圈,对着顶替自己算账的小二哥吩咐道:“行了,叫后头的人干活吧,让客人们等的太久了也不太好。诸位稍等啊,马上就好。” 成方遥按了按空空的五脏庙,开始琢磨这所谓出其不意的宝贝,应该从哪里找。 若是早点知道这么个消息,让刑鬼早点派出去手下打探打探,还是有可能找来的。但是现在已经是火烧屁股的关口,他人已经到了大本营的门口,再往回返,怕是不妥。 看来,老天没准备让他沾这个便宜。 唉,只怪自己没这个运气。 老板娘的肉干做的真是地道,知道成方遥喜欢吃辣,还特意在腌制前抹上了一层辣椒粉,晾干后又重新抹了一层新的。这么做出来的肉干,不止肉香宜人,辣椒的辣味也让成方遥拍手叫好。 再看那些手边只有一盘子花生米或者毛豆的人,都一把一把的往嘴里塞着吃的,也忘了扒皮去壳,恨不得把自己的手指头也咬下去。 同样是男人,同样是客人,这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填饱了肚子,老板娘又拿出了自己私藏的好茶叶给成方遥润的嗓子都舒服的要命。然后成方遥就披星戴月的沿着蜿蜒的山路上了山。 这也是之前留下的破规矩,在聚会之日的黎明之前,教主会亲自会见五行盟的盟主,给他解药。 手里的灯笼是老板娘免费赠送的,灯罩上的荷花图案画的惟妙惟肖,被里面的蜡烛一照,简直就像是老宅子里的金盏莲一样漂亮。 山风不大,吹在身上凉爽透彻,成方遥走起来觉得很惬意。若是身边在多一个作伴的,就更美好了。 过了第一道守卫,看了随身携带的通行证,成方遥距离大本营的中心越来越近了。 第二道,第三道,灯笼里的蜡烛快要燃尽了,终于也看不到还等着盘查自己的守卫了。成方遥心想,回头我也要整这么多的盘查放在自己的门口,多有面子,多有威慑力。 新上任的使者年纪和成方遥差不多,见到成方遥提着的灯笼,从二楼的雅间里走出来,笑着说道:“贵客到,有失远迎。教主恭候多时了,贵客请随我来。” 成方遥把荷花灯插到门边的置灯台上,跟着使者左拐右拐走到了一间极为朴素的屋子里。 路上成方遥好奇的问使者:“你怎么知道我就是你口里说的贵客?难道我长得就这么贵气?” “因为阁下手里的荷花灯。” “就因为一个灯笼?” “阁下去过山下的小酒馆了,这灯笼应该是老板娘给你的吧?巧的是,教主画这幅画的时候,在下正在旁边伺候着。听教主说过,五行盟的盟主,同他唯一的亲人相处的不错,想来只有如此情分的人,才能这么悠然自得的提着这被教主送出去的灯笼进来吧。”使者面朝前方,平静的分析着他的猜测。 果然不是什么正常人,一个破灯笼而已,都能分析出这么多的东西。 成方遥只能傻呵呵的笑了两声,:“原来如此,我还真是暴殄天物了。” “是啊,如果你提着那盏熄灭的了灯笼去见教主,说不定还能得点别的好处。老板娘既然愿意送你灯笼,就是想让你来试试运气,看看教主能不能看在她的面子上网开一面给你点好处费。你现在想不想跑下楼去把灯笼再提回来?”使者一回身,挡住身后的一道门,问站在楼梯上的成方遥。 “现在跑下去,会不会显得我这个盟主特别的没骨气?” “会。”使者笑着回答道。 “那我就不去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成方遥抓了抓鬓角,对使者一拱手,“还请使者通传吧。” “在下以前听说过盟主的一些事迹,大家都说成盟主是一个随性洒脱不拘小节不畏生死的人,如今一见,果然如此。”使者笑起来,两个小酒窝若隐若现的挂在脸上,白皙的皮肤映衬下,就像是两朵稍纵即逝的小梨花。 “是吗,你还听说我的什么传说?”成方遥就喜欢听有人夸自己,如果是当着自己的面夸自己的那种,心情会格外的好。 “还听说,成盟主你的运气,总是特别的好。希望盟主进去后,能得个好彩头。”使者推开门,对成方遥一邀,“请吧,教主早就恭候您的大驾了。” 29、恶人自有恶人磨 陵子钧和刑鬼自从盟主之位换了人之后,就没有这么平心静气的坐下来好好的说过话,更别说探讨那些曾经一起翻阅过的书籍。 陵子钧的问题看似和成方遥的秘密没有直接关系,实则全都擦着边。刑鬼总是避了又避后,才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答案塞给陵子钧。 “刑鬼,你说过,不会骗我。” “我说过,大事上,不骗你。” “你是真心追随那个小痞子盟主的?” “天地可鉴,日月为证。” “刑鬼,你别和我绕圈子了。