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李天震是个恪尽职守的外科医生,却在工作结束后被神经病捅了一刀,穿越到数千年后的未来帝国,成了臭名昭着的善后杀手,周围忽然险境丛生。 一个偶然的发现,让他开始寻找回到自己世界的途径,但为此,他必须接近那些极其危险的人物…… 有没有搞错?!他想回的是自己的家,不是回那些饥狼饿虎的家…… 且看李大叔如何排除万难,寻找‘归(归)途(属)’~~ 强强、非1V1 焚烧帝国的关键字:焚烧帝国,Neal,脑穿,未来文,杀手,多人,强强 第一卷:钢铁之都 第一章:钢铁都市 李天震身心俱疲地穿过入夜后寂静的走廊,准备去衣帽间更衣,手术从傍晚进行到现在,病患家属钦点了他来主刀。因为他冷静、大胆,却又不失谨慎的刀法早就名声在外。 医院长长的走道上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头顶的白炽灯暗沉的光投射在脚下,皮鞋踏过地板,可以听到渗人的脚步声回音在空旷的回廊中起伏叠加。 他推门进去,在黑暗中无所顾忌地拉起衣衫,砰,衣柜间的角落里传来一声闷响,他转过身去查看,就见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朝他扑了过来,惨白的刀刃晃出一道亮光映在他薄薄的镜片上,扑哧—— 腹部传来一阵刺痛,热流从指缝涌出,他反手握住刀柄,抬眼看着刺伤了他的男人,男人伤得很重,虚弱地眯起眼睛,嘴角忽然挑起一个痞子般的笑容,“你是医生啊,大叔。” 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像极了某种嗜杀又狡猾的动物,“对不起,我必须杀了你。”男人用有些暧昧的嗓音说,晦暗的瞳眸泛起怜惜的余波,但很快便消散无踪。 “因为自己快死了,所以也要杀了别人,这种人通常被我们称为——神经病。”李天震一动不动看着男人说。 男人的嘴唇抿了起来,似乎是觉得有趣般露出了古怪的笑容。握紧刀柄的手猛地一拧,利刃在李天震体内激转180度,搅刮着他的肠胃,他眼前一黑,流个不止的冷汗透出衣料,只听见男人在耳边的低语,“在我的世界,神经病很多。” ****** 李天震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奇怪的房间里,四周没有窗户,光照十分不足,像是个地下室。 他感觉脸很痛,殷红的血液顺着下巴滑落,坠向地面,在寂静的黑暗中发出微弱的声响,啪嗒。 他低下头看了一眼,血滴逐渐渗进了脚边闪着寒芒的刀刃里,像是被吃进去的一样。在三步开外的地方,还有一具尸体…… 他……杀人了? 砰!门忽然被撞开,有人首当其冲地飞奔过来—— 那是一个银发的中年男人,男人疾步走到他面前,捧起李天震的脸细细看了看,“不是吧,怎么有人能把你伤成这样?” 中年男人的话听起来似乎有些怪,比起地上的尸体,他的伤不能算作重点吧,沉默片刻,他缓缓开口,“我好像杀了一个人?” “哦,这没什么。”中年男人淡然摊手,“有时候你一天杀好几个。” “是吗?” 管他叫儿子的男人表情瞬间变得沉重,“儿子,你是不是被打傻了?” 李天震眉宇微抬,“你在说什么?” “这不像你啊!”男人的嘴角完全下垂了,苦恼又抓狂的样子,“你平时杀完人,都会讲个笑话什么的……” 李天震默不作声地叹气,打开男人放在他脸上的手,转身即走。 和神经病,没什么好说的。 男人怔愣了一下,忙得跟着追了出去,“儿子!等等我!” 李天震无视男人,走到门外脱掉沾血的衣服擦了擦脸,鲜血和死亡对他来说就不陌生,从大学起看着解剖视频吃午餐也是家常便饭。 他想他现在需要找间浴室冲个澡,然后换身干净的衣服。 当他走到楼梯口,两个身形壮硕的男人立刻进入了他的视线,其中一个看起来老成持重,脸上有道长长的刀疤,而另一个发型诡异,爆炸头还带着小卷。 同时,对方也看到了他。 对面的两个男人朝他走近,以惊天地,泣鬼神的洪亮嗓音道,“大哥!” 这是什么情况?李天震抬手,揉了揉眉心。 “儿子!”银发的中年男人追了出来,“你太狠心了,怎么能丢下爹呢?!” 李天震略微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位先生,我不明白从刚才到现在你都在说什么。” “心知肚明就好。”自称是他父亲的男人走近身边,拉开衣襟,亮出口袋里的半截刀柄,“既然目的达成了,咱们也该走了。” 男人以为他是在装傻,在演戏。 李天震皱眉沉思,总觉得这其中似乎有什么蹊跷。 这个刀柄,看起来有些眼熟。 好像就是刚才掉在他脚边的那把刀。 “有什么事回去说。”男人用眼神暗示他这里还有其他人,说话不方便,随后从口袋里拿出一罐喷雾,冲着他就一顿猛喷,没有气味的雾状液体喷洒在身上脸上,与皮肤融合,渗出阵阵凉意,这感觉,像是把薄荷药膏涂抹到了伤口上一样,劲冷到生出刺痛感。 李天震本想发作,却也在同时发现,那些原本黏在皮肤上的血渍不见了。 男人冲发型怪异的家伙招了招手,“金烨,你去望风,我把里面收拾收拾。” 金烨?怎么听起来跟经验似的,李天震又有些想叹气,问金烨,“你父母怎么给你取了这么个名字?”能想出这样名字的父母,要么是没文化,要么就是恶趣味。 金烨狂愣一下,啊了一声,眨眨眼,“这名字不是大哥你给我取的吗?” “……” “儿子,你是被打出脑震荡短暂失忆了吧?”男人的目光忽然沉寂下来,转头冲刀疤男道,“百鬼,你送肖恩回去。” “是。”百鬼的脸上有道从眉毛上三公分向下延伸到颧骨高度的长长伤疤,非常醒目显眼。 李天震和百鬼一起走出两层楼高的建筑,发现他们所在是郊外树林,从这里可以看到远处庞大雄伟的钢铁都市。 暮色下,散发着超现代感的钢筋丛林被夕阳染成了绯红色,像是在燃烧一般,壮丽非常。 “大哥,我们走吧。”百鬼向着一辆类似车的交通工具走去,说是类似,因为虽然大小与李天震认知的轿车相似,但它却没有轮胎,不如说更像是汽艇。 李天震没有在意,坐进去,阖上了眼睛。 百鬼调整了一下控制台的按钮,许多小灯在仪表板上亮起,‘车’的底盘喷出一阵闪烁着电火花的蓝焰,眨眼间,直冲云霄—— 目的地很快到达,李天震听到百鬼说可以下车了,打开车门迈出腿,环视四周。 路上的行人们衣着各异,有严谨的西装三件套,也有暴露至极的近乎直遮住三点的比基尼,这样的反差让他稍感不适。随后他注意到,马路对面走来的两个帅气男人手牵着手,而他旁边的两个貌美女人在拥抱热吻。 李天震没有围观这种画面的嗜好,转身正欲迈步,忽然后背一烫,一双手臂环上了他的胸膛,壮实的手臂无疑属于雄性,还未等他想明前因后果,对方火热的嘴唇已经贴上了他的耳际,“肖恩。” 低沉的嗓音带着少许性感的沙哑,很有磁性,很容易让人想到一些色情的事…… 第二章:危险情人 吹在耳畔的灼热呼吸燃起李天震脸部的热度,他条件性反射挥肘击向身后的男人,对方迅速闪开,似乎没料到他会有此反应地咋了咋舌,伤脑筋般地发出一声感叹,“真凶啊。” 李天震转过身看清了男人的容貌,那是一张贴近东方人的面孔,俊朗坚毅,梳理整齐的红酒色的短发被漫天红霞染得更深,在夕阳下幽幽燃烧的样子,像是一杯醉人的陈酿。在短暂的讶异之光闪过后,那双颜色与黑相比稍显浅淡的眼瞳释出野性与高傲。 “手脚不老实可不是什么好习惯。”李天震正面迎上那好像能将人吞噬一般的危险视线,告诫男人别乱碰他。 “亲爱的肖恩,你这句话让我觉得被自家的小猫用爪子挠伤了一样难过呢。”虽然这样说着,那平缓的叙述,微微上挑的尾音都带着一股愚弄的味道。 李天震不为所动,“那我该说句抱歉了?” 男人勾动一边唇角微笑,“心情不好?”那笑容给人阴森的感觉,“明天老地方见,我会让你好起来。” ‘好’字被重音,男人的语气忽然变得意味深长,加上唇边那阴恻的笑意,让李天震胳膊内侧不由自主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说完,男人把手放进口袋,转身离开,那高大的身躯投射到地上的影子,被即将陨灭的阳光无限拉长…… 李天震问身边的百鬼男人是谁,百鬼告诉他,男人叫内森·道格拉斯,帝国军情处二等军尉,“此外,他还是你的情人。” 跟随百鬼走进巨型建筑的时候,李天震在心里细细品味着内森·道格拉斯这个名字,Nathan这个名字的起源是希伯来语,含义是‘上帝的礼物’,而Douglas这个姓氏来自于盖尔语,代表‘黑暗的河流’。 一如那个酒红色头发的男人散发出的气息,乍看光鲜亮丽,实则危险又湍急。 他所说的老地方是哪里,以及百鬼说他是自己的情人……之一,到底代表着什么。这些问题都过了李天震的脑子,但都没有被他深究。 内森那双锐利的眸子好像还停留在眼前,野狼一般的瞳眸中释出的阴冷和傲慢给李天震留下了深刻印象。 百鬼一进电梯就按了223楼,李天震的眼珠向右一转,眼尾余光督见瞬时间与他们拉开距离的地面,这部光感电梯的速度很快。短短几秒,就升高了百余米。 等百鬼打开面前厚重的铁门,出现在李天震眼前的是宏大的走廊,光滑的银灰色钢板地面保养妥善,反着洁净的光泽,走廊生出分支,通向室内的一楼、二楼和地下。分支的尽头通向不同房间,而二楼的那些房间不需要依靠支柱,仅仅是一侧连着墙壁,下方悬空,每个房门口都有一块20多平米的长方形平台可供站立,从下往上看,会觉得这里像个立体感十足的迷宫。 在他们正对面,也就是房子的中心,是相当宽阔的客厅,看样子,整个233楼都属于同一户人家。 “浴室在哪里?”李天震大致算了一下,这里大概有40多个房间,他不想迷路。 百鬼走到墙边按下一个蓝扭,客厅沙发旁的暗门忽然打开,从幽暗中缓缓伸出一只合金质地的触手。 是喷头?这造型也太诡异了。李天震的嘴角动了一下,心说该不会这里的人洗澡都是在客厅当众洗吧…… 触手与人手相仿,‘手臂’下面连接着底座,底座两边有着履带,‘手掌’中心还有一只大大的眼睛,不管这东西是什么,李天震都觉得它给人带来的感觉……很恶心。 “嗷……”触手看了看李天震的表情,似乎是感受到主人对自己的森森嫌弃,沮丧地把头歪向一边,发出奇怪的电子音。 百鬼看了看触手,又看了看李天震,说,“豆奶能通过面部表情辨识分析主人的情绪,大哥,你的表情让她伤心了。” “豆奶?它哪里像?”李天震忍不住问,而且这个触手居然还有性别,还是女的? “别问我啊大哥,这名字可是……”百鬼就此打住,不往下说了。 行了,李天震明白了,这名字也是‘他’取的! 百鬼让豆奶带李天震去浴室,豆奶督了眼李天震,机器内部屏幕显示出对方极高的负情绪,她耷拉着‘脑袋’,丧气地滚动履带。 李天震在豆奶的带领下走到二楼的一个房间门口,豆奶无精打采地前倾着‘身子’,用头顶开门,宽敞的浴室随即展现在他眼前。 豆奶在李天震身后把门关了,很规矩地守在门外,歪着脖子,认认真真思考为什么会忽然被嫌弃了这个问题,二进制码在内部的电子屏幕上不断跳动,速率极快。 李天震向着大型浴池走去,浴池上方还冒着袅袅白烟,看来水温是自动调节的。 他把脱下的衣物放在梳理台,随意督了眼台子上的银镜,猛地怔住。 镜中的男人一头银发,在金色灯光下反射着炫亮光泽,狭长的垂眼型散出几分阴郁,微微上挑的眼角又透出一股不羁的美感,灰蓝色的眼珠像名贵的水晶工艺品,不纯粹,也绝算不上浑浊,倒不如说,那是冷色调撞色的完美结合,双眼皮十分明显,在那之上的眉峰凌厉。 可以称得上是白皙的肌肤说明这副身躯长期缺乏日晒,胸膛以及腰腹间紧实的肌肉说明这具身体瘦却丝毫不羸弱,上面布满零零落落的伤痕与瘀伤,还有……吻痕? 李天震盯着镜子里的男人看了许久,视线在对方的脸上反复徘徊,他觉得,这个人,很眼熟…… 忽然,镜子里的男人似乎嘴角邪恶地弯起,冲他笑了一下。 李天震愣了半秒,回过神来,再去看镜子,里面的‘自己’表情纹丝未动,“原来是这样……”他将手贴上镜面,冰凉的感觉直达手心,这个人不只是眼熟,‘他’,就是之前在衣帽间倏然出现,捅了自己一刀的神经病! 他明白了,他一定是在做梦。 开什么玩笑,他怎么会变成那个神经病! 想通之后李天震离开了梳理台,走进浴池洗了个长长的澡,他想着,或许醒来之后可以和身边的同事讲讲这个离奇诡异的梦。 等他洗完澡打开门,就看到豆奶整个身子后仰在墙壁上,手掌……不,是脑袋,冒烟。 豆奶百思不解被主人讨厌的原因,反复分析检测,苦苦求算,却始终搞不清原委,越急演算速度越快,最终导致机器热量过高,功能瘫痪。 真是个伤不起的机器人…… 第三章:刑事询问 豆奶很快被拿去修理,沐浴过后李天震感觉所有疲惫铺天盖地向着他袭来,经历了种种波折,他觉得很累,“百鬼,我的卧室是哪间?” 百鬼指了指一楼最靠里的房间,“大哥,那是你的房间。” 李天震顺着走廊的分支道路走到房子的最深处,在门前停下,看了看挂在正中央的门牌——【Shaw·Alexander】(肖恩·亚历山大) 打开门,他发现这个房间只有30平米不到,没有窗户,所以很阴暗,也没有镜子和摆设,除了床和书架和干净的写字台上那台闪着微弱亮光的电脑屏幕外,几乎找不到其他任何生活的痕迹,突显着一种清冷单调的色彩。 简而言之,这不像人住的房子。 但是李天震发现自己很喜欢这里,这房间,和他原本的房间很像,虽然枯燥了一点,但起码很干净。当他走到书架旁,在上面看到了一排关于解剖学的书名时,眉宇微微抬起,眼底里略微有了点欣赏。 不过他没有多做停留,脱下上衣和长裤,躺到床上,很快便睡沉了。 一夜无梦,李天震转醒半梦半醒地走出房间,转眼看向墙边的镜子,发现还是那个银发男人时……忍不住一拳砸碎了镜子。 哗啦啦,碎片落了一地,反射着窗外的阳光,在墙壁上照出残破的影子。 李天震很快意识到了悲剧所在——这一切或许……都不是梦?? 尽管他一直是个冷静的人,但面对此种情况,他认为自己还是需要再冷静一下。 坐着电梯来到楼下,电梯门在他身后缓缓关闭,他望着玻璃大门外的天空,忍不住感慨,“老天,如果这不是梦,你还是打个雷劈死我吧。” 轰隆——!!! 惊雷炸响,就那么巧地,门外万里无云的晴空忽然被一道闪电照得惨白。 ——上天的指示来了。 “……” 电光消逝,天空恢复如常,蔚蓝浩渺。紧接着,他便察觉到大门外有一道不可忽视的目光穿透空气,稳稳落到了他的身上。 专注的视线来自马路对面那辆黑色飞行车驾驶座上的男人,他戴着墨镜,脸也陷在车棚下的阴影中。 谁? 李天震向前走去,男人也下了车,高大健硕的身躯在强烈阳光的修饰下,轮廓鲜明异常,他穿过马路走了过来,那副架在鼻梁上的墨镜根本遮挡不住穿透而出笔直射在李天震脸上存在感极强的视线。 行走的路线交汇于一点,两人同时停下脚步,四目交接的瞬间,周围的气压骤然降低。 “你好,你是?”李天震审视着面前的男人,大致上190的身高,看起来比他还高出七八公分,宽阔的肩膀和挺拔的身躯仿佛天生适合穿西装,晒成古铜色的皮肤显示着健康与力量。高高挺立的鼻梁,与鼻尖到人中连接,形成一个完美的60度角,深棕色的头发带着微卷的弧度,他抿着嘴的样子让他看起来十分不近人情。 李天震觉得男人比之前遇到的内森更像铁面无私的军官。 男人没有马上回答他的问题,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摘下墨镜,说,“视力下降?” 男人的声音很成熟沉稳,有种难以言喻的厚重感,男人说话的声音不大,却令人感觉很有威信力。 李天震抬眼督向男人,对方墨镜下那双眼眸狭长凌厉,金色的眼珠,在阳光下微缩的瞳仁,使他自上至下看着别人时,会让被他注视的人有一种自己变成了老鹰的猎物的错觉。 “我一直近视。”李天震说。 “不过这两天似乎好了。”重生到这个神经病身上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近视治好了。 男人听着他的话,眼神渐渐深邃,像是在思考什么,但脸上的表情并无变化,“扯开话题装傻充愣,这是你的新伎俩,肖恩?”那种笃定的语气,似乎能撕裂一切在他面前的伪装。 可惜这并不是什么伪装,李天震着实不知道男人在说些什么,“这位先生,我度过了很不怎样的两天,没时间也没心情和你叙旧,失陪了——” 李天震正转身要走,手臂却忽然被牢牢钳住,男人的力气很大,他虽然没有言语,眼神中警告的味道却非常强烈。 这个人是不是有病? 李天震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刚打算开口,却被远处传来的一声叫唤打断了。 “唐烈德组长!” 李天震循声望去,就看到朝这边疾步走过来的百鬼,“唐烈德组长,你对肖恩大哥真是关心备至啊。”说着客套话,百鬼脸上警惕的神色却很明显。 李天震看到百鬼的脸色就明白,这个‘唐烈德组长’绝不是个简单角色。 唐烈德松了手,但还是给了李天震一个警示的眼神,然后从怀里掏出证件,对百鬼道,“例行公事。” 证件上有男人的照片,单看画像中五官轮廓深刻,棱角分明线条刚毅的脸,也能清楚感受到男人的果敢和领袖的气质。 帝国联合调查总署Alpha(α)特别行动小组组长——雷哲·唐烈德。 这个男人……是警察。 唐烈德收起证件,对他说,“我来调查有关何塞失踪一事。” “我不知道何塞是什么人。”何塞这个名字,李天震听都没听过,“警察先生,请不要再浪费我的时间。” 唐烈德审视着李天震的脸,“我接到线报,有人说你曾经和他走得很近。” 李天震向前跨出一步,扬起下巴,回看着近在咫尺的唐烈德,“警察先生,我现在也和你走得很近。”他不知道这副身体原来的主人都做过什么,但是,想把帐算在他身上,门都没有。 距离骤减,他们甚至可以嗅见彼此的呼吸…… 唐烈德英挺的眉皱了起来,思考的模样让他的脸部表情看起来更加深沉,“不论你怎么隐瞒,我都会查出真相。” “那届时记得告诉我。”说完,李天震转身,潇洒的背影在唐烈德眸底渐渐远去。 第四章:超级巨星 李天震和百鬼在街道上肩并肩走着,这个世界的马路很空旷,路面基本看不到车辆,交通工具除了停泊在路边的,都飞在天上。头顶的高楼大厦上方有一条条钢铁轨道,轨迹在青蓝色的天空中交错纵横。 边走他边和百鬼聊了一会儿,失忆这个借口总归还是能得到一些便利,又不会招致怀疑,百鬼告诉他现在是帝国4608年,因为几千年前爆发的一场灾难性疾病,导致人类濒临灭绝。因为城市受损严重,重建就花费了不少的时间,所以纵然过了数千年,这里的科技水平大概也就领先于他先前存在的世界几百年而已。 这个身体的主人肖恩是做善后杀手的,平时专门帮一些有权有势的人处理麻烦以及善后事宜。肖恩的路子很广,和许多权贵都有私交,所以做事也是顺风顺水。 随着科技水平的进步,人们的身体因为基因的重组、优选得到强化,外形看似没有区别,其实不论力量、速度还是智商都有着显着的差异。但所有人只能做自己意识范围内的事,如果失去记忆,力量便会急剧地衰退。 话已至此,李天震认清了事情的严重性,他现在没有力量…… 走着走着,他们的脚步逐渐停了下来,因为前行的道路,完全被堵死了。 前方男男女女成群结队地聚集在一起,一片人山人海,喧嚣万分。热情洋溢的叫声此起彼伏,男人女人口中叫嚷着同一个名字,“白兰度!!!” 这绝对是个不正常的场景,仿佛每一寸空气都漂浮着粉红色的气泡。 男男女女除了发出叫声外,有的举着牌子,有的拉着横幅,上面无一例外都能看到同样的英文——‘Brando(白兰度)’。 李天震知道这个单词的意思,马龙·白兰度曾经是叱咤好莱坞的神话级影帝人物,他相貌英俊,演技自然、完美又独特,留下了许多令人印象深刻的经典作品。 李天震只是没想到,五千年后的现在,还有这么多人为他而狂,聚集在这里纪念这位超级巨星。 “我发现他了!!”一个女人忽然指着马路的拐角,惊声叫起来。 李天震循声看去,只看到一抹消失在街头转角的背影,原来不是那个马龙·白兰度…… 女人的叫声让人群彻底陷入癫狂状态,头脑发热地朝着女人所指的方向蜂拥奔去。 李天震觉得他们有必要换条路,他讨厌拥挤和吵闹,指不定这帮人什么时候又会折回来,理智全无的状态下这些人从他们身上踩过去也不是没有可能的。转身走向一条楼与楼间狭窄的小道,他问旁边的百鬼,“白兰度是谁?” “大明星。”百鬼说着皱起一边眉头,阳光照在他右脸凹陷下去的疤痕上,他看起来很有那种最原始的男人味,“听说名声很响亮。” 百鬼是极少关注明星资讯的,他对电影不感兴趣,打开电视也只看看新闻频道,走过街头更不会留意那些夸张的海报和电子广告屏幕,但即使是这样,白兰度这个人他也听说过好几次了。 因为是全民偶像般的存在,所以街头巷尾都能听到白兰度的名字。不管是家庭主妇、上班族还是学生青少年,不论男人还是女人,几乎人人都为他痴狂。 可能是最近拍摄的新片在附近取景,风声不胫而走,才引来如此壮烈的围观队伍。 影迷粉丝太过热情狂烈,却适得其反,逼到偶像只能三十六计逃为上策地撒腿就跑,光听着就让人觉得哭笑不得了。 接着百鬼说有个认识的人住在附近,要离开一下,他让李天震站在原地不要乱跑。 李天震配合地点了点头,但等百鬼的身影彻底消失,他就迈开步子走了…… 他烟瘾上来了,想看看附近有没有烟店…… 外科医生的大多都有烟瘾,高强度的工作力度,加上昼夜颠倒很容易使人产生疲惫感,手术结束后抽根烟松口气是件非常令人愉快的事。 但是巷子越来越深,越往里走越阴暗,他将手收进外套口袋,指尖却瞬间碰到了冰冷硬质的东西—— 摸出来一看,是个条形铁盒,他打开,发现里面整齐排列着一支支香烟,但是,他的手在衣服和裤子口袋里摸索一遍,都没发现打火机。 只有烟,没有火。 李天震眯着眼看了看手里的烟盒,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正当这时,咔嚓,咔嚓,金属摩擦的声音从一个角落传来。 他转身望去,有个青年男人倚在墙壁的阴影里玩着手中的打火机。 青年个子很高挑,上身一件素色纯棉衬衫,裤子是水洗蓝色牛仔裤,青年的衣服和裤子上都没有过多繁复的花纹和图案,但却让人觉得很干净,很时尚。青年头戴黑色鸭舌帽,鼻梁上架着一副深褐色的长形墨镜,不断重复打开打火机盖子,又关上的动作,看起来十分百无聊赖的样子。 “借下打火机。”李天震走过去,对青年说。 青年啪地合上打火机,从帽檐下抬起脸,被帽子压住的金发即使在阴暗的环境下还是非常亮眼,他看着男人,扬起一个微笑,“抱歉。”他把打火机收回口袋,边说,“它只是个纪念品。” 和在远处看的时候感觉不同,李天震觉得青年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让人有种沐浴春风的感觉。 青年从墙边站直身子,即使从上往下看,他的腿还是很长,“这条路很偏,我还以为不会有人来。”说着,青年转了转手上的暗红色宝石戒指,蹭地,戒指上燃起一簇靓丽的火苗,照亮了青年棱角分明的脸,“不介意的话,请用。”他将手伸了过来。 将火石原理应用到一枚小小的宝石上?李天震开始有些佩服这个世界的科技了,他把烟放进嘴里,凑近火源吸了两口,灰白的烟雾四溢,环绕在他们脸边,“前面人太多,很挤。” “是啊。”青年明显地叹了口气,摘下墨镜,抬起帽檐,一双湛蓝的眸子朝他看了过来,“我也不喜欢吵闹。” 爱琴海般的碧蓝眼眸璀璨剔透得像块水晶,李天震觉得这个青年一定是个血统纯粹的白种人,即使是在美国,他也很久没见过这么眼睛颜色这么纯正的成年男性了。大多白人家庭诞生的小孩随着年龄增长,眼睛都会渐渐丧失那种透澈的色彩。 “你叫什么名字?”青年声线十分缓和平稳,但绝不是那种有气无力轻飘飘或者柔情似水的温吞感觉,而是一种俊逸的华丽。 青年很直接地问他的名字,这也是李天震来这个世界遇到的第一个问他姓名的人,他不想说出肖恩这个名字,“李天震。” 青年的眉头抬了抬,嘴角的笑意更深,“巧了,我的名字里也有一个天字。” “什么名字?”天这个字可不常出现在外国人的名字里。 青年把墨镜随意地别在领口,然后掏出一个小铁盒打开,示意李天震把快要掉落的烟灰弹到这里来,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但在他举手投足间,都体现着一种教养良好的绅士风度,“宋天佑。” “不错的名字。”他难得地称赞了青年,天佑天佑,自然是受到老天庇佑之意。 “你的也不赖。”不知道是不是出于礼貌,宋天佑也称赞了他的名字。然后问他,“外面情况怎么样了?” “不知道,刚才很混乱。”李天震缓缓吐出一口烟,“如果你不怕被白兰度的粉丝踩死,可以出去看看。” 宋天佑觉得有趣似的笑了笑,“你不喜欢白兰度?” “坦白说,五分钟前我还不知道白兰度是谁。”李天震如实回答,就算是全民偶像,也总会有一两个不喜欢他的人吧,这没什么好奇怪的。 宋天佑诧异地抬了抬眉,但是很快便恢复了笑脸,“你这样的人,很少见。”中肯的一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就莫名带着褒奖的味道,让人听着很舒服。 接着,宋天佑的电话响了,他掏出超薄手机,上面有一条未读信息。他当着李天震的面打开信箱,也不在意内容被一位刚认识的陌生人看到,而事实上也确实没什么好看的,因为上面就写着三个字,【可以了。】 第五章:危机袭来 看完短信,宋天佑便把墨镜重新戴上,帽子也被他压低,“李先生,我先走一步了,后会有期。” 那句‘可以了’,应该是可以走了的意思,宋天佑很礼貌地和李天震道了别,走出巷口前,他还回过身向李天震挥了挥手,唇边扬起的潇洒笑容融进他身后天空洒下的金色光晕中。 一个灿烂温暖如阳光的男人,仿佛天之骄子,好一个宋天佑,名如其人。 李天震记住了这个特别的年轻男人,既然已经抽完了烟,该回去找百鬼了。 他做了好了打算,一转身,却险些撞到一道墙,不,准确说是高大得像堵墙的光头男人,“肖恩·亚历山大?”男人劈头盖脸就问他。 “有什么事?”这光头男人看起来凶神恶煞的,必定来者不善。 光头男人脸上带着遮住半只眼睛的仪器般的眼镜,墨绿色的镜片上还有文字和图谱在滚动,其中还有一个闪烁着的白边四角形方框将李天震的脸孔锁定,白框跳动几下,忽然变成红色,光头男人像是确认了什么般点点头,黑色的双眸闪出异样的红光,紧接着,猛地一拳就朝着李天震的脸挥来。 李天震闪避不及,光头的力气又很大,他整个人被揍翻出去,飞了好几米远重重摔进巷子里的泥土地上,把后面的垃圾箱撞翻。 垃圾滚落出来,洒了他一身,腐臭的气息,鲜血的味道,还有地面上潮湿的泥土气息在鼻腔中混合,让李天震忍不住干呕。 他站不起来,那一拳,实在太重了。 勉强用手撑着地面,他竭力想抬起头来,后脑勺却徒然遭受重压。光头男人用脚踏着他的脑袋,把他整张脸踩进了雨后变得松软的泥土地里。 想抬头都不行,呕出的血渗进眼前的地面,腥气十足。李天震颤抖的手缓缓收紧,尽量克制反胃的感觉,修长的手指在泥土地上留下两排鲜明的抓痕。 不知道过了几分钟,男人才把脚移开,蹲下身抓起他的头发,把他的脑袋从地上扥起来,“我问你,何塞在哪里?” 又是何塞? “我、说过、了,我、不……”知道两个字还未出口,男人直接把他的脑袋摁回地上,“听说你是个杀手?怎么不拿出点杀手该有的样子来?” 真是受不了,为什么每个人都把自己当成那个杀手,而且最见鬼的是好像每个人都跟那该死的杀手有仇!还有那个莫名其妙的何塞,如果给他碰到,他一定会让何塞后悔为什么把自己扯进这样的麻烦里。 李天震感觉他的耐心终于到了极限,抓起一把土向着光头扬了过去,湿润的细土迷了光头的眼睛,手指放松的瞬间,他挥臂撞开桎梏着自己头颅的大手,同时飞起一脚踹向光头的小腹—— 蹬,光头纹丝不动。 对方的身形太壮实了,李天震用力踢出的一脚,对光头男人而言,根本不痒不痛。 光头男人机械性地扯动嘴角,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从腰间的皮扣中抽出一个长方形手柄,向右一挥,哗啦,折叠钢片被甩出来,连接在一起,形成一把寒芒尽显的刚剑。 光头男人宽厚的手掌缓缓抚过剑身,摆出一个蓄势待发的架势,“看来该让你吃点苦头了!”说罢他便举剑攻了过来。 李天震下意识后退闪避,但光头男人的速度简直快到令人咋舌,转眼间就到了他面前。后面是墙壁,李天震退无可退,只得矮身躲过寒气逼人的剑芒,砰地一声,削铁如泥的剑刃贴着他头顶的发梢划过,砍进钢筋墙壁,其力度之大,入墙三分。 几根银灰色的发丝被削断,缓缓飘落在地面和他们黑色的靴子上。 李天震此时已经是满面土灰,脸颊微肿,嘴角的血迹都来不及擦的狼狈样子了,他喘着粗气,知道是遇到了极其危险的对手。 光头男人和他的距离就在咫尺,四周的空气仿佛都在这一瞬间绷紧了。他把剑拔出来,向下看着李天震,“最后问你一次,何塞在哪?” 血腥的味道浸满了口腔,李天震皱着眉阖上了眼,把头转向一边,“直接动手吧,你再问多少次我还是不知道。” “你真的是那个‘万能的肖恩’吗?”光头男人眼里出现了几分质疑,不过也不打算继续深究,持剑的手渐渐抬起,高声道,“如你所愿了!” 咚—— 突然乍现一道黑影向着这边接近,有个人从高空落下,直接跳到了光头的背上。 背光缘故李天震看不见对方的脸,但可以看出那是个身手矫捷的男人,“喂,大块头,你很吵。”阴影中,男人歪着的嘴角扯出一抹狰狞的笑,还不等光头反应过来,男人的手已经环上光头的脖子,朝反方向一扭。 瞬时间,钢筋被拧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光头的脑袋就这么直接被男人拧下来了…… 意外的是,没有鲜血涌出,光头脖子断裂处跳起一片短路的电火花,这个光头,是个机器人。 难怪强得变态。 男人还拿着光头的脑袋,上下掂量两下,索然无味地眨眨眼,甩手就给扔了…… 机器人的脑袋一下子飞出去几十米远,滚到视野以外的地方去了。 李天震忽然有种预感,这个男人可能更变态,但他还是礼貌地向男人道谢。 男人拥有一头幽暗的深蓝色头发,碧绿的眼瞳会让人本能地想起一些毒性极强的爬行动物,他们平时看上去安静不起眼,实则本性暴躁狂烈。听到李天震说谢谢,他嗤笑了一声,“小朋友,我不是帮你。我在睡觉,那个白痴把我吵醒了。” 男人看上去大概只有27、8岁,被这个年纪的人叫作小朋友,李天震总觉得有点不舒服,他抿了抿嘴,却没有说话。 但就是这么一个略微显示出不满的面部表情,将男人触怒了,男人抬手就捉住了他的下颚,那强烈的力度,像是要把他的下巴直接捏碎似的。看到他有些痛苦的神情,男人愉悦地笑了,“你有什么不满意?我确实比你年长。” 李天震不回答他,这种情况下……说多错多。 男人见他不出声,眼神变得越发狠厉,“怎么,没话说了?” 第六章:似曾相识 “打扰一下。”巷口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低沉带有少许沙哑。李天震转眼看去,站在那里的人,正是之前遇到的内森。那个如醉人美酒般的成熟男人前倾着身子,一手撑在墙上,问,“两位的谈话是不是可以暂且告一段落了?” 深蓝发色的狂暴男人倏地松了手,别开头哼笑,“嘿,来找你的宠物么,内森中尉?” 内森的表情没有变化,嘴角依然维持着那魄力惊人的微笑弧度,眼底却是幽暗的、邪佞的神色。这个男人对自己的阴暗毫不掩饰,也不畏惧任何人,“谢卫,知道他是我的人,你还敢动?” 原来男人的名字叫谢卫。 谢卫与内森对视片刻,忽然张开嘴,鲜红的舌头缓缓舔过齿间,“怎么,他擅自闯进我的地盘,我还动不得了?” 内森不回应谢卫的挑衅,只是把手放进口袋,走过来,平静地说,“我要带他走。” “多大点事。”