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掌柜：“……”

“小鲤，你为何坚持只要两间房？”柳文熙十分不解。原先本打算订三间上房，但却遭到了安鲤的反对，在那坚决如磐石的眼神下，柳文熙立即败下阵来，而付行之并未有所表示，只是深深地看了安鲤一眼，便答应了下来。

柳文熙不明白那个眼神到底是何意，不过鉴于他这位好友的想法从未被他窥探过，所以也并未在意。但对于安鲤的选择实在好奇，所以在进房之前，他忍不住问了。

“难道你是要同本公子一间房么？”柳文熙突然眼睛一亮。

闻言，安鲤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静静地看着他。

“怎、怎么了？”柳文熙满脸疑问，被看得心中惴惴。

“我已经决定了，以后一直跟恩公一起睡，就算是午睡也一样。”安鲤回答完便拉住了付行之的手，转身进了房。

关门之际，付行之略有深意地看了柳文熙一眼，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

直到两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门内，柳文熙还愣愣地站在房门外，脸色却未有想象中的扭曲，而是一脸说不出是何种表情的表情。

又站了一会儿，柳文熙才悻悻地转身离开进了自己那间房。决定往后同云卿一起睡？这真是个令人惊讶的决定，但是，云卿竟然会同意，这反而更加让他惊讶！

嘴角噙着莫名的笑，柳文熙关上了房门。唔，虽然孤枕难眠，但好歹也睡一觉吧……

＊＊＊＊＊＊

终于入了夜，原本漆黑的夜空在璀璨星辰以及高悬的明月陪伴下散发着微弱浅淡的光，不再伸手不见五指。

依照先前的约定，付行之履行承诺带着安鲤去了云浮楼。

相比较其他地方的冷清，云浮楼所在的长乐街却是正热闹的时候，喧闹繁华，如同白天的街市。长乐街街如其名，是人们寻欢作乐的地方，里面遍布了大大小小的青楼苑坊。这里有青楼名伶，亦有绝色小倌，所谓的花街柳巷，便是指这里了。

这里的作息完全与外面相反，白日时，这里寂静如夜，一家家的青楼倌馆都关门休息，而夜晚，却是热闹非凡，家家户户打开门开始营业。

每个地方的花街都是一样的人流涌动，这无关地方，无关国家，只要人有着欲，这里的生意便不会停歇。

只是，安平镇长乐街的青楼，却又与其他地方有着些许差异。与其说是长乐街的青楼，倒不如说是付行之的云浮楼。因为，云浮楼不会勉强里面的伶女接客卖春，均看个人意愿。

就是这一点，许多风尘女子都想进到云浮楼里来，可惜云浮楼的门槛可并不低，一般人想进来却是不那么容易。

安鲤站在云浮楼门口，扭头看着大敞着，同别处比却显得过分安静的门口，眼里闪过疑惑。难道恩公的云浮楼生意不好么？为何都没瞧见人呢？

073：前往云浮楼（四）

虽然安鲤的脸色没有任何表情，但付行之就是从那面无表情中看出了他的疑惑。不过即使知道，他也并不解释，只是拉住他的手，步入了门内。

说再多也不如不如自己亲眼所见……

与安静的大门外截然相反，大门的里面一片欢腾，莺声燕语，轻歌曼舞，纸醉金迷。门里门外，仿佛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步入这里，仿佛来到了另一个国度，纱幔飘舞，琴声漫漫绕梁不绝。里面的人或醉卧或斜倚，或互相搂抱着劝酒，眼角均带着氤氲的醉意，仿佛在这里没有忧愁，亦没有烦恼，一脸的享受。

只是浮生一梦为谁而醉？那些醉了的人又是为了什么而沉迷声色，宁醉不醒？

付行之的眼中带着颤动的泫色，嘴角的笑意却并未到达心底，不知所想。

安鲤为跃入眼中的景象略感惊讶，不过很快又便又收回。他转头看了一眼嘴角带笑的付行之，微微一顿，又转回头来关注眼前露出千种百态的男客们和伶女们，原来青楼便是如此？不过原还以为这里的生意不好，但现在看来却恰好相反。

