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文革时期的大院子弟王巍,招惹上身手矫健的看坟人秦晋,开天眼,下古墓,挖死人,埋僵尸……王巍陪着 秦晋过上“颠沛流离”又“充满基情”的生活。 秦晋的身世之谜,王巍的机体变异,以及棺材里与王巍长相一样的墓主人…… 动荡的年代,本就不太平的日子更加不太平了。 三十多年后,卖煎饼果子的王巍再遇古董店老板秦晋,身体没有变老的他,却失去最重要的那部分记忆。 感谢大家对我一直以来的支持,这周五咱要开V了,咱会更加更加勤奋的,希望大家继续支持我~~~~ 重点忘记说了,到时候三更哦~~~ 现代故事为主,文革时期为辅。 痞子扎毛受,面瘫霸气攻,双直自然弯。 津京口音,一嘴煎饼果子味儿。 灵异,不吓人,逗乐儿,不虐人。 内容标签:强强 盗墓 高干 搜索关键字:主角:王巍秦晋┃配角:胖子靳海东┃其它:痞子受×霸王攻 1、楔子 天桥是个热闹的地界儿。 跟这儿,大千世界千姿百态全浓缩在一趟道儿上了,要什么杂碎有什么杂碎。 就比如,从王巍盘踞着的这一亩三分风水宝地往左看,是个要饭的,天天早儿六点准时支上摊儿,破茶缸子 往跟前一扔,开始眼保健操第一节——闭目入境,嘴里念念叨叨地跟金刚经似的“可怜可怜吧,谢谢谢谢, 行行好,好人有好报……”,可等人晚上一下班,塞满口袋钱,眼也不瞎了,腿也不瘸了,扛着拐棍儿下天 桥,一点不带含糊的;往右看,是个卖唱的,这大姨也就卖个嗓门,王巍估摸着人家给她钱充其量也就买个 清净,可人家有得赚啊,中午还能看她买个鱼香肉丝吃吃。 搁的王巍这儿,推个小三轮,吆喝一声煎饼果子,要是没对过儿那买鸡蛋灌饼的抢生意,日子也还能就和。 可惜今儿,他娘的不知从哪又冒出来一堆大饼卷葱,烧饼牛肉还有什么鸡排鸡柳……靠,王巍啐了一口,这 日子,卖个早点妈逼的竞争也太激烈了,斗不过综合执法就算了,还他妈的一堆竞争对手,让这帮买早点的 ,一天换一种,都不带重样儿的。 要说当年,红卫兵那前儿,提起他巍子有几个不给面子的,只要他呼喝一声,整个天津城,胡同里稍微有点 身份的,谁不来捧场?那阵子,想干谁干谁……现在,孩子上个学,还得低声下气地给老师塞钱…… 王巍搅着绿豆面儿,杠头脑袋又开始转不过弯来。 “你老爹我啊,也就让那上山下乡给害了,要不是……” “要不是去农场改造,现在怎么说也是个知识分子。”站的三轮边上背着书包的小男孩面无表情地接下去, 接着早就听腻了似的抬起头,伸手:“爸,赶紧的,来一套,我上学迟到了。” 王巍愣了会儿神,叹了口气,认栽。接着清了清嗓子,开始吆喝: “来一套啊来一套!煎饼果子来一套!一个鸡蛋一块钱儿!喜欢脆的多放面啦!辣椒腐乳小葱花!铁板铁铲 小木刷!来一套啊来一套!放点面酱有点甜!趁热吃了似神仙啊!来一套来一套!跟我一起来一套!一套就 卖一块钱儿!金黄喷香好味道!” 这么一喊,一下子摊子跟前聚集了不少人,王巍乐得欢实,舀起来绿豆面儿糊糊就浇的锅面上,薄饼子成型 快,翻个个儿,打个鸡蛋,撒点葱花,问声要果子的还是果畀儿的,轻车熟路,手脚麻利。 “要一个鸡蛋还是俩鸡……”忙活着,王巍拿围裙擦擦手,一抬头,直接张大了嘴,蛋字儿就这么悄无声息 地跟嘴里滚了出来。 面前这人,一身儿的西装革履,笔挺笔挺的,在上头找个褶儿都费劲。再往上看,金丝眼镜,整齐的头发油 光水滑的,连个发茬子都不冒尖。王巍再拿围裙抹抹手,总觉着这人下一步就得跟自己握手。 “您嘞这是外交访问,还是下基层视察呢?”王巍瞅着这个拿鼻子尖看人的西装男,心说买个煎饼果子装他 妈的什么逼啊! “我买煎饼果子。”西装男面无表情,似乎根本没听出来王巍挤兑他。 “几套?”王巍拿抹布擦擦锅,挑了他一眼。 “你还剩几套收摊?” 西装男语气很平缓,但依然很挫人火。王巍听得心里这叫一个不爽,瞪了他一眼,心说你他妈的砸场子是怎 么的?卖煎饼果子的也是有尊严的! “不知道!”王巍哼了一声,提起一大桶的绿豆面糊糊,往地上一墩:“都在这儿了,你都要?” 西装男举止优雅地从西装内侧口袋里掏出一个皮夹子,从里头点出五百块钱:“买你收摊,够了吗?” 你他妈的—— 王巍这叫一个窝火,运了运气,把抹布往边上一扔:“行!我是做买卖的,不能白收您钱,等着,我这就给 你摊五百块钱的煎饼!”这么说着,舀起绿豆面开始摊,一边摊一边冲着看热闹的人喊:“散了啊散了啊, 这哥们要五百块钱的,今儿个没你们的量了啊!看看边上,大饼卷葱,烧饼牛肉随便你们买……” 这会儿这个西装男有点急了,伸手按住王巍的胳膊:“先生,我们老板想见你。” “诶?哥们儿,有什么事不能明面上说,别动手啊!”王巍得瑟上了:“我这要跟您去了,传出去我巍子煎 饼为了五百块钱跟大款见面儿,像话吗?” “对不起,先生,是我唐突了。” “别介,别客气,您没唐突,是我怠慢。要不我儿子这套煎饼果子您先来口,等着怪饿的?” 这边正热闹着,人群再次骚动了,一个穿着唐装的男人走过来,举手投足都有一种优雅的气质,在煎饼摊前 站定,怎么看怎么跟这天桥上的气氛格格不入。 “巍子,是我要见你。” 王巍没抬头,但是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哥们儿,今儿卖完了,没量了,要不你预约一套,明儿请 早儿?” “巍子!”男人皱了皱眉,俊美的容貌扭曲了一下。 王巍终于抬起头,叹了口气:“秦老板,没错儿,你那那个肥缺对我是有诱惑力,哦不,是很有诱惑力。但 是,对不住你嘞,我靠这个,能养活自己!” 男人眉头皱得更紧了,伸手按住王巍的手腕:“巍子,我一直在找你……” 王巍愣了愣,苦笑了一下:“秦老板,是我对不起你在先。不过,我支个摊儿养活儿子不容易,您放过我, 行吗?” 男人脸色黯淡了一下,终于放开王巍的手,低沉道:“抱歉。”接着往后退了一步。 “老板?”西装男诧异了一下,扭头确认自家老板的意思。 “没办法了,”男人叹了一口气:“绑了,带回去!” 卷一:记忆碎片 2、交锋 王巍是在床上清醒过来的,脑袋上还清晰的残留着被拍晕的钝痛,据他的经验,妈的八成是块板砖。 身上凉嗖嗖的,那是必须的,因为那禽兽他妈的把衣服给他全扒了! 门把手从外头响了一下,王巍抓过枕头挡住要害,秦老板开门进来,手里端着个托盘,上头是一碗饭,一碟 子菜。 “我衣服呢?” “先吃饭。”男人深看王巍一眼:“巍子,你胃不行。” “秦晋,我问你话呢,我衣服呢!”王巍急了,抓起枕头朝着男人脑袋砍过去,咚地正中,叫做秦晋的男人 被砍得脑袋一歪,然后扭头眼神忧郁的盯着他看。 “为了避免你逃跑,我不会给你衣服的。”秦晋的视线在王巍的雄性标志物上停留了一会儿,王巍接着就骂 出一句“你他妈的……”秦晋几步上前,按住王巍的肩膀,他还没骂完,就直接被按倒在床上,秦晋膝盖顶 在王巍俩腿开叉的尴尬地儿,眯着眼睛问:“我他妈的……怎么了?” “你他妈的——滚你娘的蛋!”王巍憋足了劲儿,猛地一脑袋撞上秦晋的下颌柔软处,却不想被秦晋闪了, 他又兜起一脚直奔秦晋心窝,秦晋脸色一黑,伸手抓住王巍的脚腕儿,往边上一劈,也不知道动作哪那么熟 练,直接手掌顺着脚腕子就滑到腿弯,两手一拉,王巍咣的就躺倒在床上,两条大腿让秦晋高高折起…… “操!”王巍急了扭动两下,秦晋伸手就抓上他跟着身体蹦跶的肉杵子,一使劲儿,手法老到。 “巍子,你可别惹我!”秦晋眼睛里是复杂的,但这复杂里头王巍到能看得懂一种——怒意滔天。 要害被人家捏住,王巍恨得牙痒痒,下意识地挣扎却发现自己越是不老实,自家老弟在人家手里反而越加老 实,简直跟自己拧着来,王巍甚至有一种错觉,自家老二认识这混蛋的手…… “放开,操——秦晋你个死变态,松手!”王巍挣吧两下,忽然身子猛地一痉挛,就听秦晋诧异地叹了一声 :“挺快啊……”顿时,多厚的脸皮也烧红了。王巍猛地扭过脸,怒瞪着秦晋:“你他妈的!” 秦晋擦擦黏糊糊的手,眼色不善地再次凑近王巍,斜眼瞥了瞥他攥成拳头的手:“我他妈的——又怎么了? ” “你他妈的……你……”王巍喘着气,再看一眼秦晋挑衅的眼神,咽了一口恶气:“你他妈的——还……还 不把碗给我!” 王巍吼了一句,秦晋笑了。 “我跟你儿子说咱俩有事谈,他就乖乖上学去了,比你好骗多了。”秦晋坐在对面的椅子上,看着王巍说话 。 “哼……这菜不错。”呼呼往嘴里扒拉饭,王巍这会儿认清了自个儿的弱势地位,再跟这楞子玩儿硬的那真 是脑袋让门缝儿挤了!他哼哼两声,扫一眼秦晋:“你这房子也不错,哥儿几个就属你混得好。” “现在想跟我混了?行啊,来得及。”秦晋挑了挑眉。 操…… 甭管心里多不服,王巍嘴上还是软的:“秦晋,过去是我对不住你……” 至于怎么对不住这小子,王巍还真没怎么想起来,但从秦晋几天前找上他这架势,自己倒好像是真干了什么 不仗义的事儿了。罪大恶极的恐怕还是他当初张嘴一个不知道,把秦晋这些日子以来的火儿全给烧起来了。 可他自个儿却是真真连记都记不得了。 “得了,现在落得你手里,我巍子认栽,说吧,你到底想怎么着?”王巍到也不纠缠,就图落个痛快。 秦晋深看了王巍一眼:“留下来。” 留下来? 留下来干嘛?天天受你白眼儿,听你责备,还得防着你王八蛋抽起羊癫疯来,一不小心把我猥亵了? 我这不吃饱了撑的么! 王巍琢磨一下,还是把那句“艹你大爷”压在喉咙里,这事儿吧,他算看出来了,甭管他答不答应,秦晋这 混蛋是能轻易放了他的主儿? 运运气,王巍梗着脖子:“得了,横竖都是死,我同意了。期限呢?坐牢也得有个头吧!” “巍子,你可别忘了,当初是你先招惹我的!”也不知道说错哪句话,秦晋一下子激了,一把抓住王巍手腕 子,眼神特深地看他,看得王巍心里发毛,别过脸去。 “你怎么不说你那时候扮猪吃老虎,博取我这热血青年的同情心呢……”王巍嘟囔着,感觉秦晋抓着他的手 有点颤抖,似乎有话要说,可是等了半天,还是听见秦晋叹了一口气。 “二十六年,王巍,你欠了我二十六年!” ****** 秦晋走后,王巍陷入长久的沉默。 二十六年…… 这是怎么计算的呢?是算的他们称兄道弟的那些年,还是算他王巍离他而去之后的那些年?记忆太久远,年 头都有点倒不清了,倒是跟秦晋这小子刚认识的那几年,跟磨灭不去的印记似的,老在脑子里转。 认识秦晋,实属意外,太他妈意外了。 3、不堪回首 那还得从王巍进城的第一年说起。 王巍小时候,正赶上中国物质极为困乏的时期,六十年代的一场自然灾害,不知饿死了多少中国农村老实巴 交种地的庄稼人。王巍的老家也在闹饥荒,那会儿王巍不到十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粮食盯不上不行。王 巍爹妈死得早,身边就有一个八十来岁的爷爷,倒是城里有个远房亲戚,是王巍他妈的表妹,身体不行,要 不了小孩儿,特别喜欢王巍,时不时地接王巍上家里住上几个月,也给王巍爷爷送点吃的。 就在王巍十二岁那年,姨夫姨妈商量着让孩子过继过去。王巍的姨夫是当兵的,跟着毛主席打了几十年的仗 ,解放战争,抗美援朝都是参加过,家里条件不能说特好,也是中上,王巍过去铁定是受不了苦。 吃人家嘴短,王巍爷俩这生活条件,说话腰板儿也挺不直,甭管孩子怎么不乐意,他爷爷还是打碎了牙活血 吞,好说歹说的把王巍送进了城。 进城第一年,王巍那叫一个别扭,以前在农村疯惯了,现在一下子让他住的大院里,成天穿着制服裤子,衬 衫毛衣,憋屈得要命。以前那帮一块儿胡闹的朋友也没了,王巍成天暴躁得恨不得上哪干一架去。他进城第 一个年,姨妈不让他回去跟爷爷过,他闹了几回,拗不过大人,也就认命了。 三十晚上,姨妈做饭,姨夫给了他几个二踢脚,让他自个儿出去玩。王巍见不着爷爷,心里不痛快,漫无目 的地瞎溜达,就听见胡同里一群孩子热闹着。 住在这的都是大院子弟,平时骄横惯了,拉帮结伙拽的要命,这会儿正拿着炮仗撒欢儿,拦在路上,有人路 过就偷偷点了小红袍往人家衣服上,菜篮子里扔,把人吓得尖叫,一帮小混蛋就哄笑着跑开…… 王巍嘁了一声,他是农村土生土长的孩子,生生看不惯这帮太子爷们招摇过市,这时候,人堆里有人眼尖发 现了王巍:“诶,你们看那谁啊!不是24号院那个小土鳖吗,哈哈哈!” “你,过来!”一群人里先站出来是个板寸头,也是十来岁,长得小鼻子小眼的,身材倒是肘实。这人王巍 也听说过,叫靳海东,外号杠头,在他没来的时候,也算是这群孩子里的老大了。靳海东对着王巍招招手, 一副纡尊降贵的臭德行。 王巍走上前去,让靳海东打量了两眼,那边又发了话:“你叫王巍对吧?听说你小子挺能打的啊?” 王巍心里明白这太子爷说的是前两天自己打了他们一二世祖的事儿。那天他正用姨夫姨妈给他的零花钱买了 吃穿,准备打包给爷爷寄过去,结果让人劫住了,摆明了挤兑他,让他认老大。王巍哪是吃亏的主儿,包裹 一让那帮二世祖弄散了他就爆了,一对三给那仨绣花枕头一顿暴打,打得他们亲爹都不认识了。当时那帮人 是一边跑一边让他等着来的。 这不,还真让他等着头彩了! “大过年的我也不跟你小子一般见识了,你过来跟咱磕个头,认个错,叫声爷爷,从这儿爬过去,过去的事 儿,就当没发生过,怎么样?” 靳海东笑眯眯地抬起一条腿,朝下身比划比划。 “馁,馁们欺负银……俺爹说了,男子汉大丈夫,膝下有黄金……”王巍糙着口音,眼睛扫着一切可以开溜 的缺口。 一听见王巍一嘴土话,一伙人全乐歪了,有人还跟着起哄:“那馁,馁爹没教馁,识时务者为俊杰?”说罢 ,又是一阵哄笑。 王巍不说话,蔫吧着耷拉着脑袋,一副怂样,磨机半天,才一点点低着头朝靳海东走过去,后者特配合地抬 抬腿,王巍一猫腰…… “我操你大爷——”猛的拿肩膀顶上靳海东大腿根,人一下子让王巍给撞翻在地上,王巍乘胜追击,扑上去 拿胳膊肘压住他,威胁道:“我王巍轴脾气,你今天不让我心服口服,甭想我认栽一辈子!大过年的咱也别 找不吉利,玩点文的怎么样?” 这会儿嘴也利索了,口音也没了,一群孩子一愣一愣的,跃跃欲试想上来揍王巍,偏偏这土小子底下压着他 们老大呢…… “你什么意思?”喉咙被人家拿肘关节抵着,靳海东说话有点没底气了。 “咱俩比比,手抓着这炮仗放,谁先撒手,谁算输。我输了随你处置,你输了咱井水不犯河水。” “那你打我兄弟的事儿怎么算?” 王巍哼了一声,举起手里的二踢脚:“我拿这个,大口径的,让你一个级别,行了吧!” 靳海东看王巍玩自残,这才笑了,点点头。王巍起身,心里明白的很——现在自己明显是弱势群体,不放点 血怕脱不了身,只能跟这帮娇气孩子比比谁狠,让他们有点忌惮就完了。 只不过王巍倒也没想到,二踢脚的威力竟然那么大…… “行么你,别逞能啊,省的一会儿吓晕了,哥几个还得送你小子上医院,净给奋斗在一线的劳动人民添麻烦 !还是直接让哥几个打一顿算了,你也省省力气,听说过年这两天,火葬场不忙,你去了绝对外宾待遇!” 说话的是个胖子,一边说一边咯咯的乐,跟大肚儿弥勒佛似的,王巍瞥他一眼,突然特别想往他嘴里插一把 香。 “算了吧,大过年的,还得让你披麻戴孝,爷爷于心不忍啊!”王巍回了一嘴,见那小子还要废话,又哼道 :“没听过会叫的狗不咬人么,我劝你小子还是少肥几句话,保留点神秘感吧!”说着,王巍拿洋火一下子 点上捻子,对面靳海东也拿着小红炮点了火,俩人等了一会,就听砰的一下,炸声震得王巍耳朵嗡嗡的,也 没空注意靳海东松手没松手,就感觉一帮孩子表情都不对劲,张嘴咋呼着,可他根本听不见。王巍刚晃了晃 脑袋,就又听见砰的一声,才有点明白过来这个可是二踢脚,手里响一回,崩上天再响一回。 “服了吗?”王巍耳朵听不见,干脆冲着一帮孩子大吼,结果瞅见这帮人跟见了鬼似的,指着他表情特夸张 ,还有吓哭了的。王巍乐了,这算怎么回事儿啊,城里的孩子也太怂了,能让二踢脚吓哭了? 这会儿,他被谁拽了一下,接着一个四眼儿在他耳朵边喊了句什么。 “嘛?”王巍吼。 “你手!看你手!”四眼儿玩了命跟他吼,王巍才稍微有点听觉,低头一看,妈啊……自己的手心,被二踢 脚崩了老么深的一个大口子,整个成了断掌了,破口的地方全是黑乎乎的火药,流出来的血都是黑的。 王巍脑子里一阵嗡嗡,好么,这把真他妈的玩大了! 4、头回见面儿 等王巍包扎好手回家,都快两点了。姨夫姨妈那是拿话当枪子儿使呢,所幸耳朵听不见,就看这俩人演哑剧 玩,王巍看得那叫一个眼皮打架,脑袋一挨枕头,也就迷糊过去,有什么天大的事儿,那也等明天再说。 迷迷糊糊,好像听的姨夫姨妈还在念念叨叨的说他,王巍烦得慌,干脆一滚身起来,冲出去散心,倒是奇怪 了,这俩楞没喊住他。 大年三十都在家里守岁,十二点的炮一放完,外面也没几个人了。王巍自己跟外头乱转悠,也不知道走到了 哪,就觉得心里烦,闷头一个劲儿往前冲,等到反应过来,他发现自己已经迷路了。 这人一点背起来还真他妈的什么衰神都眷顾! 王巍烦的抓头,忽然看见一个小孩儿站在不远处盯着他看,他立马儿跟找着组织似的,冲过去问:“嘿!小 孩儿,你知道这是哪儿吗?去兴业大街怎么走?” 这孩子看着不大,估计比他得小个三四岁,长得倒是好看,剪了一个刘海儿头,小脸盘子,鼻子嘴也是小巧 ,细长的丹凤眼乌溜乌溜的倍儿有神。王巍看得一愣:“你男的女的?” 小孩儿也不说话,那小眼神儿看的人心里发毛,王巍皱起了眉:“合着是个哑巴?” 小孩儿也不点头也不摇头,就盯着王巍看,好像非要把他看出个窟窿似的,王巍寻思着,这孩子该不会还是 个聋子吧,就逗他几句:“甭这么含情脉脉地看着我行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对我有意思呢!”这么说着, 发现小孩儿在看他的手,他干脆展示给他看:“哦,这是放二踢脚没撒手弄的,小同志不用替我担心,一点 都不疼!” 看这小孩还不说话,王巍自己没趣儿,嘟囔道:“得,还真遇上残疾人了……” 小孩儿迟疑了一会儿,终于开口:“我认识,我带你回去。” 王巍一愣:“嘿,原来你会说话啊!诶,你是男的是女的啊?” 小孩儿不管那个,一把抓住王巍的手,扭身就走。王巍被扯得一个趔趄,发现这小孩儿手劲儿大的紧,下意 识盯着人家手看,这孩子细胳臂细腿儿的,手倒是挺大,骨节分明,手指头细长细长的,一看就是男人的手 ——还是紧好看的一双男人的手。 王巍叹了一口气,有点遗憾。 这秃小子是要成精啊,长大了铁定是个祸害! 要是个小娘们他也就委屈委屈自己为民除害了,结果是个大老爷们儿,以后又多了个竞争对手! 王巍撇撇嘴,跟小孩儿没话找话:“诶我说小屁孩儿,我叫王巍,是这一片儿老大,我看你挺听话的,以后 跟哥混吧,我保证不让别人欺负你……诶,你看你这小搓衣板儿,没少挨揍吧……”说了一半,小孩儿忽然 站住不走了,王巍差点撞的他身上,正皱眉呢,小孩儿扭过脸来,依旧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儿。 “到了。” 这副小德行甭提多气人,王巍还没遇上过谁这么不买账的,恨不得把他小翅膀扯了,让他好好接接地气:“ 你这熊孩子……” “不用谢。”还没等王巍说完,小孩儿就语气平淡的呛了这么一句,然后抬头问他:“你回不回家,你不回 家我回家了?”说完,特不给面子一扭身,王巍几乎看见一对儿小翅膀冲着他玩命扑腾,呼扇他一脸白毛。 王巍在后头诶诶喊了半天,人家愣是没搭理。王巍给噎得运了半天气,才把气倒顺了,回了自己家。 转天早上,王巍一大早就听见有人没完没了地喊他的名字,喊得他烦的不行,一睁眼,好么,一群人围在他 跟前,晃得他直眼晕。 “小巍,你可算醒了,吓死我了……”有谁抓住他的手,王巍从人堆里找啊找,然后在床边上瞥见他姨妈, 疑惑的喊了声:“妈,我睡相很吓人吗?” “你这孩子,从三十晚上回来就开始昏睡不醒,今天都初二了!可把你妈吓死了!”王巍循着声音看,这个 说话的大嗓门是邻居哪个婶子来着?好么,喷他一脸唾沫星子,他还不好意思抹匀了。 “哎哟,我就说是吓掉魂儿了吧,你看,昨天我让淑君拿着扫帚顶着小巍的衣服去胡同里喊一圈,这不,就 喊回来了?”邻居一个老太太跟着搭腔,大伙儿都跟着应是啊是啊,回来就好。 王巍一下子懵了,合着他们这意思是他从三十那晚上一躺下就没醒过,那他明明记着自己出去了还遇上个气 人的小屁孩是怎么回事儿? 小孩儿心里搁不住事儿,虽说纳闷,王巍觉着自己这么闷头寻思也寻思不出个所以然来,干脆也不费那个脑 子了,起来吃早点,又由着邻居老太太给看了半天,说是瞧瞧三魂七魄归没归位。 “诶哟大娘诶,都社会主义了,您就甭封建迷信了,下回我得上您家给你讲讲马克思主义哲学唯物主义,真 的,您别看马克思他吧,挺邋遢一老头,书写的还真不错……”王巍觉着好笑,跟邻居老太太耍贫嘴,老太 太说了句“你们现在这群孩子啊……”无奈得直摇头,王巍也不管他,往嘴里塞了几口油条,填吧下去一角 饼,就拍拍屁股出去验收他放炮放赢了的革命成果。 5、英雄救“美” 说也怪了,本来咋咋呼呼,一吆喝就全窜出来了的那群猴崽子,今儿个也不知吃错什么药了,王巍转了一圈 ,一个人影都没瞧见。 正当王巍神情沮丧地拐过一个胡同口的时候,突然听见一些不和谐的声音。 “胖子,把他裤衩扒了,让咱们看看这小子是不是个娘们!” 王巍扒头看,一群孩子堵得里头,一个个毛乎脑袋里三层外三层的,他也看不着里头围的是嘛,不过这个流 里流气的声音他可认识,这不靳海东么? “滚——” 正好奇着往前走了两步,王巍忽然被这个不大的吼声吸引住了。说也怪了,这语气不是害怕也不是发怒,奇 就奇在压根没什么感情色彩。王巍乐了,这家伙好玩,不自主就走快了两步。 “嘿!这小子还长脾气了诶!”靳海东瞅瞅身边几个帮手的,哈哈笑起来,从兜里掏出盒洋火,嚓的一声, 划了,稍微俯下身子,鼻尖几乎碰着被他们围堵的那小孩儿:“小子,张嘴,让我把这洋火放进去,我就放 你滚。” 小孩儿冷冷看着靳海东不说话,靳海东也不逼他,直接随手抓过来个孩子,喊了声:“张嘴!” 那孩子颤颤悠悠的张开嘴,看着点燃的洋火往嘴里送害怕地呜呜直叫唤,靳海东把洋火扔进去,猛地一拖他 下巴,嘴闭上没了氧气,火也就灭了,那孩子吓得挣扎两下,靳海东一松手,他就赶紧张开嘴,嘴里是灭了 的火柴杆儿,头上一团黑,烟从他嘴里冒出来一束。这孩子哇的就哭了,一帮孩子哈哈哈大笑起来。 “该你了!”靳海东笑够了,又点了一根洋火:“把他嘴掰开!” 小孩儿俩手都提着裤子呢,一群孩子冲上来,他也没手去打,立马儿就被扒开了嘴,靳海东一脸得意相就伸 手往他嘴里放洋火…… “靳海东!”正闹着,就听见谁跟人堆里喊了一嗓子,靳海东一扭头,脑袋上就挨了一乖的,再发作要打回 去,脸上就立马儿被戳住一根火柴,火柴头还烫着,靳海东瞪着眼,跟王巍脸对着脸。 “服不服?”王巍劲儿大,靳海东挣吧一下就不动了,一半也是因为这洋火朝他眼珠子的方向平移了一下。 扬扬下巴,王巍点了点那头那个小孩儿:“我的人,以后谁敢为难他,就是跟我王巍过不去,懂了?” “你谁啊,我他妈为嘛就得顺着你……”靳海东还是不服,恶狠狠道。 王巍乐了,扬扬抱着纱布的右手:“别你妈给脸不要脸,昨天谁吓得脸都白了,点头跟我井水不犯河水的? ” 城里孩子猴精猴精的,个顶个的在家里都是小阎王,赌个放炮就买你面子?找乐呢吧!可这会儿,愣是一个 敢出大动静的都没有,为嘛? 楞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这个王巍一看就是个拎着脑袋到处掐架,真敢不要命的主儿!好端端的,谁 愿意惹这么个大祖宗。 王巍也不细追究,直接走的小孩儿身边,低头看一眼他的裤子,也不知道是怎么鬼迷了心窍了,忽然也特好 奇,长得这么白净的男人那里长不长毛。 这心思一过脑,王巍爪子就拉开小孩儿的裤衩,探头往里看了一眼。 手腕子猛地被小孩儿抓住,王巍就听嘎嘣一声,小孩儿食指跟中指戳着他静脉,往里深深按出一个坑。 “操!”王巍疼得一叫唤,心里明白这小子但凡能再使点劲儿,自己手腕子就能让他这钢铁打的手指头戳出 俩窟窿,王巍皱眉跟这小子对视,这才有点明白从刚头儿这家伙为嘛一直一副事不关己的冷淡样儿,他妈的 ——说不好这小子根本没把谁放的眼里! “来条裤腰带!”王巍啐了一口,小孩儿这才松开他的手。 孩子们看了看靳海东,靳海东朝着王巍那边动动头,一个孩子就解了裤腰带给王巍送过去。王巍递给小孩儿 ,又看一眼他这破破烂烂快开档的裤子,乐起来:“用不用再给你脱条裤子?”王巍揉着手腕,可劲儿挤兑 。 “你找着家了?”小孩儿没理他,只是看了一眼他包扎着的手。 “家是找着了,就是他们非说我那天晚上吓掉魂儿了。切,真逗,吓掉魂儿了跟你见面的是谁啊,难道是我 的魂儿啊!” 小孩儿看了王巍一眼:“我走了。” “诶?不是,您不觉着该对我说点嘛么?”王巍突然觉着这小孩真让他不好对付,抓住小孩儿的胳膊,拧起 眉来。 “你想怎么样?” 小孩儿问的王巍一愣,王巍也就是脑子一热,细想起来,自己老缠着人家小孩儿又是想怎么样呢?王巍寻思 一下,猛然得出了答案:“那天晚上是你先死抓着我手,非得送我回家吧!” “我不抓着你,你立马儿魂飞魄散。”小孩儿哼了声,蹦出这么一句,王巍正听得摸不着头脑,小孩儿猛地 甩开他的手,扭头就这么走了。 “诶——”王巍愣了一下,朝着小孩儿喊,小孩儿也不回头。他自己讨了个没趣儿,有点没面子,扭头问身 边的四眼:“那小愣子谁啊?” “他啊,是个没爹没妈的野种!听说能看见不干净的东西,是个怪物!我看老大你还是趁早离他远点!” “不干净的东西?你说鬼啊?”王巍一愣,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细细琢磨一下,忽然产生一个特不唯 物的想法。 难不成三十晚上,跟这小孩儿说话的……他妈的,真是自己的魂儿! 6、鬼打墙 这些日子,以靳海东为首的一窝人大概正在蓄谋着一个伟大的阴谋。 王巍成天看着他们那副革命叛徒蒲志高的样子,猜不出十成,也猜出个八九成。 胡同儿里几个孩子大多是干部子弟,全在这所子弟学校里念书,王巍第一天来报道的时候,就发现那弥勒佛 似的胖子竟然是自己邻桌,后来听说靳海东那几个人也就在隔壁班,有时候课间就能碰上。几个人跟的一块 儿上学,一来二去的,孩子没有隔夜愁,混上个把月,也就这么相熟起来。 “秋天到了,天气凉了,一群大雁向南飞……” 教室里回荡着老师没什么平仄的声音,王巍习惯性地托着脸,侧头看着窗外。靳海东正拉帮结伙地顺窗根底 下过,拎着军挎甩哒甩哒的,一看就是又逃课了,王巍面无表情地对着他们竖了个中指。 啪—— 靳海东伸手拍在窗户上,手心上写着几个字儿:出来,上后坑! 王巍乐了,这字儿歪扭的,跟手心儿崩上泥点子似的…… 后坑是个地名。早些年,学校还没建起来的时候,学校后头这一片地都是大开洼,听说抗日战争那前儿是个 阻击点,死了不少日本人,全都埋在这,最早这学校也不叫兴业街子弟小学,而是叫上坟地小学。之所以在 坟头上盖学校,就是拿孩子们的阳气镇住那些脏东西。王巍刚来城里的时候,就听说了后坑闹鬼的传言,靳 海东撺掇他去探险这个事儿,都好几天的了。 斜眼瞥了一眼老师,正背对着大家伙儿抄板书,王巍偷偷站起来,朝胖子嘘了一下,背着挎包,倒着一步一 步朝门口退着走。 刚走到第一排座儿,老师忽然转过身,正好看见王巍背对着自己,面朝着他那空座儿,玩儿了命的窜。 “王巍!你还知道来上课啊!”粉笔头子一丢,王巍捂着脑袋委屈地扭过头。 “陈老师……我真不是故意迟到的!昨晚上有一道题怎么也做不会,我一直研究到大半夜才睡着,结果今天 就没起来……” 老师也让王巍不按套路出牌给弄懵了,嘴上还夸王巍自觉自律呢,人就放出去了。结果讲了一会儿课忽然醒 过味儿来,这小子要真心里过意不去用得着进来偷偷摸摸的,不喊报告吗?猛一觉着不对,陈老师冲出教室 ,往外一打量,哪还有那小崽子地影子啊! “王巍!你这混小子,上学不学好,学起来调侃老师了!明儿让你家长来一趟!可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楼道里回响着老师的喊声,教室里头立马炸开了锅,胖子就趁着这么一会儿俯下身子,从教室最后头爬着 到了后门,老式的教室门底下都有个不到一米见方的通风口,胖子把那推开,跟钻狗洞似的就这么钻了出去 ,结果还卡住一下。 “诶!哪位兄弟,帮忙,踹我一下——” 老师刚回教室,胖子就滚了出去,不一会儿,教室里又传出来陈老师恹恹的朗读声。 “胖子,这呢!”王巍从楼梯口探出头来,小声对着胖子喊。 胖子一扭头,朝王巍一招手,说了声“走!”扭头就跑,王巍瞅见胖子屁股后头那个鞋印儿,扑哧一声乐出 来。 ****** “我说,真不用抄上块儿板砖吗?”胖子跟着靳海东,呼哧带喘的,一个劲儿婆妈。 “你这脑子是不是被脂肪层挤没了!鬼能怕板砖?我看你还是带壶水,听说童子尿辟邪!”靳海东给了胖子 一拍盖儿,大笑起来。 “不是,他是寻思着真遇上了,就一板砖先把自个儿打懵了。”王巍叼着个叶子根儿,抱着肩膀在最后悠闲 地走,打眼儿盯着靳海东后脑勺,也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后坑是片荒废的空地,跟垃圾场似的,草都疯长了半人高,王巍,靳海东,胖子跟四眼儿一行四个人默默朝 里走,天眼看着就黑了,四眼儿四处顾盼着,低声道:“我听胡同里李奶奶说,这里头真有坟地,上回他儿 子喝多了走到这儿,愣是碰上鬼打墙,一宿没转出去,最后累得跟这儿睡了。” “李奶奶说话你也信?”胖子扭头乐了:“我怎么听人说那李奶奶上了岁数脑子不正常,老说疯话,上回不 是带着去总医院检查了,说是什么老年痴呆,早病入睾丸了!” 噗—— 靳海东跟王巍一块儿乐喷了:“靠——胖子你学点文化行吗?人那叫病入膏肓,还李奶奶病入睾丸,你他妈 的病入睾丸还差不多!” 大伙儿乐成一团,唯独四眼儿不参与,傻愣愣地瞅着胖子后头,脸皮直抽抽。 “怎么着?笑过劲了,挂钩掉了?”靳海东笑道。 “后……胖子你后头……鬼,鬼火儿!” 大伙儿应声一回头,还真有一团一团的无名火儿,蓝幽幽的,在半空里头飘着,胖子哇的一声就要跑,靳海 东拉住他,有点没底气:“瞎咋呼什么啊,先过去看看再说!” 几个人朝着鬼火小心地逼近,可说也奇怪,他们往前走,鬼火就往后退,总跟他们保持着一块距离,几个人 心里都有点发毛,胖子忽然喊了一声。 “操——你小子别乱喊,他妈的没事儿也让你吓死了!”王巍骂了一句,忽然发现胖子后头跟着一簇鬼火, 赶紧拽了他一把,那鬼火也跟着过来了,胖子一扭头吓了一跳,哇的一声就跑起来,那鬼火就跟长在他身上 似的,他快它也快,他慢它也慢。王巍一下子脱下棉大衣,呼的朝胖子丢过去,正裹住鬼火然后呼在胖子后 背上,胖子跟着踉跄了一下。 “老大——你也不怕把我点了!”胖子看见鬼火灭了,心也落了下了,抓起大衣丢给王巍,嘟囔着。 “诶,你们觉不觉着咱越走越冷了?”靳海东搓搓手,看了一眼大伙儿:“要不……撤吧?” 王巍也觉着不舒服,扭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地形,跟着就皱起眉:“撤是能撤,关键是刚才光顾着瞎跑了,你 们谁记得回去的道儿啊?” 一时间,几个人沉默了。忽然,胖子又喊了一声,王巍正要骂,胖子就抢了一句:“坏了!四眼儿呢!” “韩克明!” 听见靳海东喊,王巍先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这是四眼儿的本名,也跟着喊起来,胖子喊了两句,忽然不喊 了,有点担心道:“你们说,咱这么大喊大叫的,不会打扰‘他们’吧!” “我艹——你bk的少说两句能憋死啊!”王巍骂了一句,正准备迈腿,忽然脚腕儿就被一只冰凉的爪子个抓 住了。 “艹!胖子你带板砖了吗?” “你不让我留着拍自己吗……”胖子扭过头,竟然满脸是血,特别扭曲地笑起来。 王巍愣了一下,立刻被那爪子扯着往后踉跄一步,就这么一疏忽,一下子就被胖子掐住脖子。 “这他妈的不是胖子!”靳海东喊了一声,一脚踹在胖子的肉肚子上,直接把他踹翻了,拉着王巍就跑,王 巍甩了甩脚,挣脱那只爪子,跟着靳海东瞎跑,后头还能听见胖子特别可怕的呼哧呼哧声。 “胖子跟四眼儿怎么办?咱不管他们了?”王巍冲着靳海东喊。 “我先掩护你跑,你出去叫人,我再去找他们!”靳海东头也不回,死死抓着王巍的手,真跟革命战友似的 。王巍不说话了,俩人默默跑了半天,后头也听不见胖子的脚步声了,靳海东忽然停下来猛喘。 不对劲儿啊,他明明记得从这条路能跑回学校的,怎么也看不见亮儿呢? “别告诉我,咱遇上鬼打墙了?”王巍也喘。 “不可能啊……” “东子,你够哥们儿,今儿要真出去了,我服你!”王巍过去拍拍靳海东的肩膀,靳海东扭头瞅着他,笑了 笑。王巍也笑:“你是不是觉着我一定得这么说啊?” 靳海东愣了一下,接着王巍就呼的给了他一拳头。 “你他妈的差不多得了,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们仨是合伙儿把我骗的这儿来吓唬人啊!还鬼火儿,那不就是 磷火么!死人骨头分解出来的硫化氢着火点低,遇上风就着了,那玩意儿还轻,跟着风走,人一跑生风,可 不追着人呗!你以为我在农村什么没玩过啊!”王巍啐了一口:“那爪子就是四眼儿吧?还有那胖子一脸血 也是假的对吧?靳海东,你说你有劲吗?” 靳海东被噎得没话说,半天,哼了一声,一副不服的样儿:“王巍,实话告诉你吧,今天的事儿全是假的, 唯独有一件事儿是真的。”靳海东也啐了一口,脸色很差:“他妈的这条道我之前探过好几次了,都能出去 ,今儿邪了门了,就是出不去!” 7、小孩威武 甭管是靳海东还是王巍这会儿都憋着火,想甩开了干上一架,但这节骨眼上,俩人还是达成临时统一战线, 决定先一块儿回去找胖子他们。结果回到刚才那地方,俩人都傻眼了,胖子跟四眼儿跑没影了也就算了,地 上还丢着胖子的一只鞋和四眼儿的眼镜。 “王巍你饿吗?”靳海东蹲的地上,忽然来了这么一句,王巍正纳闷着,他又说开:“我是觉着怎么也得做 个饱死鬼!” “去你妈的——”王巍把胖子的臭鞋朝靳海东面门砸过去,靳海东骂了句“艹”,站起来,跟着王巍开始漫 无目的地找人。 入夜了这块荒地越来越冷,俩人穿着棉袄都直打哆嗦,靳海东越走脚步越沉,最后实在忍不了拉了王巍一下 :“你说的那什么玩意化氢是不是有毒啊?我怎么觉着越来越晕呢!” 王巍倒是没觉着晕,倒是靳海东城里孩子娇气,脸都冻青了,王巍皱皱眉,愣是把自己棉衣脱下来给他穿上 。也真该着他倒霉了,让这死小子陷害了,还得对着他乐于助人。 甭管怎么的,找找人是第一位的,要不在这里冻上一宿,俩人准完蛋! “甭废话,赶紧找人!”王巍拼命摇摇头,好像要把消极的想法都甩开,跟靳海东一声高一声低地喊起胖子 跟四眼儿。 “靠——巍子你看那是嘛啊!别他妈是狼吧!” 王巍朝着靳海东手指的地儿看过去,乌漆抹黑的一团,隐隐约约有什么跟那儿发亮,看着就像是某种猛兽的 眼睛——但却有四只。 “你冻傻了?还是压根儿没带脑仁出门?平原怎么可能有狼啊!”王巍退了一步,那眼睛也跟着上前一步, 忽然王巍觉着这体型……怎么看怎么像俩人一前一后站着? 定睛一看,还真他妈就是俩人一前一后站着! “艹!胖子!四眼儿!你们他妈的要吓死我们啊!”王巍喊了一声,跟靳海东都松了一口气,一个箭步就冲 上去,拍着对方的肩膀:“没事儿吧,哥们儿!” 王巍跟胖子才对上视线,忽然觉着这小子眼神儿不对,两个瞳孔是散的,空洞洞的一点生气的没有,就在这 时候,靳海东忽然发出一声惨叫,四眼儿竟然抓住他的胳膊,一口咬上他的脖子。 “东子!”王巍喊了一声,接着就被胖子扑上来,这小子一身肥肉真不是白长的,王巍好几拳都好像打在棉 花上,一点杀伤力都没有,反倒是胖子那一嘴好牙口,真他妈对得起他这一身肥膘! 就在王巍跟胖子滚做一团的时候,四眼儿已经被靳海东按倒,四眼儿挣扎着,嗓子里发出古怪的嘶嘶声,嘴 里也怒吼着,似乎是在骂人,可是说的却又不是人话,靳海东制不住他,拿手肘就想兑(dui三声)他肚子, 可是刚抬起胳膊肘,忽然意识到这可是自家哥们儿啊,一下子又下不去手了。 “艹!我知道了,他俩准是让地底下埋着的日本鬼子附身了!妈的,一嘴鸟语!”王巍跟胖子已经打得白热 化,王巍拿脚踹着胖子的肉肚子,胖子掐着他的脖子,王巍伸手去扒胖子的嘴…… “我艹……你俩能打得再猥琐点吗,他妈的跟QJ似的!”靳海东这边也是苦战,倒还有心情挤兑王巍,王巍 骂了一句,猛然想到了什么,吼道:“东子你说的太他妈对了,我他妈的耐死你了!” 王巍吼着,两条腿夹住胖子的脖子,跟他较劲,腾出手来开始脱裤子:“去你妈的日本鬼子,让你尝尝无产 阶级革命战士的童子尿!”一泡尿冲着胖子的脸上就呲出去,胖子脑袋顶上立马儿冒出来一股子青烟。 “靠——这他妈的都能让你想出来……啊!”靳海东看傻眼这会儿功夫,被四眼儿反击成功,狠狠一口咬住 后脖颈,嘶的一声生生扯下来一块儿鲜血淋漓的皮,王巍见胖子不动了,一把推开他,冲到四眼儿后头拽住 他后脖领儿:“小爷我现在就给你个痛快!”左手扶起来下身,王巍运了运气。 “你他妈的……倒是快点啊……”靳海东疼得说话都哆嗦,四眼儿的爪子还死死箍着他肩膀子呢,他急得冲 王巍喊。 “你急嘛啊……”使了使劲儿,王巍忽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生理问题:“艹!早知道刚才就省着点用了! ” “啊……啊啊……”四眼儿被俩人截击,猛地发起狂来,发狠地抠住靳海东,疼得他吱哇乱叫,王巍赶紧去 掰四眼儿的手,手腕子立马儿就被四眼低头狠狠咬住。 “艹……真他妈的疼……嘶……”王巍疼出一脑门汗,踹了两脚四眼儿也不管用,只觉着四眼儿那尖牙一点 点往他肉里钻,就要磨上骨头了。 “让开!” 忽然从身后传出来一声低吼,那声音震得王巍耳膜一阵嗡嗡,他下意识地往边上一闪,只见一个大黑影子呼 的扑向四眼儿。 “嗷——”一声猛兽的怒吼,四眼儿发出凄厉的叫声,被这只扑上来的黑乎乎的巨型猛兽叼起来,再丢到地 上,拿前爪踩着胸口。 “大黑儿,别动!”跟着跑过来一个人,厉声呼喝着,疾步冲到四眼儿跟前儿,蹲身伸手一拍,啪的一声, 一张黄色符纸贴在四眼儿脑门儿上,来人喊了一声:“走!”