谢卫舒展了一下背脊,“内森中尉,我给你这个面子。”昏暗光线中他唇边的笑意森然,“看好你的小情人,别让他四处乱跑,下次我会直接咬碎他的喉咙也说不定,嗯?” 这个谢卫竟直截了当地向内森发出了威胁。说完,谢卫转身,双手抱头,优哉游哉地迈开了步子。 内森稍显浅淡的眸色骤深,用眼角的余光督了眼李天震脸上的瘀伤,忽然低笑了一声,对谢卫的背影道,“那样的话,你会为自己的莽撞付出代价。”他的语气一派轻盈。 谢卫的脚步瞬间停顿,回过头来,他的视线与内森的目光在空气中强势碰撞,“到时候你就知道谁付出的代价更大了。” 幽暗的语音在昏沉的巷尾渐渐弥散…… 谢卫走后,李天震皱起的眉宇扔没有放松,问内森来做什么。 “很受伤啊。”内森用他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发出一句感叹,无限性感,“该我问你,昨天失约的人可是你。” 内森向着他走近了一步,忽然接近的鼻息带着粘稠的热度,挥洒在李天震的鼻翼上,他这时才想起,内森似乎说过什么老地方见,但他不知道是哪里,而且这些天一连发生这么多事,就算知道,他也没心情去。 不管肖恩和内森有什么纠葛,起码李天震清楚,他,不欠他的。 “失陪了,我还有事。”李天震冷声留下这句话,抬脚欲走。手臂却忽然被内森抓住,“去见百鬼?” “你怎么……” “百鬼已经回去了。” 李天震将眉宇皱得更紧,“他不会听你的。” “不,他会。”游刃有余的表情说明内森的话并无虚假,笑意逐渐从他的嘴角泄漏出来,“因为他很了解我。” “倒是你……”说着,内森抬起手,随意地揽上了李天震的腰际,将他朝自己拉近,“故意让我心急吗,我的爱人?” 吹拂在耳畔的声音如此清晰,虽然用了爱人这个称呼,但那种带着笑的腔调却没有丝毫爱意,反而听得人汗毛倒竖。 李天震的身体僵了,被同性称作爱人,还有这过分亲密的举止,咫尺间嘴唇的距离,都让他感觉极为不舒服。他想挥开对方的手后退,脑海里却仿佛掀起巨浪,如果只是情人之一的话,为何如此熟悉? 喉头因为吞咽而颤动,李天震将目光从内森脸上移开,但是很快,他的下巴就被内森握住,强硬地扳了回来。 内森的力气不输给刚才那狂暴的谢卫,区别是他的手指没有以粉碎为目的紧握,只是固定住了李天震的下颚,强迫他看着自己,“我不喜欢有人回避我的视线,特别是你。” 李天震没办法,只好迎上对方的目光,内森的视线霸道又倨傲,而且简直锐利得过分,像是能把人当场刺穿一样。 “我不记得你了。”他必须想办法脱身,让男人知道他已经不是过去那个肖恩了,否则继续下去,男人还会一次又一次地出现,把他当成自己过去的情人,“不管我们以前是什么样,以后都不会了。” 冷漠的语声消融在空气里,内森的脸色变都不变一下,嘴角仍是那似笑非笑的弧度,盯着他的脸看了好一会儿,眼神十足的意味深长。 李天震镇定地与内森对视,表情十分从容淡然,因为他觉得他做出了一个完美又富有逻辑性的解释,而这个内森应该也是识趣,有条理的人,到此为止划清界限,对他们来说应该不难,证据就是放在腰后的那只手缓缓移开了。 但是下一刻,内森无声地笑了起来,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那毫无笑意的双眼却在说明这是个极度危险的笑容。 可当他意识到这件事,已经迟了。 砰! 李天震身后的铁墙似乎在颤动,内森的双手撑在他两耳边的墙壁上,把他夹在自己的臂弯之中。 距离再度急剧缩短,他们的额头就快碰在一起,内森则向下看着他,目光邪肆,声音却很平稳,“我不记得从前你有这么天真,你我之间,不是随随便便编个谎话就可以清算的,肖恩。” 李天震抬眼回看着他,并不畏惧,“那么敢问要怎样才能清算?” 倏地一阵风穿透了这条僻静的巷子,撩起内森暗红色的发丝,也舞动着他银灰色的头发,很快他便得到了男人的回答,“你不能。”说罢,额头间的距离被拉开,紧接着,男人的嘴贴上了他的唇。 过度震惊使李天震忘记了咬紧嘴唇,内森的舌头瞬间卷了进来,长驱直入,攫夺般捕捉他向内收缩的舌尖,近乎暴力的吻使他舌根生痛,却无法挣脱无法逃开,内森的双臂牢牢禁锢了他的肩膀,犹如被巨蟒环绕,他动弹不得。 内森的身上,有股浓烈的麝香味…… 明明应该是很陌生的吻,却混杂着脱离不了的熟稔,仿佛唤醒了身体日夜积攒的记忆。 内森和肖恩之间的关系,一定不简单。 即使灵魂替换,他的身体却记得这个男人,这种不由自主的感觉令李天震有些恼火,皮肤也因为猛然蹿起的怒意发烫,就在内森的舌尖从口腔上壁游荡而下时,他用力将牙齿闭合—— 血腥味四溢,内森条件反射地收回舌头,眼底难得出现了一丝微不足道的动摇,表情却没有明显变化,也没有退开,反而是停歇片刻,继续加深了这个吻。 李天震感觉环绕在他身上的手臂缠得更紧,就快让他无法呼吸。 第七章:血腥的吻 带着丝丝甜腥的铁锈味在他们口腔中扩散,内森更加强烈地索求,一边继续亲吻,手顺着他的背脊向下,在臀部停留,用力揉捏,“很痛呢,肖恩。”因为亲吻模糊的音色愈发性感深沉,但那双浅淡的眼眸中冷意却徒然变深。 霸道的吻瞬间转为狂戾,李天震的头颅被推撞到墙上,发出砰地一声闷响,头顶停住在平台上的鸟群被惊起,挥舞着羽翼,发出不绝于耳的嘈杂鸣叫。 片片白羽悠悠降下,落在他们的脚边。 这个吻并不长久,内森的嘴唇渐渐移开了,“我比较好奇,在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内森的目光一如既往的锐利。 李天震终于得以喘息,抬手抹去了唇边染上的血迹,缓缓开口,“人生在世有很多事是不能与他人分享的。” 他相信这个内森对肖恩有着或多或少的感情,但那并不是他所能承受的,而他自己眼前的这些困难,也不需要内森的参与,“内森中尉,别再惹麻烦上身了。” 内森却在这时挑起眉宇,“怕麻烦的话,你当初就不该招惹我。” 面对内森的坚持,李天震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现在想想,他也明白了身上那些吻痕的主人大概是谁,他为内森的感情感到有些可惜。 重生后不仅他失去了平稳的生活,内森亦失去了自己的爱人。 这无疑是一场神的恶作剧。 不同的是他能勉强接受现状,而内森拒绝接受。 巷口闪出人影,和之前那个光头一样,带着侦测仪一样的眼镜,不同的是这次是个很漂亮的女人,“报告中尉,紧急会议。” “知道了。”内森看也不看女人一眼,让女人先退下。然后掏出一个移动硬盘大小的黑盒子交给李天震,“你要的信息。” 信息……李天震似乎明白了什么,肖恩能成为这一行里最好的,绝非运气。而是有一个帝国军情处的男人时刻为他提供第一手的资讯。 一个帮助杀手的军人…… 不,或许他们是互利关系。内森提供情报的同时,肖恩也帮他扫平一些麻烦。 这种可能很大。 “内森中尉,我看你也很忙,不如给我一些时间。”李天震需要缓冲的余地,如果让内森知道他不是肖恩,以内森那股不依不饶的执着,势必会想尽办法折磨他,以求换回自己曾经的恋人。 李天震没有那么蠢,在了解了内森那种占有欲极强的危险性格后,他决定先按兵不动,在他想出办法前,他都必须和内森周旋。硬碰硬只会让实力弱小的他受伤。 内森倒是喜欢他终于软化下来的态度,嘴边甚至浮起了一丝可以称得上是柔和的笑容,当着女下属的面凑近他的脸,在他的眉心落下一个浅吻,“多保重。” 李天震简直有苦说不出,一朝穿越麻烦就接二连三,还冒出个惹不起的旧情人,“好,我知道了。” 最后他也只能这么说着动了动嘴角。 内森的嘴唇在他眉间留恋地停留了片刻才移开,“你会想起来的。” 李天震望着内森远去的背影,忽然觉得怅然若失,内森或许真的把肖恩视若珍宝,他知道真相,却让内森被蒙在鼓里,这好像在骗取他人的感情…… 但为了自身的安全,他必须这么做。 半晌,一阵凉风吹拂过境,李天震回过神来,他眯起眼,自语道,“我可不希望。” 第八章:敌意蕴生 离开巷子李天震没有马上回家,第一,百鬼那么轻易就被内森哄骗走了让他觉得百鬼像个叛徒,第二,他不记得回去的路了。 他不是路痴,只是刚好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而这个城市每一栋楼又都长得差不多,所以根本无法识别哪条路是他来时的路了。 有问题怎么办? 找警察。 李天震环视了一下四周,果不其然地在远处的街角发现了雷哲·唐烈德的车子。 此举令唐烈德有些意外,自己盯梢的对象,竟向着自己走来了,不知道这个传闻中的杀手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李天震走到唐烈德车边,看也没看唐烈德一眼,直接打开车门,坐了上去,“送我回家。” 唐烈德脸色阴沉,“你把警车当出租?” “别这么说。”李天震坐上车才终于放松了后背,不论是唐烈德的职业还是他本人,都很能带给人一股天然的安全感,“你的车上没有警灯。再说,”他摊了摊手,“我也没钱付给你。” 唐烈德缓缓转过头,看了他一眼,那双灰蓝的眸子里充满了不悦的冷意,而且,他受伤了。 李天震在唐烈德眼中看到了那抹一闪即使的惊讶,抬手摸了摸脸上的伤口,若无其事地说,“这里的神经病有点多。” “确实。”唐烈德竟对他的说法表示赞同,片刻后又道,“你也是其中之一。” 李天震的头靠上椅背,半阖着眼,遥望上方万里无云的天空,“我希望我不是。” 唐烈德从他脸上收回视线,也微微仰起头,看着天,说,“这条路你走了这么久,现在才后悔,不觉得太迟?” “什么路?”唐烈德大概无法体会这种随波逐流的感觉,李天震把眼睛闭上了,两扇开启的窗户对流的风轻轻拂过耳畔,带着夏天的温度,“当你是弱者的时候,很多东西都不由得你选择。” 车边往来的行人络绎不绝,如果有人知道他们的身份,一定会为这幅画面感到诡异。 一个警察和一个杀手身份的男人并排坐在车上,他们之间不仅没有丝毫火药味,甚至还一起聊天…… 车厢内,唐烈德眉眼深沉,像是在思考他的话,“你还可以选择变强。” “那可不容易。” “但也不难。” “听起来你很有经验?”李天震有些想笑,微微侧头看着唐烈德。 “我小时候曾经觉得强大是个很遥远的词。”唐烈德不加掩饰地谈及自己的过去,他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和一个杀手说这些,或许是因为今天的肖恩和过去很不一样。 比如说,他很懂得隐藏自己,收敛情绪,而不是像从前那样肆意妄为,随心所欲。 李天震也对唐烈德的话有着惊讶,虽然他很清楚没有谁生来就是强大的,但这个唐烈德,他看起来实在是太过无懈可击了,很容易让人遗忘掉他成就现在的自己所付出的努力,“你觉得不难?” “是的。你只需要看清楚在你前面的都有谁,然后一个一个地超越他们就行了。”唐烈德点了点头,穿透了车窗的阳光修饰着他刚毅的容颜,“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只要你还能往前走,你就是赢家。” 唐烈德沉稳落地的话语仿佛在耳边炸响的雷…… “你的心得值得借鉴,不过……”李天震注视着眼前这个一身深黑西装的男人,“对你的监视目标说这些好吗?也许我是在套你的话。” 他没忘记他现在的身份,杀手和警察,是天敌。这话是对唐烈德态度的试探,亦是警醒,他必须提醒自己,不能在唐烈德面前表露太多。身体原本的主人已经给他带来太多麻烦了,他不想再惹祸上身。 “你又怎么知道我不是在套你的话?”唐烈德反问,他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宽阔的路面,平稳的声音没有起伏,令人无法从语声中分辨他的情绪。 四周的空气忽然沉寂下来,李天震转眼看向唐烈德,唐烈德亦注视着他,双方的眸底,瞬间都多了几分敌意。 就在这时,车内的扬声器忽然传出一阵铃声,唐烈德收回视线,按下了通话键,“唐烈德。” “组长!B区出现危险预警。”女人的声音很慌乱。 “把坐标发给我。”唐烈德拉下升降操纵杆,飞在空中的车子急速向下俯冲,转眼间就临近地面疾停,长长的手臂伸过李天震面前打开了车门,“下车。” B区出现危险预警,唐烈德要尽快赶去现场处理,于是他就这么打开了门,让李天震下车,但是—— 砰,地一声,车门立刻被向内拉上了,李天震拒绝下车,“我跟你一起去。” 唐烈德不明白李天震的用意,他本想提醒对方这会有点危险,但转念一想,有什么能比一个杀手更危险?这刚好是个试探对方的好机会,从前因为杀手的一味回避,让他一直没有机会看清肖恩的实力。于是他重新拉起操纵杆,让车子升回空中。 李天震则完全不是这样想的。 车停下的地方对他来说仍是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与不可知的危险相比,还是待在唐烈德身边会更安全些。 而随着唐烈德到达出事地点的时候,李天震才发现自己错的离谱。 第九章:观察对手 现场一片硝烟灰雾,高楼大厦已经塌了两栋,爆炸轰鸣不绝于耳,四周都是疲于奔命的人们的尖叫声。 李天震把眼睛眯了起来,这个唐烈德,到底是做什么的? 唐烈德按下手边的开关,几幅立体画面立刻跳上了前车窗,是几处遭爆炸袭击受创最严重的地点全息图,他稳稳看着画面,沉声下令,“报告情况。” “五分钟前出现的时空穿梭者聚集在B区中心闹事,现已锁定人数,入侵者12人,已消灭3人。影秀报告完毕。”这是个成熟女性的声音。 时空……穿梭者?李天震眉头紧蹙,他震惊了,原来在这个世界,能穿越过来的人,遍地皆是。而唐烈德的工作,就是消灭这些‘入侵者’。冷汗一点点从脖颈渗出,他现在开始庆幸自己对穿越这件事守口如瓶。 唐烈德微微点了一下头,“热能反应怎么样?” “热能反应突破200,穿梭者存在身体变异的可能,具体情况还在检测中。龙牙报告完毕。”这次是个年轻男性的声音,这些人应该都是阿尔法小组的成员。 唐烈德督了一眼车下地面慌乱的人群,声音加重,尽显威严,“应急处理的人做什么去了?” “组长,枪客和龙雀正在收编难民,这次波及的范围太大,状况并不乐观。长船报告完毕。” 李天震觉得这些人名都有些耳熟,但是一时间想不起在哪里看到听到过。在他回想之际,唐烈德发出的命令让他怔愣了好几秒,“直接搭建拦截塔,确认屏蔽全部信号,直到枪客删除所有目击者的记忆。” “是!”空气里随即响起两声交叠着的回答。 “删除记忆?”在这个世界,记忆是可以随便删除的? 唐烈德没时间为他解释,“你的精神力够强,不会产生影响。” 原来这个记忆删除是专门针对精神力一般的普通民众的,毕竟那是大多数群体,就和发生灾难和动乱时国家对信息扩散采取封锁态度一样,国民知道的越少,越不容易产生因为恐慌导致的动荡。 李天震开始觉得,唐烈德带领的小组的工作和肖恩的有着几分相似。他们都在为人处理麻烦,不同的是,一个是国家允许范围内的善后,一个因为触犯法律只能在地下进行,但两份工作,都是极其私密的,不能为人知的。 受灾区域笼罩着一片灰色迷雾,空气中到处都是飞扬飘洒的尘埃颗粒和蹦起四溅的铁块,头顶的阳光却是那样强烈,照耀在灰雾中,金属碎片反出细致亮眼的光辉,这鲜明的色彩反差释放出一股壮烈悲怆的蓝调美感。 唐烈德的手下陆陆续续传来报告,入侵者已有超过半数被消灭,阿尔法小组的成员也陷入鏖战,两军对垒,双方都渐渐感到吃力起来。 唐烈德显然也发觉到了下属的力不从心,他督了眼身边的男人,如此慌乱中,男人事不关己地托着下巴,泰然自若地望向下方,似乎是在……看戏? 男人那头沐浴在阳光下的银灰头发绚丽夺目,垂眼向下看去的灰蓝色的瞳眸被纤长的睫毛遮住大半,无法窥视眼底的感情,也无法猜测他的想法。 唐烈德发觉今天的肖恩举手投足间都令人透出一种无形的成熟与稳健。 事实上李天震必须这么做,给唐烈德他只想置身事外的感觉,因为他现在没有能力介入任何事端。但他又确实好奇唐烈德的表现。他很清楚,何塞的事只是一个开端,他和唐烈德没有那么容易撇清关系。以这个男人的睿智,总有一天会嗅着线索查到他身上。 情况愈是危急,愈能看清一个人的深浅。这是一个观察将来敌手的好机会。 时间缓缓流逝,阿尔法小组陷入了苦战,唐烈德注视着处于劣势的部下,对李天震道,“肖恩,我需要你帮个忙。” 李天震的手腕忽然被唐烈德握住,宽厚的掌心传来对方的体温,他迅速驱散了眼底跳起的讶异神色,“我不会帮你处理这些人。” 一旦他加入这场争斗,高下立判,马上就会原形毕露。 不过这次李天震显然会错了意,因为下一刻,唐烈德握着李天震的手臂用力一拉的同时翻了个身,两人的座位瞬间调换,“帮我开车。”他从没指望一个杀手能在这时帮他击退威胁。 受到唐烈德猛烈力度的影响,李天震几乎是摔在座位上,动弹不得,他压抑着没有表现出疼痛,“那么你呢?” 唐烈德按下左手边的绿色按钮,哗啦一声,顶棚刷地向后收起,他就这么站起身,狂乱的风将他深棕色的短发吹向一边,“有需要的时候我会叫你。”说罢,他踏上车门,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这里离地面可有两百米! 唐烈德以极快的速度垂直向下坠落,双脚落地,冲击力作用下,震荡的余波使地面以他的落脚点为中心扩散出一道半径10米的圆环。 地面裂开无数道骇人的口子,唐烈德却毫发无损。 这不科学…… 李天震觉得他有点接受不了这个世界的人非人一般的构造,扶着额头叹了口气,忽然想到一个更为严峻的问题。 他不会开这个世界的车…… 第十章:你来我往 一个穿梭者意识到唐烈德的到来,审视着从天而降的男人,“原来幕后主使是你。” 这些穿梭者相貌身姿与人类无异,只不过可能发生了变异,四肢都转化成了坚不可摧的超合金制裁,连锐利的激光都无法将其切割,十分危险。 “称不上。”四周的土石围绕着圆形凹陷的上空打转,唐烈德从尘埃的风暴中缓缓走出,鹰眸眯起,“为何来我的国家捣乱?”可能是警察天性使然,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带着审讯的味道。 穿梭者听闻他的话立刻毛发尽竖,双眼变得猩红,哑声嘶吼,“明明是你的人不由分说攻击我们!!” 唐烈德平静望着对面那张表情狰狞的脸,沉声道,“这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穿梭者怔愣一下,转而望了望四周死去同伴们残破不堪的肢体,怒火更盛,与悲伤交织,这一次的尖锐叫声撕心裂肺,“难道是我们自己喜欢跑到这座野蛮的城市来吗?!” 和穿梭者的义愤填膺相对,唐烈德冷静得近似冷酷,“多说无用。”话落间金眸骤暗,他伸手钳住对方的后颈猛地一拖,穿梭者来不及反应就狠狠向后摔去,半个身子砸入地面。 紧接着唐烈德抽出腰间的剑柄握紧,片刻一道耀眼的蓝光喷发,形成一束光柱,唐烈德回身,将剑刃送进对方的胸膛。 快到让人无法意识到胜负已分的动作迅捷流畅,李天震的手撑在车门上,看着这一幕的发生,甚至忘记了呼吸。 能成为阿尔法特别行动组组长的男人果然不简单,唐烈德能够迅速发现敌人最薄弱的地方,攻其软肋,一招致死,足以说明他那超乎常人的观察力和判断力。 或许刚死的家伙是穿梭者的首领,看到他被杀害,四周剩余的同伴们一下就炸了锅,冲着天空不住哀嚎,像狼为死去的同伴悲鸣一样。 李天震倾听着那在空气中渐渐弥散的悲恸叫声,眉头紧锁,不由猜测唐烈德此时会是怎样的心情,但是很快他就为这多余的空想摇了摇头,类似的场景唐烈德应该见的很多了,就像他握着手术刀划开患者皮肉时不会颤抖一样。 男人身上那股刚劲隽永的气质不是凭空造就的,而是他经历了太多的战争与死亡。 剩余的穿梭者很快向着唐烈德围了过来,其中有个身形较为弱小的女性,在高大的同伴衬托下,她尤为显眼。其他几个穿梭者很快就被唐烈德解决,最后只剩下他们一语不发地对峙。 “凶手!你这个杀人凶手!”长久的缄默过后,女人忽然大吼这打破沉默,她的表情因为愤怒而完全扭曲了,抬起手臂,朝着唐烈德攻了过来。 李天震觉得女人应该是在哭,因为他能看到她泪水在阳光照射下的反光…… 唐烈德轻松地闪身避过,手肘一挥,砸在女人后颈上,女人惊叫一声,倒地不起。 匆匆赶到的小组成员围了上来,其中一个拔出刀,立刻就要将女人就地正法,但让令人意外的事就在这时发生了,唐烈德在刀落前牢牢钳住了部下的手,“别动她。” “留着她,还有用。”唐烈德在部下们疑惑的目光中沉声开口,“送回去检测一下辐射信号,看看能不能找出时空裂缝的位置。” 原来唐烈德并不是忽然善心大发。 爆炸声和哀鸣声终于停止了,一个清脆响亮的哭声渐渐清晰起来,“呜哇!!!救命!!!” 所有人循声忘去,有个小女孩挂在建筑的残骸上放声大哭,离地700余米高的桅杆看起来摇摇欲坠,因为小女孩慌乱的动作摇摆变得更加岌岌可危。 “肖恩,把车开过去。”扬声器里响起唐烈德的声音,这一句话,是正对着话筒说的,传入李天震耳里,分外清晰。 情势紧迫,李天震却在犹豫,因为现在他坐着的这东西,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开。 没有听到回话,唐烈德的眉头微微拧起,“你在发什么愣?”质问带着责备的语气颇为严厉。 这可不是什么发愣,李天震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我不会开这个。” ……唐烈德听到耳机中传来的冰冷声音,忍不住将眉头皱得更紧,“你开什么玩笑?” 李天震抬了抬眉回答,“这不是玩笑。” 唐烈德根本不信,“我看过你的执照。”肖恩的档案资料,早在半个月前就被他翻烂了。 “那是别人代考的。”医生做久了很容易锻炼出说谎不眨眼的能力,李天震缓声说着,语气平稳,毫无破绽。 唐烈德长长地出了口气,从那缓慢压抑的呼气声中,可以感觉到他明显的不悦,但下一句却是,“我教你。” 阿尔法小组的车都留在了外场,用于搭建拦截塔,想要立刻召回是不可能的,不管肖恩是真的不会开车,还是找个借口推脱,现在都只能由他去。 李天震觉得他挺幸运,这么快就能学会开飞车,而且唐烈德那种无可奈何的语气,让他莫名地感觉心情不错,“唐烈德组长,”连称呼都变了,“请说。” 唐烈德在话筒里有条不紊地告诉李天震如何操作,脸色却一反常态的阴沉,他觉得他似乎被算计了,但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左手边的蓝色可以解除自动驾驶。” 难怪刚才唐烈德离开车也没有掉下去,原来是自动驾驶,李天震伸出手,按上蓝键的同时听到唐烈德不疾不徐的声音,“不过先别按。” 晚了…… 引擎瞬间熄灭,停在空中的车忽然失重,向下坠去。 这家伙还真的不会开车。 扬声器响起唐烈德若有似无的低笑,“把右手边的升降杆拉起来。” “……你可以早点说。”李天震脸色全黑地把升降操纵杆拉起,动力恢复,车身一个翻转,朝着设定的方向缓缓驶去,在破败建筑半腰处停稳。 “控制台下的左边起第一个按钮可以增加马力,让车直线上升。”唐烈德仰起头,看到上空的车闻丝未动。 “说完了?”李天震冷冷问道。 “说完了。”唐烈德的眸子眯了起来,语气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这么记仇?” 李天震嘴角微微翘起,按下电钮,“彼此彼此。”砰!车底喷出一阵蓝焰,扶摇直上—— 第十一章:还你一命 将被困的小女孩成功救下,李天震驱车回到唐烈德面前,和刚才不同,现在他成了众人的目光的焦点,阿尔法小组的成员都参与了关于肖恩·亚历山大的调查,所以对于肖恩的危险,大家都心知肚明。 唐烈德说出让肖恩把车开上去的时候,所有人的心都默默提了起来,让一个杀手去救人,简直离谱。但是,没有人敢质疑唐烈德的决定,因为他们老大一向英明神武,事实证明他这次也对了。 李天震泰然自若地坐在驾驶座上,感受着来自不同方向的视线,目光缓慢扫过唐烈德部下们的脸,长船、龙牙、龙雀、影秀……他明白为什么会觉得这些名字听起来耳熟了,这些名字,都是冷兵器时代数一数二的名刀称号。 收回视线,李天震转看着唐烈德,“可以送我回去了吗?” 唐烈德点点头,手刚放上车门,影秀的尖叫声忽然响起,“穿梭者不见了!” 众人转身望去,刚才还陷入昏阙状态躺倒在地的穿梭者的身影,消失了。 不妙!他们轻敌了!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身影急速向着李天震乘坐的车接近,眨眼间就到了面前,“受死吧!!!”穿梭者脸上混杂着血泪,挥刀朝后座上的女孩砍去,嘶吼声尖锐,“让你们也尝尝失去的味道!!” 临死之人总想拉个垫背的,而她选中了人群中看起来最弱的目标。 李天震目色一冷,手指在控制台上飞快跳跃,车盘底座周围喷出一阵火光。高温热火冲向穿梭者合金化的腿的同时,车身斜着向一边急速偏移。但这并没带来太大影响,穿梭者微怔半秒,以极快的速度追了上来,渐渐与车平行,剑芒逼近—— 这次躲不过了…… 李天震本能地转身,单手在靠背上一撑向后跳去,用身体覆住了后座上吓得不能动弹,泫然欲泣的小女孩,将她按到座椅下方。 砰! 车身剧烈摇动。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等待车一连好几个360度翻转停稳,李天震抬起脸,被眼前这一幕惊得说不出话。 刚才的撞击是唐烈德造成的,他用身体顶开了将被合金剑劈碎的车,而穿梭者那锋利的手臂,直直从他的后背刺入,穿透了他的胸膛。 “这是你的报应,国家的走狗。”穿梭者的声音响彻唐烈德耳边。 鲜红的血液顺着伤口缓缓流淌,染透了白色的衬衫,血珠滚落地面,浸湿了泥土和尘埃,与艳丽的鲜血相呼应的,是唐烈德钢铁般不为所动的表情,“这话该我说,你们让我们失去了太多……”话落,锐光在他眸底暴涨,他的手直接握上了穿出胸口的剑锋。 当穿梭者意识到不对,想把手臂抽出来时,已经晚了,她的手臂被牢牢固定在唐烈德的手心中。唐烈德将另一只手身向后方,钳住穿梭者的下颚,用力一拧。 啪。 还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穿梭者的头颅被干脆地折断,同时,无数发子弹从各个方向射在她的身上,将其打成了筛子,血光四溅,在空气中挥洒,腥气弥漫。 唐烈德的表情没有丝毫改变,放开手,让那具尸体软弱无力地瘫软在地上,紧接着,也倒了下去。 阿尔法小组的成员们惊叫着跑过来,围在唐烈德身边,全部陷入了不知所措。 “急救信号!快发送急救信号!”长船急红了眼,大声吼叫起来。 “信号已经被屏蔽了。”影秀表情凝重地摇了摇头,“我们现在孤立无援。” “那就送他出去!”长船蹲下身,就要将不断失血,嘴唇开始泛白的唐烈德从地上扶起来。 “别碰他。”身后传来的严厉声音喝止了长船的动作,李天震微喘着粗气,出现在他们身后。 “你这家伙又想做什么?!”长船对这个杀手毫无好感,怒火攻心,也顾不得礼貌了,“我们老大死了你最开心是不……” 而两人四目相接的时候,他却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了,对方那双灰蓝的眸子冷得吓人,光是对视,就能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威慑力。 “你现在动他,他死得更快。”李天震收回视线,平复呼吸,在唐烈德身边蹲下来,开始查看伤口,创伤面很大,波及了主动脉,出血量明显,脏器受损程度还未可见,但这情况已经很糟。如果想让他活下去,必须现在就进行手术。 李天震快速脱下身上的外套,垫在唐烈德身下,然后脱去衬衫,揉成一团,压在唐烈德胸前的伤口动脉破裂处。 头顶的灰霾散去,热辣辣的阳光照在他赤膊的身躯上,强光下一道道疤痕如此醒目,他抬起眼,凌厉的视线扫过周围人的脸,“别傻站着,一个人去准备担架,其他人去找急救箱和药品,除此之外我还需要小刀和胶管。” 小组成员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照他说的去做。”唐烈德缓缓抬起眼皮,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 得到组长的命令,组员们轰地一下散开了,待他们离开,李天震向下注视着唐烈德,神情复杂,“值吗?” 唐烈德沾着血的手抬了起来,握上他的手腕,深邃的眸子朝他看了过来,“你觉得不值,又何必救我?” 虽然带着血液粘稠的触感,宽厚的手心却很温暖。仿佛有一团火在胸腔中缓缓燃烧,李天震皱了皱眉,垂下眼,冷声道,“你救了我一命,现在我把它还给你。” “肖恩,这不像一个杀手该说的话。”唐烈德用视线将李天震牢牢锁定,目光灼灼。 “那要看你怎么定义杀手这个行业。”对一些人来说他们是死神,而对另一些人来说,他们是自己的救星。所谓善后杀手,李天震觉得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 冰冷的手指按上唐烈德的胸口,可以感受到对方肌肉紧绷,唐烈德拧起眉头,随即咳出一口血来。 殷红的血丝残留在唐烈德的嘴角,与苍白的唇色形成鲜明的对比。 “别说话。”李天震抬手,帮唐烈德抹去嘴边的血迹。 唐烈德督了他一眼,微微点了一下头,李天震无法从他眼中读出恐惧,或许是因为唐烈德早就知道了解自己在做怎样的工作,本身警察这个行业,一个小小的疏忽就可能丧命,更何况是整日与危险为伍。带着这样的认知,自然生死无惧。 唐烈德脸色铁青,鼻息越来越沉,上涌的血液卡住他的喉头,使他呼吸困难。 长船回来了,将手中的小刀和医用胶管递给李天震,恶狠狠地威胁,“要是老大有个三长两短,我会让你死得很惨。” 李天震看也不看长船一眼,握着刀凑近唐烈德的喉结下方,轻轻一划,鲜血汨汨流出,他用手压住,将胶管插进伤处,用力抽出末端。 一抹血花顺着软管的端口喷出,绚丽夺目。 唐烈德的呼吸恢复的同时,汗液从李天震额角滑落,打在唐烈德的胸膛上,天空中明晃晃的太阳,照得人头脑发昏。 插在喉头的胶管可以帮助唐烈德稳定呼吸,李天震没有了顾虑,开始用其他人东拼西凑找来的医疗用具进行动脉缝合。 紧急手术耗时不长,伤情有所控制后,两个组员把唐烈德抬上担架,驾着车走了。 李天震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这才长长出了口气,他觉得这份工作未免太危险了,唐烈德怎么会想要做这个? 第十二章:温柔如风 啪,啪,掌声在他背后凌然响起,他回身一看,有个年轻男人站在那里,高挑的身形,亚麻色的头发在阳光下泛起金色,浅绿色的眼瞳幽深又富含感情。男人背后还跟着好几个高大壮实,一袭黑衣,戴着墨镜,酷似保镖的家伙。 “不错的应急处置。”年轻男人开口表达由衷的欣赏,他的音色十分柔和,像小提琴。阳光洒落他的眼底,跳动闪烁。 李天震没想到在这片重灾区还会出现其他人,“请问你是?” “蠢货!”其中一个黑衣人严厉开口,“少爷的名字也是你能问的?” 年轻男人缓缓看了黑衣人一眼,黑衣人却被吓得缩了缩脖子,立刻退后了半步,不再说话。 “抱歉,他比较认生。”年轻男人很有礼貌地为手下的粗鲁言语表达歉意,“莱安·塞维尔。” 李天震看了看面前眉清目秀的莱安,耸肩,“我从不关心小角色说什么。” 话落,傲骨冷气从他身上散发出来。黑衣人们集体吞了一口吐沫,谁都不再吱声了,再说点什么,不就压到自己主子头上去了么。 莱安似乎觉得有趣地勾起嘴角,他的笑容很温和,“这位先生,你叫什么名字?” “肖恩。”