云浮楼的妈妈花名红芙，轻扫黛眉点绛唇，是个相貌十分美艳的女子，她亲自前来巧笑着将他们引进了隔间，微微躬身之后便在一旁等候吩咐。在见到安鲤之时，红芙微微露出了惊讶之色，这孩子……，主人为何带着个孩子来此？

“唉~云卿，你这里的生意还是那么好啊！当真让人嫉妒。”柳文熙扫视一圈，不由地感慨道。

付行之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嘴角的笑意不变，却不再同方才那样毫无温度：“哦？这嫉妒的人莫非是你？”

“是啊！本公子实在是嫉妒得很，身为云浮楼的老板，里面的姑娘相见便见，不像我们，有心仪的姑娘却不能随意相见，别时不易，相见却更难，见过一面之后也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你说我能不嫉妒么？”柳文熙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这种酸葡萄的心理，云卿想必是无法理解的。

“别时不易，相见却更难……吗？……”付行之忽然呢声轻喃，重复了一遍柳文熙的话语，眼角不知为何忽然带上了一丝落寞。

柳文熙忽然脸色一变，蓦地噤了声。心虚地扭开头，又转回来眼含担忧地望了一眼不知为何脸色有些阴沉的付行之，柳文熙扯动着嘴唇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尴尬地不知如何开口。

“云卿，你……”难道还是忘不了那件事……么？

“嗯？”付行之抬眸，似笑非笑。

“没、无事……”

气氛忽然沉默下来，柳文熙此时正暗暗后悔，而付行之也未再接话。

“为何难见？只要再来，不是又能见面了么？”从进来之后便一直保持静默的安鲤忽然开口不解地问道，将这静默打破。

“呃，是这样的，云浮楼有规矩，若是姑娘不愿接客，便不能勉强，所以即使被看了叫了牌，若是她拒绝了，那么客人也不能强求，除了顺从别无他法，只能下次再来试运气了。”柳文熙细声为安鲤解释。

“那你经常被拒绝么？”

“……偶、偶尔……”实际上是经常被拒绝！

安鲤点点头，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如果她们不愿见你，那也便是说她们不喜欢你，所以你是被嫌弃了？”

柳文熙：“……”

我被嫌弃了？我被谁嫌弃了？！若非他老爹盯得紧，又托了云卿来约束自己，他哪里会被拒绝？！

付行之低低地闷笑出声，意有所指地说道：“小鲤儿说得对，他确实是被人给嫌弃了，而且是被很多人。”

柳文熙：“……”

还不是因为你么？！！柳文熙怒！

“怎么一脸的不高兴？”付行之有节奏地敲着手中折扇，嘴角惯性地挂着笑意，“这样吧，今天本少爷便破例请你喝酒如何人？”

“当真？”柳文熙双眼登时柔亮。

“当真。”

074：一枝红杏出墙来

一墙朱栏隔断外面的喧嚣，琴声悠悠自室内缓缓流淌，遐醉霓裳……

“公子今晚怎的来此？可是有事吩咐？”

室内弥漫着淡雅的幽香，氤氲缭绕。罗裙青衫的美貌女子低眉敛目、拨弄琴弦。十指挑拨拔弄，灵活熟稔，美人抬头，如琴音一般动听的声音自这美景中幽幽响起。

红芙身为这楼的老鸨，这种时候须得接待上门的客人，十分忙碌，付行之和柳文熙、安鲤三人也不需她来照拂，便挥退了她，换了云浮楼的头牌秦溱姑娘来随旁伺候着。

秦溱是云浮楼的头牌花魁，只卖艺却并不卖身。本来身为此城最富盛名的云浮楼头牌，她的生意自然是最好的，每日消重金欲想买她一夜的人多不胜数，千金难求，然她却总是兴致淡淡，多番拒绝让人丧气锤足，却又心有不甘、欲罢不能。而此时她却甘愿沦作婢女，在旁斟斟酒，偶尔拨弄琴弦。