接着,四眼儿立刻消停了,浑身泄劲儿,晕倒 在地上。 “你不是那……那小孩儿吗?”王巍认出来来人,一脸惊诧,再低头看那黑毛儿猛兽,好么,是个大藏獒, 这会儿正站的那小孩儿腿边上,舔爪子上的血。 小孩儿背对着王巍,还穿着一个星期前王巍遇见他时候那件破烂衣服,虽说刚才敏捷跃过来的时候半拉屁股 一直露在外头,但丝毫不影响他此刻在王巍眼中的高大形象。王巍心生钦佩,特狗腿的上去好心帮这小子扯 扯裤子,结果这小子回头猛地一动晃,王巍啪的一爪子就抓在人家半瓣屁股上,柔软的触感让他全身起了一 层鸡皮疙瘩:“那个……你别误会……我……”小孩儿一个冷眼,王巍息声,乖乖的顺着小孩儿的视线把自 己老二先揣回去……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儿,背上那俩,我送你走。”小孩儿说话一点不给王巍留余地。 “这到底怎么回事儿?”毕竟刚经历一场恶战,靳海东目光在小孩儿跟藏獒之间扫了好几遍,一副防备的样 子。 “不走算了。”小孩儿压根儿不理他的茬,冷着脸,哼了一声,带着藏獒扭身就走。 “诶诶诶!我可没说不走!”王巍喊了一声,跑到四眼儿跟前,抢先背了起来,冲着靳海东奸险地一笑:“ 哥们儿,胖子交给你了哈!” 愣怔地看着王巍背起四眼儿就奔着那怪小孩去了,靳海东脸皮有点僵,瞅一眼一滩烂肉似的死胖子,破口骂 起来:“操——王巍,你真他妈阴险!” “嘿,小哥们儿,今儿个多亏你了!”王巍背着四眼儿紧跟在小孩儿后头,嘴就一直没识闲儿:“看你刚才 那架势,是内行吧?你家是不是就这附近的……”冷不防被小孩恶瞪一眼,靳海东笑出声来,王巍抓抓脑袋 :“咳咳,这狗不错。” “獒犬,啃死人骨头长大的。” 气氛一下子冷了,王巍跟靳海东面面相觑,靳海东下意识地朝着远离那小孩儿的方向靠了靠,伸手扶了扶脖 子上缠住伤口的衣服——一半已经被胖子坠歪了。 “我操——这胖子他妈的也太沉了,我真怀疑他吃砖头长大的!”靳海东骂了一句,表情忽然严肃了,特正 式地瞅着王巍:“王巍同志,你可是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是初升的太阳,是祖国的花骨朵儿,党的重 担还等着你接班,我说你小子能长点思想觉悟吗?你就忍心看着自己已经负伤的革命战友,被一胖子活活压 死?” “就冲你这点觉悟?充其量也就一社会主义蛀虫,别糟尽革命战友了!” 靳海东一打岔,王巍终于从藏獒那灵异话题里解脱出来,跟靳海东一块儿贫上了。 “他是蛀虫?你这是夸他啊还是骂蛀虫呢?” 忽然后背上传来动静,靳海东吓了一跳,一撒手,胖子结结实实摔了个屁股墩,哎呦哎呦的直叫唤。 “我操——你bk的要诈尸啊!” “怎么回事儿?我不是应该睡在我们家那大席梦思上吗,怎么跑你后背上来了?”胖子一脸迷茫,忽然皱皱 鼻子:“诶?你们闻没闻见一股子尿骚味儿?”说着,吸着鼻子开始找,闻来闻去闻回了自己身上:“操! 这他妈哪bk干的!” “那个……胖子,其实你们刚才中邪了,耍着羊癫疯还一嘴的岛国语言,还好我们急中生智,给你们来了泡 童子尿!”王巍赔笑,眼疾手快地按住了意欲发作的胖子,语气特真诚:“向毛主席发誓,我们是为了把你 从日法西斯的魔爪里营救出来,真的!不信你可以问他们!” 胖子顺着王巍手指看过去,一人一狗正用如出一辙的冷眼看着他,胖子认出那个小孩儿,一愣,继而忽然想 起了什么似的,吼道: “老子现在就想知道,是谁他妈尿的!” “他。” “他!” 王巍跟靳海东这叫一个配合默契,节骨眼上,四眼儿醒了,上来就是一句:“谁他妈的尿了,这么骚!” 他不说还好,这一说,胖子毛了:“操!还有!这小子怎么他妈的没味儿!” 半路杀出的那小孩儿一直冷眼看着这帮人耍宝,这会儿,终于舍得开口说了句话:“再磨蹭,他脖子流血不 止死了无所谓,那些鬼魂再被吵起来,我可不负责救你们第二次。” 事实证明,一切没技能傍身的贫孩子都是纸老虎。 8、狗皮膏药一块 小孩儿轻车熟路,带着王巍四人七拐八拐的,不出一刻钟,就到了坟地边缘。一路上,四个人果然听话的没 再打闹,只是由王巍简单地把遇鬼驱鬼的过程避重就轻地交代一遍,其间几次险些被狂躁的胖子打断…… “顺着这条路一直走,就是学校后门。”小孩儿冷着声音道,接着伸手招呼一下大黑狗,扭身就走。 “诶!小哥们儿,怎么说也救我们一场,连个名儿都不留啊?”王巍朝着小孩儿的背影挥手。 小孩儿停住脚,扭过头,直勾勾看着王巍,说实话,看得王巍有点毛,眼神就不由得闪烁一下。小孩儿忽然 冷笑一声:“我看还是算了吧。” 王巍被他弄得这叫一个窝火,这小子的眼神,分明就是打架之前的那种蔑视和挑衅,他妈的他王巍长这么大 还没谁敢瞧不起过! “胖子,四眼儿,你俩赶紧送东子上医院,我还有点别的事儿。” “巍子,我当你哥们儿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别招惹那野种!你瞅他那眼神,阴的渗得慌!”靳海东抓住王 巍,皱起眉。 “我操你他妈的脸都白了,还有心思管我啊!”王巍转了话锋,冲着胖子:“赶紧的,送这个不要命的去医 院!”这么说完,王巍就朝着小孩儿走的方向追了上去。 黑乎乎的坟场,瘦弱的孩子疾步走着,身边跟着一条几乎高到他肩膀的大黑狗。忽然,大黑狗停住脚步,嘴 里发出呜噜呜噜的威胁声,接着,反身朝后扑上去,只听呼的一声,有什么人重重摔倒在地上。 “你跟来干嘛?” 跟来干嘛?他也不知道,就是愣没控制住自己这两条腿。 王巍躺在地上,藏獒两个大爪子压着他的胸口,张开血盆大口呼哈呼哈的,从这个角度看过去,那个小孩儿 显得倍儿高大,一双冷冽的眼睛几乎要把人凌迟了似的。 “我说你这小孩儿,正该是天真烂漫的年纪,怎么一天到晚像人家欠了你多少钱似的?”王巍试着动了动, 大藏獒就冲着他嗷了一声,他赶紧双手半举着,投降状倒回去:“我说小哥们儿,你家这大黑狗好像看上我 了……” “那没戏,”小孩儿皱了一下眉:“他是公的。” “操!没戏也是因为我是人,它是狗吧!”王巍被小孩儿摆了,嘴上非得找回便宜:“公的跟公的也不一定 没戏,我吃点亏,跟你试试?”王巍眯起眼,企图起来,藏獒又呜噜起来:“得!我这流氓当得也太成功了 ,连畜生都看出来了!不过小哥们儿,你老装黄花大闺女配合我干嘛啊!” “骂谁?”小孩儿脸色一变,火了,俯身就抓起王巍的领子,王巍也不明白这小孩树枝子似的细腕子哪来的 那么大劲儿,能把一百来斤的他直接从地上揪起来半米。这才醒过闷儿来自己大概捅了马蜂窝。 “就是的!你又不是小娘儿们,告诉我叫什么名儿怎么了!”王巍假装丝毫不为杀气所动,梗着脖子吼:“ 我王巍认朋友就冲着个投脾气,从来就没在意过他是个什么身家!你小子别拿那种眼神侮辱我,瞅你这这破 衣烂衫的,露半拉屁股我他妈都没嫌你,你还来劲了是吧?别以为你住的坟地里,能看见鬼怪就牛逼了,我 还实话告诉你,我他妈压根儿不怕你!而且我巍子还就看上你了,非跟你交朋友不可!” 王巍琢磨着自己说了这么够哥们儿的话,这小子就算不感动也多少得有的动容,结果人家直接来了个没反应 ,嗯了一声就那么松手了。 啪—— 后背砸在地上的声音真他妈疼,王巍咧着嘴光顾着哎呦了,那小孩儿说了句什么都没听清。 “嘛玩儿?你说的嘛啊……我操,不是在告诉我名儿吧!”王巍歪歪扭扭站起来,冲上去抓小孩儿的手,冰 凉冰凉的感觉吓了他一跳。 “小哥们儿,再说一遍!”王巍受着小孩儿的冷眼,陪着笑,自己都觉着自己贱得慌:“那……你要不说我 可就瞎理解了,刚头儿我是听见来着,就是没怎么听清,反正怎么琢磨怎么像QJ……诶你说?我总不能以后 看见你就喊QJ吧!” 小孩儿的手攥上了拳,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秦晋。”继而,立马儿扭头恶狠狠看着王巍,驱逐 的意味已经非常明显,奈何王巍当真就是个臭不要脸的。 “秦晋,你家有富余床位吧?”王巍笑得特无赖。 ****** 今儿个是王巍请家长的日子,一大早儿,王巍爸妈就顶着门来了,直奔班主任办公室。 胖子蹲的窗根儿底下,扯着脖子斜眼儿睨了睨里头,嘴里叼着半拉烧饼开始低声含含糊糊地说话:“王巍, 瞅你爸妈这架势,哪儿是请家长啊,上赶着这劲儿,整个儿一大街上那要饭的,盯上个有钱的主儿全来的这 一出!” “滚!你们家才他妈的是要饭的!”王巍哼了一声,倚在墙上,流里流气的:“老子昨儿一宿没回家,他们 不着急上这儿问来才怪呢!” “一宿没回家?”胖子愣了一下:“我操,你脖子顶上那圆了咕噜的玩意儿是摆着好看的啊,这都能迷路了 ?” 王巍啪的呼了胖子脑瓜顶一下:“迷你妈——我住的那小孩儿家了。”王巍皱皱眉,确切的说,他也不知道 昨儿晚上住的地方能不能算得上是个家,但无论如何,比他寄人篱下强多了。 胖子的眼瞪得更圆了,烧饼啪的掉在地上:“你……你昨儿睡的坟地?还……还是跟那……那邪门儿小子? ”说着,还往后退了两步,生怕王巍传染上他什么晦气似的,王巍瞪他一眼,鼻子哼了一声。 “那小子怪是怪,但是个人物,反正我看中他了。”伸手挡住太阳,王巍眯起眼能看见手指头缝被染得血红 血红的:“我听说,河东东局子那片儿有一堆穷鬼,那可是真正的流氓,都说人为财死,用的他们身上真他 妈一点不假,他们劫人也有规矩,专挑大院儿子弟……胖子,我这是先下手为强,总比那小子让别人拉拢了 强。” 冬天阳光下表情严峻的王巍,浑身散发着一股狠劲,胖子一度被他唬住,眨巴着眼发懵,半天,才忽然反应 过来,噗地笑出声来:“我操,你他妈的没事儿吧,拍电影呢?” “我们院儿田斌,前天让他们砍了。” 这回,胖子愣了:“靠——他们这是要成精啊!” 疏淡的阳光在砖墙上打出两道影子,一切显得那样宁静,两个少年悸动炽烈的心,在胸膛里鼓动的声音才显 得异常明显。 他们发生这段对话的时候,也许并不知道,中国大陆正在发生着某些变化,而这种变化,将会让正值热血年 华的他们卷入到一场血色迷漫的战斗中去。而今天他们谈论的事,仅仅是个预兆。 “怎么样,胖子,你干吗?”王巍笑了一下,对胖子伸出手。 胖子皱着眉,一把抓住王巍的手,猛地窜起来,朝着王巍吼:“你他妈个疯子,干你妈!” “张延鹏!” 教学办公室里传出来诧异的喊声,王巍跟胖子都有点僵,王巍干笑了两下,眼珠子瞥瞥屋里,悄声道:“嘿 !胖子,人就在里头呢,你敢干吗?” 屋里陈老师的脸色已经多云转阴再转雷阵雨,估计下一刻就是龙卷风了,胖子死拽着王巍不撒手,死也得找 个垫背的。 这时候,上课铃及时响了。 “你先去上课,放学留一下。”陈老师推了推酒瓶子底厚的眼镜,说得特阴森。 “陈老师再见!”王巍跟胖子异口同声,撒开丫子就想跑,结果王巍步子还没迈出去,就听得身后特熟悉的 声音在那喊:“王巍!你给我回来!” “哥们儿,珍重!”胖子握了握王巍的手,一溜烟儿跑了,王巍烦躁地踢飞一块儿石头,才一扭头,啪的一 下,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你昨天干嘛去了?我跟你妈急的一宿没睡着觉你知道吗?你妈以为你出事儿了,眼都哭肿了!”王巍姨夫 是军人,本来已经不怒自威了,发起火而来更了不得,王巍让他抽的脸上火辣火辣的,脑子也跟着嗡嗡响。 姨妈站在一边,脸色发白,眼睛红红的,看着的确挺可怜。 王巍心里头咯噔一下,攥攥拳头,心说绷住了,别他妈的一心软全功亏一篑了。皱皱眉,王巍别过脸去。 “又不是亲的,装的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王巍翻了个白眼,嘟囔。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姨夫洪钟似的声音简直震耳欲聋,王巍似乎可以感觉到一颗颗小脑袋陆续地从教 室窗子里,门边上探出来,看热闹似的关注着他。 王巍运了一口气。 “我说——我他妈根本不是你儿子,你管得着吗!”这绝对称得上是怒吼,王巍吼得脑子一片空白,手脚发 凉,嘴唇哆嗦。不过让他暗爽的是他姨夫立马儿也被他传染成一副德行了。 “你们俩也够了,以为把我圈在家里,不让我回去看爷爷我就能认头跟你俩过一辈子了?别作梦了,我姓王 ,这辈子也不可能跟你们姓,不让我回老家,我早晚有一天自己回去!” 王巍匀匀气,趁姨夫反应过来大耳刮子抽他之前,转身跑了。 9、中尸毒 王巍学校在河北区,总医院在南开区,俩地儿隔了一条海河,所以,等王巍到靳海东的病房的时候,已经是 下午了。 “叔叔!我是靳海东的同学,来看看他……”从护士那听说靳海东有人探视,王巍不用想也知道必须是他爸 妈,一推门儿,王巍就装的特客气,俨然一副班长范儿。可等王巍一细看,眼巴巴瞅见坐在靳海东病床边上 的竟然是秦晋! “噗……巍子你好眼力!”靳海东脖子上缠着纱布,一边儿说话一边儿因为疼咧嘴,倒也不忘朝着秦晋挤挤 眼:“诶!小子,还不赶紧跟你大侄子打个招呼?” “瞎起哄,你怎么不赶紧喊声爹啊!”王巍不爽地走到床边坐下,扭头打量一下靳海东:“别他妈瞎套近乎 ,这小子是我的人!是吧,秦晋?”说着,伸手意图搂住秦晋的膀子。 “我走了。”秦晋这时候特不给面子地站起来,王巍脸色一变,伸手就拽紧人家手腕子:“我才来你就走, 什么意思啊?” 秦晋扬扬眉,一副你想怎么样的样子,王巍一下就囊了,笑笑:“诶?你上这儿干嘛?” “他中了尸毒,我不来,三天后就没命。”秦晋依旧是那张拽得不能再拽的脸,伸手就扒开靳海东的衣服给 王巍看,他后背有几块淤青,颜色却发黑:“这是尸斑。”秦晋解释道。 王巍似懂非懂地凑过去看看,发现尸斑上被撒了一层灰黑色的粉末,闻起来一股诡异的糊臭味:“这是什么 ?”王巍拿手指头沾了沾,捻一捻,又煞有介事地舔一口,砸吧砸吧嘴。 “咬他的那日本鬼的骨灰。” “我操——早说一句能闪着你秦爷的舌头啊!” 王巍眼睛立马儿瞪圆了,在靳海东的大笑声中开始狠劲儿吐唾沫。 “我记着昨儿晚上让日本鬼子袭击的不止我一个吧?弟弟,赶紧给你大侄子看看,是不是尸毒上脑了?哈哈 哈……哈……嘶嘶……”靳海东捂着脖子乐得直抽抽还得兼顾着疼的眼眉一皱一皱。 秦晋看了王巍一眼,没说话,倒是王巍猛地觉着这事儿在辙,赶紧凑上去催促秦晋:“对啊,那死胖子也没 少咬我,小老弟你给我也看看,有没有什么尸毒?说着,就撸起袖子,给秦晋看小臂上的咬痕。 精壮的肌肉上是一溜整齐的牙印儿,两个虎牙咬得深,留下暗红色的小孔,可是除了正常伤口该有的红肿, 倒是其他任何症状都没有。 “这算怎么回事?我这不能是毒入骨髓,没治了吧?” “你没中毒。”秦晋表情平淡,发现王巍正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自己,他摇摇头:“你的确被咬了,也的 确没中毒,大概是体质问题,我也不懂为什么。” “也可能是潜伏期,还没发作起来?”靳海东掺合进来,一脸坏笑:“弟弟,要不你也让他来点那死人骨灰 ,预防得内服吧?” “你他妈找抽呢?养你的脖子吧!”王巍推了靳海东脑门一下,他捂着脖子嗷嗷直叫唤,正闹着,就听咣的 一声推门,护士探出半个身子,一副秋风扫落叶般残忍的架势。 “闹什么闹,病人需要休息,要探视明天再来!” 门被咣的砸上,一屋子人都愣了愣,还是靳海东先打破宁静:“诶!我说巍子,你上我这来该不会单纯就为 了探望负伤战友吧?” “东子,我看你这什么都好,就是缺个陪护。”王巍停了蹂躏秦晋脑袋的手,扭头煞有介事道:“放心吧, 哥们儿会照顾好你的!” “不是?王巍你怎么意思,嫌我命长是吧?”靳海东赶紧摆手,朝着王巍挑挑眼眉:“跟哥们儿说,你是不 是有事儿。” “怎么着?我看上那护士姐姐了,赖在这跟她近乎近乎不行啊?” “快歇了吧,瞎话都编不圆,你侮辱我智商呢?还遭禁自己眼光呢?听胖子说老陈要请你家长,因为这事儿 不敢回家了吧?” 王巍白了靳海东一眼,伸手就揽住秦晋的脖子,拿手臂紧了紧:“那什么……小秦哥,咱东子老弟不给面子 ,哥们儿今儿晚上上你那儿了啊!” “今天不行。”秦晋太爽快了,以至于王巍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自己是被拒绝了,尽管秦晋一副刀枪不入的 冰块体质,王巍依然以他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大无畏精神撞上去。 “小秦哥,你不仗义!我们可都是为弟兄拔份两肋能插刀的主儿,你这可倒好,兄弟有难了先插兄弟两刀? ”王巍拍拍秦晋的肩膀:“有什么不行的,你那地方这么大,还嫌我挡害是怎么的!” 秦晋为难地皱了皱眉,王巍正把胳膊肘子戳在他肋骨上,采取死盯战术,秦晋从小孤僻,不怎么跟人接触过 ,尤其是像王巍这种橡皮糖,拿话撅都撅不走的,秦晋真心不知道怎么处理。 想了半天,秦晋道:“今天不行。” “我操——你还有点别的词儿吗?”王巍急了,抓着秦晋的衣服就吼:“还今天不行,你大姨妈来了?” “今天他回来。” “谁?” “巍子,你干嘛非得跟你爸妈找别扭啊,青春期过不去了是吗?”王巍这边正跟秦晋黏糊呢,靳海东忽然看 不过去插嘴。 他跟王巍也算不打不相识,一开始看这小子挺冲的,相处起来,倒也是够仗义,是条汉子。可事情但凡转移 到他家里,这王巍就开始犯浑了。靳海东也知道他是过继的,心里铁定别扭,可他这爹妈对他真心不错,王 巍跟他们在一块儿的时候从来人家替他拔创他就能两肋插刀的,也不像个知恩不图报的主儿啊…… “我听四眼儿说,你昨晚上虽然没回家,可是一大早上家门口转悠好几圈,是担心吧?”靳海东非得解了王 巍身上这个谜。 王巍不耐烦地一瞪眼:“我说你们几个都是地下党出身是怎么的?” “真的,巍子,跟我说句实在话,你为嘛跟你爹妈过不去?”靳海东认真起来还真有点哥们儿意思:“我看 你对你爷爷挺孝顺的,平时省吃俭用的,动不动就往老家寄东西,怎么一跟他俩就耍混蛋呢?” 王巍哼了一声,不说话。 他也知道那俩人对他是真好,如果可以,他也不想伤害姨夫姨妈,可这不没别的办法么…… 秦晋在一边深看了王巍一眼,忽然站起身来:“想回乡下也没你这么作法的!”说完,扭身就奔着门口去了 。王巍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靳海东愣了愣,忽然有所顿悟似的: “巍子,你该不会……成心挤兑你爹妈,受不了你送你回去吧?”说完自己也咋舌,这小子看着挺抗事儿的 ,怎么遇到自己身上就这么幼稚呢! 王巍瘪瘪嘴:“我跟他俩无冤无仇的,你当我乐意成天变着法儿的惹他们生气啊!我表现得越好,回家就越 没戏行吗!算了算了,不跟你说了……烦!” 说着,甩开步子朝外走,扔下一句:“行了,你好好养着吧,哥们儿哪天再来看你!” “妈的……死小子,我就不信了……”王巍一边追秦晋,嘴里一边嘟囔着。 奈何秦晋脚程太快,王巍后脚跟出来,就找不见人了。反正一寻思,那小子也得回坟场,干脆直接奔后坑得 了。 这么琢磨着,刚走出两步,王巍肚子就叫起来。 妈的——早知道刚才找靳海东要几毛钱吃饭了! 王巍走到后坑时候,累先不说,已经饿得前腔贴后腔了,一猫腰都眼晕。闷着头往坟场里头走,王巍发现那 天晚上跟着秦晋走的挺容易的,自己再找起来怎么就那么费劲呢? 抬头,月上中天,估摸着时间已经不早了,王巍皱皱眉,也不管那些,抻着脖子就喊:“秦晋,你这孙子他 妈的给我死出来!” 这么喊着,猛地一脚踩空,王巍只觉着人呼的往下一坠,接着屁股就狠狠墩在枯枝烂叶子上。再抬头,还是 月上中天,就是……奶奶的,自个儿给掉的土坑里了! 10、赶尸 晚上林子里空气倍儿好,王巍看着月亮,真觉着这坑不错。有蛇虫鼠蚁烘托气氛,还有破枝烂叶子点缀布置 ,再掉下来一妹妹,简直就是谈情说爱的好地方。 这要是姑娘不乐意,想跑都爬不上去,她要非得硬爬,这坑壁一碰就掉土,人还没爬上去,俩人能直接给活 埋了,干脆来个双双殉情,一步到位! 好,真他妈的好! 王巍咬着牙,盘腿坐的地上,死盯着那月亮看。 也不知道跟这儿挨了多久的冻,就在王巍开始把一个月亮看成俩的时候,忽然发现有人从上头过,正往下扒 头。 简直是皇天不负苦心人啊! 王巍乐得一拍大腿,直接蹦起来,刚要说话,忽然捂住嘴,这他妈的一股什么味儿啊?腐臭腐臭的? 就这么一犹豫,王巍隐约听见有铃铛的声音,还有人在咣咣的敲锣,再看上头这人,似乎被什么拽了一下, 往后一仰,王巍只看清这人腰上拴着草绳,那人就躲开了。 “别……”王巍一看这意思,赶紧大喊,嘴才一张开,忽然就被谁从后头扑上来,一把就捂上了嘴。王巍一 愣,条件反射一个出肘,撞在软肉上,后头那人闷哼一声,王巍还想攻击,就听见那人低声道:“是我。” 秦晋?! 王巍一扭头,秦晋跟他脸对着脸,鼻尖顶着鼻尖,眼神严肃地盯着他看,也不松手,王巍只觉着这小子鼻息 玩命儿的往他脸上喷,热乎乎的,脖子后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秦晋退身一步,拉着王巍往里走,伸手指了指自己侧后,王巍这才看见这儿有一个狗洞大小的通道,因为在 暗角里,不注意根本发现不了。秦晋不容王巍再问,直接示意他跟着自己钻出去。 洞道十分狭窄,不过对于秦晋和王巍这种少年的身体爬出去倒不难,王巍跟在秦晋后头,眼睛里全是这小子 烂裤子包着的一扭一扭的屁股,坡道越来越陡,等王巍呼哧带喘的看屁股看腻了的时候,终于听见秦晋说了 一句:“到了。”接着他钻出去,伸手把自己也拉了上去。 “这怎么回事儿,我掉进去的时候四处都摸过了,没有那狗洞啊?你别告诉我是你现挖的?”王巍呼了口清 新空气,问起来。 “那个坑是我打猎用的,等猎物饿得没劲儿了,再从这个通道进去抓捕。你那边的洞口被土填死一个薄层, 我爬过去现刨开。”秦晋回应着,视线还在警惕地打量着四周:“我装了机关,猎物进去我有信号……结果 过去就抓到了你。” “操——你他妈从古代来的吧,打猎……”王巍还没抱怨完,就被秦晋拖着走,一下子反抗起来:“你bk今 儿晚上抽的什么疯!” “送你出坟场,快走。”秦晋不管王巍说什么,一味拖着他猛走,刚走出五米远,忽然传来一阵敲锣声,秦 晋猛地收住脚,王巍踉跄了一下,被带倒在地上,破口就要骂,结果立马被秦晋抓着胳膊架起来:“来不及 了!” “什么来不及?”王巍被秦晋这种态度也弄得紧张起来,秦晋低声一句“跟着我。”就朝一个方向疾步走起 来,王巍三步并两步跟上去,忽然脚踝一阵针扎似的疼,腿一软,直接滚到地上。 刚才摔下来的时候脚腕子是搓了一下,没想到缓了这么久,反而更厉害了。王巍这一倒,压根儿就再站不起 来。 秦晋走出老远,忽然发现跟着的人没了,再一回头,发现王巍正疼得在地上打滚儿,他一皱眉,又疾步回来 。 “能走吗?”敲锣的声音越来越响,还夹杂着细细的铃铛声,秦晋眉头锁得更紧。 “你觉着呢?”王巍翻了个白眼,撸起裤脚让秦晋看他肿的跟发面饽饽似的脚腕子。 秦晋看了一眼,自语一句:“不能走了。”接着,还没等王巍反应,一俯身,搂起王巍的腰一下子就把比自 己还高大强壮的男人扛在肩头,呼呼快走起来。 “靠——秦晋,你他妈放我下来!”王巍急了,一通挣扎的结果就是衣服不知被树枝子挂了多少次,胳膊腿 儿的也总往树干子上头撞。 “安静点!” 秦晋啪的打了一下王巍的屁股,猛地转了个弯,呼的把王巍放下来,接着便不再管他,蹲下去去扒拉一个土 丘。 “你先下去。”秦晋鼓捣一会儿,架起王巍指了指土丘边上那个洞口,王巍认出来这是昨晚上秦晋带他来的 地方,里头是个空墓室,也不知道是什么年头留下的,反正是空空的什么宝贝也没有,最多就有秦晋这野人 住的破棉被跟草垫子。 “要不下回我带着铺盖来吧,睡得还舒服点?”王巍第二次来,也轻车熟路了,扶着秦晋呲牙咧嘴的准备爬 进去,结果半拉身子刚进去,屁股后头就被秦晋踹了一脚,自己直接滚了进去。 王巍爬起来就想骂,结果看见秦晋敏捷地跳进来,然后警惕地趴在洞口,朝外也不看什么呢。 “你他妈的看嘛呢?”王巍也跟过去扒头,接着就听见特清晰的铃铛声,再一转眼,就看得一群人排着队, 相隔六七尺,蹦着朝这头走。越近,王巍看得越清,这些人都穿着破破烂烂的军装,脑门上贴着一张黄纸, 看不清脸,倒是腰上拴着草绳子,一个接一个,栓了一溜。 这是什么啊! 王巍张嘴想问,结果被秦晋扭头捂住嘴,摇了摇头,接着秦晋深吸了一口气,这么憋着,朝王巍眨眨眼,王 巍一点头,秦晋把手松开,王巍也学着秦晋的样子,深吸一口气,憋住。 这时候,锣声已经停了,反而铃铛声越来越近,王巍一抬头,就看见一个老头儿跟在最后头,猫着腰,背有 点罗锅。大冬天的,这人打扮很古怪——草鞋,青布长衫,腰间系一黑色腰带,头上戴一顶青布帽,腰包鼓 鼓的,也不知揣着嘛。大黑天的,这人也不拎灯笼,光手里摇铃,清脆的声音特提神。 老头走到墓洞这儿,忽然停了,扭脸对着秦晋:“把他们赶回坟里。” 王巍听得一激灵,扭头看了秦晋一眼,也忘了屏息,秦晋一愣,猛地捂住王巍的嘴。 “怎么,有生人?”老头儿本来都要走了,跟着猛地回身,猫腰脸就转向了王巍。 要说这老头儿长得,妈啊……王巍这辈子他妈的就没见过这么丑的人!王巍吓愣了,就这么呆呆跟那老头儿 对视,老头儿两只眼睛是污浊的,空洞而没有焦距,王巍这才反应过来这老头儿是瞎子。 “没人。”秦晋语气平淡的应了一声,老头将信将疑地凑近王巍的位置,抽了抽鼻子。 王巍跟老头儿离得那叫一个近,毛骨悚然地他浑身有点要哆嗦,那老头儿抽鼻子的时候差点就能跟他对上鼻 子尖,他都怕极快的心跳声让这老头儿听见,从那老头儿身上传来一股子臭墨味儿,呛得王巍直么想打喷嚏 。 所幸,老头儿迟疑了一会儿,也就放弃了,起身继续朝原来的方向走去。 秦晋半转身子,伸手手心朝下压了压,示意他别妄动,接着就爬出去。王巍看他脚步麻利地跟上那群大兵, 从老头儿手里接过铃铛,一边晃着,嘴里还唧唧咕咕的念,就这么赶着一群蹦蹦跳跳的大兵消失在王巍的视 线里。 这件事太他妈邪乎了! 王巍坐的墓室里瞅着洞口发愣,怕倒是其次,关键是好奇作祟,让他抓心挠肺的难受。等到秦晋回来的时候 ,王巍瞪着大眼珠子,眼里都要窜出绿光来了,刚看见秦晋,就一屁股弹起来:“秦晋,你小子给我说清楚 ,这怎么回事儿?” 秦晋往后闪了一下,还是被王巍逼到墙角,他叹口气,瞥一眼王巍狠压他肩膀的爪子:“你先松手。” “别废屁,赶紧的说!”王巍相当不耐烦,管秦晋说的鸟。秦晋干脆伸手抓起王巍的手腕,往下移移让他换 个地方压,王巍这才发现这小子肩膀上有一道伤痕,是拿荆条之类抽的,下手特狠,都翻出血肉来了,王巍 倒吸口凉气,骂道:“谁他妈这么不是人,下这么重的手?操……那老妖怪?” 11、光荣负伤 “谁他妈这么不是人,下这么重的手?操……那老妖怪?” 秦晋没理王巍,看他松手了,就到草席上去坐着,脱了上衣,开始检查身上的伤口。王巍看得一愣,这小子 上身给抽得全是血檩子,就他妈没一处好地方! “等着,哥们儿明儿就叫几个人拿砖头歇他老bk的!”王巍个人英雄主义作祟,开始鸡血,秦晋瞥他一眼, 朝着身边侧侧头:“歇会儿。” “我算知道为嘛无产阶级革命革了这么久都他妈革不完了,全被你这样甘心让资本家压榨的老鼠屎搅合的! ” “我是他养大的,每年年根儿,三四月,农历七月是赶尸的时候,他都会去外面赶尸,我自己守着这儿,看 住亡灵别让别的赶尸匠招走……他打我,因为我看丢了两个。”秦晋对王巍的爆发全不入眼,一边拿布沾水 擦伤口,一边说的平平淡淡。 “赶尸?” “抗日战争的时候,很多人战死他乡,家里人想让死了的亲人魂归故里,会请赶尸匠赶尸。把死人从外头叫 起来,带着赶夜路回家,就是你刚看见的那样。” “靠——那要是大白天的这么干蹦还不得吓死几口子!”王巍翻了个白眼。 “白天不走,有死尸客栈,赶尸匠住屋里,尸体站在大门后头,天一黑,接着赶路。”秦晋说的轻松,王巍 却听出一身汗,这话但凡换个人说,换个时候说,王巍都不能信,还八成搬出马克思这老头子把讲故事的人 一顿教育。可惜秦晋不是别人,是先帮他还魂,又救他出鬼打墙怪人,由不得王巍不信。 “靳海东他们说的对,我不正常,你怕了就离我远点。”秦晋收拾好伤口,开始慢慢穿回衣服,放冷话的时 候,连看都不看王巍一眼。王巍到没被冷话伤着,反是怔怔看着秦晋,心里反复想着,这小子怎么长的,真 他妈又细又白,也不知道跟那大姑娘比起来哪个摸着舒服。 “你想什么呢?”秦晋让他瞅毛了,脸越来越冷。 王巍这才清醒,嘿嘿一乐,挤到秦晋跟前儿,拿肩膀去撞他心口,还眯着眼坏笑。 “诶!我说,你现在心里是不是特不甘,特难受,特害怕我就这么嫌弃你,跑了就再也不回来了?得了吧, 甭绷着了,话说的这么酸不拉几的,我早看出来了!”王巍挤兑着,大笑起来:“我王巍从小到大除了怕自 己魅力太大,无意中伤害无辜少女,就没怕过别的!听你说的那些个,知道我第一反应是嘛么?教教我,以 后毕不了业还能有个一技之长!” 秦晋一愣:“你毕业是费点劲。”说着,开始慢条斯理地系扣子。 “哎呦我操——”王巍要急,秦晋转脸很冷静地看他:“而且,这个你也学不了。” “怎么就学不了?”王巍不服。 秦晋盯着他看,表情有点复杂:“你……真要我当面说?”见王巍张了半天嘴嘛都没说出来,他蹲下伸手抓 王巍的小腿:“还是先给你看看脚吧。” 秦晋动作特利索,王巍不由多信他几分,听他说大概错位了,王巍也没怎么在意,随便说些什么话好转移疼 痛感。 “要不这么着吧!我教你念书,你随便讲讲‘那边’的事儿给我解闷?”尽管秦晋不为所动,王巍依旧不屈 不挠:“那墓碑上的字儿你小子现在能认识几个?文盲!赶紧要求要求上进,像组织靠拢点……”正说着, 就听咔嘣一声,王巍立马儿嚎的跟杀猪一样,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怒瞪秦晋:“我操——你他妈的到底会治 不会治啊!” “我说过我会治?”秦晋木然的表情让王巍觉着自己就他妈一具尸体,然后就眼睁睁看着秦晋摆弄一下他软 趴趴的脚腕,下了个结论:“好像断了。” “我他妈招你了!”王巍现在真是打碎了牙咽肚子里,撅折了胳膊囤袄袖儿里,这他妈叫一欲哭无泪。他烦 躁地啐了一口,嘶嘶吸着凉气,反手就给了秦晋一拳头。 秦晋由他打了一下,也没还手,还好心建议:“要不你睡觉吧?睡着了就不疼了。” 在这刻的王巍眼里,秦晋真他妈的很傻很天真。 转天一大早,王巍是让秦晋扛着上医院的,倒也算因祸得福了,姨夫姨妈听说他骨折住院,立马儿什么火气 都没了,上赶着跑到医院照顾他。姨妈又是哭又是道歉的,姨夫也没了脾气,王巍一夜之间就跟推翻了三座 大山似的,翻身农奴把歌唱了。这些日子对姨夫姨妈呼来喝去的,甭提多给劲儿了——自然,他也知道自己 这么着挺对不住那俩人的,但是叛逆期的王巍实在对这两个拆散自己跟爷爷的“外人”产生不出任何好感。 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王巍一养就是四个月,靳海东脖子都好了,他还在家里床上瘫着,没少让一块儿胡混 的那几个崽子挤兑,但光看这几个猴崽子天天跟拉车轮战似的往家里来,门槛都要给踢破了,却一次也不见 秦晋上门,自从上次亲眼目睹了养大秦晋的那个老妖怪之后,王巍还当真对秦晋越来越不放心起来。 所以,恢复正常上课的第一天,王巍一放学就准备上后坑去看看秦晋这小子。 所以,刚走到校门口就被靳海东他们截住的王巍显得很不耐烦。 “上哪儿啊?咱可是一个学习小组的,不得统一行动?”靳海东抄起王巍的书包,甩哒一下搭在肩膀上。笑 嘻嘻看着王巍。 “烦死了,我今儿请假!”王巍一把推开靳海东,着急要走。 “可巍子你们家地儿最大!”四眼儿喊。 “好吃的也多!”胖子也喊。 “还有那小子也等你半天了。”靳海东跟着喊。 哪小子? 王巍一皱眉,扭头看看,结果发现秦晋正站在仨人后头表情淡定地瞅着他。 “我操——”王巍啐了一口,接着就猛地一下扑过去,一把把秦晋按在墙上,狂吼:“你小子他妈的到底死 到哪儿去了!我的脚腕是你掰折的吧,这四个月至少给我露一回面儿啊!” 过路人纷纷投来异样的眼光,靳海东几个也一时间愣住,秦晋由着王巍喷他一脸唾沫星子,又由着他鼻孔扩 张,呼呼冒了会儿热气儿,才稍微给了点反应:“他们说去你家学习,现在走吗?” 王巍瞪着秦晋,窝一肚子火儿也不知道朝谁发了,咚地锤了一下墙,抓过靳海东肩头的书包挂在秦晋脖子上 ,伸手一拽:“真他妈服了你了,走!现在就走!” ****** 小剧场之负伤的根本原因 这是发生在王巍负伤之后过了很久很久很久的故事。 这一天,阳光大好,秦晋蹲在后院里,手攥着獒犬的后腿,表情凝重,獒犬不安地伏在地上呜呜叫唤,忽然 秦晋猛的拽了一下,獒犬嗷呜一声,挣扎起来,待秦晋伸手拍拍它的头,才慢慢安静下来。 “秦晋,你折腾他干什么,兽医都来了!”王巍正从院子外头回来,看见这一幕赶紧冲上去,抱住大藏獒, 以脱离秦晋魔爪:“医生,您赶紧给看看,我这兄弟下手没轻没重,别再把我们家藏獒腿掰折了……”王巍 说着,眼色不善的扫过秦晋,似乎回忆起什么不好的记忆。 秦晋没说话,王巍哼了一声,俩人都看着兽医检查獒犬的后腿,半晌,兽医奇怪地“咦”了一声:“这骨头 已经复位了啊……” 王巍看了一眼秦晋,后者别过脸,很自然地看着院内风景。 “秦晋,你什么意思?我人腿还比不上狗腿是吧,你说掰折就掰折!”刚一送走兽医,王巍就炸了,瞪着屋 里伸手抚摸狗头的秦晋,气就不打一处来:“人家医生说你复位的手法老练,一看就是熟练工种,我说你这 王八羔子,当初你他妈是成心的吧!” “我紧张。”秦晋钩钩唇角,王巍更搓火,冲过去一把抓起他的衣领:“你紧张个毛!看见诈尸都不紧张, 看见我崴脚能紧张?” 秦晋不说话,就这么打量着王巍,那视线……王巍后脊梁骨直发凉,就感觉有蛇在身上滑来滑去,不由得咽 了口口水,紧紧自己的衣服,总觉着,不这么做,秦晋的视线就会钻进来,舔舐他的身体。 “巍子,”秦晋吐出这两个字,王巍立刻跟摸了电门似的,往后跳一步。 “那,那什么……我今天还有事,就先走了!”这混小子心里想什么弯弯肠子,他王巍能看不出来?开玩笑 !上回完事儿之后自己的伤还没好利索呢,要再让秦晋来一次,自己他妈的还不得半身不遂…… 王巍打了个激灵,蹦跶着往后退,秦晋就一步步逼近,直把王巍逼到门口,伸手锁上门。 “我靠,你别他这么猥琐地看我行么!” “紧张了?”秦晋凑近,咬着王巍的耳朵:“你那晚上,就是这么看我的。”手摸上王巍的腰,揉一揉:“ 你这么‘猥琐’地看我,我一紧张,手底下就乱了,不怪我吧?” 王巍一愣,身上被秦晋作怪异常不自在,手里推拒着,嘴上慌道:“说,说什么呢……我当时跟你可是纯洁 的同志关系……我对你一点非分之想都没有,真的!我对毛主席发誓……” 秦晋哦了一声:“那看来是你天性不正经,勾引别人都没自觉。” “操,你他妈才天性不正经!咱俩谁勾引谁啊……靠,别他妈瞎摸了,老子今天不做,除非让老子上你…… ”王巍眯起眼,心说你小子细皮嫩肉跟小娘们儿似的,老子早想上你了!正僵持着,忽然衣服刺啦一下被扯 开,扣子落了一地,王巍一瞪眼,腿已经被秦晋抬起来,眼瞅着就要攻克老巢了。 “我……秦晋你就他妈一禽兽!等会儿,你这么直接来是要戳死我啊!” “都说了,你这么看我,我紧张,一紧张手底下就没准儿……”秦晋声音越来越低,随着清晰的一声,王巍 抽了一口凉气。 这哪是手没准儿啊,这一下一下戳的太他妈有准头了…… 房间里衣料窸窣,喘息闷哼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王巍认命地闭上眼,这一天又收获了一个跟秦晋相处地教 训。 不要妄图反攻,哪怕是眼神上的革命,都将付出惨痛的代价。 只不过,王巍没意识到,从前意银得到的教训再怎么都是外伤,现在却次次都是内得不能再内的内伤。 ****** 王巍啊,王巍,当年人家秦晋救你,有给你看脚,你非得乱想,乱看,乱惦记。话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你种了罪恶地种子,就不能怪人家秦晋多年之后翻身农奴把歌唱,可劲儿报复,是吧~~~~ 王巍:冤枉啊,我当初只是纯好奇,好奇他一个大男人怎么保养的,皮肤那么好…… 秦晋斜了一眼王巍:你皮肤也挺好,看着不怎么样,不过手感不错。 王巍:王八羔子,给我闭嘴! 12、秦晋他爹? 大概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秦晋比王巍想象的要热爱学习,每天放学都跟蹲点儿似的,在校门口等他。 秦晋没上过学,比胖子还文盲,一开始王巍他们教他教得都特有成就感,连胖子这号的都能从秦晋那找回点 自信,一来二去的,大伙儿也就不怎么排斥秦晋这个不太正常的孤儿。 秦晋聪明,学东西快,所以很快,王巍就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这小子总问他些让他下不来台的问题。 要真是在秦晋这么个半文盲跟前答不上来问题那可丢份丢大了,在这种扭曲的自尊下,王巍竟也开始认真念 书了。 这件事儿可乐坏了王巍他姨夫姨妈,自此把学习小组里其他人当成帮着王巍改邪归正的大好青年,这么着, 桌儿上招待的吃的也多了起来。于是,靳海东胖子他们对参加学习小组的热忱达到了空前的高涨。 这天是礼拜天,王巍邪了门儿的没出去玩,反而是窝在沙发上,怀里抱着一本新华字典,吭哧吭哧地翻。 “你这孩子,没看着我扫地呢,你还往地上扔瓜子儿皮!”姨妈正打扫卫生,本来数落人呢,一看见王巍跟 沙发上看字典,简直喜上眉梢:“呦,查字典呢!” “嗯……”王巍不太善于跟姨妈说话,一般都是用单音节词回话,忽然他想起什么,抬头问了一嘴:“什么 时候能回老家?”说起来,他已经两年没见过爷爷了,平日攒起来的钱,还惦着给爷爷送去呢。 “你爸最近工作忙,没时间,等过一阵儿吧……”每次提到这个话题,姨妈总是闪烁其词,王巍心里明白这 俩人是这辈子也不打算让他回去见爷爷了,恨不得他忘了爷爷才好,心里又烦起来:“家里还有别的书吗? ”王巍现在一点也不想看见他姨妈。 姨妈一看话题转移了,赶紧接茬儿:“有有有!