不愿意说他去了哪里,那就告诉我他什么时候会回来吧。”陵子钧见刑鬼的嘴巴实在是闭的太紧了,想要撬出点东西是没什么指望,改了战术。 “他会回来。”刑鬼的回答依旧简洁,明了。 “刑鬼,我发觉,我当初被你抛弃,真是我的幸运。” 终于,陵子钧按耐不住自己的性子,找出了自己的杀手锏,刑鬼的软肋。 这是陵子钧最痛恨的地方,也是刑鬼最痛心的地方。 陵子钧之所以对刑鬼这么冷言冷语,也不是自己的少爷脾气的多么的严重,而是每一个被抛弃的人,都有权利去憎恨那个抛下自己的人,他也不例外。 少年的陵子钧,一直以为他的盟主爹爹,会把盟主之位传给他,这是多么天经地义的一件事。 他虽然出身名门,但是自小勤学苦练,武功不错,学识也不错。文才武德都是同辈中首屈一指的。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的爹,为什么在自己病危的时候,把他的东西,给了刑鬼。更让他想不通的是,刑鬼为什么会不要。 刑鬼不仅不要那个位子,还丢弃了自己,跑了个彻彻底底。 自己坐在门口等了一天,都没有看到他再回来。 他是真的走了,因为怕那个位子束缚了自己的自由而跑了。陵子钧坚定的这么想。 出来接手的,是一个自己顶讨厌的人,第一眼看到他,陵子钧以为他是个小要饭的。 可是他那已经病糊涂了老爹在和那小子密谈了一下午之后,整个局势再一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成方遥成了五行盟的盟主,陵子钧的老爹,死了。 因为在场的人只有成方遥,所以很多人都暗中揣测,老盟主是被成方遥害死的。无奈江湖规矩压制,得令牌者得盟主之位。成方遥拿着令牌出现在大家面前,谁也不能当看不见不是? 正式接任仪式的大典上,消失的无声无息的刑鬼回来了。 站到了成方遥的身边,俯视着下面五大帮派的帮主跪在地上对着高位行礼。 陵子钧没有跪,倔强的站在一群人之中,显得有些鹤立鸡群。 也就是在那一刻,大家都看出了新盟主和陵帮主之间的那点不为人知的事儿。成盟主笑着对陵子钧抬抬手说道:“子钧你身子不舒服,这些礼数就算了,我们谁跟谁啊。” 我们?这语气,这字眼,任谁都会听出些话外之意。 陵子钧也不聋,当即舞动了白雾杀上高台,被刑鬼死死的拦住。 成方遥一个劲的在刑鬼后面怪叫:“你轻点抓,别弄疼他了。哎,你别窝着他的手。” 台下的人听的是一头的冷汗,但是却心花怒放。江湖上的风月事颇多,这么声情并茂有证有据的还真不多。 尤其是在这么重要的日子里,这么重要的场合里。 成盟主和陵子钧不得不说的一二事,不出一日,便在江湖上传的风风雨雨。据说有的茶馆子里立马招人写好了戏本子,准备开说。光是包场的人,就已经史无前例的多出去了好几倍。 可见江湖上什么最厉害,悠悠众口。 被改的面目全非的戏本子里,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刑鬼也被写到主角的地位,成了陵子钧和成方遥之间不可或缺的重要导火线。 实际上事实也确实如此。 陵子钧因为刑鬼的无故失踪,家父的去世,盟主之位的大变,整个人从身体到心灵都收到了不小的打击,经常一个人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抱着腿发呆。 成方遥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经常不怕死的送上门让陵子钧劈一劈,搞得自己很是狼狈不堪。 不过不得不说,成方遥每去一次,陵子钧的心情就好一点。成方遥多受一点伤,陵子钧的闷气就少一分。 一个不知道控制力道的只会乱劈,另一个不怕死的只会往上迎战,让失意的陵帮主,重新恢复了少主时的傲气。 那时候陵子钧就在想,如果是刑鬼,是以前的刑鬼,会不会这么不怕死的迎上来让自己发泄。答案很明显,不会。 他连自己的自由都不愿意舍弃,跟别说自己的生命。陵子钧很失望,没有早点看清刑鬼的本质。也很庆幸,没有到最后才看清他的本质。 劈过来劈过去的,成盟主身上的伤口总是新伤旧伤重叠再重叠,看得陵子钧自己都有些后怕。 又想到自己老爹确实亲口对自己说过,有可能会把盟主之位传给成方遥,他只是不肯相信而已。 一个盟主,为了自己做到这么地步,也算可以了。 陵子钧特意在成方遥又一次抱着送死的心态赶来被自己虐待时,备了有些薄酒,和他化干戈为玉帛。 