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炼望了一眼一直冷冰冰盯着他的安鲤,也不答话,忽然神情诡秘笑了一声,不紧不慢道:“听说……你们在找龙门?”
付行之一听,深邃的凤眸猛地收缩了一下,下一瞬便已恢复如初。仿佛一颗水珠忽然自叶子上滑落,悄无声息,没有人察觉。
“那座假门,是你设计的?”聪明如付行之很快便想到了先前发生的怪事,脸上的笑容又扩大了几分,然而这笑容却也更加冷。
赤炼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不承认,也不否认。
而安鲤,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更加清冷。原本在听到他提起龙门时他便已经有所警觉,当他家恩公问出那个问题时,他的心中更加清明。
早在听闻水神说龙门或许是被人幻化出来时,他就该想到的,与他们有仇的,就只有眼前这个蛇妖男而已。不过,他是如何知道他们在找龙门呢?
他的疑问,付行之已经替他问了出来。“你是如何得知的?”
“那日你们在澄江询问龙门之事,本君不小心听到了而已。”
“那么你大可继续隐瞒,如今自己说出来,又是为何?”
“其实,本君是来想同你们言归于好的。”
“哦?”付行之一顿,斜眼看向他,似笑非笑道,“你在耍了我们之后,又来说这句话,不觉得有些过分么?”
赤炼依旧微笑着,望了一眼安鲤,道:“本君本就不想与你们为难,当初也是这位安鲤公子将本君打成重伤,本君心有不甘,气不过是以才会在听到了那个消息时那么做,这也算是扯平了吧?”
扯平?付行之嗤笑。这可不能这么算吧?安鲤更是心中不悦,当初若非他那样偷袭恩公,他又怎会下手那么重?
安鲤睨了他一眼,冷冷道:“是你伤恩公在先,但凡伤恩公者,我决不轻饶!”
“本君承认偷袭了付公子,但说到底也是因为你打伤我在先,而且本君是知你回去挡,那几条蛇,就算打中了你,安鲤公子你最多也只会伤到,而非丧命吧?”赤炼像是早有准备,慢条斯理地解释着,“只是本君未曾料到,付公子会舍命相救于你。”
“呵~”付行之盯视了他几眼,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赤炼蛇君说了这么多,究竟想要如何?”
“本君说了,想要与你们言归于好。说实话吧,本君也不想有你们这么强大的敌人,所以希望前怨一笔勾销。”赤炼忽然真诚地望向他们,道,“本君可以帮你们找龙门,以表我的诚意。”
付行之和安鲤相视一眼,在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一丝讶异。之前还弄个了个假龙门来欺骗他们,如今又说要替他们找,这事儿怎么看都透着古怪。
“本少爷不太懂赤炼蛇君的意思?”付行之假装不懂地讨教。
“你我本便无仇,若不是因为蟾名和白冰之事,你我不会是如今这样的关系,不是么?”
“确实。”这个倒是说得没错。付行之和安鲤两人也不否认,只是他的做法,却不是他们所能接受的那一类,所以即使没有蟾名和白冰一事,他们也做不成朋友。
“本君承认,白冰一事做法有些不太正当,但本君这么做却是有理由的,只是不方便说明。常言道,多一个朋友好过多一个敌人,不知两位如何作想?”
多一个朋友好过多一个敌人,这句话也不错。付行之低头望向安鲤,双方确实并没有深仇大恨,能够化解仇怨自然是好的,若是少了一个敌人,予他们日后寻找龙门要方便许多。只是,根据这人先前的作为,虽然听了他的解释,但付行之的心中对他仍是有所保留。
“小鲤儿,你怎么看?”
