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行之心下一沉，“如果那条龙只有五百岁呢？拔下护身龙鳞会有何后果？”

“五百岁，也便是说，他的身上便只有一片护身龙鳞，若是撕下了那唯一的一片护身龙鳞，那么他将无法维持人性，会变回龙的原型。而且五百年的修炼也将毁于一旦。”

“那如果那条龙是像小鲤儿这样从鲤鱼精变成龙的呢？”

“如果是那样，龙形自不必说，不但不能维持人形，只能变回一条鲤鱼重新修炼。”南方水神将自己所知道的一五一十地相告，想了一下又说道，“而且撕下护身龙鳞还要遭受撕心裂肺之痛，那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

北方水神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

听到南方水神的话，付行之的脸色已经变得十分难看。难怪方才安鲤会忽然莫名其妙地问他会不会等他两百年，他记得，两百年是他修炼成人形的时间。

这小傻瓜，竟然打算那么做！

两位水神见他问完，便相携着告辞离开了。而那厢安鲤也已收拾好了一切，愉悦地小跑过来。

付行之望着他，一双本该是温柔的眼此刻却阴沉着，他低声问安鲤：“小鲤儿，你给了我护身龙鳞后，便会变回鲤鱼？”

安鲤起初还有些奇怪忽然变得很不一样的恩公，听到他的问题，身体僵了僵，有些慌乱地望了他一眼，“……恩公，你怎么知道的？”

“为何瞒着我？”原来，当时小鲤儿闷闷不乐，那既高兴又一脸忧愁的原因，根本不是什么担心自己会跃不过去龙门，而是因为早已知道在跃过龙门变成龙神之后，拔下护身龙鳞的他，会重新变回一条不能变成人形的鲤鱼吧！

“恩公……”安鲤焦急地扯着衣服，有些不知所措。

“小鲤儿，这么重要的事，为何不对我说？”付行之抬起眼，严重却没有安鲤所想像的那种生气和愤怒，反而是一片复杂，以及他所看不懂的神色。

“你知道我一定会反对，所以才瞒着我是么？”付行之看着他，面无表情地问道。

安鲤咬了咬唇，泪眼汪汪地点了点头：“……嗯。”

“可是小鲤儿，你可知，若是我在什么也不知道的情况下伤害了你，我一定不会原谅我自己？”付行之平静地注视着一脸凄然的宝贝。他知道他的心愿，可是，如果要以伤害他的宝贝而换得自己的长生，他又如何会愿意？

“可是恩公……”安鲤急切地想要解释，可是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付行之却忽然将他搂紧了怀中，喑声说道：“武林如何，我是不会同意的！”让他看着自己宝贝遭受痛苦，他做不到！付行之说完，便蓦地放开他转身径自朝前走去。

安鲤一看恩公都不理他了，赶紧小跑几步跟了上去。

付行之走得很快，他有些跟不上他的步子，于是只好走几步，再小跑几步。就这样走了几步，安鲤忽然发现他家恩公的步子放慢了，他就算只是用走的，也能跟得上了！他跟在付行之的身侧，时不时地偷瞄一眼付行之。

恩公是不是故意走慢了等他的？安鲤忍不住在心里偷偷地幻想。付行之在他低头时，斜斜睨了他一眼，心中叹息：唉~看来他是被这小人儿给吊死了！

回到客栈后，付行之依旧不说话，安鲤嘟着嘴，讨好地拿脸蹭蹭他的脸，见恩公仍旧没反应，又凑过来亲亲他的脸，希望恩公能赶快不生气，还在心中苦想着让恩公同意的办法。

付行之面上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但心中是万分无奈。小鲤儿讨好的方式总是会让他忍不住心软，让他招架不住。可是这一次，付行之眼眸一黯，他是绝对不会妥协的。