没想到,这个无赖地痞,趁着醉酒对自己上下其手,占了便宜不说,还抱着自己大声嚷嚷:“子钧,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第一眼看到你就喜欢你!” 那时候刑鬼正从外头走进来,听到这句意外的告白,对着陵子钧笑了笑,转身走了。 陵子钧对他最后的一丝希望,也在那一个转身后,连同手里的酒水一并倒进了泥土里。 陵子钧以为,他和刑鬼之间,已经不需要过多的言语,彼此之间的那点心意都能互相融汇。只需一个眼神,一个手势,两个人就能明白彼此心底在想些什么。那一刻陵子钧才醒悟,只不过是自己的自作多情而已。 他是刑鬼,是一个只有自己只认识自己只为自己服务的人。别人在他的世界里,都是过客。 陵子钧以为自己会恨他,会怨他。 没想到有一天,他能和刑鬼坐在一起平静的回想过往,平静的说出这么一个事实。 刑鬼抛弃了他,他却觉得很幸运。 “成盟主待你很好。”刑鬼想不到自己应该怎么回答陵子钧突然转过来的话题,愣了一会才回道。 “嗯,还好。不然我也不会管他的死活。你说他一定会回来,我就暂且相信你。若是他回不来,我到时候自然也不会轻饶了你。”陵子钧不改脸上庄重的神色,吐口气站起身,手指拂过窗台上的灰尘。 “这屋子实在是太旧了,即便是年年晒书,也依旧不能改变什么。想要把这些书长久的保存下去,不如另选一个好地方,妥善的保管。该换的东西,就要早点换。” “是,陵帮主说有道理。” 简朴的屋子里,刚刚修剪自己的指甲,教主背对着成方遥坐着,窗外的晨光初露端倪。 成方遥手脚垂在身体的两侧,喊了一声:“教主,属下成方遥,前来拜见教主。” “嗯,我见过你,年纪轻轻就这么胆大无畏有所作为,真是后生可畏。你今天来是想要来领解药的是吧?” “回教主,是的。还望教主赏赐一颗。” 教主对着晨光伸展开整个手掌,又把拇指上的指甲修剪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后,转过身对成方遥说道:“我刚刚想起来,我今年要找的宝贝,应该去哪找了。” 成方遥心底一紧,有什么不好的念头在心底划过。 紧接着,教主再一次开了金口:“他们那群酒囊饭袋,办事情总是应付我,一点也不上心。如果他们都像你一样,小命被我抓在手心里,可能结果会更理想一点。不如,你去替我找件宝贝,若是我看的满意了,我就给你解药,若是不满意,你就别来要解药了。你说这个提议怎么样?” 成方遥恨不得找个没人的地方把自己的乌鸦嘴抽上几抽,这么不按常理出牌的套路,不是只有自己这种无赖才会想的出来吗?如今的江湖上,都流行这种路数吗?都是自己这张惹祸的嘴巴闯的祸事,给大家做了不好的示范,唉。 “教主说的极是,为教主排忧解难本事属下的职责。只不过……” “不过什么?” “属下怕不按时领到解药,属下没有机会为教主鞍前马后的找寻宝贝。” “这不怕,我给你一半的解药,你先吃着。等到你找来了,我再给你那一半。不过这解药若是分开了,药效会大减。你若是不在半个月内把另一半也吃下去,它在你肚子里就是一颗普通的药丸,别无它用。所以孰轻孰重,你自己掂量吧。” 什么叫一山还比一山高,成方遥今天算是领教了。 和面前这位不老容颜的老教主相比,自己简直是在如来佛祖手心里耍闹的小猴子,真是傻帽极了。 番外(一) 江湖上最近半年都在盛传着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距离国都不远处的一座荒山上,新开了一家半新不旧的客栈,生意异常的火爆。 都说里面的酒菜好吃的很,歌舞也美得很,最重要的是,去过那里的人,没有几个再出现在江湖上。 开了半年之后,这第一个去而复返的英雄终于诞生了。 原来,那是一家黑店。 老板自幼有些血海深仇在身上,一个一个的杀过去后,大仇得报,却对杀人上了瘾,尤其喜欢杀些有名有姓的高手。 这都是那位英雄喝多了上厕所的时候,不小心掉进了茅坑里偷看到的绝密资料。 与其说他是去而复返,不如说是逃命出来的。 自此,那个有名的客栈就更加的有名了。多少豪杰想要去为民除害,却都折在了上头,有去无回。 秋风,古道,几匹拴在门口的高大的骏马,怎么看都像是从诗里幻化出来的情景。 几个来自不同地方的人正各怀着各自的心事,坐在这间很有名的客栈里的几张桌子上,擦剑的擦剑,看书的看书,数种子的数种子。真正拿着筷子等着吃饭的,也就只有那么两个人。 