你爸书房里有的是,外国名着,中国名着,诗词选集……” 王巍姨夫虽说是军人,倒是挺有浪漫情怀,王巍姨妈看上他也是因为他不像别的军人那么杀气重,反而是读 书多显得博学,家里专门有一间书房,全是王巍姨夫的存书。 王巍从来没进过这书房,这会儿跟着姨妈进来,看见一柜子一柜子的书,有点眼晕,他烦躁地皱皱眉,随便 挑了一本书皮最好看的:“这水许是谁啊?” “儿子,那个叫水浒传,讲的是梁山好汉的故事……” “好汉?估计名字都挺牛……”逼字含的嘴里头,王巍看了一眼姨妈又给咽下去了:“我就看这本儿了!” 朝姨妈扬扬手,坐的椅子上,皱着眉开始翻起来。姨妈看王巍看进去了,也不打扰他,悄悄走了。这会儿王 巍从书里抬起眼瞥了瞥姨妈的背影,等她关上门,自己跟着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自己寄得那些东西爷爷收没收着,怎么也不给自己回个信呢?还是都让他们给藏起来了? 少年人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嘻嘻哈哈着,王巍也就上了初三。从当初为了跟秦晋的一个约定好好念书, 到现在成绩总算不拖班里后腿了,王巍是没什么感觉,家里的姨夫姨妈可是乐坏了。成天有事儿没事儿嘴里 就念叨着秦晋。 “巍子啊,秦晋怎么好几天不来了,叫他来家里吃个饭吧?” “巍子啊,今天放学叫秦晋上家里来写作业吧,昨天我看他裤子破了,给他补补!” “巍子啊,今天大礼拜的,去找秦晋出来玩玩呗!你看人家孩子念书又认真又努力的,你多跟他近乎近乎! ” …… 诸如此类的话每礼拜都会循环好几遍,那张口就来的程度,堪比毛主席语录。王巍也懒得搭理,上厨房拿四 个馒头搁兜里,又装了半饭盒咸菜,想了想,又拿了俩白煮蛋。 “妈,我上学去了啊!”咬一口馒头跟嘴里叼着,王巍含含糊糊地说。 “给秦晋拿俩馒头,那孩子孤苦伶仃的,不容易。”姨妈追出来,又塞给王巍俩糙馒头。王巍嘴里填满东西 ,唔唔着点头,姨妈给他顺了顺后背:“今天秦晋也过来住吗?” 王巍嗯了一声,一挥手,扭身开了二八自行车,一个甩腿,骑上就走。 “骑慢点,再得了盲肠炎!”姨妈絮叨的声音很快被王巍甩在后头。 叮铃铃,车铃铛响了一路,王巍正骑得欢,忽然车子一沉,他抓起挎包就朝着身后一呼:“操,胖子你这两 年净他妈横着长呢吧,我怎么觉着打你一上来这车就跟进了山区似的,咯棱咯楞直颠呢!东子,快给我看看 ,后车胎瘪没?” “车胎瘪没瘪我是看不出来,反正你这车轮子都椭圆了我是看出来了!”靳海东横梁上载着一姑娘,说完话 ,哈哈乐着凑到姑娘耳朵边也不说了句嘛,俩人都乐起来。 “我操——东哥你俩能注意点么!这还这么多哥们儿连肉汤都喝不上呢,您吃个肉就甭吧唧嘴了行吗!”四 眼推了推眼睛,抗议道。 要说几个人里,属靳海东最能折腾,他爸是北京军区的司令,家里贼有钱。这两年抽的是中南海,穿的是将 校呢,就连身边的妞儿也是学校里最正的,要说哥几个不眼红那是胡擂。 实际上,论家庭条件,王巍也跟他差不多,只不过俩人追求的东西不一样,王巍好面子,干嘛都讲究个交情 辈分,恨不得让全天津的流氓都服他,钱不钱的到不怎么看中。而靳海东没别的,就是个造,烧钱买痛快, 要的就是这个劲儿。 在河北这片,管王巍都叫“老铁”,拔份就找老铁,绝对硬可!管靳海东叫“散财童子”,缺钱就找东哥, 绝对痛快。 “秦晋呢?”学校都到了,王巍忽然发现人头少一个,皱皱眉。 秦晋是他挺起来的人,大伙儿都给面子,一年前王巍让靳海东帮忙秦晋入学,靳海东求他爸找了教育局一个 熟人,直接从校长那把秦晋破格录取了。秦晋的身世编的那叫一个壮烈,说什么他爸是抗美援朝的烈士,他 妈是前线的护士,都死在战场上,他是烈士家属,在英明伟大的毛主席领导下,怎么能让烈士家属成了文盲 呢?这么着,秦晋顺顺当当就入学了。 “不知道啊?谁也没看见他!”四眼儿推推眼镜:“这小子从来不迟到,难道病了?”想了想,也觉着不对 劲儿,扭头问胖子:“诶?你们谁见过秦晋生病?” “行了,我去看看他!胖子你跟老陈说我病了,窜稀!”王巍稍微一寻思,骑上车奔着后坑去了。 “我发现这巍子对秦晋怎么这么粘的慌啊?这俩有那么亲么?”胖子皱眉。 “谁知道呢!”靳海东耸耸肩。 这时候,靳海东身边那姑娘琢磨了一下,插嘴道:“你们说的这个秦晋,是个女的吧!” 话音一落,几个人一愣,哈哈大笑起来。 白天的坟地也不透亮,走的里头就能觉出几分阴气。王巍早就轻车熟路,哪在乎阴不阴的,骑着车直接到了 秦晋住的那坟头,就差直接骑进去了。 自行车扔的一边,王巍过去洞口扒头,喊了两声,发现里头没人,干脆车也不骑了,在附近转悠起来。也没 走多远,就看见那疯老头站在林子里,手里拿着把刀,再看他对面,秦晋特老实的坐着,眼瞅着那老头儿拿 刀就往秦晋脸上划拉。 王巍一愣,想也没想,就一个飞扑上去。刀尖离秦晋的脸太近了,就算王巍把老头儿压趴下,这刀子但凡一 动,秦晋脸也就毁了,王巍脑子这么一转,半路转了向,直接推开秦晋,结果把自个儿暴露的刀刃底下了。 就觉着脸颊上头一凉,接着肩膀子就热了,王巍一低头,就看见血呼呼的往肩头滴答,伸手一摸脸,黏糊糊 的就是一手血。王巍还来不及说嘛,就被秦晋拽着藏得身后去。 “是谁?”老头对着秦晋,举着刀,阴森森的声音在林子里回响。 秦晋早嘱咐过王巍,找他来可以,但是千万不能让这老头子发现,否则他俩都得玩儿完。这会儿王巍瞥一眼 秦晋,这小子一副屎样,脸臭的不行。 “獒犬。”秦晋低声说。 “呸!一股人味儿!”老头儿脸上颜色不好看,吸吸鼻子,又拿起刀凑得鼻尖底下闻闻:“让那个不知死活 的小子出来说话!” “放了他吧。”秦晋挡在王巍前头,腰板挺得直,话说这小子近些年让王巍给喂起来了,个头张了不少,虽 说比王巍矮上半个头,那也是块一米八的大个儿了,这会儿拔创的劲儿,还真挺像那么回事儿,就是这尾音 的不稳还是透露了他的害怕。 王巍虽说心里不服,可看一向厉害的秦晋都不敢造次了,也隐忍着。 老头子不再跟秦晋搭话,一双空洞的眼睛直勾勾朝王巍看过来,污浊的眼珠子没有瞳孔,全是乌突突的灰白 色,王巍看得一愣,接着,那老头子就一把抓住秦晋的肩膀要把人甩出去,本来秦晋还反抗一下,王巍就听 咔嘣一声,秦晋闷哼着,捂着肩膀滚倒在地上。 “秦晋!我操……你个死老头子……”王巍急了,可还没来得及干什么,肩膀就让老头抓住,这老头手指奇 长,枯瘦如柴的,却力道倍儿足,五个指头一捏,似乎全捏中了穴位,王巍半拉身子都酸了,更别提使上劲 儿。王巍只觉一恍惚,就让老头子单手给抓起来,举到跟前,鼻尖儿对着鼻尖儿。 老头儿抽抽鼻子,在闻王巍身上的味儿:“小子,报上名来!” 王巍一愣,也不知道是该说真名还是瞎编个名字,扭脸看了一眼秦晋,秦晋正疼得面部狰狞,他也不懂养父 为什么会问王巍的名字,以往这种情况,都是直接在人天灵盖上招呼一下,人傻了,才肯放走。 秦晋琢磨不透,暂且对着王巍点点头,王巍撇撇嘴:“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王巍!怎么的吧!” 老头沉默了一会儿,又问:“你爷爷是王宝章?” “我爷爷叫王玺,宝章是他的字。”王巍下意识搭话,忽然就愣了:“靠!你认识我爷爷?!” ****** 日常小剧场 这是发生在王巍和秦晋一起长大日子里的小故事。 <之穿衣> 秦晋没有衣服很寒碜,王巍觉得自己作为他的老大(当然,只有他一个人这样认为)更寒碜。 于是,王巍决定给秦晋添置点衣服。 从靳海东那里抢来件将校呢子大衣。 怂恿四眼偷了他爸一身外交军装。 威胁胖子把他四十二号的新鞋上缴。 又把自己的海魂衫,雷锋帽,红围巾给他。于是…… 第一天,大家普遍认为这一身衣服太乱套了。 第二天,常常发生有人看见秦晋背影就喊靳海东,看见正脸喊四眼儿,低头走撞上了就喊胖子,遇上秦晋低 头就直接喊王巍这种怪事。 第三天,陈老师终于受不了班上永远有个上着课带皮帽子红围脖的同学,坐的笔直也不行! 第四天,第五天…… 第某天,王巍姨妈路过王巍房间的时候,看见这孩子低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走近一看,竟然趴在桌子上睡 着了,手里还拿着一件大号妮子大衣,缝了一半的针悬在衣服上。 这孩子终于懂事了! 姨妈欣慰的替他拆了难看的针脚,重新缝了一遍,第二天拿着给王巍他姨夫往身上套的时候,姨夫很奇怪: 这谁的衣服啊? 不是你的吗? 姨妈愣了。 那这衣服谁的,也不是王巍的号啊? 那之后某一天,王巍又找靳海东讨了一件新的将校呢…… <之喂食> 王巍的保姆生活是这样开始的。 早晨7:00 一盒糙米饭,让王巍狠劲儿往饭盒里压啊压,都块成板砖了,他才满意地往饭盒里撒了一层咸菜,使劲儿盖 上饭盒盖,骑着车往学校去了。 上午三个课间 王巍混迹在靳海东、胖子中间一顿搜刮,终于把大饭盒填的盖子都盖不上。 中午11:40 下课铃一响,王巍献宝似的跑的秦晋跟前,开始第一次喂食。其间抢胖子水果一次,搜刮零嘴一次。 一个下午 一边上课一边盘算,秦晋这小子够不够壮实,身高有没有长,是不是该再补充点营养。 下午5:30下课 带着秦晋回家,再蹭一次饭,坚决不能告诉家里这小子中午那顿饭也是自己管的。 晚上 以有宵夜为由,诱惑秦晋住下来,并教育秦晋注意个人卫生,冬天一周至少洗一次澡,两次头,夏天必须每 天洗澡洗头,并且洗的时候要来他家里,不能去泥塘里头。 于是,某日王巍姨妈打扫房间时,发现了这个小本,打开看到上面奇怪的条条目目,诸如某月某日,几点起 床,几点睡觉,几点运动,伙食××,身高××,体重××…… 姨妈很纳闷,这孩子什么时候开始养大型宠物了? ****** 自从王巍认定秦晋是自己羽翼下的小鸡之后,几乎每天都拦着他去坟地睡墓穴,秦晋开始不大乐意,但扛不 住王巍的软磨硬泡,终于在王巍家里洗漱用品,内衣内裤备了两套之后,秦晋对于王巍的房间比他自己都熟 悉了。 某夜,王巍起夜,回来时候,秦晋哼了一声,王巍以为人醒了,凑过去看,接着秦晋就把被子掀开一个角, 迷迷糊糊地喊了句:好冷,快进来。 王巍一听,心说白眼狼总算养熟了,笑嘻嘻地钻进去,可劲儿蹭,暖和! 如此这般的情况,发生了一个月,王巍对于自己在秦晋心目中干爹干妈的地位毋庸置疑的时候,这晚上,秦 晋再一次习惯性地掀开被子:好冷,快进来。 王巍屁颠屁颠往床上爬,只听见秦晋迷迷糊糊地嘟囔一句:快点,大黑,再不上来以后都睡野地里。 接着,秦晋被踹下床了…… 13、回娘家 老头儿本来抓着王巍,等王巍喊出这句话,就一松手,人结结实实摔的地上,噗的一声。 “你爷爷大限快到了,你小子去见他最后一面吧!” 王巍傻愣愣的听怪老头儿讲疯话,猛地反应过来,骂道:“你他妈的才快死了呢!我爷爷长命百岁……” “巍子!”秦晋喘着粗气拽了王巍一下,视线瞥过他脸颊上的刀口,还好不深。 老头儿哼了一声,倒没跟王巍一般见识,对着秦晋命令一句:“秦晋,你跟我过来。” “操……你还去,那老东西要花你脸!”王巍赶紧一个眼疾手快抓住秦晋的腕子,朝秦晋瞪眼,说实话,这 小子长得不是一般的俊俏,虽说脸花了自己泡姑娘的时候能少个强劲对手,可王巍也不知为什么,就是看不 得谁欺负秦晋。 秦晋回头深看王巍一眼:“我知道。”说着,也不管王巍磨叽,愣是拿另一只手掰开他的手指头,跟着老头 走了,由着王巍在后头喊了好几声也没回头,只是应了一句:“放心,我赶得及回来帮你止血。” 秦晋是一个人回来的,王巍看见这小子的脸完好无损,松了一口气:“那老家伙没把你怎么样吧?” “什么时候回老家?”秦晋没回答,直接俯下身检查王巍的伤口。 “回老家?那疯老头儿说话你也信啊!”王巍挑了下眉:“嘶嘶……疼!我这怎么说也是替你挡一刀,你能 温柔点吗?” 秦晋皱着眉停止撒金疮药粉的动作:“你做好心理准备,会落疤。”说完,又叹口气:“傻不傻你?” 王巍抬眼瞅了瞅秦晋,乐了:“大老爷们脸上就该有点疤!好看!”说着又看了看秦晋:“别瞪我,你不用 ,你已经够好看的了!” 秦晋摇摇头,把王巍拉起来:“毁容是为了我好,干这一行,长得俊容易勾魂,不是好事。” 王巍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光顾着注意秦晋一直用右手,左手总耷拉着,猜测他左边肩膀刚才被咔嘣那么一下 裂没裂,半天才反应过来,狠狠一拍秦晋:“你他妈的怎么烂泥糊不上墙呢,你念书就为了认识墓碑上的字 儿啊?” 秦晋不置可否,一副有苦衷的样子,王巍眉毛拧巴起来,秦晋没让他说话:“甭管我了,先管好你自己吧! 这个……”说着指了指王巍的脸:“回家怎么交待?” “你说让咱地煞给舔舔,能好的快点么?”地煞是王巍看完水浒传给大黑藏獒取的名字,秦晋看他这会儿还 有心情跟这革命乐观主义,绷着的脸也跟着缓和:“那还不如给你家留书一封,直接回老家,养好了再回来 。” “留什么书?说我遇上神棍,人家说我爷爷大限将至,我就屁颠屁颠回去了?” 秦晋看了看王巍的侧脸:“不,你该说……没脸见人。” “靠——你小子有点良心吗,我怎么说也是替你挡的……” 要说这回家的心思不能动,一动就不可收拾。王巍虽说不相信那老东西的疯话,可总有点担心,加上秦晋跟 边上一撺掇,又有点动心,干脆狠狠心,回学校找靳海东借了点车钱,再回家给姨妈姨夫留了张字条,就这 么雷厉风行,直奔火车站。 “行了,甭送了,我走了啊!”王巍站在月台上头,左脸呼着一大块儿白纱布,跟秦晋挥挥手。 秦晋没回应,直接跟在王巍后头。 “你……还有嘛事儿?”王巍困惑的皱皱眉。 “我跟你回去。” “啊?”王巍一愣,就被秦晋拖着上了火车,直接被按着坐的硬座上,王巍一脸纳闷地瞅着秦晋,就差在他 脸上瞅出个窟窿来了:“你跟来干嘛?” “老头子交代我有话捎给你爷爷。”秦晋倚在靠背上,不经心的说。 “什么话?”王巍打破砂锅。 秦晋没理,直接阖上眼,睡了。 王巍爷爷家在蓟县九龙山,坐完火车还要转汽车,王巍自己坐着没劲,没一会儿也睡着了,迷迷糊糊做了个 梦,梦见爷爷跟自己说再见,还有好好照顾自己什么的,说完扭身就走了,他拼命追,可越追越离得远。结 果,王巍就这么大喊着“爷爷”醒过来了。 一睁眼,一车人都在看他。 “醒了?”王巍还迷糊着,正纳闷秦晋的声音怎么这么近,一扭脸,发现自己直接倚在秦晋身上,脑袋搁得 人家肩膀上,睡的四仰八叉,王巍有点不好意思,抓着脑袋坐起来,秦晋瞥他一眼,伸手揉自己的肩膀,自 言自语:“麻了……” “娇气劲儿!”王巍哼了一声,秦晋抬眼瞅他一眼,垂下眼又说一句:“擦擦脸,眼泪流我一身。” “啊?”王巍一愣怔,伸手摸摸脸颊,真是满是泪痕,一下子呆了,大老爷们儿的,做个梦还能做哭了?! 王巍心里狠狠哆嗦一下,嘴里低声念叨:“妈的……爷爷,你可别出事儿……” 九龙山是个人杰地灵的地方,一下汽车,扑面而来的就是跟城市里截然不同的质朴气息,王巍跟出了笼子的 鸟似的,大口地吸了吸,显得倍儿兴奋,抓着秦晋的胳膊就朝他傻乐:“走着,别跟丢了啊!” 王巍爷爷住的山里,从客运站还得走一段山路,王巍本来对这块儿的地形烂熟,可没走出几步,竟也犯了嘀 咕。 “怎么回事儿,我明明记得这儿是一片绿油油的菜地啊……怎么成了大土旮旯了?”王巍越走越纳闷,一路 上本来该一片蓊郁鸟语花香的景象全成了光秃秃的大荒山,他实在忍不住了,抓住个过路人就问:“大爷, 这儿原先不是田地么,怎么全荒了?” 那个老大爷叹了口气:“前两年闹自然灾害,一场蝗灾,地全给毁了。饥荒都闹了两年了,唉,就差人吃人 了!” “饿死人没?”王巍紧张道。 “饿死人没?你这毛孩子真会问!饿死的人都成捆儿了,你看那边山头上,死的太多全拿席子卷上往那扔, 连棺材都用不起……” 王巍愣了半晌,心里还安慰自己没事儿没事儿,他每个月都给爷爷寄吃的,只能长胖,饿不着。结果等到了 老宅子门口,王巍彻底傻了。 屋子还是那屋子,住的人却变了。 “住这儿的人呢?”王巍抓着开门的中年妇女问。 “你说原来那个老头啊,五年前就搬走了!” 五年前? 王巍愣了愣,第一反应是那我这五年来寄过来的东西都是谁收了?女主人似乎也反应过来不对劲,警惕地看 了王巍一眼,立马儿就要关门,王巍急了,扑上去门就阖上了,他气得咣咣砸门,最后实在没辙了,喊道: “我不用你赔钱了,你告诉我人搬哪儿就成!” 半晌,里头报了个地址,王巍忽然撒丫子跑起来,呼哧呼哧的脸上绷得死紧,秦晋在后头紧跟着他。 爷爷平白无故的为什么要搬家?这么大的事儿他姨夫姨妈怎么不告诉他?还有……如果爷爷没接到他寄得东 西,姨夫姨妈有没有想着寄东西过来,如果也没寄……后面的,王巍真的不敢想,他现在脑子里只有一句话 —— 赶得及的,一定赶得及的,总不能所有人都饿死,爷爷……准没事儿,准他妈的没事! 王巍越跑越快,军跑鞋让他甩掉了一只,也没工夫找,一路跌跌撞撞的,跑到地方的时候,嘴里全是浓浓的 血腥味儿。王巍实在跑不动了,扶着路口一棵歪脖子树,猫着腰,按着心口,直咳嗽。 “秦晋,快……沿着这条道进去,找找12号门……快帮我看看……爷爷……”王巍指着路,喘的话都说不稳 ,秦晋拍抚拍抚王巍的后背,等他话音一落,立马儿顺着方向跑进去,很快消失在拐角。王巍倒着气儿,一 步一步慢慢往里头走。等他走到门口,正看见秦晋从里头出来,王巍往前上一步,秦晋堵住,王巍扒拉扒拉 他,他也不动。 “躲开!”王巍吼一句,打算从右边绕,秦晋往右跨一步,又给他堵上。 “你他妈有病是吗!”王巍气得抬起头朝秦晋吼。 秦晋深看王巍一眼,伸手按住他的肩膀:“晚了,老人家他……” “秦晋,我操你大爷!”王巍一瞪眼,一巴掌朝着秦晋脸上就呼过去,啪的一声嘎嘣脆,王巍吼道:“不想 死就他妈的给老子滚远点!”说着,拽开秦晋,冲进院儿里。 院里头,几个大小伙子正抬着个卷起来的草席,看见王巍冲进来一愣。 “放下——都他妈的把人放下!我爷爷还没死呢!谁敢动他一下试试!”王巍满脸吼得通红,额上青筋都暴 起来了,跟杀红了眼似的,让人看了害怕,俩小伙子无奈地摇摇头,把席子卷放下,刚想说两句劝慰的话, 王巍就跟护食似的扑上去,抱住席卷子,一点一点打开。 里头裹着的是个清瘦的老头,闭着眼特别安详,可是身上瘦骨嶙峋的,竟然已经不成人形。 王巍愣愣的看,浑身都哆嗦起来,嘴唇嗫嚅的,喊了一声:“爷爷……”豆大的泪珠子,再也打不住地往地 上砸。 ****** 小剧场 这是发生在秦晋先一步来到王巍老家的故事。 才一踏进老房子,秦晋就感到了死人的气息,等他赶到床边,果然老人就剩下一口气了。 “我来拿手札。”秦晋挽起袖子,在关节处刺着一个淡淡的篆体字。 “张凤霖是你什么人?”老人家本来已经涣散的视线倏忽凌厉起来,眯着眼打量眼前这个孩子。 “他让我捎句话给你,我是接你们班的人。” “老头儿我等这一天等了半辈子,总算可以放心走了!”老人家忽然笑起来,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本线装的书 卷,纸页早已泛黄斑驳:“小子,记住,邪不压正!留着这份笔记,早晚用得上……” 啪—— 手札掉到地上,秦晋立刻攥住老人的手,表情有点紧绷:“再挺会儿,你孙子就来。” “巍子来了?”老人眼睛有一瞬的光彩,紧紧回握秦晋:“替我好好照顾他……”老人笑得无奈。 “放心。”秦晋点头,老人安心的闭上眼,溘然长逝。 秦晋蹲身拾起来,因为不堪着力,好多纸屑散下来,秦晋也不心疼,直接揣在怀里。伸手抚上老人的眼,秦 晋低低念了一句超度的经文。 14、入殓 看着一个孩子跪在地上悲恸欲绝,两个大小伙子也心里可怜,想去扶王巍,秦晋过去一把拉住俩人,跟他们 摇摇头,接着垂下眼静静盯着王巍看。王巍哭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伸手往怀里一掏,掏出早上姨 妈给揣的俩馒头,掰一块儿送的爷爷嘴边上:“爷爷,看你瘦的,都饿晕了,赶紧的吃口馒头,吃了就醒了 ……吃啊……吃啊!” 边上的俩年轻人实在看不下去了,过去连拖带拽的把王巍弄起来。谁知道才一碰到王巍,这孩子就跟发了狂 的猛兽似的,死了命地挣扎,连骂带踹的:“操——谁他妈敢动我!放开!放开我……” 咣—— 秦晋上前去直接照着王巍脑袋上给了一下子,只见王巍白眼一翻,秦晋一伸手,这小子就跟布片儿似的搭在 他胳膊上了,秦晋一抬手,把王巍反着扛在肩头,朝那俩年轻人点点头:“老人家就交给我们吧。” 王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后脑勺疼得要命,呲牙咧嘴地坐起来,借着外屋摇曳的烛火能看见秦晋的 身影,蹲在地上,也不知在干些什么。王巍下床要走,发现脚底板一扎一扎的疼,抬脚一看,竟然被缠上好 几圈纱布,还渗出点血渍来,估摸着是丢了鞋跑山路跑的。 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到秦晋身后,王巍愣怔了一下,视线久久不能从地上躺着的老人身上离开,这才反应过来 ——爷爷死了。 “你干嘛呢!” “准备入殓。”秦晋没回头,手里拿着一柄小刀,给老人刮脸,剃头:“去给我打桶水,一会儿洗身。” 王巍傻站在秦晋后头看了一会儿,猛地一个转身,拎了桶跑出去。秦晋抬头看一眼王巍的背影,慢慢垂下眼 ,继续入殓的准备工作。 不大一会儿,王巍提着桶回来,秦晋帮王巍爷爷脱衣服,让王巍拿身儿干净衣服来,王巍取了衣服,也蹲下 来帮着秦晋给爷爷擦身。 老人的身上瘦巴巴的,皮包骨头,王巍擦了两下右手开始抖,他立刻拿左手抓住右手手腕,身子也跟着抖。 “操……”王巍低声骂了一句。 “起开,别碍事。”秦晋全当没看见,拱一下王巍,自己麻利地完成洗身,开始给老人穿衣。秦晋系着扣儿 ,王巍在一边悄悄地把衣角抻平…… “别把眼泪滴你爷爷身上,否则以后做梦不见他。”秦晋淡淡提醒着,王巍一愣,狠狠抽了一下鼻子,别过 脸去:“你他妈的才哭呢!” “又不是我爷爷,有什么好哭的。”秦晋事不关己的,似乎全然不把王巍的失态当一回事,整理好死人,双 手合十嘴里轻轻念叨着什么,王巍这会儿也平静下来,瞟了一眼秦晋。 他其实顶感谢这小子这副不上心的劲儿——他一大老爷们儿,又是大院儿那有面子的老大,总不想被谁撞上 自己这么不成气的鬼样儿,秦晋要敢在这时候同情他,他非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心里暗松口气。王巍眼眶红红地看向爷爷,然后猛地往下一拜,咣咣咣地嗑起响头来。 脆生的磕头声伴着超度声,渐渐地,秦晋闭上嘴,王巍咚的一下,一个狠头撞在地上不起来,秦晋垂眼看他 ,叹了口气,伸手按住这小子的毛脑袋,就在同时,王巍终于崩溃一般,闷声呜咽起来。 夜特别静。 王巍的哭声才显得特别清晰。 秦晋也不看他,只是抬着头,放长目光看着窗外黑漆漆的夜色,那男人压抑的抽泣声从耳朵里传进来,扯着 他心里也跟着难受。 “我警告你秦晋,别他妈废话!”王巍瓮声瓮气地低吼。 秦晋狠狠揉了揉王巍的头,一句话也没说。 按照习俗,王巍给爷爷守灵三天。没人跟他轮流,他就不吃不睡,在爷爷身边跪着,秦晋也不劝他,自己找 些事干——去林子里砍树,做棺材。 王巍爷爷是村子里出了名的老好人,听说城里来了孙子在王家守铺,村人纷纷过去吊唁。白天家里人流不断 ,王巍就在一片叹息声跟哭声里跪拜回礼,一天也不知听见多少回“节哀”,他倒是一副不怎么重创的样儿 ,朝来人大喇喇地一咧嘴,一句“放心,我坚强着呢!”来人也就再就没话了。 这天晚上,王巍把最后半拉馒头掰成两份,大块的给了秦晋:“你棺材做的怎么样了,明天能下葬?” “这个不用你操心。”秦晋瞥了王巍一眼,这小子两天两夜没睡了,眼都肿了:“我替你。” “替我什么?当孙子啊?”王巍呛他一句,也不动劲儿,秦晋沉默一下,过去拽王巍胳膊。 “你别动我!我真跟你急啊!”王巍吼了一声,秦晋还拽,他骂一句“操你妈勒个b……”一把推上秦晋, 发狠似的跟秦晋滚在一起,一下子就把人按到在地上,抡圆了胳膊一拳兑过去。 秦晋哪是个吃亏的主儿,张手就攥住王巍的拳头,上腿把他腰夹住,一翻身立马儿把人压下,抡拳就上,打 了个正脸。 “操——你小子下狠手!”王巍啐了一口血,真急了,咚地一下就拿脑门儿撞上秦晋脑门儿,接着伸胳膊扼 住秦晋的脖子,往死里勒,秦晋也用相同的方法勒住王巍,俩人打得那叫一个难解难分,在地上直打滚。 也不知撞翻了多少桌子凳子,等这俩人打够了,屋里一片狼藉,王巍跟秦晋躺平了,手脚大张着,在地上呼 哧呼哧喘粗气。 “舒坦了?”秦晋扭脸看王巍,这小子一脸青紫,左边脸颊肿起老高,嘴唇打破了,呼呼直流血,看他这意 思,秦晋就知道自己样子也好看不到哪去。 王巍扭头看秦晋一眼,喘口气,转回头继续看屋蓬顶子:“舒坦!真他妈舒坦!”这么说着,王巍忽然大叫 起来:“啊——真他妈舒坦啊!”胸口跟着一起一伏的,喊完了肺里难受,一个劲儿猛咳起来。秦晋一直看 着他不说话,直到王巍转头看向自己,秦晋哼了一下,冒出声轻笑。 王巍一愣,瞅着秦晋那张小白脸被打花了的怂样儿,跟着噗嗤两声,接着哈哈大笑起来。 “秦晋,我想明白了。人都死了,我跟这儿瞎折腾真他妈傻逼!我难受,爷爷反而不安生,我得好好活着, 爷爷才走的放心!你说,是吧?”等王巍终于平静下来,猛地就冒出特深沉一句话,接着他转脸看秦晋,想 说让这小子也见识见识他王巍也是个成熟男人,没想到一看见这混蛋的脸,一下子就绷不住了。 “我操——你小子打上呼噜了!”这么吼着,王巍一个跃身骑在秦晋肚皮上,狠狠拍着他的脸:“死猪!你 他妈给我醒醒!操——谁说替我的!谁说替我的啊?啊?!” 秦晋当真睡死了,王巍慢慢消停下来,低头看着秦晋,轻着声音,特别慎重地说了一声:“谢谢。” 下葬的事儿办的挺利索,棺材是秦晋做的,俩人一块儿埋了,没有墓碑,王巍给立了个木牌,上头王宝章三 个字写的歪扭,但也算有个主儿了。 “回城吧,要不就饿死了?”站的坟头边上,秦晋问王巍。 “还没圆坟呢,再等三天。”王巍把坟前的土抓一把,拿布包起来,揣的怀里,站起来:“你不会打猎么? 最不济,咱还能要饭呢!”这么说着,忽然想起什么,那胳膊肘子装装秦晋腰眼:“对了,那疯老头让你给 我爷爷稍什么话?” 秦晋瞥王巍一眼,半天,才极慢的开口:“那我打猎,你要饭。” 王巍一愣,破口大骂起来:“操——老子问你话呢!” 秦晋不理他,径自往家走,王巍真拿这人没辙,翻了个白眼跟着,时不时俩人对上两句话,王巍倒也没发觉 ,有这人在身边搅合着,爷爷的离开带来的痛苦,似乎也没那么强烈了。 15、倾心 老家的条件艰苦,特别是俩大男人挤在一张土炕上,夜里凉了一抢被子,就满屋子飘棉絮的时候。 “你还没睡?”秦晋扭过身来,整张脸皱巴成一“困”字,这副能吃能睡的样子让王巍看了就气不打一处来 。 “靠——你他妈属骆驼的吧!我这儿饿的胃都反酸水了,你还能舒舒坦坦的睡着了?”王巍在床上翻来覆去 的,胃里一抽一抽的,根本没法儿集中精力,秦晋熟睡的微鼾更是让他心烦,拿脚丫子踹踹秦晋,王巍难受 地哼哼。 秦晋半撑起身子,打量了一下王巍——这小子的确脸色不大好,深陷的眼窝里,那对大眼珠子也不怎么有神 了,秦晋看他捂着肚子直运气,也没说话,直接坐起来,穿衣服穿鞋。 “秦晋?” “我给你找点吃的去。” “你甭扯淡了!满村儿的活物都让人吃了,咱俩也就能互相择择身上的虱子……”王巍贫都没啥底气,伸手 拉了拉秦晋的胳膊:“歇吧你!咱俩聊会儿,转移转移注意力?” 说饿是真饿,可王巍睡不着,却不全因着这个。蓟县这地方,全盛着他跟爷爷的回忆,一闭上眼,全跟过电 影儿似的跟脑子里头转啊转,转的他不只胃疼,心更疼。 所幸,身边儿的温度跟鼾声提醒着王巍,他还有哥们儿。 “娇气。”秦晋哼了一声,往炕上一躺,盯着顶棚的横梁。 王巍喘口气儿,胃里难受,哼了一声:“说点别的!” 秦晋扭头瞅他一下,王巍也仰躺着,光着膀子,身上瘦巴巴的没有几两肉,肋骨下头胃口那块儿凹陷下去, 显然是饿过劲了。秦晋转了身子,对着王巍,伸过手覆在王巍胃口上。王巍傻眼了会儿,这小子火力壮,手 心是热乎乎的,别说,捂在肚子上还挺舒服。 “起开起开!还真把老子当小娘们儿了!”王巍一皱眉,拍开秦晋的手,双手顺势垫在后脑勺底下:“我小 时候,饥一顿饱一顿的,饿得睡不着觉是常事儿,这时候,我爷就唱歌给我听……”王巍眯眼看着窗户缝子 ,月光从外头透进来,晕出来一层朦胧的光晕,记忆就像打开闸门的水,汩汩流出来。等到回过神的时候, 王巍发现自己已经低声哼唱起来。 “深夜花园里四处静悄悄,只有树叶在沙沙响,夜色多么好,令人心神往,多么幽静的晚上……”俄罗斯民 歌朗朗上口,王巍只唱了一遍,秦晋就学会了和上来,这小子声音低沉,唱起旋律特别有张力,王巍第一次 听秦晋唱歌,多半是好奇,闭上嘴放他自己唱。秦晋发现王巍闭上眼不出声了,以为他睡着了,稍微迟疑一 下,接着低声哼唱: “小河静静流微微泛波浪,河面泛起银色月光,依稀听得到,有人轻声唱,在这宁静的晚上……我的心上人 坐在我身旁,默默看着我不作声,我想对你讲,但又难为情,多少话儿留在心上……长夜快过去天色蒙蒙亮 ,衷心祝福你好姑娘,但愿从今后,你我永不忘,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胃口上又被那小子固执地压上手掌,王巍这回倒没翻脸,只愣愣瞅着顶棚。 “秦晋,我睡着了,以下说的都是梦话!” 秦晋怔了一下,就看见王巍玩了命地往被子里缩,就露出两只脚,晃晃:“爷爷是我害死的……”闷闷的声 音从被子里发出来,秦晋伸手拽,被王巍死死抓住被子边。 “我心里留恋老头子,跟姨夫姨妈总隔阂着,以为这样子总有一天他们烦了,腻了,就能把我送回来。结果 他俩膈应,打定主意不让我跟老家往来,他们自己也生怕爷爷反悔,避之不及的,还瞒着我让爷爷搬了家… …操——我是进城过上好日子了,爷爷谁也不管了!”王巍眉头一拧,狠狠吐了一口气:“我他妈当初要死 硬着不进城,爷爷准活着,我他妈但凡对那俩人阳奉阴违,他们也不至于跟老家断了,我他妈要是早点回来 ,爷爷没准儿还有一救,我他妈……” 被子开始颤抖起来,秦晋迟疑了一下,一时不知怎么下手,最后还是拍拍大包袱,大包袱颤动一下,嗡嗡发 声:“梦话说完了,我继续睡了。” 秦晋一时无语,半天,才说道:“行了,这事儿不赖你。” “赖谁?”王巍喃喃地问。 “赖命。” 一时间,屋子里静下来。半晌,王巍低低骂了一句:“去他妈的狗屁命……” 秦晋不多话,伸手掰过王巍的脑袋,按在他怀里,使劲儿揉了揉,王巍心里难受,也由得秦晋下手了,闷闷 道:“说点话。” 秦晋没话好说,不应他,王巍低低地又开始唱起了那首歌。 深夜花园里,四处静悄悄…… 带着浓重忧伤的嗓音回荡在屋子里,秦晋皱起眉,手上不由得紧了。 16、老二 第二天早上,王巍又是给饿醒的,秦晋倒是没影了。王巍骂了一句,就听得院儿里嗷呜嗷呜的,等他蹭出去 ,正看的秦晋蹲的地上,手里抓着个毛呼儿的小玩意儿,玩的不亦乐乎。 “靠——你给我逮了个耗子吃?” 王巍也凑上去,低头一看,感情不是耗子,是耗子那么大的一只狗崽子,浑身光秃秃的,粉不溜丢的裹着一 层半透明的小绒毛,正嗷嗷叫唤着,秦晋给它拎起来,王巍发现这东西脑门儿上还长着一撮儿黑毛。 王巍正要下手抓,秦晋斜他一眼,扔给他俩馒头。 王巍抓过来,想也没想就往嘴里填,猛的意识到什么,又生生把馒头从嘴里撤回来,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 “那什么……你吃了吗?” 秦晋笑了一下,伸手拿过王巍咬出牙印的馒头,几口吞下去,王巍看得直发愣,咽了口唾沫。 “咳……哪来的?” “火车站,抢的。”秦晋心不在焉,一边儿回答,一边儿拿茅草给小狗崽子编了个窝,往里塞点被子里漏出 来的棉花,接着把小狗崽子丢进去。小东西不老实,想往外爬,秦晋就不厌其烦地一回一回把它按下去,最 后这小东西以为上头有挡着的,就老实了,干脆卧在窝里不动弹。秦晋很满意地眯起眼,把小窝放的床边上 。 “怎么意思?”王巍咬了几口,馒头就啃没了,噎得直么拿拳头砸胸脯:“咳咳,这耗子呢?” “我捡的。”秦正看见王巍蹲身去戳弄那狗,立刻提醒道:“这个不能吃。” “废话!”王巍顶了一句,站起来的时候,已经让狗崽子趴在自个儿胸脯上,一手拖着:“你惦着养这个? ” 秦晋盯着狗,没说话。 王巍乐了:“那敢情好,名儿我都想好了,你瞅它,细长条的,粉不溜丢还带毛儿,尤其是脑顶上这一簇黑 ,我操!形似了——就叫老二得了!” 据秦晋说,狗是跟王巍爷爷坟头边上捡的,是好品种,他绝对要带走。王巍开始还没当回事儿,等到上火车 了,发现这小子还抱着狗,王巍才明白这小子是认真的。 “你别这么明目张胆的,火车上不让带狗!”王巍最近饿得胃口都瘪进去一块儿,正好把狗塞得衣服里,放 胃口那,蒙混着上车。但这么着,胃口还是鼓出来一块儿,王巍只好捂着肚子,佯装打着饱嗝。 这狗也怪了,在秦晋手里服帖着呢,一到王巍这儿,就在他衣服里嗅来嗅去到处钻,王巍死按着这东西,脸 上异常扭曲。对面是个农村大爷,好奇地瞅着王巍老半天。 这会儿,小狗忽然拿尖牙啃了王巍肚皮一下,王巍瞪圆了眼,吸了口凉气:“操!你能让你们家老二老实点 吗?”王巍说话声音不大,但明显对面的大爷听见了,也跟着倒吸了口凉气。 这会儿,列车员过来查票,老大爷抓住列车员的胳膊,跟揪住救命稻草似的:“那个……同志,俺,俺要求 换个座儿……” “换个座儿?你当火车是你们家开的,说换就换?”列车员是个少妇,白了老大爷一眼。 “可是……那个……同志……”老大爷好像有难言之隐似的,瞥了瞥王巍,少妇也好奇地扭头朝着王巍看。 王巍捂着肚子,表情狰狞的对着女乘务员挤出一个笑。 “你……身体不舒服么?”王巍的演技太过逼真,女乘务员直接吓得花容失色。 “胃疼。”王巍眉毛拧成一团:“能给来点儿热水么?” 到底是王巍看上去太过痛苦,女乘务员立马儿就要去拿热水,就这节骨眼儿上,忽然衣服里那狗“嗷”的叫 唤了一声,女乘务员愣了一下:“什么声音?” “打嗝。”秦晋拽了王巍一下,王巍配合地“嘎”了一声。 女乘务员还是狐疑地看着王巍,忽然皱皱鼻子,接着就看见王巍肚脐儿那里洇湿了一块儿,呀的一声,倒退 了两步。 “咳咳……那个,对不住了,我们家老二我总管不住……”王巍笑出一嘴小白牙。 女乘务员瞪大了眼:“你……你……臭流氓!”说着,踩着蹬蹬蹬的步子,头也不回地走了。王巍转过眼来 看着那大爷,朝他也乐:“大爷,还换座儿不?” 王巍是带着一身尿骚被人捂着鼻子躲避着下的车,站的月台上,王巍把小狗掏出来扔的秦晋怀里,仰着下巴 眯眼看他:“你小子他妈的欠我一个月的饭!俩月的烟!” 秦晋面无表情,接过狗崽子,由着王巍扯着他的衣领,一脸威胁。 “这个等会儿再说,你爸妈。”秦晋朝王巍身后努努嘴。 王巍一扭头,就看见姨妈姨夫正站在月台那头,脸色不太好地盯着他。 “你叫他们来的?”王巍瞪了一眼秦晋。 “我让人捎话儿,你饿出胃溃疡。” “操——他俩有什么火儿,哥们儿你先替我扛着!”王巍一闭眼,咣的就倒在秦晋身上。 ****** 老二,表现好了咱给你加戏! 巍子童鞋:你说谁的?我的,还是秦晋那臭小子的? 秦晋:你的那个没戏。 王巍:你什么意思啊,怎么就没戏了,你给我说清楚,说清楚啊! 某玄:有戏,有戏,有对手戏。 王巍:听见没,她都说了,我跟你有对手戏,等一下,什么叫对手戏啊?我家老二跟他的能有什么对手戏? 秦晋:就是我的手跟你的老二,有戏。 王巍:…… 某玄:对对对,还有床戏。 秦晋:就是我的老二,跟你的菊花,有戏。 王巍:…… 某玄:嗯嗯嗯,还有吻戏。 秦晋:就是你你的嘴跟我的老二,有戏。 某玄:孺子可教,还有反攻戏,反攻戏!!! 王巍:我的老二跟你的菊花! 秦晋:没戏。 王巍:靠,不带你这样的啊…… 老二:汪汪汪!!!(我要加戏,加戏啊!!!!) 17、万恶的牛奶 有时候,这话就不禁念叨。 医院检查报告出来,还真他妈的是胃溃疡! 王巍唯一的亲人已经没了,他也没必要再跟姨夫姨妈对着干,只不过因为搬家的事情,与那两个人隔阂着, 就算不刻意刻薄,态度上也热络不起来。 这会儿,王巍躺在病床上掏耳朵,企图把刚头儿姨妈那些没完没了的唠叨全清空,心里倒也没少埋怨秦晋黑 嘴。所幸,这回胃病倒也没影响初三的课业——因为,北京也不传达了个什么精神,一夜之间,满大街都是 大字报,学生里头也开始成立什么红卫兵组织,细的王巍也没搞明白,反正是停课了,他做了十多年的美梦 竟然这么痛快的给实现了?! 王巍感到难以置信,他也不知道这是天上掉了馅饼儿,还是老天爷成心拿他开涮呢!这个问题,王巍现在搞 不明白,即使是很多年之后,再想起,王巍依然得不到答案。 靳海东他们仨第一拨儿就参加了红卫兵,也是附近几个军区大院儿里的人撺掇的,听说北京那帮干部子弟自 称“老兵”搞得风生水起,天津作为首都的后花园,也不能落后了,有人挑头,把干部子弟全都聚的一块儿 去,这就成了靳海东他们加入的这拨儿兵团。 “哎呦我操……哥们儿今儿个打的这架,真他妈的没挑战性!”胖子把军挎往床上一甩,露出半拉板砖,王 巍瞥见砖头上的血迹,挑眼看胖子唾沫横飞地自吹自擂:“那帮小崽子,一看见我胖爷,操——吓得都癫痫 了,屁股不留的就他妈跑啊……” “歇了吧!那叫屁滚尿流吧胖爷爷!老陈要真让人批斗了,胖子你那文化水平还真成问题!”靳海东痞气地 笑笑:“我赶明儿找我爸要点硬可的,这板砖拿着真他妈不顺手,听说南开区那块儿的都有枪!”说着,伸 手按的王巍两条大腿上:“我说哥们儿你赶紧好,下回拉架介绍老大给你认识认识,他一直念叨着要你入伙 !” 最近姨夫出任务,姨妈又一直工作很忙,回家也晚,方便了王巍这拨人跟家里碰头,参加红卫兵的事儿,靳 海东不知道跟王巍提了多少回了,一直被王巍拿胃残了当借口,摆着架子。 王巍是不爽,他才回老家几天啊,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天津城大大小小的地头蛇跟他妈雨后的狗尿苔似的 疯长,最让王巍不乐意的是这河北原本是他的地界儿,就这么两天,他手底下这帮人全他妈的见风使舵,入 了红卫兵了! 