不为别的，只为她此时伺候的人是这里的主人，更因为这里的主人是——付行之。

“带小鲤儿来此看看罢了。”柳文熙闭着眼，随意地答了一句，似乎正沉浸在这宁静而悠远的琴曲之中，不愿醒来。

小鲤儿？

“公子说的可是您身旁这位小公子？”琴声几不可察地一顿，又再次恢复连贯，秦溱将视线转向一旁端坐的安鲤。

从刚进来她便注意到了这个过分清灵而出尘的孩子，只是不敢太直白地打量，此时见他家公子提起，便光明正大地打量起来。

由于身高的原因，安鲤比别人矮上一个个头，依着桌子只露出圆润的肩头以及一颗小脑袋，看上去十分滑稽可爱。

见她看过来，安鲤对着她礼貌地点了点头，便又转回头去看付行之。

秦溱眸光微微一敛，她有着同红芙一样的疑问，不明白公子为何会带着这样一个孩子来此烟花之地。莫非他是公子的娈童？虽然她知道公子家中有几名小妾，却从未听说有带出门来过，可今日这孩子却……

还是说公子想将这孩子带来此处TJ？可也未见公子吩咐。

“嗯。”付行之睁开眼，轻轻应了声。回头见柳文熙翘首、眼带期盼地望着门口的方向，似乎正焦急地等待着什么，努力按捺着才不至于起身去门外张望。

“文熙，你这是等什么等得连你最爱的秦溱姑娘的琴曲都不听了？”付行之好笑于他时不时瞄向门外的焦急心情，出声打趣他，并示意秦溱布上酒盏。

秦溱布置好了酒盏便坐在了付行之的身旁，打趣地瞧了柳文熙一眼，掩袖嫣然一笑，稍稍靠近付行之说道：“公子，依奴家看呀，柳公子是想念那株杏花了，只是啊，那株杏花迟迟未出墙来，所以他等得心焦了。”

闻言，柳文熙微微一顿，不尴不尬地收回自己的目光，将视线移向了秦溱，故作正经地道：“知本公子者，秦溱姑娘也！”

说罢，秦溱被他逗得笑了起来，清雅出尘、媚眼如丝，靠近的身子却未挪开。安鲤看着她，眼中深沉。

付行之亦挑眉，转了转手中折扇调笑道：“本少爷都说请你吃酒了，你还怕这酒跑了不成？”

“柳公子等的是杏花酒吗？”安鲤扯了扯付行之的衣袖，将付行之扯到自己这边。他直觉秦溱口中的“杏花”另有所指，虽是无头无脑的话，但他仍是猜测了一番。

“哦？小鲤儿也知道这酒？”付行之语带诧然，转头看向他。

以安鲤的年纪，想来并非饮酒的年纪，他却知道这酒，若非他的杏花酒实在出名，否则他还真想不到其他能让他知晓的理由了。

075：喝了便知

问话间，柳文熙期待已久的杏花酒姗姗而至，他迫不及待地揭开封泥为自己斟了一杯，而付行之和安鲤的空盏则是由秦溱为之填满。

屋内瞬间被酒香弥满，缱绻缭绕，杏花香怡游旋，幽若清泉……

放在鼻间狠狠地闻了闻，柳文熙呼叹出一口浊气，心旷神怡。本以为他会先饮一杯解馋，未想他却只是闻了一闻，之后将斟满酒的酒盏搁下，倒是不急着喝了。

仿佛这酒香能够解得酒瘾一般，只闻一闻便能安抚体内那一份躁动不安的情愫。

“嗯，我以前有喝过的。”安鲤在付行之诧异的眼神下微微黔首，道出了一句令人更加惊讶的话来。

早先便竖起耳朵旁听的柳文熙此时一听便耐不住了，也不觉安鲤这小小年纪便饮酒的行为有多奇怪，反而像是找到知音般一脸兴奋地向他身边靠了靠：“小鲤你以前喝过这杏花酒？感觉如何？是不是觉得味道极好？”

味道好吗？安鲤眉眼向上回想着当初喝那杏花酒的感受。其实他并不是很懂得饮酒之道，那时他也不过浅浅小尝了一口罢了，只知道这东西闻着香，喝起来虽然清冽却辣的很，他喝不习惯，而他更偏爱于那种带着甜味的果酒……