一个青年看上去干瘦如柴,两眼冒着精光,若不是身上的衣裳还算上档儿,真要被人以为是个饿了半辈子从这等吃的饿死鬼。另一个青年看上去就优雅的多,不过也好不到哪里去。拿着筷子的手不住的拍着桌沿,嘴里一个劲的催促:“快点上饭啊,饿死了,饿死了。” 外头的夕阳圆满的就像是青年刚刚点的一道鸡蛋羹,铺满了整个汤碗挂在天边。这间客栈的位置极好,坐在床边往外一偏头,就能欣赏到美轮美奂的落日,想来早上若是来的早些,从反方向也能看到日出的美景。 老板是个油光满面的中年男人,搓了搓两手上的油花子,收了钱,抱着菜单退到了后厨去吩咐。 自从江湖上开始盛传他这里是个杀人黑店之后,生意一落千丈。难得在这么一个惬意的时候,来了这么多的人,还都是长得挺漂亮的人。 其实老板觉得自己很冤枉,那些传言都是传言。他是一个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做生意的人,哪里会有那么变态的爱好。别说杀人了,就是杀鸡,他都从来不敢的。不知道被哪个王八蛋这么谣传的,让自己百口莫辩。若不是之前赚下了那些家当足以支撑他的下半辈子。现在这种客流量,绝对能让他把自己的全家人都饿死。 屋外的马儿乱叫了几声,围着桩子开始乱转,好像有些暴躁。 离窗户最近的青年忙站起身走出去,轻拍了几下马背,让它安静下来。 再回到客栈里坐下,酒菜已经布置好了。老板还亲力亲为的为他倒好了酒水,把筷子递到了他的手中。 他的邻桌是那个擦剑的青年,后面是那个数种子的,斜对角的是一个看书的,早就埋头苦吃的饿死鬼和自己隔了两张桌子远。加上老板,整个屋子里,就他们六个人。 他很难想象,这么一个看上去下盘并不算稳健的人,能一下子干掉这么五个人?有些天方夜谭吧。 既然菜都上了,不尝尝新鲜就有点对不起自己了。 青年喝了一口小酒,吃了几片小肉,嗯,味道确实不错。 屋外头的马儿再一次暴躁起来,对着桩子又踢又踹,什么宝马的风度一概抛到风里。 青年微微皱了眉头,吸了吸鼻子,搁下筷子问:“老板可否替我看看我那匹马是不是想要吃些新鲜的饲料了,若是方便的话,一道帮我喂了吧。”银子落桌的声音很清脆,老板的小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点头哈腰的拿着钱跑出去牵马。 马儿被牵到了屋后面,嘶叫了一声后,安静了下来。 胖乎乎的老板又搓着手出现了柜台后面,拨弄着已经缺东缺西的算盘珠子,算着已经许久没有进账的账簿子。 看书的年轻人合上书册,打了个哈欠,“老板,此处距离京都还有多远?” 书生一开口,就是浓浓的地方腔,原来是个外地人。看这身朴素的装扮,应该是个上京赶考的,或者投奔亲戚的。京都周围近些年都不算太平,凡是京都里有些个亲戚的,哪怕是八竿子才能够着边的,都成为了大家眼中最亲的人,急急的投奔过来。这么一个弱不禁风的小青年,也不知道是从哪片倒霉的地方逃过来的。 “不远,很快,一闭眼就到。”老板头也没抬的回道,手上拨弄的算盘珠子劈啪作响,看样子是真的在算账。 身后的那个数种子的似乎终于数完了那些芝麻大小的东西,长舒一口气道:“谢天谢地,没有少。” 青年好奇,就转过身去看身后的那个桌上铺着的东西,问了句:“这是什么东西,阁下这么宝贝?” “救命良药。”一个字不多,一个字不少,青年回答完就把那些种子又小心的收进了自己的布袋里,系到了腰上。 擦剑的人擦完手里的剑柄,把白绸子一扔,隔空耍了几个剑招,剑尖直指柜台后的老板。 靠窗户的青年有个奇怪的感觉,这个算账的老板,和方才有些不一样了,具体是哪里不一样,他一时间还真说不出来。 “我说老板,江湖上传言你这是一间黑店,你怎么还敢这么光明正大的开下去?”说话的是持剑的公子哥。一身的好衣裳,腰上挂的,手上戴的,都是上等货色,一看就是有钱人。 靠窗的青年在心底里冷笑一声,想要动手就直接动,非得从这装一装,抬抬身价,唉,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啊,活的真累。 剑柄底下追着的玉坠子,是哪个庙里的信物,但凡经常在江湖上走动的人,都能看的到,也都能认得出来,何苦故意把那坠子在手腕处绕上那么一圈,展示给在座的众人。 而且即便那人这么展示了,好像除了他自己,那四个人也没有注意到。 