尽管这个莱安看起来很和善,但李天震已经认识到这个世界的人对天外来客的态度,不敢再随意对待,使用肖恩的身份还更安全些。 “你的名字很好听。”莱安点了点头,目光游移到李天震脚下,那里有一滩向外扩散的血迹,“你受伤了,应该处理一下。” “不严重。”因为唐烈德伤势严重,李天震急步跑来时就被地面的碎玻璃割伤了脚,刺痛感一直存在,只是他没在意,不得不说这个莱安很细心,人的脚并不是一个明显的部位,往往容易被忽略,莱安却是第一个发现的人。 “但是流血了。”莱安在黑衣人们的屏息中朝他走近,和善的眼底带着几分慎重。李天震本想自己解决,但是看到黑衣人们的反应,他的嘴角不甚鲜明地微微翘了起来,“这么一说是有点疼,你要帮我看看吗?” 莱安的表情僵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笑容,快到让人来不及察觉这微妙的转变,他身后的几个黑衣人听到这样无理的要求,眉头同时竖起,用眼神斥责着这个银发的男人,怎么如此不知天高地厚。 “好吧。”这个回答不仅让黑衣人们意外,李天震都觉得诧异,莱安居然答应了,他用手按住李天震的肩头,“你坐下来。” 李天震意识到莱安是认真的,因为压着他肩膀的手明显有催促他坐下的意思,但这件事是他提出来的,也不好在这时拒绝了。 在地上坐下,他看着莱安,问,“你是做什么的?” “这可是个秘密。”莱安笑了笑,下一刻,竟然伸出手把李天震的靴子脱了下来,抬起他的脚,仔细端详伤口。 这个举动让李天震有些惊讶,莱安一看就是那种大户人家养尊处优的公子,从他身后庞大的阵容也能感受到他的身份有别于常人,但是,现在莱安却单膝跪地,帮他脱鞋…… 身份高贵却又谦虚和善的人总是容易博得好感,李天震也不能免俗,他开始觉得提出自己提出的这个建议有些过火了。 “有些感染了呢。”莱安嘀咕了这么一句,翻开手边的医药箱,用镊子夹起棉布,浸入酒精,凑上李天震的脚掌,为他做消毒,“疼的话就说一声。” 柔顺的亚麻色头发垂在莱安额前,他微微笑着帮李天震处理伤口,一点没有不适感觉。 莱安的动作很轻柔,生怕弄疼他似的,一点一点的擦拭。 这样细致入微,让李天震觉得有点尴尬和羞愧,他抬眼看了看不远处一身黑衣的男人们,显然,那些人已经被这幅画面震傻了…… 消毒之后是包扎,一切处理妥当后,莱安才小心翼翼地把他的脚放下,“我会安排人送你回去,你自己多注意饮食。”那双薄荷叶一般的眸子里笑意充沛,“路上小心。” 李天震觉得莱安举手投足间都有着一股贵族的儒雅气质,礼貌,谦和,严谨,有条理有风度,这样的男人,很难不招人喜欢,十几分钟后,莱安的保镖将车开了过来。 李天震坐上车时,把手搭在了放下的车窗上,莱安就站在车门边,他觉得他应该有所表示,“谢谢你帮我。” “不必介意,我很喜欢也很欣赏有才能的人。”莱安微微点头,“后会有期了,肖恩先生。” 李天震用目光回应,车窗升起,车子引擎发动的那一刻,李天震看到对方那薄薄的唇边缓缓展露出笑容,那抹微笑意味深长。 第十三章:种种原委 李天震被莱安的车子送回了家,经历了这一天的事,他觉得他必须多收集一些关于这个世界的信息。所以他让百鬼叫他如何使用这里的电子设备,从最简单的电脑开始。 具体学习起来其实也并不难,电脑的影像显示分为两种,一种是常见的荧幕显示,还有一种是作为3D画面,就像唐烈德车子的前窗显示屏那样。 3D画面中的虚拟影像可以任意拆解,移动,也有可供输入文字的虚拟键盘。 了解清楚以后,李天震便一头钻进房间,开始搜索起资料来,虽然刚接触这里的电脑不久,李天震已经凭借不断摸索用得得心应手了,他创造了五个立体人物模型,内森的、唐烈德的、谢卫的、莱安的,最后一个,是他自己的。 找到任何相关的资料,就丢进对应的模型里。 就像拼图一样,人物的形象渐渐丰满。 通过建造完善模型的过程,他对这些人也有了更深的了解。 内森·道格拉斯,帝国军情六处二等军尉,31岁,其人脉广阔难以估量,还有过上战场的经历,家庭背景也十分显赫。因为太过优秀,事业一路平步青云,年纪轻轻就升上了中尉。当然也些怀疑这是暗箱操作的高层派出人手私下进行调查,但都无疾而终。这些调查员不是出了意外,就是神秘消失。而与他争锋相对的人,也通常没什么好下场。 李天震觉得那些应该都是肖恩的杰作。 肖恩和内森的关系应该是秘密,但谢卫却知道,说明这个谢卫并不简单。 所以李天震也着重调查了一下谢卫。 谢卫生活在暗巷,貌似不起眼,实际上,关于他的传言非常多,有人猜测他和掌管着这座城市地下情报网的巨头有所关联,也有人认为他被黑道的老大看重拉拢。但这些传言都没能得到证实。由于谢卫一直是个深居简出,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家伙,人们对他的了解,可以说是少得可怜。 唐烈德的资料就更是难查,警方就连一张照片都没给出,只是在最不起眼的地方挂了个他的名字。想想他的工作也不足为奇,不仅是他,其他阿尔法行动组成员的资料也一概找不到。 至于莱安,因为不管怎样都查不出所以然,李天震猜想莱安或许没有说出真名,又或许,莱安的身份太特别了,光是看莱安出行的排场,就不难得出这个结论。 李天震打算休息片刻,可刚在床上坐下,一个黑色盒子就从他口袋里滑了出来,那是内森之前给他的东西。 把小盒子放在桌上,用手拂过,蓝色的立体影像瞬间跳起,无数分镜画面在他身边环绕。 李天震环视一周,眉头皱起。 为什么每一副画面上都是唐烈德? 随手抓过一个画面,手指伸展,画面瞬间放大。影像中一片灰霾,唐烈德站在画面中央,与‘时空穿梭者’徒手展开激斗,眼前的立体场景与响彻耳边的爆炸声都很真切,让人有种身临其境的感觉。一辆车翻滚着朝拍摄镜头砸来时,李天震本能地退后了半步。 画面随即陷入全黑。 李天震花了快4个小时才把所有分镜的录像和附带资料浏览完,对唐烈德也有了更深的认识,比如说唐烈德出身警察世家,从爷爷那辈起就在联合总署工作,父母是星际警察,他入过伍,随着宇宙战舰出过征,但却在一次返航中途遭遇伏击,父母双亡的同时,他也失去了所有的战友。 难怪唐烈德那时会说,那些穿梭者让他失去太多…… 李天震认为这应该是肖恩让内森帮忙调查的军情处所有与雷哲·唐烈德有关的讯息。看唐烈德的样子,唐烈德跟踪调查肖恩绝不是一两天的事了,肖恩当然不可能不做防备。 毫无疑问唐烈德找上肖恩是因为何塞,但肖恩与何塞的瓜葛,现在恐怕只有一个人知道。 那个人就是肖恩的父亲,老亚历山大。李天震决定找他谈谈。 两人闭门谈了大半个小时,老亚历山大告诉李天震,肖恩找上何塞是为了让何塞帮他铸造一把特别的刀,至于有多特别,肖恩并没有说,老亚历山大亦没有追问。 肖恩只告诉老亚历山大,事情完成的时候,他必须将何塞灭口。 何塞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作为帝国第一的刀匠,他的力量非常强大,就算是肖恩也不敢妄动他。 但肖恩很清楚,这世上没有谁是真正无敌的,再厉害的人,也会有弱点。 于是他假意接近何塞,与何塞相处了一段时间,何塞一开始很戒备,不过,时间久了,发觉肖恩没什么动作,也就慢慢消除了警惕。 这段时间里肖恩都对何塞很好,可以说是言听计从,有求必应,凭借完美的演技骗取了何塞的信任。 一晃眼就过了三个月,有次在何塞睡觉的时候,肖恩随身携带的仪器从何塞身上检测到了情绪漏洞。他复制了波长带回来让老亚历山大研究,老亚历山大得出一个结论,何塞越倾心一个人,对这个人的防备力也就越差。 肖恩听了心中大喜,加倍努力,陪伴何塞左右,用尽各种方法,终于让何塞成功地爱上了他,答应为他打造那把特殊的刀。 同时没有付出任何真情的肖恩心里倒数着时间,完工之日就是除掉何塞之时,李天震醒来的时候,刚好就是肖恩动手的时候。 “我当时收到你的消息,还不知道那就是何塞,清理尸体的时候我看清了尸体的脸,才知道你为什么叫我来。”老亚历山大叹了口气,“我以为你不会真的动手,那个刀匠,他是真的很喜欢你。” 何塞以为肖恩真心爱他,最后却惨遭背叛,死于非命。 这个肖恩,就像个恶劣的骗子,用尽手段和甜言蜜语让人信以为真,实际上却是在卑鄙地骗取他人的感情,完成自己的目的,恐怕,肖恩爱的,只有他自己。 李天震看着老亚历山大,“那把刀有什么用?” “儿子,我现在不能告诉你。”老亚历山大摇了摇头,他的脸陷在阴影之中,“你现在没有记忆,能力尽失,知道的越多,越危险。万一遭到逼问,说漏了嘴,后果不堪设想。” 老亚历山大确实是在为他考虑,而且这个顾虑很现实,很有道理。 李天震不再追问,而是换了一个话题,“百鬼说三个月后有体检,比起刀的事我现在更关心有没有类似……能力速成班一类的东西?” 虽然不太现实,但李天震还是想问问,他不想也不甘心一直做这个世界中的弱者。 闻言老亚历山大浑浊的眼睛忽然一亮,“有的,儿子。” ……居然还真有。 李天震没想到这世界还真有能力速成班这样的东西,当他提出这个想法,老亚历山大马上就让百鬼去联系了学校,科技便捷的好处或许就在于此,没几分钟,入学手续就办好了。 那是一家十分私人的集训机构,因为其高昂的费用,一般人都不会来选择去那里学习,但这却正好迎合了李天震秘密进行培训的需要。 着手准备入学的时候,他也迎来了重生后的第一个任务。 军政处的处长席翁登门带来了一个委托,不是打架斗殴,也不是杀人,而是……去找一只猫。 肖恩这个善后杀手当的,就连上边的人的宠物走丢都要管。 李天震听到委托的时候眼皮就跳了一下,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这或许是件好事。如果说他长期不接委托,势必会引起怀疑。况且,这个任务听起来也不怎么危险,所以他很乐意接受。 席翁离开之前,走近李天震身边,用色色的眼神瞟向他的臀部,当他眯着眼银笑时,一道道纵横交错的深刻皱纹非常有碍瞻观,“小妖精,别找得太卖力,我可舍不得累坏了你。” 李天震则是表情愈发寒冷,一语不发地看着席翁走了,才问旁边的百鬼,“别告诉我我以前和这家伙也有一腿。” “他倒是想有呢,以前隔三差五就往这里跑,估计已经把和你上床当做人生三大志愿之一了。”百鬼嗤之以鼻,“但那老色胚的德性,大哥你根本看不上。” 哦,原来这个肖恩也不是来者不拒,什么都吃得下去的。 李天震觉得心里舒服了些,同时也默默为身体原主人虽然无节操,但是多少还有点眼光和品味感到欣慰。 回到房间他用电脑搜索了一下席翁所说的那片森林,当地图跳出来的时候,他脸色一黑。 300多万平方米的面积着实是有些吓人了。 要在这么大片的森林里找一只小猫,无异于大海捞针。 那个席翁真的是对肖恩有好感么,李天震很怀疑。 第十四章:撞破秘密 这一晚李天震睡得不怎么好,可能是因为印象太过深刻,白天的那些事都在睡梦里不断回放,第三次醒来的时候,口渴加上心慌,让他出了一头热汗。 虽然知道老亚历山大是出于好意,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老亚历山大没说实话。特别是回到房间后,他回想起老亚历山大陷入阴影中的那张脸时,这种感觉就更强烈。 还有肖恩与内森·道格拉斯之间的关系,如果今天没有听说何塞的事,他可能还会认为肖恩对内森有着真情实意,但现在他无法这样想了。说不定内森对肖恩而言,也只是个可以利用的工具。 辗转难眠,李天震翻了个身,忽然被什么东西铬了一下,他立刻跳下地,掀起被褥,不出所料地看到了一个暗格。 这是个很精妙的设计,必须以特定的姿势躺在特定的位置上才能感觉有东西藏在这里,这个房间一般人是轻易不能进来的,就算进来,也不可能躺在肖恩的床上睡觉,更别说变换各种姿势了。 这个暗格很小,打开里面放着一把古铜金色的钥匙。 钥匙上的纹路非常复杂,纵横交错,还有波点凹陷和突起的锯齿,以这个复杂程度看来,它不太可能被模仿,应该只此一把。 但是,李天震环视了一圈这个房间,并没有类似保险柜一样的东西。这个简单的卧室除了床和电脑以外就只有……书柜! 稳步走到书柜边,李天震把上面那一排解剖学的书全部小心翼翼地搬了下来,在原本落满的书本下方,出现了一道延伸至背后墙壁的细纹。 李天震将那块隔板取了下来,连带着一片墙纸脱落,展现在他眼前的,是一扇门,门的锁孔与他手上的钥匙相对应。 把门打开,一个通道展现在他眼前,楼梯向下延伸,里面一片黑暗。 李天震走回去拉开电脑桌抽屉,找出一枚子弹大小的手电,变换各种方法转了半天才拧出亮光,别在耳朵上,摸索着进入了通道。 大概走了十多分钟,眼前渐渐亮了起来。 当他向着光源走出来,看到这明亮宽敞的房间和堆积如山的文件箱时,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这一堆文件资料,应该都是他曾经服务过的客户的。 李天震拿起一叠资料翻看,里面是几张限制级到极点的照片,对象当然不是肖恩,而是一个陌生的男人和一个女人。在文字档案中还提到了女人的名字,住址,身份……她是个妓女。 恐怕是哪个高层人物嫖妓时不小心被肖恩拍到了。 这种手段看似卑劣,但在关键时刻很能派上用场。 肖恩不愧是个谨慎的杀手,这里恐怕是他居住的223楼下几层的地方,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谁也料想不到他会把这么重要的资料放在离自己这么近的地方。 而之所以选择最角落的房间作为卧室,并非出于没有安全感,完全是因为这一侧的墙体最厚,最适合挖掘通道。 估计就连老亚历山大也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庞大的资料库就在自家楼下。 李天震感觉他对肖恩又有了更深的认识,这个杀手不仅狡猾而且多疑,就连自己的家人都不信任。 接下来李天震翻了好几个箱子,果不其然地找到了标有内森·道格拉斯名字的档案袋。 就在档案袋的旁边,还有一本纸张老旧的小本子,看起来像是日记。 于是他把两件东西一并拿走了,这里不宜久留,还是等回房间再好好研究。 第十五章:知晓过去 “哈……”长长的叹息,“呃……啊……”舒适亢奋的呻吟,被压在床上男人伸出手勾上另一个男人的脖颈,“内森……你太棒了……” 阴暗的房间中内森的脸部表情并不明晰,但那嘴角的一抹笑意却出奇显眼,他将男人紧紧圈进怀中,加大力度挺入,“肖恩,你真可爱。” “嗯,给我,给我更多……好舒服,顶到最里面了……”陶醉般的呓语。 李天震坐在椅子上看着屏幕里的录像,稳稳地吐出一口烟,雾气氤氲在他下颚和侧脸之间。 这录像是从内森的档案袋里找到的,估计是某次行床弟之事时,肖恩把摄像头安在了枕头下面,内森对此并不知情。 李天震明白肖恩为什么要录这个东西,他和内森的关系看似稳定,但以肖恩四处留情的脾性,终究不会长久。届时如果撕破脸皮,这份录像就成了肖恩自保的底牌,内森敢把他的罪证公开,他也会用这份录像拖内森下水。能相安无事自然最好,不能的话大家就一起死,谁都别想好过。 拜肖恩的谨慎所赐,李天震免费观看了一场激情的春宫秀,虽说画面中的身体是他现在的身体,但他很清楚他不是那个人,所以活春宫也看得毫无心理障碍。 他倒是觉得,内森的身材真是挺不错的,胸前和腹部绷紧时隆起的肌肉,形状饱满,虽然不是很夸张的那种,但线条非常优美流畅,摸上去的话也一定很有弹性。 汗水顺着内森的下颚滑落,滴在肖恩的胸前,被汗液打湿散落在额前的头发将他的脸部线条稍微柔和。 内森的动作绝不野蛮,但是狂热、激烈,野性与优雅在男人身上完美地融合,让李天震觉得,要是内森和他现在这个身体的原主人是那种糟糕的关系,说不定,他不止会以欣赏的眼光看待内森,还会认为这个男人可以结交。 “啊……内森,我爱你,我是你的,是你一个人的……” 画面中肖恩的声音还在继续,因为带着入耳式的耳机,李天震听得格外清晰。 这个说谎不打草稿的杀手,居然可以把虚假的情话说得这么诚恳,发自肺腑,也难怪他能玩转这世界的上流社会,左右逢源,老少通吃了。 李天震不打算再看下去,他点击屏幕,把录像关了,深深吸了口烟,仰着头靠在椅背上,吐出长长一串灰雾,只开了一盏台灯的昏暗的房间里,烟头橘红色的火星忽明忽暗。 情况变得有些棘手,此前李天震虽然想到过内森和肖恩肯定有着更深层次的肢体交流,但没想到是这么激烈的交流,而且都到了在床上表白的程度,内森也难免开始当真,这种认真正是他现在悲剧的源头。 他在琢磨,有没有办法让内森对现在的自己逐渐失去兴趣。怎么说他李天震活了37年,情场经验不能说是达人水平,但也是相当丰富,他知道如何让一个人原本喜欢自己的人讨厌自己。 比如说沉默玩消失,比如说故意唱反调,比如说挑剔找茬,虽然他从没干过这样的事,但不少身边的酒肉朋友都验证过这些方法切实有效。 他觉得他下次可以试试。 内森这样的人,一时间是脱不开的,只能循序渐进。 做好了打算,李天震熄了烟坐好,打算开始看他从资料库带出来的本子,之前他短暂地翻了几眼,发现这是一本日记,肖恩的日记。 它开始使用的时间很古早,可以追溯到十年之前。 李天震不意外肖恩会有写日记的习惯,一个永远与谎言相伴的杀手,他的真心亦不会让别人看到。 但任何人,只要是有生命的人,都无法独自去承受所有的秘密。 李天震从日记里了解到,亚历山大一家在最早时非常穷酸,住在城外专门收纳难民的贫民窟,以捡城里人丢出来的剩菜剩饭为生,完全不是现在这样要什么有什么的状态。 他家虽然没有钱,但一家人也和乐融融。直到他12岁那年,错手杀死一个企图强暴他母亲的高官为止。平静彻底打破了,他被抓进了监狱。 至此日记出现了两年的空白,两年后肖恩出狱了,才继续书写。 善后杀手的工作应该是从肖恩出狱就开始进行了,有人和他做了一笔交易,如果能帮自己妥善处理威胁,肖恩就不必继续坐牢。 李天震翻看着后续的日记,从中得知肖恩每一次完成任务就会立刻接到其他的指令,简直没完没了,如果他不接受,对方就要挟把当初自己消除的犯罪档案复原。他别无选择,只有硬着头皮执行。 刚开始肖恩确实很不乐意,但慢慢他就发现了这份工作的好处,他有了巨额的收入,可以为家人在市内买栋房子了,还能雇人来照顾父母,所以渐渐的,他接受了。 一晃眼三年就过去了,这时候突生转变,有一次任务因为上面不注意而泄露,对方得知消息派人来报复。肖恩的父亲刚好出远门,只有母亲一个人在家,就这么被活生生地乱刀砍死。 讽刺的是,被外派执行任务的肖恩对此一无所知,回来的时候尸体已经僵了,地上的血也都风干了。对此肖恩很愤怒,可现在想洗手不干,显然已经晚了。假使他要退出,上面的人断然不会放过他。 很多时候人就是这样,因为一个小小的失误,彻底走上了不归路,在不知不觉间越陷越深。 肖恩开始思考,有没有办法彻底脱离这一切,结果还真的让他找到了方法。 倒数第二篇日记上有一张简图,上面画着一扇门,一块石头,一个青龙花纹,还有一把刀。 本来只是一副画,细看之后却让李天震心中炸开了锅。因为画中除了图样还出现了几个眼熟的名字。 除了门的下方是问号以外其他都有标注,石头下方是雷哲·唐烈德,青龙花纹下是谢卫,而刀下方的名字是何塞的,现在那里已经打了个勾。 根据肖恩的描述,集齐这些东西,就可以进入时空的大门,到达其他平行世界。但这些东西究竟是什么以及做什么用的,肖恩没有详细说明。可以确定的是,线索就在他写出的几个人身上。 李天震把日记放在桌上,又点了支烟,缓缓抽了一口。 他发现了一个秘密。 他不只是重生到肖恩身上。 他还重生到了肖恩的过去。 虽然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事情一定是这样发展的,肖恩最后必然是找到了离开这里的方法,才会出现在李天震所在的世界。 那么,既然肖恩可以完成穿越,就意味着他也有机会回到自己正常的生活。而需要集齐这些东西的关键人物目前确定的是唐烈德和谢卫,至于其他的,随着时间推移他想他应该也都能遇到。 目前手上的资料就这么多了,剩下的要靠他自己去打探。 李天震需要消化一下这个事实,本来觉得应该远离的这些人忽然变成了需要接近的关键人物,他知道这过程肯定不会轻松。 此外他还知道,他在走肖恩的老路,这条路注定伴随着谎言和牺牲。 但他想回去,他要回到他平稳安逸的生活中去,而不是留在这里承担某个杀手种下的恶果。 抽完一根烟,他准备看完最后一篇日记上床睡觉。 【为了掩盖一个错误,你会犯下更多的错。就好像一个谎言,要用无数个谎言来圆。】 【我在犹豫,我以为我不在乎,是你让我如此挣扎……】 【内森。】 原来,也不是完全的虚情假意,只是在最后关头,肖恩还是选择了自己。 李天震躺在床上,为这最后一篇日记失眠了。他走上这条路的话,会不会有朝一日也为自己的决定感到痛苦挣扎和后悔? 第十六章:意外相逢 这一觉睡得颇累,李天震醒来觉得骨头快散了,所以他又赖了一会儿床,才爬起来洗漱。用喷雾清洁口腔,然后和漱口水一起吐掉,镜子里那张模样俊俏的脸庞看起来顺眼多了,为了洗脸,他把前发拢起。 没有刘海的遮挡,光洁饱满的额头就这么露了出来,让这张脸看起来颇为精神,那种晦暗的感觉也消除了大半。 于是,他那中年人的审美开始全面爆发,拿起梳理台上的剪刀,咔嚓咔嚓,把刘海整整剪短了一寸,然后他一松手,让刘海散落下来,刚好到眉毛之上。他审视着镜中的自己,觉得还是不太满意,耳边和脑后的头发,还是长了点,干脆抬起手,一并给剪短了。 被水沾湿的面孔因为头发的修剪,变得焕然一新,轮廓更加清晰,五官也显得更加立体,特别是高挺的鼻翼。 脸上的阴郁之气不复存在,除了变得更精神以外,还平添了几分斯文气质。 置物台上有一副银色金属边框的眼镜,李天震拿起来看了看,是平光的,没度数的,于是就戴在脸上。 整理完仪容,换上之前在衣柜里找出的黑色亚麻布衬衫和藏蓝牛仔裤,李天震转过身,对着镜子的自己微微一笑,总觉得这样才像话。 在小弟们的注视中迈着悠闲的步子从浴室门口走到客厅,李天震的目光落在了金烨身上,金烨吓了一跳,大哥怎么最近性格变了穿衣风格变了就连发型也变了,不仅如此,还戴个眼镜装起斯文了,但真不愧是大哥,换什么风格都看着养眼,如果说以前是七分阳光三分忧郁型的美男子,现在就是潇洒优雅型大帅哥的感觉。 金烨好不容易收回不礼貌的直勾勾盯着李天震的视线,“大哥,有事?” 李天震盯着金烨那头华丽的冲天爆炸小卷,“有时间去把你那头发弄弄。” 李天震觉得金烨的发型实在太非主流太不美观了,好好一个大男人,非弄个人不人鬼不鬼的造型,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噢,好的,大哥。”金烨很听话地答应了,“等您回来一定会看到一个很不一样的我。” 李天震满意地点了点头,他马上要和百鬼去私人学校,期待回来以后能看到金烨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样子。 出门的时候,百鬼还在捣鼓一个大大的旅行包。旅行包已经装满了,看起来鼓鼓的,而百鬼竭尽全力地想往里面再硬塞点东西进去。 “你在干嘛?”李天震踱步过去问他。 百鬼抬头看了他一眼,手上的动作没停,“大哥,我给你准备点吃的,怕你饿着了。” 李天震看着硕大的旅行包,汗开始往下流,“百鬼,够了,这么多东西,一星期都吃不完。” 但是百鬼依然坚持,“多带点好,有备无患。” 李天震也只好由他去,百鬼又弄了十来分钟,背起鼓鼓囊囊的旅行包说,“咱们走吧,大哥。” 出门前,新一轮修理完毕的豆奶转着履带‘滚’了过来,把一副墨镜递到李天震手里,然后张开爪子动了动五根金属手指,脖子一歪,眼睛眯了起来,卖萌道别。 李天震总觉得,豆奶这个智能机器,看久了好像也不那么奇怪了,而且,连外面太阳大需要戴墨镜都想到了,其实,挺贴心的。 “谢谢。”他取下平光眼镜,戴上墨镜,摸了摸豆奶的‘头’,跟在百鬼后面出了门。 门刚关上,豆奶身子一软,立刻就倒地不起了,这次内部电子屏上满满的都是桃心。 一个小弟如此感叹,“最近豆奶好像不是悲痛欲绝就是花痴情怀泛滥啊……” 从家到私人学校的车程即使用飞的还是比较长,临近目的地的时候,李天震掐算了一下时间,将近一个小时。 学校的设计就像个超级要塞堡垒似的,密不透风,四周还有高耸的围墙,墙上每隔两米就有一架显眼的激光感应机枪,这样的设计,估计就连蚊子都飞不进去。 验证完身份李天震就进了大门,通向学校内部的钢铁回廊边,停靠着圆形飞行板,站上去根据操纵杆上的按钮可以调整速度方向和刹车,面积是一平米左右,当然也有更大的,但是一个人的话用不着。 百鬼不能继续跟着,站在外面挥了挥手作为道别。 李天震在学校事务主管带领下穿过长长的通道,进入了这栋‘要塞’。 站在飞行板上滑行的时候,他督了眼旁边主管胸前的证件,这位主管叫薛洋。 学校的课程看起来很简单,只分三类,理论课,力量训练和精神拓展。为了严格保护学生的隐私和课程进度,每一节课都是一对一的,单间,一个老师,一个学生。 每个学员入学当天都会拿到一张课表和一份教师名单,可以自行选择和调整第二天及以后的课程安排,还可以指定由哪个老师定期为自己上课。 说实话李天震很怀疑,按照这种运营模式学校到底能不能赚到钱,不过等他翻到课表背面,看到一串惊人的价格时,便只剩一个想法了,老亚历山大和百鬼,真是太肯花钱了…… “浴室是单间,更衣室和餐厅是共用的。”薛洋做完了说明,就带着他向更衣室走去,“接下来我们要做激烈一点的准备运动,你最好换身衣服。” 激烈到需要换衣服的运动…… 李天震嘴角浮起不甚鲜明的古怪笑容,“可是我没带其他衣服,怎么办?” 薛洋的手放在把手上,转过脸来,盯着李天震看了好一会儿,“你没看招生简章吗?我们会满足学生上课期间的一切需要,食物、武器、设备、器械,包括任何尺码的衣服和鞋子,当然如果你愿意,不穿也可以。” 李天震这才想起来,路上百鬼给了他一本关于学校的说明,但他只看了两页就把书扣在脸上补眠了…… 薛洋现在一定觉得他不是个好学生。 “招生简章我看了,只是没看完。”说着,李天震有点心虚地用眼神催促薛洋开门,但还不等薛洋动手,门被从里面推开了。 一个年轻人走了出来,与李天震擦肩而过的时候,青年脚步忽然停住,转头过来。 李天震亦是愣了一下,回看着青年,两道诧异视线交融在一起。 “李先生?” “宋天佑。” 不同的音色在空气中重叠,但同样悦耳迷人。 宋天佑今天没戴着墨镜,所以李天震一眼就认出了他,宋天佑却因为他发型的改变,说得有些犹豫。 宋天佑知道自己没认错人后,重新审视了一遍李天震的潇洒清爽的新形象,眼底随即透出几分欣赏,“这样更适合你。”他的称赞很直接…… 即使门前这段廊道光线较暗,宋天佑那头金发还是如火般明亮耀眼,狭长的眉目散出逼人英气,唇边浅浅的笑容自然又和善。 李天震觉得,这个年轻男人仿佛磁场,即使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也能轻易吸走四周的注意力,他抬起手推了一下眼镜,姿态优雅,带着隐隐的性感,“你来这里上课?” “工作需要。”宋天佑似乎是不想深入这个话题,回答很简短,接着问,“你呢?” “我也是工作需要。”李天震亦不想谈及自己来这里的原因,他和宋天佑的工作,肯定有着天差地别。 在不想提起来的原因上达成共识,他们很有默契地绕过了这个话题。 “我最近会常来上课。”宋天佑看了看表,“还有一节课,方便的话,中午可以一起吃饭。”他提出了邀请。 李天震十分乐于接受,这两天认识的,都是些如狼似虎的家伙,像宋天佑这么绅士,这么无害又这么和善的年轻人提出的邀请,他当然不会拒绝。 于是两人交换了电子名片,互相点头道别。 然而等宋天佑走远,李天震走进更衣室的那一刻,却听到薛洋忽然在身后冷冷开口,“希望你等等还能吃得下。” 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第十七章:身体检查 李天震不认为有任何课程能让他吃不下饭,他以前上完解剖课照样该吃饭吃饭,该喝下午茶喝下午茶,有次是帮忙不过来的法医学长做鉴定,那尸体在水里泡了大半个月,一刀下去就流脓了。但他和学长一点不受影响,反倒是饱餐了一顿烤肉。吃饭时还会互相开开医院笑话,当然,后来发现坐在周围的客人几乎半数离席了,他们也就打住不再说了。 薛洋跟着他后面走了进来,往椅子上一坐,还问他,“不介意吧?” 薛洋问他介不介意换衣服的时候被看着…… “随意。”李天震回答得颇为不在乎,本来都是男人,没什么好计较的。再说,这是肖恩的身体,又不是他的,他就更不介意了。 薛洋盯着他把衬衫的扣子一颗颗解开,不疾不徐的动作自然而然,尽管这个学生看起来很年轻,举手投足间却带着一股成熟的性感。 精瘦的身躯没有了上衣遮蔽,显得更加修长,薛洋欣赏着他腹部和胸膛完美的肌理弧线,“女朋友?还是男朋友?”他是指那些褪到只剩浅浅的影子的吻痕。 李天震觉得内森的事没必要让其他人知道,于是微微点了点头,平淡地回答,“我女朋友很热情。” “那你们很合适。”薛洋看着李天震脱到只剩一条内裤,觉得这个任他目光随意打量的男人挺坦然挺有魄力,他打开一个衣柜,拿出两件长袖长裤,对男人说,“穿这个。” 李天震拿过来看了看,这是一套黑色紧身衣,和潜水服很像,不由地问,“我们等等是要去做什么?” “我以为你知道。”薛洋的嘴角挑了起来,“体能测试。”然后他耸了耸肩,“哦,我忘了,招生简章你没看,完。” 薛洋刻意用了奇怪的停顿。 如果这还听不出是揶揄,李天震就白活那么些年了,笑着道,“看它没意思,这不是还有你吗?”他的语音很稳,让人猜不透情绪。 薛洋啧了一声,本想嘲弄这个年轻人一下,看年轻男人脸上挂不住的表情,怎么现在反倒感觉是自己被戏弄了,忍不住问,“你真的只有25岁吗?” 李天震已经换好了衣服,转头看着薛洋,眉宇微微抬起,“你看我像不像?”稳稳的声音,带着些许磁性。 这么模糊的回答,还反问,只有心智极其成熟的人,才喜欢这么说话。薛洋叹气摇头,两手摊开,“那我只能说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早熟了。” 两人出了更衣室,行走在一条笔直的回廊,头顶明亮的灯照在平整的金属地板上,反出光泽。 “体能测试,是哪方面的?”李天震问薛洋,然后得到一个‘全面的’的回答,那就是整个身体的检查了,“什么类型?” 薛洋有些不怀好意地笑了,“摇滚类的。” 身体检查……还是摇滚类的…… 距离检查室还剩几十米,在这里已经可以看到大门,忽然,门刷地开了,有个男人被搀扶出来,脚步颤颤巍巍的,脸色苍白。 这是刚做完检查?李天震的眉头皱了起来,余光督见薛洋嘴角的笑意好像更深了。 两伙人擦肩而过的时候,那个男人终于站不稳,摔在地上,哇地一声就吐了。 第十八章:激烈的测试 李天震即刻向后退了一大步,才松了口气,还好没吐在他身上…… 看样子这个体能测验,真是够刺激,够要人命的。 跟着薛洋走进检测室,李天震环视四周,都是些精密的仪器,足有十几台不同的机器,上面的按钮非常繁复,显示屏的近百种波长图谱更是让他看花了眼。 每台机器下都连着线,通向房间中心的大型水晶球。 水晶球正面有一道门,而顶端和下方都接着弧形支柱,薛洋走过去,拉开门让李天震进去,告诉他,等等他会先在球舱内注入羊水,因为要测验身体在极限状态下的潜力,球舱会以声速转动一段时间。 羊水的特殊性可以让他维持在球舱内的呼吸,此外还可以起到保护人体的减震作用。 接着薛洋把他的四肢牢牢铐在了球舱内的受力检测装置上,此外还在他的脏器附近贴上了一些电极片,“这真的会有些激烈,但愿你没吃早饭。” 