是,乱世出英雄,谁都想当英雄。 炒家,批斗,破四旧,嚷嚷着造反有理,一身儿王八绿愣是让一群秃小子穷威风了好一阵子。听说北京清华 一哥们儿——红卫兵领袖,直接让毛主席接见了,哥几个就扛不住了,都瞅着红卫兵光荣,全他妈的想逞威 风…… 王巍知道,在这个革命的风潮下,新的时代来临了。老师都成了臭老九,身边不少人一夜之间就给打成反革 命,没人敢管他们,也没人管得了他们,正是大展拳脚的好机会——王巍也想分一杯羹吃,那是自然的。 只不过在这之前,他得淡着那个抢了他主动权的“老大”,别让他作妖作上天了! “巍子,月底南市有个饭局,你去不去?”靳海东打断王巍的沉思。 “去,白吃白喝为嘛不去!”斜一眼靳海东,王巍乐了。 ****** 胃溃疡患者主要的任务就是养着,王巍也不知道他是犯了哪个太岁,没准是他爷爷命硬罩着他,现在人没了 ,他就虽了? 这天姨妈又一大早就出去了,她们单位也在搞批斗,每天忙得很。王巍把家里翻了个遍,他姨夫的抽屉都撬 锁了,愣是没找着烟,就找着一盒避孕套。 王巍烟瘾犯了,烦躁的没辙,拿出套子躺的床上当气球吹,就听见外头门响。 “谁啊?”把套子掖的被子里,王巍趿拉着鞋去开门,就看见秦晋抱着狗崽子杵在门口。 “你bk的也知道得来看看哥们儿啊?”王巍咧嘴一笑,扭身往回走:“进吧!” “有奶么?”秦晋一点不跟王巍客气,对他们家倒是熟,进来就到处乱找,看得王巍一愣一愣的。秦晋发觉 王巍拿眼神挒他,稍微抬了个头:“它饿了好几天了。” “我操!”王巍啐了一口,脸上拧巴了:“合着我在秦爷您心目中还不如一畜生呢?”秦晋没说话,王巍更 窝火,往床上一座,翘上二郎腿:“没有!要奶找你妈去!” 看王巍犯病,秦晋也不吊他,把狗崽子往床上一搁,就自顾自开始找吃的。王巍斜着秦晋,伸手拎过狗崽子 ,小玩意儿跟大耗子似的,捏着软乎乎的挺带感,王巍拨弄着玩儿,看狗崽子在床铺上打滚儿,拿手指头搔 着这玩意儿的小肚皮。 “他凶着呢,别咬着你!”秦晋看王巍玩的欢,好心提醒一句,就听得王巍“操”了一声,食指让小狗崽子 咬了一口子。 秦晋皱了皱眉,过去一把抓起狗崽子,放的肩膀上,说也神了,那小东西就安安静静地趴着不动弹,秦晋坐 的床上,把一大杯牛奶递给王巍:“拿着。” 这年头牛奶是紧俏玩意儿,拿奶票都买不来,这还是王巍姨夫托关系从国外带来的奶粉,专门给他调养胃溃 疡的。好么,让这小子抢了喂狗了?王巍直接抢过杯,就没打算再撒手。 秦晋抓起他左手,捏着受伤的手指头看了两眼,口子不深,血倒也没少流,秦晋抓着王巍的手一拽,直接放 嘴里嗦叻嗦叻。 “你他妈恶心不恶心啊!”王巍猝不及防,身上起了一声鸡皮疙瘩,一瞪眼,非要抽手。 “别动!给你消毒呢!”秦晋显得很不耐烦,愣是死箍着王巍的手腕子:“这不是普通的狗,它咬得口子得 处理……” “去你妈的——”王巍也不知哪来的那么大反感,浑身都跟过电似的,不舒服。干脆提脚就踹,狗崽子趁乱 嗷的一声,从秦晋肩膀上扑下来,奔着王巍拿牛奶的手就去了,咔嚓一口,王巍也跟着嗷了一嗓子,杯没拿 住,牛奶洒了一床。秦晋一愣,伸手抓了狗崽子丢一边儿去,又想看王巍那只手。王巍这会儿真他妈气不打 一处来,抡起拳头就要照着秦晋打一顿,秦晋一看这意思,先制住王巍再说,一下子就按住王巍肩膀子,把 他摁的床上,跨开腿坐的他身上。 “手给我看看!” 王巍被摁在床上呼哧带喘,一脸怒容:“看你麻痹!”说着有点岔气儿,倒口气儿骂了句操:“你小子他妈 的懂不懂照顾病人啊……” “胃疼?”秦晋愣了一下,看王巍直翻白眼,俯下身去拍他脸:“王巍?” “我操你妈小样儿的!上当了吧!”王巍猛地一窜,脑门咣的跟秦晋嗑的一块儿,伸手一搂秦晋的脖子,咔 一口就咬上他侧颈,真他妈解气! “诶?巍子,你们家门怎么大敞着啊?”就这么寸,听见一声门响,靳海东跟胖子进来了,王巍这才想起了 今儿个跟他们约好了上南市,有饭局。 “我……操……” 胖子瞪圆了眼,就说了俩字——也没别的词儿能表达他此刻的心情了。 王巍床上一团乱,秦晋正骑在他身上,王巍伸手搂着秦晋的脖子,正处于一团乱糟的核心,凌乱的被子上, 还有着可疑的白色痕迹…… “等会儿!我先收拾了这小子!”王巍还没觉得不对劲,一把推开秦晋,翻身骑上去。 靳海东眼神有点飘,半天,来了句:“要不,我们先回避一下?” “啊?”王巍扭头一愣,发现这俩眼神特诡异地在自个儿身上扫,一低头,在家里静养本来就穿着裤衩背心 ,这会儿跟秦晋闹得,背心都臃上去了,露着半拉胸脯,身上蹭的都是牛奶,白色的液体顺着肚皮直么往下 流…… “我操!这是牛奶!”王巍脸上一热,伸手摸一把,往前一伸:“不信你闻闻!” 胖子表情扭曲地往回退了半步,靳海东伸手指了指床上特明显的一个半透明套状物:“巍子,我还真不知道 你好这口儿……” 王巍看一眼那套子,现在杀了自己的心都有:“我要说刚头儿自己拿这个当气球吹着玩儿,你们信么?” 俩人没吱声,一副吃了屎的虽样。 “我操!真是牛奶!”王巍急了,舔两下自己的手,点点头。这会儿,那俩人的脸已经不是膈应可以形容的 了。王巍还不死心,从床上跳起来就扑到胖子跟前,伸手非得让他尝,胖子捂着嘴,跟看见阶级敌人似的, 一个劲儿的摇头。 “胖子,你今天要不张嘴,就不是我兄弟!”王巍吼。 “哎呦巍爷,我还是处男呢……这事儿你找东子,他经验丰富!”胖子求饶,王巍更来气,愣把手塞得胖子 嘴里:“我说了是牛奶吧!” “操——胖子我一世清白……巍子,你他妈这两天奶喝多了吧,那啥都一股子奶味!”胖子抓开王巍的爪子 ,一边呸呸着,一边骂。 靳海东在一边儿看得一愣一愣的,王巍气得脸都红了,扭头冲着秦晋喊:“你他妈的倒是说句话啊!” 秦晋正坐的床上,拿手指抹着牛奶喂狗呢,听见王巍喊,漠然地抬头,靳海东这会儿想起来什么,忽然一拍 脑袋:“靠,我都忘了,赶紧的换衣服,饭局别误了?”说着,看了一眼秦晋:“要不,嫂子也一块去?” 18、老K 要说南市中心,清末明初的时候是天津的“三不管”地带,这里五行八作,应有尽有。当年以中国政府不管 、日租界不管、法租界不管,号称“三不管”。解放后,这儿成了天津卫老百姓休闲娱乐的地方,来这儿消 费用不着大把银子,兜里揣个一块两块的就能遛上大半天。但要是你想玩出花来,茶馆戏园子,烧钱的地儿 也不少。常年跟这儿消遣的人,就两种,一则少爷,二则流氓。 这个所谓的“老大”就是个披着少爷皮相的流氓。 见面是安排在茶馆儿里,“老大”身边儿带着几个红卫兵,摆了一桌子茶水瓜子儿,王巍一进去,就看见一 个大光头,一身的绿军装,袖子上带一个红袖章,朝自个儿招手。 “老k!这就是我老跟你提起的,我们这片儿的核心领袖,巍子!”靳海东把王巍引荐给大鸡子儿。王巍笑 笑,大鸡子儿特热情地伸出手:“王巍是吧,久仰久仰,兴业街进香里的?” 王巍斜了一眼那只手,没动:“嗯,我跟胖子一个院儿的。我爸解放战争四军,抗美援朝当过总司令。” “呵,皇亲国戚啊!”老K笑了一下,没再提自己出身,表情倒也从容,伸着手也不往回撤退:“欢迎加入 ,我们这就差个血统纯正的。” “老k你这话我不爱听啊,什么叫差啊,我不算啊!”靳海东打了个岔,一拽王巍,让他跟老k握了个手:“ 巍子你甭客气,赶紧找地儿坐!岑儿你过来,坐我边上……”好在靳海东带了女朋友,这时候正好拿来缓和 气氛,他往凳子上一坐,再一招手,就让女人紧挨着她,挽住他胳膊。 靳海东的女朋友叫姚岑,长得属于特显眼的那种漂亮,拿他自己的话说,就是这种女人,带出去倍儿有面子 ,也因此成了跟他时间最长的妞儿。这会儿,这姑娘穿一身紧身的军装,身子凹凸有致的,脖子上系个红纱 巾,更显得脸色好看,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不住对着靳海东放电,其余这几个秃小子都看愣了去。 “靳老弟好福气!”老k笑着,转过话锋对着王巍:“巍子,喜欢什么样的,哥们儿给你介绍一个?” “我们巍爷口味跟一般人不一样,喜欢随爸的……”胖子插嘴,伸手跟胸脯上比划比划:“平的!” 老k愣了一下,王巍知道胖子这厮成心挤兑他呢,踹他一脚:“滚你妈的!” “青菜萝卜各有所爱嘛,下回让兄弟给你介绍几个。”老k笑笑,视线忽然定在秦晋身上,眼神一转:“这 位兄弟是……” “我哥们儿,秦晋。”王巍一嘴带过,老k若有所思地看了秦晋半天,点点头。 “哥几个,来晚了啊!”正说话呢,四眼儿从外头风风火火地冲进来,脑顶上带着个军帽,把军挎扔的桌上 ,拿起茶壶倒了碗水咕咚咕咚的灌:“你们猜猜今儿个学校里头谁挨批斗了?老陈!操——我就说多行不义 必自毙吧,我一看红卫兵压着老陈上礼堂了,追上去就给他一顿骂,从毛主席思想讲到破四旧反革命,讲的 他一愣一愣的!” “上回我们一哥们儿上厕所,遇上一老头,哥们儿跟他喊了句毛主席万寿无疆,那老头憋屎憋不住,就来了 句,疆,疆,疆……疆你个大JB,老子我都快拉稀了!操……当时还没进去呢,就让哥们儿拖住了,一喊来 了一群红卫兵,直接绑上批斗,那老头吓得直接窜稀了,没把我那哥们儿熏死,哈哈哈……”胖子插嘴道, 一说完,一群人全大笑起来。 靳海东那女朋友不好意思了:“你们这帮人,真流氓。” 靳海东大笑起来,揽住女朋友凑得她耳边也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女孩儿猛捶了他一下,红着脸骂了句“讨厌 ”。 “我操,注意点影响行不行啊!”四眼儿酸了一句,老k招呼他坐下:“克明,你带着这帽子不热?” 四眼儿忽然被戳中心事,脸上一下子黑了:“老k你再跟我提脖子以上的物件儿,别怪我不给面子啊!” 他不这么说还好,一说大伙儿更好奇,四眼儿骂了一句,开说:“话说我今儿个去剪头,咱想赶个潮流,又 他妈的怕被批判奇装异服,你们记得有首歌叫大海航行靠舵手么?就那个,大海航行靠舵手,万物生长靠太 阳……” “靠,你他妈还唱上了,接着讲!”王巍不耐,拿茶杯砸了四眼儿一下。 “讲讲讲!你别着急啊!”四眼儿捂着脑袋,清了清嗓子:“我一进门儿,就跟师傅说,给我理个大海航行 波浪式!咱也学习学习毛主席思想!那师傅愣了一下,就让我洗头,我把眼镜儿一摘,等了半天,等他弄完 了,再一戴上,我操……给我剃了个秃瓢!我当场就急了,站起来就要抡那老头儿。我问他,我不是让你理 大海航行波浪式吗?你他妈给我理了个精卫填海啊!你们猜那老头说的嘛?”四眼儿瞪了瞪眼,气呼呼地: “他给我来了句,小伙子,你不懂,这是现在最流行的‘毛泽东思想照全球’……” “哈哈哈哈……” 屋里爆发出一阵大笑,靳海东乐得直垂桌子,王巍也笑岔了气儿,冲着四眼儿上气不接下气地挤兑:“我说 四眼儿,你知道近视眼最大的悲哀是嘛么?”四眼儿挑挑眉,王巍乐着继续:“那就是你剪头发的时候看不 清,剪完戴上眼镜儿,心里默默地骂一句操,然后还得镇定地跟剪头发的哥们儿说,还行……” 这句说完,大伙儿又哄笑起来。 “你们几个,凑的一块儿真够热闹的。”老k止住笑,感慨了一句,从怀里掏出一把电影票,放的桌上:“ 这是智取威虎山的票,八一礼堂,这礼拜日,算见面礼了。” “哎呦我操,都是好座儿!”胖子眼睛发直,伸手就去摸,王巍猛地打了他手背一下:“这无功不受禄的? 老k你有事儿就说吧!” 老k乐了,视线在王巍几个人身上打量一圈:“巍子果然是明眼儿的,我想你不会不知道东局子那拨儿流氓 一直跟咱们老兵杠吧?” 王巍低头琢磨了一下:“谁又被砍了?” “没谁,先下手为强嘛!” 王巍乐了:“我其实也有见面礼给你,就是一着急出来忘带了。”这么说着,忽然站起身来:“基督山伯爵 ,是本儿世界名着,下回给你带过来。”这么说着,也没拿票:“我走了,你们愿意玩儿就多玩儿会儿。” 说完,毫不客气地走人,秦晋也跟着起来,靳海东皱着眉,跟老k道了个歉,喊了一声王巍,王巍不理他, 他也没追。 “基督山伯爵?”秦晋跟在王巍后面,低声念叨。 王巍笑了一下:“哪天你看看,那书不错。”说着扭头瞅一眼秦晋:“中心思想就一句——人不犯我我不犯 人。” 秦晋点点头,似乎在回想刚才几个人对话:“这红卫兵办事,不地道。” 王巍看着他,半天没说话,最后叹了口气:“秦晋,这话你跟我一个人说也就算了,别乱说。”这么说着, 王巍忽然息声,抬头看了两眼秦晋,忽然发现,回想起来,这人除了跟自己,似乎跟别人都没怎么说过话… …王巍讶异于自己这个迟钝的发现,半天心里也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反正……很微妙。 秦晋看王巍的表情这么一会儿变了不知多少回,觉着好玩,不过也没耐心一直这么看下去:“走么?再不走 来不及了。”说着,朝王巍身后指了指。 王巍一愣,扭头,正看着对面一伙人一窝蜂的朝他们这边跑,军挎甩哒甩哒的的,手里不是举着棍子就是举 着砖头。王巍赶紧拽了秦晋一下,俩人闪到拐角,就看见这帮人呼噜噜地从他们跟前跑过去,呼喝着上了茶 馆儿。领头儿那个,王巍认识,就是东局子的那流氓头子。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呢? 王巍皱起了眉。 19、群架 “妈的,胖子他们还在里面!” 王巍忽然想起来,伸手从挎包里掏出块儿板砖,就听见里头传来枪声,王巍一愣,骂了句:“操,凑合吧! ”接着就往里冲。秦晋皱了皱眉,怀里还揣着狗呢,也这么跟着跑了进去。 王巍进去的时候,里头已经完全混乱了,这帮人全是打架不要命的主,手底下随便抄起个嘛就是武器,放眼 看去,拿着茶壶歇人的,拿着凳子砸人的,拿着碎瓷片扎人的……王巍一眼就看见人堆里一个秃头倒在地上 ,直抽抽,三步并两步跑过去,发现是四眼儿。 “我操——我他妈就不该剃这个头……”四眼儿眼镜碎了一片,脸色苍白的吓人,一边哆嗦一边抓着王巍骂 街,王巍低头一看,从裤裆到两条大腿上,全是血迹,仔细一看,才明白是让人拿枪崩了大腿根儿:“靠, 吓我一跳,还以为你小子让人阉了呢!” “滚你妈的……”四眼儿骂了一嘴,王巍按他一下:“你小子别叫唤了,闭眼,装死!”接着一抬眼儿看见 胖子伸手拽他一下,秦晋自觉自主地挡住跟胖子打架的流氓,几个拳头抡上去。 “这拨人冲着老k来的,别他妈傻不唧唧的拿自个儿兄弟倒贴!”王巍抓着胖子:“喊警察来,我跟东子顶 着,就算进去了,我们关系硬,也出的来!关键是四眼儿耽误不起,妈的他还伤了动脉,不能瞎移动……糙 了,我在这儿护着他,你赶紧的!” 抬脚踹了一下胖子,王巍找个桌子架在四眼儿上头,省得停个尸再让人踩塌了,自己坐的桌子上,看着。 早就有传言,大院儿横,胡同儿拧,东局子打架不要命。这大院儿子弟说的就是王巍他们,胡同儿里的就是 家世一般的,而东局子,就是这群贫民窟的亡命徒。 王巍作壁上观看着这伙人,打架没什么章法,就是个下狠手。一般人插刀子插半寸,是怕离对手太近自己也 挨刀,可他们插就插一寸,宁肯了两败俱伤。尤其那个头子,本来就是个能打的,再加上这种不要命的嚣张 ,老k那边俩人护着,对付他也勉强。 难怪老k千方百计地要弄死这小子…… 打群架就是在这场地里,你随便看谁脸生,就可以拿家伙抡他,王巍坐了这么一会儿,已经招来四面八方好 几拨流氓,王巍哪是吃素的,屁股也不离开桌子,光靠腿踢一扫就是一个。 要说王巍打架,估计是基因好,一米八几的大个儿,瘦是瘦点,肌肉一点也不少他的。甭管是直拳勾拳摆拳 ,横踢侧踢回旋踢,一块儿板砖都能让他耍出花来,这孩子从小儿就无师自通似的,就没谁能把他打趴下了 。 这场架,要是让那流氓插死老k,那小子就火了。但要是他把那小子抓了,出名的就是他。王巍是不想蹚浑 水,可为了哥们儿来了,总得捡点便宜。 抬头对上靳海东的眼神,王巍乐了,这小子也没安什么好心! “秦晋,你替我看好了四眼儿。”王巍跟靳海东心气儿一对上,招呼一声秦晋,朝着靳海东点了个头:“走 ,跟哥们儿把那小子办了!” 王巍从桌子上跳下来,靳海东踹开跟前儿的流氓,俩人三步并两步朝着老k那边儿冲过去。王巍扔了砖头, 随手抓了个茶杯,咣地往桌角一砸,嗑出块儿尖瓷儿来。流氓瞅一眼王巍他们来了,一脚一个踹开老k跟前 儿碍事的,僵持着要捅,老k死命按着他手,小子一怒,扑上去咔的一口咬住老k的耳朵。只听老k“啊”的 一声,猛地踹住流氓的肚子,人被踹的退了好几步,小子哼哼笑起来,呸的一啐,啐出半拉耳朵…… 老k捂着耳朵疼得咆哮。 王巍跟靳海东一左一右迅速包抄过去,王巍一个眼神儿,靳海东挡在窗户前,断了这小子后路。 那小子回头一瞬,王巍飞冲上去,踹飞刀子,小子大吼,弯腰躲开肘击,脑袋咚地顶上王巍胃口。 王巍本来胃就脆弱,让混小子撞出一头冷汗,小子趁机要跑,王巍赶紧伸腿绊他。小子一个踉跄跪在地上, 王巍飞扑骑上去,小臂绕过脖子,往上一勒。 “服不服?” “服你妈!” 流氓找准王巍胃口,胳膊肘朝后猛兑。王巍捂着胃闷哼,小子趁机脱离钳制。刚爬起来,靳海东冲上来,拿 着这小子的刀,作势要插。 这小子不要命,伸手去挡,刀刃卡在他手心,呼呼流血,小子起腿朝靳海东裤裆里就是一下。靳海东大吼一 声,撤了半步,流氓抢过刀朝着他脑门上砍。 “东子!” 王巍喊一声,扑上去推开那小子,那小子扭头看王巍一眼,朝着窗户就跑。王巍一愣,尾随伸手抓住小子的 腿,小子反手刀子扎上来,被扑上来的靳海东扼住手腕,那小子一眯眼,骂了句街,往胸口里掏出一把枪。 终于他妈的知道这枪是谁的了! 这混蛋就开了一枪,第二枪现在才拿出来,估计是没子弹了! 王巍一寻思,也不虚他,对着靳海东吼:“东子,抓住他,他没……” 话还没说完,这混蛋就趁靳海东疏忽,挣脱开,拿刀反手朝着王巍胸口一掷。 “王巍——”王巍听得秦晋吼,就被刀尖扎了一下,胸口一阵火烫。 接着,世界安静了。 ****** 秦晋(对戏份严重不满中):这章又打酱油了…… 王巍(对剧情严重不满中):怎么又受伤!老子是主角,老子申请替身! 某玄(嘿嘿阴笑中):好啊,好啊,替身机会只有一次啊~(等的就是你这一句!) 替身跑堂之后,某玄拍拍秦晋的肩膀:从此以后你不用打酱油了,咱明天开始,天天床戏! 王巍:……你这个阴险的女人,我不要替身,不要替身了,刚才那段重拍行不行,替身留着明天用?啊?回 来啊,回来啊!!!!! 20、住院 “巍子!巍子你撑住!他妈的那混蛋……你给我撑下去,咱还得找他报仇!”王巍被抬上担架的时候明显已 经不行了,白眼直翻,嘴唇都没了血色。靳海东抓着他的肩膀,激动地吼红了脸,眼眶更红,跟发狂的猛兽 似的,护士都没敢拽他。 “你安静点。”秦晋一把拉开靳海东,后者有火没处撒,扭头就吼:“你他妈谁啊!敢管我!”说着,一拳 就奔着秦晋面门过去。没想到让人家单手抓住拳头,自己就生生使不上劲儿,靳海东气出个大红脸,秦晋一 把甩开他,那边小护士感激的对他点头笑笑,招呼身边的护工帮忙把王巍和四眼儿的担架都抬上救护车。 正准备关门呢,不防秦晋抬腿迈上去,跟着毫不客气地坐在王巍的担架边上。 “对不起,同志,这车不允许……”护士说着,接了秦晋阴冷的一道目光,忽然觉着这位似乎比刚才那位可 怕多了。 秦晋才不管护士想什么,只直勾勾看着王巍,他胸口上斜斜插着一刀,正因为是斜的,才刚好避开了肋骨, 直接插到内脏。医生说离心脏很近,不确定有没有刺破心包,需要带回医院进一步确认,但从出血量来看, 绝对是大动脉出血。 王巍得救的希望很渺茫。 大概医生就是想表达这个意思。 “医生同志,我这个以后不会落下残疾吧……”四眼儿这会儿醒了,看见医生在帮他止血,转头正好看见王 巍跟秦晋,愣了一下:“秦晋?巍子他怎么了?” 秦晋死盯着王巍不说话,四眼儿又问了一遍,可秦晋就跟聋了似的,仿佛这世界上就剩他跟王巍俩活人了, 四眼儿忽然有点害怕,转向大夫:“我说医生同志,我哥们儿他……还活着么?” “你闭嘴!” 秦晋突如其来的低吼让四眼儿吓得一哆嗦,医生也吓了一跳:“你这小孩儿怎么回事儿?谁让你上来的,还 扰乱……”话说了一半,医生撞上秦晋恶鬼似的眼神,忽然愣了,继而呼了一口气,低声念叨:“现在的孩 子啊……” 四眼儿也愣,秦晋一直都是跟王巍最要好,跟他们不过是点头交情,所以没人见过秦晋发火,这还是第一次 。 所以,难不成,巍子他真的…… 四眼儿心一慌,眼眶红了。 ****** 王巍觉得自己最近大概流年不利。 大伤小伤,内伤外伤似乎从来就没断过。 刀子扎心是真疼,疼得他几乎失去生存下去的勇气了,迷迷糊糊地,身边人的声音他还是可以听到,只不过 断断续续,距离很遥远似的。 似乎有人说了句什么,还活着么?还有谁吼了一句闭嘴?接着很久之后,又有人说扎中了心脏,没法救了。 王巍忽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难道他死了吗?! 正纳闷着,忽然感觉左手被狠狠捏住,疼得他呲牙咧嘴的,恨不得赶紧坐起来给这混蛋一拍盖儿,可是脑子 昏昏沉沉的,怎么也睁不开眼,身子也越来越沉,不像刚刚那么轻飘飘的,王巍呼吸变得困难起来,最后开 始感觉到心口的刺痛,继而陷入昏睡。 “巍子,你可醒了!”王巍眼睛眯成一条缝,浑身沉得难受,尤其是心口火烧火燎的疼,他吸口气都费劲。 “巍子,能看见吗,这是几?”靳海东依旧不死心地喊他,还拿出手指头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王巍一把抓住巍子的手:“别他妈晃了,我眼晕。” “我操!巍子你真醒了啊!医生同志,医生同志!”靳海东不仅没安生,反而跟点着了似的,更聒噪了,王 巍绝望地闭上眼,忽然又想起点什么:“你小子,趁我睡觉那会儿,玩命抓着我手呢吧?” 靳海东一愣,继而嘿嘿笑了两声:“切,发什么春呢,我叫医生过来!” 靳海东前脚走,秦晋后脚就进来了,看王巍睁着眼,愣了一下,继而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哦,你醒了啊 。” 王巍挑了一下眉,什么叫“哦”啊?这反应也太平淡了点吧,这小子死没良心的! “还疼吗?”秦晋坐的床边,稍微关心一下。 “你让人插一刀子试试?”王巍翻了个白眼:“操——那混蛋小子,我下回看见他,一定让他小子见血!对 了?四眼儿没事儿吧!” 秦晋指了指王巍对过的病床:“那呢。” 王巍看过去,这不四眼儿么!只不过比他多了个氧气罩,状态似乎也没他好,还处于昏迷状态。 “他失血过多。”秦晋解释道。 “我应该伤的比他重吧?怎么比他恢复的还快?”王巍有点奇怪:“秦晋,我到底伤到哪儿了?” 秦晋瞥了王巍一眼,张了张嘴,最后还是说道:“你命大,正好避开内脏。” 王巍听得直皱眉,总觉得不太对劲,这时候,靳海东带着医生回来了,他也就作罢。 ****** 就像秦晋说的,王巍命大,刀子神奇的从心脏和肺叶的缝隙里穿过,还没割到大动脉,因此身体恢复的很快 ,也就不到一个礼拜,王巍觉得自己都可以下地走动了。 不过王巍却觉得事有蹊跷。 一来,他明明记得刺穿心口的时候,那血跟开闸了似的,呼呼往外流,当时自己一低头,他妈的差点晕血— —上身几乎都给洇湿了。这难道叫没割到大动脉?他身体里是有多少血? 二来,他都住院这么多天了,成天哥儿几个倒是来的勤,他姨夫出任务去了,可能没回来,可他姨妈呢?怎 么也不见个人? 住院期间,老k来看过他一次,说是谢谢他救他一命,还说跟他是出生入死的哥们儿,来的时候送了一堆水 果,走的时候,留下一沓电影票。可王巍高兴不起来,外面人眼里,他让东局子那流氓插的住院了,那可是 跌份跌大发了,要是不找机会报了这仇,他王巍还怎么在河北混! “你们说,智取威虎山开演那天,那混蛋来不来?”王巍坐的病床上,啃老k给的苹果,瞥了一眼大家伙儿 。 “这小子傻啊,刚在我们这儿犯了事儿,还敢跟我们往一块儿碰?”四眼儿摇摇头:“要我就不去。” 靳海东乖的一下四眼儿的脑袋:“那混蛋又他妈不是你!我看以他的性格,绝对不能错过了这个热闹!你们 想想啊,革命样板戏开演,全天津卫大大小小的红卫兵兵团,哪个不去?他要不去了,就是自己跌了自己的 份。”靳海东笑得阴险:“我赌他准去!”啪——手掌拍在病床上。 王巍也跟着笑:“我也赌他准去。”说着,跟着拍上靳海东的手背。 胖子愣了愣,看一眼王巍,再看一眼靳海东,也跟着一拍:“准去。” 仨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四眼儿,看得他浑身不自在:“去!准去!准去!行了吧!就等着羊入你们虎口了… …” 仨人哈哈大笑,靳海东忽然转向一边安静坐着的秦晋,朝王巍挤挤眼:“让他也跟着,这小子挺能打。” 王巍寻思了一下,转头征求秦晋的意见,秦晋还不等他说话,先开口:“我去。” 王巍皱皱眉,总觉着秦晋这小子也有什么瞒着自己似的。想不通,王巍伸手抓了抓脑袋。 “嘶……”忽然头皮被划了一下,王巍疼得吸一口凉气,头皮愣是让指甲给划破了。摊开手细看,自己指甲 竟然长出半厘米那么长,这才几天啊?而且他怎么不记得自己指甲以前有这么锋利了? “我擦!巍子,你这爪子都能赶上九阴白骨爪了吧?”四眼儿乐了。 王巍斜他一眼,挤兑一句:“你小子养你的大腿根儿去!养不好,撸管子都成问题!”说着,自己研究了一 下指甲:“干脆我就这么着去等那混蛋,打起架来又多了个武器!怎么样?” “得了吧您嘞!哪天上厕所再把老二戳残废了!”四眼儿起哄的大笑起来,王巍糙了一句,伸手就要挠他, 正闹着,秦晋忽然过来,抓住王巍的手腕子,也不从哪儿借来个指甲刀,咔咔咔咔,一个指甲上给他剪了个 小口,然后把指甲刀扔给王巍。 “你自己剪了。” 王巍一愣,低头看了看自己十个手指头,一个指甲尖儿上豁开一个小口子,也只能剪了。他哭笑简直不得, 拿起指甲刀乖乖的,嘎嘣儿嘎嘣儿,把一手指甲全剪了,看得其他仨人是一愣一愣的。 “噗……巍子,其实你才是我们嫂子吧?”胖子绷不住了,说完大笑起来。 ****** 医生: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秦晋(木然状):你什么意思? 医生(擦汗状……):我,我是说你带了的那个人伤的太严重……同志,你先冷静点,先冷静点! 秦晋(依旧木然状):我很冷静,接着说。 医生:那,那,那什么……谁来救救我啊,我撑不住了,这哥们儿太吓人了!!! 吓跑了医生走进病房的秦晋:巍子? 挺尸的王巍没反应。 走到床边俯下身的秦晋:巍子! 挺尸的王巍依旧没反应。 伸手扯开王巍衣服开始跟小王巍打招呼的秦晋:呼呼~(这是纯洁的吻戏拟声词~) 挺尸的王巍依旧没反应。 用病号服把王巍双手反绞,并扯下皮带给王巍做成项圈,最后把王巍双腿劈开两个脚腕分别拴在床栏杆上, 还企图用手捏住高高抬头冒着露珠儿的小蘑菇的秦晋:你喜欢对面位,后背位,侧卧位还是乘骑位? 挺尸再也挺不住的王巍:秦晋,你他妈的变态吧!死人你也上! 难得露出一抹坏笑的秦晋:你也就这个时候比较老实…… 王巍:我×……&……%%¥¥¥¥#……&…… 王巍内心的邪恶小人:王八羔子秦晋,你关心一下我会死啊,你稍微伤心一下会死啊,你稍微满足一下我的 虚荣心会死啊,你说句在乎我会死啊!!!! 王巍内心的正义小人:其实那什么,我就是挺想让他表示一下在乎我的,那个……当然啦,我也很在乎他, 就是不好意思的……咳咳…… 邪恶小人:正义小人你个吃里扒外的,矜持一点会死啊!有点男子汉气概会死啊! 正义小人:→_→扎毛了…… 21、复仇 王巍的身体正以一种他自己都难以置信的速度恢复着。 四眼儿戏称,这是他身体里面复仇的血液作祟,让整个人都鸡血了。 王巍躺在病床上,琢磨着四眼儿这句话。夕阳正给病床涂上一层暖融融的金,虽然,墙外无时无刻不在上演 着一幕幕腥风血雨,但此刻的病房里,却如此安宁。 “四眼儿,你算说对了,眼下,我们正活在这么个鸡血的时代!”王巍笑笑,骨子里的战斗基因开始亢奋, 同时,那种天生的敏感神经又让他悲哀。两种极端的情绪交织在他深邃的眸子里,王巍表情复杂地转过头, 看见了门口的秦晋。 “你妈给你带的饭。”秦晋把塑料饭盒放在床头柜上,打开盖子,四眼儿立刻按耐不住坐起来巴望:“什么 好吃的,真他妈香!” 王巍表情不怎么好,瞥了一眼饭:“她自己怎么不来?” 说起来,这些日子王巍就见着姨妈一面,不知为什么,觉得她整个人一瞬间苍老了很多,发黄的面子,紧闭 的嘴唇,让王巍看了心里跟堵着什么似的,不舒坦。 “她的事,我哪知道?”秦晋噎了王巍一句,把饭盒递到他跟前。四眼儿看王巍发愣,伸爪子就要抢,王巍 反应过来,端起饭盒猛地往嘴里开始扒拉饭。 “操——也不怕噎死你bk的!”四眼儿骂了一句,王巍满嘴塞着米饭朝他乐。 “唔……后天《智取威虎山》开演,我出院手续还办不了,直接从这儿溜出去。”王巍忽然想起什么,朝着 秦晋点点头:“你在门口接应我。” “我呢?”四眼儿插嘴。 “你个残障,去了也是累赘,老实儿的跟这养你大腿吧!”王巍坏笑:“这可关系你后半辈子的幸福!” 礼拜日是个大晴天。 王巍换好了靳海东送来的衣服,正准备走,就听得门响。他刚跳的床上,拿被子捂住自己,门就开了。 “小巍,今天感觉怎么样?” 王巍露出脑袋一看,是姨妈。因为爷爷死了的事儿,王巍一直和家里芥蒂着,一时间叛逆也没了意义,王巍 忽然之间的客气反而更显得疏离。 这会儿,他也懒得理人,光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开始琢磨着怎么跑。 “伤口还疼不疼,让妈看看……”姨妈一脸心疼,伸手要拽开被子,王巍摇了摇头,卷起被子往后躲开,他 姨妈愣了一下,脸色因着尴尬竟露出些许的血色。 “呃……小巍,妈今天给你带了点好吃的,起来尝尝吧,你看有咸饭,有葱花儿饼子,还有茶叶蛋……” “我想睡觉了,你先回家吧。”王巍心没在这儿,敷衍两句,也不动弹,姨妈看着他直皱眉,半天才道:“ 小巍,其实……其实妈明天就要去外地出差,你自己在家里小心点,钱都放在床头柜里了,你用就去拿…… ” “回头再说吧,我真累了。”王巍哼了声,心里有点急。 姨妈轻轻叹了口气,欲言又止的,在那蹭了好久,王巍等得心都抓挠了,才听见缓慢的脚步声,接着门被轻 轻阖上,王巍猛地一个打滚儿坐起来。 四眼儿有点担心地提醒他:“巍子,我觉着你妈今天情绪有点不对劲……” “用不着你提醒我!”王巍心里乱糟糟的,最近一直没见姨夫姨妈,他总觉得心里不安,但又摸不到头绪, 况且这会儿也不是让他静心想事情的时候。他没再多废话,推开窗户,是二楼。王巍吹声口哨,秦晋就出现 在楼底下。 “我蹦下去,你护住了!”王巍喊了一声,纵身一跃,秦晋稳稳接住,双手拖上他的腰,带着他往地上一倒 ,俩人打了个滚儿,作为缓冲,又爬起来,朝八一礼堂跑。 王巍跟靳海东汇合时,正好赶上他们排队入场,几个人四处张望着坐下,礼堂里一黑灯,再一亮灯,样板戏 开场了。 在那个精神生活极端匮乏的年代,看场样板戏已经是最大的娱乐,礼堂里挤满了人,个个看得入迷,王巍从 人堆里挨个看过去,发现那流氓目标还真他妈小,压根儿就找不着。老k跟他们隔着一排坐着,他身边的人 已经站起来,地毯式搜索。王巍见状,收回视线,抓紧时间,看看戏。 正演到杨子荣假扮胡彪到威虎山做卧底,跟座山雕对暗语。 “天王盖地虎!” “宝塔镇河妖!” “脸红神马?” “精神焕发!” “怎么又黄了?” “防冷涂的蜡!” “么哈?么哈?” “正晌午时说话,谁还没有家!” 对完暗语,座山雕要考核杨子荣的枪法。威虎山的人虽然没见过胡彪,但他的枪法出众是尽人皆知的。所以 ,座山雕要亲自考核,以确定来人是否真的是胡彪。 按剧情安排,座山雕打灭一盏灯,随后杨子荣打灭两盏灯,以示侦查英雄枪法过人。 结果,演到这儿出了事故——负责控制灯光的人,一个没注意,拉错了开关,座山雕一抬手,灯灭了两盏。 演员直么发愣,只好圆场:“好枪法,一枪打两!” 这么着,就出事儿了,座山雕一枪打两,杨子荣怎么办? 如果打灭一盏,那是政治事故,涉及到的人,肯定是反革命了。王巍正跟底下看热闹看得乐呵,杨子荣抬手 举枪,啪—— 顿时全场一片漆黑! 王巍乐了,这工作人员挺鬼的啊,把总闸拉了。 就听得台上演员挺配合,高声道:“好枪法,全打灭了!” 底下叫好的,鼓掌的都有,黑暗中,也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太准了,连厕所的灯都给打灭了!” 全场一阵哄笑,王巍也跟着乐,这么一会儿,灯又亮了,台上还演着呢,就听女人嗷嗷的尖叫声,台下乱成 一团,王巍心里一紧,猛地站起来,正看见老k歪倒在座位上,胸口插着一把刀,浑身抽搐。 “他妈的!”王巍恨恨骂了一句,跨过座位,朝门口猛跑,秦晋,靳海东一拨人,紧跟着跑出去。 脚底下跟安了风火轮似的瞎追,王巍转过一胡同正看见那混蛋身影一闪,他骂了句操,发狠追上去,眼瞅着 就要追上了,从岔路口杀出来一王八蛋,跟他猛地撞在一起,冲力太大,俩人都撞倒在地上。 “别让他跑了,追上去!”王巍倒在地上吼,靳海东越过他继续追,王巍也要起来,被刚才那个不长眼的给 拽住:“你他妈谁啊,找死呢吧!”王巍着急,一拳就抡过去,对面那人嗷的一嗓子,怎么听怎么耳熟。 “四眼儿?我操,你他妈添什么乱啊!” “唔……巍子你可真下得去手……”四眼儿扶着眼镜:“操……不提了,你赶紧的,回家!你妈出事儿了! ” 22、霹雳 四眼儿瘸着愣把王巍拽回的家,王巍先是看见家里围了几个警察,再走近点,就看见正门横梁上,悬着一条 秋裤,底下两条裤腿儿系了个死扣。王巍一怔,扒开人堆挤进去,正看见他姨妈躺在地上,脖子上殷红的一 道儿,两个警察正在她跟前儿检查着什么。 王巍隐约听见围观的人你一句我一句的。 “听说王司令被打成反革命抓起来了,她天天也在单位挨批斗,实在受不了了……” “又是挨打,又是跪玻璃碴子,男人都受不了,她一个女人,怎么挺得住啊!” “我听说王司令也被斗死了,要不是为了儿子,她早寻死了。毕竟是个女人,精神上怎么受得了那种折磨… …” 一句句话,跟刀子似的,刮着王巍的心,王巍愣愣看着姨妈的尸体,忽然觉得今天这天儿太他妈灿烂了,灿 烂得他喘不过气来。 太阳太他妈好,王巍现在特想把心掏出来晒晒,看看里头负责羞耻的那块儿地方是不是嗖了! 他脑子嗡嗡响,白晃晃的阳光烤的他脑子开始发晕,王巍猛的眨眨眼,就看见姨妈手无缚鸡之力地站在他对 面,而他拿着机枪对着这个女人无情扫射,血溅了一身…… 王巍知道,他根本就是一混蛋,比混蛋还他妈不是个东西! “让开点,让开点!”警察处理完现场,拿担架把人抬走做进一步化验,王巍跟个傻子似的,站的那碍事, 被人家推搡来,推搡去:“诶,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儿!找进局子是吧?” 王巍没动,忽然想起他第一次进城,看见城里热闹繁华,傻愣着都不会走了,他姨妈笑着摸他的毛脑袋:“ 这傻孩子,有姨妈拉着你呢,不怕丢!” 如今姨妈的笑声他还记得,那句话就跟卷了带似的,不断地在他脑子里转。 有姨妈拉着你呢,不怕丢! “巍子?”四眼儿看王巍不对劲,过去拉了拉他。 王巍忽然好像惊醒了,喘着粗气朝后退去,离人群远远地,离那担架远远地,离警察远远地,他抓着头,靠 在墙根儿上,逃避着什么似的摇着头。 “王巍!”四眼儿喊他,引来了围观人群的视线,有人熟悉这个名字,开始纷纷议论起来,一时间,王巍觉 得自己被同情的眼神包围了,那目光跟雾似的,侵蚀过来,钻进他的毛孔,他玩命的呼吸还是憋得慌。 于是,赶在这墙角变成一个牢笼之前,王巍跑了。 ****** 活着跟死去的距离有多远? 一辈子,一口气?是红卫兵压着牛鬼蛇神从车间走到礼堂?还是从兴业大街跑到陈家沟子这么点距离? 正午的大太阳照在洋灰地上,王巍觉着自己像是让人割了舌头的狗,干热灼烧着身体,汗臭从鬓角蒸发出来 ,却找不着散热的地儿,眼瞅着就要爆裂…… 中午的胡同里忒他妈安静,所以王巍听见对面传过来的脚步声时,特庆幸终于听不见自己烦人的心跳了。王 巍抬头看着那“恩人”,忽然乐了。 “这叫嘛呢?冤家路窄?”王巍喘着粗气,浑身热的像个火球,他慢悠悠的逼近,那个人表情紧绷地往后撤 了一步。 “呦嗬——扎人的时候那牛逼劲儿呢?我操你妈逼的,有本事也给老子来一下啊!老子正他妈活腻了!”王 巍笑着喊,侧脸上那疤离被拉得极为扭曲。对面的流氓眼睛眯了一下,冲着王巍扑上来。 正是天儿开始转热的时候,两个大男人在胡同里扭打在一起,空气里都散出一股混合了血腥跟人肉的烂味儿 。说是肉搏,一点儿也不为过,俩人谁也没拿家伙,就抱着跟地上打滚儿。王巍跟不要命似的,拳头不管用 就上嘴咬,拿脑门儿磕,对面过来的拳头挡都不带挡着的,就顾着疯打。他胸口,小腹,肋叉子都吃了那流 氓好几拳,脸上又是青紫又是血的肿成了个猪头。 “操——你他妈别是老娘们儿吧!给老子挠痒痒都嫌不痛快!”王巍哈哈大笑,接着胃口就受了一下肘击, 直接被那流氓兑的墙上,王巍喷出一口血,脑袋被那小子抓住,咣咣往墙上撞,王巍翻了翻白眼儿,眼前一 会儿黑一会儿亮,晕乎乎地从墙上出溜下来,那小子居高临下地瞅着他,身子有点晃,脚底下颤颤悠悠的, 要跑。王巍喘着粗气,低吼一声,发狠扑上去抱住那小子的腰,咚咚咚后腰挨了好几下肘击,王巍闷头往前 冲,咣的一下,那小子后背撞上铁三轮儿,整个人坐进三轮车里,王巍上去扯着他脖领子,几下铁拳就招呼 上,拿他后脑勺往三轮车铁车皮上磕,一下就是个大口子,血呼呼往外流。 远处传来凌乱的脚步声,王巍一条腿迈在三轮车里头,一条腿跪在铁皮边上扭头,看见秦晋几个人呼呼往这 儿跑,咧开嘴乐了,一嘴血。 “巍子!”靳海东吼,就看见王巍身子晃了两晃,朝后一倒,从三轮儿里折出来,咣的摔倒在地。 王巍四仰八叉地仰躺着,正上方一大太阳忒刺眼,接着眼前一黑,就看见秦晋站的他跟前,显得异常高大, 正低头瞅他,一张脸埋在阴影里,也看不出来表情。王巍冲着他傻乐:“我操——哥们儿你别晃行么?” 秦晋不理他,弯腰抓起他的胳膊,挂在自己脖子上,王巍眨眨眼,想看清秦晋的表情,忽然眼前一片猩红, 眼睛沙着疼。 “闭眼,血流你眼里了。”秦晋低声提醒,王巍特听话的闭上眼,接着脑袋就被秦晋的大手一按,靠在他肩 膀上,接着身子一轻,被秦晋拦腰抱起来。 “别乱动!