老板继续打他的算盘,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身后数完种子又开始准备数叶子的青年更是忙得不可开交。那边那个饿疯了的早就把自己桌上的吃食都塞进了自己的肚子里,这会子正摸着肚子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打嗝。还有那个书生,问完方向之后,微闭着眼睛沉思,手指头不住的算着什么,估计是在计算路程? 青年不是什么名门正派,也不是达官贵人,他是邪教的一个小使者。 教主听说近来江湖上出来一个诡异的客栈,有些兴趣,让他来打探打探。若是这种人愿意入邪教,就把他迎回去。若是不愿意,就直接做掉。 用他们教主的话说,不能为我所用,就不要留有后患,此等阴毒之人,他日一定会有轰动于世的时候,要早作打算。 是请还是杀,他一直没有下决定。 腹稿打了一半,准备开个口套个近乎,持剑的人已经按耐不住心底的一腔正义,飞身刺向柜台后的老板。 老板身形肥胖,躲避起来倒也不费力气,轻轻一跳,就从半人高的柜台上跃到了前面,手上拿着的算盘,也被他一把拆成了两半。 哪里是什么算盘,根本就是他防身用的家伙。 算盘珠子落了一地,老板手上的长针根根泛着银光,嘴角笑的很是得意:“小子,想要取我性命的人有的是,就凭你?还是省省吧。我看你手上的宝剑不错,若是愿意留下来送给我,我就考虑一针了结了你,怎么样?这买卖划算吧?” “我才不……” “怎么了?是不是觉得腹间一股真气在乱窜,手脚有些不听使唤?眼睛也有些看不清?没关系,闭上眼睛,自然就舒服了。给你机会选个死法你不要,那就算了,我来决定吧。”老板瞥向从身后抽出大砍刀摆好防御架势的那个饿死鬼,还有紧紧把书册护在胸前眼睛瞪得提溜圆的青年,咬着唇默不作声的青年,因为这骚乱的缘故,致使自己数了一半的数前功尽弃,有些颓废。还有笑意融融的青年,自始至终坐在那里看着自己,眼睛里没有杀气,没有任何的欲望,就像是一个单纯的跑来看戏的看官。 “你不怕我连你一同杀了?”老板问靠窗户的那个淡定的青年。 “那你也得有这个本事。” “哈哈哈,原来也是个不知死活的。你们几个都别想走,中了我的香药,没有几个不倒的。我看得出来,你穿的普通,也不是什么善类。他一个名门之后出手受制你都不出来帮忙,应该是个邪教的吧?拔刀的那一位,看你吃饭的德性,应该是个流浪天涯的刀客吧?没想到今天一下子就凑齐这么多行当的人,真是美好的一天。”老板笑的前仰后合,肥大的肚子因为他的用力而一颤一颤的,上下滚动,好玩极了。 被老板这么一说,所有人才发现,自己体内,确实已经发生了异样。 不动真气还好,一动真气,手脚就不受控制。数叶子的和看书的明显连真气都没有,连打了好几个哈欠之后,就倒在了桌面上。 他碰了碰离自己最近的那个数叶子的,小青年抓着叶子哼了一声,脑袋转了个方向继续睡。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眼睁睁看着老板像是捆猪一样把他们都捆成了一团,绑在店后面的一棵大树下。不远处,是他那匹上好的宝马。此时连皮子都快被剥完了。 客栈的前头就老板一个人,可是到了这后头才看到,打工的人真不少。 每个人的分工很明确,各负其责。有专门给猎物洗干净的,有专门磨刀的,有专门抛尸的。大家忙着自己手里的活,全然不在乎什么时候树下又多绑了这么几个等死的家伙。看来,他们已经习惯了。 身边四个人睡的天昏地暗,怎么碰都碰不醒,他也累了,靠着数叶子的小青年就给迷糊着了。 睡着睡着,是谁在背后偷偷掐自己的手心,他睁开眼睛,是数叶子的小青年。 “喂,你能不能想办法把绳子给弄开?看你也像是会武功的,应该不难吧?”数叶子的尽量压低了声音问。 “弄开又怎么样?我们身上酸软无力,根本逃不出去。” “谁说的?要不是我数叶子太入迷,会让他钻了空子。什么香药,你给我解开绳子我就给你们都解了,让他知道我的厉害。”数叶子的小青年看上去有些激动,小脸红扑扑的很可爱。 “你懂这个?” “不懂,是精通。你身上的毒气这么重,再不快点和那几个分开,给他们解香药的时候,还得解你给他们的毒气,麻烦死了。” 果然是个精通的,他身上隐藏的这么好的毒气都能被他闻出来,他对这个小青年有些刮目相看了。 他一点也不着急,此次前来这里,又不是他一个人。手下就分布在这间客栈的四周阴暗处,只要他一个暗号,那些人就会把这间客栈给拆了。他只是想要等,看看那这个老板究竟变态到什么地步,值不值得他花功夫来游说回去。 