李天震的眼睛眯了起来,他原先并没想到,薛洋说的摇滚类,真的就是字面上,摇滚的意思…… 透明无色的羊水缓缓注入,逐渐就没过了他的下巴,一开始他还不太适应,不敢放心呼吸。他看着舱外的薛洋,想让薛洋给他一点时间,但薛洋却好像故意无视了他眼神传递来的信息,展露一个轻快的笑容,拍上了手边的开关—— 以弧形金属架为支柱,水晶球舱开始加速转动。 李天震不由地张开嘴巴呼吸,却呛了一大口水进去,细小的泡沫在视野中散开。 球舱转动越来越快,他的身子也跟着球舱剧烈旋转,铐住的四肢装置勒得他手脚生疼。 他开始眩晕,头昏眼花的,整个世界天旋地转。 怎么还不停…… 李天震想吐,仅存的意识提醒他,吐在这里,太恶心太丢人了。 可这个球舱,不但没有减速的趋势,反而好像转得更起劲了。 他真的快吐了…… 然后不知道又转了多久,渐渐地,速度减缓了,一点一点,慢慢地停了下来。 李天震喝了一肚子水,快昏过去了,就连羊水已经排干,门被薛洋拉开,他都不知道。 他是被薛洋连拽带拖给拖出来的,全身湿透,躺在地上,动都动不了一下,肚子更是涨得厉害,被薛洋压了几下,就吐出一大口水来。 到最后,喝进去的羊水吐光了以后,他还在干呕。 羊水喝进去的口感真不怎么样,很腥,让他反胃得一塌糊涂。 因为确实没吃早饭,所以他只能面色铁青地干呕。 “十分钟而已,至于么。都跟你说可以呼吸了。”薛洋直摇头,他没想到游刃有余的男人会这么不适应,这测试,每人每年都要经历一次啊,体能差的也就算了,体质这么好还吐成这样。 还不是因为你那么急着开始。李天震嘴上没说,看向薛洋的目光却十足的怨念。 “算了,别让人说我不会关心人。”薛洋看着地上那几滩李天震呕出来的水,耸了耸肩,“你都这样了,我也就不让你把地板擦干净了。” 李天震心里狠狠咒骂了一声,这个薛洋,把他折腾成这样也就算了,居然还想过让他擦地板!真不是人! 第十九章:共进午餐 李天震被薛洋扶到更衣室的时候,最后一节课已经过了大半时间了。薛洋说要扶他的时候,其实李天震心里一千个不乐意。 但是,他实在走不动,脚伤还没好透,而且腿软得不行。 换完衣服又在更衣室坐了一会儿,他才终于恢复过来些许。 “要我扶你出去吗?”薛洋叼了根烟在嘴里,笑笑地看着他的样子,颇有种不良教师的风范。 李天震没理薛洋,看都不想看他一眼,站起来,自己走出去了。 “嘿,年轻人,还生气了?”薛洋跟在他屁股后面,看到他脚步不稳快摔倒的时候,还扶了他一下。 李天震心中不悦,但还是轻轻拂开了薛洋的手,优雅的动作显得绅士又客气,“怎么会,我只是不喜欢跟不熟的人有肢体接触。”他不是不高兴体能测试的事,那是薛洋的职责所在,毕竟来这里训练是他自己选的,这样就生气,未免太小气,太没风度了。 但擦地板那句话……他想起一次不爽就加深一次。 所幸的是测试结束了,他和这位事务主管也就没必要再碰面了。 “那就好,因为我们还要相处好长一段时间,不熟也会变熟的。”薛洋满意地吸了口烟,有点故意要挑衅似地问他,“还有,你的言下之意是熟了以后就可以随便碰?” 我们还要相处好长一段时间……不熟也会变熟…… 李天震的眉头动了一下,“我记得你只是事务主管。” 薛洋轻盈地吐出烟雾,耸肩,“但没人规定事务主管不能担任教师。” “那么或许我可以选择换一个人来教我。”李天震记得这所学校,任课教师是可以自主选择的。 “换掉我,你会后悔的。”薛洋抖了抖烟灰,笑看着他,“你家人选我来教你,是有原因的。” 李天震不置可否,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支烟点上,稳稳地吸了口,慢条斯理地问,“因为你的费用最便宜?” 薛洋轻轻摇头,“因为在这里,我的脾气最温和。” 温……和…… “我还真没看出来。”李天震开口,唇边浅色朦胧的烟雾缭绕。 话落,轰隆一声巨响,他对面右侧房间厚重门板忽然飞起,朝着他们的方向急袭而来—— 薛洋当即就给了李天震一个眼神,提醒他让开,但李天震却仿佛没看到似的,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一点闪躲的意思都没有。 铁门‘砰’地砸在李天震右边的墙壁上插了进去,冲击力和重力加速度引发的气流一瞬撩起他和薛洋的发梢,在空气中轻轻舞动。 薛洋就站在李天震对面,那块铁板几乎是贴着他的发梢削过去的,同样的,他的脚步也没移动半点,轻松地吸了口烟,“好胆识。” “你也是。”李天震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他知道他赌对了。 方才他与薛洋面对着面,薛洋没有躲,就意味着薛洋有自信不会被飞来的铁门波及,那么与薛洋处于同一水平线上的自己,应当也不会有事。反而乱动,更容易受伤。 而且,从薛洋给他的那个眼神里,他就看出来了,薛洋想试试他的胆量,薛洋就是想看看刚才那种情况下,他会不会怕,会不会慌。 但是,好端端的门,怎么会忽然飞出来? 就在李天震这么想的时候,没了门的房间里忽然传出一声惊恐至极的惨叫,随即一个人飞了出来。和门同样的速度,但却是不同的方向。 那个人摔在李天震左手边,四仰八叉的,屁股朝天,膝盖快贴上耳朵了,总之是姿势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摔得毫无格调可言。 这画面有些好笑,于是李天震轻轻笑了一声。 摔在地上的男人听到笑声,立刻朝他瞪了过来,“看屁看。” 男人还维持着尴尬狼狈的姿势…… 李天震没有接话,只是看了眼男人顶在墙上的屁股。 男人怒了,费劲地扭了下身子,才顺利站起来。男人狠狠盯着李天震,刚想要发作,忽然,缺了门的房间闪出一道黑影。那道宽阔健硕黑影瞬间就到了男人面前,一拳干了上去,“妈了个逼的!平时下课了不知道去练习啊!”说着又是一拳,打在男人另一边脸上,“成绩这么差还不练?还偷懒睡觉?我就草了!那你来这里干嘛?” 李天震看清了来人,是个两米高的壮汉,络腮胡子,表情狰狞,看起来就非常不好惹。 薛洋在旁边告诉他,这是丁教官,是这里负责力量培训的教师之一。 “我……我交钱了。”男人自知理亏,但却被打得非常不甘心。 “我操你大爷交钱了,有几个臭钱了不起了是不是?”咣地又是一拳,这位丁教官手臂有李天震三倍粗,拳头也至少是他两倍大,打人的时候隆起的肌肉上青筋看上去都快爆了,这一拳有多痛,可想而知。 打完这一拳,丁教官才放开男人,还在男人屁股上来了一脚,吼声震天,“滚回去给老子练习!下次还这样,你给多少钱老子都不教你!” 男人几乎是连滚带爬着走的,丁教官把被自己踢飞的门从墙上拔出来,一转身,才发现薛洋也在,客气地叫了声,“薛主管。”然后一手夹着门,一手提了提裤腰带,走了。 “其他老师的脾气也这么爆烈吗?”李天震觉得这个丁教官,敢揍学生,还敢让学生滚蛋别再来上课,真是太豪气,太有个性了。 薛洋惯例性地笑笑,“丁教官和我都算是这里脾气最好的了。”他转过头,就看到李天震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怎么样,还要不要换个人教你?” 李天震觉得自己的嘴角微微地抽搐了两下,“不了,就你吧。” 说话间也下课了,李天震从手机里翻出宋天佑的电子名片,按照上面的邮箱地址,发了个邮件过去,跟对方说餐厅门口见。 但巧的是,他的邮件发出去的同时,手机震动一下,提示收到了一条信息。 宋天佑发了邮件给他,内容和他发过去的简直如出一辙,都是约在餐厅门口见没什么好惊讶的,问题是他们给彼此发的邮件,连英文简写,标点,语句长短,都是一样的。 这未免也太巧了。 不知道宋天佑收到邮件会怎么想。 李天震跟薛洋问明了餐厅的方向就走了,但是他依旧很疲惫,手脚无力,所以虽然尽量加快了脚步,还是让宋天佑等了一小会儿。 宋天佑只穿了一件白色的纯棉背心,裸露的手臂可以看出明显而有型的肌肉,肌理的线条和弧度,都非常美观。 李天震没想到,宋天佑原来这么‘有料’。 宋天佑注视着李天震向自己走来,抬手指了指窗边第二个座位,“我随便点了些。” 李天震有点惊讶,在等他的时间里,宋天佑不急不躁地,连菜都点好端到桌上了。他觉得,这个年轻人真是懂事又细心。 就算是在他过去生活的世界里,这么有绅士风度,又谦和懂事的也很少见,身边大多数像宋天佑这样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都太浮太躁了。 “上次见面,你说你不知道白兰度是谁?”坐下之后,宋天佑随便地找了个话题。 虽然对彼此的印象都还不错,但他们的交情毕竟还很浅,谈些私人的话题,不仅不适合,也显得不礼貌。 “你可以当做我对影视、明星之类的都不太感兴趣。”李天震督了眼窗外,从这里可以看到庭院里的人工花园,宋天佑真是挑了个不错的位置。 宋天佑沉默地吃了一会儿,抬起眼看着他问,“你不吃吗?”那双剔透的眼眸,简直蓝得发亮。 宋天佑会这么问,是因为李天震坐下后就没动过盘子里的东西。 李天震现在知道为什么薛洋会说‘希望你等等还吃得下’了,经过刚才连摇带滚的体能测试,他食欲全无,不仅没胃口,而且,他的手酸到根本抬不起来,更别说拿餐具吃饭了。 但他不想让宋天佑看出来他不舒服,所以只推说早上吃得比较多,现在不是很饿。 宋天佑没再说什么,就是继续吃自己的饭,李天震则悠然地靠在椅子上,安静地看着窗外,不时看宋天佑两眼,这孩子长得好看,吃相也好看…… 让李天震想起了曾经隔壁的邻居养的金毛犬,那种吃饭时温驯乖巧的感觉,和宋天佑很像。 当然,宋天佑比那只金毛要帅多了。 这饭虽然吃得安静,气氛却一点都不尴尬。 但…… 越是平静美好的东西,往往越容易让人想去破坏。 砰! 一只大手忽然拍上了他们的桌子,震得餐具和盘子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起来。”陌生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视线里充满威胁,“这是我们的座位。” 男人的身后,还跟着两个身形同样健壮的同伴。 第二十章:纪念打火机 固定席位是老把戏了,就算在医院这种事也屡见不鲜,医生倒是还好,护士间的争端比较频繁,因为来的时间长的,总觉得自己有资格随便教训新来的…… 而李天震和宋天佑,都算是这间学校的新人。 李天震发现三人中的一个有些眼熟,好像,就是刚才被丁教官揍出门摔在他旁边的男人,他的笑声被男人听到,男人难免恼羞成怒,记恨在心,所以这些人,应该是冲着他来的。 “那你们坐。”如果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可能会在这情况下和对方较劲,李天震却大方地表示他不在意换个位置,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不喜欢惹麻烦,更不希望因为自己牵连到宋天佑。 李天震看到宋天佑点了点头,没有反对他的做法,他知道宋天佑也不是什么小气敏感的人,换个座位避免一场争端,没什么损失。 于是两个人意见达成一致,就准备起身。但就在这时,那个丁教官的学生忽然上前,伸出手,把准备起身的李天震硬生生给摁回了座位上…… 男人的力气很大,按着李天震的肩可以说是毫不费力,脸上也是一派轻松,却说,“还不起来?要让我们等多久?” 李天震几次想站起来,但在男人手掌施压下,他根本站不起来。 他明白了,这三个人,就是故意来找事的。不管他和宋天佑是不是坐了他们的位置,他们都会找出理由非难的。 李天震没说话,只是目光顺着肩膀上的手向上,视线交汇,一个平静中敛着些许不悦,另一个则是不加掩饰的勃勃怒意。 旁边,站起来的宋天佑的视线也和一开始过来说话的男人对上了,“请让你朋友放开我朋友。”即使知道对方可能是来挑事的,宋天佑还是很客气很礼貌地提出了要求,说话的时候,他脸上还带着和善的笑容,在头顶暖色调明亮灯光的照耀下,他自然不做作的微笑显得十分灿烂夺目。 李天震有些诧异,他和宋天佑只见过两次,要说朋友,实在也没到那个份上,宋天佑更不该在这种情况下为他出头。 果然是人太好了吗…… 带头的男人的目光在宋天佑脸上停留了好一会儿,“他是你朋友?” 宋天佑不否认,“所以才一起吃饭。”他唇边笑容的弧度,始终没有变过。 “好,那你也不许走。”带头的男人觉得这小子真傻,知道他们是冲着另一个人来,还把自己和他们的目标绑在一起,简直是白长了一张这么好看的脸,“上帝真公平哈,看样子帅的人智商都不怎么高。” 这么说就有些过分了…… 李天震看到宋天佑的表情虽然没变,还是礼貌绅士地微笑着,但那原本带着笑意的眸底却渐渐变得幽暗,仿佛有一团火在里面燃烧,越来越炽烈。 难怪宋天佑会不高兴,他已经那么客气了,这三个人却不依不饶,越来越过分地蹬鼻子上脸。 李天震被摁着不能起身,只好握上宋天佑的手臂,宋天佑看了他一眼,明白他是要自己别意气用事。这三个男人看样子在这里训练有一段时间了,不是好惹的。 但宋天佑却对着李天震轻轻摇了摇头,把手抽了出来,他不接受他的劝说…… 李天震这才意识到,宋天佑虽然绅士,却不是老好人那样任人宰割的性格,客气一次没用,他绝不会客气第二次。 带头的男人不耐烦了,一把揪起宋天佑的背心领口,把他拉了过来,“喂,小子,你们眉目传情够了没有?” 笑容已经从宋天佑脸上消失,他握上男人的手腕,郑重警告,“放手。” “放手?没问题。”男人把宋天佑向自己一拉,然后用力一推。 宋天佑显然没意料到男人会这么毫不客气地突然动手,他被推出去,撞上了身后的餐桌…… 桌子彻底翻了,餐盘和餐具飞起来撞在玻璃窗上,四分五裂。 银色的打火机从摔坐在地上的宋天佑口袋里掉了出来,沿着光洁的地板滑行了一段时间,滑到李天震脚边停住。 李天震眯起了眼,这个打火机……他见过,宋天佑曾说过它是纪念品。 宋天佑随身带着它,但从不使用,显然这个打火机,有些来头。 李天震想帮宋天佑把打火机捡起来,但他刚要弯腰,就被身后的男人重重往后拉了一下,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新来的,你又不抽烟,带着打火机装什么?”用手压着李天震的男人盯着脚边的打火机,这里有公用的吸烟室,他们三个一天到晚除了上课就是泡在那里,但他从没见宋天佑什么时候抽过烟。 “不许碰它。”宋天佑的脸色彻底变了,近乎是命令的口吻,眼里透着紧张和担忧。 他手一撑地,翻身跃起就要去捡。 可惜迟了……啪!地一声,打火机被男人猛地踏了上去…… 男人邪邪笑着,满脸得意的神情,“我没碰,我只是踩了。”然后男人抬起脚,地板上是被踩得稀烂的打火机金属碎片。 这简直太过分了! 李天震看到目睹打火机被踩碎的宋天佑一瞬间眼眶都红了,那不是想哭,是气的…… 紧接着,一道人影闪过,李天震肩上的力量忽然消失了,他即刻转眼望去,发现身后的男人直接被冲上来的宋天佑一拳挥得飞了出去,这拳头力量真是大得可以,男人在空中飞了好几秒,屁股一下一下撞在同一排整齐码放的桌子上,桌子都被撞飞起来…… 男人不断惨叫,最后摔在餐厅尽头的墙壁上,直接晕了过去。 剩下的两个男人互看一眼,似乎谁都没料到宋天佑竟然这么能打…… 两个男人都想转身撤退,但宋天佑没打算放过他们,他面无表情地一手拉过一个男人的后领,怒火在他眼底腾腾燃烧。 “这,这位小哥,我,我们也不是故意的。”一直没开过口的男人开始求饶,“对……” 现在再说对不起,已经晚了。宋天佑根本没耐心听他说完,两手抓着两个男人的后脑勺,让他们面向彼此,然后,用力一撞。 干净利落的动作,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两个男人登时就翻了个白眼。 宋天佑松开手,让他们摔在地上,接着就转过身,准备去找踩烂他‘纪念品’打火机的男人算账。 他的气还没消。 李天震拉了宋天佑一把,提醒他,“这么大动静,很快就会有人来。” 在这所学校斗殴是会被立刻开除的,宋天佑明白他的意思,但嘴角还是明显抽搐了两下,他的目光移向地板上打火机的碎片,眼神变得有些哀伤,做了个深呼吸平息怒意,才道,“那是姐姐走前唯一留给我的东西。” 亲人唯一的遗物……难怪宋天佑会这么宝贝它,走到哪带到哪,却从来不用。 “那你不该把它带在身边的。”李天震眼底透出几分惋惜,越是珍贵的东西,越容易被破坏。 宋天佑督见男人的目光,拧起了眉头,他有种奇怪的感觉,这个男人明明与他同岁,却好像经历过很多,“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片刻过后,李天震才收起遗憾的视线,稳声道,“我会把它藏在谁都找不到的地方。” 没人发现,就不会被破坏,一如人的真心。 宋天佑没有接话,只是深深地看了男人一眼,那眼神,相当复杂。 第二十一章:真假难辨 李天震从宋天佑的眸底看到几分不同平常的热度,那是一种强烈的疑问。 宋天佑亦发现,男人回看着他的眼神变得更加深邃,那种平静持重又深沉的目光仿佛能稳定他人的情绪。 彼此间的对视没有维持太久,男人收回目光就弯下了腰,开始捡地上打火机的碎片…… 男人的表情依旧很平静,头顶的灯光照在男人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更加清晰地勾勒出那迷人的线条…… 宋天佑先是微愣了一下,然后蹲下来,默默地和男人一起捡。 重要的东西坏了,除了看着伤心以外,还可以选择想办法把它修好。 拾掇着地上的金属碎片,李天震听到宋天佑问他,觉得这还能不能修。李天震说试了总比没试好,不过即使修好,也不可能和原来完全一样了。 宋天佑先是皱了皱眉,但很快嘴边就有了笑意,“你说话这腔调,跟医院里的医生似的。”他觉得男人说话很直接很坦然,也很现实。 李天震顿了一下,不过很快又继续手上的动作,“也许我上辈子是。”宋天佑的话让他怀念起了过去的生活。他捡起最后一块碎片,把所有的一起交给宋天佑。 宋天佑把碎片放进牛仔裤宽松的口袋,刚想开口感谢男人,却被快步走进来的丁教官打断了,“谁能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丁教官看了看躺在地上扭动着身子,却疼到只能倒抽冷气,连呻吟声都发不出来的两个学生,又看了看衣衫不整的宋天佑。 宋天佑没有说话。 丁教官走到李天震身边,问他,“谁先动的手?”他看李天震衣服很整齐,又泰然自若地坐在椅子上,应该是没有参与斗殴。 常理下,人们总是更容易相信局外人的话,因为旁观者清。 李天震稳稳地坐在椅子上,缓缓抬起手臂,指向远处那个踩坏了宋天佑打火机的男人,“他。” “不可能。”丁教官否定他的说法,“他先动手怎么会昏过去。” “是这样的,他们三个人起了点小争执,结果不知道怎么,就忽然大打出手,还撞翻了桌子,害这位金发的先生摔到地上。”这就解释了,宋天佑为什么会看起来衣衫不整,况且,他摔倒也是事实。李天震叙述的语气很平稳,语速也均匀缓慢,完全不像在撒谎的样子,再加上他那镇定的表情,让人很难去质疑这番话的真假。 “哦?”薛洋的声音忽然冷不丁地飘了过来,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开始就站在李天震身后了,他往前走了两步,目光落到李天震脸上,审视着男人,像要把男人的每一个细微的面部表情都尽收眼底似的,“真的是这样吗?” 薛洋的视线简直认真到了让人犯怵的地步,李天震心里慌了一下,但他立刻稳住眼里的情绪,不让薛洋看出破绽,“绝无虚假。”他浅浅地微笑着,声音平稳缓慢,仿佛他现在非常放松似的。 “最好是这样。”薛洋又凑近了他的脸几分,近到他们已经可以感受到对方的鼻息,“因为这里有监控录像……”说着,他挑起了眉宇,眼神比刚才更加锐利,“怎么样,需不需要重新考虑一下你的‘证言’?” “不需要。”李天震轻轻摇头,他对自己的判断很有自信,如果真有什么监控录像,就不会发生刚才那样的事。 薛洋找不到突破口,只好环视了一圈四周,问其他学生,“是他说的这样吗?” 没有人出声。 私人学校这种地方,就是一个小型社会,告密者在哪里都不会受欢迎。况且那三个人平日行事猖狂,欺软怕硬,看他们不爽的人,也不少。 薛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吩咐丁教官说,“扛出去,等醒了告诉他们,他们被开除了。” 第二十二章:胆魄兼具 那三个学生连为自己辩白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开除了。 薛洋冲李天震做了个跟他走的手势,李天震知道这顿饭是吃不成了,反正他也没什么胃口,和宋天佑道别后就跟上了薛洋的步伐。 “你胆子真不小。”薛洋没把话说直白,但那意思明显是指李天震竟敢看着他的眼睛说谎,而且,说谎也就算了,还说得那么波澜不惊,说得那么理直气壮……这就有点无耻了。 “很多人都这么说。”云淡风轻地接着话,李天震心里却开始有些不平静,他觉得自己没露出什么破绽啊,是因为他刚才眼神片刻动摇了,还是因为他的反应太平淡了,反而让薛洋觉得不真实? “那有没有人告诉你,做戏就要做全套?”听到李天震的回答,薛洋更确定了自己的猜测,眼底的不悦渐渐加深。 “现在你是我的老师。”李天震摸出一支烟叼在嘴里,香烟随着他说话时嘴唇的开合上下浮动,“我哪里做的不好,你教教我,我争取下次改正。”不管怎么样,这次的事都已成定局了,薛洋现在是他的老师,当然不可能不护着‘自己人’。 薛洋突然发现了这学生无耻又无赖的一面,伸出手把李天震嘴里的烟抽走,放到自己嘴里点燃吸了一口,“赢的时候别笑得太得意。”他看到了,他说开除那三个学生的时候,男人的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原来是因为这个。李天震缓缓点了点头,“但我又不学表演。” 薛洋恶狠狠地吸了口烟,“你不是想改正,根本只想听我告诉你你哪里露馅了吧?” 李天震被薛洋的目光戳得有点慌,他没想到这个薛洋看人的眼光这么毒辣,这么准,一点痕迹没藏好,都会在薛洋眼里磨开,放大…… “是不是该上课了?”他心虚地决定转移话题。 “话题转得有点生硬哦?”果然又被薛洋趁胜追击地将了一军。 “我需要知道下午的安排。”李天震死不松口,就是硬掰也要把话题掰过来。不过即使暗中较着劲,他表露出的还是很绅士的态度,“麻烦老师告诉我一下。” 薛洋拿他没办法,吐出一口烟,“能有什么安排?”他顺着李天震修长的双腿往下看,“本来上课之前要做点力量训练,你伤还没好。” “那就做。”李天震也看了看自己的脚,笑得不怎么在意。 不要以为外科医生只要看看书做做手术就行了,那是个高强度工作,对体力消耗极大,所以想当医生的人,从大学起就必须坚持每日长跑至少10公里健身,没那份毅力和体力,书读的再好,一个月的手术份额,就能让你累到爬不起来。 何况,今天吃饭时候发生那样的事,也更让李天震感觉到时间的紧迫。 他拖不起了。 薛洋盯着李天震看了好一会儿,眼里不无意外,“看来你不仅胆子大,你对自己也够狠的。” 男人身上胆识与魄力共存,让薛洋意识到,这小子,说不定真是快好料。 操场的人造阳光势头很猛,600米的跑道李天震跑完第十圈的时候,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脚在哪里了。这可真是跑了才知道,和跑6000米相比,脚伤根本不算什么,跑到后面,全身每一块肌肉都在痛,不仅痛还酸得要死。 尽管肖恩的底子很好,这个速度成绩拉到李天震的世界早能破一万遍世界纪录了。但他总觉得呼吸跟不上,整个肺好像都快炸开了…… “别停。”薛洋抱着手臂站在遮阳伞下督促李天震,那挺帅气的脸上还戴了副墨镜,悠闲的样子特别潇洒,和浑身都是汗水的李天震,凌然形成了一种鲜明的对比,“跑完还有600个俯卧撑要做。” 李天震被他的话给说愣了,之前薛洋提起体能训练,李天震还以为就是小跑几圈,用运动器械锻炼一下肌肉。 现在他知道他错了…… 薛洋好像是怕累不死他似的,从头到尾都没让他停下来休息过。 别说休息,就算他想放慢步伐,薛洋都不让。 他被折腾了一上午,中午没吃饭,现在又一直被薛洋要求着加快速度。 简直就是魔鬼,禽兽! “我要休息。”李天震站在原地没有动,再不让他休息,他还没毕业,就要升天了。 薛洋抬了抬眉,“要休息回家休息去,来这里上课做什么。” 李天震开始觉得,这个薛洋是故意在和他过不去,因为他之前对薛洋说谎,所以薛洋现在反过来要治他。 “我累了。”李天震不想和薛洋争论,径直走到遮阳伞底下,拿起毛巾擦干脸上的汗水,被汗水沾湿的脸部线条更加清晰,深邃,他大口喝着水,迷人的喉结上下浮动,因为动作太急,有水自唇角溢出,顺着他的脖子缓缓流进衣服的领口…… 薛洋盯着他脖子上那道浅浅的水痕看了好一会儿,才道,“那么差,还不练。” 李天震回看了薛洋一眼,墨镜遮住半张脸孔,导致无法辨析薛洋的神情,“知道我差,你还这么个练法。” 薛洋的教导方式,在李天震眼里,简直就和虐待没什么区别。 薛洋把墨镜摘了下来,“你现在差,就是因为你过去不努力。”他的眼底里有暗含的嘲讽笑意,“你现在还不努力,是打算将来混得更差吗?” 李天震被薛洋的话震了一下。 原来,薛洋不是在针对他…… 不仅不是针对,反而是看得起他,才这么要求他。 于是从这一刻起,薛洋的任何指导,李天震都再没说过半个不字。 到太阳快落山的时候,薛洋把做完最后一轮蛙跳的男人从地上拉了起来,对男人说,“你朋友来找。” 李天震浑身都湿透了就像从水里捞上来的一样,他使劲扭着快要转不动的脖子,顺着薛洋的视线向旁边看去,就发现宋天佑站在门口等着他。 发觉到李天震看过来,宋天佑向前走了一步,阳光瞬间倾注在他那头似火般耀眼的金发上,显得更加灼烈夺目…… 宋天佑过来问李天震有没有什么安排,接着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旁边的薛洋,因为李天震随时可能摔倒,薛洋只好是用手绕到李天震胸前,抱着他的方式扶着他。不细看还没什么,仔细看总觉得……似乎有些暧昧。 薛洋被宋天佑的眼神看得不太舒服,几乎是立刻就放了手,“那不打扰了。”说完他就转过了身。 薛洋是走得轻松,可李天震差点直接摔到地上,所幸被宋天佑给托住了。 “如果没有安排就一起吃顿饭吧。” 宋天佑的意思很明显,中午那顿饭被毁了的午餐不算数,“这次去个没人会打扰的地方。“ 第二十三章:天赐良机 离开学校坐上宋天佑的车子,李天震给百鬼发了消息,让百鬼不用来找他。 宋天佑的车子是敞篷的,深蓝色,设计上很有时尚感,他戴着宽边大墨镜的样子,很有型。车子发动瞬间加速,他那一头纯正的金发被撩拨而起,凌乱又不失美感地在风中狂舞。 李天震问了他接下来要去哪,宋天佑回答,“朋友家。” “你朋友家没人?”李天震挺意外的,从没听说过第一次请人吃饭请去朋友家……他还以为宋天佑会找家简洁又不失格调的餐厅。 宋天佑想了想,“差不多。” 差不多……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宋天佑好像能感觉到男人的疑惑,解释道,“我朋友最近身体不太好,正在卧床休息。”他把车设定好线路,切换成自动驾驶。 身体不好卧床休息……所以不会打扰到他们的晚餐。 说到身体不好,李天震就想到了那个受伤的警察。唐烈德受伤后就杳无音讯了,以唐烈德那个职位,李天震估计唐烈德会被送到类似“重症看护房”一样的地方,接受严格的保护和系统的治疗。这段时间应该是没有机会接近唐烈德了…… 不过,就算能接近,因为对立的身份,也很难撬开唐烈德的嘴巴里套出话来。 李天震思考着摸了摸下巴,一转头,忽然发现宋天佑正在盯着他看。他意识到他在对话途中走神了,这很不礼貌,“不好意思,我在想事,希望你朋友尽快好起来。” “这应该不难,那家伙就像怪物,只要没死透就不用担心。”宋天佑好像很有感触似的,只是这个形容,又让李天震想起了唐烈德。 不过,这个话题很快就被带过了。两人随意地聊了一路,宋天佑还特地问李天震为什么对影视、明星之类的不感兴趣。 李天震发觉宋天佑好像对这方面的话题比较热衷,之前说起白兰度的时候也是,难不成……是追星族? 其实也不是一点都不关注,李天震偶尔还是会看些老电影,但他总觉得说出来,显得他太不年轻了,况且也真的不常看,他工作很忙,没有那么多时间。 后来宋天佑又问了他好几个问题,他都回答得比较模糊,他总觉得和年轻人没必要说太多,有些事他们没经历过,说了,他们也未必能理解。 但他越是用这种保守的态度,宋天佑反而变得越好奇,问的越来越多,内容也越来越深了。 车在地面缓缓降落了。 旁边是一栋二层小洋房。 宋天佑似乎和房子的主人很熟,因为李天震看到他走到门前,直接掏出钥匙卡,就把门给刷开了。 宋天佑说先上去看看他朋友,顺便打个招呼,李天震觉得是该去打个招呼,毕竟是别人家,于是跟在宋天佑身后上了楼梯。 卧室的门虚掩着,宋天佑站在门外,没有进去的意思,只是隔空询问屋里的人,“还活着吗?” “死不了。”对方低低沉沉的声音传了出来。 李天震顿然一惊,跨步上前,推开房门朝屋里看去—— 床上躺着的人……竟然是唐烈德。 门刚被推开,唐烈德锐利的视线就扫了过来,牢牢锁住了男人的脸,“来做什么?” 李天震发觉,即使在卧床休息,唐烈德身上却一点病人的影子都看不到,他的脸色虽然有些缺乏血气,但狭长的双目依然炯炯发亮,十分有神。 再加上是在家里,他又没穿着病服,反而是非常居家休闲的只穿了一件衬衫。大大敞开的领口露出胸前富有健康光泽的肌肉,还有绷带的边缘。 如果刻意忽略那存在感过分强烈的审视目光,会觉得唐烈德坐在床上背靠着枕头的姿势,带着一点慵懒的性感…… “看你。”李天震从门边向屋里缓步走去,他还真没想到宋天佑和唐烈德会认识,也没想到机会这么快就来了…… 他现在觉得,宋天佑这个朋友,真是没白交。 “雷哲,你和李先生认识?”宋天佑看出情况有些不对。 雷哲,是唐烈德的名字,宋天佑敢对唐烈德直呼其名,说明他们之间的关系,不仅仅是普通好朋友那样,很可能是挚友或者世交。 “你问问他。”唐烈德让宋天佑去问李天震,眯起的鹰眸中金色渐渐加深,“李先生?”他把这三个字咬得很重,像是在强调什么似的。 李天震总有种谎言当场被拆穿,接受审问的感觉,但问题是,他说的都是真的。 “你怎么放着医院不住,在家里休息?” 李天震觉得唐烈德怎么也算是因公受伤,居然连个病房都住不上,还要回家养。 而且唐烈德的家就安置在森林里,虽然不能说是小到穷酸,但也比肖恩家小了至少有十倍,甚至还没他自己家大。 在这个年代,做警察可真没前途…… 李天震听到唐烈德回答了两个字,“安全。” 唐烈德让宋天佑先回避一下,他要和李天震聊聊,宋天佑当然是很客气也很有风度地表示不介意,就先转身出了门。 “你盯上我的朋友?”宋天佑一走,唐烈德劈头盖脸的质问就来了。 “那是个巧合,我不知道你们认识。”李天震平稳地回答,此时此刻他们对上的视线蕴生出一种无形的张力,将四周的空气渲染得紧绷又低压,“但没有他,我怎么见到你?” 唐烈德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什么,“这么说来……你想见我?”他那不近人情的冰冷金色眼底缓缓划过一抹初起的兴致。 “嗯。”李天震应了一声,想是想,但理由总归有些见不得人。 他快速地考虑了一下措辞,“担心你的伤不可以吗?”