经过了一阵“努力”，见他家恩公还是没有反应，安鲤不禁有些失落。看来，恩公是不会答应他那么做了！可是，他想一直跟恩公在一起啊！

202：愿为互属

夜晚，两人睡觉时，安鲤靠在付行之的手臂上，却是怎么也睡不着。安鲤小心翼翼地挪动了一下脑袋。转头看向他家恩公，却见他家恩公闭着眼，已经睡着了。

他决定了，他现在便要将龙鳞拔下来，乘着恩公睡着之际，给恩公服下。

安鲤轻手轻脚地坐起身来，又小心翼翼地凑到付行之的唇边，轻轻印上一吻，有些留恋得蹭了蹭。安鲤忽然有些后悔，他想，他先前应该磨着恩公再跟恩公爱爱一次的，因为今日过后，大概需要等待两百年之后才能再次感受到了。

安鲤微微扯开衣襟，显露出胸前的那一片护身龙鳞。正要拔，他的手腕却忽然被扼住了。安鲤一愣，连忙抬头，却见原本应该已经睡着了的恩公，不知何时已经醒来，而那抓着他手腕的人，正是他家恩公！

“恩公，你没睡着？”

付行之并未回答，而是问出自己想问的：“为何不听我的话？”

“我……”安鲤眼神心虚地闪了闪。

付行之坐起身，隐忍着怒气道：“小鲤儿，我不想你变回鲤鱼，你明不明白？”

安鲤低垂着脑袋，忽然歉意地道：“恩公，对不起。”

说完，在付行之诧异的眼神下，安鲤用法术将他的身体给定住了。付行之眼睁睁地看着安鲤表情十分痛苦地扯下那片龙鳞，血色瞬间褪去，脸色煞白一片，白到近乎透明。

拔下护身龙鳞的瞬间，安鲤的身体忽然晃了晃，竟然时不时变得有些透明，情况似乎很不稳定。安鲤呼出一口气，疼痛地额头都冒出了冷汗。他的手中紧紧攥着那一片龙鳞，根部还渗着丝丝血迹。

“小鲤儿，你明明知道会变成那样，会很痛苦，为何还选择要这么做呢？牺牲这么多，值得吗？”付行之闭了闭眼，不能动，他无法将那小人儿拥入怀中。似乎看出他的意愿，安鲤主动将自己摔进付行之的怀中。

“值得的！”安鲤赶紧点点头，带着虚弱的笑容道，“因为……，如果没有龙鳞，恩公便不能长生，那我只能跟恩公在一起一辈子。可是我很贪心，我想要两辈子、三辈子，甚至无数辈子，一直一直与恩公在一起，永远都不分离。”

然后，安鲤从付行之的怀中稍稍抬起头来，眨眨眼又变得愉快起来：“而且，就算我变回了鲤鱼，我还是可以修炼啊，那个时候恩公已经长生了，两百年后，等我再次修炼成人形，我便又能跟恩公在一起了！”

“你这个小傻瓜……”付行之凝望着怀中的 人儿，眼中满满的都是心疼。

安鲤此刻已经变得十分虚弱，失去了护身龙鳞，他已经快要维持不了人形。也正因为如此，束缚付行之身体的法术已经慢慢变弱，付行之也终于可以拥紧安鲤，仿佛要将他揉进骨血当中。

一滴泪水自他的眼角滑下，打在安鲤的脸颊，安鲤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手上一湿。“恩公，你哭了？”

付行之只是紧紧地抱着安鲤，并不说话。安鲤举着龙鳞，催促道：“恩公，你快服下吧。恩公，你一定要等我喔……”

“……好。”

就在付行之想要接过龙鳞时，一个人影突然闯了进来，只见他迅速窜到床边，安鲤手上龙鳞竟被他给抢了去！

看着空落落的手，床上的两人顿时一惊，连忙看过去，那人正是他们一直以来都在防备的赤炼！然而千防万防，竟然想不到他会在这个时辰出现在这里！

“哈哈哈，护身龙鳞，我终于拿到了！”赤炼上下看了看手中金光闪闪的龙鳞，脸上掩不住的喜色。

原来，当时安鲤化成龙后，赤炼便一直暗中跟着他们。本来见付行之拒绝安鲤拔龙鳞的意思，让他好生烦恼了一阵，原打算就此离开，但他不甘心，最后还是留了下来，没想到留下来还真是留对了！