手心处又被小青年狠狠的掐了一道,“你行不行啊?不行的话我就找我旁边的刀客,看他的胳膊比你还粗,应该是个能成事的。” 他很无语,只能从背后的头发里摸索出一根锋利无比的银线,在绳子上来回的摩擦了几下,绳子就轻而易举的断了。 “你连头发里都暗藏玄机,果然不是什么好人。”数叶子的人从袖口拿出一个小瓷瓶,在每个人鼻端轻轻晃了晃。轮到他的时候,笑道:“你就不用了,浪费。” 所有人醒来后,都被事先醒来的两个人给捂住了嘴,没能发出这一声惊吼。 “没想到这是一家黑店?”书生先开了强调,原来是个误打误撞进来的。 “难道这就是江湖上传言的那个有去无回的客栈?”刀客的紧跟其后同样的得到了其余两个会武功的白眼。 至于那个名门正派,则是一改了之前的嚣张态度,谦虚的对另外几个人说:“我们应该怎么把这里一锅端掉,永绝后患呢?” 数叶子的不耐烦的说:“他敢给我下药,我先让他们尝尝我的厉害。” “我想知道的是,他什么时候给我们下的药?”使者到现在都没有想明白这香药是什么时候下上的。如果说是吃食,身后的小青年可是连一杯茶都没有喝过的,怎么也会中招了呢? “我约莫着是他搓手的时候,把香药趁机挥散出来。这种人,就应该绑回去炼药,给他泡进药缸里腌上七七四十九天。” 刀客咽了咽口水:“那种人腌出来的东西,应该不怎么好吃吧?” “此言差矣,人之初性本善,经过这位小兄弟这么一泡,说不定能把他心底最深处的本性被泡出来,说不定就能治病救人了。”书生说起话来绵软的很,听得身边的名门一个劲的抖肩膀。 “我觉得我们应该想想现在怎么办?至于它以后用来做什么,还是端了他老窝后再想的好。”使者心底里笑的快要崩溃了,这些人太有意思了。 “兄台这么冷静,有什么高见?”书生看到他一脸的淡定,不禁问道。 冷静?我当然冷静?外头可都是我的人,他们动不了我分毫我紧张什么?倒是你,一个不会武功的,现在还能说出这么完整的话来,胆识上还是很过人的。 “承让,大家之前也听到了,我是邪教中人。所以我的方法,自然都是邪门歪道不足挂齿,拿不上台面。还是不听的好。” “什么邪门歪道,对付黑店的黑心老板,能制服他的道就是好道。我们都是江湖儿女,不会计较这些老一辈嘴上说的条条框框的,你放心。我们大家既然这么有缘分能在这里凑到一起,不如齐心合力,一起把这老窝给端了,一则为江湖除害,二则也是为自己出口气,怎么样?”名门的一腔话惹得大家心中的正义感暴涨,点头叫好。 “是集体行动,还是百花齐放?”他冷飕飕的问道。 和这么几个看上去涉世不深的人玩玩这种游戏,也是挺有意思的。他已经看到那个数叶子的人开始把布袋子里的瓶瓶罐罐都倒了出来,跪在地上找宝贝了。书生也不甘人后,从自己的怀里摸出一个他平常用来削苹果的小刀子,紧紧的攥在手里准备放手一搏。刀客双眼猩红的盯着那些磨刀霍霍的工人,大刀的刀刃上都泛了红光,准备在这里喝足那些黑心人的血。名门的公子哥并没有初见时的那样不可一世,不顾形象的和大家一起躲在柴火堆旁边,以指代剑隔空瞎比划,原来真的是个新手。 他突然改变了初衷,反正是请客还是送客,都是他说了算。这么一个扔进邪教堆里并不算多出众的人渣,留不留的也无所谓。和他们从这玩玩,倒是让他顿感兴趣盎然。 他小声说道:“既然大家都有这么一腔正义,就各自用各自的方法去为江湖中人做点事好了。不过切记,注意自己的安全。若是觉得抵挡不住,就两短一长,算作我们之间互相帮助的暗语,如何?” “好。”其余四人点点头回道。 两短一长,是他给手下的暗语,只要暗语一出,必定会保他们周全。 “那我们就以这里为汇合点,各自处理完后,再从这里汇合。”他两手一抱拳,笑着说。 “各自小心。” 其余三个人还没说完,嘴巴里就被数叶子的青年塞上了一颗小药丸:“先给你们吃了解药比较好,我怕我下的药太猛把你们也给送走了。” …… 使者差点就笑了场,很想当着大家的面问一句:“兄台,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邪教啊?待遇优厚,机会多多啊?什么毒药毒物,应有尽有,保管你一次毒个够啊!” 30、人前做戏 教主的心情极其的好,对着成方遥笑的和一只吃饱了正在晒太阳的懒猫一样,靠在舒服的靠椅里,背对着一扇晨光晃晃的木格子窗。 接过教主亲赐的半颗解药,成方遥退回柱子边上,佯装作另一根柱子。 想了想,还是不死心。 “属下有一事疑惑,还望教主给以解答。” 