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诚恳一些。 李天震不确定唐烈德是否会对他的话买账,但一时间他也想不到什么更好的理由。唐烈德是因为他受伤的,他关心一下,再正常不过。 第二十四章:把握机会 唐烈德沉思了好一会儿,那双深邃不可见底的眸子在他思考时总会敛着高深莫测的光。片刻过后,他金色的眼珠缓缓转动,视线落到男人身上,那笔直迸射出来的精光似乎带着火,“过来。” 唐烈德要男人走近一点,就见男人浅淡地笑了笑,稳步上前,在他的床边停下,男人伸出双手,轻轻放在唐烈德脑袋两侧,顺其自然地附身下去…… 身体的距离瞬间缩短,而他们自始至终都注视着彼此。 因为唐烈德坐在床上,站着的男人看起来比他高了不少,目光摩擦中,男人的表情依然平静,泰然自若地问唐烈德,“够不够近?” 唐烈德的喉结动了一下,他的眸色更深,没有任何避讳地直接提出问题,“你的目的是什么?” 李天震心率忽然加快了几拍,但不是因为慌张,而是愉悦。 唐烈德没那么容易相信一个人,不问才有问题。 但他没有把这种小胜一筹的喜悦表露出来,只是故意挑起眉头,“你猜?” 说没有目的太假,唐烈德更会觉得不可信,于是他索性把问题丢回给对方。 金眸眯起,像是要用眼神对男人做一次彻底的搜查一样。唐烈德抬起下巴的同时,他们的鼻翼几乎就要撞在一起…… “所以你是要报答我?”唐烈德说话时,带有热度的鼻息完全挥洒在男人的唇上,“命你已经还了。” 李天震迎着他的目光,“等你好了。”这话有几分他是认真的,他对唐烈德确实有着感谢。 唐烈德眼里的锐利逐渐减缓了几分,“你对天佑说你叫什么名字?” 果然,唐烈德对宋天佑也是直呼其名的…… “李天震。”男人说出名字的那一刻就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编得不错。”唐烈德这话,像是有点赞赏,又仿佛带着掖揄,听到李天震耳里,让他感觉很复杂,这名字可不是瞎编的…… 他环视了一下唐烈德的房间,这里和肖恩的卧室有点像,也是很简洁,很朴素,没什么生活的痕迹。 “如果,我说我不是肖恩呢?”他收回视线,不着痕迹地问。 “你不要什么玩笑都乱开。”唐烈德很不在意,“你不是肖恩,能是谁?” 李天震被唐烈德问得差点就接不上话,他现在这副样子,不管对谁说出自己不是肖恩,都不会有人相信……所以,他用沉默结束了这个话题。 唐烈德也没有追问,他对待玩笑话的态度,向来随意,不会去计较,不会刨根问底,“坐。”他指了指男人身边的椅子,请男人坐下。 李天震坐下,问唐烈德伤势如何,唐烈德没有明确地告诉他情况,只说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一听就是个不怎么信任的回答。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唐烈德说话风格颇为简洁,李天震也不是多话的类型,于是很快房间里就彻底地安静下来。他们交流的话题很浅,都和最近的新闻报道有关,李天震发现,谈到量刑和罪案这方面的话题时,唐烈德会说得多一些。 这大概就是警察的职业病。 李天震边和唐烈德交谈,边思考要怎么利用这段时间,加深和唐烈德的关系。根据肖恩掌握的线索,唐烈德应该是与一块特别的石头有关联,但目前这个情况,他不可能去问,问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来。 就像做生意一样,一个单子谈不下来,很大的原因是和客户的关系不够到位,做好了关系,许多事自然水到渠成。 所以李天震在心里告诫自己先不要操之过急,反正宋天佑和唐烈德私交这么深,他与宋天佑搞好关系,就意味着会有更多机会见到唐烈德。 李天震以前在医院能做到主任的位置,绝非巧合或者幸运,他一直是个机会主义者,只要出现机会,他就一定好好利用。因为他觉得人不会总是走运,一次没把握住机会,谁也不知道下一次会是什么时候了。 他决定,等和唐烈德混熟了,再找突破口。 就在这段时间里,宋天佑已经做好了饭,上来叫唐烈德和李天震去吃。一打开门,就看到两个各怀心思的男人,一个坐在床上,一个坐在椅子上,目光交错,却又都一语不发的样子。 宋天佑的眉头皱了一下,问他们,“看饱了没有,还吃不吃饭?” 第二十五章:糟糕的晚餐 李天震没想到宋天佑还会做饭,这个岁数会做饭的男人,挺少的……他点了点头,站起来,问唐烈德,“要不要扶你?” 唐烈德则摇头表示不用,“没那么夸张。”接着就慢慢从床上站起身。 李天震现在觉得宋天佑对唐烈德的评价挺中肯的,受了那么重的伤,流了那么多血,才两天,唐烈德已经能下地走路了,这恢复力,简直就像个怪物。 但是他的脚步并不太稳,看着就有点飘,有点在逞强的嫌疑…… 李天震多少可以判断出唐烈德的伤情还是挺严重的,不过他没有说破,只是在唐烈德下楼吃力的时伸出手,轻轻托了他一下。 等走下楼梯,唐烈德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那金眸中,敛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欣赏…… 宋天佑去厨房把食物盛出来,让李天震和唐烈德先坐。原木色的餐桌本来就是单人用的那种,现在一下坐了两个身形高大体魄强健的男人,顿时就显得有些拥挤。 唐烈德这里平时应该是很少招待什么人,不仅桌子小,就连餐具都只有两套,宋天佑给了李天震一份,自己和唐烈德共用一份,他们关系很好,彼此也都不在意。 李天震已经有些无语了,没医保不说,住郊外不说,房子小不说,餐具还就两套。 他觉得唐烈德这个特别警察当得可真够……没前途的。 太阳就快落山了,餐厅的光线特别暗,李天震站起来寻找电灯的开关,这么暗的环境下吃饭,太影响食欲了。餐厅就应该亮堂堂的,让人觉得很舒服才对。 唐烈德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是想开灯,“坏了。” 灯……坏了。 李天震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坏了为什么不修?” 唐烈德慢条斯理地指了指自己的伤口,“我是病人。” 真是烂借口,唐烈德是病人,但他可以找人修啊,那么多手下,随便叫一个两个过来,不就能搞妥了。 李天震知道灯坏了,但还是不甘心地上上下下按了好几下开关,看到灯果然没亮,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问唐烈德,“坏了多久了?” 唐烈德不说话了。 果然!根本不是因为是病人手脚不方便的问题,这灯早就坏了,而唐烈德选择了无视的态度! “你不觉得黑灯瞎火吃饭很别扭?”李天震不露声色地坐回原位,殊不知他的语气已经把他的鄙视之情完全暴露了。 唐烈德很无所谓,“不觉得。” 李天震发现了唐烈德让人恼火的一面,不拘小节过了度,就很有邋遢的嫌疑了。但说是邋遢,又不会,唐烈德的房子还是收拾得挺干净的,可是他怎么对生活环境这么没要求,对生活条件这么不讲究。 宋天佑把晚餐端了过来,他做了牛排,放在桌上,四周的空气马上就被肉的香气,酱汁的味道和黄油香味渲染了,糟糕的气氛也渐渐缓解下来。 宋天佑放下食物,也本能地转身去按电灯开关,重复几次发现灯没亮,便返了回来。李天震还以为宋天佑会发作,因为宋天佑看上去,也是比较讲究的,但他却习以为常似的坐下了,还问唐烈德灯是什么型号的,他明天来修…… 李天震默默切着牛排,心里觉得,宋天佑这个朋友做得真够意思。不仅会做饭,还会修东西,和唐烈德一比,高下立判,于是对宋天佑又多了几分好感。 吃饭时三个人都不说话,昏暗的餐厅鸦雀无声,静到刀叉碰到餐盘发出的声音都显得很响亮…… 李天震吃了几口牛排,觉得有些受不了了,虽然午餐也吃得很安静,但那种惬意的安静,和现在这种令人浑身不舒服的安静,完全是两种感觉。 他看到桌子角落放着遥控器,而他的正对面有台电视机,就拿起遥控器把电视给打开了。 屏幕的光也是光,虽然不是很明亮,但好歹聊胜于无。 再说,他还没看过这里的电视,不知道这个时代的电视上都会放些什么节目,在他的世界,晚上6、7点基本都是新闻播报和脱口秀的时间。 电视刚打开播的就是政治新闻,他想也是,唐烈德那性格,估计也就固定看这么一个频道了。李天震觉得没意思,连调了好几个台,跳到了娱乐新闻,女主持人穿得很惹火,一点都不正式,但看着还是挺养眼的。 所以虽然女主持人说的那些名人名字他一个都不认识,却没有再换台。 李天震觉得舒服点了,放下遥控器,继续听着电视里的声音,吃牛排,然后一个熟悉的名字忽然从女主持嘴里念了出来,“最新消息,超级影帝白兰度接下动作新片《燃烧世纪》……” 超级影帝白兰度。 之前只是听说,还没见过长什么样子。 于是他抬眼向屏幕看去,但就在这时电视屏幕忽然暗了下去,唐烈德把电视给关了…… 第二十六章:一起过夜 随着电视被关掉,餐厅也瞬间恢复了一片昏暗,李天震看着唐烈德,眼底的不悦已经显而易见。但唐烈德就好像没注意到似的,继续切着手上的牛排,说了两个字,“很吵。” 李天震觉得唐烈德这是摆明了跟他唱反调,因为他刚才开的声音,根本就不大,尽管如此,他还是很有风度地没有计较,“那我把声音开小点。”他把遥控器拿起来,按上开关——电视没亮。 他又稍微用力地按了几次,还是不亮。 就在他怀疑电视是不是也坏了的时候,就看到放下餐具的唐烈德和宋天佑对看了一眼,唐烈德脸上没什么表情,宋天佑则微微抬了一下眉。 这里面明显有鬼! 李天震朝脚下看去,发现唐烈德的皮鞋旁边落着一条黑色的电源线,唐烈德刚才肯定是用脚把电源线直接给挑掉了。 不让看就不让看,至于这样吗?李天震有点窝火地狠狠看了唐烈德一眼,但是唐烈德根本不在意,当他是空气。 “雷哲不喜欢吃饭的时候有响声。”最后还是宋天佑出来打了圆场。 “没关系,不看也不会怎么样。”虽然很不爽,但李天震还是礼貌地表示了他不介意。原来他对唐烈德还有点好印象,现在是一点都没有了。要不是因为唐烈德和他回去的线索有关,他现在真想直接走人。这破地方,他一秒都不想多待。 现在只能忍了。 李天震觉得难怪唐烈德一个人住,餐具只有两套是因为除了宋天佑根本没人会想来找他,这个样子,谁能受得了! 一想到今后还必须得和唐烈德这种人搞好关系,他就头皮发麻,觉得憋屈得要死。 沉闷的饭终于吃完了。 宋天佑走到冰箱边拿出一瓶酒,扑哧一声拧开盖子,喝了一大口。 李天震看了宋天佑一眼,他也想喝,闷得,憋得,气得,他觉得喝点酒心里会畅快点。 宋天佑好像看出来他的想法,问他要不要喝。他点了点头,宋天佑就把手里的酒瓶放在桌上,转身回去又打开冰箱拿了一瓶酒,拧开了递给李天震。 李天震趁着宋天佑打开冰箱的时候朝冰箱里看了一眼,然后他的脸色就变得更差了。 唐烈德的冰箱里简直干净得令人发指,除了啤酒,居然什么都没有…… 这还过不过日子了…… 他猛灌了一口酒才缓过来,看着宋天佑,愈发觉得这个朋友真是不可多得,唐烈德这种生活方式,宋天佑都忍得了。 宋天佑看他一下子喝那么多,觉得有点有趣地笑了,“不然今天就在这过夜吧。” 天色已经很晚了,而且经过一天的训练,他们其实都很累了。 李天震同意了。 唐烈德也没有反对,只是朝着冰箱走了过去。 那冰箱李天震刚才看过了,除了酒就只有酒,唐烈德走过去的目的显然很明确,他要喝酒,伤成这样居然还想喝酒! “你是要喝酒?”李天震眉头都皱了起来,问唐烈德。 “嗯。”唐烈德没否认。 “你伤还没好。”李天震本来还在怄气,但医生的天性却鬼使神差地在这时候爆发了。 “我知道。”唐烈德就给了他平淡地这三个字。 ……算了,李天震简直不想说他了。 宋天佑跟了过去,在唐烈德的手碰到冰箱门的时候把他拦住了,“你身体不好,就别喝了。” 唐烈德倒是很听他劝地把手收回来了,意思是不喝了。 这更让李天震觉得唐烈德是故意跟他对着干,不然为什么他说了,唐烈德依然坚持己见,宋天佑一句话就让他改变了主意…… 李天震又狠狠灌了口酒,不过他的动作很优雅,不看他现在眼底里的神色,谁都不会发觉他已经不爽到快爆炸了。 这时候,唐烈德终于看了李天震一眼,把男人视线中的不满尽收眼底后,也没什么表示,只是说,“客厅随便用。”接着就转身上楼了。 唐烈德去休息以后,宋天佑说去收拾一下客房,他也很久没来了,担心房间可能会有点脏,让李天震先去洗澡。 浴室刚好就在客房后面,所以李天震经过的时候,悄悄朝里面看了一眼。 脏倒是不会,反而干净得过头了。因为这屋子里就放了一张双人床,其余的什么都没有,桌面上也是空的。 李天震走进浴室就开始怀疑,唐烈德家里之所以不乱,是不是因为根本没东西可以让他乱。他觉得,这个警察真不会生活,真不会过日子,真…… 他找不到更多形容了。 洗完澡出来,宋天佑早就把房间收拾好了,本来,也没什么可以收的。 宋天佑盯住赤裸着上半身的男人看了一会儿,举起酒瓶,把剩下的啤酒干了,化开的水雾在瓶底凝聚,几乎是同时,与男人湿漉的银灰色发丝间夹带的水珠一起滚落在地板上…… 李天震看到宋天佑喝酒时上下浮动的喉结,散发着迷人的性感和阳刚的气息。 第二十七章:灌酒 宋天佑把空瓶放在桌上,问男人等他洗完澡要不要一起打会儿游戏。李天震本来就快闷死了,当然是立刻答应,但他仍旧很怀疑,唐烈德这里会有游戏机吗? “我以前带来过一台,不知道是不是被收到别处去了。”宋天佑拉开一个抽屉查看,转身笑了,“还真的没被动过。” 李天震再也不会意外了,经过这一晚,他已经充分认识到唐烈德是个多么无趣,无聊,古板,严肃的男人。倒是宋天佑,李天震发觉他挺喜欢看到宋天佑笑的样子,英俊潇洒的男人笑起来,总会让人感觉温暖,像沐浴着阳光一样。 更何况宋天佑不仅是帅气有型,亲和力强脾气好,还什么都会,真可谓是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打架也厉害。要让李天震找个词来形容他的话,那只能是‘完美’二字。 不知不觉中李天震已经盯着宋天佑看了很久,宋天佑也发觉自己一直被盯着看了,“李先生,你是不是不习惯和别人一起睡?”他表示如果是那样的话,他今晚可以去客厅睡沙发。 李天震立刻收回了不礼貌的视线,摇头,“我不介意。” 都是男人,躺在一张床上睡觉很正常。更何况对方是像宋天佑那么好的人,要睡沙发,也是他自己睡,年纪大点的要让着小的,这李天震还是知道的。 定下来以后宋天佑就去洗澡了,回来的时候手里带了两瓶啤酒,顺便还把客厅的电视搬过来了,抗在肩上,用另一只手扶着。 即使只剩他们两个过夜,宋天佑穿得还是比较规矩的,牛仔裤,条纹背心,被水打湿的金发色泽更深,在灯光下显得很莹润,从发梢滴落的水珠掉在他结实的手臂上,顺着线条分明的肌理向下滑,无限引人遐想…… 宋天佑把电视在空荡荡的桌上放下,然后将酒递给李天震,边接上游戏机边询问李天震的脚伤怎么样了。 李天震摇了摇头,表示没什么大不了,对男人而言,只要是没危及性命的,都算皮肉伤,提起的必要都没有。 李天震对游戏其实没太大兴趣,但如果是和宋天佑玩,他也不会觉得是在浪费时间。而且,趁着这个机会,说不定还能从宋天佑那里探些消息出来,他觉得宋天佑的嘴巴,应该不会像唐烈德那么严。 男人一边玩着游戏,一边想方设法‘让’宋天佑喝酒,男人的手段很高明,他只是敬酒,自顾自地喝,但宋天佑这么绅士礼貌,肯定不会让他一个人干喝。所以几乎是他喝多少,宋天佑就陪多少,不到一个小时,两个人就喝了掉了七八瓶冰啤酒。 男人看到宋天佑湛蓝的眼底里,已经浮现起几分醉意,便知道,差不多了,五分醉是最好套话的,灌太醉了睡死过去,或者意识不清醒,也问不出个所以然。 男人建议中场休息一会儿,他们轮流去上厕所,游戏画面被他们暂停了。 宋天佑回来的时候,看到男人坐在地板上安静地抽着烟,灰蓝色的眸底敛着深思熟虑的光,侧脸略显凌厉的完美线条在头顶明亮的灯光下越发迷人性感,于是他的脚不由自主地动了,朝着男人走过去,俯下身,嗅了嗅男人的头发,称赞道,“很香。” 李天震眉头皱了一下,心里暗暗想着是不是一个没注意,把酒灌多了?不然怎么都开始说胡话了?他用的洗发精,和宋天佑用的,明明是同一种。因为唐烈德浴室里就只有一种…… 宋天佑在男人身边坐下了,面前的游戏还处于暂停的画面,男人从口袋里摸出烟,问宋天佑要不要也来一根。宋天佑一般是不抽烟的,他会,但是没烟瘾。可现在男人已经把烟递过来了,他也就没有推辞,很干脆地把烟点上,抽了几口。 两团雾气缭绕在半空中,李天震督了宋天佑一眼,他觉得这孩子抽烟的时候,表情会变得很深沉,看起来,比平时更有男人味。 千人一面,这个形容忽然从脑海里钻了出来,李天震有种预感,或许宋天佑看起来完美,是因为他很擅长转变自己的状态,他知道在什么样的人面前,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就像个顶级的演员一样,随时都能做出调整。 但这也只是他的猜想,或许是他想多了…… 他们一边抽烟,一边聊天,李天震故意把话题引向唐烈德,宋天佑也稍微告诉了他一些事情,当然,都是些边角料,太私人的话题宋天佑不会说,李天震也不会蠢到直截了当地去问。 其中有些消息,还是让李天震比较讶异的。比如说,宋天佑告诉男人,唐烈德做饭比他做得好吃。再比如说,其实唐烈德账户里应该有不少钱,但他基本没动过,因为他不知道要怎么花…… 第二十八章:迟来的发现 李天震听完宋天佑的描述已经没办法对唐烈德做出任何评价了,他还真没见过这样的人,有钱,却全都扔在银行,把自己弄得跟个清贫的道士似的。而且,他也怎么都无法想象出唐烈德围着围裙,在厨房里做饭的样子…… 他试着想象了一下,又觉得那幅画面杀伤力太大了,于是摇摇头阻止自己继续想象下去。 然后宋天佑问了男人,怎么会和唐烈德认识。 李天震看到宋天佑那双湛蓝的眸子里,带着强烈的好奇,但他总不能说他是杀手,唐烈德正在对他进行严密的调查。宋天佑依然紧盯着他,他又一时想不出怎么回答,督了眼地上的空瓶,“没酒了。”他选择转移话题…… 因为他之前看过了,冰箱里的酒就只有七八瓶,应该是都被他们喝完了。 宋天佑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眼地上的酒瓶,点了点头,“那我去买。” 大晚上去买酒……而且宋天佑已经喝了好几瓶了,这算不算是酒驾? 就在李天震思考的时候,宋天佑已经站起身,把帽子扣在脑袋上了,对男人说,“你等我。”说完他把墨镜也戴上了。 李天震开始觉得有些奇怪了,晚上这么暗,宋天佑出门怎么还要戴墨镜? 不过宋天佑既然那么热心地表示要去买,他也不好再说什么拒绝的话。 宋天佑看到男人微微点头,就转身出去了,不一会儿门外就响起了引擎声,在这寂静森林的衬托中,引擎轰然而响的声音显得十分嘹亮…… 很快地,门被打开了,李天震转眼望去,站在门口的人不是宋天佑,而是唐烈德。 “他去哪了?”唐烈德问男人,背光使他的脸色显得有些阴沉。 男人没有马上回答他,只是漫不经心地点上一支烟,轻轻吸了一口才道,“买酒。” 唐烈德皱了皱眉,“他是你的目标?”这句话仿佛有着双重含义…… “哪种目标?”于是男人顺理成章地曲解了唐烈德的意思,同时他也觉得,自从来了这个世界,他的脸皮越发得厚了。 “让我们摊开来说清楚,天佑是我的朋友,你敢动他……”唐烈德的话几乎一字一顿,但男人没有给他机会说完,“你觉得我什么人都会碰?” 男人到现在才想明白为什么今晚唐烈德对他是那样的态度,因为这该死的杀手职业,唐烈德以为他会危害宋天佑。这种被人戴着有色眼镜看待的感觉,让李天震非常不愉快,“唐烈德组长,我看你是想多了,就算我要下手,也不会随随便便挑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 即使眼里带着鲜明的怒意,男人依然吐字平稳缓慢。 唐烈德听出男人字里行间的透出的意思,男人在讽刺他自以为是…… 鹰眸眯起,那金色的眼底仿佛掀起了狂啸怒涛,迸射而出的锐光与男人不悦的视线笔直碰撞交锋,似乎能在空气中激起一团强烈的电火花,“不是最好。”他的声音比刚才更加低沉。 四周的气氛突然变得低压又危险。 “是又如何?”李天震挑眉看着唐烈德,这个警察今天真是让他够不爽的。 只见唐烈德向着他快步走来,不由分说地就抓着他的肩膀,把他压到了墙上。 忽然接近的健硕身躯让男人立刻产生了本能的压迫感,唐烈德身上散发着浓烈的烟草味道,一双犀利的金眸中充满了警告的色彩,“你可以试试看,我会让你把牢底坐穿,永远不得翻身。” 唐烈德的表情严肃至极,没有半分玩笑的意思。 “前提是监狱关得住我。”李天震与唐烈德对视,随后微微笑了,虽然他没有半点要害宋天佑的意思——开玩笑,那么好的人,谁会想要害他?但他难得有个机会气气唐烈德,何乐而不为? “你!” 唐烈德目色阴冷,怒意加深,李天震瞬间就感觉他被对方身上散发出的戾气包围了…… “你没幽默感。”李天震摇了摇头,“我不会动他。”玩笑话过了火就不合适了,再说他激怒唐烈德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知道分寸,懂得适可而止。 唐烈德先是质疑地锁定他的双眼盯了一会儿,然后金眸中旺盛的怒焰才渐渐熄灭,他松了手,转身离开前送给男人两个字,“无聊。” 李天震愣了一下,说他无聊? 他很想冲着那快要消失的背影说一句:我再无聊能比你还无聊? 无聊这个评价,让他很不满意…… 时间滴滴答答地流逝,李天震看了看表,已经过去二十多分钟了,宋天佑还没回来,他不想干等,拿着遥控器把游戏切换到了电视频道。 电视剧刚好放完片尾曲,跳到服装广告,李天震没兴趣,抬手就想换台…… 但是画面里出现走近的人却让他的手顿住了。 帅气有型的男模穿着一身品味十足的西装走近镜头,扬起灿烂的笑容,紧接着就是一阵狂热的尖叫配音。男模那头纯粹的金发在强光的修饰下更显灼烈耀眼…… 完美的容颜,强而有力的体魄,风度翩翩的步伐,招人喜欢的微笑,足以迷倒电视机前的每一个观众。 李天震却好像被雷劈了一样,脸色越来越沉,因为他发现画面中的男人,和宋天佑简直太像了…… 不是像,那就是! 接着广告片就打出了字幕——跟随白兰度的选择,永远不会出错。 白兰度…… 白兰度! 这三个字直接在李天震脑海里炸开了锅,该死的他为什么没想到白兰度可能只是一个艺名! 第二十九章:倒了八辈子血霉 这几天来的所有线索一齐涌了上来,那些让他感到古怪的,蹊跷的…… 宋天佑饶有兴致问他是不是不喜欢白兰度时唇边的笑意,他说不知道白兰度是谁时宋天佑诧异的眼神,还有宋天佑对影视话题莫名的热衷,以及今晚看电视的时候…… 现在想来用脚挑掉电源的人或许根本就不是唐烈德,唐烈德只不过是在帮自己的朋友打掩护,所以没有否认罢了。 根据晚上那条娱乐新闻,李天震可以得出结论,宋天佑去学校训练是为了新接下的动作片做特别训练。 李天震不想承认他现在感觉很不爽,就好像被当成傻子骗了一样。虽然他知道,宋天佑并没骗他,只是可能出于个人考虑没有如实相告,但他还是觉得很不愉快。 窗外引擎声渐渐变响了。 李天震赶紧把电视画面切回了游戏画面,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只是不希望宋天佑知道他刚才发现了什么。 宋天佑扛了一大箱啤酒进了门,放在地上,他身上的衣服被汗水打湿了,可能是为了尽快回来,下车以后跑进跑出买的酒。回来就看到男人用不太满意的眼神盯着他看,“抱歉,路上遇到一些人,耽搁了。” 一些人……应该是指‘白兰度’的粉丝吧。李天震知道那些粉丝有多么疯狂。 他大度地表示没关系,随即收敛起眼中的不满,转而却问,“你说,如果明星出去拍戏,被粉丝围堵到无路可退的情况下,会怎么解决?” 他是故意这么问的。 男人目光很随意地游走到宋天佑的脸上,就见宋天佑的脸色短暂地僵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恢复如常,笑着道,“我猜如果事先料到这种情况,会准备一个替身。” 原来那天那群狂热的粉丝追逐的,只是一个替身。 “怎么突然问这个,我以为你对娱乐圈的事不感兴趣。”宋天佑的话里有几分试探,虽然他用平和的语气掩饰得很好,男人却还是听出来了。 “没什么,随便问问。”李天震说得很随意,接着就走到门边,把房门关上了,“光喝酒没意思,我们来玩个游戏。” “什么游戏?”宋天佑绅士地表达出感兴趣。 “酒桌游戏。”李天震打开自己的包,早上他看见百鬼收拾他的旅行包,不仅放了吃的,还‘有备无患’地放了一副扑克牌进去。他把扑克牌拿出来,跟宋天佑大致讲了一下游戏规则,摸A的可以指定对方喝酒,摸2的要一直负责陪酒直到下一张2被第二个人抽到,如此云云…… 这个游戏李天震和以前的同事常玩,可以说是得心应手,“8是尿卡,抽到的人可以得到一次上厕所的机会。” 不然除非把剩下的酒全部喝光,才能离开这间屋子。 李天震看到他做完说明的时候,宋天佑的表情已经有些凝重了,所以他故作体恤地问宋天佑,“这样是不是玩太大了?”因为他玩牌的运气一直很好,好到让身边的同事朋友都嫉妒怨恨,所以他有自信不会输。 “不会。”宋天佑摇了摇头,“我陪你玩。” 李天震在心中暗暗地笑了,他就想看看等下宋天佑喝到涨胃又不能去厕所的样子,有多尴尬。 扑克一张张地翻,酒也一瓶瓶地见底。玩牌玩了一个小时,向来牌桌好运气的李天震已经连抽了3个2,2是陪酒,那就意味着就算宋天佑抽到不好的牌要罚酒,他也必须跟着喝。所以地上那些瓶子里的酒,有大半数都进了他的胃。 他以前和同事玩,就算不走运,一个晚上也最多喝个一两瓶,完全不像今晚这样,几乎是翻一张牌喝一杯。 真够倒霉的,好像连牌上的数字都在讽刺他。 李天震已经撑了,胃也涨了,但死活就是抽不到8,抽不到尿卡。倒是宋天佑一连摸到好几张8,可他基本没喝酒,用不着,摸出来就扔到牌堆里去了。 李天震向来不信邪,但今晚也让他觉得,宋天佑好像真是有老天罩着似的…… 抽不到尿卡,就不能去厕所,可是他的肾好像要爆炸了,脸色也黑了,他感觉他快绷不住了,稍微动一下,就要尿出来了…… 第三十章:酒后之祸 但他不能就这么中途离席,游戏规则是他提出的,要是明着耍赖,他以后在宋天佑面前就颜面无存了。 这真是自作孽不可活,聪明反被聪明误,偷鸡不成蚀把米……短短晃神中,李天震脑海里浮起这一连串形容。他今天真是走了背字。不,不只是今天,自从被神经病捅了一刀来到这个世界,他就一直在倒霉。 李天震把手轻轻放在肚子上,勉强稳住形象,抽牌—— 一张老K。 抽到K的人,要连喝三杯。 李天震死死盯着手上那张老K,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天知道,他现在多想坐在地上就这么大哭一场…… 但是他不能,那太丢人了。 “要不要先去个厕所?”宋天佑看他喝了那么多,都没去过厕所,似乎憋得很难受。 “没关系。”李天震还是要面子的,他提出的规则,他就会遵守到底。 “可是你喝了很多。”宋天佑有些担心。 “我肾好。”李天震笑得很勉强,用眼神催促宋天佑快点摸牌,他想赶紧抽到尿卡,然后保持着优雅无懈可击的形象去厕所,再狠狠发泄一通…… 可好死不死的是,宋天佑一抽,就抽到了李天震心心念念的尿卡。 李天震笑不出来了,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运气这么好的人!他真的不行了,膀胱快炸了。 宋天佑在这时看了他一眼,把牌塞进他手里,“给你用。” 李天震有些怔愣地回看着宋天佑,即使这样,他还是感觉有点丢人,不过…… 去他的形象!他决定再也不玩牌了! 把牌摔进牌堆里,李天震起身快步走向门边,拉开门冲向厕所,连洗手间的门都来不及关,解开裤链把东西掏出来,对着马桶就是一阵猛烈地注射。 但倒霉的事,往往都是成双成对的。 膀胱是如释重负,酒劲儿却上来了…… 李天震之前只觉得撑,现在是头晕,去水池边洗了把脸也没有好转,他总觉得,面前的镜子在转在晃…… 奇怪了,他平时酒量不能说是千杯不倒,但也是医院团队里的一枝独秀,怎么今天喝了十几瓶小支的啤酒,就醉了? 脚步不稳地回到房间,他捡起地上的空瓶一看……酒精度数——20度。 太坑了。为什么啤酒会有20度。 看完度数,李天震觉得更晕了。 宋天佑的视线从男人进门起就跟随着男人,见男人有些站不住了,便起身去扶男人,“李先生,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李天震被宋天佑扶着走向床,结果就那么不巧的,脚被地上的游戏机绊了一下,整个人向后摔去…… 他今天出门一定没看黄历。 摔也就算了,摔的时候还忘了把抓着宋天佑肩膀的手放开,导致两个人一起折到了床上,摔了个‘满怀’。变成男人后背压着床垫,宋天佑扑在他身上的暧昧姿势。 简直尴尬又丢人。 柔软的床垫承受了两个体魄强健的成年男性的重量,深深凹陷下去,宋天佑的脸埋在男人颈项间,均匀的吐息打在男人耳边,“有没有事?” 柔软的金发蹭在李天震的脸上,对方温热的呼吸弄得他很痒,但他现在没力气把宋天佑推开,“你起来,就没事。”他让对方自己起来。 但宋天佑没起来,反而凑近男人的脖颈吸了口气,像大型犬在确认主人的味道似的,“我喜欢你的味道。” 李天震这才意识到宋天佑刚才夸他‘很香’,不是说洗发精,是说他的体味。但这有什么好喜欢的,都是大男人,闻起来还不都一样…… 李天震觉得他们靠得太近了,这么身体紧贴着身体,让他觉得……很热。 “你先起来,我很热。”他说着推了宋天佑一下,但对方纹丝不动,这让李天震有些不高兴了,他不喜欢和刚认识的人这么亲密地接触,“你听到我说的话没有?” “听到了。”宋天佑给出了一个清晰的回答,他的声音悦耳动听,接着他抬眼,看向男人。 两人的目光对上了,彼此俊朗的容颜也映入对方眼底,视线在空气中交织,催生出一股莫名的情绪。 李天震感觉心脏的鼓动忽然变快了,皮肤也越来越热……被这样一个帅气,年轻的大男孩直勾勾盯着看,任谁都很难没有半点反应。 “我喝多了,你不要离我这么近。”最后李天震只好承认自己喝多了,神志不清,“我不想对你做什么出格的事。” 宋天佑闻言忽然笑了起来,露出洁白牙齿的笑容十分敞亮,耀眼得胜过阳光…… “你不想,但是我想。”宋天佑的话很直白,就如同他喜怒都形于色的性格一般,“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对你很有好感了,李天震。”他没有再用那个拉开两人亲疏距离的称呼。 突入其来的表白却让男人觉得遭受五雷轰顶一般彻底石化了,因为他忽然想起,他现在的力量还很弱,就算要做什么,也是宋天佑对他做什么…… 第三十一章:忍耐的热潮 李天震没有和明星交往的经验,只和一个女模谈过几天恋爱,那女模小有名气,相貌出众,身材火辣,性格却娇贵得要死,所以没出两个星期,他就因为受不了和女人分手了。相比之下,宋天佑这么出名,这么受欢迎,品格和脾气还这么好,真是太难得太难得了。 李天震不排斥同性感情,他总觉得,只要人还不错,看对了眼,那就可以试试看。 如果是在自己的世界,遇到宋天佑这样出色的人,他想他都会答应的。 但现在,他没有谈恋爱的精力,他的处境也不允许,他有太多顾虑和担忧,这些都是注重‘活在当下’的年轻人不会去在意的,可他在意,没办法不在意…… “你起来吧。”李天震收住了那些漂浮的心绪,对宋天佑说。 “我被拒绝了?”