“你做这么多事，一直都是在打龙鳞的主意？”付行之阴沉着脸问道。

“没错。”赤炼供认不讳。

他的目的一直都是龙鳞，本来是打算在安鲤刚刚化成龙神时趁其不备去抢的，但是那时候有两位水神在旁边护着，他无法下手。

好在他之后一直观察着他们的动向，否则就该错过了！

“把龙鳞还给我！”好不容易才有了这片龙鳞，怎么能被人抢走！安鲤拖着虚弱的身体就想下床。不过，却因为实在太虚弱而无法做到。

赤炼沉默了一下，“我不能还给他，因为它对我来说……很重要。”将龙鳞藏进怀中，赤炼升起烟雾，消失了。

安鲤想要去追，可是他的身体已经到达极限，他无力地扯了扯付行之的衣衫，急切并气若游丝地对他说道：“恩公，龙鳞……”，如果没有了龙鳞，那么他跟恩公，便再也无缘了……

还未说完，他便支撑不住，恢复成了鱼形。

从赤炼抢走龙鳞开始，付行之便愤怒了，而当看到安鲤不支恢复成了鲤鱼的原形，静静地躺在床上之后，付行之的愤怒已经达到了临界点。为何他是凡人，为何总是无法保护最宝贝的人，付行之心中的愤怒仿佛有了生气一般，竟然化成了无形的风，将他一头青丝吹乱。

一双眼睛渐渐由纯黑转为了赤红，他的体内似乎有什么不安分的东西在横冲直撞，仿佛要冲破他的身体，飞将而出。脑袋突然疼痛了起来，付行之痛苦地捂住了头，脑中似乎有什么声音在催促着他，在引诱着他。

蓦地，他猛地睁开眼睛，射出两道金黑色的光芒。身上忽然金光乍现，将他的身体团团包围。他的身体在强烈的金光中晃动了一下，竟然缓缓地化成了一条黑金色的巨龙，倏地一下飞上了半空！

现在本是黑夜，墨黑的天空忽然金光一片，将整个天际都染亮了。黑金色的巨龙巨大无比，比安鲤化成的那条金龙大了好几倍，威严、霸气、气势慑人，仿佛占据了一整片的天。那双漆黑的巨大龙眼里射出两道冰冷的光线，在这漆黑中更加让人畏惧。

付行之想起来了，他是天上地下唯一的一条黑金之龙，也是自然产生的第一条龙！

而远在千里之外，坏揣着龙鳞飞逃而去的赤炼也看到了那条龙，心中惊讶，怎么又是龙？而去这条龙的颜色怎么是……黑金色？

重新化为人形，付行之回到房中，随手一挥，将变回鱼形的安鲤收入怀中。付行之眯起眼，冷酷在他漆黑的眼中乍现。他勾起一抹残忍的笑，哼，一切胆敢愚弄他的人，他绝不会轻易绕怒！现在，该是去追回安鲤的龙鳞的时候了！

心念一动，还未看清，付行之便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付行之追逐着那一丝冷窒、阴沉的气息，很快便追到了赤炼。赤炼看到他，像是见鬼了一般。

“你是如何追到这里的？！”赤炼震惊地盯着付行之，忽然，他在付行之的身上感觉到了一股强大到令人窒息的力量。而这份分量，让人莫名地颤抖，打从心底里害怕！

付行之缓缓抬起一只手，隔空将赤炼的脖子扼住，赤炼顿时呼吸不畅，脸色渐渐变得青紫。

这人之前明明是普通的人类，此时却为何忽然变得如此强大？！赤炼蓦地回想起方才在途中看到的天空上那条黑金色的龙，顿时瞪大了眼睛：“你，你是那条黑金龙？！”

黑金色……赤炼更加惊讶：“莫非你就是那条传说中最强大以及最神秘的黑金之龙？”

付行之神情冰冷一片：“交出龙鳞，吾尚可饶你不死。”

“我……，龙鳞已经不在我手上了，而且已经用掉了。”没想到他惹到了这么一个大人物！看来，他的运气当真是很不好……

付行之的阴沉的眼睛猛地眯起：“找死！吾再问一遍，龙鳞在何处？”