警察来了。”秦晋威胁。 “操——”王巍骂了一句,热气喷在秦晋脖子上,也没气力再挣扎。 姨夫姨妈被打成反革命,王巍就成了反革命家属,这种情况下,姨妈的葬礼也就大事小办了。靳海东帮忙弄 车拉了人去火葬场烧了,王巍抱着骨灰回来,孝服都没敢穿。 人烧了第二天,王巍学校里的年级主任就来家访,王巍当时脑袋刚让人开了,还裹着纱布,一张脸肿的跟猪 头似的,女老师也不嫌弃他,嘘寒问暖,好一番人道主义关怀。结果说到最后还不就是让他写个声明,表表 决心,跟反革命父母划清界限。 人都死了,划你妈! 王巍心里有火,勉强把声明书划拉完了,一按脑门,哎呦哎呦开始叫魂儿,这才把这尊瘟神请出门。 晚些时候,靳海东秦晋他们来看他,王巍躺在床上,瞥见靳海东提着一兜子水果,胖子伸爪子要拿,被他啪 的拍飞。 “哥几个,谁有烟?”王巍哼哼,靳海东从兜里掏出来一根,扔给他。王巍这才从床上起来,凑过去跟靳海 东对了个火儿。一个烟圈吐出来,王巍冷笑:“老子今儿被逼着表决心了,跟我爹妈划清界限!” 一时间,几个大小伙子沉默了。四眼儿眼神黯淡了一下,一屁股坐的王巍旁边:“年级主任是吧,来的时候 特慈祥是吧?操——那傻逼……当初也是这么逼我就范的!”四眼儿他爸给打成走资派,日子过得也不怎么 好过。 “老k死了,那流氓让警察抓了,进局子了。”靳海东嘬一口烟,扔一件军装外套给王巍:“老k的仇是你给 报的,归你了!” 王巍抓起衣服,果然是好料子,不知道是这老k扎了多少人抢来的,再看胸口上,别着一个毛主席章,擦得 锃亮。衣服是珍贵,更珍贵的是穿上这件衣服代表着什么。王巍叼着烟,眯眼打量这衣服呢,猛地感觉有什 么毛乎乎的东西拱他,王巍一挑眉,看见一只黑乎乎的毛狗子正蹭他大腿。 王巍乐了,把衣服扔的一边儿,弯腰抱起来那狗,转脸看靳海东:“就这么给我了?不心疼?” “高处不胜寒,我嫌这大衣太薄了。”靳海东钩钩嘴角。 王巍嘁了一声,低头抓挠着狗脑袋:“也是,东子你皇亲国戚,耽误不起……像我这种一个人儿吃饱了全家 不饿的,适合干这个脑袋别腰上的活儿!” 靳海东皱起眉,算默认了王巍的话,王巍叼着烟乐,忽然秦晋一把抢过他的烟,弹了弹烟灰,黑脸看着他。 “呦……对不住,没注意,差点烫着小爷您!”最后这一句,是嬉笑着对着怀里的小狗说的。 秦晋看王巍一眼,把烟卷叼自己嘴里,跟王巍身边坐下,伸手顺顺狗毛,手指不经意蹭到王巍的大腿,王巍 有点愣神儿。 “咳……真难抽!”秦晋忽然身子一颤,把烟吐的地上,一伙儿人哈哈大笑起来,王巍也跟着乐,伸手拍拍 秦晋的脸:“你小子不会抽装什么B啊!”却不想,秦晋一把抓住他的手,直勾勾瞅着他。 “这两天,我暂时住你这儿。” 23、毛片 王巍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从一家三口的日子过成了俩人俩狗的日子。 秦晋说开始入夏,雷雨多,尸体容易尸变,猫狗这种动物身上有生物电,也容易引发尸变——说白了,疯老 头不让秦晋养狗,秦晋不愿意把狗给别人,干脆跟着狗一起搬过来了。 到最后,结论还是,他王巍还不如一狗崽子! 小狗长得挺快,几天不见已经有小臂那么长,本来一身粉嘟嘟的现在长出一层油亮的黑毛,威风不少。 “你们家老二身上这毛儿长得够密的啊!”王巍蹲的远离拿盆给狗崽子洗澡,冲着秦晋挤兑。 “我操——他老二长嘛样都能让你看见了!”胖子来找王巍,正听见这么一嘴,瞪着眼就过来了。 王巍不理他,伸手抓抓小狗的背:“老二,快看你哥来了!” “巍子,我发现你这孙子说话越来越不着四六了!”胖子怒了。 “诶?这话怎么说的,你没有个小弟弟叫老二啊?”王巍瞅着他乐。 “我靠——东子还说你最近受打击受多了,让我来开导开导你呢……我怎么看不像受打击的,!”胖子让你 打击了就不错了!”胖子骂了一嘴,瞪了王巍一眼:“您自个儿哄你们家老二玩儿吧,我找东子看电影儿去 了!” 王巍一听这话,来了兴致,抱起湿乎乎的狗放的秦晋怀里,就去拉住胖子,挤挤眉眼:“怎么着,胖子,嘛 电影儿?” 胖子扭头也冲他乐,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凑得他耳边低声道:“好片儿……” 去跟靳海东看片儿也不是第一回了,王巍一听就知道那小子又弄了色=情片跟小礼堂里放,扭头看一眼秦晋 ,王巍冲他乐:“秦晋,走着,今天也带你见识见识?” 看片儿的地儿是河东一个荒废了的小礼堂,靳海东有钱有门路,弄来个胶片机,还有人时不时给他提供点好 东西。王巍一进去,礼堂里已经有七八个人,都是脸熟,靳海东的哥们儿。 靳海东看王巍来了,拉着他坐中间最好的座儿,王巍让秦晋坐在他旁边。 “你们胆子真不小!”电影开始放,王巍看见屏幕前那个开始脱衣服的女的,哼了一声。 “放心,外头有把门儿的。”靳海东乐,眯着眼睛开始打量那个女的。 胶片放映发出滋啦滋啦的电流声,画面是黑白而粗糙的,但丰腴的外国女人扭动的屁股跟颤悠的胸脯带来视 觉冲击,远比色彩更美好。尽管这不过是一部肉体交织着的默片,但在这个保守的年代,已经太过奢侈。 礼堂里很安静,空气仿佛粘稠了,全是濒临窒息的喘气声,这声音,让人异常燥热。 “操——胖子你bk的鼻血蹭我一身!”王巍转脸骂了一句,灼热已经烧过小腹。 “这妞真他妈正……”胖子喘着粗气,声音明显粗哑了,王巍不用看他也知道他在干嘛。 这个世界是如此平衡,在外表看来有多禁欲,内心就有更多的狂野。小礼堂里的一切,就像是西伯利亚的扇 动翅膀的那只蝴蝶,卷起一阵强烈的飓风。在这个单调乏味的年代里,这帮血气方刚的男孩子无处安放的欲 望与躁动,在这场暴风中,得以喷张。 王巍裤衩里耸起的雄伟小山,跟活火山似的微微颤抖,双腿间鼓胀的性器官,绷得要爆裂开,王巍哼了一声 ,斜眼瞥了瞥一脸汗珠的靳海东,咧开嘴,挑衅地一笑。 “擦——”靳海东低声骂了一句,朝他扬扬下巴,把手伸进裤衩里,开始猛地撸动起来。 男人之间的比赛,无外乎力量和性。 暴力让他们兴奋,性彰显着他们雄风。此刻王巍跟靳海东较劲的,就是谁性功能更持久。 王巍胸脯剧烈起伏着,老二在他手里暴涨,他几乎可以感觉到自己鼓胀的血管,蹭着手心。为了忍住不泄, 王巍高扬着脖子,呲牙咧嘴,汗水顺着脖子往领子里流,浓烈的雄性味道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秦晋侧头看着王巍,说实话,片子里的女人没引起他丝毫兴趣——毫无攻击性的弱小雌性,这就是秦晋看着 那白乎乎的肉体脑子里全部的东西。而此刻欲望喷张的王巍在他眼里,更像发情的公狗。 毫不客气的打量顺着王巍的高扬的脸落到他双腿之间雄起的雄性标志物上,秦晋哼了一声,王巍喘着粗气斜 他:“我操……你……你他妈……是男人么!” 男人嘶哑的声线有一种独特的性感,秦晋第一次发现声音也能带着电流,轻轻颤栗了一下,视线慢慢往上抬 ,王巍的肌肤黑里泛红,尤其是脸颊上那道细长的疤痕,殷红殷红的,异常刺眼。秦晋对上这小子深陷的眼 窝里那双浸透情欲的眼睛,呼吸猛地急促起来。 “嘁——你他妈的装什么正人君子,我就不信你bk的没站起来!”王巍不怀好意地笑,腾出手来掰开秦晋的 大腿,就要解秦晋的裤子。 秦晋猛地按住王巍的手,大腿上被王巍抓过的地方酸软发烫,王巍愣了一下,手心已经被秦晋鼓起的欲望顶 住:“够硬的!”王巍说着,咧嘴笑起来。 “嗯,我硬了。”秦晋低声重复,皱起了眉。 很明显,王巍不可能给他生孩子,那么,他为了什么产生的欲望? 脑子里因为混乱反而一片空白,秦晋莫名地心慌,一把推开王巍,猛地站起来,疾步走了。 “操!你小子有病啊!”王巍正喊秦晋,就听见靳海东哼哼哈哈地,射了。王巍喘了口粗气,朝着靳海东竖 了个中指,粗鲁地给自己撸了两下,也解决了。 提上裤子,王巍擅自从靳海东兜里掏出根烟,点上,出了礼堂,倚在门边上瞥着男厕所。不大一会儿,就看 的秦晋从里头出来。 王巍眯着眼,冲他吹了个口哨。 秦晋没正眼看他,就走的他身边,顺手拿走了烟,插的自己嘴里。这回,没咳嗽。 王巍气乐了,骂了句操。 “走着,今晚上哥们儿请客?”这会儿靳海东出来了,过来搂上王巍的膀子,拿肩膀撞撞他。 王巍扭脸看了靳海东一眼:“你小子又有钱烧得慌了是吧?” 靳海东一瞪眼,伸手拍了一下王巍脑门:“我操你个大傻逼,今儿个您巍爷生日行吗!” 24、一见钟情 南市的天津菜馆做菜最地道,靳海东舍得死王巍更舍得埋,可劲儿挑贵的点,敞开了肚子填吧。 “秦晋,饭菜管够,酒你小子就少喝点!”王巍看秦晋抱着酒瓶子不撒手,一把抢过来,从没见过这小子喝 酒,王巍还真怕他喝多了,回了家净给自己添乱。 “靠——巍子瞅你这点出息!陈会儿吃,先说两句!说两句!”靳海东拿酒杯砸着桌子,王巍抹抹嘴,站起 来。 “行!那就说两句!都说过生日得许愿,今儿个老子也许一个,”王巍环视一眼桌边上这老几位,一把抓起 酒瓶子:“哥儿几个够意思,我巍子跟你们好兄弟,一辈子!” “说得好!好兄弟,一辈子!”胖子拍着桌子站起来,跟王巍碰了一杯,靳海东跟四眼儿也相继站起来,跟 王巍碰,王巍斜一眼秦晋,伸手把人拽起来,把手里的少半瓶子塞给他,自己又现打开一瓶。 “老秦,咱俩认识也不短了,可说过的话连标点符号都算上也不如跟他们仨逗贫的话多,可你话虽说少,人 够仗义!我王巍喜欢!”王巍拍了一下秦晋的胸口:“我认了你这好兄弟,一辈子!你怎么说?” 秦晋凝视着王巍,看他因为醉意,脸色都有点酡红,秦晋不自觉地抓紧了酒瓶子。 咣—— 俩人瓶子碰在一起,脆响。 “一辈子,我认。”秦晋沉声说了这么一句,抢过王巍的酒,一仰头,一瓶子全灌下去。喷出一口酒气,再 把那半瓶子酒推倒王巍胸口上。 “真他妈痛快!”靳海东他们跟着应和一声,朝秦晋举了举杯,同王巍一并把酒干了。一时气氛打得火热, 几个人坐下来嘻嘻哈哈地大吃特喝。 “我说,东子你忒不仗义,成天带着妞儿跟我们几个光棍儿跟前儿臭显摆!” 靳海东吃饭叫上了姚岑,胖子眼珠子跟长在她身上似的,馋得不行,一边扒拉菜一边酸靳海东。 “胖子你这就狭隘了不是,咱哥们儿,那是过命的交情!东哥的痛苦就是咱的痛苦,东哥的幸福就是咱最大 的幸福!”四眼儿耍贫,看那边儿靳海东正美着呢,坏笑道:“东哥的女人那也必须是咱们的女人嘛!” “操,我抽你bk的——”靳海东脸色一变,伸手就抽四眼儿的脑袋,被他早有准备地躲开。 “得了,得了,得了!”王巍做了个暂停的手势,扭头对着姚岑:“诶?美女,我教你玩个游戏。” 姚岑是个爽辣的,要不然也不能大着胆子跟靳海东在一起,早就习惯了这帮人臭不要脸,歪头瞅一眼王巍, 轻笑一声:“什么游戏?” “看这筷子篓儿了么?咱俩互相问问题,问问题跟回答问题之前都先往这篓子里插一根儿筷子,就代表必须 诚实”王巍眨巴眨巴眼。 “没劲!”姚岑兴致一下子没了,靠回靳海东怀里:“凭什么你问什么我就得答什么啊,流氓!” “诶,怎么流氓了?你也可以问我啊,你想问什么就能问什么,我把筷子往这里一搁,像毛主席保证,绝对 真心回答。”王巍插了一副筷子进去,做了个发誓的手势。 姚岑挑挑眼眉:“你那点破事儿海东早跟我讲了,谁稀罕问呐!” “哎呦我操——东子你能管管你们家妞儿吗,这谱摆的!”王巍一瞪眼,乐起来:“我说姚岑,我看你挺精 明一女人,怎么跟东子呆的越呆越傻啊?我规定你非得问我的隐私了吗?你可以问东子啊,什么有过几个女 朋友啊,第一次那个是几岁啊,有没有脚踏两条船啊……我绝对来者不拒!” 靳海东躺着中枪,张口刚骂了句操,姚岑就起了兴致,抓起一把筷子往篓子里一插:“我玩!就你刚刚那仨 问题,我全问了。” 王巍瞥一眼筷子篓,勾着嘴乐:“要我说你们女人啊,就是沉不住气。”说着瞥一眼靳海东:“第一个问题 ,我数不上来,第二个问题,我哪知道啊,第三个问题,诶,我说岑儿?你真想知道?” “王巍你小子挑拨离间是吧!”靳海东抢过王巍的话头,搂住姚岑,低声哄她:“别听那小子唬你,你得相 信我!” 姚岑哼了一声,王巍就往篓子里插筷子:“行了行了,换我问你了啊!你是怎么被那小子骗到手的?” “他帅流氓缠着我呗。”姚岑瞪了靳海东一眼,往篓子里插一根筷子。 “那你觉着,要是我也耍流氓,有戏么?”王巍跟着插一根儿。 “有戏啊——他唱合家欢乐,你唱孤家寡人。”姚岑笑起来,也插一根儿。 “你有没有姐姐妹妹什么的,给我介绍一个?” “我一个人进火坑也就得了,别祸害了别人了。” “我说你从小就没有特嫉妒谁长得比你好看,你看她特不顺眼,特想祸害的?” “王巍你问题也太多了吧?!” 眼瞅着篓子要满了,王巍笑眯眯地塞进去一根儿:“就再问最后一个,你们第一次约会的时候,他跟你最后 一句话说的嘛?” 姚岑一愣,白了王巍一眼,拿着筷子往篓子里塞。 “快点快点,真心话,有点娱乐精神行吗?”王巍可劲儿催她,姚岑被催得急了,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 我插不进去了。” “啊?” 姚岑白了王巍一眼,拿起筷子,晃了晃:“我插不进去!” 一桌子人静了一秒,忽然猛地爆发出一阵狂笑,姚岑一下子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抓起酒瓶子就砸王巍: “你个臭流氓!耍我!”刚老实一会儿的一帮人,这便又炸起锅来,正闹着,王巍被胖子扯了扯衣服。 “诶,巍子,那边那几个妞儿,一直瞪我们来着!” 王巍顺着胖子指的方向看过去,是一桌子男男女女,看意思也是庆祝生日的。这一桌一看就都好孩子,一个 个全是班长范儿,王巍撇撇嘴,视线就定在其中梳着俩长辫子的女生身上,挪不动了。 “操——胖子,你巍哥我好像被爱情的箭一箭穿心了!”王巍捂着心口,一下子往胖子身上倒去,胖子一扭 身躲开了,王巍正倒在秦晋肩膀上。 “我要现在上去搭讪,成了的几率有多大?”王巍直勾勾看着人家姑娘,喃喃。 秦晋皱眉看了王巍一眼,也去打量那姑娘,大眼睛水汪汪的,倒真是清纯。 “你喜欢这种的?”秦晋撇了撇嘴。 “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王巍一副痴相,眼神特迷离,特深沉。四眼儿直接因着 这句词让啤酒呛着了,一边儿咳嗽一边儿张罗:“靠——赶紧,赶紧上!我看这姑娘简直就是挽救你王巍改 邪归正的神仙姐姐啊!” “成!哥们儿这就上!”王巍被四眼儿一鼓励,马上打了鸡血,噌的站起来,秦晋只觉肩膀上一轻,无意识 地伸手摸了摸肩头。 “诶?是你啊!”王巍奔着那桌就去了,走的姑娘跟前,笑眯眯地打招呼:“怎么跟这儿碰上了?最近怎么 样啊?” 那女的愣了一下,仔细看了看王巍,皱起眉:“你是谁啊,我认识你吗?” “我王巍啊,你忘了?咱俩一个幼儿园的,那会儿你在班里个头最矮,大伙儿都欺负你,叫你小不点儿,就 我跟你玩……诶,这么多年了,就记得你外号了,你叫什么来着,我都想不起来了。”王巍特真诚,手抓着 脑袋,笑得老实巴交。 “冰儿?你认识这男的?”女孩儿身边的女同学瞅了王巍一眼,拽了拽女孩儿的袖子。 “对对对!冰!我想起来了,你叫陈冰!”王巍一拍脑门,大笑起来。 “我不叫陈冰,我叫赵辰冰。”女孩儿皱了一下眉:“我怎不不记得有你这么个幼儿园同学,你说你上的哪 个幼儿园?” 王巍一听,名字都到手了,谁还管上的哪个幼儿园,直接就套近乎:“我上了不到半年就转走了,哪还记得 上的什么幼儿园啊!赵辰冰,这名字真高雅,沉鱼落雁,冰清玉洁,好名字啊!啧啧,也不知道伯父伯母怎 么给你想出来的这么好一名字,哪天我一定得见见他们……你家在哪儿啊,我改天上门拜访?” 女孩儿盯着王巍,身边的朋友开始拽她,她也觉出来不对劲:“你是不是搭讪我呢?” 王巍正色,刚要说别误会,就听得身后自己那桌咣咣砸桌子,四眼儿扯着脖子喊:“哎呦喂,姑娘幸亏你醒 悟的早,这小子蒙你呢,别上他bk的当了!” 王巍愣了一下,这边一桌子人已经对他怒目而视,他心里默默骂了句操,扭头冲着四眼儿喊:“不带你这么 砸场子的!” 一桌人哈哈大笑起来,特兴奋地互相碰了杯。 王巍骂了句交友不慎,哼哧哼哧回去,啪的一拍桌子:“服务员,上盘纯牛肉!我吃死你!”说着,眼角扫 到秦晋——正抱着一空酒瓶子,眼神迷离,这么一会儿,竟然给喝醉了?! 25、阴兵 几个人从饭馆出去的时候,已经醉的不成人样。秦晋软得跟一滩烂泥似的,王巍架着他,自己也跟头绊脚。 “诶诶!我给你们变一魔术……”胖子一嘴胡话,拦住大伙儿,神秘兮兮的,谁都还没反应过来呢,这小子 哇的吐了。 “操——你小子真他妈癞蛤蟆糊脚面——不咬人膈应人啊!”王巍退了半步,就听见秦晋挂在他身上,也开 始呕喽呕喽的,赶紧捂住他的嘴:“你可忍住了,等会儿再吐!”说着,朝四眼儿喊:“胖子交给你了,我 把秦晋弄回家。” 秦晋虽然没有王巍高,可是骨头死沉的,王巍被他拖得走不动,呼哧带喘地在马路上乱晃悠。 “不能喝你就别喝啊,瞧你这怂德行!”王巍骂骂咧咧的,也纳闷儿,这秦晋从来是几个人里最有分寸的, 怎么今儿个还能喝的这么失态?所幸,秦晋醉了也不撒酒疯,安静地由着王巍摆弄。 王巍抄近道,从马路拐进一个偏僻胡同,道儿窄,俩人东撞一下墙,西磕一下头,王巍实在受不了,干脆把 秦晋竖在墙边上:“挺会儿,我背你。” 这么说完,刚扭过身,秦晋就出溜下去,跪在地上,干呕起来。 王巍一愣,跟着蹲下去,啪啪拍他后背。 秦晋估计是第一回喝酒,吐得特别厉害,王巍真怕他把内脏都吐出来,看他这副德行,还真有点心里不是滋 味。 “你再忍会儿,回家就舒坦了。”王巍拿袖子给秦晋擦擦嘴,把他胳膊绕在自己脖子上,一使劲儿把人背起 来,朝着胡同口走。 正是晚上八点的时候,马路上还有人,可是王巍一走的胡同口,路灯一下子都灭了,王巍下意识想骂,可是 还没张口,先打了个冷颤。 这感觉没法形容,但是就是心里发毛。 王巍放下秦晋,往胡同里退了两步,倚在墙上。 四下里一片漆黑,安静的不正常。 过了一会儿,王巍隐约听见隆隆的马车声,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王巍屏息凝神地等着,不大会儿,就有一 辆辆大马车从他跟前儿飞驰而过。王巍自信自己的眼神儿绝对没有问题,马车一辆一辆的不断线,可是愣是 没有赶车的人,就能看见每辆车头挂着一盏青灯,光是淡绿的,而拉的,是一车一车的死人! 王巍心抽了一下,扭头看秦晋,这会儿正坐在地上,烂醉如泥。 咣啷—— 也不知道是不是该他倒霉,眼瞅着最后一辆马车过去了,竟从车上掉下来个死人头,滚滚滚,滚到王巍脚边 上,王巍动也没动,慢慢抬起脚踹了两下秦晋。 王巍有一个很不祥的预感,秦晋要是再不醒酒,他俩今儿晚上就可以直接挂了。 马蹄声忽然停了,王巍觉着自己心脏也跟着停了,跟接受审判一样,半天,就听见有脚步声,哒哒哒地越来 越近。王巍脚尖就抵着那个死人头,心里盘算,要不要把这东西给他踢过去。 再扭身看一眼秦晋,王巍心里骂,你小子他妈的赶紧给老子醒过来! 就这么一会儿,王巍觉着脖子后头发凉,低头看着地上被绿光晃亮了的地方,明明只有自己黑乎乎的影子, 王巍却明显感觉身后有东西在逼近,王巍不敢动,时间就跟凝固了似的,特别漫长,他低头盯着脚底下,忽 然看见一雪白雪白的手,跟纸片儿似的,覆在那死人头上,捡了起来……但是,身后的东西却久久地没走, 沉了会儿,王巍猛地发现秦晋开始动。 醒了?! 王巍眼神一转,就发现秦晋脚踝被那只纸片儿似的手抓着,一点一点往外拖。 操—— 王巍当时心里大惊,也顾不上那么多,拉起秦晋的胳膊就往反方向拽,那只手看着跟纸片儿似的,劲儿可不 小,王巍急出一脑门汗,可是秦晋还是被拖着出去一大截儿。王巍有点慌,拼了命的往回拽,没注意撞上胡 同里的鸡笼,绊了一脚,趴的地上。 公鸡咕叽咕叽着跑出来,王巍忽然脑子好使了——这鸡血不是驱鬼的么! 这么一寻思,他伸手就抓起一大公鸡,发狠去拧鸡脖子,就在这时候,王巍手被按住了。 秦晋?! 秦晋一把按住王巍的手,另一只手包裹住鸡脑袋,也不知道使了什么力道,咔的一下,鸡脖子就断了,愣是 没见血。 公鸡性子烈,垂死挣扎,要叫唤,喉管掐断了又叫不出来,就发出咕咕的闷响,那纸片人听见鸡叫,停下脚 步,松开了秦晋,抱着人头走了。 王巍看秦晋可算醒了,张嘴要说话,被秦晋伸手捂住,对他摇了摇头,秦晋的眼神深邃又坚定,当真是酒醒 了,王巍悬着的心一下子稳住了,松了口气。最后一辆马车在胡同口慢慢驶走,王巍本来是老实看着,猛地 也不知收了什么刺激,浑身绷紧,就要往起站,秦晋被他弄得一个措手不及,直接扑过去把人按倒在地上。 “唔……唔唔……”王巍要说话,秦晋狠命捂住他的嘴,王巍不甘心地挣扎起来,秦晋一皱眉,趴下来全身 压在王巍身上,死死抵住他。马蹄声渐渐远去,路灯相继亮了起来,王巍愣愣看着头顶的路灯,不再挣扎, 软在地上。 秦晋酒没全醒,伸手拖住发沉的头,低头审视王巍:“那是阴兵过路,你不要命了?” 王巍盯着秦晋看,似乎强忍着什么,秦晋喊了他一声,王巍抬手按住自己的额头:“我看见她了……就在车 上……” “谁?”秦晋问。 王巍眼眶一红,嗓子喑哑了一下,猛地别过头去,手背挡住眼睛,胸口起伏几下,隔了一会儿。开始“啊, 啊”的大喊起来。 秦晋明白了,看着王巍发泄,这些日子他一直压抑着,秦晋看了都憋得慌。 由着王巍喊了一会儿,秦晋低声问他:“作够了?” 王巍侧着脸,骂了句:“去你妈的——” “作够了就起来。”秦晋站起身来,等着王巍起来,也不管他晃晃悠悠的,直接把人从身后搂住,王巍身子 一僵,还没反应,就听见秦晋说:“头晕,背我回家。” “祖宗!”王巍啐了一口,觉着被秦晋抱着的感觉不赖,虽然他也不明白不过是身体跟身体贴在一起,为什 么心里都跟着安生了,但挺暖和,安逸的让人不想再去思考。 “走!”这么喊了一声,王巍一狠劲背起秦晋,朝家走。 26、宿醉 秦晋果然还是酒精摄入过多,刚头儿强打精神撑了那么一会儿,已经完全透支了,回去的路上,趴在王巍肩 膀上跟个死人似的。 把人费劲巴力地弄回家,王巍不怎么温柔地给他扔的床上,给喂了口水,再把吐脏了的衣服给他扒下来,拿 了湿毛巾给秦晋擦身子。 秦晋脸色很难看,闭着眼眉头皱得死紧,王巍粗鲁地给他抹把脸,哼声:“叫你别喝那么多,难受了吧?” 秦晋粗喘两下,眼睛睁开道缝子,推开王巍的爪子,闷声道:“去洗个澡,把今天穿过的衣服全扔了。” “行行行,一会儿的。”王巍按下秦晋的手,继续给他抹脸,心里明白,刚才看见不干净的东西,这小子这 是让他去晦气呢。 “你赶紧的……”秦晋不依不饶的,一把抢过毛巾,推开王巍自己坐起来,身子晃了两晃,他只好拿手撑住 床铺:“别过了十二点。” “靠——你省点心吧,我知道了!”王巍真拗不过这倔驴,扫一眼秦晋还穿着制服裤子:“你也赶紧脱了。 ” “我不用。” “你小子别他妈废话!” 王巍管秦晋说鸟,上手就解他皮带,秦晋僵了一下,抓住王巍的胳膊往边上一带,劲儿使大了,王巍直接给 惯倒在床上,骂了句操,刚坐起来,秦晋把制服裤子扔的他身上:“给!” “我操,你他妈是老娘们儿啊,哥们儿给你脱个裤子至于吗!”王巍诧异地瞅着秦晋,指了指他裤衩:“这 个呢?” 秦晋扭脸看一眼墙上的挂钟,差一分钟十二点,皱了下眉,奔着王巍就扑上去。还没等王巍反应过来,自己 就给按的床上,秦晋野蛮地一拽,军装上衣连扣子都没解,直接给愣扯开,咣啷咣啷扣子散了一地,王巍糙 了声,秦晋把手伸得他海魂衫里,连半袖带军装往上一拽,从脑袋上头囤下来。 “你他妈的……裤子我自己……”王巍挣吧两下,让秦晋搂住腰跟摊煎饼似的翻了个个儿,趴的床上,后背 让他胳膊肘压住,手往自己屁股后头伸进去,连裤衩带裤子,全给撸下来……王巍身上一凉,赤条条地愣在 床上。 挂钟开始打十二点的响,秦晋看也没看王巍一眼,抓着一团衣服,光着身子走到门口,开门,把衣服丢出去 ,动作一气呵成。 “你逼k的……根本不用脱裤衩吧!”看着秦晋穿着裤衩回来,王巍急了。 秦晋低头扫他一眼:“洗澡去。” “操……”王巍这叫一窝火,窜起来,一把抓住秦晋——他今儿非把这小子给扒了,管他醉不醉的! 秦晋哪是吃亏的,王巍上手就拽他裤衩,他也不含糊,拽着王胳膊就往水池子那走,王巍裤衩扯了一半,脑 顶上就被温水哗的浇了个透。 “呸——”王巍呼噜一把脸,瞪圆眼瞅着秦晋,伸手打开水管子,捧了一手水就朝他泼过去:“你撒酒疯呢 !秦晋!”哗啦哗啦,一捧捧水花朝着秦晋袭击过去,王巍没报复够,干脆拿手指头堵上水管子,留一个缝 儿,拿水滋他。秦晋也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捧了水泼王巍。一时间,俩人闹得欢,弄得哪哪都是水…… 冷不防,王巍光着脚打了个滑,秦晋伸手搂住他,自己差点也没站住,右手赶紧撑了一下墙。王巍腰给秦晋 托着,伸手勾住秦晋的脖子:“吓我一跳……”抬起头,秦晋正低头看他,俩人离得太近,王巍闻见一股酒 味儿,没来由地喉咙一紧,吞咽了一下。 秦晋浑身湿漉漉的,显得紧实的肌肉更光滑,月光下泛着白乎乎的光泽,跟大理石块似的。水顺着秦晋头发 梢儿滴下来,滴的王巍脸上,冰凉冰凉,王巍打了个哆嗦,心说这小子……真他妈性感! 手心在王巍腰上打滑,秦晋扶着墙的手绷起青筋,手指头抠的死紧,墙皮啪啪落下来几块,秦晋胸口起伏着 ,眼睛死盯着王巍湿乎乎的嘴唇,中邪似的,埋下头去…… “啊……阿嚏!”王巍忽然打了个喷嚏,秦晋顺着刚才的姿势,猫腰从王巍屁股后头的钢丝绳上拽下来条毛 巾:“赶紧洗吧!”说着,松开王巍,把毛巾往头上一呼,扭身走了。 王巍愣愣看着秦晋,呼了口气。 操他妈的……吓老子一跳! ****** 一宿噩梦把王巍折磨的够呛,夜里不知道惊醒了多少回,又在慌乱中迷迷糊糊地睡过去,睡着了就又会陷入 那个让人窒息的梦——他站的胡同口,看着他姨妈躺在马车上,从他眼前过,姨妈的脖子上鲜红鲜红的一道 血痕,睁大的眼睛哀怨地瞅着自己…… “哈……” 王巍猛地睁开眼睛,屋里一团漆黑,心脏咚咚撞击着胸口,胸脯上下剧烈起伏着,王巍喘啊喘,痛苦地攥起 拳头,突然发现秦晋抓着他的手。 “哥们儿,给你个机会,打我一顿?”王巍侧过头,苦笑地看着秦晋。 秦晋也没睡好,虽然他因为宿醉头疼的拧巴,可王巍在身边没个消停,他自然也睡不着。黑着脸看了王巍一 眼,手心里王巍的爪子冰凉,秦晋哼了声:“算了。” 王巍笑出声来,无神地瞅着天花板:“哥们儿真该找个女人了,暖暖身子也行啊……” “过来。” 王巍“啊?”了一声,秦晋松开他的手,侧了身子,朝他招了招手。 “糙了……”王巍气乐了。 “快点。”秦晋催促一句,那表情就在说——这没女人,就一哥们儿,你爱凑合不凑合。 “神经病……”王巍嘁了一声,拗不过秦晋,认输般的一歪脑袋,撞在秦晋肩膀上,秦晋伸手搂住他。 “硬邦邦的,还是女人舒服!”王巍嫌了一句。 “你试过?” 后脊梁骨让秦晋伸手轻抚一下,肌肤摩挲的感觉让王巍微微一颤:“别他妈的瞎摸,老实当你的铺盖卷吧! ” 秦晋没理他,阖上眼,王巍等了会儿,不见秦晋搭话,想抬头,秦晋伸手按住他的脑袋:“醒着呢。” “那说两句话,太他妈静……”王巍闷声。 秦晋垂下眼,想了想,低声唱起来:“深夜花园里,四处静悄悄,只有树叶在沙沙响……夜色多么好,令人 心神往,多么幽静的晚上……” 如果声音也有温度,这大概是王巍迄今为止,听过最温暖的一首歌。 27、怀孕 一场文革闹得天津城人人自危。 打王巍成了反革命家属,胖子跟四眼儿家里相继出事儿,天天胖子他爸被拉的公会挨批斗,四眼儿他爸直接 打成走资派关起来了,可仨人里,还是属王巍最惨,姨妈死了,姨夫下落不明,全靠政府接济活着。 王巍托靳海东打听他姨夫的下落,已经有几个月了,可是依旧全无音讯,这天王巍正在家里给“老二”刷毛 ,胖子来了。 一进院,大黑藏獒就嗷嗷叫着扑上去,胖子吓得赶紧跳出门槛儿,扒着门冲王巍喊:“哎呦我操……你们家 这防贼措施也他妈太到位了吧!赶紧的,把这玩意儿弄走,弄走!” 秦晋从外头进来,正看见胖子撅着屁股嫑着木头门,皱了皱眉,提脚把人踹进去。 “啊……”胖子一个没收住,连滚带爬地冲进来,王巍看了哈哈直乐,手里一松,俩狗奔着秦晋就去了,呼 呼扑进他怀里,嗷嗷撒欢儿。 “巍爷,我不知道你嘛脾气,反正要是我胖子家里让人入侵成这样,这事儿我可忍不了啊!”胖子气呼呼地 踹开那洗澡盆,瞥了一眼秦晋,“老二”正欢着舔他脖子。 王巍推了胖子脑门一下,嘁了一声:“胖子,你别跟这儿挑拨离间,我跟秦晋那是死铁,是你小子挑拨的了 的?”王巍把梳子扔的大盆里,站起身来,看着秦晋让俩狗簇拥着走到水管子那,打开水龙头,把脑袋伸的 底下冲水。 “再去,让地煞跟着。”王巍皱了皱眉。 这两天疯老头又去外地赶尸了,秦晋每天晚上都要回去守坟地,可白天还是回王巍这儿,王巍嘴上骂秦晋把 他这儿当成免费旅馆了,大白天的占着他的床睡觉,可心里倒当真觉着秦晋这人,不错,够兄弟。 秦晋嗯了一声,直起腰,甩甩脑袋,水珠子折射在阳光底下晶亮晶亮的。秦晋把湿了的跨栏背心脱下来,跟 水管子底下投。 “‘老二’跟我去,让它见见世面。”秦晋说道“老二”俩字儿时稍微顿了一下,扭脸看一眼王巍,王巍乐 出声来:“你喊它天罡吧,这名儿不错吧?” 胖子跟一边儿看看秦晋,又看看王巍,心里头感觉不是劲儿,又说不上来哪别扭,抓挠抓挠脑袋,啧啧两声 ,王巍扭脸瞪他:“胖子,你他妈长虱子了?” “你才长虱子呢!我来是……”胖子一拍脑门儿:“操!我差点儿把正事儿忘了!东子玩大了,那妞儿肚子 让他搞大了!” 胖子带着王巍他们赶到的时候,靳海东正蹲在门口抽烟,四眼儿在旁边急的团团转,王巍打眼看了看这间破 平房,朝里边努努嘴:“人跟里头呢?” 这是靳海东一小哥们儿住的地儿,附近住的都是混子,白天不跟家里呆着,也不怕走漏风声。靳海东抬头看 一眼王巍,点点头。 王巍伸手抓起靳海东的领子:“你小子真他妈敢玩儿啊!你以为你爸是大校这全世界姑娘都随便你霍霍是吧 !” “巍子……你就甭给他添乱了,快想想辄吧……”四眼儿拉住王巍抡起来的胳膊,压低声音:“里面那位… …要流产……” 王巍愣了一下,心里也慌,手底下没收住咣的就给了靳海东一拳,站的那呼呼喘气儿。 未婚先孕这种事儿,他也听说过,那女的被发现之后就自杀了,那男的直接被拉去批斗,后来被折磨疯了。 靳海东是什么人? 皇亲国戚,大好的前途等着他呢,遇上这么个烂事儿,直接能把他人毁了…… 王巍烦的咚地兑了墙一下,朝窗户看过去,低声自言自语:“先他妈救人……”但怎么救?他也是一点主意 没有。 “里头有大夫,是我找来的兽医。”靳海东低头擦了擦嘴角,闷声道。 王巍第一反应是不靠谱,可转过来一想,也没别的辄了,叹了口气,又问道:“这地儿安全不?你小弟兄靠 不靠得住?” “巍子,我有个事儿求你……”靳海东头埋得很低。 王巍皱了一下眉:“行了!我还不知道你!我也觉着这地儿不靠谱,搬我那就搬我那,反正院子大,你们来 看也方便。” 靳海东终于舍得抬一次头,嗫嚅着说了句“谢谢”,王巍黑着脸,又骂了他两句,靳海东似乎还没说痛快, 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儿。 “巍子……我……” “操——你少给我摆这么张便秘的脸添堵行吗?有什么事儿倒是一块儿说啊,磨磨唧唧的,娘们儿似的!” 靳海东还没来得及张嘴,门吱呀开了,大夫走出来,扫了几个人一眼:“行了,暂时没什么危险,好好养着 吧!”然后视线滑过王巍,瞅着靳海东:“就他?” 王巍一愣,就看见靳海东埋着脑袋,点点头。 “还不谢谢你兄弟,要不是他,你这烂摊子谁给你收拾!”大夫瞪了王巍一眼:“你们这帮年轻人啊……” 说着,摇了摇头,气呼呼地走了。靳海东没敢看王巍,追着大夫去,王巍隐约听见他在道谢,还在询问有没 有什么要注意的,大夫上来又是骂了他两句,王巍皱起眉。 “怎么回事?”视线扫着四眼儿跟胖子,看他俩耷拉着脑袋不说话,王巍提高了声音又问了一遍:“操!问 你们话呢!这怎么回事儿?” “巍子,你听我说……东子他爸给他办好了,明年就去参军……”四眼儿小心翼翼地开口。 王巍眼睛瞪起来,脸上拧巴上,一把扯住四眼儿:“那就得把屎盆子往我脑袋上扣啊?你们俩呢,都死了? !” “巍子,你小声点行吗!”胖子拉住王巍:“你想想啊……咱这几个人里头,拿得出手的有谁啊?我胖子这 体重就不说了,四眼儿那寒碜样儿,说姚岑那样的美女看上他了,谁信啊?巍子,你就委屈一下,这事儿没 人知道,东子说了,绝对连累不上你……” 王巍扭脸冷冷看着胖子,哼了一声:“你知道我现在想嘛吗?我他妈的现在就想抽你俩王八羔子!” 话音没落,王巍抡起一拳,打中胖子的脸,胖子嗷嗷叫唤着撞的墙上,王巍又提起脚给四眼儿踹到地上,吼 道:“老子现在想杀人!不想死的就他妈的给老子滚蛋!滚——” 俩人从地上爬起来,一溜烟儿的跑了,王巍喘着,瞪了一眼秦晋:“你他妈的还杵在这干嘛?等着靳海东那 孙子回来,好给我俩拉架?” 秦晋看着王巍,开口:“我进去看看那女的。”说着,进了屋。 王巍没理他,一屁股坐在地上,红着眼盯着胡同口。 靳海东回来的时候,就看见王巍跟个野狗似的,发狠瞪着自己,随时都可能窜起来把自己给咬死。他往后退 了半步,深呼吸一下,然后认了命,闭上眼道:“巍子,我对不住你,你打我吧!” “打你有用吗?”王巍做的台阶上,说话时咬着后槽牙。 靳海东愣了一下,接着一咬牙,咣一下跪的地上,啪啪扇自己耳刮子:“我他妈不是人!我他妈禽兽!我他 妈对不起兄弟!我他妈……” 王巍猛地站起来,从靳海东旁边儿绕过去:“我他妈没你这兄弟!” “巍子!”靳海东猛地抓住王巍的手腕子,瞪大了眼:“你别这样行吗?你是揍我,是骂我,是抽我嘴巴子 ……怎么的哥们儿都挺直了让你解气!巍子,我求你……” “你他妈的犯贱是吧!”王巍压不住的火儿一下子冒了,反手就给了靳海东一嘴巴子,接着抓起他脖领子就 开始打,有多大劲儿使多大劲儿,手打疼了,就换脚踹,靳海东一直在地上蜷着不还手,嗷嗷叫唤。 “老子真他妈想废了你bk的!”王巍抓起靳海东,这小子让他打成猪头,估计这会儿连他爹妈都不认识他是 谁了,王巍累的呼呼直喘,心里头不但没痛快,反而越堵越憋得慌。 刚冷静下来,王巍猛地回过味儿来,抬头看了一眼窗户,心里咯噔一下。 “操——那傻逼!”王巍松开手,由着靳海东脑袋咣的砸地上,从他身上跃过去,冲进屋里,正看见秦晋伸 手掐住姚岑的脖子。 “你他妈的疯了!松开!”王巍大喊一声,扑过去拽住秦晋,秦晋不理他,反而使上劲儿了。王巍一看不成 ,瞥见桌上有把剪子,拿起来就戳上秦晋的脖子:“你他妈的松开!” 秦晋瞥他一眼,就是不松。 “操!”王巍急了,撤回剪子一下卡在自己脖子上:“秦晋,老子让你松开!” “……”秦晋一愣,松开手抢过王巍的剪子,扔的地上。王巍没等他来得及干别的,就死抓住他手腕子,瞪 他。 姚岑难受的咳嗽起来,靳海东这时候已经赶来了,看见这一出吓愣了。 王巍黑着脸斜一眼靳海东,哼了声,抓着秦晋往外走,跟靳海东擦肩的时候,那小子喊了他一声,他理都没 理,直接冲出去,光的惯上门。 他妈的,上辈子欠了他bk的! 28、阴眼 “王巍,你脖子出血了。”秦晋一路跟着王巍回到家,好心提醒他。秦晋不说话还好,一说话整个儿激王巍 的火儿,王巍一扭脸,死盯着秦晋。 “秦晋,你知道吗?”王巍冷着脸:“你就一大傻逼!” 秦晋哼一声:“你不傻?” 王巍愣了一下,也跟着哼一声:“对,我也是一大傻逼,咱俩傻逼正好凑一对!” 秦晋没搭理他,去找纱布,王巍冲他喊一声:“秦晋,靳海东这小子不是人揍的,跟姚岑没关系。过两天他 们把人送来,你别拦着!”秦晋步子停了,王巍又嘱咐:“我跟靳海东的事,你也别瞎掺和。” 秦晋扭过头,看了王巍一眼,半天,来一句:“看出来了,你果然是一大傻逼。” 没过两天,靳海东就送姚岑过来了,王巍让他们把人放在他爸妈那屋,一直都没正眼儿看靳海东。靳海东知 道自己对不住王巍,也一直没抬起头来,临走塞给胖子好多钱,又嘱咐几句。 “巍子,我走了?”靳海东小心翼翼地跟王巍打招呼。 “诶?秦晋,你听没听见谁们家狗叫?”王巍朝着秦晋乐:“闹狗闹的挺欢啊!” “巍子……那什么,你爸爸我托人打听着了,被打成反革命了,在北京坐牢……你放心,我爸答应我,托人 关照他!” 王巍身子明显僵了一下,但还是梗着脖子,不去看靳海东。靳海东看了他一会儿,耷拉下脑袋,抿着嘴唇走 了。 “巍子……”胖子过来搭话,被王巍冷瞪一眼。 “我当你兄弟不跟你计较,你要替那孙子说话,立马给我滚蛋啊!”王巍呛他一句,连带扫一眼那边的四眼 儿,俩人嘿嘿一笑,四眼儿眼珠子一转,换了个话题:“今儿个咱庆祝王叔叔找着了,我去买点好吃的,改 善改善伙食!” “滚你妈的!我姨夫坐牢庆祝个毛!我看是你小子馋了吧!”王巍斜一眼四眼,笑了一声。 气氛恢复从前的样子,胖子跟四眼儿都松了一口气,王巍挑了挑眼眉,催道:“不是说改善伙食吗?你这孙 子还不赶紧去!老子最近饿得都想吃人了!” 四眼儿回来的时候,捎了几个下酒菜,几瓶儿啤酒,没嘛好东西,无外乎烂菜叶子花生米,最荤的菜就是炒 鸡蛋了,几个人抢着吃。 王巍给大屋姚岑送了稀饭,回来的时候,一碟子炒鸡蛋都给吃的差不多了,他骂了句操,踹开胖子,端起碟 子呼呼往嘴里呼噜,几个人诶诶喊着,哈哈大笑。 “巍子!你猜我刚头儿去买吃的遇上谁了?”四眼儿冲王巍挤挤眼,神秘兮兮的:“上回吃饭时你看上那妞 儿!你猜怎么着?她竟然还记得我,还问我怎么没看见你来着!” “真的假的?”王巍来了精神,凑近四眼儿:“你小子没抢我媳妇吧?” “靠——你看你又狭隘了吧?怎么净拿你自己的水准当衡量别人的标准呢?我韩克明谁啊,也是满腹经纶的 文学青年,吟的一首好诗……” “歇了吧你——”王巍推他一把:“赶紧的,跟我说说,她怎么问到我的?” “还能怎么问?肯定问:上回那臭流氓呢?逮起来了吗?”胖子打了个岔,一帮人哈哈大笑。 “操——合着你俩耍着我玩儿是吧!我算看出来了,我要不把你小子打得满脸桃花开,你他妈的就不知道花 儿为什么这样红……”王巍骂一句,笑着就伸手搂过四眼儿的脖子,上手招呼。 四眼儿闷声求饶:“靠——巍爷,巍爷……你别冲动行吗!真的,那姑娘真问你了,我还跟踪她发现她家住 哪儿了!” “嗯?”王巍停了手:“那你将功补过,把她家住哪儿从实招来!” “水产前街12号!