教主抖了抖修长的手指头,轻轻一点头道:“说。” “教主,您今年贵庚啊?” 屋外头等候差遣的使者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个五行盟的盟主,胆子真的是不小。趁着教主心情好,不知道要解药也就算了,还能问这么不着边际的问题,还能问的这么一本正经,实属异类。 教主就是教主,见过的人和非人都比较多,也不在意,笑着回道:“老夫年纪大了,已经年过半百了。怎么?我看起来不像吗?” 成方遥双手搓了搓脸蛋,揉了揉眼珠子,咽下一口吐沫后,惊笑着说:“不像,真的不像。教主看起来也就三十岁左右,哪里也看不出是五十的样子。” 乖乖,怎么这教主还是个逆生长的怪胎啊?前几年也见过这个使者。那时候他都是安静的站在前任教主的一旁,被帘子轻纱的挡的也看不清到底长什么样子,只能看到一个大概的身形。可是有一点成方遥可以肯定,他明明见那位使者的鬓角出来了一缕银发的,怎么当上了教主,那些银发都变成了黑发? 邪教的秘术真的太邪了。等哪天他解了身上的毒,和子钧商量商量,也一块加入邪教算了。延年益寿啊,返老还童啊,太神奇了。 教主以为成方遥是在借机拍马屁,不屑道:“你小子嘴巴是挺甜,确实很和我那姑姑的口味。不过拍马屁也要找准时机。你方才刚进门的时候就拍,或许有些作用。现在来拍,只会让我觉得你是个只会耍嘴皮子的窝囊废!废话别说了,快点找宝贝去吧,找不来,你的马屁就都可以省着了。” 成方遥百口莫辩。 他不是想拍马屁,是真心实意的想要赞叹一句,你个老不死的东西长成这个样子,是要气死老天爷吗? 退出房门,成方遥两只手不自觉的对着自己的脑门糊了一巴掌,打的啪啪响。 使者笑着问:“盟主这是?难道是什么在下没有听说过的神功?” 成方遥抱着脑袋转到使者的方向,傻呵呵的笑着说:“是啊,脑袋一犯晕,我就喜欢练这个神功来提神。使者你若是想学,在下可以教你,包教包会,不收学费。” “谢谢盟主好意,此等神功还是您自己修炼吧。怎么样?拿到今年的解药了?盟主是依照往年的惯例用教里的圣水服药?还是换点清淡的清水?”使者一边引领着成方遥走到另一边的楼梯上,一边回头问他。 成方遥看着手掌心里那半颗小药丸,想想自己现在吊在裤腰带上的半条小命,再想到那张逆生长的脸蛋,心底的火啊…… “盟主,盟主?” “奥,随便吧。对了,使者大人,我以前似乎没有见过你。你贵姓啊?”成方遥把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这个给自己带路的使者身上。 年纪不大,看上去也就和自己不相上下。不过看到了他们教主的那张和年纪不成比例的脸蛋,成方遥并不确定自己看到的就是事实。使者的皮肤很白,给人感觉就像是擦了很多女孩子家用的粉子似的,白的有些不自然。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倒是很透亮,挂在脸上格外的扎眼。第一眼看过去,差不多都会被那双眼睛给吸引住。高鼻梁,薄嘴唇,尖下巴,有些消瘦的脸颊。薄情啊,成方遥暗想。他记得算命的老先生说过,这种人不是薄情就是薄命。邪教这种诡异的地方,薄命有些说不过去,那就肯定是薄情了。 自己想的太过投入,成方遥一个没留神给说了出来。 使者正准备好好的介绍自己,听到‘薄情’两个字后,笑的犹如水面上拂过了一阵微风,划出了层层涟漪一般的美好。 “盟主说的极是,在下确实是薄情之人,所以在下的名字就叫冷青,冰冷的冷,青色的青,谐音冷情。” 成方遥一怔,接了句:“冷风中的一枝青柳,挺好的。很坚强。” 冷青这个名字是自己给自己取得,只是写的顺手,叫的顺口罢了。有人夸过他的名字有风骨,有人嫌弃过他的名字太随意。今天,有人夸他的名字,很坚强。 原来,从名字还能看出一个人的坚强。冷青转过身没有再说话,推开了一扇门,指了指屋里桌上的两只大碗说:“左边的是圣水,右边的是清水,盟主可自行选择。” 几乎是跑到桌边,成方遥把半颗药丸往嘴巴里一塞,端起清水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 往年吃药都是圣水伺候。偏偏这邪教的圣水,成方遥闻到就觉得是从粪坑里盛来的,所以有清水,谁还管那传的神乎其神的圣水。 “盟主既已吃了药,在下就送盟主回去吧。请随我来。” “那个冷使者啊,不急。我还想多问一个问题,忘冷使者能给以解惑。”