赤炼却忽然间笑了起来：“龙神大人要杀便杀吧。”只是有些遗憾……原以为，他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可谁知……

付行之缓缓地收紧了手，赤炼也因为他的动作而感到窒息，他轻轻地闭上了眼睛，仿佛等待死亡。只要付行之轻轻一扭，他的脖子便会应声炸断，他的小命也从此消陨。

“不要！——”就在这时，一抹绿色的身影急速赶了过来，原本闭上了眼睛的赤炼倏地睁开了眼睛，满眼不敢置信。

“付公子，您要杀便杀我吧！”

近了才看清，来人竟然是有过几面之缘的蛤蟆精——蟾名！

付行之和在他衣襟里化成了鱼形的安鲤均有些惊讶，记得之前他和赤炼两人是水火不容的，赤炼还将蟾名打伤过。当初听蟾名对赤炼的看法，也似乎完全是坏的一面，可如今为何要为他开脱？“吾为何要杀你，而非他？”

“因为赤炼他会抢龙鳞，是为了我！”蟾名跪在地上，低着头解释道。

赤炼气急败坏地瞪着他，“蟾名，你怎么这么笨？！我不需要你来救，你走啊！”

原来，两人在很早以前便认识，只是虽然经常见到面，但却不熟，一直都各自修炼。而五百年前的某一日，赤炼被敌人设计打伤，不慎跌落一个小湖中，被在湖底修炼的蟾名所救。蟾名吐出内丹被赤炼疗伤，只是在收功时，发生了意外，内丹被一股无形的气牵引着赤炼的嘴里落去，蟾名眼疾手快去收，内丹却又意外地碎成了两半，蟾名却只抢回了半颗，而另外一半却被赤炼误吞了。或许是天地关系，误入赤炼腹中的那半颗内丹在赤炼还未反应过来之前，便已被他自己的内丹消化吸收，蟾名想要回，已是不可能。

因为只有半颗内丹，蟾名受到严重创伤，昏迷了，法力也一下子缩减了一半，等到他醒来时，便已不记得一切，连赤炼是谁也不认得了。赤炼其实一直都偷偷喜欢着蟾名，可是蟾名却并不知道，可这件事发生后，赤炼一直耿耿于怀，为了弥补过失，便开始四处搜集别人的内丹，企图将蟾名的半颗内丹补全。

可是，内丹碎了，哪能那么容易修补？一般的小妖怪的内丹效果微乎其微，然后赤炼得知了白冰。白冰法力高强，已经接近飞升成仙，所以若是吞了她的内丹，兴许有效果。因此他想尽办法甚至色诱，也想要夺取她的内丹，却意外的被蟾名自己给破坏了。而且还得知了他喜欢上了那个白冰，嫉妒之下，他便打伤了蟾名，不过却又舍不得下重手，最后还自己拿伤药给他。

后来无意间听到安鲤在寻找龙门，赤炼便想到了那护身龙鳞。护身龙鳞有五百年的功力，又有修补、解百毒的功效，是最合适的东西。所以赤炼处心积虑地想要拿到它，最后也终是拿到手了，还想迷晕蟾名，强行给他服下。不过，最后没成功。

难怪当初觉得蟾名的已有千年的年纪，法力却远远不及，原来是这个原因！安鲤想到。

付行之倒是没有想到，原来这看起来阴沉的蛇妖男，竟然还是个痴情种！

“那龙鳞呢？”付行之只关心这个。

蟾名立即从怀中取出了那一片金色的龙鳞交给付行之。付行之手一伸，拿回，十分宝贝地将它收入怀中。

“付公子，念在我们并未归还龙鳞，尚未酿成大错，请您原来赤炼吧。”蟾名恳求道。“如果您肯原谅他，我愿意奉您为主，永生永世伺候您和安鲤公子。”

“你为何愿意为他做到这一步？”付行之锐利的眼睛盯着他，忽然问道。

蟾名转头望了赤炼一眼，微微笑了一下，那长得十分普通的脸竟然在这个笑容下变得漂亮起来。他转回头来缓缓道：“因为……那个时候我也喜欢他，虽然之后因为内丹之事而忘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