宋天佑英俊的脸上,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湛蓝眼底里有掩饰不住的失落,但他没有就这么放弃,“不介意的话,我可不可以问问原因?” 李天震抿了抿嘴,酒精不断涌上大脑,顺着血液传递,他身上烫得可以,更迫切地想要拉开两人间的距离,“我们不合适。” 不适合,是最稳妥又最不伤人的回答,至少比找出一些乱七八糟的借口让人听着舒服得多。 “不勉强你。”宋天佑有些苦恼地笑了一下,即使被拒绝,他也没有生气或者发怒,反而是很有绅士风度地接受了事实,“既然你都拒绝了我,是不是给我个补偿的吻?” “吻哪里?”李天震注视着宋天佑的眼里多了几分认真,宋天佑大度的表现,让他很欣赏…… 宋天佑没有说话,只是抬起手,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嘴唇。 吻哪里,不言自喻。 李天震点头默认,挺起身凑近,在宋天佑的唇间落下蜻蜓点水的一吻…… 宋天佑很守规矩地没有趁机索取更多,他满意地笑了,好像一块糖果就能够满足的孩子一样。 李天震越发觉得这孩子的品性可贵,不会死缠烂打,也不会恼羞成怒。 言而有信,是君子所为。 补偿的吻过后,宋天佑起身把灯关了,回来就半点雷池不越地躺在男人旁边,还对男人轻声道了晚安。 经历了这一晚男人更加觉得,宋天佑是真正的绅士,他的一言一行,都不是表面功夫,而是发自真心。 虽然男人拒绝了,心里却对这个坦白直爽又风度翩翩的大男孩更有好感了。 他甚至有些好奇,为什么这样的人会看上自己? 前半夜辗转难眠,酒精催化下男人的身体热度只增不减,男人难耐地翻了个身,正对上宋天佑朝他看来的目光…… 宋天佑只是看着男人,却不说话,黑暗里湛蓝的瞳眸中有一丝隐忍的波光在摇荡。 李天震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心里觉得微妙,竟然也有他觉得无法面对的事。 宋天佑也自觉地将双眼阖上,有许多东西不需要阐明,亦不需要深究。 后半夜酒劲退了,疲乏过度的男人终于睡着了…… 这段时间李天震基本没怎么回家住,宋天佑还是不时会约他吃饭,因为影星的特别身份,去的最多的还是唐烈德家。 宋天佑有时会不见踪影,李天震猜宋天佑应该是在忙于拍广告和影视宣传片,那之后他也搜索了一些关于‘白兰度’的资料,甚至还破天荒地看了几部‘白兰度’主演的,从前他一直不屑的‘商业电影’。 这让他发现,宋天佑的演技确实很不错,有些煽情的片段,连他都觉得很有代入感。 宋天佑没约他的时候,他就去找那只丢失的猫,不过成效甚微,其实能不能找到他倒不太关心,至少能用这个借口把其他委托挡一挡。 这期间他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值得一提的是他之前让金烨去把头发重新弄弄,结果回去一看,金烨的发型是变了,但改变之处只是那头华丽的爆炸卷变得更爆炸了而已…… 敢情金烨就是这么兑现‘等大哥回来会看到不一样的我’的承诺的…… 这让李天震简直哭笑不得。 时间久了,他和唐烈德也混得比较熟了,甚至有时还能互相开开玩笑。唐烈德这个男人,也不完全像看上去那么古板。 但他仍旧觉得石头的事情不能明着问,得私下找。所以他不疾不徐地一边坚持训练,一边与唐烈德加深关系。 通过这些日子的训练,李天震的实力增进很多,也对这个世界有了更深的认识,光是武器执照,他就考下了十四个。 唐烈德的伤也差不多痊愈了,于是宋天佑提出吃顿好的,庆祝一下。 唐烈德很难得地‘体恤民情’,问李天震想吃什么。 李天震并不忌讳这份堪称罕见的‘大发慈悲’,但他一时还真想不出要吃什么好,“我都可以。” 宋天佑则建议在家里吃烤肉。 考虑到他特殊的身份,李天震和唐烈德都没有反对。但是因为唐烈德家的冰箱干净到能使人绝望,又因为让‘大病初愈’的病人去买菜不合适,李天震让宋天佑陪他一起去。宋天佑本来有点想拒绝,看了男人一眼后还是答应了。 宋天佑‘全副武装’地开着拉风的飞车陪男人去买菜,就在路上,李天震抽空看了看手机,有三四通未接来电,都来自内森。这段时间内森一直都有打电话给他,但他是铁了心地要从这个危险的男人生命中消失,所以查看完,他就把手机收回了口袋。 他们在超大型购物商场逛了一圈,不仅买了菜,李天震还挑了几件合身又不失品位的衣服,准备送给唐烈德,因为他有次不经意看到唐烈德打开衣柜,里面除了几件款式差不多的深色西装和白色衬衫以外,别无他物,空旷的柜子看起来……简直凄惨悲凉。 当然,买单的时候刷的是宋天佑的卡,宋天佑也觉得唐烈德的衣服确实太少了。 而就当他们大包小包提了一堆,准备离开商场的时候,一个面熟的青年进入了李天震的视线…… 第三十二章:商场邂逅 李天震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莱安,莱安没有马上跟他打招呼,因为他发觉男人和朋友在一起,不知道上前打扰是否合适,他只是温和地看了李天震一眼,微笑。 商场大门前的灯光照耀在莱安亚麻色的头发上,一身合体的浅灰色手工西装将他儒雅的气质衬托得更为鲜明。虽然他只是站在那里没有说话,往来出入商场的路人还是忍不住朝他那里多看了几眼。 李天震转头对宋天佑说碰到了熟人,过去聊一会,让宋天佑去车上等他,宋天佑欣然领受,接过他手上的几袋东西,就向着车子那边走了。 李天震在莱安面前站定,点了支烟烟,稳稳抽了一口,“看来你的手下们不怎么喜欢我。” 莱安这次出行还是跟着好几个‘黑皮’的保镖,那些保镖看到男人走近莱安,都顿时变得警惕,大有种要立刻冲上来把他们之间的距离拉开的趋势。 莱安转身,对几个保镖比了个退下的手势,那些保镖接到命令,立刻安定了情绪,不再用那种极为不礼貌的视线盯着李天震看。莱安这才回过头来,轻盈地笑着说,“好了。” 李天震发现莱安做事的风格还真是挺有意思的,一般人在这种时候都会先解释解释原因,但莱安更注重先解决当下的问题。 两个男人站在商场门口聊了几句,莱安记性很好,还关心了一下他脚伤好得怎么样了。 这话问得李天震心里暖暖的,莱安一看就是特别忙碌的那种人,隔了这么久,还惦记着他的伤,想不感动都有点难。 得到已经痊愈地回答,莱安满意地点了点头,“那么最近工作顺利吗?” 虽然刚才心情很好,但说到工作,男人的心一下就被拍凉了…… 不顺利,非常不顺利。 走丢的猫还没找到,根本不知道能去哪里找,之前肖恩的一些客户也频频找上门来,让李天震帮他们解决‘问题’。李天震不想杀人,他学习和做训练是为了能在这世界生存下去,不是为了杀人。 猫的委托能暂时拖延一阵子,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那些有权有势的政要和商人们已经有点按耐不住的意思了。 而这还不是当下最严峻的问题。李天震这些天还收到了两封匿名的委托,钱是自动到账,也就意味着任务自动开启。 男人想起肖恩日记里提过,肖恩是被一个‘神秘人’从监狱里拉出来的,出来之后就为那个‘神秘人’工作了,所以匿名委托应该是来自于那个‘神秘人’。 他知道如果不完成‘神秘人’的委托,后果可能会很严重。 因此,李天震近来虽然实力突飞猛进,心情却可以说是很差很差。但他没有可以倾诉的对象,老亚历山大和百鬼都不知道这桩交易,新来的金烨更不可能知道,内森他避之唯恐不及,宋天佑还不知道他的身份,至于唐烈德,难道他要和一个警察聊聊自己将来可能会犯下的罪行? 他只好把这些都放在心里,有时候在晚上,他会被这些沉甸甸的秘密压得睡不着,透不过气。他算是明白肖恩的感受了,难怪肖恩想尽办法利用那么多人都要逃离这一切,这种憋着压抑着的感觉,真不是好受的…… 莱安见李天震迟迟没有回答,率先开了口,“如果不顺利的话,我这里刚好还缺个做事的人。” 这已经不算是暗示,开门见山的邀请非常直白,莱安以为男人是想要换工作,但他这种说法,又是很给男人面子的,他是要男人为他工作,而不是给男人一份工作,一句话几个字不同,给人的感觉就完全不一样。 李天震觉得这个莱安真是个心思敏捷,又细心的人,“谢谢你的好意,我现在的老板有些可怕,我想他不会随便放我走。”他很想答应,就算不是什么高薪的工作,也比当杀手强,但他没有选择的余地,他的案底还在对方手上,一个弄不好,结果要么是坐牢,要么就是逃亡。 莱安没有强求,只是笑着对男人说,“我在上面有一点关系,如果你知道你老板的名字,可以告诉我,让我和他去谈谈。” 要是别人说这话,李天震可能会觉得是吹嘘,可光看莱安出行的排场,和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贵族气质,就知道他说这话,所言非虚,或许在上面真的有什么关系。但这个谈谈,含义太深了,可能会帮到他,也可能反而害了他。 “你觉得我的老板会听你的?”要知道,很多事不是谈谈就有用的。 莱安想了想,“会听。”平缓温和的语音,带着一股无形的自信,仿佛只要莱安想,世上就没有他办不到的事情。 李天震一时拿不定主意,他和莱安才刚认识不久,根本没办法信任这个人。而且他也实在不知道那神秘的雇主叫什么名字,“让我考虑一下。” 莱安的脸上自始至终都带着温文尔雅的笑容,你考虑好了,可以给我打电话。” 这话说得,好像什么事都能用一通电话解决似的…… 两人就此交换了电子名片,莱安还让手下从车里拿了些补品出来,给李天震带回去,当然他下令都是用眼神。 几个保镖倒也聪明,一看老板的眼神就明白老板的意思,看来莱安平时对这些手下真的是教导有方。 李天震越发佩服这个年轻人了,有社会地位,有钱,有适度的威严,但不会摆什么架子,脾气也好。和仗着权力在握就霸道行事的内森截然不同。 只是短暂相处了几分钟,都让李天震觉得心里舒服多了。 接着莱安又问了他几个问题,关于他生活近况的,不那么私人的。李天震看出莱安是想和他多聊一会儿,他很乐意,但是想到宋天佑还在车上等着,于是主动结束了话题,说电话联系。莱安也明白男人的朋友在等着,今天不宜久聊,通情达理地点了点头。 等李天震回到车上,就发现宋天佑的脸色不是那么好看了。 第三十三章:机遇与冒险 这孩子心里藏不住事,嘴里不说却都会表现在脸上。李天震以为他和莱安聊天冷落到他,让他不高兴了,刚准备道歉,就听宋天佑开口说了这么一句,“你最好离他远一点。” “为什么?”李天震被他说得有点愣,宋天佑从来没干涉过他的私人生活,包括他的交友,现在突然来这么一句,让他不知道对方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 “那个男人不简单。”给出这样一句,不管男人再怎么问,宋天佑都不回答了,他默默地发动了车子,引擎的厉响声瞬间划破了静谧的四周。 不简单……李天震在心里细细咀嚼品味着这个形容,其实他也多少看出来了,莱安不是什么小角色。但那事实上更顺了他的意,他需要多和上流社会的人接触,他要打探消息就必须这么做,莱安将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宋天佑的话更让他确定,走这条线走对了。 匿名委托的限时是明天,目标是两个军机处的官员,而他决定冒个险…… 他觉得如果他一直不动手,让任务失败,说不定就能将幕后主使逼出来,逼到自己面前,至少他要知道对方到底是什么人,他不能永远被动地蒙在鼓里。 当然,这做法很冒险,他只是在赌,赌肖恩曾经将工作完成的足够出色,上面不会因为一两次失败就丢弃这颗好用的棋子。但他也可能会赌错,赌错了,不只是输,可能还会赔上性命。 他想,等这件事结束,如果他还有命在,他会找莱安好好谈谈。 车上的气氛很安静,宋天佑连音乐都没开,李天震的心也越来越沉,他不确定这样做的后果是不是他能够承担的,未知永远那么可怕,但他转念一想,来到这里后他已经是一无所有了,还怕失去更多吗? 这时候,手机忽然响了,李天震拿出来一看,是薛洋。 薛洋的弟弟在南街那边打架受了伤,他现在又在上课脱不开身,让李天震代他过去看看,如果没什么事,就替他把臭小子揍个半死再说。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个弟弟?”李天震觉得挺奇怪的,和薛洋保持师生关系已经一个多月了,薛洋从没提起过他还有个弟弟。 “年轻人就是问题多,我认的行不行?”薛洋告诉李天震,那是他以前的学生,因为玩得好所以就以兄弟相称了。 “你说你弟弟在南街?”李天震调查过这个地方,肖恩有几个委托曾经是在南街完成的,南街其实在城市最北,那里是这个城市最乱的,最常发生暴力斗殴的地方,许多黑道,暴力狂热分子和反社会分子都齐聚在那里,因此更多人喜欢称那里为‘黑街’。 一般人根本不会去那片区域,因为这片独立区域和其它地方是用高高的铁丝网隔开的,大多数人更是听都没听说过,要不是肖恩的日记里提起过,李天震也根本不会想到这城市还会有这么乱的地方存在。 显然薛洋的这个弟弟,打得不是普通的架。 宋天佑听到他们的对话,就打开卫星地图查找,但是地图上根本没有这个地方,这片区域的存在被国家抹杀了,“奇怪……”纳罕地嘀咕了一声,宋天佑看向李天震,“南街是不是在南边?” 宋天佑是正规娱乐公司旗下的艺人,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他不可能知道,也不会去关心。 李天震刚想告诉他不是,就听薛洋在电话那边很大声地开口了,“对,在南边。”不仅如此,薛洋还说得很正经,很认真。 算了,李天震不想说薛洋了,敢情薛洋根本不知道南街是多么危险的地方,就让他去帮忙…… 这忙估计是要帮大发了。 就在李天震犹豫着有没有必要为了薛洋的弟弟这么以身犯险的时候,就听薛洋说,“行了你赶紧去,我把谢卫的电话给你。” 原来谢卫曾经是薛洋的学生,是他认的弟弟。 李天震听到那个名字就笑了,他正愁不知道如何与谢卫接上关系,没想到机会这么快就来了…… 第三十四章:天生的克星 李天震驱车飞驰到南街只用了十五分钟,这里的交通工具,他现在已经开得得心应手了,到这里一看才知道这里为什么会被冠以各种最恶劣的名号,铁丝网内环绕着一片废弃的钢筋楼盘,高耸入天,而你把车开进去才会发现,腐朽外表的掩饰下,这里其实无比繁华…… 各种高级娱乐场所,歌厅,酒吧琳琅满目,在废楼投下的阴影中,五彩斑斓的霓虹像在发出夜晚特有的喘息声一般。 世界上所有事物都有对立面,如果说外面明亮安详的世界代表着一种美好净土,这里就是纸醉金迷的堕落天堂。 李天震把车在隐蔽的地方停好,就给谢卫发了消息,问他在哪里。谢卫回得很快,说他在西南角一间叫‘西夜’的酒吧。 还能回消息是好现象,说明谢卫还活着,并且没有落入什么人手里。 可是这里的街道错综复杂,等李天震赶到的时候,酒吧门外已经围了一圈人了。 看那些人的穿着扮相就知道是帮派分子,他站在人群外围听到议论,说是有人在他们的地盘闹事,人可能躲在里面…… 接着就有人进进出出,把伤员抬出来。 李天震只看了一眼,就知道刚才的斗殴有多么惨烈,那人的眼珠子都被打飞了,现在捂着眼睛,满脸满手都是血地躺在担架上扭曲身子哀嚎。但是他不感觉意外,谢卫下手有多毒辣,他很清楚。 在李天震眼里,谢卫那狂暴的性格,和疯子没两样。 但疯子不一定无敌,李天震心算了一下被抬出来放了一地的,少说有二十来号人,就算再强悍,面对这么多人的围攻,也不可能不受一点伤。 那帮人现在进去搜查酒吧,但李天震觉得,就算他们把酒吧翻过来,也找不到谢卫的。 这个谢卫很聪明,不会在酒吧里傻等着别人来救自己,在情况变化之前就率先转移了阵地。 李天震悄悄走出人群,才又给谢卫发了个消息,问他死了没有。 谢卫只回了几个方向键。 李天震按照他的图标来来回回在不同的巷子里转了好几圈,才找到谢卫。当然这不是因为他方向感差,而是谢卫太谨慎了,用这种方式提醒他小心被跟踪。 谢卫的伤在腿上,他的右腿插了把20公分长的刀没拔出来,因为不能拔,拔了流血更多,更容易耗损体力,也更容易被发现,他只是用块布把伤口缠上,现在那块布已经被血浸透了…… 刀插在腿上的状态下还跑了这么远,这需要多大的耐力和毅力,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谢卫看清了男人的脸,登时就哼笑了一声,“又是你,我们怎么这么有缘?” 李天震还真没见过这种人,他来帮谢卫,谢卫还要嘲讽他,“你哥现在没空管你,只好让我代劳。” “去你的代劳,你会那么好心?”谢卫说话向来无所顾忌,即使他现在身处劣势,那张嘴里依旧没什么好话。 李天震本来心情就不怎么好,又被谢卫这么直接地激了一下,脾气也上来了,“没错,外面有一群人准备把你砍成肉酱,我就是进来‘帮’你叫他们过来的。”他挑起眉宇,视线稳稳地落在谢卫受伤的腿上,“怎么样,是不是这么‘帮’你,才能让你觉得满意?” 平淡的语调中是不加掩饰的威胁,男人的话也让谢卫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沉默了,用那阴暗的绿眸盯着男人上下打量,幽蓝的头发反射着旁边快要坏掉的霓虹一闪一闪的光…… 片刻过后,谢卫忽然抬手,直接把刀从腿上拔了出来,仍进旁边的果皮箱,对男人说,“我们走。” 男人明白他终于开了窍,跨出一步,顺势扶住他的肩,肌肤相触的瞬间,男人才发现,谢卫的身体原来这么冷…… 两人在巷子里绕了一路,好几次差点和追进来的人正面碰上,幸亏谢卫很了解这里的地形,每次听到脚步声,他都带男人拐进其他的巷子,而他选择的巷子,总有出路…… 几经转折,他们已经离李天震停车的地方很近了,但就在快要走到出口的时候,后方的脚步声徒然变响了。 谢卫反应迅速,拉着男人往旁边的墙后一藏…… 但这面墙宽度有限,他们必须身体紧紧相贴,才能完全消失在外面人的视野中。 男人被压在墙的内侧,谢卫则环住了男人的腰,不让男人的衣角露在外面,近距离下双方都能清晰嗅见彼此的呼吸…… 谢卫让男人不要出声,然后转眼观察外面的动静,那些人来来回回查看了好几次,脚步声时近时远。 男人的四肢被他压得发麻,很想抗议,但情况特殊,也唯有忍耐。 十几分钟过去后,那些凌乱不堪的脚步声终于消失了,谢卫这才收回视线,转看着被他压在墙上的男人,发现男人也在看他,眼神明显带着不悦,“还不起来?” “嘿……”谢卫忽然笑了一声,那只勾起一边嘴角的笑容,带着半分邪气,“你这么看着我,我会以为你想吻我的。” 吻他?开什么玩笑,李天震宁愿吻一只狗也不会想吻面前这个疯子,“我让你起来,你压着我让我很不舒服。” 谢卫唇边的笑意更深了,“要不是我受了伤,一定现在就让你舒服舒服。” 在这种时候开这种玩笑,李天震简直想骂他无耻了,“还走不走?” “走。”谢卫干脆地起了身,但果不其然地又跟了一句,“反正现在也做不了什么。” 疯子,神经病,白痴,脑残……李天震一边扶着谢卫往外走,一边用所有他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词在心里把谢卫咒骂了一遍,他居然今后还要想办法和这种人搞好关系,这家伙简直比唐烈德还招人烦惹人厌…… 上了车,李天震强行阻止自己继续思考将来的事,他已经感觉头疼得不行了,他总觉得只要谢卫一说话,他的脑筋就砰砰地在跳。 “喂。”谢卫的声音好像是凌空劈过来的,“你说,你救了我,我是不是该给你点奖励?” 还好这次是正常点的话题,李天震揉了揉太阳穴,问他,“你要给我什么奖励?” 谢卫微微侧头,盯着男人,笑了一下,“奖励你一个爱的抱抱怎么样?” “……”李天震快吐了,要不是因为谢卫和他回家的线索有关,他简直现在就想把谢卫从椅子上拎起来,扔下车去…… 第三十五章:爱的抱抱 李天震和谢卫坐在车上,向着学校的方向行驶,因为谢卫拒绝去医院,他不想在任何地方留下他的医疗记录,况且腿伤并不致命,只是血流得很多。 李天震本可以帮谢卫包扎做个应急处理,但他没那么做,甚至还故意把车速调得很慢。 他就是要让谢卫多流点血,不流血不长记性。 而且,拖长时间,也可以趁机和谢卫多聊聊,要知道一个人虚弱的时候,也很容易被撬开嘴巴。在他原来的世界,有不少刑事案件就是在医院一边进行手术一边进行审问的状况下侦破的,因为罪犯也是人,他们脆弱的时候,意识到自己命不久矣的时候,也会难得地发发‘善心’,吐露实情。 刚开始谢卫还没什么意见,后面血流得更多了,见男人还是没有加速的意思,那狂暴的脾气蹭地就上来了,“开车这么温柔,你阳痿?”开口就是讽刺,语音里仿佛爆出火星。 男人觉得这样的激将法很幼稚,恐怕只有那些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才会买账,他稳稳地点上一支烟,反问,“你没试过,怎么知道?” 要是平时可能他还会有些顾虑,但谢卫现在这状态,根本动不了他,所以男人更加无所顾忌了。 “这么说你是希望我试试?”谢卫语调轻快,但皱着眉头的表情却显示着伤口为他带来的痛苦。 “我救了你。”李天震提醒他注意说话的态度。 哪想谢卫忽然冷笑起来,“我也救过你一次,记得吗?”他是指光头出现的时候。 李天震并不怎么在意他的讥讽,用平淡的语调回答,“你救了我一次,也差点杀了我一次。” 谢卫抬了抬眉,“那顶多算未遂。” 杀人未遂,还说得这么理直气壮,李天震真想当场翻个白眼,自己也真是的,居然企图跟这么无耻的人讲道理。 男人决定不要继续这个话题,他吸了口烟,轻轻吐出来,问谢卫,“为什么打架?” 谢卫眼皮短暂地跳动一下,伸手过去,直接抽走了男人叼在嘴里的烟,“问那么多干什么?” “随便问问,你不想回答就算了。”男人其实并不关心打架的理由,他只是想找个引子打开话匣。 谢卫盯着男人,重重吸了一口烟,再狠狠呼出来,整个前车厢瞬间烟雾缭绕,“还能有什么原因,道上一共就那么点事。” 道上的纷争,要么因为钱,要么因为人。 李天震把车篷放下,和煦的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开始流动的空气轻轻撩起他们的头发,“死人了?” “嗯。”谢卫品味着手上的香烟,被明亮光线照耀的眸底却显得暗沉沉的,那被风带起的幽蓝发丝松散富有光泽,眉宇间散发出一股天然野性的力量,“死了一个兄弟。” 原来谢卫的架不是为了他自己打的…… 李天震还以为谢卫是个从头到尾只顾自己心情的利己主义者,现在看来,是他错了。 他不经意督到谢卫流血不止的腿,忽然萌生出一点小小的罪恶感,他是不是不应该这么记仇?跟小孩子有什么好认真的? 李天震加速将车开到学校的路上他们稍微聊了几句,谈起自己的工作,谢卫说他就是个在人手下干活的,会知道肖恩和内森的关系,也仅仅是因为有次内森带着肖恩去了他的场子,他觉得内森说话带着明显的官腔,出于谨慎,谢卫偷听了一下他们的对话,哪想到就得知了这么惊人的秘密。 原来这个谢卫不像李天震以为的那么本事,只是个小角色而已。 难怪到处找不到谢卫的资料,因为他根本就不出名。 哎…… 李天震想叹气,他本来还打算凭借着谢卫打入地下情报网,搜集消息。现在看来,这个谢卫真是比唐烈德还要没前途。 不过……算了。跟着肖恩的线索走不会有错。 薛洋下课走到医务室的时候,李天震已经帮谢卫清洁伤口做好包扎了。 薛洋督了眼谢卫腿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的纱布,脸色完全黑了下来,“你说你,做点什么不好,非把自己弄这么脏。” 这个‘脏’似乎别有深意…… 李天震从这句话里多少可以判断出原本谢卫不是干现在这行的,但不管中途发生过什么,使他改变,现在黑道帮派这个大染缸,一定是谢卫自己主动跳下来的。 谢卫没说话,只是直直向上看着薛洋,薛洋亦不悦地回视着他,两人的目光越过李天震的肩膀,在寂静的医务室内强硬碰撞。 李天震被夹在中间,觉得有些尴尬,他可不想参与什么兄弟纠纷,“你们聊,我先走了。” 而就在男人要迈出脚步的时候,谢卫忽然开口了,“等等,我跟你还有事。”他让男人站着别动。 “还有什……” 男人话都没说完,就见谢卫从床上跳起来扑向他,结结实实地把他摁进自己的怀里…… 谢卫身上有股清爽劲凉的薄荷香气,直冲李天震鼻腔,但在那之下,又有股掩饰不住的血腥味。 “你在做什么?”男人眼底瞬间蹿起火花。 谢卫朝下看着他,愉悦地笑了,“说到做到,奖励你一个爱的抱抱。” 那扑抱的动作,那幽蓝的头发,那深绿的眼眸,那笑起来神经质一样的表情揉到一起……直让李天震想到某种他最不屑的犬类。 ……哈士奇。 第三十六章:浪漫的黄昏 “抱够了没有?”李天震真想一脚把谢卫踹开,但又觉得那样实在是太不优雅了,而且男性间的拥抱其实很常见,如果因为这样就动粗,会显得他很没风度,很小气。 “不够。”谢卫坏笑着,“你救了我,就是我的救命恩人,救命恩人要抱得久一点。” 这个谢卫……摆明了就是故意占便宜! 李天震别无他法,一脸无奈地看向薛洋,“让你弟弟从我身上起来。” “你觉得他会听我的?”薛洋摊了摊手,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但唇角那憋不住的笑容已经把他幸灾乐祸的心思全盘出卖。 求助失败,男人只好‘自力更生’,弯曲膝盖,不着痕迹地在谢卫受伤的地方轻轻撞了一下。谢卫顿时就倒抽了一口气,松开手,脸色渐渐阴暗下来,狠狠盯着李天震,那目光像是要把他刺个对穿似的…… 这样就生气了,还真是个孩子。 “我和朋友约好了吃饭,不想迟到。”男人找了个非常合理的借口。 谢卫听完嘴角动了一下,眼底里的锐气渐渐收敛…… “那我也要去。” “……”李天震的脑筋又开始跳了,“去干嘛?” 谢卫若无其事地摸了摸肚子,“我饿了。”他说得理所当然。 “你又不认识他们。” “吃着吃着就认识了。” 李天震本能地就想冲着他骂一句滚蛋,但他转念想到谢卫身上关联的线索,把快要脱口而出地话收住了…… 这个谢卫,简直无耻到了一个境界,而且脾气还很古怪,好像特别不服管,李天震说往东,他就偏要往西。 最后李天震只好答应带谢卫去唐烈德家吃饭,让谢卫先去开车,自己则是给宋天佑打了个电话,说晚上会多带一个人去。 宋天佑倒是很爽快地没有反对,这也让李天震稍微舒服了点。就在他准备抬脚走人的时候,薛洋叫了他一声,他回过头,就看到了薛洋陷入沉思的那张脸,“我觉得那孩子是把你当自己人了。” 这个不用薛洋说,李天震也感觉出来了,虽然谢卫的脾气很怪,但现在的这种怪,和之前的那种,是完全不一样的,复杂多变的举动中,带着一点点不易察觉的友善。 有些人的心就像一个瓶子,瓶口很窄,卡得你很不舒服,但一旦你进去了,就会发现里面的世界很宽广。 李天震认为谢卫就是这样的人。 他说了句我知道,转而又问,“你说他把自己弄脏了,是什么意思?” 薛洋在这时突兀地叹了口气,“那孩子从小就励志做个警察,结果……”他耸了耸肩,不再往下说了。 想当警察,最后却混了黑道。 瞧,人生有时候就是这么无奈。 从前想走的路,未必就真能一往无前,反倒是很多人,最后走到了截然相反的路上。 他会不会这样?说实话,他也不知道。 李天震上车的时候,谢卫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用手指不断敲着车门的边缘,“这么慢,你是老人?” 要是平时有人敢用这种态度这种语气和男人说话,男人早就转身走人了,但男人发现,听薛洋说完那番话,他现在面对着谢卫,已经没办法有半点火气了。 李天震平静地看了他一眼,只答了三个字,“我心老。” 车子已经预热过,李天震坐进去就直接踩了油门,引擎轰响带起一阵狂烈的风,肆意缭乱着他们的头发…… 谢卫哼笑一声,“看出来了,老人家。” 从学校到唐烈德家路途并不遥远,谢卫一点都不像刚流了那么多血的人,看起来依旧神采奕奕的…… 年轻真好。男人在心里嘀咕了这么一句,然后又嘱咐谢卫说,到那里要叫他‘李天震’,而不是‘肖恩’。 “连你的真名都不知道,那也算朋友?”谢卫很不屑。 男人皱了一下眉,那就是他的真名,但他不能说,就算说了,也没人信,“你记得别说漏嘴就好。” 谢卫深深地看了男人一眼,“那我还是叫你老人家吧。” 连着被说了好几次老,就算是李天震也压不住心气了,这孩子,不仅不听话,还没礼貌…… 而就在他打算教育教育谢卫的时候,谢卫忽然伸出手搭上了他的肩,指着前方说,“你看——” 黄昏时分,夕阳的光辉笼罩着前方的路途,火烧一般的红霞变幻莫测,栖息在这里的鸟群从树冠中腾起,洒下一片白洁的羽翼,整个天空像是下起了绯红色的飞雪一般壮丽…… 第三十七章:有话床上说 车在一片柔软的羽翼中穿过,李天震转过脸,看了眼谢卫,灰蓝的眸底更加深邃。谢卫凑了过来,距离缓缓消减,一片被夕阳镀上金红色的羽毛在他们之间轻扬地飞过…… 鼻翼交错,嘴唇就要相贴的时候,李天震忽然向左偏头,谢卫向右侧身,虽然有些对不起眼前的美景,但他们还谁都没做好准备。 谢卫笑了一声,手越过李天震身侧,把车切换到了自动驾驶,“注意开车,你走神了。” 李天震看着谢卫坐回原位,稳了稳心绪,才开口道,“听说,你以前想当警察?” 谢卫的视线瞬间扫了过来,“人想去的地方不是只有一种途径才能达到,”他难得没有发怒,也没有故意使用油腔滑调的语气,“不忘初衷就好。” 这回答让李天震有一种感觉,谢卫一直都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要什么,以及如何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他活得很清醒。 一路无话。 到唐烈德家的时候,天色已行将入夜。唐烈德准备了烤肉架,搭在楼顶的露天阳台上,宋天佑帮忙把食材拿过来,肉都是腌好的,烤熟就能吃。 唐烈德康复后就彻底恢复了精神抖擞的状态,他站在烤肉架旁边,穿着一件黑色立领的POLO衫。任何衣服穿到他身上,都能发挥出与众不同的气质,时尚又不失大气,加之那不输明星的俊朗容貌,很难让人不想多看上两眼。 李天震没想到唐烈德这么快就穿上了他和宋天佑给买的衣服,他走过去,先称赞了一下衣服合身,接着就把谢卫介绍给唐烈德和宋天佑。 “喔,大明星白兰度,街头上你的海报太多,我都看烦了。”谢卫这话像是讽刺,其实是称赞宋天佑出名,而且这样的称赞比虚情假意的恭维让人听了更舒服。 但男人介绍到唐烈德的工作时,谢卫眼底的光却骤然暗了下去。 男人觉得真不该提起这个话题,好死不死唐烈德现在是个警察,唐烈德的生活,正是谢卫曾经想要的…… 同时,男人也发觉这个场景着实有些诡异了。 一个杀手,一个警察,一个黑道,聚在同一个天台上,相安无事地一起吃烤肉,这样的场面可不多见。 虽然谢卫说话那腔调有心人一听就多少能猜到他不是什么良民,但唐烈德也没问谢卫是做什么的,唐烈德根本不关心别人怎么样,只是在男人过来的时候,夹起一片烤肉,放进男人的盘子里…… 男人刚想说点什么,盘子里的肉转瞬间就不见了,到了谢卫嘴里。 谢卫意犹未尽地嚼着烤肉,还啧啧发出两声称赞,“烤的不错,警察先生。” 真是无耻到了极点。 唐烈德这才终于正眼看了看谢卫,面对那无赖的笑容,他毫无反应,只是说,“还有。” 谢卫笑得更开心了,“加把劲,不够吃。” 李天震还真没想到,当流氓痞子遇到正直警察,还能有这么和谐的互动。 一顿晚餐就这么过去了,谢卫也和宋天佑迅速混熟了,看他们谈笑风生的样子,李天震不禁怀疑,难道只有他一个人觉得谢卫很无耻? 