我对灯发誓!”四眼儿做了个发誓的手势。 王巍意味深长地一笑:“这妞儿,哥们儿追定了,你们帮不帮?” “帮!绝对帮!有困难要帮!没有困难制造困难也得帮!”胖子打了个立正,敬礼。 “就是,那妞儿成不了我们嫂子,我们把她追到手,再逼她当我们嫂子!” “操——你俩不靠谱的!”王巍乐了,扭头抓着秦晋,眨眨眼:“还是秦晋你最靠谱,怎么着,这事儿你必 须帮,哥们儿终生幸福就在这一含糊了!” 秦晋抬眼看了王巍一眼:“你终身幸福,跟我有关系?” “噗……哈哈哈哈……”胖子跟四眼儿爆发出炸雷似的笑声:“秦爷你!真他妈牛逼!” “诶?我操……你这小子这时候给我来这出?”王巍急了,一瞪眼,马上扑上去,那手臂勒住秦晋脖子:“ 说!你是不是也看上那个妞儿了?” 秦晋一皱眉,猛地挣开王巍,站起来:“放屁!”说完,蹬蹬走进屋了,王巍被他推的坐的地上发愣:“操 ——这小子今天抽的什么疯?” “没准……咱秦爷真看上那妞儿了!”胖子煞有介事的点头。 “吃你的花生米去!”王巍呸了一声,皱起眉。 胖子跟四眼儿吃得差不多就怕屁股走人了,王巍把战场收拾收拾,进屋里站在玻璃柜跟前,柜子上头摆着他 姨妈的遗像,王巍伸手抹抹相框上的灰,低声道:“姨妈,我找到姨夫了,他没死,就是被关起来了,东子 答应我托人关照他,你放心吧……” 王巍静静看着照片上姨妈微笑的脸,心里头揪得慌,呼出一口气:“你生前我王巍混蛋,让你带着委屈走, 现在东子混蛋到我身上来了,我也不怪谁,全当是遭报应了,你说是吧?”王巍苦笑了一下,转过身,猛地 看见秦晋坐在床铺上,吓了一跳。 “操——你小子装鬼吓唬谁呢!”王巍骂了一句,忽然想起来点什么:“你今天不去看坟头了?” 秦晋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站起来:“这就去。” 王巍“哦”了一声,跟他说了句小心点,秦晋都走到门口了,忽然回过头:“王巍,我能让你看见死去的人 。” 王巍一愣,继而笑起来:“你他妈甭逗了……真的?”看这小子表情严肃,王巍迟疑了一下:“还是算了, 我没脸见她……” 秦晋哦了一声,转身走了,正在外头招呼天罡,王巍忽然从屋里冲出来,气喘嘘嘘地看着他。 “怎么弄?你教我!” 29、开眼 王巍坐在秦晋的那个墓穴里,身体有点紧张,秦晋把地煞放出去看坟地,身边留着天罡,跟王巍确认:“我 要是帮你开了阴阳眼,你就不仅能看见你姨妈,还能能看见其他不干净的东西,你想好了?” “操……你都把我兴趣激起来了才说这个,这不浪费我感情吗?”王巍骂了一句:“行了行了,赶紧的,我 挺得住!” 秦晋嗯了一声,去打了一盆井水,放在地上,让王巍把脚伸进去。 “水是灵媒,第一步要先让你不接地气,可以跟那个世界连通。”秦晋解释着。 王巍点点头,将信将疑地把脚放进去:“能行吗,你这个?” “我不知道。” “靠——你能靠谱点吗?”王巍坐不住了,秦晋伸手按住他。 “生来阴阳眼是很罕见的,我也不是天生的,我这眼是养父给的。”秦晋表情严肃地说,王巍听得一怔,这 才想起来那个疯老头子是瞎子来着…… “你要是非成功不可,我把眼睛给你也可以。”秦晋想了想:“但我觉得,你是天生就有阴阳眼。” “别介!这礼物太贵重了,我可要不起!”王巍被秦晋第一句话唬住了,摆了摆手才意识到秦晋还有后面那 句,猛地一瞪眼:“等会儿?你说我天生阴阳眼?!靠——找乐儿呢吧,我自己怎么都不知道!” 秦晋把天罡招呼过来,给它顺着毛,同时给王巍解释:“这只是我的推测。你三昧真火很旺,第一次见你, 你是魂魄,却能被我这个人手握住,足以说明这一点。” 秦晋看了看王巍:“可是,很奇怪,你却容易招惹脏东西。不论是阴兵还是大兵起尸,正常体质的人看不到 这些……所以,我怀疑你天生阴阳眼,只是小时候被封住了,时灵时不灵。” “这儿玩意儿还能封住?”王巍挑起一边儿的眼眉:“再说了,谁给我封啊,难不成我爷爷?” 秦晋打一眼王巍,心说我还真就怀疑是你爷爷,不过嘴上没这么说:“如果你小时候就强迫自己不相信自己 有阴阳眼,时间久了,你就真的看不见了,这种可能也有。”秦晋说着,手一紧,天罡当即嗷了一声,翻脸 要咬他,秦晋喝了一声,拿手掌拍一下它脑门儿,天罡嗷呜着,蔫了,听话的继续趴伏在秦晋怀里。 王巍细看才发现秦晋手指缝里藏着一把细长的小刀片,刚才那么一弄,天罡让他拉了一个口子,秦晋从地上 拿起破瓷碗接着,从大黑狗身上淌出来小半碗血。 天罡虽然块儿长的快,但是也还算小狗,王巍看着糟心,眉拧巴到一起:“干嘛啊你?” “放点血,帮你开眼。”说着,血接完了,秦晋放开天罡,由着他去一边儿舔伤口,安慰王巍一句:“这东 西皮实,一点血不碍紧的。” “你那大藏獒不是更皮实?”王巍养了天罡这么些日子,早就当成自己的狗,这会儿难免有点心疼的慌。 “它俩不一样,天罡是灵物。” 秦晋寥寥解释几句,王巍本还想问怎么不一样法儿,秦晋忽然站起来,在屋子四个角各摆上一支蜡烛,再回 来端着个小碟子,里头是清水,上面飘着一片柳树叶。 “我做了个结界,省的一会儿散了你的阳气,有脏东西趁虚而入。”秦晋说完,拿出柳树叶,让王巍闭上眼 ,开始给他擦眼皮和额头:“这是泡过井水的柳叶,墓地里的井属阴,擦过之后,会帮你想起有关灵界的记 忆。” 王巍嗯声,秦晋擦完之后,说了句别睁眼,王巍闭眼等了会儿,就感觉秦晋把手伸进他上衣里。 “你干嘛啊……” “我阴气重,在帮你驱阳气。”秦晋说着,手掌抚上王巍的胸口,这一次,是冰凉冰凉的。 王巍猛然想起来,这小子体温忽冷忽热的。第一次自己是魂,抓到他的手凉的吓人,可后来他帮自己捂着胃 口时,又暖烘烘的……王巍这时候才有点意识,这小子恐怕比自己想象的要厉害,至少可以随时控制体内阴 阳,变化体温。 “集中精神!”秦晋忽然叱了一句,王巍吓一跳,收回心神。 “你现在开始要配合我,让思绪倒流,从今天开始往回回忆。” “嗯……”王巍点点头,深吸一口气,照办。 “心无杂念,只想着过去的事。”秦晋提醒他,全神贯注地注意王巍的反应,王巍很投入,时不时跟着记忆 表情变化,大概过了一个小时,王巍忽然身子一紧,秦晋手掌紧紧贴着王巍的心口,问他:“看见了什么? ” “灵堂。” “还有?” “我姨奶奶的灵堂,所有人都在哭,爷爷说不让我见死人,邻居抱我回屋。我听见有人在叫我,回头竟然是 姨奶奶,我直接吓哭了,一直哭……后来爷爷来哄我,我看见姨奶奶跟着他,止不住哭,爷爷放下我,冲进 姨奶奶的灵堂,破口大骂……姨奶奶这时候开始害怕,退了几步……” “睁眼!” 不及王巍说完,秦晋就大吼一声,这一声中气十足,听起来如雷贯耳的,王巍下意识睁开了眼,紧跟着秦晋 往他眼里滴了什么,眼前一片血红。王巍难受要流泪,秦晋伸手覆住他的眼睛,另一只手离开了他的胸口, 把天罡的血全洒在王巍浸着双脚的盆里,接着警惕地看着四周。 身边放井水的小碟子起了一片涟漪,烛火开始摇曳,秦晋心说不好,皱起了眉:“别睁眼。”刚嘱咐完王巍 ,墓穴四个角的烛火唰的一下,同时灭了。 30、砸锅了 秦晋把王巍护在身后,警惕地看着墓穴方寸的入口,天罡弓起身子,呜噜呜噜地低吼起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传来,入口那里黑影子一晃,接着开始有东西从上头爬进来。 秦晋攥紧拳头,腿上肌肉也紧绷起来,一股浓重的腐肉味儿传过来,开始有肉块似的东西从入口啪嗒啪嗒往 下掉。等秦晋看清地上的东西,脸色更阴了一重。 那不是肉块,是烂肉和尸骨。 是埋在地底下死人的残骸。 “秦晋,我好像听到有小孩儿跟女人哭?”王巍抓了抓秦晋的袖子,闭着眼皱起眉。 “你能听见?”秦晋愣了一下,视线扫过枯骨上坐着的一个游魂——是民国时期的戏子,正举着袖子擦眼泪 ,幽怨地看着王巍。旁边一个五六岁大的奶娃娃哇哇大哭着抓着女人衣摆,喊妈妈。 “耳聪目明,眼跟耳不是连着的么,我能听见很奇怪?”王巍歪歪脑袋。 “没……”秦晋敷衍,深深盯着王巍看。 这件事,王巍完全推断错了。 就算是他自己,也不过借着养父的眼可以看见那些东西,他们的声音从来是听不见的,最多接触久了,能敏 锐感觉到那些东西身上的阴戾之气罢了。 秦晋自然困惑,但这裉结儿上不是迟疑的时候,他当即集中心神,警惕地瞪视一干赃物。 时隔多年,坟地里的死人早就溃烂,这些死人平日就算出来,也单魂魄出来而已。可是现在,秦晋面前全是 一副尸体一个魂魄对的整齐,秦晋摸不透这些鬼魂想干嘛,心里戒备又多了几分。 就在这时候,附着在腐肉烂骨头上的魂魄开始朝秦晋和王巍逼近过去,天罡先一步扑上去,秦晋打了个唿哨 ,地煞跟着从入口扑跳进来,尖牙撕咬住烂肉,呼的就吞下肚。 死人越聚越多,眼瞅着入口都要堵死了,秦晋一只手拉着王巍,剩下一手两脚既得对付死尸,又得拿符纸封 魂,都不够忙活的,这样下去铁定撑不住,秦晋没辙了,凑近王巍耳边:“这样下去不行,我顾不上你,你 得睁眼。墓室里都是鬼魂,你先做好心理准备……” “行了,别废屁了,这节骨眼上了,谁还顾得上谁啊!”王巍恩了两声,早按耐不住睁开眼,接着眼睛一瞪 ,愣了:“我操……原来他妈的鬼都长这样儿……” 王巍正愣着,一只苍白的手就抓上他的胳膊,一个干瘦干瘦的的老太婆嗫嗫嚅嚅地也不要跟他说什么。 “滚你妈——”王巍呵斥一声,提脚踹上去,脚底下软绵绵的,接着听见地上吧唧吧唧的落地声,王巍劲儿 使空了,踉跄着扑倒在地,再回头,那老太婆还站在原地,哀怨的瞅着他。 王巍明白了,自己这是跟她的魂儿里穿过来了。低头想看看地上刚才让自己踹掉了什么,却只闻见一股恶臭 ,毛都没有。 王巍一抬头,妈的,一群死人魂朝着他围拢过来,打眼儿看过去——操!秦晋那抗事儿的呢?! “秦晋!” 秦晋跟这头正跟死人搏斗呢,就听见王巍坐在地上有点慌张的喊他,他一皱眉,自己跟他还没差两步远,喊 什么喊?也不理他,过去帮他封了几个魂。 “秦晋……秦晋你他妈的临阵脱逃啊!”王巍接着喊起啦,秦晋这才觉着不对劲儿,过去一把拉起他,吼道 :“瞎喊什么!” 王巍一愣,朝着秦晋的方向一扭脸,接着表情凝固了一下,胳膊狠命挣吧挣吧,又确认似的摸摸秦晋的胳膊 :“秦晋?” 秦晋脸一黑,只觉让这小子秦晋,秦晋喊得心慌。 王巍继续一脸茫然,张张嘴:“操!秦晋你他妈的学会隐形了?!” 秦晋一愣,伸手在王巍跟前晃了晃,心说——坏了! “你看不见我?”秦晋处理着死人,还得分心跟王巍说话。 王巍摇摇头:“除了你,都看得见。” “天罡地煞看得见吗?” “哪来的天罡地煞,我就他妈的看见一群孤魂野鬼……” 秦晋骂了一句,踹飞一架枯骨:“王巍,你阴眼开了,阳眼关了。” “嘛玩意儿?”王巍一愣,当即意识到这个问题很严重,想骂秦晋不靠谱也没这心思了,脚腕子让哪个鬼魂 给抓了一下,王巍本来心思就没在这儿,冷不防,打了个滑,脑袋咣的一下子,磕在墙楞子上,血顺着太阳 穴就往下流。 “王巍!”秦晋眼疾手快,给王巍拽起来,王巍一动,血滴的地上,本来发狂涌上来的鬼魂忽然停了一下, 秦晋看这个好机会抓着王巍喊了声:“走!”奔着入口就跑,王巍死命跟着。 “秦晋!等会儿!你先等会儿!”眼瞅着人都要爬上去了,王巍拽住秦晋,往底下指了指。秦晋一扭头,跟 着愣了。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鬼魂这会儿全匍匐在地上,乌泱乌泱的给他俩磕头。 “这咋回事儿?”王巍一脸不可思议。 “不知道。”秦晋眉头再一次皱起来:“先走!”说着,抓起王巍,朝外头爬出去。 王巍跟秦晋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快要亮了,俩人跑出坟地,隔着一条河沟儿,就是子弟小学,这才放心坐的 地上呼呼喘气。 “过来,我看看你眼睛。”秦晋喘了一会儿,扭脸拉过王巍。 王巍看景物看得真着呢,单就看不见带阳气儿的活物,就感觉秦晋在他脸前喷热气儿,还伸手扒拉他眼皮, 却看不见这个人,这感觉那叫个诡异! “是不是刚开阴阳眼都这样,过两天适应了就好了?”王巍问。 秦晋沉默了一会儿:“当初义父两只阴眼一个给了年轻时过命的哥们儿,一个给了我。我左眼是阴阳,右眼 是阳眼,阴眼看不见阳间物,阳眼看不见阴间物。” “你他妈能直说吗?”王巍挑了挑眉。 “我没见过天生的阴阳眼,你好不好的了,我不知道。”秦晋说的很直接。 王巍糙了一声,烦躁地抓抓脑袋:“你小子……不会开怎么还给我瞎开啊!”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阴阳眼原来可以开一个闭一个。”秦晋若有所思,眼看着王巍要急,他继续道:“你小 时候不是阴间阳间都看得见么?我想,你只是没掌握怎么同时打开阴阳眼的方法。” “怎么掌握?”王巍似乎一下子又找着希望了。 秦晋先是摇摇头,忽然想起来王巍看不见,刚要说“不知道”,结果让王巍那忽闪忽闪的小眼神儿刺了一下 ,一撇嘴:“摸索着来吧。” 王巍脸上一僵,猛然明白一事儿——秦晋也不是万能的。 31、王瞎子 王巍恢复视力这事儿,一夯当就是一个多礼拜。这些日子,他得空就练闭眼睁眼,秦晋让他睁眼之前想着开 阳眼,想象要看的阳间事物,精力集中,猛地睁开……结果王巍练得眼皮子都开始抽筋了,愣是开不了这个 阳眼。 这事儿真心糟心,他王巍光能听见动静,单就看不见人,自己跟让阳界离弃了似的,还时不时能看见个夜游 鬼什么的……王巍真心觉着,这要日子久了,他非得也觉着自己不跟人一拨儿,跟鬼一拨儿了。 为了看见姨妈开了眼,现在却连一次都没见过,反而惹了一身麻烦。王巍发现自己现在就拿一个字儿全能概 括了——作! “胖子来了。”大晌午的,王巍坐的床上扇扇子,忽然朝门口努努嘴:“秦晋,我算发现了,自从看不见人 ,我这耳朵倒越来越好使,你信不信?要过个一年半载的我还找不回阳眼,真没准能练出个听声辨位来!” 王巍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没心没肺,秦晋斜他一眼闷头出去了,不大一会儿,还真带着胖子回来。 “诶!巍子,哥们儿现在有一好消息跟一坏消息,你先听哪个?”胖子急赤白脸地跑进来,呼哧呼哧地逗贫 。 王巍阳眼闭上的事儿除了秦晋没别人知道,王巍估摸着胖子的位置,瞥一眼:“最近气儿正不顺呢!好消息 !” “巍爷给你个英雄救美的好机会!上回吃饭那妞儿,在耳朵眼儿胡同让人劫了!” 王巍一听,来了精神儿,冲着门口就跑,一边儿跑,一边儿问:“那坏的呢?” 胖子嘿嘿笑着跟上来:“嘿嘿……上回吃饭那妞儿,在耳朵眼儿胡同让人劫了!” “操!”王巍乐了,扭脸想给胖子一拍盖儿,忽然看见身边空空的,猛然回过味儿来,低声骂了一句,扭头 看秦晋那边,秦晋哼一声,跟上来,走到王巍跟前的时候,特意凑近过去,压低声音: “坏消息是,你压根儿看不见人家。” 冲到耳朵眼儿胡同的时候,在王巍眼睛里,这几了拐弯儿的胡同儿真他妈的清净啊!清净的他想骂娘!能听 见流氓的哄笑跟男人吵闹的声音,王巍急的直冒汗,朝着秦晋歪歪头儿:“兄弟,有辄么?让我出个风头? ” “那得先把这女的打死。秦晋说的清风云淡的。 王巍一瞪眼:“靠——你他妈跟谁学的,嘴那么损呢!” 胖子跟一边儿看得一头雾水的,拿胳膊肘兑了兑王巍:“兄弟,想嘛呢,赶紧上啊!” 王巍这会儿真是箭在弦上了,他运口气,闭上眼,再运口气,睁开眼……还是他妈的什么也看不见!胖子急 了:“王巍你跟这儿练蛤蟆功呢,运什么气啊,上啊倒是!靠!你上不上,你不上我上了?”胖子这么说着 ,王巍就听见蹬蹬蹬几步跑,接着那边传来了胖子的咋呼声。 “操……”王巍这叫一个干着急。 秦晋看他一眼,竟然来了一句:“走么?” 王巍转过脸,对着秦晋的方向怒目,接着感觉秦晋双手呼在他嘴巴子上,朝左掰了掰:“这儿呢。” “秦晋,合着你跟来是看老子笑话的?” “没,你要再不走,就成袖手旁观了。” “……”王巍发现秦晋这小子不爱说话是不爱说话,一说话真能把人气个好歹的。正噎得难受,忽然感觉裤 脚被谁拽了拽,他一低头,一个小孩儿冲着他乐。 这孩子也就三四岁,系着个红布兜兜,胖乎乎粉团子似的,脑袋上是年画娃娃那种桃心刘海儿,怎么看怎么 不像这个年代的人。藕节儿似的手腕脚腕上拿红线绳挂了个铃铛绑着,一动晃就叮铃叮铃的。 32 王巍立马儿反应过来这孩子不是人。 小孩儿看王巍注意到他,咯咯笑了两声,朝着胡同儿里跑进去,跑的路灯底下不走了,指着路灯依依呀呀的 。 王巍脑子一转,当即明白了,冲着秦晋扬了扬下巴,奔着小孩儿就去了,对着路灯柱子跟神经病似的,开始 说风凉话:“呦嗬,我还以为是谁呢,一群杂碎也敢在这片儿撒野,我看你们几个真是活腻歪了,五积六受 的,不知道怎么死痛快呢是吧?” 一帮人正跟胖子四眼儿打的一起,看见又冲过来个不要命的,抡起拳头就往王巍身上招呼,王巍就觉得脸前 一阵风,衣角被小孩儿拽一下,他跟着往右一闪。 流氓看王巍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一点不把他放在眼里,一个侧身就愣是把他拳头给躲了,还不出手,心里 也跟着有点毛,张嘴就骂:“你他妈的谁啊!” 王巍乐了:“你他妈的谁啊?” 流氓啐了一口,一脸轻蔑相,跟着几个哥们儿一对视,哄笑起来:“这小子问我是谁?哈……不用提我的名 儿,我跟你提我铁哥们儿名儿就能把你吓死了!” “呦?”王巍一听,还真来了点兴趣:“我长那么大还头回听说谁能让个人名儿吓死了,你赶紧说,我正愁 没地儿死去呢!” “操——进香里老铁认识么!我亲哥们儿!” 王巍愣了一下,噗的一声没憋住笑,字儿都走音了:“谁?” “进香里老铁!全名王巍!怕了吧?你现在跟老子陪个不是,老子让你钻个裤裆就放过你……” 那流氓话还没说完呢,王巍就乐得岔气儿了,流氓眼一瞪:“你笑JB笑?!” 笑的可不就是你这个JB么,王巍心说,差点怀疑这哥们儿是胖子他们拉来给他在那妞儿跟前提升形象的。 “噗……哈哈哈哈……”王巍笑得肋叉子疼,对着流氓摆摆手:“对不住……哥们儿……你让我先缓会儿… …操……吓没吓死,差点把我给乐死了……” “秦晋,你干嘛呢?” 秦晋没理他,伸手进去掏了一会儿,再抽回手,手心里就攥着一个发黑的长命锁,王巍还没来得及插嘴,秦 晋把长命锁拍在小孩儿脑门儿上,就看小孩儿惊恐地尖叫一声,整个人就被那个锁吸进去,秦晋把锁片扔的 地上,上脚就要踩。 “嘶……”王巍哪知道秦晋要踩,本打算拿过来看看,手背就让秦晋捻了一下:“我说祖宗你倒是看着点啊 !我瞎了,你也跟着瞎了啊!”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秦晋冷着脸哼一声,目光还在那锁片上转悠,盘算着毁了安心。 王巍手里来回来去倒换着那锁片啧啧嘴,寻思了好一会儿:“你说这孩子是不是有求于我?” “那也跟你没关系。”秦晋皱了皱眉,伸手要去抢锁片,王巍猛地一攥拳头,往后闪了一下。 “我倒觉得这东西不错,别人靠近我虽然看不见,这里头就有铃声提醒我。”说着,把东西装的口袋里,甩 开步子往家走:“秦晋,你是老手,你说这玩意儿邪门儿,我信。不过你也稍微让我做回主吧!我总觉着, 他们不一定全是坏的……”说着,王巍轻笑一声:“你想想,我当初要真一竿子打死一船人,又怎么有机会 认识你呢!” 33、失身 约好远足这天,赵辰冰她们一共来了六个人,两女四男,还是上回一块儿吃饭的那几个。人多热闹,几个年 轻人在一起总有聊不完的话题,闹哄哄的一天就过去了,也没显得尴尬,反而是增进了不少感情。 眼瞅着夕阳西下,赵辰冰忽然提议:“我听说北运河对面有一片桃花林子,那的桃花比这头好看多了,咱划 船过去看看啊?” “怎么现在才说啊,一会儿天都黑了,咱划船过去多危险啊!”陪着赵辰冰那姑娘有点不敢。 王巍对人家女孩子有意思,一看她表情沮丧了就有点坐不住,赶紧把气氛炒热:“没事儿啊,咱这么多大老 爷们儿了还能让你俩丫头受委屈!大夏天的白天长,咱过去转一圈就回来呗!”说着,拿眼神儿点胖子他们 。 “对啊!没事儿啊,咱好不容易来一回,我也听说那头的林子比这头的强多啦!”胖子跟四眼儿你一句我一 句的帮衬,说着还拉过来秦晋:“就算咱晚上天黑了不好回来,野营也成啊,咱这有个哥们儿,对露宿特有 经验!对吧,秦晋?” 秦晋扫一眼王巍,平静的开口:“今天是鬼节,过了六点没有船老大会拉你们。” 王巍一瞪眼,那意思秦晋你怎么这么不解风情啊,冲着秦晋的方向蹬蹬蹬走过去:“咱赶紧收拾,六点之前 走不就行了?” 秦晋冷眼看着他,不说话。这时候跟赵辰冰来的几个男学生忽然喊着:“没事儿,没事儿,这有空着的船, 咱自己划过去不就完了!”一个高个子男生对着王巍这边招招手:“我老家是汉沽的,小时候天天跟我爸划 船打渔,我载你们过去。” 这么一招呼,一群人欢呼着,呼啦啦就冲上去了,秦晋迟疑了一下,看着被落日映出一片鲜红的云霞,蹙了 一下眉。 一群人因为新鲜坐在船上嘻嘻哈哈,胖子带头唱上了《让我们荡起双桨》,王巍坐的赵辰冰身边跟她有说有 笑的,秦晋坐在后头的船舷上,略显警惕地看着周遭的水纹。眼看着,对面的桃花林子近了,在落日的余晖 下,一簇簇的桃花红透了,散发出一股子浪漫气息,一群人一时间都沉浸在这美景中,忘了说话。 赵辰冰第一个回过神来,少女对这种浪漫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冲动,她拉着女伴,不管不顾地冲上岸,往林 子里跑。几个男生不放心,也跟着追上去,一下子大伙儿跑得太快,王巍看不见人也分辨不出哪个脚步声是 谁的,跑着跑着,就追乱了。他喊了几声赵辰冰,又喊了几声胖子他们,都不见人搭理,可是却还能听见凌 乱的脚步声和欢声笑语。 王巍不得不停下步子,这时候,发现口袋里头那个长命锁一直在叮铃叮铃的响。 落日的余晖把林子映得忽明忽暗,王巍抬头看去,多半拉太阳已经落到地平线底下了,他猛然想起来秦晋那 前半句话——今天是鬼节。 林子里的光线越来越暗,王巍喊着人,开始找去河边儿的路,耳边儿一直都是好多人跑来跑去的脚步声,夹 杂着各种奇怪的窸窣声,欢笑声,喘息声,嘀咕声,慌乱声……王巍觉得这林子太诡了,即便他开着阴眼, 竟然也只能听见古怪的声音,却看不见鬼影子。越是发觉事情的不对头,王巍就发现情况越糟糕,天就快黑 了,而他怎么都找不着河边那条路! 正走着,王巍忽然感觉身后一阵阴风,还没来得及回头,脑袋就被人打了一闷棍,脑子里嗡的一下他就失去 平衡,咚地趴在地上。 “罗南,把刀给我,我亲手捅了他!替我哥报仇!” 王巍昏昏沉沉地听见了一个女人发狠地说话,这声音——是赵辰冰的。他只觉脑子一团混乱,将昏未昏之前 ,肩膀子上感到一阵尖锐的刺痛。 “奇怪了,他们人呢?”胖子站的河边儿摸脑袋:“撒泡尿撒哪儿去了!” 秦晋坐在船上皱眉盯着太阳看,有点不耐烦,这时候四眼儿从林子里跑出来,一边跑,一边喊:“坏了坏了 !赵辰冰他们一帮人,连着王巍都没影儿了,我都找一圈了,也找不着!” 秦晋猛地站起来,冲着四眼儿他俩道:“你俩在这儿看好船,我进去找他。天一黑我要是还没回来,你俩别 等,立马儿划走!”说完,秦晋朝林子深处跑进去。 胖子跟四眼儿面面相觑,没来由的心里开始紧张。 秦晋在林子里转了一圈,也没看见王巍,脸色越来越难看。他稍微寻思一下,咬破了自己手指头,蹲在地上 写了一个血符,接着啐了一口口水,念了声“开”。秦晋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就听见有叮叮当当的铃铛声 ,秦晋循着声音往前走,不大会儿,就遇上了那个红布兜兜小男孩儿。 “带我去找王巍。”秦晋命令一句。 小孩儿有点害怕似的,后退一步,接着转过身啪嗒啪嗒跑起来,秦晋在后头疾步跟着。 王巍是给疼醒的,眼睛睁了半天,都睁不开,他才明白这是谁把他眼睛打肿了。跟验证他的想法儿似的,他 后背上又挨了几脚,王巍护住脑袋,闷哼了一声。 “你们是东局子那混蛋一伙儿的?”王巍挨着揍,闷声问。 殴打停止了,王巍开始感觉皮肉火辣辣的疼,接着,他感觉有人把他架起来,鼻子开始嗅到一股淡淡的肥皂 味儿。 “当时你对我哥下狠手的时候,想没想到过‘报应’这俩字儿?”赵辰冰的声音没有了那种温柔,冰冷冰冷 的,跟刀剑锵鸣似的。 “冰儿,听哥一句,男人的事儿,你甭瞎参合!出来拔份的,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套公平正义,单独看着挺像 那么回事儿的,搁得一起全他妈的是放屁!说白了就是你砍我一刀,我还你一刀。你哥他多行不义,就不能 埋怨阴沟里翻船,我给他送进去这还是手下留情了,要遇上老k的人,直接插死他都是轻的!” 王巍话还没说完,就挨了一个大耳刮子,别说,这赵辰冰看着挺柔弱一丫头片子,发起狠来手劲儿真够大。 王巍啐一口血,笑起来:“得,还真应了那句老话儿了,英雄难过美人关呐……” “你算什么英雄!你就是一臭流氓!” “丫头你还别得瑟,你不还流氓她妹了么,来,叫声哥听听?”王巍嘴上逞威风,肩窝就被尖刀扎了一下, 噗地一声特清晰,他抽一口凉气,冷汗顺着额头流下来。 “痛快!真河蟹他妈……痛快!再来一下!” 赵辰冰脸色一黑,提膝给了王巍裤裆里一下,王巍低吼一声,仰着头挣吧一下:“操……真河蟹他妈人不可 貌相,最毒妇人心……” 赵辰冰冷哼一声,早就不跟这儿装清纯,心里琢磨一下怎么整治王巍,眼神是让人不寒而栗的狠辣。 “你们继续打他吧,别折腾死了,等我哥出来了,还得让他看这孙子解气呢!”赵辰冰说着,那边开始传来 新一轮的殴打声,她斜眼看着,正对上王巍半抬着头,冲他轻蔑的乐。赵辰冰拿着尖刀的手猛地一紧,咬上 牙。 “几个大哥,我哥被这孙子整的这么惨,打一顿太便宜他了!”赵辰冰哼了一声。 “废了这小子!”有人建议, “残了太明显,他还能报案。”如果王巍这会儿能看见赵辰冰的脸,他一定不会再相信这个女人是清纯可人 的类型,赵辰冰嘴唇抿了抿,笑起来:“我有个办法,让他有苦的说不出来……” 女人纤细好听的声音说出那几个丑陋的词,王巍身子僵了一下,继而瞪大了眼,他从来不骂女人,但这时候 ,他已经开始怀疑,这个容貌纯真的女生到底是不是个女人。 “操——赵辰冰,你河蟹他妈的就是一贱货!” 王巍剧烈挣扎起来,肚子上被谁狠狠给了几拳,他才一软下去,就被俩人按在地上,侧脸死死擦着地面,火 辣辣的疼,接着,有人粗鲁地扒了他的裤子。 “我?河蟹操?河蟹你祖宗!”王巍瞪着眼狂吼了一声。 34、鬼门 秦晋正在林子里走着,猛地听见王巍的吼声,那一声太过凄惨,声嘶力竭的,秦晋愣了一下,继而攥起拳头 ,狂跑起来。没跑两步,就看见林子深处一群人在那围着,再跑近一点,正看见王巍被仨人按在地上,撅着 个屁股,一个男人扒开他屁股蛋子,正冷笑着要把自己的老二往里插。 秦晋脸色一沉,猛地就冲上去,飞起一脚,照着那男的脖子就是一飞踹,就听嘎嘣一声,那人倒在地上,当 时就开始捯气儿。剩下三人一下子惊了,谁也没注意从哪跑出来这么个疯狗似的,捡起家伙就照着秦晋抡, 秦晋一身杀气,急红眼了,这几个哪是他对手,三下两下全招架不住。 王巍已经快挺不住了,躺在地上喘,看见眼前一个红影儿一晃一晃的,他摇了摇脑袋,才看清是那个红肚兜 小娃娃过来扶他。王巍要坐起来,就看见小孩儿忽然扭过身挡在他跟前儿,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儿,凭着感 觉一个手刀下去,就听见咣啷一声,刀掉在地上,王巍这会儿手里已经抓住赵辰冰的手腕子了,狠狠一扭: “我王巍从来不打女人。”他冷冷道。 那小孩儿冲着赵辰冰呲了呲牙,王巍就听那女人尖叫一声,当即手腕一软,倒在地上,王巍露出个笑,冲着 小孩儿轻声说:“调皮!” 这时候,秦晋已经把仨人都打趴下了,抄起木头棍子就要下狠手,王巍看是没看见,但也猜得八九不离十, 感紧喊:“秦晋,你别他妈犯傻!” “留着他们,以后还来找你麻烦。” “你打死他们了,以后还是有人会来找我麻烦!”王巍皱起眉:“别杀人,秦晋,别为了我杀人!” 秦晋心里邪火没地方撒,闷着气,狠狠又踹了几个人两脚,王巍冲着他喊:“你过来,扶我一下……”秦晋 这才作罢,扔了棍子,过来查看王巍的伤势。 王巍有点不好意思,趁着秦晋给他检查刀口,自己伸手拽裤子,结果拽了一半,又让秦晋给扒下来了。 “操龘!我那没事……”这话当真难以启齿,便是王巍这厚脸皮的说完耳朵也热了,秦晋动作停了停,接着 帮王巍把裤子提上。 “天快黑了,我背你去河边。”秦晋压低声音,似乎在掩饰什么,王巍这会儿脑子已经迷糊了,什么也没听 出来,由着秦晋摆弄,最后烂肉似的趴在他后背上,秦晋后背搁得慌,胸口的刀口一碰到又开始流血,王巍 难受地哼了一声,秦晋只好把他放下来。 “没事儿,你背你的,老子血多,这么一会儿也流不干……” “闭嘴。” 王巍话没说完,就让秦晋拦腰抱起来,王巍倒在他怀里逆来顺受的骂了句街,然后又开始神志不清。 这小子心跳真龘他妈快…… 王巍想着,昏了过去。 王巍再醒过来是在船上,这时候天已经全黑了,胖子跟四眼儿在那你一句我一句地诅咒赵辰冰那帮人,王巍 喘了口气,发现身体似乎没有刚才那么难受了,估计是秦晋给他处理过了。他看着天,发现今天晚上天上黑 乎乎的,没有星星。 “醒了?” 秦晋说话的声音就在王巍耳朵边上,特别近,王巍伸手想确认秦晋的位置,被秦晋抓住按回去:“消停会儿 吧。” “谁在划船?” “遇上过来巡查的船老大。”秦晋瞥一眼划船的老大爷,带了个草帽,帽檐儿压的有点低。 “喔。” 王巍不再说话,寻思着鬼节让那帮人在林子里自生自灭,也解了他的气。运河上的夜开始安静起来,王巍听 见浆一下一下划着河水,心里忽然变得很平静。过了一会儿,胖子跟四眼儿也不再聒噪,开始轻声打起鼾来 ,王巍眯上眼睛:“今天是鬼节,是不是鬼门关要打开啊?你说她要是溜出来,我是不是就能见着她了?” 秦晋偏头看了王巍一眼:“这条北运河就连着鬼门关,鬼节子时顺流而下,能到冥河。”说着,发现王巍要 起身,伸手按他一下:“别瞎折腾,那地儿你进不去。” 划船的老头侧脸看了一眼这俩人,估计也觉着他们神神叨叨的,一使劲儿,船划的快了些。王巍不死心,转 而去问那老头:“船老大,你在这条河上渡船这么多年了,就没看见过鬼门打开?” 老头使劲儿划一下:“老头子活了几十年什么没见过,见了怎么样,不见又怎么样?万物自有他的轨迹,强 求不来,总要顺其自然……” 王巍皱皱眉,觉得这老头子说话太欠抽,还没来得及反驳呢,老人家又开口:“你看看河水里,你的缘分来 了。” 王巍一愣,赶紧撑着身子起来,忽然看见远处河面上似乎飘着白色的河灯,老船家把船摇到一侧让路,那些 河灯就顺着一边儿飘过来,到了近前王巍才看清是一艘艘小木船,船头放着一盏莲花灯。 这船不是空的,每艘船上都躺着一个人,王巍看不见人,却能看见模模糊糊漂浮在河灯上头的魂。 “这是送他们往生呢……”船老大低声一句,王巍愣愣地看,忽然把在船舷上的手被轻抚了一下,王巍一怔 ,看见一艘小船擦着他们的船慢慢飘过,上面坐着一个温婉的女人。 “姨妈!”王巍失声喊出来。 姨妈抚着他的手,跟他点头,面容安详,带着一丝温暖的笑意。王巍伸手去抓,却只感到魂魄的凉意,抓不 住实体,他张张嘴,有千言万语噎在喉咙里,竟然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姨妈似乎明白他的意思,一个劲 儿在点头。 “妈……”王巍喊了一个字,泣不成声。 她姨妈笑了一下,船飘得太远,已经够不着王巍的手,王巍疾步朝船头跑,伸手去拉,可是什么也拉不到, 眼睁睁看着他姨妈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船老大叹了一口气,秦晋走上前去,站在王巍旁边:“进了鬼门关,过冥河,冥河上是一道奈何桥,桥头一 碗孟婆汤,她会忘记这辈子,重新投胎。”秦晋伸手把王巍死死扣在船舷上的手指头一根一根的掰开:“你 可以放手了。” 王巍还沉浸在悲凉的情绪中,一时间缓不过来,河道里船只飘没了,剩下全是白色的河灯,王巍不经意地一 瞥,发现这些河灯里都画着人像还注了名字。 “这是……”王巍一愣,在里头发现了靳海东跟四眼儿的灯,白色的蜡烛火焰烧得极旺,一转眼就晃过去了 。 “火焰代表着生命力,蜡烛的长短是寿命。”秦晋解释一句,拉了王巍一下:“这个看多了会折寿。” 王巍还是忍不住好奇,视线一晃,他恍惚看见了自己的名字,立刻探头过去,忽然眼睛上被谁的手掌覆住, 王巍急了:“秦晋你松开。” “巍子,你困了。”耳边有人低声提醒,王巍当即脑袋发沉,秦晋伸手一带,他就倒在秦晋怀里睡着了。秦 晋抬起头,警惕地看着那个忽然过来蒙上王巍眼睛的船家。 “我也是第一次看见这小子的灯。”老人家面容复杂,看着河里那盏属于王巍的莲花灯——上头放着一根奇 高的蜡烛,但是烛引却没有点上火。 “我以为你死了。”秦晋瞥一眼莲花灯,接着盯着老人家的眼睛看。 “老头子不死,怎么到这里渡船?”老人家笑了笑,伸手摸摸王巍的头,叹了口气:“我早就知道这孩子不 一般,不过现在也管不得了。” 秦晋没接话,老人家看了他一眼:“你叫秦晋是吧?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这河里可从来没飘过你的河灯! ” 秦晋没想到老头子会说这么一句话,当即也愣住了,老人家看他这副表情,笑一下:“看来,老头子真是言 多语失啊……” “你知道什么?”秦晋追问。 老人家使劲儿撑了一下船,船底上下晃动一下,从一扇立在水上的玄色铁门里钻出来:“鬼门要关了——” 话音没落,船身猛地晃起来,秦晋感觉被什么撞了一下,扭头看见他们的船跟一条空船挨在一起。 “回吧!” 老头子呵斥一声,秦晋好像双腿不受自己控制,抱着王巍就跌入空船里,再一转眼,胖子跟四眼儿也纷纷摔 进来。水波声哗啦哗啦,他们的船开始往反方向飘。老人家一撑浆,他的船顺着来路返回,过了那道铁门。 秦晋这才意识到,刚才他们行驶的水道哪里是北运河,分明就是鬼门里的冥河! “深夜花园里,四处静悄悄,只有树叶在沙沙响……夜色多么好,令人心神往,多么幽静的晚上……” 老头子撑着船远去,河面上是他悠扬的歌声,王巍皱了一下眉,睁开眼,迷迷糊糊地看着秦晋:“我好像听 见爷爷在唱歌,就那个《这里的黎明静悄悄》……” 秦晋朝着鬼门看去,玄色铁门已经开始关闭,王巍奇怪的顺着秦晋的目光看,河面上一片平静,什么都没有 。 “秦晋你看什么呢?”王巍皱眉。 秦晋转脸看他,表情有点愣怔,王巍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小子发什么呆呢?” “王巍,你阳眼开了!” “啊?”王巍一愣:“是哈!” 秦晋看他太高兴,后半句还是咽下去没说——阳眼是开了,阴阳又闭上了。秦晋扭过头,鬼门轰然关上了。 35、决裂 王巍从来不知道自己是体力这么好的人,明明那天在桃花堤觉得自己身体快要被折腾垮掉,却在回来之后的 半个月里,神奇的康复了。胖子说,他没残废简直是个奇迹,王巍虽然嘴上说那是自己平时行善积德,好人 好报,可心里也犯嘀咕,不知道这种恢复力算不算好事。 “巍子,听说了么?那几群杂碎从桃花堤回来精神就有点不正常,姓赵那个娘们儿让人给送的精神病院了! ”胖子抱着一大西瓜进屋,开始翻箱倒柜的找菜刀:“我胖子现在发现老话儿说的真龘他妈有道理,色字头 上一把刀啊……” “去你妈的——”王巍一踹脚,飞出去拖鞋砍他,眼神儿往院儿里扫了扫:“东子来了?” 姚岑一个礼拜之前就养的差不多让靳海东给接走了,这小子没人好探望,一时也找不着借口过来,这回王巍 受伤倒是又让他抓着机会了。 “他非要来看看你,还他妈不敢进来,这小子怂的!”胖子观察着王巍的脸色,看他没什么表情,赶紧趁热 打铁:“要不,我让他进来?他爸关系给他找好了,这小子明天就参军去……” 这时候秦晋从外头进来,浑身汗津津的,看见桌上有个西瓜,拿出菜刀就切了,挑一块儿呼呼啃。 “嘿!你到不客气!”王巍一愣,啪啪拍桌子:“受累您稍微对这西瓜的主人表示一下尊敬行么?” 秦晋斜一眼王巍,噗噗吐出几个西瓜子儿,王巍气乐了,冲着胖子嚷嚷:“赶紧赶紧,让送西瓜那孙子进来 看看,他费劲心思送来的东西让谁吃了!” 胖子一看有戏,嘿嘿乐了,扯着嗓子就喊靳海东,那小子进来的时候,脚底下跟要踩雷似的,小心翼翼地喊 了声“巍子”。 “我听说你让人扎了,严重么?” “操!胖子你不能跟别人说我点好?一辈子就怂了这么一回,全他妈让你给我宣扬的满城风雨了!”王巍厥 的胖子一句,斜一眼靳海东——从来都拿下巴颏儿看人的皇太子今儿跟亡国奴似的,王巍忽然觉着自己特像 作威作福的地主阶级,这靳海东整个儿一受压迫的贫下中农…… “东子,我现在特他妈想抽你,知道么?”王巍走的靳海东跟前儿,恶狠狠瞪着他,靳海东一抿嘴,表情那 叫一扭曲,王巍哼一声,一把抓起来靳海东的领子:“操龘——我就他妈看不得你现在这副怂样!跟谁装孙 子呢!窝囊劲儿!” 靳海东抬头一愣,王巍一个耳刮子甩过去:“还手!” “巍子你干嘛呢!”胖子一愣,要上去拉架,秦晋拽住他:“让他们打。” “秦晋你有病吧……”胖子话没说完,就让秦晋拿角儿西瓜塞得嘴里,他瞪眼,秦晋也不看他,就抱着肩膀 看王巍玩命儿激靳海东:“打完两清。” 他扯了扯嘴角。 呼—— 王巍把靳海东推的地上,抡拳给他肚子一下:“你bk的还手!” 靳海东闷声挨了几下,实在受不住,吼了一嗓子,跟王巍滚在一起,混打起来。 王巍他们生活的这个时代,政治是生命的主旋律,信仰太真,真心却太假,除了眼下这拳头,以及砸下去之 后这切腹的痛,亲情、爱情、友情都来得太虚,太飘渺,就像桃花堤那浪漫的花香,越美好,反而越抓不住 。 王巍相信情吗?那东西,有时候真还不如他握住的一对拳头,还不如这一身蛮力让他觉得安全。 咣咣几拳下去,他跟东子的交情,也就这么完了。 他们这帮人因为共同的背景走到一起,早晚也会因为时代分配给他们各自不同的命运而分道扬镳。酒席总会 散场的,只不过,他跟东子散的早一些。 