付行之对于这个赤炼并没有多大的感觉,只是当初白冰想让他们帮忙解蟾名身上的蛇毒时,觉得惹上他会引来麻烦。被蛇盯上,可不是那么容易能脱身的。所以,对他还是有所防备。
而且,小鲤儿对这个赤炼十分不喜,虽然知道是因为对方差点要了他的命的缘故。
所以,他决定将这个决定权交由他家小鲤儿,由他决定,他尊重他的意见。
安鲤定定地打量着眼前红衣的男子,赤炼则脸不红心不跳地任他看,满脸真诚。只是他那阴魅的脸,配上这样的表情,着实有些怪异。
安鲤思虑良久,一个“好”字缓缓自他那张娇艳的唇间吐出。
小鲤儿?付行之盯着他,心中有些诧异。他倒是没想到,他的小人儿会答应。安鲤仰头对他笑了笑,并未立即作解释。
赤炼见他终于同意,似乎松了一口气,一脸轻松。“安鲤公子果然爽快!”赤炼说道,“本君会遵守诺言,从今日起便命人寻访龙门,若是有消息,本君自会派人通知你们。”
安鲤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眼珠子转了转,道:“小红蛇,小蛤蟆身上的蛇毒,你能否替他解了?”
赤炼在听到“小红蛇”这个称号时,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不过听他提起蟾名,赤炼的眼中似乎一闪而逝了一抹异色。安鲤和付行之都看见了他这一突然的凝滞。
“自然可以。如若不是白冰,本君与他没有什么仇怨。”
安鲤点点头,不再说话。赤炼见此,也便起身告辞了。离开前,他留下了一个联系用的纸鹤给安鲤,告诉他若有事,可以随时联系他。
直到再也没有了他的气息,付行之和安鲤才又继续上路。
“小鲤儿,你为何会答应?他也许……”
“恩公,我知道,兴许他是有什么目的才会来接近我们的。可是,不管如何,他都已经知道我和恩公正在找龙门了。”安鲤扬唇一笑,眼中一片清明,看得付行之有些恍惚。“若是他能帮忙找到龙门,不管以后会如何,我都不介意。”
“好,那我们便先找龙门,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至于赤炼,我们暗中防备着点便是。”
“嗯。”
除了最初的深思,两人很快便又愉快起来。狭长的官道目送着两人渐行渐远……
而另一边,当赤炼吩咐手下去寻找真的龙门时,那名手下提出了疑惑:“蛇君,他们之前打伤了您,我们为何要帮他们寻找龙门?”
赤炼看了他一眼,执起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片刻才道:“本君自然有本君的考虑,你自去寻找便是。”
“……是。”
几日之后,安鲤与付行之终于回到了京城。
清风庄内,一片欣喜。众人都到齐了,说是要接风洗尘,为安鲤和付行之办一个接风宴!付行之和安鲤自然没有异议。
185:重聚清风庄
接风宴其实很简单,只是大家一起围坐着吃个饭,聊聊安鲤和付行之“甜蜜之旅”时的所见所闻。安鲤和付行之这一趟出门花了将近小半个月的时间,因为许久未见,认识的人都来了。
除了一直住在清风庄的柳文熙、青竹、何楚惜、张霸和王管家之外,得到消息的当朝太傅何子珏也屁颠屁颠地跑了来。
因为前阵子时常见面,一起久了对他也多少有一些了解,觉得他为人、品性都不错。虽然这个太傅说起诗词歌赋来总是头头是道,有时候像个书呆子,不过他的人可并不呆,几人都愿意与他结交。而且又有何楚惜这一层关系在,未过多久众人便都欣然接受了他。
伍仁因为只是来京城办事,顺道才会与付行之他们一起同行,如今京城的事物已经处理完毕,他不得不回到安平镇继续他的工作。虽然感到十分遗憾和不舍,但是他也无可奈何。为人手下的,当然无法像他家老板那般潇洒自在。伍仁一边叹气一边郁闷地让柳文熙他们等付行之回来后转告一声,便告别了众人,一个人先回去了。