自己喝不惯的便不好置评，所以安鲤转头看了看柳文熙手中的酒盏，引得柳文熙也朝自己的手中看去。清凌凌的水酒和清甜的酒香引诱着他的味蕾，一看之下，柳文熙只觉得馋得很。

“你喝喝看不就知道了吗？”

柳文熙：“……”

他又不是没喝过，当然知道这杏花酒的味道如何，自己此刻问的可是他安鲤的感受啊！柳文熙被安鲤这话呛得手一抖，险些将手中水酒打翻。

“呵呵~小公子当真乃妙人也。”秦溱“噗嗤”笑出了声，掩下的清眸中微光不定。

将桌上酒盏端起往身旁付行之的方向送去，秦溱盈盈笑道：“小公子说得对，公子和柳公子不妨来亲自尝尝，个中滋味自个儿体会才是最妙不是么？就让秦溱先来敬公子和柳公子一杯罢。”

拾起杯盏，秦溱掩袖一饮而尽，倒是别有一番豪情。她此时靠得付行之极近，再偏一分便能挨到他的身上。脸上因为饮了酒的关系，有些红润，透出一抹娇羞。时不时轻睨上一眼，媚眼如丝。

安鲤人小坐得累，须抬手臂方可够到那酒盏，便将脑袋搁在了桌子上，以手枕着。虽然眼睛盯着面前的酒杯，然身旁的动静却看得分明。眼角微微倾斜，眼波沉沉。

这个女人为何要靠恩公这么近呢？！小鱼妖心中生出些许不悦，面无表情的脸上难得的有一些冰寒。一点也不尴尬的，他直视着秦溱，紧抿的嘴唇拧出丝丝褶皱。

076：故人来访

柳文熙坐在他的正对面，正好瞧见那可爱的模样合那微微斜视的小动作一并收入眼中，心中忽然生出一种冲动，想要将安鲤整个人安进怀中，使劲地揉一揉。

小鲤啊，你怎可这般可爱？！忍不住就想付诸行动之时，偏巧就听到了秦溱的那话，柳文熙硬生生止住了想要伸出去的手。

“……秦溱姑娘说得好，那在下也敬姑娘一杯吧，祝愿秦溱姑娘越发美艳动人如何？”付行之爽朗一笑，打巧地眨了眨眼睛，惹得秦溱再次开怀地笑出了声。与柳文熙一起执起酒盏，付行之当仁不让地仰头一饮而尽，将喝干了的酒盏往下一翻便收起放下，再将酒盏续满。

“这‘杏花酒’当真一绝，味美甘醇，幽香怡人，我可是肖想它很久了，无奈这酒无法经常喝到，今日总算是解馋了一回。”柳文熙不吝赞叹，甚至还咂咂嘴，脸上神情荡漾，似回味无穷。

说着，他又兀自斟了一杯送入口中。

看着付行之脸上倾洒的笑容，又看了看身旁巧笑倩兮的秦溱，你来我往的显得十分亲昵，安鲤清澈的眼眸又沉了一分。

秦溱注意到他的眼神，眼神绕过付行之对着他露出一抹明艳的笑容。

安鲤一顿，忽然也对着她露出一抹微笑，霎时将满堂的光彩收入其中。秦溱怔愣，安鲤却是不再看她，而是再一次将视线转向了他家恩公，再一次语出惊人。

“恩公，抱我……”

“噗……”柳文熙刚送进去的一口酒在听到安鲤的话时全数喷了出来，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顿难耐的咳嗽。

“小鲤，你、你方才说什么？”柳文熙激动地将双手按在桌上，双眼紧盯着安鲤，里面是一片惊愣。秦溱亦是如此，眼中噙着复杂的光芒，心思百转地盯着在说这话时仍然一脸面无表情的安鲤。

反倒是付行之，只是饮酒的动作微微顿了顿，便将手中水酒喝干看向安鲤。嘴角噙着笑意，付行之以眼神示意他将话说全。或许已然了解安鲤的性格，所以他料想安鲤应该尚未将话说完整。

“……抱我坐腿上。”果不其然，安鲤无辜地将下面的话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