一场架干完,都痛快点,谁也不欠谁,谁也别墨迹谁,谁他妈的也别留恋…… “咱俩清了,滚吧!”王巍从地上爬起来,抹一把鼻子底下的血:“看住了你女人,别他妈让我再看见添堵 !” “放心,我东子这辈子不会再欠你情!”靳海东伤的更重,站起来晃了一下,扭身走了。 胖子看得直愣:“巍子你也太狠了吧,现在他整个儿一打架斗殴的不良分子,明天去报道还不得让人给退回 来!”说着,忽然反应过来:“操!巍子你故意的吧!” “怎么着,胖爷你正气病犯了,看不过去了?”王巍挑了一下眼眉:“我王巍就他妈一睚眦必报的小人,你 今儿第一天发现么?” “操——”胖子啐了一口:“我就他妈的跟夹缝里求生存……” 王巍哼了一声,发现秦晋一直瞅着他,跟着就瞪了秦晋一眼,有点威胁的意思。 “你今天不去看坟地?”胖子蹭了个晚饭,屁颠屁颠走了,王巍跟水管子底下刷碗,奇怪今天秦晋怎么没动 静。 “打算怎么办?”秦晋坐的板凳儿上,抬眼看着王巍。 “什么怎么办?”王巍扭过头,水龙头哗哗地开着,跨栏背心上溅湿了一大片。 秦晋站起来,打了个唿哨,天罡跟地煞摇头摆尾地跑过来,他蹲下身子拿手挨个拍拍:“我都看见了。” 王巍皱了一下眉,心说这小子眼就真这么尖,那天自己被姚岑他爸威胁的时候,明明秦晋在屋里睡的死,而 且他还特意拽着姚岑他爸换了个僻静地方…… “得了,我也没打算瞒你。”王巍关了水龙头,一屁股坐在池子边上:“这一拨儿下放我已经榜上有名了, 陕西。听说姨夫在那关牛棚,我去了正好有个照应。”说着,王巍警告秦晋一句:“这事儿,你别告诉胖子 他们!” 秦晋哼了一声,一拽天罡的毛儿,地煞邪气地趴在地上嗷呜一声,秦晋甩开步子,天罡屁颠屁颠地跟上。 “软蛋。”秦晋斜了王巍一眼。 “我龘操——你小子吃屎了,嘴这么臭!”这秦晋分明是一张看他不爽的脸,王巍简直匪夷所思,自己什么 时候惹着他了? 秦晋早就看出来,王巍嘴硬心软,看不得靳海东一辈子心存愧疚。愣是成心报复靳海东一次,好让他放下包 袱,该干嘛干嘛去。 王巍心气儿,反正裂都裂了,他跟靳海东是这辈子没法儿回到从前,干脆撕破脸,谁也别给谁添堵就完了。 他自己没觉着怎么的,秦晋看在眼里的却是这傻小子成全人家,把自己套进去,还乐不颠颠的没怎么意识到 。 这些话,秦晋放心里也没打算说,带着狗就往外走,临走嘴里还嘟囔着:“傻龘逼,白便宜他了。” 王巍稍微反应一下,才意识到这小子说的是东子,心里忽然升起一股子老母鸡把小鸡养大了,小鸡终于开始 懂事儿的成就感——秦晋这小子,这不摆明了替他打抱不平么? 36、离别 要去陕西的风声是临走前一天晚上,王巍才散给胖子,四眼儿的。俩人差点让王巍给气死,拉着他就去喝酒 ,一场酒喝得整个儿一告别演出,鼻涕眼泪流了一玻璃杯,又让自个儿稀里糊涂灌下去。王巍笑着骂:“你 俩真龘他妈恶心……” 胖子回骂:“你龘他妈忍得了就忍,忍不了就给老子强忍着,反正也是看最后一回了……”这话出口,竟然 带着股子伤感,胖子抽抽鼻子,四眼儿抹抹眼泪,王巍伸爪子一人给了一啪的:“操!出息!”骂完了,自 己鼻子也酸了。 “成吧,巍子,回头让劳动人民好好改造改造你,让祖国人民省省心吧!” “就是,找个陕北的妹子成个家,给咱生个大侄子,脸上两坨红蛋蛋……” “操——你俩bk的有点正形么……” 仨人打闹在一起,嘻嘻哈哈的,最后这一场酒席就这么散了。 王巍回家的时候,已经喝多了。晃晃悠悠的撞的门上,咣咣砸着玻璃,喊秦晋开门。秦晋才拉开门,王巍就 折进屋里,脚底下让门槛绊了一下,直接栽倒在秦晋怀里。 “你小子?真龘他妈的不仗义!老子最后一顿了,你龘他妈也不给面子……”王巍抓着秦晋的衣服撒酒疯, 手指头点着秦晋的鼻子,拽着秦晋跟着他乱晃悠。 “你老实点。”秦晋有点不耐烦,抓住王巍的胳膊一个过肩摔,人咣的砸在床上,弹了两弹。秦晋抓起被子 往王巍身上一呼,这小子喊了声“晕”,就哇啦哇啦地吐起来。 秦晋脸色一黑,看王巍这会儿半截身子都探在床外,窝着难受,二话不说,一把架起他,搂住身子,让他倚 着自己吐的舒服点,还拿手掌给他顺着后背。 “漱漱口。”好不容易等王巍吐完了,秦晋倒杯水,送到他嘴边上。王巍这会儿倒是老实,乖乖地漱漱口, 咕咚咕咚全咽下去了,然后醉眼看着秦晋,笑了笑:“还是哥们儿好啊……” 秦晋不理他,拿手巾给他擦擦嘴,搂着他的腰把人放倒在床上,王巍闭着眼,难受地哼哼。秦晋低头看着王 巍的脸,伸手抹抹他额角上的汗,王巍的脸上烧的发烫,磨得他手心一热,秦晋低垂着眼,久久看着王巍。 “怎么的,舍不得哥们儿走啊?”王巍眯着眼瞅着秦晋,嘿嘿笑起来,实在是醉迷糊了,伸出手就拍拍秦晋 的脸:“替哥们儿好好看家,别让你那傻藏獒欺负了我们‘老二’……嘿……真乖……”王巍不知道把秦晋 看成什么了,伸手就去揉他脑袋,秦晋一愣,手指头中邪了似的蹭了蹭王巍的脸。 秦晋手掌宽厚,手心全是茧子,蹭得人脸上喇巴,王巍皱起眉,这触感说不上舒服,可是他却觉得被蹭的很 安心:“‘老二’,你又调皮……”王巍哼哼,伸手拍了一下秦晋的脑袋,秦晋一皱眉,一把抓住王巍的手 腕子,俯下河蟹身去,低低喊了一声:“醉鬼。” 王巍眼睛张开一道细缝儿,正看见秦晋高耸的鼻梁骨,接着对上这人深不见底的双眼,王巍嘿嘿一笑:“操 ——凑这么近,老子他妈都看见你眼屎了……”张嘴正乐着,忽然软乎乎的东西碰上来,四片嘴唇黏在一起 ,他似乎要被对面传递过来的热量融化。 “你醉了。”秦晋蹭着他嘴唇说话,低沉的声音让王巍嘴唇一阵发麻,他迷糊的脑子已经没办法思考,只感 觉炫目的昏昏沉沉。 没有人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但单就这么蹭着,已经让秦晋随着醉熏熏的王巍一起失去了思考能力。身上某 个不检点的地方不老实地鼓胀起来,秦晋狠劲儿抿了一口王巍的嘴唇,起身走了。 火车站像极了一个大坟场。 王巍坐的车厢里头,看着外头一个个生离死别的场面,忽然觉着自己走的特利落,特痛快,特他妈爷们儿。 胖子,四眼儿,秦晋一块儿来送他,刚头儿他们已经在站台简单的话别了,这会儿眼瞅着就要出站,他从窗 口跟那仨人挥手。 “别了!司徒雷登!”王巍呲着牙特灿烂地笑,眼睛里映着阳光,他心想,今儿个天真龘他妈好! “操——滚你的吧!我们终于可以推翻你个大法西斯的压迫了!”四眼儿跟王巍逗贫,胖子也搭碴儿:“没 错,以后哥们儿每当遇到什么困难克服不了,就想想你,想想你在乡下饥寒交迫,受尽摧残,他妈的老子就 重拾活下去的信心了!” 有时候,犯浑是怕一旦认真了,眼泪就他妈流下来。 “操——你俩混蛋!”王巍骂了一句,看着秦晋:“你就没什么煽情的话要跟哥们儿说?我知道你特舍不得 我是吧,甭绷着了,哥们儿不会看不起你的!” 王巍嘴上耍贫,心里却有点怪怪的,昨晚上他喝醉了,总隐隐约约记得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儿,虽说第二天 看秦晋这小子一如平常,他问也没问出什么,心却总觉得不安生。 这时候,列车发出一声长鸣,王巍回过神,看见秦晋嘴动了一下。 “什么?”王巍皱眉,车轮开始况且况且的转动。 “……”秦晋又说了一遍,王巍还是没听清,干脆放弃了,朝着仨人喊:“多保重!秦晋帮我看好了家!别 欺负我们家‘老二’……” 列车越驶越远,王巍的人已经看不见,秦晋目送着火车,自言自语似的喃喃:“巍子,我会去找你。” ——卷一·记忆碎片·完—— 卷二:迷雾重重 37、回忆 王巍睁开眼,发现自己竟然在秦晋床上睡着了。 夕阳西斜进来,王巍有点饥肠辘辘,裹着棉被坐起身来,他整个人还因为刚头儿那个梦恍惚——好像梦到了 很多过去的事儿,可这会儿仔细一回想却又有好多想不起来了,王巍痛苦地按住额头,低声骂了一句:“妈 的——” 一个月之前,他从农村的土炕上醒过来,一睁眼就见身边杵着个十岁孩子,张嘴就管他叫爹。 那孩子告诉他,十年前,他色胆包天,上了一个乡下姑娘,也就是孩子他妈,后来被那姑娘家里发现,打成 植物人,一昏迷就是十年。而等到十年之后他醒来,他所谓的丈母娘家里早没了人,孩子他妈也在照顾了他 九年之后,不堪重负改嫁了。本来她想带着孩子走,可这孩子坚持留下来照顾父亲……就这么着,他们爷俩 竟然是靠着孩子他妈的接济又过了一年,直到王巍忽然醒来。 大概是睡的太久,王巍的记忆已经混乱,他只记得自己十六岁来到陕北,并不记得认识过什么乡下女人,但 心里却隐隐感觉,确实装着过什么人,这才让王巍慢慢接受了这孩子的话——说不好他真就这么不检点,十 六岁让人家姑娘怀上了,自己昏了十年,等到二十六岁醒过来,直接捡了个现成的大儿子。 秦晋找上他是在一个星期之前。当时他真心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惹上这么一祖宗,光是那张债主似的臭脸 ,就足够让王巍退避三舍了,更别提这哥们儿一听说自个儿不记得他,那眼神儿,就跟要把他千刀万剐似的 …… 王巍直觉自己大概做了什么不仁义的事儿,可对秦晋少的可怜的那点儿记忆也是最近才理明白,混乱的脑子 里却压根儿找不着自己对不起他的印象,但甭管怎么的,这阴影一落下,王巍打心眼儿里怵他。 秦晋住的也是平房,不过跟他住的危陋房屋比起来,这整个儿就是一别墅了。独门独院,特清雅的一地儿, 王巍没闲心欣赏景致,把床单裹在腰上,顺窗根儿就往外爬。 “王先生?” 王巍正把一条大腿挂在窗台上,那秘书就进来了。王巍一扭头,秘书特有礼貌地别过脸去,推了推眼镜,轻 咳一声。王巍这才发现自己腿叉得太开,床单子卷上腰之后,暴露在外的就是两瓣光溜溜的屁股,跟屁股底 下若隐若现的某种球状物。 “您的房子我已经替您交足半年房租,顺利退了。您的行李就在外面,需要的话现在就给您搬进来,或者也 可以全给您添置新的?” 王巍收回大腿,愣愣瞅着那个金丝眼镜看,抓着床单的手慢慢攥成拳头:“我说哥们儿,监禁可是犯法的! ” 秘书微微一笑,特谦和有礼地颔首:“王先生,确切来讲,这叫救济。” “秦晋,你什么意思!”书房门被踹开的时候,秦晋正窝在八仙椅上,脚边卧着一直黑毛藏獒,怀里还抱着 一只大黑狗,小睡让人惊扰,秦晋不爽的皱了皱眉。 王巍愣了一下,大黑狗正被秦晋抓挠脑袋抓得舒服,张开眼看了王巍一眼。 “嗷呜……”低低呜噜一声,大黑狗挣开秦晋,呼的扑到王巍怀里。 “唔……”那狗足有半人多高,扑的王巍一个踉跄,王巍瞪大眼睛摸上大狗油亮油亮的毛儿,下意识地喊了 一声:“老二?” “老板,王先生的行李已经送到他房间了。”跟来的秘书走到秦晋跟前,微垂着头,话说完了,对面却没有 反应,秘书有点诧异,抬头看了一眼他家一向果断的老板,跟着愣了一下:“老板?” 如果没看错,这个人这是在……发呆? 是睡意未消还是被那个冒失男人吓了一跳?总之,他跟了老板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见过他这么失态过? 秘书在秦晋反应过来之前,赶紧垂下眼帘。 “我知道了。”秦晋眼睛依旧定在王巍身上,轻哼一声,秘书有眼力见儿,立马儿闭上嘴出去,临走了还善 意的给这俩关上门。 “你……你龘他妈是爷们儿吗?我当初不就扔你一人在天津自个儿上了陕北么!至于么你!”王巍听见门响 ,猛然想起来自己是干嘛来的,气呼呼道:“是,我巍子是没联系过你,操……你小样儿的主动联系过我吗 ?啊?” 秦晋一直没说话,可是脸上的颜色倒是越来越难看,他站起身来,脚边上的藏獒似乎感觉到主人的愤怒而嗷 嗷低吠起来。 “老二你到记得挺清楚。”秦晋走到王巍跟前,王巍忽然发现这小子当年明明比自己矮半头,如今竟然比自 己高了一块儿,这么脸对脸的,特压迫的慌,王巍不爽地往后退了一步,瞪一眼秦晋。 “还想说什么,接着说。”秦晋盯着王巍。 “你别他妈闹了,我回家了,儿子等我做饭呢!操……”王巍话还没说完呢,肩膀被猛地一按,整个人贴到 门上,秦晋跟着逼近过来,眼看这小子越逼越近,王巍心里噗通一下。 “我不会再让你逃走了。”秦晋压低声音,一双深沉的眼睛里实在写了太多内容,王巍跟他对视了一下,就 立马避开了那咄咄逼人的视线。秦晋的手顺着王巍的肩膀往下滑下去,抚上腰线的时候,王巍一个激灵,一 句操还没骂出口,秦晋的手掌就覆上他的胃口。 “你儿子有人负责接过来,现在,你先去吃饭。”说着,秦晋咔一声推开门,接着把王巍推出去,又咔的一 声,关上门。王巍从屋里推到屋外,再眼睁睁看着门跟他眼前关上,才猛地意识到自己他妈的被那王八蛋轰 出来了! 王巍猛地踹了一下门,吼了一句:“操河蟹你妈——”脱力地揉揉脑袋。 那王八羔子……刚刚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以为那小子要吻他! 王巍心里发闷,狠狠地提脚又踹了一下门。 38、怪梦 好汉不吃眼前亏,王巍这就算在秦晋家里头住下来,早起来给儿子收拾的时候,儿子还一个劲儿问他:“为 什么要突然搬家啊?” “你爸遇上个老朋友,反正他家地儿富余,离你学校也近。”王巍给儿子背上书包,又把水壶塞他手里,敷 衍着。 “那个叔叔看着怪吓人的,我不喜欢他,咱回家吧?”儿子瘪瘪嘴。 “少废话,大人的事儿你小孩儿别参合!”王巍皱了一下眉,推着儿子往外走:“走走走,上你的学去!” 刚走到院子里,就看见堂屋敞着门,桌子上摆了一桌早点,秘书站在门口朝王巍招招手,王巍一推儿子:“ 去,吃口早点再走。”说着,自己也过去随手拿了根油条,往嘴里塞。 “诶!眼镜儿!我摊煎饼那三轮呢?”王巍斜了秘书一眼。 “王先生,我们老板觉得,那种工作不太适合您。”秘书笑笑,看一眼闷头吃糖果子的小孩儿:“待会儿我 送您儿子去学校就行了,您可以让他慢点吃,我开车。” “操……”王巍一时气短,瞪了那秘书一眼:“你家老板到底是干什么生意的?” “古董,老板在沈阳道和古文化街各有一家古董店。”秘书说道:“老板对于秦朝的古物尤其感兴趣。” 王巍愣了愣,实在没办法把当年的秦晋跟古董扯上关系,这会儿听见身后有动静,一扭头,秦晋刚起,眼神 惺忪的正往跟前儿走。 秘书喊了声“老板”,走过去帮秦晋整理衣服,秦晋身上穿的是件儿黑色的对襟马褂儿,盘扣全给系拧了, 秘书特司空见惯地帮他解开重系。王巍愣神看着,忽然伸手捂住儿子的眼,小孩儿跟那儿闹唤,王巍不知为 嘛,总觉着这场面有点少儿不宜。 “我告诉过你别再买这种唐装。”秦晋不耐烦地皱眉,斜眼扫了下王巍,结果视线被王巍迅速避开。 “可这种衣服很适合您。”秘书整理好衣服,对着秦晋恭顺一笑:“您如果不习惯这种扣子,我可以代劳。 ” 王巍听着别扭,猛地把剩下的半拉油条全噎进嘴里,含含糊糊道:“眼镜儿,你还送我儿子吗?不送我们走 了?” 秘书笑了笑,扭过身子,脾气倍儿好:“抱歉,”说着,在小孩儿跟前儿弯下腰来:“小朋友,我们走吧? ” “唔……”小孩儿看了王巍一眼,伸手又捏了一根儿油条,跟着秘书乖乖走了。一时间,屋里就剩下秦晋跟 王巍俩人。秦晋目送着小孩儿走远,听见王巍说一声“那我也走了。”才扭过头来。 “什么时候结的婚?”秦晋问。 王巍白了他一眼:“管得着么你!”倔完就起身往外走,正走到秦晋旁边,就看见他领子那儿有一道血檩子 ,王巍停了一下:“你脖子怎么了?” 秦晋随手拽了一下领子,瞅着王巍冷哼一下:“你管得着么?” 王巍糙了一声,踢着门槛儿出去了,心里不知从哪儿冒出来这么股子邪火儿,他怎么瞅着现在那秦晋这臭德 性那么不顺眼呢!连带着那个四眼儿,他妈的跟个娘们儿似的……王巍走着走着,正看见“老二”懒洋洋的 趴在院儿里跟那晒太阳,就走过去,蹲下。 “老二”站起来,摇着尾巴蹭王巍,王巍伸手揉它脑门儿:“行啊,老二,长得比那藏獒还虎实,看意思这 些年,秦晋那小子对你还算不错,没趁你爸不在欺负你啊……”老二特欢,扑到王巍身上就往他脸上乱舔, 王巍哈哈笑起来,推着老二的毛脑袋:“还是你耐人,不像秦晋那王八羔子,越来越不往好处长,跟进香里 那会儿,多好一哥们儿……” 王巍嘟囔着,忽然猛地回过味儿来自己为嘛生气了。要说秦晋这人吧,就是一个了崩(beng,三声)子,当年 没少厥得外人,哪是个给谁卖面子的主儿?但惟独对自己,倒是亲哥们儿。 可这回碰上,秦晋对自个儿的态度,就跟当初他对别人一模一样…… 王巍揉着老二的手忽然停了,心里忽然难受起来,老二有点困惑,嗷呜嗷呜地顶他,王巍一皱眉,骂一句: “糙了……这他妈小bk的,我招他了!” 秦晋的生意大概真挺忙的,王巍成天也见不着他人,倒是那秘书神出鬼没的,他一琢磨着出门儿就能让他给 拦住。 王巍是个闲不住的,成天让秦晋锁在院子里白吃白喝,他妈跟蹲监狱似的,王巍真心受不了,拍拍那眼镜儿 的肩膀子:“哥们儿,咱商量点事儿行么,给我也放个风?要不,让我去你们老板的店里头当个清洁工也行 啊!” 秘书打眼儿看他:“王先生,您要真想走,我只能收拾铺盖跟您一块儿走了。” “靠!”王巍瞪一眼那眼镜儿,心说还用上苦肉计了,哼了一声进了秦晋的书房。 秦晋书房很大,比当年王巍他姨夫那个还要大,屋里地上,柜子里,架子上全都摆满了古物件,看得人眼花 缭乱的。王巍随便拿起几个来研究,发现好几个瓷瓶子底下都写着乾隆御玩,大清制造什么的,他暗暗咂舌 ,秦晋这小子,现在混得可真龘他妈有钱! 最里面的柜子放着的都是秦朝的东西,满满当当的全是瓦当、漆器跟青铜器,王巍扫了一眼,就看见一青铜 鼎里头有什么反光,他伸手一摸,掏出俩铁片来——这俩铁片一模一样,都是长方形,一寸见方,上头一层 厚厚的铁锈,王巍翻来覆去的研究了一下,就看见铁片上好像有个字,在光底下仔细辨认,是篆体字,八成 是秦字。 也不知为嘛,王巍明明不认识这个字儿,可就觉得看着特眼熟,跟在哪儿见过似的,王巍捧着铁片儿,坐在 书桌边上冥思苦想了半天,愣是想不起来,倒是越看越迷糊,趴在桌上就睡过去了。 “巍子!抓着我手!”王巍睁眼,发现自个儿在一个山洞似的地儿,四周黑乎乎的,阴风从底下往上吹,王 巍动了一下,发现自己悬空了,谁正死命抓着他。 王巍一低头,自己穿着一马甲,有点像过去的盔甲,上头一片一片的银亮银亮,那个抓着他的人正是死命攥 着这马甲。王巍顺着那暴起青筋的手往上看,从袖口里露出一截胳膊,小臂内侧刺着一个青绿色的字,就是 那个他在铁片上看见的篆体字。 “谁?”王巍问了一嘴,忽然身上两片铁片让那人拽下来,他猛地坠落下去—— “啊!” 王巍惊叫着醒了,脸上让桌子边引出一道红印子,他揉揉侧脸,还在捯气儿。 “醒了?” 冷不防听见有人说话,王巍吓得从椅子上窜起来,一扭头,秦晋正倚着放秦朝古物的那个柜子,挑起眼眉看 他。 “操!你龘他妈有点动静行吗?吓我一跳!”王巍骂了一嘴。 秦晋伸手把桌上的铁片捡起来,放回古鼎里,眼睛一直瞅着王巍:“看你做梦挺害怕的样儿,没舍得叫。” “我龘操——”王巍火了,秦晋忽然凑过去一步:“梦见什么了?” 王巍瞪他一眼,懒得搭理他:“那铁片哪来的?” “你是真忘了,还是装不记得?”秦晋皱了一下眉,伸手想抓王巍胳膊,最后却攥了个拳头砸在桌子上,王 巍斜眼儿看着秦晋的手,忽然去抓他手腕子,接着就要撸他袖子。秦晋一怔猛地甩开王巍:“去给我烧点水 ,我洗澡。” 王巍被他推的一踉跄,腰撞上椅子,生疼的,王巍一瞪眼:“靠,凭什么啊?” 秦晋也不说话,就站在那等他走,那眼神儿欠抽的,整个就一句话——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39、错位 秦晋家里烧土暖气,厨房有一口灶,连着烟囱管道,直接把炉子里烧热的烟气顺着管子通到各个屋子里头的 铁暖气片里,挨着厨房的那屋,烟气最先从这而过,所以最暖和,可以冬天洗澡用。 王巍忙活了一个小时,才整出一大木桶热水来,他哼哼喘着气,恨不得往桶里啐几口唾沫再走。 “能洗了。”冲着外头吼了一嗓子,王巍去敲秦晋那屋门,秦晋应声出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月光打得,王巍 总觉得这小子脸色有点苍白,秦晋往洗澡那屋走,王巍瞅着他背影,他走路都感觉虚弱。 “诶嘿!我说——你自己能洗吗?”王巍跟过去,倚在门口看秦晋:“你这是卖的什么古董啊,把自己累的 跟死狗似的?” “古董?我卖的东西多了……”秦晋说着,手指头开始跟那盘扣较劲,半天,抬头看了王巍一眼:“不走? 准备帮我洗?”说着,一皱眉,也懒得跟这破马褂儿费劲,用力扯吧一下,衣服就给撕开了。 “呵呵,身材不错,我记得你以前挺瘦的来着,还真是长大了……”王巍笑了笑,有点尴尬。 “长大的地儿多了,你过来看看?” “靠!滚你bk的!” 王巍啐了一口,把门儿甩上就走,秦晋轻轻叹了口气。满屋的蒸汽中,衣服扔到地上,秦晋光裸的皮肤上布 满了细小的红色抓痕,他皱起眉,迈进木桶全身的浸泡在清水里,深深吐了一口气。 跟那些东西打交道,真是越来越费劲了…… “儿子,我问你啊,你老爹我昏迷的那十年里,有没有一个叫秦晋的人来找过我啊?”王巍回到自己屋,儿 子正坐在桌边上写作业,他坐过去看了一会儿,忽然问起。 小孩儿抬头瞅了瞅他爸,摇了摇头:“爸,咱什么时候回家?” “写你的作业吧!”王巍抓抓头发,呼出口闷气,又不放心地再问一遍:“你真从没听谁提起过秦晋这个人 ?” “爸,你怎么了?”小孩儿放下笔,抿抿嘴:“我不喜欢那个秦叔叔,你不也不待见他么,为什么咱不回家 ?是不是那个秦叔叔不让你走?我可以在学校让老师帮咱找警龘察……” “歇了吧你啊……小孩子家家的,瞎精瞎精!”王巍呼噜一下儿子圆滚滚的脑袋瓜子,推门就走。 “爸,你上哪儿啊!” “抽口烟!”王巍回一句,关上了门,屋里就剩下他儿子,小脸上一双大眼睛死死盯着门,表情特别严肃, 完全不像十岁的孩子。 王巍站在院儿里抽烟,深秋的天津晚上凉飕飕的,他看着洗澡那屋从窗户缝里往外冒蒸汽,打了个哆嗦,忽 然一转身,奔着书房去了。 书房里黑乎乎的,王巍没开灯,借着月光在柜子上摸索,很快找到今天下午秦晋倚着的地方——正常来讲, 就算那小子不叫醒他,也没必要到他身后的柜子上倚着等着,除非……除非这儿有什么不能让他发现的秘密 ! 王巍一琢磨,马上在那附近翻找起来,手往柜子缝儿里一抹,竟是摸到一本书。王巍心里头暗爽,伸手抽出 来,打打灰,就看见是一本儿特旧的装订本,都烂边了,前面好几页还给撕掉了,斑斑驳驳的,王巍总觉着 自己用劲儿一碰,就能化成灰。 屋里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王巍正想把书揣起来,就听见外头有动静,他一皱眉,又把东西藏了回去, 这时候,门猛地被推开,秦晋冒着热气儿站在门口。 “你来干什么?” 王巍撇撇嘴:“不干什么呗,还能来干你啊?” 秦晋扫了一眼王巍身后的柜子:“出去。” 王巍哼一声,大摇大摆地往外走,嘴里嘟囔:“嘁,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啊……”步子还没迈出去呢,秦晋一 把就给他拽回来,王巍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儿,就被按的门口柜子上,身后瓷瓶咣啷咣啷响,门咣的让秦晋踹 上了。 “我龘操——秦晋你龘他妈的抽JB疯啊!” “你想听吗?听听到底谁他妈见不得人!”秦晋吼了这一下,把王巍吓一跳,记忆里,这小子还是第一回骂 街……王巍忽然就退缩了,他忽然觉着自己这十年昏的太他妈操蛋了,整的他现在被动地就跟一傻龘逼似的 。王巍别过脸,闷声道:“实话告诉你吧,十年前我栽了,被人打成植物人,前几个月才醒过来。这十年发 生了什么事儿我不知道,十年前的事儿也不是全记得……我要真对不起你,你龘他妈今天就给老子说个清楚 ,省的我天天跟你这逗闷子!” “十年?”秦晋皱皱眉:“你以为跟我是哪年认识的?” “我今年26,你说咱俩哪年认识的!”王巍觉着秦晋说话太没头没脑,急了一句,却被这小子捏的更紧,王 巍瞪眼:“操龘!我76年生人,今年26不对么!” 秦晋没说话,只是表情一下子很复杂,他死死抓着王巍的手臂,忽然身子晃了一下,王巍吓一跳,喊了一声 “秦晋”,这人脑袋咣的就倒在他肩膀上。 “秦晋?你没事吧?”王巍扶着秦晋的肩膀,这小子刚洗完浑身热乎乎的,王巍一时怀疑他洗缺氧了。 秦晋趴在王巍身上缓了缓,摇摇头:“没事。”这就想推开王巍,王巍看他还不怎么行的样儿,干脆一拽他 胳膊,搭在自己肩膀子上:“行了,绷着给谁看呢!我扶你回去躺着。”说着,拖着人就走。 秦晋没什么精神,倚在王巍身上,正看见他脸颊上当初为自己挨刀落下的那道疤,依旧触目。 “疼么?” 王巍刚进屋,就听秦晋在他耳朵边呼了口气儿,一皱眉:“嘛玩儿?”秦晋拿手背蹭了蹭那刀疤,王巍一个 激灵,拽开秦晋爪子:“傻龘逼吧你,你们家疤还带疼的!” 秦晋没说话,凑过去吻了吻王巍下颌那里,王巍吓一跳,猛地推他脑门:“操——干嘛啊你!你龘他妈的脑 袋让门缝挤了吧!有病啊……”还没骂完,王巍一愣,又伸手摸了摸秦晋的脑门:“你小子发烧了?” 40、大儿子 “你药箱跟哪呢?”王巍把秦晋扔在床上,自己跟床头柜里头一顿乱翻。 “用不着,睡一觉就好。”秦晋皱着眉,觉得王巍翻箱倒柜忒闹得慌。 那边王巍也没找着药,拿着湿手巾过来给秦晋擦把脸:“不行我背你上医院得了?”正说着,看见秦晋领口 开了个扣儿,里头皮肤上有好几道口子似的…… “行了,你消停吧,让我歇会儿!”王巍还没来得及看呢,秦晋忽然一翻身,朝王巍摆摆手。 这算怎么的啊? 王巍一瞪眼,今天还非得想看看这秦晋到底怎么回事儿,伸手就扒拉人,秦晋不耐烦地轰他,正这时候,外 头有人喊王巍:“王先生,这儿就交给我吧,您早点回去休息。” 王巍一扭头,是那秘书,脸色一沉:“没看这儿有我呢吗?你该干嘛干嘛去!”这秘书跟管家似的照顾秦晋 起居,院里头也有他一间屋。 被王巍噎这么一句,秘书也不火儿,就站的门口冲着王巍特宽容地笑:“王先生,您是客人,就算尽不到地 主之谊,我家老板的事儿,也不劳您费心的好。我拿着这份工资,就是照顾老板的,您抢我的活儿干,这是 要我卷铺盖走人呢?” 王巍一愣,心里那叫一个不舒坦,心说我跟床上这小子称兄道弟的时候,你龘他妈还不知道跟谁们家吃奶呢 ,跑儿这儿跟我来这套……越想越暴躁,王巍往床上一坐,那意思,我还就不走了,怎么的吧! 秘书无奈地笑了一下,这时候秦晋伸手拍了一下王巍后背:“巍子,你先出去。” “嘛?”王巍瞪眼看着秦晋,张大嘴,一时说不出话来。 “王先生,您在这儿也帮不上忙,”秘书拿着冰袋过来,给秦晋放在额头上,转头对着王巍特礼貌的一笑: “还是交给我吧。” “得!我他妈浪风抽的——”王巍低骂一声,一身一股脑冲了出去,秦晋躺在床上,眯眼看他,轻轻叹了口 气。 房间里散发出一股艾叶的清香,秘书递过去一块儿毛巾,秦晋给自己擦拭着,秘书拿出一个水晶小碗,里面 撒上少半碗海盐,又是用一张符纸在上面拿毛笔写了“去邪”两个字,放在碗里。 “砗磲给我”秘书忙活完,朝秦晋伸出手,秦晋从手腕上撸下来一串纯白的念珠,佛头是一朵莲花。秘书放 手里细看了看,接着就扔在碗里,开始往碗里倒满水。 砗磲是一种深海贝类,古时候砗磲往往被置于佛堂神桌之上或供奉于家中作为镇宅之宝,与金银、琉璃、玛 瑙、珊瑚、琥珀和珍珠并称为“佛家七宝”。秦晋这一串,共有108颗念珠,做驱邪用,因为替秦晋挡的阴 气太多,时不时需要摘下来净化,每到秦晋受不住阴气开始发烧,就是砗磲需要净化的征兆。 “这个等24小时之后再戴,”秘书擦擦手,有点迟疑:“老板你……最近似乎有点急功近利了?是因为找到 他的关系么?” “废话真多,让我清净会儿不行么?”秦晋闭着眼,皱了皱眉。 秘书看了他一会儿,轻轻叹口气:“如果他知道你这是为了谁找线索也行……”说了一半,看见秦晋瞥他, 秘书赶紧站起来:“行行行,我这就走!”秘书摇摇头,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嘟囔:“让你别瞎操心吧,非 得废那话……人王先生谁啊,纸糊的,说不得骂不得埋怨不得,费半天劲也捞不着好……唉唉唉……” 瞪着秘书关上门,秦晋呼了一口气,床头柜上那泡砗磲的碗直往外冒黑气,秦晋抬手按了按额头,眼神有点 复杂,窗外天色越来越暗,大概到了凌晨两三点,秦晋下了床,出门。 “老板,您这是上哪儿啊?”冷不防被叫住,秦晋扭头,秘书正倚在他门口墙边上,秦晋不由皱起眉。 “找他呢吧?”秘书笑笑,手里拽着个小孩儿,那小孩儿一脸怒火地瞪着秦晋,不老实地在秘书手底下挣扎 。 “进来吧。”秦晋斜一眼那小孩儿,转身往回走,秘书拖着小孩儿跟进屋,秦晋扭身抓住那小孩的腕子,朝 外头扬扬下巴,秘书一愣,继而忍气吞声地点点头,退出去,给秦晋带上门。 “巍子的记忆怎么了?”秦晋把小孩儿往里头一推,自己堵住门,阴着脸看他。 小孩儿厥楞着,一别头:“他记忆怎么了你问的着我吗?自己问他去啊!” 秦晋懒得跟他废话,去柜子里取了一红布包,里头是一块儿长命锁,藏银的,一晃动里头有铃铛叮当响,秦 晋把东西攥在手里,晃了晃,开始使劲儿。 小孩儿脸当时就白了,双手抱住肩膀子,咬着牙冷汗开始顺着脸颊往下淌:“阴险!”小孩儿骂了一句,身 体开始变小,衣服也没了,单剩下一个红布兜兜。 “有本事你就弄死我!看他没了大儿子不找你算账的!”小孩儿哼哼,奶声奶气的,听起来一点都没有威慑 力。 “你给他做的法不灵了,他还会信你是他儿子?”秦晋无所谓地勾了勾唇。 小孩儿往后退一步,瞪眼:“你以为是我让他忘了你的?快得了吧!我十年前找到他的时候他早就不记得你 了——他自己把你忘了你觉得是为嘛?人家摆明了不想跟你纠缠了行么!我让他睡十年,混淆他的记忆,就 是为了让他彻底恢复正常人的生活——秦晋,你不觉着这是他自己选的吗?” 秦晋脸色很难看,死盯着小孩儿不说话,手里攥着长命锁发出微微的咯吱声,小孩儿缩成一团,疼得直哆嗦 。 当啷—— 忽然长命锁被秦晋扔的地上,他瞥着那小鬼,哼了一声:“滚吧。” 小孩儿咬咬牙,扑上来捡起长命锁就往外跑,跑到门口,扭头冲着秦晋瘪瘪嘴:“你放过王巍吧,行吗!” 秦晋愣了一下,忽然觉得头疼得要炸开,他烦闷地挥了挥手,吼了一声:“滚——”继而瞅着小孩儿破门而 出,大门敞开着,风往屋里灌,秦晋的衣服被吹鼓了,他看着空荡荡的院子发怔。 哪怕生生把记忆挖走了也要忘记他吗? 秦晋苦笑了一下。 巍子,你要亲口跟我说你要走,我不会再强留…… 41、惊变 “爸,你今儿又不送我上学啊?”一大早儿,王巍就被儿子在屁股后头追着,絮叨个没完:“爸,我真晕车 ,你别让那人送我了行么?” “行了,哪那么多臭毛病!”王巍乖得小孩儿脑袋一下。 “爸,咱走不行么?你接着卖煎饼,我发现还是你摊的煎饼果子好吃……” “再说吧。”王巍敷衍。 小孩儿不干了,猛的甩开王巍的手,气呼呼地嘟着嘴:“为什么啊!我是你儿子,你为什么不跟我回家啊! ” 王巍一愣,过去揉揉儿子的头,喊他小名儿:“小宁,懂事儿啊。” “可是……凭什么啊……”小孩儿眼珠子一转,抽抽鼻子,眼瞅着要哭,王巍呼撸呼撸他毛脑袋:“行了啊 ,多大点事儿啊,有点出息行么!小子!”小孩儿不吃他这套,甩开王巍的手,气呼呼地就往堂屋跑,秘书 正自己坐的桌边上吃早点呢,平白无故地挨了那小孩儿一瞪。 “慢点吃,不着急。”秘书好心提醒呼呼喝豆腐脑的王宁。 小孩儿狠狠瞪了那秘书一眼:“我乐意,管得着么你!” 这会儿王巍进来了,目光扫了一圈,皱皱眉:“你们老板怎么没出来?还没退烧呢?” “一早儿走了,最近店里事儿多。”秘书伸手拿了个空碗:“喝豆腐脑儿还是浆子?” 王巍没理他茬儿,脸上拧巴了:“这人掉钱眼儿里了,要钱不要命啊!他店跟哪儿了,你带我去,我把他扛 回来!”说着,瞅一眼秘书,伸手把他喝了一半那碗豆浆抢过来,自己咕咚咕咚全干了:“行了,你吃完了 ,咱走。”伸手一搂儿子:“顺便送我儿子上学!” 王巍第一回坐秦晋的车,是一辆全黑的大排量奔驰,一看就倍儿上档次。王巍坐的里头,东看看,西瞅瞅, 心里不由得感叹了一句:操—— 秘书带着金丝眼镜,西装笔挺地开车,王巍坐的后头玩命揉儿子脑袋:“败家孩子,天天让你坐这么好的车 上下学,还跟我这儿嫌东嫌西的!” 小孩儿老大不乐意地被王巍欺负,一双眼珠子通过后视镜狠狠瞪着那秘书,秘书压着嘴角,还是笑出来。 “到了。”车停在学校门口,秘书提醒着。 王巍给儿子打开车门,拎着书包送他下去,王宁抓着书包带子,支吾:“那个……其实学校里有流氓欺负我 ,我不敢自己进去,你送我呗?” 王巍一愣,继而张嘴就骂:“臭小子,这点出息!流氓欺负你你不会还手啊,还好意思找你爸跟着,你不嫌 丢人啊!去!今儿谁欺负你你给我揍谁,打不过把他们招式记住了,回来你爹教你怎么对付!”说着一拍小 孩儿后脑勺,催他赶紧走。 小孩儿抿着嘴看看王巍,最后放弃地走了。王巍扭过脸,瞅见秘书正打量自己,皱皱眉:“怎么了?” “没,就看你教育儿子这办法……挺有创意的。”秘书笑笑,伸手推开前车门:“上车吧,王先生。” 王巍刚嗯了一声就听见身后有人喊他,王巍一扭头,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穿的挺体面的,表情有点忧郁。 “对不起,打扰您了,因为您长得实在太像家父的一位故人。”男人说话彬彬有礼的,问王巍:“请问您认 识王巍王先生么?” 王巍一愣,心话说,我就是啊?嘴上倒还有点防备:“有什么事儿么?” 男人从大衣口袋里掏出皮夹子,里头有一张黑白照片,旧的都泛黄了,他把照片递给王巍看:“这上面中间 这个人跟您长得实在太像了……” 照片上是一群穿着军装制服的孩子,背着军挎,勾肩搭背地站在校门口,笑得特别灿烂。王巍记得这张照片 ,那时候靳海东家里买了第一台傻瓜相机,为了显摆,非得让大伙儿出来照相。 他还记着那天中午太阳特别好,他跟靳海东站的中间儿,嘲笑胖子脸上肉太多,眼儿一睁开嘴就得闭上,要 张嘴乐眼就没了。照相的是靳海东他爸的秘书,那天照完了还请他们一人吃了一根儿小豆冰棍儿…… 王巍从照片上抬眼,困惑的看了一眼那个男人。 “站在这人旁边,仰着脖子这个是我父亲。父亲早年当兵,被流弹打中了头骨,脑子出了问题,这些年一直 神志不清,上个月,医生发现他脑子里长了肿瘤,压迫神经,因为离中枢太近了,没办法切除,只能等待恶 化。不过,也因为这个,父亲神志恢复了正常,他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只剩下一个心愿,就是想再见见照 片上这个老同学……”男人说着,拜托似的看着王巍:“如果您认识照片上这个人,如果您是他的亲人…… ” 王巍看了看照片,又看了看那男人,脸色表情变了又变,不等他说完,就忍不住问:“你说靳海东是你爸? 那他今年多大了?” 那人没想到王巍会这么问,愣了一下,还是回答道:“父亲是1949年生人,今年五十三岁。” 这句话跟晴天霹雳似的,王巍足足反映了三分钟,用了一分钟的时间去分辨到底是这个男人脑子有病,还是 自己听力出了问题,又用一分钟的时间思考自己接下来要用什么表情去面对这个现实,最后那一分钟被这个 人善意的提醒打断。 “先生,您还好吧?” 王巍看了那人一眼,心说如果你脑子没问题,我就不好了。 “我能去看看靳海东吗?”王巍终于开了口。 “您是父亲故人的……儿子?”男人忍不住问一句。 王巍没说话,扭头冲着车里的秘书眨眨眼:“诶!我得跟这哥们儿去见个人,你是跟这儿等我还是送我们去 ?”话一出口,直接没给人家不让自己去的选项。 秘书看了看王巍跟那个男人,笑着拍拍车门:“当然是送你们去。” 42、靳海东 靳海东住在水上公园里头的一个疗养院里,环境不错,周围都是人工园林,还临着湖。王巍跟靳海东的儿子 上了二楼,俩人在206室门口停了。男人敲了敲门,推门进去:“爸,我带了巍子叔叔的亲戚过来。” 王巍跟在男人身后鱼贯进去,窗边一个有人坐在轮椅上,听见男人喊他,扶着轱辘转过来——这是一个穿着 病号服的老人,腿上搭着厚毛毯,浑身瘦骨嶙峋的,一双眼睛深陷到眼窝里去,目光正落在王巍身上。 “你长得跟你爸真像……”老人喃喃,窗外的光线给他身上笼了一层柔边儿,稍微显得骨头不那么咯了,王 巍仔细辨认着这张脸——多年过去,人样貌会变,但目光是不会变的,王巍只确认了一下这人的眼神,就知 道他绝对是当年那个桀骜不驯的东子! 王巍忽然觉得很暴躁。 他伸手抓了抓头发,发现额头上冒出一层汗,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头发丝儿,王巍嗓子里干的要命,他忽然 莫名其妙地恐惧起来。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王巍他……怎么样了?”靳海东试探着问。 王巍愣了一下,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干涩道:“他……人在陕北。”想了想,又问道:“他的 事,你知道多少?十年前的事?” 靳海东回想了一下:“十年前啊……”他摇摇头:“我十七岁那年他去了陕北,而后就见过一次。” “在哪儿?” 老人差异地看了一眼王巍,有点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激动,但还是回答着:“那好像是他去陕北之后的八九 年?我跟着部队去附近做任务,本来整个部队在野外扎营,没想到却遇上了他和秦晋。那阵子部队里总是有 怪事发生,就在遇上他们那晚,排长查人的时候发现我们队伍里多了一个人……” 靳海东回忆着,表情变得有点诡异:“当时我们都很害怕,可是秦晋这个人邪门儿,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 ,跟着巍子俩人捣鼓一晚上,第二天,那个人就没了。天一亮,我们得继续赶路,巍子跟我们路线不一样, 临走的时候,就跟我说了一句,如果有武力冲突,立刻就跑,别在乎逃兵不逃兵的……当时我还没当做一回 事儿,可是那次之后,我也就退伍了。”老人苦涩地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当时的弹片,还在这儿 呢。” 