张霸因为这次是充当保镖的角色而跟着付行之,是以付行之不回来,他也不会独自一人先走,否则便失去了保镖的意义了。虽然,他这个保镖从未体现过他的这个意义。
何楚惜是自愿跟着付行之的,自然也要等到付行之回来才能与他一同回去。
而柳文熙,出门时虽然答应了他家老爹尽快回去,但好不容易才说服了他家老爹来京城故地重游,而且没有他爹的唠叨和耳提面命,难得耳根子获得清静,他怎么可能会就这样乖乖地回去?少了付行之和安鲤他们,一个人回去也忒没乐趣。所以无论如何,在没有玩够之前,他是不会回去的。
而且回去之后他一定又会被他爹给压榨做苦力,所以他在京城能多逍遥几日便多逍遥几日。不过他还是修书了一封让伍仁给带回柳府给他爹,告诉他爹他会晚几日再回去,让他无需“挂心惦念”。
也不知道是付行之和安鲤太惹眼,还是京城传播消息的速度太快,回来的当天,付行之的爹娘——付展珩和何梓月也后脚闻讯前来了。当然,付展珩本是不打算来的,无奈拗不过自己的爱妻,便半推半就地被拉了来。
见到付行之和安鲤,他的态度虽然没有先前那么不悦,但也没好看到哪里去就是了。在瞥过安鲤时,还稍稍蹙了蹙眉。
他爹真的是很顽固,付行之暗叹一声。
安鲤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失落,但立即又恢复了原状。
他还记得当初这位他家恩公的爹爹离开前说过,不会轻易承认他。安鲤心中难免失望,但这并不能影响他喜欢他家恩公,想与他家恩公白首到老的决心。他有的是时间,一定会让他家恩公的爹爹接受他的。小鱼妖的熊熊斗志被点燃了,不过面上却依旧毫无表情。
何梓月见到自家儿子和她那乖巧的男儿媳,自然十分高兴,拉住安鲤就不撒手了,像个小孩子似的要他唤自己“娘亲”。为此,付行之相当无语。
“娘亲~”见他家恩公的娘亲喜欢自己,安鲤自然是十分高兴地顺应她的期待。搞不定恩公的爹爹,让恩公的娘亲越来越喜欢自己也是好的。
听到他那清甜的叫唤,何梓月高兴地合不拢嘴。“好,好!”
众人齐坐一堂,因为付家父母都在,气氛难免有些拘束。用膳期间,除了一些闲话家常,柳文熙迫不及待地询问着付行之路上的见闻。付行之神秘地笑笑,将众人吊足了胃口之后,才慢悠悠地讲述起来。
他自然不会讲遇到蛇妖以及蛤蟆精的事情,而是挑了一些沿途和安鲤一起看到的风景来讲。言简意赅,美其名曰——任君想象。
安鲤坐在他的身边,安静地注视着他,听着他的讲述,回忆着他们这几日来的朝夕相处和共骑同游。没想到恩公注意了这么多!心里也忍不住甜滋滋的。
“怎么听来听去,都是江海啊?难不成你们这次去游玩,就只是去看海了?”听着听着,柳文熙就觉得不对劲了,忍不住出声打断付行之。不管是“汹涌澎湃”,还是“寂静如渊”,不都是江海么?他们这二人的甜蜜游玩怎么都不去看看别的东西,一连小半个月光看海了?
付行之笑眯眯地看了他一眼,反问道:“难道不行么?”
柳文熙顿时一口气被噎住了,“行,你们爱去哪儿便去哪儿……”
转头又见一旁的安鲤听得认真,柳文熙满脸黑线:“小鲤,你怎么也听得这么津津有味?”你不是去游玩的那个人吗?为何看起来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一样啊!!柳文熙在心中郁闷。
安鲤看也懒得看他一眼,直接说道:“我喜欢。”
“……”柳文熙无言以对。
晚饭后,柳文熙几人都移驾花园,摆了点心和酒,赏起了月亮。付家爹娘因为时辰不早,便打算回府了。离开之前,何梓月悄悄将付行之拉到了角落。
付行之望了跟着来的父亲一眼,询问他娘:“娘,怎么了?”