聚会散场后李天震就直接往家走了,最近回去得有点少,当然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避开内森。但命运就是这么喜欢捉弄人,越不想越到的人,越会找上门来。 李天震还没走到楼下,就被一群人团团围住了,带头的女人他见过,就是在巷子里通知内森紧急会议的女人,“中尉请你过去聊聊。” “派这么多人来,也算请?”李天震再一次见识到内森的两面三刀,这哪里是请,分明就是施压。 女人知道他是聪明人,含着笑点了点头,“那你也该知道不去的结果了。” 这种情况下李天震也没什么办法,只有硬着头皮跟着一群人来到一家高档酒吧,身姿婀娜的舞娘为他引路,带他到了一间VIP室。 一开门,他就看到有个陌生的男人被用铁铐吊在天花板下,男人浑身是伤,已经没有一块好肉。内森则姿态优雅地坐在真皮沙发上,一手支着下巴,“好久不见。” “你让我来就是要我看这个?”李天震督了眼备受酷刑的陌生男人,就算再蠢也不会看不出这是杀鸡儆猴的威胁。 内森悠然起身,走到一个冰柜边,打开门,伸手进去,抓出一条蛇…… 蛇是活的,被捏住嘴巴,露出锋利的毒牙,尾巴还在摇摆晃动。 “你知道刚从冰柜里取出来的蛇进入人体内会有什么结果吗?”内森不答反问,信步走到受刑的男人身边,掰开男人的嘴巴,在男人惊恐的眼神和哭哼声中,将蛇缓缓送入男人口中…… “受到高温影响,蛇的情绪会很亢奋,然后……”李天震抬了抬眉,“它会横冲直撞,撕裂人的内脏。” 内森轻轻把男人的嘴巴扳上,掏出手帕擦了擦手,“不接电话,你是打算造反?”他朝着李天震走来,唇边的笑容越发阴恻渗人,“你知道你让我觉得你像什么?” 李天震迎着那阴鸷的目光看去,平声问,“像什么?” “你就像一头永远喂不熟的狼。”内森走到李天震面前,抬手整了整他的衣领,“再让我看到你和别的男人走那么近……下次就轮到你。”他的脸上展现出一个冷意逼人的灿烂笑容,“记住了吗?” 李天震吞咽了一下,这个男人,实在可怕,“记住了。” “好孩子。”内森点了点头,随意地揽过他的腰,“接下来的话,我们床上聊。” 第三十八章:要你只看着我 床上聊? 李天震的眉头皱了起来,立即拨开内森的手,“谁要跟你……” 唔…… 内森没有给男人把话说完的机会,双臂将对方的身躯禁锢,嘴唇贴上来,灵活的舌头撬开男人来不及闭紧的牙关,他纵情深吻着‘久违的恋人’,呼唤恋人的名字。 “肖恩,肖恩……” 男人感受到对方身上烙铁般的热度,艰难地呼吸,他试图反抗,但根本无法逃脱。 住手,我不是他,我不是你的肖恩!——这样的声音在他心中狂喊,像海面轰然掀起的巨浪。 可是李天震被狠狠吻住了,发不出一点声音,他的唇,被吻得发麻。倒是受刑的陌生男人因为腹腔内蛇的不断冲撞,连连惨叫,凄厉的声音不绝于耳,“畜……生!内……森!你……不得……好死!” 内森对周围的惨叫声与咒骂声采取完全无视的态度,甚至表情还露出一点享受。 李天震被迫不断加深现在的吻,身体虽然逐渐在发热发烫,但这一次,他的心没有动摇。 他冷眼注视着内森,觉得这个男人,真是变态,居然喜欢看到他人痛苦的样子。 “原来你不喜欢床。”内森的低笑从耳边传来,他吻着男人,将男人推向沙发。男人感觉到束缚着他的手臂松动了,于是想也不想地猛然挥出一拳—— 内森轻松接下男人的拳头,抓着男人的手腕狠狠反拧,顺势将男人摁到沙发上,被一个体魄相近的同性压在身上,后背如受重击,男人当下就痛哼出声,扭过头,死死盯住对方的目光冷意丛生,“变态……你到底想做什么?” “那还用说?”内森亮起完美无缺的笑容,但他那色彩略显浅淡的眼眸中,没有丝毫笑意,抓着男人正欲挣扎的双手,举过男人头顶单手锁牢,另一只手从身后直接扯掉了男人的衣服,“要你只能看着我……” 李天震背后一凉,瞬间心就沉了下去,没想到他锻炼了这么久,却仍旧不是内森的对手。 他不甘心! 内森的手绕到他的身前,解开皮带扣,将他的长裤与内裤一起拉下,“要你只能感受我……” 他的声音低沉富有磁性,那浅淡却又迷人的狭长眼眸,像是能将人不断吸入的旋涡。 没经过任何扩张,内森就提枪上阵,故意要他疼痛般地一举挺入。 天震强忍着痛叫,发出虚弱的哼声,不断倒抽冷气,身体被贯穿的瞬间撕裂的痛感让他冒了一头汗,汗珠贴着他的侧脸顺着下巴滑落,滴在沙发上…… 内森从后方拥住了他的身子,将他牢牢圈入怀中,低语,“记住,能进入你的只有我。” 李天震的双手重获自由,却已经疼到四肢无力,他捏着真皮沙发的缝隙,脸色泛白,微喘不断。 内森下身撤离了一点距离,又在片刻后狠狠刺入,“记住没有?” 男人不肯开口,臀部立刻就挨了一掌,皮肤收紧,痛苦加剧,他的表情都被扭曲,“记……住了。” 内森笑了一下,傲慢的笑声在空气中渐渐弥散,“这就乖了。”他俯身,吻了吻男人那被冷汗打湿的脸庞,“我可爱的肖恩。” 李天震的心越来越沉,他感觉他快疯了…… 他的力量提升了这么多,却还是敌不过内森,不只是敌不过,简直就被吃得死死的。 他不服,他不服! 他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屈辱,竟然被一个同性压在身下,还任人尽情猥亵,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 如果现在没有第二个人在场,他真想捶着墙大哭一场。 内森将他翻了个身,正面朝上的姿势让他的身体被一览无遗。 李天震简直就快要羞死过去,抬起早已攥紧的拳头,向着内森挥去—— 内森对这次突袭毫无防备,嘴角都被砸出了血,他没发出半点声音,回过头只是轻轻弯了弯嘴角,抓住李天震双手的手腕,俯身吻了下去,“你还是这么好斗,肖恩。”微微上挑的尾音,仿似嘲讽。 李天震想摇头,脑袋却被抓着头发固定,“你真是无药可救,内森……” 他觉得这个男人很可悲,认定了一个注定不可能属于自己的人。 内森微微地笑了,吻上李天震溢满汗水的额头,“亲爱的宝贝,你就是我的药。” 第三十九章:男儿有泪 李天震被折腾了一整夜,醒来的时候他透过玻璃窗,看到天空已经渐渐泛白。 他有些恍惚,脚踩着地面,像是踩着一片云。 昨晚受刑的男人早就断了气,连叫声是什么时候停止的,他都不记得了…… 他回过头,看了看沙发上熟睡的内森,阴霾的情绪瞬间遍布他的眼底。 他在想,是不是有些话,他早就该说了? 但是难道他没有试过,只是谁都不肯相信……又或者,是他说得不够直白,他担心那些话造成的后果。 在VIP房间中的独立浴室洗完澡,李天震捡起地上的衣服穿好,就打开门,径直走了出去。 他心里希望能与昨晚发生关系的男人永不再会。 晨光如此稀薄,李天震走出电梯到家门口的时候,已经没有一点力气了,但当他推开门,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即刻扑面而来—— 出事了…… 老亚历山大倒在血泊里,发出干哑的喘息声,“儿子……” 李天震就像被雷劈中般,无法动弹,“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房间的角落传来一声轻笑,李天震转眼望去,黑发中年男人的脸出现在电子屏幕中,“你越来越野了,我认为该是时候给你点教训了。” 李天震快步冲到男人面前,双手拍上显示屏的边缘,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原来是你!” 这个人叫福克斯,李天震在新闻中看到过,福克斯是帝国事务总理大臣,国家大小事务都要经过他手。原来,肖恩的雇主如此身份显赫……难怪他杀了这么多高官要员,却还能安然度日。 “又不是第一次见面。”福克斯轻蔑地看着他,“肖恩,别以为我治不了你。” “金烨和百鬼在哪里?”他厉声质问。 福克斯在屏幕那头耸了耸肩,“都处理掉了。” 都……处理掉了? “你可以去深水湾找找,说不定还没被食人鱼吃光。”福克斯说着弯了弯嘴角。 深水湾,食人鱼……李天震彻底木了,他狠狠地盯着屏幕中的男人,嘴角不断抽搐,但就是吐不出半个字来。 “下次任务不要搞砸,否则——”福克斯欣赏着他愤怒的表情,唇边的笑意更深,“你就会被抛弃。” 福克斯说完,切断通话的同时,屏幕被李天震一拳击穿,爆出一阵阴暗的蓝色火花,滋滋作响。 “畜生!”李天震骂了一句,即刻转身走向老亚历山大身边,但那样的失血量,显然早就没救了…… 李天震看着老亚历山大那张苍白无力的脸,眼眶微微泛红,那不是他的父亲,却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第一个对他表示关心的人。 老亚历山大为他披上衣服的瞬间,那种温暖的感觉,他记忆犹新。 “爸……”他叫了一声,语音在寂静的室内无限放大。 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他发自真心地管这个男人叫爸。 “爸不怨你。”老亚历山大勉强地抬起沾血的手,轻轻揉了揉李天震的头发,“这条路,是我们一起选的。” 选择,就必须承担结果,无论好坏。 老亚历山大和蔼地笑着,看着自己的‘儿子’,“刀被我放在豆奶那里,希望你早日脱离苦海……” 难怪豆奶这阵子频发故障,原来是机械内部被放置了其他特殊金属制材的东西干扰了电子信号传输的缘故。 “亚历山大先生,其实我……” 已经到了这种时候,李天震觉得他必须将实情全部托出,他不想也不能再欺骗一个将死之人。 但……没等他说完,老亚历山大就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我不是肖恩。”最后,他对着老亚历山大的尸体这么说。房间里鸦雀无声,只有男人站起身,孑孑独立的身影。 他下了个冒险的赌注,在从前的世界里,他是孤儿,做任何决定都只需考虑自己利益,这一次,显然他失算了。 伤心吗,倒也不应该,那是肖恩的家人,不是他的。 可他为什么还是觉得心痛。 原来失去的感觉如此让人难过。 老亚历山大,百鬼,金烨,一张张面孔在他的脑海中闪过,那些关怀,那些温暖的小细节,像是电影倒带一般…… 酸涩与苦楚的感觉不断涌上心头,他知道他输了,输得一无所有。 因为一次冒险的赌注,因为他自以为是的判断,他把这些真正关心着他的人,都输进去了…… 他以为他和肖恩不一样,他曾一度鄙视肖恩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不惜伤害无辜的人,可是现在看来,他们又有什么区别? “蠢透了……”李天震缓缓蹲下,用手捂着脸,泪水却不住地从指缝处渗出来,他的声音,已经哽咽了,“我真是蠢透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他必须承认,他犯下的这个幼稚愚蠢的错误,确确实实让他感到难过了。 但最后,他还是强行把这种悲伤压了下去…… 他擦干溢出眼角的泪水站起来,掏出手机,做了个深呼吸恢复平静,才拨通了唐烈德的电话,“我需要你来帮我个忙。” 第四十章:决心复仇 唐烈德那边沉默了片刻,才开口,“这么急?” “别问了。”李天震蹙着眉,“过来。” 唐烈德摸不着头绪,为什么男人会忽然让他去自己家,不过对方那严肃的口气听来,确实是有什么事发生了。 唐烈德思索着会是怎样的事,不自觉把车速飚到了最快,要知道,即使相处了一个月,男人也从没主动给他打过电话,一开口就找他帮忙,那必然是大事。 等唐烈德把车停下乘着电梯上楼,打开门时,眼前的这一幕让身经百战的他都目瞪口呆。 他看到男人正在解剖老亚历山大的尸体,房间里弥漫着药水和消毒水的味道。 “你杀了自己的父亲?”鹰眸眯起,审视着跪坐在地上持刀的男人。 “是我做的就不会叫你来。”男人侧脸冷峻,没有任何表情,有条不紊地继续手上的动作。 唐烈德无声无息地叹了口气,眼中的锐利也缓和了几分,“他做这行,就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唐烈德从不同情罪犯,不论起因是什么,人总要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李天震的嘴角动了一下,“你可真会安慰人,唐烈德组长。” “你找我来帮你,不就是因为这个?”唐烈德抬了抬眉,这段时间的相处,他也摸出些对方的脾气了,这种情况下任何一个有血性的男人都会很痛心,而安慰,是无济于事的,只会令人感觉更无力。 李天震看着唐烈德,冰冷的脸上,眼神尽显疲态,“陪我去把他埋了。” 如果报警,不知道官方事后会给老亚历山大冠上多少乌七八糟的恶劣名号,要是就这么交出尸体,能不能回来都是未知数。 李天震不会让那样的事发生,有些人更适合悄无声息地消失,好过死后还要背负骂名。 这是他现在唯一能为老亚历山大做的了。 唐烈德站在旁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又问,“你的两个小弟去哪里了?” 李天震的动作顿了顿,“死了。”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波动,接着处理手上的事,“被扔进深水湾喂鱼了。” 唐烈德的金眸暗了暗,阴影中坚毅的脸仿佛蒙上一层灰雾,一夜之间,眼前这个男人便什么都没有了,家人,兄弟,都失去了,现在就只剩下他自己。 “你不难过?”唐烈德最后只是这么问,也许传言是对的,这个杀手没有心,没有真正的感情。 将尸体肢解完毕,李天震放下刀,倏地笑了笑,反问,“我现在一无所有,还能有什么事让我难过?” 失去与死亡,总能让人学会很多。 把尸块装进三个大袋子,他开始清理现场,用喷雾将血液痕迹完全清除。等到一切弄完,他站起来的时候,眩晕了一下。唐烈德眼疾手快,跨出一步扶住他,“有没有事?” 按在肩头的宽厚手掌传来热度,让人感觉很温暖。 李天震闭了一下眼,再睁开,“我很好。”他拂开了唐烈德的手,但是说了谢谢。 他们提着袋子下楼,放在唐烈德的车上,唐烈德把车开往墓地,李天震督着他那不动声色的刚毅脸庞,再想想现在的情形,他有些想笑,“帮杀手毁尸灭迹,你这个警察当得真是有意思。” “我不负责罪案,而且人也不是你杀的。”唐烈德的声音很平静,在他看来,这只是帮死者家属处理后事罢了。他一向能把工作和私人生活区分得很清楚。 到了墓地,他们一起将老亚历山大埋葬,建了个不怎么起眼的墓碑,上面也没写名字。 下午的阳光笼罩着墓园,几分静谧,几分迷离。 唐烈德注视着前方无名的墓碑,问身边的男人,“以后有什么打算?” “换工作?报仇?我也不知道。”李天震摊了摊手,要说为老亚历山大他们复仇还不怎么现实,他的力量还弱得很,但那必然是他将来行进的方向之一。 “复仇,这听起来不怎么样。”唐烈德直视着前方,说了这么一句。 “那你自己呢?你对那些穿梭者的态度……”李天震笑了,他知道唐烈德的过去,因为透过时空裂缝穿越过来的舰队伏击,唐烈德也曾失去一切,家人,战友,“你敢说你不是在报复?” 唐烈德不否认,也不意外男人会对自己如此了解,他从口袋里摸出香烟,点上火,灰色的雾霾在他的下颚附近轻轻飘过,“你觉得值得就行。” 李天震转过头,凝视着身前的墓碑,四周零落洒下的树叶被风卷起,飘散在阳光中,他阖上双眼,任由那一张张脸在脑海里浮现,他和这些人没有过深的感情,或者久远的交集,但他们确实因他而死。 他无法原谅这样的自己。 在回去之前,这个仇不报不行,他定要福克斯血债血偿。 微风越来越大,伴随着浓烈的阳光,他的身体毫无预兆地震颤了一下,缓缓睁开眼,低声道, “做了,就值了。” 第四十一章:如获新生 埋葬完老亚历山大,李天震回去了一趟,他要把刀从豆奶身体里拿出来,还要掩盖楼下档案库里的证据。 当他取出刀的时候,豆奶闪烁的电源灯忽然闪烁一下,彻底熄灭了。 他这才发现,为了藏这把刀,老亚历山大把豆奶的能源装置摘除了,之所以还能运作,是因为这把刀的特殊质材,可以为机器提供能源,就像块自动发电的电池一样。 李天震见识过这把刀的神奇之处,比如说血滴在上面,会被刀吞进去消化,所以这次他不会感到太惊讶。 他下意识地就把刀放回去,而豆奶毫无反应。他反反复复试了好几次,豆奶身上那盏灯却再也没亮过,事实上,她承载着不与自身匹配的能源太久,早就超过负荷了。 李天震把刀收进口袋,环视四周,又觉得有些心酸。 曾经在这里的那些人现在都不在了,豆奶也彻底坏了…… 那之后李天震再没回过肖恩的家,他怕他触景伤情,后来他想,曾经他的生活还真是很好,无亲无故也挺幸福的,至少不用担心失去。 转眼间就过了一个多月,这段时间他都待在学校训练,因为他来这里受训的事是完全保密的,所以在外人看来,肖恩·亚历山大就像是忽然凭空消失了一样。 他把训练量提升了三倍,起初就连薛洋都觉得这样的锻炼方式,有点太不要命了,这里的训练正常的都能把人累得够呛,三倍是什么概念,可想而知。 薛洋调笑他说,“三倍?我敢打赌不出三天你就会哭了。” 但李天震却坚持下来了,他根本感觉不到累,他只觉得每一天过去,他都向他的目标近了一步。仇恨从不需要多么大张旗鼓地去表现,更多时候它像蛰伏在人心底的一根刺,虽不起眼,却以疼痛显示着它的存在。 这段时间宋天佑和唐烈德分别约过他,都被他婉言谢绝,莱安他也没联系过,他担心电话信号被追踪,老亚历山大死去当天他就把手机关机了。 倒是谢卫知道他可能在这里,来找过他一次。 “我哥说你最近都泡在这里。”谢卫拉开器材室的大门走进来时,李天震正在做引体向上的锻炼,汗液顺着他的脖子滑下,流到深V的领口露出饱满结实的胸膛上,他没有停,只是斜看了谢卫一眼,“有事?” 谢卫又走近了一点,伸手摸了摸他的大腿,那柔韧富有弹性的肌肉在紧绷状态下触感非常好,“不错。”他目露欣赏,赞了一声,随后问,“你在学校待了一个多月,都不用回家?” 李天震的动作顿了顿,但很快又继续,“不用。” 他没有到处分享心事的习惯,老亚历山大死了的事,只有帮他处理善后的唐烈德知道。 谢卫退后半步,腾空跳起,单手抓住铁杠,把自己拉了上去,转头冲旁边的李天震笑道,“有家还是多回去看看的好。” 李天震真觉得谢卫是上天派来嘲笑他的,他松开手,轻盈落地,拿起搭在扶手上的毛巾擦了擦汗,“你没家可回?” 谢卫撑在单杠上坏笑着看向他,那双绿眸闪烁着兴致勃勃的光,“你这话说的,有家能回谁还出来混啊?” 李天震把用过的毛巾扔在桌上,打开一瓶纯净水喝了一口,剩下的直接淋在头发和脸上,刚运动完他身上很热,在冰水的降温下,血管里涌动的血液才终于渐渐停止了沸腾和叫嚣…… “你有事就说。”虽然知道谢卫是无心之言,但他一点也不想继续刚才的话题。 那不耐烦的语气听得谢卫皱了皱眉,当即就从单杠跳下冲着男人快步走来,“你今天吃炸药了?”他抬手,捏住男人的下巴,望向男人的绿眸蹭地腾起一把火。 “那倒不至于。”李天震垂眼盯着谢卫看了看,轻轻弯起嘴角。 下一刻,他握住谢卫的手腕,猛地反拧—— 男人的动作极快,彷如闪电,谢卫没来得及反应就嘶地倒抽了口冷气。 看到谢卫咧开嘴,露出有些痛苦的表情,男人忙松了手,心说不好,似乎太用力了…… “靠了!”谢卫揉着手腕咒骂一声,立刻朝着男人扑了上去,“来打一场!” 谢卫可不是什么愿意吃亏的人。 “打就打。”男人也毫不相让。 两人当真大打出手,你来我往,拳锋交错,谢卫和李天震脸上都迅速挂了彩,但谁也不肯服谁。 热斗中汗如雨下,他们也从用拳头交流,交流到了随手抓起什么东西就当做武器使用的地步……旁边的运动器械一概受到波及,单杠早就倒了,哑铃砸在墙上,直接砸出个窟窿来,跑步机不知何时整个翻了过来,履带还在滚动。 到最后,两人滚到地板上扭作一团,仍旧打得难舍难分。 谢卫抱着男人的双腿,用自己的膝盖卡住男人的头,用力施压,男人则是一手压住谢卫的脚腕,另一只手不断往谢卫小腹上补着拳头…… 这是一场男子汉间的较量,不为分出胜负,只求打得痛快。 所以他们也很懂得点到为止。 打累的两个人躺在地板上,面向天花板大口大口喘着气。 “才几天没见你力气怎么变这么大?”谢卫督了眼躺在身边的男人,男人的脸被汗水浸得湿透,嘴角浮起一块青紫的痕迹,从侧面看上去,充满了阳刚的味道。 现在的男人,和那时在巷子里被他治得动弹不得的男人,完全不像同一个人。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没听过?”李天震想来也好笑,他以前还觉得谢卫强得像个怪物,但事实却是那时的他太弱了。 谢卫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历史学得这么好,怎么不去当老师?” ……原来他那个时代的古文在这个世界已经算是历史课的范畴了。 李天震忽然有种奇怪的成就感,打完这场架,他心里挤压已久的阴郁情绪,也消散了大半,“你找我就是为了打架?” “我听薛洋说你一天到晚没命一样地关在房间里训练,怕你闷出病来。”谢卫这才说了实话,湿润的幽蓝头发在炽眼灯光照映下,显得炫亮无比,“晚上一起去消遣?”他问男人。 消遣……也就是去酒吧,舞厅一类的声色场所。 李天震很久没去过那种地方了,他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支烟点上,思索着要不要去放松一下。 “去不去?”谢卫一向没什么耐心,催促男人回答。 男人吐出一口烟雾,缓缓点了一下头,“去。” 男人叫谢卫晚上来接他,下午他有事要出门。他觉得,是时候去找莱安谈谈了。 谢卫走后,男人借了薛洋的手机,发消息给莱安,莱安回得很快,他们约了一小时后在一家私人会所见面。 走出学校大门的瞬间,阳光的气息和树叶的清香顿时迎面扑来,白洁的云团在蔚蓝的天空中漂浮,随风而动。 男人已经很久没见过真正的阳光了…… 他闭上眼张开手臂,心满意足地享受着他等待已久的这一刻。 他知道, 他已经脱胎换骨。 第四十二章:局势紧张 李天震和莱安相约在南区,南区是这座城市最繁华的地带,有高端别墅群,和各种高档娱乐设施、奢侈品商店,总而言之,就是富人才会常去的地方。 上次宋天佑带李天震去的大型商场也坐落在南区。 莱安说的私人会所叫【绿野】,看名字像家茶店,或者茶餐厅,但却不是非常好找,李天震来到附近停下车,又转了好几圈才找到。 这当然不是因为他方向感差,而是眼前这家其貌不扬,古朴风格的建筑没有挂上任何招牌,只在门边贴了一张纸条,写着‘绿野’二字,字体小到不走近根本看不清的程度。 李天震倒是很能理解莱安的用意,身份越显贵的人,往往藏得越深,权利所能带来的绝不仅仅是荣耀,站得越高,相应程度的危险也会如影随形。 建筑内部像个迷宫,走道是环形的,有十几条,谁也不知道哪条路通向哪里。李天震觉得这间叫做‘绿野’的会所真是私密到家,连楼梯都错综复杂得够可以。 他在一个黑衣保镖的引领下到达了五楼的一间贵宾室,保镖只是帮他把门打开,却没有跟进去。 房间里只有莱安。 莱安坐在一张方形四角桌后面,单手托腮,专注着自己面前那盘西洋棋,上方聚焦的灯光照亮棋盘上的棋子,还有他前额亚麻色的头发,他没有发觉李天震的到来,像是陷入了沉思…… 莱安身上笼罩着一股文雅的气质,不能说是不食人间烟火那样的清新脱俗,但总让人觉得他很有思想,很有内涵,很有品味。 李天震走上前去看了一眼,黑白棋子两方杀戮壮烈,棋子去路不是被截断就是被封锁,这种情况下,走错一步都可能反而落入对方布下的连环圈套,对峙双方可以说同时是陷入一种进退两难的僵局。他摸了摸下巴,思索着这盘棋是否别有深意…… 莱安这才发现男人的到来,眼神惊了一下,但很快就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我前阵子给你打了几个电话,都是关机,还以为你不会联系我呢。” 这话说得,李天震都有负罪感了,“家里出了点事。” 莱安含笑点了点头,“找到你的老板了吗?” 说到那个人,李天震的拳不自觉攥紧了,他很想克制,但想到老亚历山大的死状,他就无法忍耐,“是福克斯。” 莱安听到福克斯的名字,笑容忽然一僵,不过他的表情很快就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和善,“是福克斯啊。”他咕哝着,“那确实不太好动。” 莱安这个人的话,总是要仔细听,一个字不同含义都会不同,他说不好动,但不是不能动,李天震挑起眉,“你有办法?” 莱安没有马上回答,只是请男人先坐下,他则是走到柜子旁边,挑选了一瓶年份久远的洋酒,交给外面的人打开,倒好,才端着两个杯子回来,一杯递给男人,才道,“现在还动不了。” 李天震缓缓点头,这个结果在他的预料中,福克斯的位置,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动摇的,“你还没说要给我什么样的工作。” 莱安浅掇了一口酒,“和你现在的差不多。” 李天震目色一凛,莱安连他是做什么都清楚,居然还敢与他同处一室,胆子真是不小,“你要我杀人?” “嗯。”莱安笑了笑,目光转向横在他们之间的棋盘,“如果你关注过最近的新闻,就会发现一件事……”说着他拿起白色的马,在皇后面前放下。 这棋子看似是送上门来,实则是个连环套路,如果移动皇后将其拿下,黑棋一方不出两轮必遭将军的底线杀,陷入死局。 李天震觉得这是一种暗示,莱安是想告诉他,如果现在动了福克斯,某些事就会走入死路,“你是指政权不稳?” 自从发现幕后主使是福克斯以后,李天震对政治局势的研究就更加热衷了,世界统一形成帝国后掌权的自然是国王。 李天震现在所处的曾经的美国,被称为‘独立区’,这里比其他区域更开放,法制也比较宽松。他所认识的欧洲在这里被称为‘轴心区’,是帝国经济最繁荣的区域,资源也最丰富。亚洲则是‘政法区’,国王党羽和帝国主要兵力全部集中在这个区域,这也是自然,如果没有强大的军力助阵,王权迟早会被推翻。 王权并非是无限的,每个区域都有其专属的负责人管理,除了重大事务的决策,其余权利完全下放到高层管理人。更多时候国王只是起到一个平衡作用,调节各个区域的冲突纠纷。 原本一直相安无事,但最近政法区却不怎么太平,据说国王麾下的政党各立一派,分别拉拢了区域的管理人,以及一些手握兵权的军官。如此一来,王权就被削弱了,平衡也难以保持了。即使是不懂时政的人也多少能猜到,一轮激烈的内部斗争可能将会拉开帷幕。 “你果然是个聪明人呢。”莱安望向他的眼底里浮现出几分欣赏,“或许你还可以猜猜,我是哪一边的。” 李天震饮了口酒,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点了点莱安身前那颗代表国王的棋子。 莱安注视着他笑了,身体微微前倾,“我们总是要考虑很多,比如,内乱不可能永远只停留在内部。” 如果两股势力都打破最后底线,正面交锋,势必引发战争。而战争也就意味着更多的死亡。 “这个国家已经存在太多忧患,比如说那些不知从哪里穿越过来的其他国度的人们,还有那些宇宙中的外星来客。”莱安用手摩擦着酒杯的边缘,眸底的颜色越来越深,“因此我们希望在事态愈演愈烈前终止它。” 李天震放下酒杯,回看着莱安,“看样子你们需要一位出色的政治杀手。” 对立的核心人物未必能立刻除掉,必须从核心人物周边下手,一个一个解决,最后连根拔除。 “准确的说,是政治间谍。”莱安微微笑着,“其实,你大部分时间的生活会很悠闲。” “多悠闲?喝喝茶,约约会,看看电视,再杀杀人?”李天震挑眉反问,他可不觉得间谍会是份悠闲的工作,杀手只需杀人,而间谍不仅要杀人,还要懂得表演。 “差不多就是你说的那样,但我不确定你是否能胜任这份工作。”他看重这个男人,但因为男人的过去可以说是‘劣迹斑斑’,所以他不是完全信任男人。 “我想说,我那里刚好有一些你们可能用得着的消息。”李天震稳稳地笑了笑。 他该庆幸找到过肖恩的资料库,那里存放的都是肖恩曾经服务过的客户留下的把柄,这么多人里,总会有对莱安他们不利的角色存在。用这些档案,可以名正言顺地除去一些对方的心腹。 莱安盯着男人的脸看了好一会,眼底逐渐浮现出满意的神色,他觉得这个男人果然上道,“那么你现在就可以开始工作了。” 李天震并没感到多高兴,他的目的还没达成,“我有一个条件。” “请说。” “我要福克斯。”李天震眯起眼来,似乎感到有什么东西在他内心翻涌,“要他的命。” “只要内乱平息,我会把福克斯送到你的手上。”莱安是个措辞极为谨慎的人,他愿意允诺,自然不会食言。 李天震这才满意地点头,“我可不可以问问,为什么选择我?” “你很聪明,很冷静,谨慎稳重,却也很大胆。”这是莱安对男人的第一印象,他不需要思考就能说出口,“不过,”莱安顿了顿,思索片刻才道,“你有些循规蹈矩。” 循规蹈矩,这倒是说对了,李天震一直是个恪守规则的人,在他的世界里,人一旦越了轨,就很容易遇到麻烦。 “肖恩先生,我想这不是缺点,但如果你能乐于打破那些规则,做事会更得心应手。”莱安转头看向窗外,他的侧脸被灯光雕刻出完美的弧度,他语速均匀缓慢,男中音悦耳动听,“外面那些人,他们墨守成规,是因为他们恐惧,害怕一些举动会改变他们的生活。” 李天震对莱安的话感到惊讶,他一直受到的教育就是要遵守规则,服从规则,从没想到竟有人会告诉他,打破规则更好。 他跟随着莱安的目光看向窗外,心下意识到为什么宋天佑会说莱安不简单,莱安的想法很深,而且他从不害怕越轨,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样的人是很危险的,“那么你觉得怎么做比较好?” “做你想做的。”莱安眨了眨眼,他的瞳眸,清澈得发亮,敛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微冷,“做了就不要后悔。” 莱安说话从来不重,但此时他周身散发出的气场却让李天震感到一股庞大的冲击力。 “好了,闲聊结束了。”莱安转回了身,“我们可以伪造你的死亡,再为你创造一个新的身份,让你躲避福克斯的追踪,你现在需要想一想你的新名字了。” 新名字?男人觉得他想都不用想,他稳稳笑着扬起下巴,落下那掷地有声的三个字,“李天震。” 第四十三章:心之所向 莱安叫黑衣的手下进来,附耳说了几句,便挥手让其退下。 “我会定期给你目标的资料。”莱安从西装的内侧掏出一个信封,放在棋盘下的桌面上轻轻一推,信封在李天震的酒杯旁边稳稳停住,“我们将为你提供足够的资金,以及必要的掩护身份,在职期间你可以去任何地方购买任何你需要的武器和工具,你携带任何危险违禁品都不触犯国家法律,任务完成之前请不要联系我,有需要时我会找你。” 李天震点头表示明白莱安的意思,谁能想到他生前是医生,来到这里后会成为一个NFT(没有固定时间)的政治间谍,但他发现他并不排斥这项工作,他原本不想杀人,老亚历山大和百鬼他们的死改变了一切。 他再也不会在乎那些条条框框伦理道德了,他现在只在乎他要什么,为国家工作,总归还是能得到许多便利的,接手这份工作他不仅有机会往上爬,还可以接触到许多原来他碰不到的领域,收集消息也会更方便。 于他而言,这是桩非常合算的交易。 他拿起杯子,摇晃杯中的琥珀色酒液,“莱安,我很好奇,像我这样的特工有多少?” “你想知道?”莱安微微侧着头,“我想你可以先见见你未来的搭档。”他伸出手,按下桌侧的暗扭,“当然,他还不认识你。” 右手边的墙纸仿佛忽然褪色,变得透明,在墙后,另一个房间的全貌随即展示出来。 “喂,很疼啊!” 从这里还能听到那个房间门外的声音。 