靳海东的回忆很邪门,王巍却没怎么上心,反倒是关于他和秦晋在一起那一段,让他变得特别在意。明明他 十六岁离开天津就跟秦晋分道扬镳了,怎么他又会出现在陕北? “你说秦晋当时也在?”王巍不由得问出口。 “是啊,当时我也很奇怪,巍子说是秦晋这小子死缠着他,他说的含糊,我也没细问。”靳海东努力回想了 一下,脑子里是当时王巍揽着秦晋肩膀的表情——笑容特别灿烂,带着得意,让人总觉得似乎在炫耀什么, 仔细想来却又不觉得有什么值得他炫耀的,总之,那感觉怪怪的:“回想起来,那时候巍子的确跟秦晋那小 子走得特别近……” 屋子里安静下来,王巍心不在焉地想着什么,靳海东看了他一会儿,叹了口气:“孩子,能帮我给巍子带句 话儿么?” 王巍抬起头,靳海东静静看着他:“这么多年了,恩恩怨怨的就让它过去吧。” 王巍站起来,细细看着靳海东,大概是因为病情,他头发稀稀拉拉的,已经全白了,脸上的沟沟壑壑已经把 当年风华正茂的气势打的七零八落。王巍心里还存着当年的坎儿,可是看见靳海东这幅风烛残年的样子,再 也提不起来怄气的心情了。他试着想象一下,如果自己也跟东子似的,慢慢熬过这几十年的时光,是不是对 于当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破事儿就能释然了? 想了一会儿,王巍蹲下抓住靳海东的手,低声道:“我想,他已经原谅你了。” 靳海东愣了愣,瞅着王巍发呆,最后喃喃道:“真像……跟那时候我在陕北见到他时简直一模一样……” 王巍心里咯噔一下,朝着东子点点头:“你好好休息把,我还有别的事儿。”说着,握了握东子的手:“我 会再来看你的。” 王巍匆匆转身出去的时候,靳海东还在看着他的背影出神,张着嘴,不自觉地喃喃:“巍子……他跟你可真 像啊……” “王先生?上哪儿啊?”秘书在车里等了一会儿,就看见王巍从疗养院里跑出来,跟不记得自己有车似的, 猛跑,他也纳闷,伸手按了按喇叭。 王巍一愣,看见秦晋的车,转向冲过来,拉开门咣的坐在秘书旁边:“开车!上秦晋店里去!” 秘书乐了:“我还以为您是要逃跑呢!”说着指了指安全带。 王巍颇不耐烦地系好,吼了一句:“赶紧开车啊,等雷呢你!”话音刚落,秘书猛的给油,王巍惯了一下, 骂了句操。 沈阳道上的古董店是个小店,拢共也就五十来平,一进去,里头跟杂货铺似的,堆满了乱七八糟的物件儿, 把光全挡住了,显得特别昏暗。 就是这么一破地儿,却是秦晋最喜欢来的地方。 店铺的格局有点像当铺,一道长桌子把店主人和客人隔开,秦晋就坐在桌子后头,或者拿着放大镜研究拓版 ,古物,或者打着算盘算账,又或者眯眼瞅着外头等待客人。这会儿,秦晋正瞅着门口,王巍就破门冲进来 。 “秦晋,我有话问你!”王巍扑上去,一拍桌子,茶壶颤了两颤:“从哪儿进去这儿?” “谁让你带他来的?”秦晋一看这架势忽然有点头疼,斜了一眼后面跟进来的秘书,秘书做了个无奈的耸肩 ,这时候,王巍已经着不起这个急,一撑桌子,直接蹦进去,抓着秦晋的领子就吼:“秦晋,你实话告诉我 ,我去陕北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你都知道些什么!” 43、谜底 大概是王巍嚷嚷地太厉害,外头路过的人都好奇地往店里瞅,秦晋皱起眉:“别耽误生意。”伸手一把把王 巍推到后头的小门里。 这间屋跟外面的店面是套间,也就八平米,堆着些杂物和一张小床,平时供秦晋休息用。秦晋跟着王巍进来 ,关上门,死盯着王巍:“怎么了?” “秦晋,我们是不是有问题?”也许是狭窄的空间带来了安全感,也许是秦晋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安慰,王 巍渐渐冷静下来,很镇定地问出这句话。 但秦晋看得出来,无论是刚刚的气焰嚣张,还是现在的故作镇定,这个人,不过是在虚张声势而已。 秦晋坐下来,小床发出吱呀一声,拍拍身边的空地儿:“先坐过来。” 王巍到听话,屁股挨到床铺时也发出吱呀一声,秦晋就在这个时候开始说话。 “记得我带天罡回来的时候,说过什么么?” 王巍愣了愣:“这事儿还跟‘老二’有关系?” 秦晋没直接回答,扯过王巍的胳膊,撸起他袖子,让他看小臂上的一圈儿红疤痕:“76年的时候,天罡咬的 。”说着,也撸起自己的袖子,左手手臂同样有一圈红疤。 “天罡不是狗,是上古的瑞兽——貔貅。这种兽类,不仅可以避邪招财,战斗力也很强,当时我捡到它时, 它刚下生,兽性还没激发出来,养起来跟一般的大型犬没有什么差别,但貔貅长到成年就会恢复兽性,这道 疤就是当年我们一起驯服它落下的。” “我没太懂……”王巍皱皱眉,完全不明白秦晋讲的这件事跟他问的事有什么关联。 “你说的没错,我们都不正常,因为身体从76年就已经停止生长。”秦晋解释着:“我猜测,这是貔貅的唾 液进入血脉,让我们的身体起了某种变化。这些年,我做古董生意,就是借着便利条件,寻找让自己恢复正 常的办法。” “就这样?”王巍皱眉,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按你的说法,我76年的时候身体就停留在26岁,那么 应该是50年生人,今年52岁才对……为什么我的记忆却是混淆的,整整错后了26年,误以为自己是76年生人 ,误以为自己正常就该是26岁……” “你记忆出了问题该问你自己。”秦晋说道:“我只是上山下乡刚好也分到陕北,在那里和你生活了十年, 那之后我回城了,我们再没见过,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我自然不知道。” 王巍抓着头,竭力想回想十六岁以后的这三十多年,脑子里却一片空白,秦晋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想太多 ,这件事我会想办法解决,你正常过日子就行。” “不对,秦晋,我总觉得和你在陕北的时候一定发生了什么……”王巍还是想不通,抓住秦晋的手腕,盯着 他的脸看。 秦晋目光颤了一下,接着凑近王巍,轻声发问:“我们之间……能发生什么?” 床铺随着俩人的动作嘎吱响了响,狭小的空间里,空气并不新鲜,除了纸箱子发霉的气味儿就是秦晋身上的 味儿,王巍发现自己有点从秦晋脸上移不开视线,总觉得脑子虽然转不过来,下意识地身体就想擅自行动, 等到王巍意识过来,自己已经搂住秦晋的脖子。 “那个……我……我一没注意就……就就……秦晋,你要不就当没看见?秦……” 王巍刚搂住秦晋时,他是愣了一瞬间的,可惜那一瞬间王巍也在懵着。现在王巍清醒过来,秦晋也做了决定 ,所以——这时候想撤退明显来不及了。 床铺上边的空间异常狭窄,两个大男人并肩就显得拥挤,尤其是当一个人吻住另一个人,而另一个人还想挣 扎的时候——秦晋干脆把王巍放倒在床铺上,欺身压过去,床板咯吱咯吱作响,和两个人粗重的喘息合在一 起有些色情的味道。 这不该是王巍的初吻,但是秦晋舌头伸进来的时候,王巍的心跳快得好像要失灵了。 店里的风铃响了一下,有客人来了。秦晋皱了皱,这才放过王巍的嘴唇,匆匆起身出去。 王巍躺在床上,愣愣看着头顶上摞的乱七八糟的纸箱子,伸手抹去嘴唇跟下巴上的水渍,他妈的让老子吃你 口水,王八羔子…… 王巍低低骂了一声,忽然脑子里就闪过秦晋的脸。 “我们之间……能发生什么?” 回想起来,那小子说这句话的时候,为什么表情能那么悲伤呢? “操——”王巍烦闷的砸了一下床板:“去他河蟹妈的猪脑子,王巍你赶紧给我想起来啊!” 王巍整理好心情出去的时候,秦晋正在和一个客人谈事情,王巍瞥了他们一眼,大摇大摆地走出去,门上的 风铃被他甩的当啷当啷响。 “秦先生?秦先生!” 秦晋被喊了两声才慢慢收回视线,略微颔首:“抱歉,我们刚才说到哪了?” “说道这套秦代的拓本您能给我什么价钱。”客人微微一笑,目光定在秦晋脖子上,伸手指了指:“这玉不 错。” 秦晋低头,拎着红色挂绳把白玉贴身塞好:“很遗憾,这个不行。” 客人无奈地耸耸肩,略微思索一下:“既然秦先生不能忍痛割爱,那就得搭点辛苦了,麻烦您帮我消个怨灵 好了——” 王巍一路走回秦晋家,被一浑身散发着麝香味的大老爷们亲了实在不是什么好味儿,但王巍最接受不了的是 自己还没来得及觉着膈应呢,嘴里全让那小子欠剁的舌头舔遍了。王巍自认为是性向挺正常的一成年男人, 要不是被自己身上这邪性事儿惊着了,他哪能对姓秦的那性骚扰那么慢反应呢! 想通了这个,王巍终于脑子开始回到正轨,安安心心回味秦晋那番真假难辨的话来。当时一下子让他给唬住 了,现在王巍一回过味儿来,才发现其实这个故事里存在很多硬伤。 如果说手臂上的疤痕真是“老二”咬的,为什么他跟秦晋都咬在手臂的同一个位置?一般来讲,被野兽咬到 留下的疤痕应该是成对儿牙印,再不济被咬得厉害掉下一块皮也该是椭圆形状的大疤,可他跟秦晋的疤痕都 在手臂外侧呈月牙形……除非是“老二”想咬断他们的手,直接从手开始往里吞,而且还得是同时吞他俩人 的胳膊…… 抛开这个解释不说,按照秦晋的说法,76年之后他们就分开了,再没见过面,那么秦晋把他扣在家里的第一 天说他王巍欠他二十六年又是怎么算的? 从76年到今年刚好二十六年,王巍不认为这仅仅是个巧合。 秦晋这小子,绝对有事儿瞒着他! 王巍这么想着,路过秦晋书房的时候,忽然停住了。他忽然想起来那天晚上发现的那本线装书,王巍直觉, 那本书一定大有问题。想着,他直奔书房,在最里头的柜子缝儿里一伸手,就掏出了那本书。 泛黄的书页无声记载着这本书的古老,王巍吹了吹上头的灰,小心翼翼地打开…… 扉页已经脱落了,里面不知是第几页开始的整篇整篇的蝇头小楷,这是一本日记。王巍细细看着第一页的时 间——光绪己亥元月初八,阴。 这年代他不认得,可是这字迹他认得,这分明是他爷爷的笔迹! 44、试探 光绪己亥元月初八,阴 广州被法国人划为租界,国人为之愤慨,大清王朝危在旦夕。听说佛爷又开始招兵买马,我看看身边妻小, 早已不想再趟那浑水。 光绪辛丑年七月二十五日,阴 政府签订《辛丑条约》当晚,疯子来找我,说是国库亏空,佛爷让他再干一笔,拉我上道。 盗墓本是有损阴德的行当,我早金盆洗手,欲拒绝。疯子劝我为妻儿着想,我叹了口气,下墓危险,为了免 得有去无回,我要求疯子给我一只阴眼。 光绪辛丑年十月初六,晴 这一趟死伤大半,我与疯子九死一生逃脱,疯子拿着冥器上供,分了我几千大洋的赏钱,儿子莫名染上风寒 。 光绪辛丑年腊月初八,小雪 儿子死了。我发誓再不做缺德挖坟之事,却旨意加身,身不由己。 一九一九年,五月四日,晴 清政府被推翻,妻子又有身孕,我与疯子商量,就此罢手。 一九四九年,元月初五,晴 多年战争终于结束,疯子又一次找上我,说自己前些日子下墓中了诅咒,我嗔他不听劝,却看到他身上的肉 已经开始腐烂。终归朋友一场,我陪他再次下墓,这次的墓穴在陕西。 一九四九年,四月十八,阴 疯子的诅咒无法消除,反而我自身也染上尸毒,开始溃烂。我们最终在墓主人身上找到两块防止身体腐烂的 玉片,准备带回,墓主人却忽然诈尸。 我想,这将是我此生最后一次下墓。 一九四九年,四月二十二日,晴 逃脱时,疯子已被墓中怪物附体,我用镇棺的铜镜勉强制住他,拉他回家做法一番,才彻底驱走那怪物。但 地下怪物流落地上,终归是块心病。我与疯子约定,在世一天便设法镇住那妖物一天。 家中和睦,父慈子孝,加之儿媳已经怀孕,除去这块心病,我从此再不做那有损阴德之事。 …… 王巍翻看着,爷爷的笔记潦草地记录着每一次下墓所见所闻以及对策,还有些平日帮人驱鬼入殓的日常,他 看不太懂,只从零碎的笔迹里提炼出事情的发展,写到自己顺利出生,爷爷的笔记戛然而止,再往后翻几页 空页,又开始新的记载,只不过,字迹完全换了一个人。而且这段日记,是从1966年开始的。 合上书页的时候,王巍心里异常沉重,他现在可以肯定,秦晋那混蛋他妈的满嘴都是胡话! “喝两杯?” 秦晋推门才进来,王巍坐的台阶上手里攥着啤酒瓶子晃晃,俩眼直冒绿光。秦晋皱了皱眉:“没兴趣。” 王巍哼一声,自己咕咚咕咚灌了两口,说风凉话似的飘出一句:“咱俩那档子破事,你巍爷全想起来了。” 话音一落,秦晋定住了,王巍嘿嘿一笑,痞子似的:“怎么的,现在有兴趣了?” 秦晋转身直奔王巍过来,低头看他:“你全想起来了?”语气明显带着质疑。 “坐!”王巍拍拍身边儿,也不管大深秋的,天儿凉,嘴里还冒着哈气呢,就开了一瓶酒,给秦晋递过去: “就为了那操蛋的三十六年,干了?” 秦晋深看王巍一眼,从表情上也看不出信不信,咣的碰了瓶子,一瓶儿啤酒就咕咚咕咚灌下去,王巍也灌自 己,一边斜眼看秦晋,心里盘算着你妈的看老子灌不死你。 跟秦晋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王巍从日记上得到的那点信息都快折腾的见底儿了,也没从秦晋那套出几句话 ,王巍有点着急。 “我要回趟陕西。”最后一口酒灌下去,王巍把酒瓶子往地上一扔,喃喃。 秦晋扭脸看他,王巍哼一声:“不劳您大驾,我自个儿去就成。” “过去的事,你到底记得多少?”秦晋忽然凑上来,手撑着地,紧紧盯住王巍的眼睛,王巍被他看得浑身不 自在,视线错开,正看到秦晋脖子上白玉坠子从领口里掉出来,悬着红绳子在俩人之间晃,王巍笑了一下, 抓住那块玉,抬眼看看秦晋。 “你说,我那块儿白玉没了,我身上怎么也不见腐烂呢?”秦晋脸色黑了黑,王巍继续调侃:“哥们儿,你 说,我是人么?” 王巍视线有点散乱,他估摸着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脑子里转悠的全是泛黄纸页上潦草的字迹。 那日记是他自己写的。 小时候文化课没学好,写的挺没条理性,全是在陕西境内探险下墓的一些见闻,其间提到过秦晋的身世蹊跷 ,也只是一笔带过。其间提到过他们两人去一个墓穴,出来后身体开始溃烂,跟当年爷爷笔记里的疯子一样 ,他们带上爷爷留下的玉片,才阻止了身体的溃烂。后面有几页被人撕了,再往后看,就剩下不完整的小半 页纸,字迹模糊的王巍看了好几遍才猜了个大概。 可能……不是人,……是什么? 这会儿,王巍看着秦晋,胃里恶心的难受。 那句话什么意思,谁不是人?到底谁他妈的不是人? 王巍想吐,结果秦晋不知死活地把他给吻住了。酒瓶子被挤落台阶,咣啷咣啷的滚,王巍脊梁骨磕在台阶上 ,被秦晋按在地上往死里亲,这小子的舌头跟鲶鱼似的在他嘴里玩命儿活动,王巍胸口起伏着,脑子就一句 话:他今儿个嘴上是长了磁铁了?一个劲儿把秦晋那烂舌头往上吸? 血腥味在嘴里肆虐开来,王巍刻意忽略秦晋粗重的鼻息,跟抵在他大腿上的龌龊东西,眯着眼愣神儿——这 满天繁星的,还真他妈璀璨。 身上一凉,是秦晋把手伸进他衣服里摸,王巍打了个激灵,秦晋低声提醒他:“不反抗?看来你真全想起来 了,那就陪我做到底吧!”秦晋把手伸进王巍裤子里,摸了一把,王巍一哆嗦,后面就被这混蛋拿手指尖蹭 上了。 “抖什么?”秦晋哼一声,审视着王巍。 王巍咬着牙,心说秦晋你小子够狠,这是故意试我呢!我他妈的就不信了,我就这么硬挺着你还能真把我上 了! 秦晋看王巍还挺着,嘴里挤出俩字“逞强”,接着手里一使劲,真就往里插,王巍惊得一瞪眼,提脚就踹, 秦晋伸手抓住他小腿,冷冷道:“接着装啊!” “操——你他妈给老子滚蛋!”王巍吼了一声,胃里翻涌,一扭身终于受不住哇的吐了。 作者有话要说: 应广大需求写个时间表出来: 王巍(1950——?) 1962年进城,12岁; 1966年底,下乡; 1966——1976,陕北与秦晋一起生活,王巍没有这段记忆; 1976后,按照秦晋的说法,二人分道扬镳; 1976——1992,王巍依旧没有记忆; 1992——2002,王巍昏迷十年; 2002年,王巍醒来,再遇秦晋。 ****** 王巍的记忆出现断层,1966——1992的26年全部被消除了,并且在年份上出现混乱,王巍醒来之后的记忆整 整错后了26年,认为自己是76年生人,92年下乡,之后便昏迷十年,02年才醒过来。 45、生意 王巍做了个梦。 他坐在窑洞顶上,放眼看去全是一片黄土,羊群就跟他脚底下咩咩的啃光秃秃的黄土地,他穿着件满是补丁 的大破棉袄,让大西风吹得鼻涕一条条的。 远处有当地人唱起来信天游,王巍扯着嗓子跟着瞎搅合,羊群估计是让他这魔音闹的,咩咩乱叫有点着慌, 王巍乐着往下看,这才看见羊群里站着一个人,破衣烂衫的,在风里直打哆嗦。那天太阳特别好,光灿灿的 给那人笼上一层亮边,王巍估计是看羊看多了,太膻气,冷不丁看着个人,脏兮兮的叫花子也跟天使似的。 王巍张张嘴,喊了一句:“秦晋,你怎么来了!” 底下那位估计没听清,直接来了一句:“走着来的。” “嘛玩意儿?从哪走来啊?” “上山下乡我报陕北,他们不让我来,我跟着火车追来的。”底下那位还犯傻,发着光犯傻。 “操——你妈逼,还是拿我当傻逼蒙呢!”王巍气乐了,但立马儿笑就僵在脸上,猛的抽一下鼻子:“这破 风吹的,早晚感冒……操……秦晋,你他妈是真傻啊!”羊倌儿也不管羊了,窜起来就往坡下跑,到最后直 接冲进羊堆里,把咩咩叫唤的羊群惊得四处乱窜。 “秦晋,你现在要告诉我刚头儿是蒙我好玩儿呢,信不信我一嘴巴抽的你满地找牙?”王巍站的秦晋对面儿 ,看着他一脸泥污,一头乱草,胸脯起伏着,眼睛红了一圈。秦晋没理他茬儿,不错眼珠儿地瞅着他,一股 一股的羊膻味儿一点不影响这俩深情对视。 秦晋唇线柔和了一下:“给我找个住的地儿。” 王巍二话不说,直接给了这小子一个熊抱,狠命拍拍他后背,王巍嘟囔:“操,熏死了,哥们儿先得给你好 好刮层皮!” 王巍就这么在一股子臭味儿中醒了,这才回过味儿来这是自己吐了一宿的味儿。屋里黑乎乎的,没别人,自 己身上跟床上都收拾得干净,王巍揉着脑袋坐起来,就发现床头柜上准备了一杯白开水。他也没跟谁客气, 拿过来全灌了下去。 他跟秦晋是不是真有什么? 喝醉的记忆一回来,这个糟心的问题就在王巍脑子里转悠,那傻子从天津傻了吧唧腿奔过来的事儿算想起来 了,王巍更揪心这里头的弯弯肠子,最好别他妈的给他掺杂什么乌七八糟的龌龊思想——秦晋是他的铁哥们 儿,必须是他铁哥们儿! 甭管怎么的,刚头儿那么被那混小子猥亵,自己俩大腿间这块肉可是老老实实地软着,这个事实让王巍稍微 安下心来。不恶心秦晋的嘴唇那是俩人太铁了,大老爷们儿之间没那么多事儿事儿的,关键自己对他硬不起 来,这就从本质上说明他俩——准没事儿! 这么一想通了,王巍眼皮子就开始玩命往一块儿黏糊,倒头呼呼就睡了。 王巍是行动派,他必须趁着热乎劲儿把记忆全找回来,转一天就开始忙活着收拾东西回西安。秦晋看他这副 急眼样儿,也没辙了,直接上去抢了他的行李,递过去一张火车票:“这是这周末的票,你等我几天,我把 店里的事儿收拾利索了,跟你一块儿走。” 王巍等的就是这句,要说真让他一个人上路,日记上记载的那些个地方,没有秦晋指导着他还真搞不定。王 巍怕秦晋淡着他不去,才着急忙慌地先收拾行李给他看,这会儿秦晋答应了,那就没跑了。王巍得了便宜立 马儿卖乖,嘴里善解人意地让秦晋好好打点着,自己晃荡着回屋睡回笼觉去了。 打点的事秦晋足足做了三天还不见利索,这两天见秦晋又是彻夜未归,王巍心里还真有点不放心,得找机会 抓了秘书就问,你家老板到底上哪瞎忙活去了。秘书死活不松口,王巍只好上店里去堵秦晋,一推门迎面跟 个顾客打了照面,这男人穿的体面,脸色却苍白得吓人,王巍总觉得在哪见过他,愣了一下,这人已经跟他 擦肩走远了。 王巍进去的时候,秦晋正伏在桌子上研究什么东西,等王巍走近了,他已经把东西收起来了,王巍不爽地皱 了皱眉。 “就这屋破烂值得你收拾三天?” 秦晋抬眼扫了一眼王巍:“吃饭么?” 王巍一肚子闷气全让这一句给顶回去,嚷嚷着要吃海鲜,结果让秦晋领到一家小门脸,叫了两碗砂锅鱼丸, 小饭馆里摆着个21寸小彩电,正在放一个叫《真相》的电视节目,说十年前重庆晨报报道的,有个男孩在家 里离奇死亡,穿着红裙子,手脚全被绑住,悬在房梁上,脚底下还挂着个大秤砣。孩子额头有个小孔,身体 上只有些擦伤,刚十三岁大…… 事件邪乎,王巍看得都没胃口了,一扭头,头回发现秦晋也挺喜欢看这种八卦电视节目的,电视里那个主持 人还在试图用科学方法解释这个离奇事件。王巍这会儿肚子里热乎了,就开始跟秦晋没话找话说。 “你说现在这电视节目,胡编乱造的骗人看,有什么意思!” 秦晋看他一眼:“吃饱了?” “你要再点个鲍参翅肚,我就没饱。” 秦晋不搭茬儿,直接叫老板来结账:“我还有点别的事,你先回家吧。” “没消食呢,你上哪儿?带上我!”王巍起身跟着秦晋到门口,死赖着不走,干脆搭上秦晋的肩膀,打了个 饱嗝。 秦晋斜了王巍一眼,稍微思考了一下,点点头:“也行,那你可保证,别吐。” 王巍本来不懂秦晋的意思,问他他也不说,跟着他在路口等了会儿,竟然来了辆大奔。俩人上了车,司机穿 着笔挺的小西装,对着秦晋点点头。 “你换车了?还换秘书了?”王巍扫了一眼环境:“咱这是上哪儿啊,司机师傅?” “呃,秦先生,这位是……”司机从后视镜看了看王巍。 “他是……” “助手!”王巍抢着笑出一嘴白牙。 “万德花园,老板已经在府上恭候二位了。” 万德花园王巍还是听说过的,是这年头少有的富人小区,听说里头都是一栋栋的大别墅,一家带个花园那种 ,听说要去这么个地方,王巍就更纳闷儿了,秦晋这小子生意怎么都做到人家家里去了? “夫人是老板的结发妻子,从前老板在南方创业时一直跟着老板吃苦,如今突然暴毙,老板非常伤心,尤其 是夫人一直起尸,老板更是心力交瘁……还请秦先生多费心。” 这倒卖古董怎么还包揽上神棍的活儿了? 王巍挑眼看了看秦晋,对方却没怎么察觉不体面,依旧一副淡定的样子,王巍皱皱眉,又听见司机自己念叨 :“老板都四十好几了,夫人也没给他留下个子嗣就去世了,唉……” “你们夫人一直没有孩子?”王巍一愣。 司机犹豫一下,似乎是在斟酌该不该透露,看了看这俩个人反正也是帮助老板驱邪的,也就说开了:“老板 早年在商场打拼,说不好招惹了什么人,被人家算计了也不好说。总之这些年夫人也怀上过,可孩子都在没 出生之前就夭折了,老板请人来算过,说他命里就是无后……” 王巍“哦”了一声,心说这些生意人唯利是图,不知道做了多少断子绝孙的事儿,才现世报成这样。一路上 跟司机搭话,感觉没多久就到了,王巍跟秦晋下车,被司机领着去了别墅外搭的灵堂。 他们几个一过去,披麻戴孝的那位老板就迎上来,跟秦晋客套几句,王巍则趁机去停尸的地方看那个死人。 这位夫人已经中年,却风韵犹存,王巍嘴里念叨着“可惜,可惜”,这时候,秦晋也过来,开始给女人整理 仪容。 “我老婆不知道是不是有心愿未了,明明已经死了,可一下葬就又活过来,神色如常,正常吃喝,到了晚上 ,人又死过去,没气了……这么周而复始,我实在是没法子才找上秦先生……”主人神色悲切地站在一边, 看着自己的妻子。 “人早就死透了,应该不是起尸。我今天先住下,等明天下葬看看情况再说。”秦晋检查了一下女尸,忽然 站起身来,对着男人点点头。男人道了谢,起身带着秦晋跟王巍去客房,王巍目光跟着那个男人,忽然想起 来这人就是自己下午在古董店看见的客人,王巍脑子一转,又想起来那天他冲进古董店的,打断他们的客人 ,好像也是这位。 “挺有钱的啊!”王巍跟屋里转了一圈,感叹着。这栋别墅一共三层,估摸着得有几百平米,家里有个女佣 吴妈,负责伙食和打扫,屋主人随身带着两个保镖,再有就是刚才看见的司机,再没别人了,偌大的房间显 得空空荡荡的。 客房在二楼左手,主人的卧室就在二楼右手,王巍正被客厅里精致的摆设吸引,就听见二楼门响,秦晋已经 进房间了。 这小子肯定先去洗澡了,每次接触脏东西都得这么折腾,也不知道怎么养出来的臭毛病! 王巍哼笑一声,忽然愣住了。 ——秦晋洁癖这种事,他又怎么会知道的?还这么理所当然的…… 抓了抓头发,一片空白的脑子让王巍异常烦躁,王巍去餐厅找水喝,正遇上吴妈在里头做宵夜。 “这是什么,还挺精致的?”王巍凑过去看一眼,白瓷碗里头放着几个豆腐块似的东西,每块上头点缀一只 红果子。 “底下的是杏仁豆腐,上面放了一颗小酸梅,消食开胃的。”吴妈解释了一下,王巍立刻夸她手巧,吴妈高 兴地给了王巍一盘。 “没想到老板喜欢吃这种酸酸甜甜的小零嘴儿?”王巍干掉一个,舔舔嘴,笑起来。 “这是夫人生前喜欢的,这几个月夫人尤其喜欢酸梅,老爷让我变着法儿地给夫人做小吃来的……唉,现在 夫人过世了,老爷对他用情深重,就靠着吃这些,留个念想……”吴妈叹了口气,看着那点点心直发愣,王 巍一时无言,只好安慰几句节哀之类了,才拿了水上楼。 进屋的时候,隔壁已经没了动静,王巍看着墙愣了愣,才想起去浴室冲水。雾气慢慢升腾起来,王巍冲着头 ,深深地叹了口气。 忘了很重要的事的感觉,就好像守着耗子洞的猫,明知道猎物跑不了,却眼睁睁吃不进嘴,真他妈的憋得难 受! 王巍抹了把脸,低头的时候,忽然发现地上有一团头发,明显是长发。王巍愣了一下,浴室里只有他一个人 ,如果这头发不是他的,还能是谁的呢?正百思不得其解,忽然脖子后头一凉,王巍伸手摸一把,竟然抓一 手头发,他皱起眉,慢慢抬头往上看,天花板的一个角里黑乎乎的一团,他起身凑过去看,竟然全是女人的 长发! 46、邪门 王巍胆子倒是够肥,尽管吓了一跳,回过神立刻就踩着浴缸边去拽那团头发,头发很脆弱,他一抓就脱落了 ,王巍依旧不懈努力地抓,非要看看这头发拔光了后头是个嘛! 说也怪了,那头发就跟从墙里长出来的一样,越拽反而越长不完,王巍所幸拿了剃须刀的刀片在墙上开剃, 眼瞅着头发就要剃干净了,忽然脚底下一滑,连人带剃须刀全摔的浴缸里。 大概是这么一摔动静太大了,外头开始传来秦晋的砸门声。 王巍想起身,却发现脚被头发缠住了,愣是站不起来,热水跟头发一个劲儿的往他喉咙里涌,王巍恶心的直 想吐,在浴缸里冒起泡,他伸手玩命扒着浴缸边缘,试图从水里逃出去,可秦晋喊他的声音却越来越远…… 咣—— 浴室的门被猛地撞开,王巍只觉着被谁狠劲儿一拽,趴在浴池边上就开始咳嗽起来,秦晋拔了水塞,浴缸里 的水咕咚咕咚抽没了,王巍这才缓过神来。 “你这是……拿浴缸练闭气呢?”秦晋皱着眉,拍拍王巍的后背,看他又吐出一口水,视线扫过池子里的刮 胡刀片上,又落在自己胳膊上:“玩自杀呢?还是想杀我?” 王巍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一直死死抓着秦晋的胳膊,赶紧松开,只见秦晋白净的腕子上竟然留下几道血痕 ,他还没来得及仔细看,秦晋一挥袖子,胳膊全给遮上了。 “指甲该剪了。”秦晋皱皱眉。 “你手……我不是有意的……那什么,头发,刚才……”王巍急着解释,有点语无伦次,一低头的功夫,浴 室里干净地连他自己身上的毛都没有,哪来的什么头发啊!王巍歪着脑袋,难道刚才是他自己在浴缸里睡着 了,做的梦? “那什么,你没看我洗澡呢么,能回避一下吗!”王巍忽然觉着下身对着秦晋别扭,驱赶一句,见秦晋视线 还落在那刀片上了,捡起刀片就往下巴上比划:“我刮胡子你也有意见吗?” “没,只不过……”秦晋打量了一下王巍光溜溜的下巴,哼一声:“你倒不如说刮下面更有说服力。”说罢 站起身往外走,随着一声关门声,王巍的骂街声给堵在浴室里。 “操——”王巍正吼着,忽然极其恶心,猛地干呕一下,嗓子里湿乎乎的好像吐出来一只死老鼠,王巍细看 ,吐出来的竟然是一大团黑乎乎的头发! 这事儿,真龘他妈邪了门儿了! 王巍穿好睡衣出来的时候,秦晋正坐在他床上不知想什么,见王巍走过来,顺手把毛巾丢到他头上。 王巍似乎早料到秦晋不会走,自在的搓着头发,嘟囔开:“那男的给你什么好处了,你非得趟这趟浑水?” “这家人有古怪,你还是回去吧。”秦晋开口。 现在想起来让他回去了?这不折腾人吗! 王巍抬眼瞥了秦晋一下,没接茬,直接问:“我这屋楼上谁住?” “这事儿不归你管。”秦晋一皱眉,猛地站起来,王巍机灵地往后退两步,转身就要往外跑,结果被秦晋一 把抓住肩膀,一个过肩摔,直接扔上床,弹了两弹。就这么一会儿功夫,门咣的砸上了,王巍听见外头锁眼 的咔嚓声,心里暗骂一声:这小子,办事儿越来越他妈孙子。 秦晋锁上门,冲着三楼楼梯口稳步走过去,刚迈上楼梯,就听身后哗啦一声,秦晋猛地转回来跑向王巍那屋 ,咣的踹开门。 房间里是空的,窗户大敞肆开着,窗台底下是一把被踩上鞋印儿的椅子。秦晋脸色一黑,几步跑过去,连跃 两下,双脚伸出窗户外头,双手抓住窗棂子,一个引体向上,直接翻进楼上正对着的窗户里。 三楼窗户玻璃已经拜王巍所赐,全碎了,王巍刚撕下一块儿睡裤料子绑住被玻璃碴破一道子的小腿,秦晋就 后脚翻上来,一脸无奈。王巍嘿嘿一笑,朝秦晋伸出一只手:“兄弟,干一笔?”说着,把秦晋从地上拽起 来。 “看意思,这是女主人的房间。”王巍浏览着桌子上的相框,里头是一张合影,夫妇正在一处历史建筑前笑 得灿烂,从穿着打扮上看,那时候这男人还没发达。夫妻俩恩爱的样子,倒也温馨。书架上还收着不少关于 历史文物的古籍,王巍随便翻了翻,估计这女主人八成是从事考古工作的,就在他把书放回去的时候,忽然 发现木头架子上有一块突起,伸手摸一把,是个小木珠。这木珠十分精致,雕着花纹还有一股淡淡的檀香。 王巍惦着把珠子拿起来,却发现底部跟木板是粘死的,怎么也掰不下来。 “秦晋,你过来看看这个……”扭头这么一喊,发现秦晋正蹲在屋子中间,轻轻敲着地板,侧耳听声响入了 神。王巍一怔,问道:“那底下有什么?这声音……怎么听起来像中空的?” “有人在这布了一个阵。”秦晋在地上摸了一会儿,什么机关也没找到,干脆站起来,朝着书柜侧面的留声 机走过去,把手伸进扬声口里:“带钥匙了么?” 王巍摸摸口袋,把三轮车钥匙扔给秦晋,只见秦晋拿着钥匙,伸进扬声口里一撬,再抽出手展开,手心里放 着一颗金珠子,锃亮锃亮的,也是刻镂精致。 “我知道了!”王巍眼前一亮,冲到铁炉子跟前,也不嫌脏,好一顿摸,最后竟然掏出火柴在炉门子里引火 ,随着烟冒出来,王巍咳嗽着,从炉底灰,里刨出一颗红热的珠子。 “金对金,木对木,火对火是吧!真没看出来,这暴发户还在屋里整了个五行阵法!” 手里捻着红珠子,王巍一时兴奋起来,又在土墙上刨到一颗灰珠子,接着奔向浴室,却发现浴室门是锁死的 。 秦晋凑上来,王巍一扭头,就被他在腰上摸了一把:“诶!你这人……”话没说完,皮带先被解开了,王巍 身子一僵,心说都什么时候了,这王八羔子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乌七八糟的,火正往上涌呢,秦晋忽然松手 了,手里多了皮带的铁钎子。 钎子插的锁眼里,动了动,就听见咔哒一声,王巍忽然按住秦晋推门的手,朝着门缝努努嘴:“有机关!” 秦晋看过去,门缝里绑着一根透明的细线,一推门,线就绷断了。他皱起眉,朝着王巍打了个手势,俩人蹲 下来,顺着门缝往里细看,里头黑漆漆的看不清,秦晋却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竟然描述起里面的陈设:“ 里面都是鱼线,拴着全是铃铛。” “铃铛?难道真镇住什么东西了?”王巍不甘心地凑过去,心里全是那一团一团的头发。 “有可能,也可能是防止外人进去用的摄魂铃,你别乱碰。”秦晋也不管他,自己回到房间中央继续敲起地 板。 王巍没搭话,自顾自凑近门缝死乞白咧地瞪大眼看,忽然脸上一阵阴风,眼前猛的出现一只大眼珠子。 “哇——”王巍冷不防吓了一跳,直接跌坐在地上,惊喘着:“秦晋!里,里头有人!”说罢,一扭头,屋 里空荡荡的,秦晋竟然没了! 47、起尸 王巍坐在地上愣神,秦晋这个人虽说不爱说话,可是存在感极强,他不在身边就跟少了主心骨一样,说没有 不安是假的,王巍跑到刚刚秦晋蹲着的地方,敲敲地板,又顺着地板的缝隙摸了摸,这时候,忽然门响了。 “王先生?” 王巍就这么坐在地上,跟屋主人打了个照面。 “王先生这是睡不着,出来散步的?”男主人好笑地打量王巍一眼,语带调侃,王巍尴尬地站起来,男人也 跟着往屋里走了一步,王巍见状赶紧上前不着痕迹地把人拦住。 “我在楼下听见这屋里有动静,以为进了贼,门又打不开,干脆顺窗户爬上来了……那什么,真不好意思啊 !”王巍抓抓脑袋,表情特担忧:“像你们这种有钱人,最容易招贼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咱还是分头去 别的房间检查一下吧!” 男主人扫了一眼房间:“我看还是先检查一下这屋里东西丢没丢。”说着,越过王巍往房间里走,皮鞋踩在 地板上嘎嘎响,王巍心里也跟着咯噔咯噔的。 “啊!”王巍忽然大叫一声,等男人诧异扭头,王巍整个人已经歪倒在门边上,有气无力的:“有人刚才撞 了我一下,往,往那边跑了!” 男主人有点迟疑:“王先生,你没事吧?”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管我,赶紧追啊!”王巍指着一个方向,脸上也不知道是疼得还是急的,都扭曲了, 男主人一皱眉,冲着王巍指的方位就去了,王巍瞅着他背影,哼笑一声,他巍子这演技,啧啧,都快赶上影 帝了! 瞥见男人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王巍立刻窜进屋,伸手抠抠中心那块地板,平整的地面有一块难以察觉的裂 痕,王巍抠不动,就试图往下按,结果这块地板果然是有弹性的,他毫不迟疑地按下去,咔哒一声,一厘米 见方的地板凹陷下去又立刻弹起突起,形成一个小开关。 嘎—— 王巍应声扭头,书柜旁边开了一个暗门,他冲过去打量一眼,是个储藏室,里头全是些杂物,也压根没有秦 晋的影子,正纳闷,就听见外头脚步声,王巍一皱眉,迅速把手里三个珠子归位,再走回正中间正遇上赶回 来的屋主人。 “怎么样,抓着没?”王巍问着,脚上不动声色的踩中开关,暗门关上的声音被他提高的嗓音压了过去。 屋主人摇摇头,表情有点凝重:“不仅贼没抓着,秦先生好像也失踪了!” “秦晋失踪了?!” 真正的吃惊表情转瞬即逝,超过一秒钟便是假装的。王巍调整着表情,瞥一眼屋主人,不敢太执着地盯着判 断他对自己是否相信。 “我没追上贼,顺便去叫秦先生,发现他不在房间里,吴妈也说没在家里看见秦先生,更没见到谁出门。” 王巍心里冷哼,合着这人不是追贼,完全是找秦晋去了!嘴上还得忙着圆谎:“我家秦老板这人就是脾气怪 ,总神出鬼没的,经常一出门就好几天不回来,我都习惯了。我们先别慌,没准儿明天一早就回来了,呵呵 ……” “是么?”屋主人明显在怀疑,王巍确认秦晋不在房间里也懒得再跟他磨机,揉了揉胳膊:“大主顾,呃, 我知道这么问是有点多管闲事了,可是实在是好奇,那什么……这间房间看上去是夫人自己住的吧?” 屋主人被问得一愣,沉默一下,叹了口气道:“这件事我觉得跟你们驱邪没什么关系,也就没提起,不过王 先生既然问了,我也没什么好瞒着的。其实,两年前,我太太和我的感情出现过一次危机,她赌气就跟我分 了房间。不过也正是因为那段时间的分居,后来我们才会珍惜复合之后的日子,可惜……”屋主人又叹了口 气:“这间屋子从我们和好之后就锁起来了,打开这房间,还是两年以来第一回。” “真对不住,让你想起这些伤心往事了……”王巍嘴上道歉,心里却是转了好几个弯的,按照这种说法,难 道屋里的五行阵和镇魂铃都是他老婆整出来的? 王巍又跟屋主人聊了聊,看拖延的差不多了,想必秦晋也能脱身了,就推说自己被贼撞得胳膊疼,回屋上药 去了。屋主人应许着,直目送着王巍下楼。 咣啷—— 忽然一声响,屋主人顺着看过去,只见放着留声机的桌上滚着一颗金珠子,他脸色顿时一黑,蹲下身按了一 下地板,接着走进暗门,里头小桌子上空空荡荡,男人低骂一声。 他那东西被拿走了! 王巍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秦晋正衣冠楚楚地坐在餐厅跟屋主人吃饭,王巍揉揉眼,过去讶异地问:“你 昨晚上上哪去了?” 秦晋喝了口茶,抬眼看他:“睡不着,出去散步。” “秦先生好兴致,昨天你出去那么一会儿,宅子里就进贼了。”屋主人也喝了口茶,笑笑:“王先生亲眼看 见了,对吧?” “嗯,嗯嗯……”王巍坐下来,吴妈给他端来碗皮蛋粥,他忽忽往嘴里填,不住点头:“还好没丢东西。” “没丢什么贵重的,就是我妻子早年跟着考古队挖到的秦朝碎铜片丢了几片,这小贼口味倒古怪,专挑一文 不值的捡。”屋主人搭碴儿,眼睛瞟了瞟秦晋,后者没什么表情,专心喝茶。 王巍从粥碗里抬起眼,扫扫:“咱什么时候给死者下葬?” 屋主人点点头,把茶杯一放:“走吧。” 大概是习惯了白忙一场,这次下葬很简单,墓坑是早就挖好的,雇来的几个壮汉把棺材栓好了刚抬起来,忽 然棺材里头猛烈的颤动起来,几个人吓得又把棺材放下,就听得里头咚咚咚撞着棺材板。 “打开。”屋主人脸色有点难看,几个壮汉样子也不怎么好,还是硬着头皮把棺材开了,里头本来死透了的 女人这会儿睁大眼睛,一脸怨气地盯着外头看。 “陈兴生,你要活埋我……”陈兴生是屋主人的名字,现在从个死人嘴里喊出来,还真让人毛骨悚然,王巍 探头看了一眼那女人,这会儿气色依然跟尸体似的,但眼珠子精神,所以肯定不是起尸。秦晋上前一步,抓 住女人的手腕,女人立刻尖叫着挣扎起来。 “你是什么人?”秦晋低喝一声,女人却不配合地抓他,秦晋脸色一沉,从怀里掏出一个皮夹子,伸手抖一 下,里头别满了银针,他夹出几根极为纤细的,分别直插拇指外,足指内,手腕,脚腕,掌心,后颈,下颌 ,后脑……最后一针扎进尾椎。 “你到底是什么人?”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秦晋又问了一遍。 “我是他女人,我是陈兴生的妻子……啊……”女人明显有些挺不住了,浑身颤抖着喊救命,王巍看得直皱 眉,就听见那屋主人在旁边声音诧然地自语:“这个难道就是……鬼门十三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