何梓月睇了一眼身旁的付展珩,叹了口气才道:“云儿啊,你不在的时候,以蓉她来找过我和你爹。”
付行之眼中微光一闪,没有说话,静待着她的下文。
见他似乎没有什么反应,何梓月继续说了下去:“以蓉告诉我,当初悔婚之事并非你的过错。她说是她先喜欢上了那个唐靖宇,因为怕父母怪罪以及伤及自己的名誉,才乞求你,让你取消婚约。云儿啊,既然如此,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我们?”
付行之有些诧异,他有些摸不准他那个表妹这突然的做法。虽然真正的理由她只说了其中一半,但为何她会突然想要为他澄清?难道是像他所说的后悔了当初的决定,所以以此来弥补她之前犯下的过错?
“若是孩儿说了,以爹和娘你们的个性,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孩儿不想因为我的事,影响了你们和何家多年来的关系。”不管以蓉表妹是出于什么心理,既然她这么说了,付行之便也顺水推舟。
“傻孩儿啊!”何梓月有些心疼地捉过付行之的手,拍了拍。
用手肘捅了捅他,何梓月给付展珩使了个眼色。付展珩眼睛一抽,终是挂下了脸面,硬是憋出了一句:“是我错怪你了。”
“确实就是你,当初非要赶云儿走,冤枉了云儿,让云儿受了那么多年的委屈。”
付展珩似乎也有些悔恨,但还是逞强道:“谁让他当初不说出来。”
“云儿都说了有苦衷了,当然是不能说。”
“你!”付展珩郁闷得无话可说。
“好了,娘,你们别吵了。”
付展珩望着这个他曾经十分引以为豪的孩子,当听到以蓉的解释后,他当真是后悔莫及。但同时也有些自豪,他算是没有白生了这个儿子,他是个守信的好男儿!
“你还是我的好儿子。”付展珩说道。
至此,付行之与付展珩的关系才终于得到了缓解。
送走了付家爹娘,付行之回到了花园,一路上仍在琢磨着何以蓉的用意。安鲤一见他回来,立即扑入了他的怀中,付行之也顺势搂着他坐下,顺口问起他们这些日子在京城的情况。谁知说到这个,何子珏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付行之和安鲤两人相顾皆是疑惑,难道在他们不在的期间,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了么?
“你们不知,我有多可怜。”何子珏含恨道。
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是与柳文熙和青竹有关。
在安鲤和付行之出门找龙门的那段时间里,何子珏也常常来清风庄打扰,与柳文熙、伍仁一行人也混熟了。其中混得最熟的莫过于柳文熙了,虽然在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上他俩根本没啥共同语言,但两人的兴趣却还是有雷同的地方。他们常常结伴,相约一起去消遣。
比如去那个舞坊——花戏楼赏舞;比如去街市上观赏那些杂耍和变戏法;比如去茶楼听听书;再比如去那些花楼、勾栏之地听听小曲,找美女花前月下。当然,他们的“花前月下”基本上就是听听曲子,喝喝小酒,并不干别的。
前几项的消遣,大多是众人一起。不过这最后的那项消遣,去的人便不多了,柳文熙总是偷偷跟何子珏一起跑去,却常常被青竹临门破坏。有时候柳文熙才刚跨进青楼的大门,便被及时发现的青竹给逮着了,然后便十分丢脸地被青竹扛麻袋一样给扛回清风庄。而这一“抓包”过程中,柳文熙的一张俊脸总是憋得通红,给气的。而青竹的表情从一开始的脸色铁青,到之后的习以为常,直到最后变得面无表情。
不得不说,习惯真是一个可怕的东西。
对于青竹这种霸道无礼的管制,被当成私有物一般的对待,柳文熙虽然嘴上总是骂骂咧咧,说着“你是本公子的谁啊,凭何管我!”之类的话,还一脸愤慨,负气不理会青竹,勒令他别跟来。可每一次青竹那么做了之后,但也不见他真的有多生气,顶多就是吵嚷几句,典型的“雷声大、雨点小”,对于青竹来说,丝毫威慑力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