成方遥鼓足了勇气说道。 “盟主但说无妨。” “你……贵庚啊?” ****** 如同自己预料的时间一样,陵子钧在成方遥消失的第三天傍晚,看到了徒步走回来的成方遥。 身上坠的满满的,看过去都是些小摊上买来的饰品布匹。虽然不精,但是够多。 按照他往年的说辞,一定会在隔天见到自己的时候对自己一脸认真地说:“子钧,你看,我消失了这几天就是给你买礼物去了。我总想把天底下最好的东西都给你找来,但是我找来找去,觉得除了我,没有任何东西能配得上你。所以子钧啊,我把自己送给你好不好?” 不过今年可能要换一换说辞了,因为陵子钧没准备按常理出牌。 从后门的两尊小狮座雕后面走出来,陵子钧掸去衣摆上的尘土,双手环抱,热络的走到成方遥的面前。 “吆,这不是消失了三天的盟主吗?回来了?没在外面多过上一晚?我看看啊,这几匹绸子应该是李老板家这个月新上的货,恰巧我那里也买了一匹,准备给我帮里的账房先生作身便服。咦,这不是曹老板前天刚收进来的玛瑙扳指吗?一红一蓝,蓝色的被我买走了,没想到红色的让你买来了。我再看看啊……” “那个,子钧啊,你最近挺爱逛街的啊,看来心情不错啊。”成方遥觉得太阳虽然不在脑袋的正上方了,可是依旧热的自己一脑门的汗水,啪嗒啪嗒的滴在自己胸前挂着的宝珠链子上。 陵子钧绕着成方遥转了一圈,停在他的左手边,一扯成方遥身后的布匹,给他卸去了肩膀上的重量。 “是啊,盟主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放我的大假,而后隔天就给我无事献殷勤。我怎么能心情不好呢?不然怎么对得起盟主你匆匆的搜罗来这么些东西呢?你今天把街上拿得出手的店都逛了一遍吧?他们难道没有告诉你,你买的东西,我都已经买了一份吗?啧啧,真是的,这些无良奸商啊!” 成方遥赶了一天的路,又进进出出这么多的商铺,早就晕头转向。好不容易才摸回了老宅子,没想到,自己成了那只往树墩子上撞的死兔子。 唉?怎么觉得这一招这么熟悉呢?成方遥有些纳闷。 “怎么?被我说的没话可说了?你今年打算用什么理由来搪塞我?要不你直接告诉我,你去遥远的地方逛了逛相公馆,体力不支才导致的你这一头的大汗,一脸的苍白,还有一身的无力好了。吆吆,越说你还越喘了。装啊……”陵子钧指尖刚碰到成方遥的衣服,成方遥已经虚弱的瘫坐到了地上。 门口的守卫忍不住偷瞟了一眼,身边的行人也神色迥异的偷偷的躲在树后面墙角旮旯里偷窥。 成方遥把身上的东西呼啦一把扯掉,躺倒陵子钧的身边,抱着他的脚踝开始扯着嗓子哭诉:“子钧啊,我错了,我再也不出去花天酒地了,你饶了我吧?我知道错了,你就别对我动拳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舍不得还手啊!子钧啊子钧,我的心肝啊!” 陵子钧的脸越来越难看,准备拉成方遥的手也在身侧攥成了拳头。 就在这时,成方遥轻声说道:“有什么回去再说,先扶我进去,我真的没力气了。” 陵子钧说到底还是心软,蹲下来抓起成方遥的一只胳膊,绕过自己的脖颈。 烫,好像是冬日里用的汤婆子糊到了自己的皮肤上。 陵子钧想要推开贴在自己身侧的人,想了想还是放弃了。 “你怎么起烧了?到底去哪鬼混了?”陵子钧搀着成方遥往后门走。 一脚踏进去,陵子钧吩咐守卫道:“把地上的东西捡回来,送到大厅。去找二当家的来盟主的卧房,说盟主有事找他。” “呵呵,还是子钧最懂我。”成方遥压在陵子钧的肩膀上,整个人就像是被人剃了骨头抽了筋一样的无力,陵子钧走一步,他就随一步。从后头看去,倒像是两个情到深处的小情人正在腻歪一样。 守卫脸红心跳的多看了一眼,收拾好地上的东西,低眉俯首的按照陵子钧的吩咐去找二当家的。 几乎是和陵子钧开门的瞬间一起,成方遥甩开了陵子钧的扶持,一头栽进了卧房里,呕出一大口鲜血,正好吐在自己新买来的玛瑙扳指上。 本就红得透彻的宝贝,被鲜血一洗,更加的鲜艳夺目。 成方遥趴在地上低声自语:“冷青你个王八蛋,老子早晚要找你算账。” “成方遥!”陵子钧看着那一口鲜血,想起和自己在客栈的那一次,还有成方遥每年的莫名失踪,心底越来越害怕,不禁失声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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