这声音让李天震怔愣一下,他眯起眼,看着墙后的房间外走进来的人,那不是谢卫吗…… 谢卫被手铐反铐着,狠狠瞪着跟在他身后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破口大骂,“妈的,铐这么紧做什么?” 其中一个年长的男人笑着掂了掂手里的钥匙,丢给另一个人,“做戏要逼真嘛,谢警官。” 谢……警官? 另一个年轻些的男人给谢卫打开了手铐,脸上堆满抱歉的表情,赔了句不是,“你也知道你们那边最近盯得很紧。” 李天震忽然想起谢卫那时说的‘不忘初衷’,原来,他主动跳下黑道蹚浑水,是为了卧底…… “那是谢卫,联合总署高级警司。”莱安将墙壁恢复了,“他帮我们弄到不少消息。” 黑道从来都是复杂的代名词,每个社团背后都会有政治要员为其撑腰,只有打入内部,才可能发现那些隐藏在深处的秘密。 李天震忘记了惊讶,说是出乎意料,又总觉得这件事其实非常合情合理,“他做这一行多久了?” 莱安想了想,“大概十年了。” 十年,那应该说是从事警察生涯来,就一直在黑道世界里摸爬滚打,难怪听谢卫讲话那腔调,让人完全感觉不到他的真实身份可能是警察。 “最近他混的社团不太平,也可能是上面做得太明显了。”莱安抿了抿嘴,“他随时有暴露的危险。” 话落,四周的空气忽然变得凝重,李天震看了眼墙壁的方向,而那里没有再出现谢卫的身影,“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把他召回?” “有些事开始了就没办法终止。”莱安的语气始终平静,“他离目标已经很近,没人会在这时候停下,他自己也不愿意。” “他很出色,就是做事有些毛躁,我想有你在身边提点会好些。” 李天震明白了,莱安是要他去帮谢卫,但又不能让谢卫知道他现在是为谁在干活,只有先成功地骗到自己人,才能完美地骗过外人。 过了没一会儿,门被叩响了,黑衣人在莱安默许后走进来,递给李天震一个黑色手提箱,他打开里面一看,里面是新的身份识别卡,银行账户和密码,还有他的‘背景资料’,无数次斗殴记录,以及两次盗窃入狱的案底…… 安置得如此用心,可见这次任务并不简单,“我什么时候会死?”他问莱安。 “理论上,今天晚上。”莱安微笑。 李天震合上资料夹,“那么,我想我还需要一辆新车。” 这里的车都是实名购买,如果他还使用原来的车,无疑灵异事件就要发生了。 “这个好办。”莱安爽快地给了黑衣人一个眼神,黑衣人取出一台微型笔电,用手拂过,立体影像立刻跳了出来,无数量酷炫跑车在他们身边环绕。 李天震开始觉得这份工作变得有趣了,他选了一辆通体劲黑车头带有白色宽条纹的车,莱安的手下很快就帮他把车弄到了,他从私人会所的另一个门离开,开着车回了学校。 谢卫晚来了几分钟,满头是汗,看得出他今天有些赶,或许是因为那两个警察找他去安全屋取证,打乱了他的步调,他看到坐在新车上的李天震,吹了个口哨,“不错的车。” 李天震看了他一眼,把手放在车门上拍了拍,让他上来,“我载你。” 谢卫手在门上一撑,直接跳了进来,车身微颤,他轻松坐稳,问男人,“你那技术能行吗?都不知道看路的。” 谢卫对男人的车技,那是相当不屑。 男人不想和小孩子计较般地抬了抬眉,直接关闭了自动驾驶,拉起操纵杆,将踏板用力踩下,“你试试,就知道行不行了。” 车逐渐加速在空中飞起,谢卫余光督见男人在看他,而不是在看前面的路,他转过头,盯着男人的双眼,“你就不怕撞车?” 男人侧过身,面对着他,稳稳地笑了,“你觉得会吗?”说着,他将车速的档位调得更高。 风在耳边呼啸而过,缭乱两人的头发,谢卫回看着男人,眼底里毫无慌乱与惧色,倒是反问,“我不知道,你觉得呢?” 男人不答,只是注视着谢卫微微一笑,同时将踏板一踩到底,四周的景色飞快倒退,强风拍打在他们的侧脸上,而他们的目光,在加速激涌的气流中不断强势碰撞…… 车速飙到极致,表盘上的指针向右偏移到几乎爆裂,引擎狂叫,响彻天空,但自始至终谁都没有将视线从对方脸上移开。 紧密对峙中,急刹车声锐然响起,车辆在一个禁止通行的信号灯前稳稳停住,没有越过电子警戒线半步。 飘起的头发落下,贴上溢出汗水的脸庞,谢卫和男人仍然注视着彼此,片刻过后,他们忽然一起哈哈大笑。 “看着副驾驶开车,我也会。”收住笑声,谢卫抬脚,翘到了前车窗上。 “刚学的。”这是薛洋教的,李天震也是第一次尝试,没想到这么成功。 信号灯还没恢复通行,谢卫双手抱着后脑勺,望向车外,像是自言自语地感叹,“夜晚总是来得很快。” 暮色早已降临,天空是一片朦胧的深蓝,包围着脚下那座宏伟壮丽的钢铁之都,苍茫的夜空中,红色车尾灯闪烁发亮。 “谢卫。”李天震语声平淡地叫了他一声,“你有没有想过,当一个人在夜里走得久了,就会变成夜晚的一部分?” 李天震想要稍微试探一下谢卫的态度,毕竟卧底警察到最后变节的也不在少数,在暗世界里混久了,谁也不好说自己最后会变成什么样,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生活,最容易引人堕落。 “很多时候是这样。”谢卫叼上一支烟,用打火机点燃,火去烟起,幽绿眸底越来越深,“你走进去,你迷失,你变得和他们一样,然后你就忘了你为什么来这里。” 李天震闻言愣了一下,他想扪心自问,他现在是不是也变得像肖恩一样?但他很快就稳住情绪,不动声色地直视前方。 谢卫舔了舔嘴唇,转过头来,视线锁定了男人那棱角分明,俊帅迷人的侧脸,“不如我来问问你,你想要的是什么?” 宽广辽阔的夜色中,信号灯闪烁改变,李天震微微皱眉,踩下踏板同时答道,“我只想回家。” 低沉的语声在风中转瞬即逝,他们的头发在气流中凌乱狂舞…… 谢卫唇边浮起一个笑容,“那我祝你成功。”此时此刻,他的声音听起来,很诚恳。 第四十四章:摊牌 谢卫带男人去的是西区的酒吧,西区的消费不像南区那么昂贵,却是中产阶级们最喜欢选择的地方,而且也不像北区的‘黑街’那么乱,那么复杂。 酒吧叫‘玛格丽特’,用花的名字来命名,多少让人觉得有点文艺的小资情调,男人忽然想起玛格丽特的花语,于是看了谢卫一眼,“玛格丽特?暗恋?” 谢卫扭头回应那轻轻扫过来的视线,他抬起手肘,撞了撞男人的胸口,“去你的,我没那么少女情怀。” 酒吧不大,但内部装潢显得很有格调,一点喧闹却不吵闹的音乐,恰到好处的暧昧灯光,坐在吧台前等待搭讪的女人个个身材火辣,容貌绝佳。 谢卫走到吧台边,对调就是招招手,“两杯鬼火。” 鬼火是一种特调烈酒,据说是两种不同类型的苦艾酒混合调制而成,度数可以说是相当高。 谢卫只是走过去点单,马上就有火热的视线落到他身上,灰色T恤搭配黑色夹克的青年帅气有型,那笑起来痞气的样子带着一股狂野不羁,对女性有着绝对的吸引力。 一位女性客人盯着谢卫,拿起酒杯抿了口酒,用舌头托起一颗红色的樱桃,鲜美的红色果实在湿漉的舌头上缓缓滚动,女人将樱桃咀嚼咽下,冲谢卫抛了个媚眼。 看得出,谢卫很习惯被女人当面示好,他向着女人挑起一个调皮的笑容。 女人眼底的热度又加深了几分,用眼神暗示谢卫在身边坐下。 在酒吧这种场合,并不是非要搭讪交谈才能猎取中意的对象,很多时候,一切尽在不言中。 “先生,酒好了。”米色头发的调酒师戴着蓝宝石耳钉,在迷离灯光下折射出炫亮的光芒。他把两杯酒并排放在吧台上,礼貌微笑。 李天震看到谢卫和女人还在眼神调情,根本没空管酒保说了什么,于是走过去,拿了自己的酒,拍拍谢卫的肩膀,“我去那边坐坐。” 本来男人一起出来消遣找到各自的目标以后就会分开行动,喝得差不多以后,就可以直接带着到手的猎物去二楼的卧室,享受战果。 可惜李天震没有那样的好心情,谢卫是真的来消遣,他却是来观察谢卫寻找机会加入谢卫的社团的,但这种情况下,他也不适合过去打搅了谢卫的兴致,一切还需要从长计议…… 而且,他怎么也没想到谢卫原来喜欢女人,看他平时油腔滑调,手脚不规矩的样子,他还以为谢卫喜欢同性,原来是他的错觉。 这种会错意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男人找了个偏僻的地方坐下,举止优雅地喝了口闷酒,把视线从和女人开始交谈的谢卫身上移开了。在这个光线阴暗的角落,正好可以看到舞池中翩翩起舞的人群。 配合着富有节奏感的乐曲,领舞的女人扭动性感火辣的身躯,几乎算是衣不遮体的开叉深蓝短裙露出半边臀部和丰满的胸线,随着音乐晃动起伏,看起来还是很养眼的…… 男人想起,不算那次和内森发生的糟糕关系,他也很久没有性生活了,既然谢卫那边不可能有进展,不如他今天也彻底放松一下。 正当他这么想的时候,领舞的女人忽然向着他看了过来,可能是察觉到他的视线,她对他微笑,那眼神,别有深意…… 他开始觉得这个女人有点可爱了,聪明,又机灵,还很敏感,于是微微向着女人倾斜酒杯示意,喝了口酒。 女人停下了舞步,到吧台要了酒杯,就朝他走来。他坐的是单人沙发,女人过来后直接坐在他旁边的扶手上,“先生,你是做什么的?”她的问题也很直接。 李天震皱了皱眉,他不喜欢这么直接,在这种场合,上来就问工作,把那种暧昧朦胧的美好气氛全都破坏了。他开始怀疑刚刚是不是看走眼了…… “不然让我猜猜,猜对的话,你跟我回家。”女人见他不回答,更进一步说出了大胆的提议,还伸出食指,挑了挑他的下巴。 真没礼貌。 李天震有些烦了,他不太反感猎艳,但他讨厌变成猎物。 “我很抱歉这位小姐,他不能跟你回家。”一个声音从女人身后传来,低沉的,带着些许沙哑,“他只能跟我走。” 这声音让李天震心下一惊,抬眼望去,内森唇边阴恻的笑意进入了他的视野,那个夜晚他每次回想起来,都觉得像是挥之不去的噩梦,还以为不会再见面,没想到出来喝个酒就碰了个正着,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冤家路窄,“内森先生,你今天真有闲情逸致。” 男人的语气听起来,就像他们只是片面之交那样,他根本不想多看内森一眼,就把头转开了。 “你最近是怎么回事?”内森握上他的下巴,将他的头扭过来,面对自己,色泽淡淡的眼瞳冒出危险的气息,“不接电话,不回消息,不回家,玩消失?” 李天震感觉内森那话好像把他说成了个非常无耻的负心汉,但他无所谓,啪地打开内森的手,“别让我解释,你觉得是怎么回事,就是怎么回事。” 大概是从没见过他用这么不耐的语气和自己说话,内森的眼睛眯了起来,对愣在一边的女人说了句,“你可以走了。” 女人也察觉到两人间不寻常的氛围,遗憾地叹了口气,很识趣地走开了。 低气压在内森周身扩散,他盯着男人的眼神,像是现在就要将男人扒皮拆骨似的,“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肖恩。” “所以你想怎么样?把我带进贵宾室干上几次出气?”李天震摊了摊手,那态度语气,仿佛在说个无关紧要的笑话。 他已经今非昔比,很多原来介意的事,他现在也不在乎了,自从那晚被迫交合,他对内森的同情半点都不复存在了。所以这次面对内森,他丝毫不打算掩饰自己的厌恶。 “所以你是要和我撇清关系?”内森怒极反笑,眼瞳中泛起的暗潮似乎能将人吞没,“肖恩,你最好先想想这么做的后果。” “你在威胁我吗?”李天震挑衅地抬了抬眉,“今天把话说开了也好。”他微微笑着从沙发上站起来,“我不是你的肖恩,从来就不是。” 内森皱着眉与男人对视,男人平稳的眼神令人难以质疑这番话的真假,“什么意思?” “我被你‘亲爱的宝贝’捅了一刀,然后就重生到了这具身体上。”李天震欣赏着内森那被雷劈了一样的表情,要知道这种表情在内森脸上可不多见,“接着你就出现了,起初我很害怕,我不得不委曲求全,扮演一个不属于我的角色,你带给我的就只有痛苦,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他越说越快,自从来到这个倒霉的世界,他还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爽快过,“怎么样,这就是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了。” 内森脸色骤变,肩膀都因为愤怒而颤抖,一把钳住李天震的手腕,“他去了哪里?告诉我肖恩去了哪里?” “我不知道。”过分的快感涌上心头,李天震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他那毫无笑意的双眼对上内森僵硬的视线,把对方的手足无措尽收眼底,“我只知道他永远不会回来了。” 紧接着,他反握上内森的手腕一拧,内森本能背身挥出肘击,他松手侧身躲开,两人身形交错,后退半步站稳。 与内森的恼怒相对,他平和而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磁盘,扔到内森身上,“我想我该恭喜你,你的‘宝贝’偷录了你们的床第之欢以备不时之需,送给你,你拿回去慢慢看吧。” 也许今晚他做得过分了,但他毫无愧疚,今后亦是如此,若有人让他感觉到痛,他必定十倍奉还! “你……”内森咬牙切齿地挤出这个字,却也清晰意识到事有蹊跷,那张磁盘在他手中,近乎要被握碎。 李天震摊开双手,毫不在乎地道,“可以不要再打搅我的兴致了吗?你吓跑了我的女人。” 内森狠狠咽了口气,阴鸷的目光像要把他撕成碎片,“如果让我发现这是你的另一个谎言,你等着承担后果。”说罢,他当即转身,走向酒吧大门。 李天震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坐回沙发上,刚要伸手拿起酒杯,酒杯就从旁边被抽走了,“不陪你的马子了?” 谢卫喝了口他杯子里的酒,微微侧着头,问男人,“这是什么情况?旧情人见面分外眼红?” 李天震难得心情好,他弯了弯嘴角,回答,“是摊牌。” 虽然其中有着那么多不愉快,但至少今夜过后,他和内森?道格拉斯的孽缘,彻底清算了结了。 第四十五章:危情时刻 舞池中男男女女身形交错,音乐跳到下一首,桃红的灯光渐变切换至紫罗兰色,光束在谢卫背后晃过,映照在他宽阔的肩膀和幽蓝的头发,反出微冷的光泽…… 谢卫抓了抓额前的头发,嘴角歪起一个笑容,“老婆出来消遣,老公抓个正着,两人一拍即散,这种事酒吧很常见。” 李天震总觉得谢卫是故意过来嘲笑他的,他仰头看着谢卫,余光瞥见吧台等待得有些焦急的女人,“这样好吗,把女伴丢在一边?” “你吃醋吗?”谢卫看着男人笑了笑,一双眼盯着男人深V领口露出的饱满富有光泽的肌肉,那视线仿佛要朝里看进去,不断向下似的。 男人把自己的杯子拿回手中,刻意转了半圈,“你要是我的女人,我会。”他饮下烈酒,表情似笑非笑。 “好吧,我不八卦。”谢卫耸了耸肩,在男人面前的桌上坐下,侧身朝女人眨了一下眼,抛了个飞吻。 这是道别的意思。 女人笑着点头,拿起包离开了。 谢卫回过身,双手随意地搭在大大岔开的双腿膝盖上,“那是线人。”他告诉男人,那是他安插在别的帮派老大身边的线人,随时为他提供敌对社团的第一手讯息,刚才他们是在谈工作的事。 酒吧这种场所不仅适合一些不能见光的交易,还适合秘密接头交换情报…… 李天震摸着下巴暗忖,也许是莱安多虑了,谢卫看起来莽撞,其实一点都不糊涂。又或者,莱安让他来找谢卫,不是要他帮忙,而是在试他? 男人修长的手指在下唇附近缓慢摩挲时的动作,极尽优雅性感,富有一种深思熟虑的成熟魅力。 谢卫俯下身来,一手撑在沙发扶手上,靠近男人,“有没有人说过你的嘴唇……很容易让人分心?”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狂野不驯的气息,眼神也有些咄咄逼人。 男人只是浅笑着回看着他,“你知道什么叫空间距离吗?” 空间距离是心理学名词,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自我空间范围,当这个领域被侵犯,人便会感到不舒服。 男人是在提醒谢卫,他们的关系还没有好到可以这么‘亲密无间’,他让他不舒服。 “你不去当老师真可惜。”谢卫的语气里可没有丝毫惋惜,他勾起一抹笑容,反而逐渐凑得更近,就在他们鼻翼即将相碰的时候,他的头微微向旁边一侧,错开了男人的嘴唇,在男人耳边低声问,“有没有发现不对劲?” “你信错人了。”李天震也注意到了,从刚刚起,人群的喧闹声就变小了,现在更是连人影都看不到了。 发生了什么,显而易见,这是个圈套,谢卫的女线人出卖了他,如果李天震没有猜错,现在酒吧四周一定围满了人,他们一走出去,就会被立刻拿下。 谢卫并不慌张,“我怎么能没有两手准备?” 男人可以感觉到谢卫在他耳旁微笑,那挥洒在他颈项上的鼻息温度炽热,深黑夹克传出皮革的味道。 他开始有些欣赏这个年轻人的处变不惊,“怎么走?” 谢卫轻轻仰首,“上边。”这间酒吧是他选的,他自然了解这里的构造。 当两人到达二楼,从一件卧室跳进通风道的时候,楼下已经响起一片枪声,砰砰砰,子弹发射的速度,与乐曲的余音融合,像极了密集的鼓点。 通风道狭窄延长,阴暗冰冷,李天震在前,谢卫在后,他们手脚并用匍匐前进,鼻腔里充盈着铁锈的味道。 他们没有时间交谈,也没有时间多做停留,那些人进来找不到人,自然会发觉事有蹊跷,昏黑寂静的通道中,心跳声仿佛都被放大…… 不知向前了多久,李天震的脚腕忽然被握住,谢卫挤身过来,一手捂住他的嘴,一手对他比了个不要出声的动作,这条通风道下方就响起了脚步声。 谢卫压在男人身上抱着男人,压得男人手脚发麻,两具早已被酒精点热的身躯向彼此传递着体温,夹克发出的皮革气味和谢卫身上特有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冲进男人鼻腔,让男人微微皱起眉来…… 下面的脚步声来来回回,还有模糊不清的语气,像在交谈。 男人向上注视,谢卫那双绿眸正盯着他,阴晴不定地闪烁,眸底流淌着一股汹涌的暗潮。 覆在男人脸上的手被缓缓拿开了,谢卫嘴角倏地挑起一个笑容,下一刻,他的唇重重压了下来…… 李天震眼底快速闪过一抹惊讶,但他马上意识到,如果在这里推拒,引发的声响势必惊动下方的人,他责怪地看了谢卫一眼,眸底窜起的怒意像是在训斥对方如此不分场合。但谢卫的眼神却越发得意,料准了男人不会在这里拒绝一样,更加得寸进尺地将男人的下唇唇瓣吸入自己口中,舔抿啃咬。 口腔中酒精和烟草的味道混合,男人的嘴唇被对方强势的吻吻得发痒发麻,他眯着眼,抬手掐住谢卫的后颈,警告对方适可而止。 谢卫的热吻先是短暂的停息一下,紧接着舌头又卷了进来,搜刮他的齿龈,汲取他的味道。 很遗憾,他的警告适得其反,谢卫不仅没有停住,还不知羞耻地将手从他的衣摆下探入…… 李天震真相当场骂他无耻,但他不能,环境不允许,嘴唇被堵住也发不出声音,他扯着谢卫的头发想把谢卫拉开,谢卫却反而抬高他的头,将他拉近自己。 热烈的吻消融在黑暗之中,片刻过后,脚步声消失了,交谈声也远去了。 谢卫欣赏着男人骤暗的眸底释放出的杀气,用舌尖扫过男人的上唇,终止了这个吻,然后他笑了,笑得意气风发。 李天震恨不得现在就撕碎这张得意的笑脸,他狠狠看着谢卫,心里早就把谢卫全家问候了百八遍。 谢卫不置可否地抬了抬眉,退开身子,拉动头顶那块挡板,发出‘吭’地一声响,风,瞬间就从上面灌了进来,原来这里通往屋顶…… 两人先后翻上出口,李天震爬上去不由分说地照着谢卫脸上就来了一拳发泄他的怒气,“你刚才是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是做我一直想做的事。”谢卫侧脸立刻浮起一片红肿,但他却笑了,好像早就知道会挨这一下子似的,他笑着朝旁边吐了口血沫,“一拳换一个吻,这很合适。” 什么叫这很合算,当是做生意吗? 李天震本想发作,余光却瞥见对面屋顶的大门正在打开,他向前跨出一步,压下谢卫的肩膀,把谢卫扑到地上,隐蔽在一台供电箱后方。 可能是因为行将变天,天台大风狂烈,掀起他们的发丝翻飞。 谢卫瞥了他一眼,眸底的笑意更深,像是在夸赞男人反应迅速。 对面的屋顶走出两个男人,他们四下张望,想看看有没有其他人的踪迹。 “喂,老人家。”谢卫小声叫他,因为风势很大,在这个距离下,对面屋顶根本不可能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我一直就好奇,你和那个特警是什么关系?”他是指唐烈德。 李天震想了想,“生死之交。”这不算说谎,他和唐烈德确实救过彼此的性命。 “那大明星呢?”谢卫仿佛要把男人身边的关系都盘问清楚一样,提出下一个问题。 “我们之间有很多巧合。”李天震一边回答,一边观察着对面屋顶上另外两人的动态。他注意到那两人身上的纹身,这个纹身,在莱安给他的资料里也出现过…… 谢卫‘啧’了一声,感叹,“我现在发觉你的私生活很乱啊。” 李天震懒得理他,“你管好自己吧。” 对面那两个人没有收获,转身回去了,谢卫却在此时站起,对男人说,“走。” “你要跟着他们?”李天震还没见过这样刚脱离虎口,就要往虎山行的人。 “我盯他们很久了。”谢卫向后退了几步助跑,一跃翻到对面房顶,那在空中划过的矫健身姿令人印象深刻。 李天震没有时间犹豫,跟在谢卫身后跳了过去,他打了个滚稳住身形,皮鞋与地面摩擦,激起一片尘土飞扬…… 谢卫拉住即将关闭的门,挥手召男人过来,夜色怒风中,他那幽蓝的头发凌乱而又不失美感地狂舞着。 李天震总算是明白了,作为警察的职责,谢天一天也没忘记过,他不惜以身犯险,也要抓住这条线索,他身体里,流淌着警察的血液…… 他有些为谢卫感到开心,起码他没走上歪路。同时也发出一种担忧,他这具身体的主人是个杀手,按照常理来说,警察不会平白无故接近一个杀手,那么,谢卫之所以对他有这种态度,会不会是想从他身上挖掘什么? 第四十六章:负责 男人望着拉开铁门用眼神催促着自己的谢卫,不由在心底叹了口气,他要完成莱安指派的任务,确保谢卫平安无恙。那么如果不能把谢卫从麻烦里拖出来,他只好跟着谢卫搅进麻烦里去。 先前的两个男人出来后向外面的大哥报告了情况,那大哥虎背熊腰的,光是眼神就透着一股肃杀之气,骂了句没用的东西,他抬手让手下的小弟们撤离,刚才不知是哪个蠢货带头开了枪,这地方马上就会被警察扫荡。 那群人纷纷上了车,发动引擎。 谢卫拍了拍男人的肩膀,意思是跟上那些人。 李天震觉得这个举动太过冒险,于是谎称找不到钥匙,“可能刚才你手脚不规矩,害我把钥匙弄掉了。”他决定把脏水泼到谢卫头上。 他想到谢卫刚才在通风道里的举动,就十分不舒服,所以这谎话他说得是非常理直气壮,毫无愧疚。 虽然男人脸色平静,没露出一点破绽,谢卫却还是审视般看着他的眼睛,一动不动,绿眸中疑虑重重。那扎人的视线看得男人有些发慌,难道谢卫知道钥匙就在他身上?或者只是他‘做贼心虚’的心理作用? 不管怎么样,既然话已经出口,他就不打算收回,“看我做什么,这是你的问题。”他故意加重了责怪的眼神,以抱怨的口吻道:“现在我都回不去了。” “这么说来我该负责了?”谢卫思量般地盯着男人。 男人坦然回看着他,唇边的笑意几不可测,“能的话最好。” “好的,我去借辆车。”谢卫这才收起打量的目光,他环顾四周,带头朝着一个方向走去,他的视线落下的地方,有辆红色的飞车依靠在巷子间的阴影中。 李天震起先不知道他想做什么,跟了过去,就见谢卫停在车前,把拳一握,抬手,拳头直接敲进了车窗。 哗啦啦,玻璃碎裂的清脆声响在巷子里回荡。 谢卫的手伸进车窗,从里面打开车门,弯腰下去用手弹掉座位上的碎玻璃,十分随意地坐了进去,掏出藏在夹克内侧的匕首,撬开控制板外壳,把花花绿绿的集成线路拉了出来,一边用刀割断,重新连接线路点火,一边头也不回地对男人说,“上车。” 李天震有些不知道如何评价谢卫的这种做法,这哪里是借,分明是偷…… 男人绕到另一边上车,砰地关上车门时,引擎已经发动了,他督了眼谢卫那自然到不能再自然的表情,心里感叹,这警察混黑混久了,做起事来,和那些黑道简直没什么区别。 谢卫驾着车跟在那群人后面,始终保持着一个不易被发现的安全距离。 这小子真够拧的,想做的事就一定要做到,至于手段,谢卫根本不关心。 担忧又渐渐浮上李天震的心头,今晚发生的每一件事都在加深他的顾虑,谢卫先是利用他打掩护接近线人,因为都是男人一起出来消遣,不会引人怀疑,然后又在通风道里吻他……莫非这也是一种手段?谢卫认为他对同性更有好感? 谢卫的目标是什么,谢卫究竟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 李天震陷入了沉思,甚至没听见谢卫在旁边叫他。 “嘿,你聋了?”谢卫说话还是这么不中听,绿眸敛着狂野的气息,他嘴唇歪向一边,勾起一抹带着痞气的笑。 李天震望着谢卫,脑海中唐烈德那严肃刻板的面影一闪而过,他觉得,明明都是警察,怎么差这么多…… “你又想做什么?”李天震现在已经意识到,第二次见面的时候谢卫并未向他老实交代,谢卫那时说自己只是个在人手底下打杂的,但打杂的根本不可能接触到对方社团高层的女人。 而且,细细想来,谢卫说偷听到他的内森的谈话,巧到如此不自然的事,他当初怎么会信以为真? 在明白谢了真实的身份之后,李天震发现自己开始对谢卫嘴里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抱着重新审视的怀疑态度,这不能怪他,卧底警察最考验演技,没人不会去戒备这样一个与谎言时刻相伴的‘朋友’。 “我看你心事重重的。”谢卫看出男人脸上的不对劲,“要有什么想法,你就说。” 可是李天震能说什么?我怀疑你接近我是别有用心?他当然不能这么说。 男人从口袋里摸出香烟点燃,稳稳地吸了口烟,手扶在车门上,他灰蓝色的眼珠缓缓转动,看向下方宏伟壮丽的都市夜景,那璀璨发亮的金色的灯光连接成线,工整分割着暗色的建筑群,“你找我来掩护你和线人接头,是不是该先跟我说一声?” 男人的语声不轻不重,令人无法猜测他此刻的想法,他的话也只是很有条理地阐明事实,不会让人感觉到是在抱怨。 但事实上,他确实很介意这件事,谢卫这种不事先告知一声的做法,让他非常不满,如果谢卫提前说了,他很乐意帮忙,可现在,他觉得自己被利用了。 “我看你是想多了。”谢卫不但没道歉,还讥讽地笑了一声,“要是需要掩护,我找谁都行。” 谢卫的言下之意是,他不是非要他才能办成今晚的事,“我叫上你,是因为我对内森那家伙的骚扰不胜其烦。” 难怪内森今晚会出现在那间酒吧,原本是谢卫跟他通了气,这话让李天震猛地转回头,他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谢卫,“你这个人就是这么交朋友的?” 现在男人不止感觉自己被利用,还感觉自己被‘卖’了,亏他以前还觉得谢卫挺不错的…… 受到指责谢卫表现得毫不在意,“我哪知道你变心这么快?”他一直以为男人和内森还是恋人关系,只是闹矛盾,有些不舍,他觉得他是在帮忙。 这下换男人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谢卫不知道他和内森之间的种种,严格意义上,也怨不得谢卫。 话题就此打住了,那些人也将车开进了郊外的一栋巨大建筑中,建筑的构造和李天震训练的私立学校有点相似,堡垒一般密不透风,想混进去,难度有如登天。 谢卫见到此景,停下车,使劲踹了一脚挡板,发出砰地一声闷响,谢卫握着拳,手臂上青筋暴涨,“见鬼了!” 这个状况下他们不可能再跟下去,一切都到此为止了,李天震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要不是跟到这种地方,谢卫肯定不会松口,那种冒险的做法会让他们都陷入险境。 “还会有机会。”男人按着谢卫的肩膀安慰他,“该走了。” 谢卫闭着眼睛狠狠长出一口气,再度睁开时,眼底里恢复了几分清醒,他把手贴上操纵台,调转车头,朝着他们来时的方向行驶。 谢卫不说话,男人也不言语,过了许久,谢卫才开口打破默契十足的缄默,“其实我一直不喜欢走回头路。” 男人的手架在手门上,托着下巴,指尖夹着的香烟冒出的浅雾被风吹到他的发梢间,“我也不喜欢。”他低声回道,眼神仿佛透过眼前的夜景,飘到了更远的地方。 谢卫看了男人一眼,语气有些闷闷不乐,“说说你和内森是怎么回事?” 李天震呼出一口灰白的烟雾,感觉口中顿生苦涩,和内森之间发生的那些,是他最不愿意忆起的,“我觉得,可能是他爱错了人。” 谢卫忽然笑了一声,“你是不是从没爱过谁?” 男人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不过他没有太上心,“我很爱我自己。”他叨着烟半开玩笑似的说,亮着橘红色火星的烟头随着他嘴唇的开合上下浮动。 “看出来了。”谢卫好像在肯定男人‘没心没肺’的程度,他打开了车上的广播,摇滚乐声紧接着传出,他放在车门上的手指跟着节奏点了点那被他打破的车窗窗框。 “爱没有错的。”他后来说。 李天震眯起了眼,觉得年轻人才会这么想,他觉得伴侣是一种评估关系,留在身边的,理应是适合自己的那个人,事实上大多数人的生活也是如此,不适合的那些人,最终都远去了。 他不打算接话,却听到谢卫补充说,“也许那个人不适合你,那个人身上甚至有些你难以忍受的缺点,但你看到他,你会毫不犹豫地扑上去,把他拥进怀里。” 这话听起来,总让人感觉到一股浪漫情怀,果然是个孩子…… 李天震叹了口气,和小孩交流,真是太难为他了,“我们现在去哪?”于是他换了个话题。 “回家。”谢卫答道。 “你家?”李天震皱眉看向他。 谢卫抬起下巴笑了笑,“你不是要我负责么?” 第四十七章:狗男男 谢卫住在东区靠近中心地带的一栋大厦的单元房里,大楼很高,地势也很好,交通便利。大楼下方有各种类型的商店,服装店、餐饮店、电子商品店、维修店等等,一应俱全。中腰处有可供车辆停靠降落的露台,旋转升降式车库使空间得到了最大限度的利用,而楼顶放置着造型精美的巨大座钟,即使在远处也能清楚看到分针与时针发出的水蓝色的荧光。 谢卫家不能说很大,不像肖恩家是占据一整层楼那种,但400平米对单身男人来说,还是足够宽敞了。 谢卫养了一条狼狗,因为这个年代很多物种都经历了先天和后天的变异,所以李天震不好判断那只狗的品种,苍灰的毛发短而富有健康的光泽,那双有神的眼睛之上的眉毛处,一边带着一块天然的白斑。 李天震猜这只狗犬性应该不烈,因为没有拴链子,也没有排斥陌生人的迹象,他弯下腰,顺着狗狗的脑袋摸到狗狗的耳根,狗被他摸得很舒服,像在笑着享受般眯起眼。 “叫什么名字?”他问谢卫狗狗的名字。 “叫‘狗’。”谢卫没有养个宠物还要取名字的爱好,他就管那只狗叫狗,估计如果他养猫,也会直接管猫叫‘猫’。 狗一听到主人叫唤,忽然就从趴着到站起,一摆头朝着谢卫跑了过去。它扭头的时候吐出舌头,湿乎乎的口水顿时就甩了李天震一手…… 李天震皱眉看着冲过去把谢卫扑倒在地舔来舔去的大笨狗,心想果然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寄托,这狗和它的主人一样没礼貌,没教养,还抱着舔舔,幼稚…… 李天震彻底不想理这一人一狗了,转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浴巾,就朝着浴室走去。 因为今晚的天气很闷热,虽然风大,但那也是热的,吹在身上叫人直出汗,他的衣服后襟都被汗液浸透了。他现在浑身都黏黏的不舒服,必须马上洗个澡心情才会畅快些。 然而走进谢卫家浴室那一刻,他脸色就变得有点难看了。 桌面散乱着漱口水,刮胡刀,洗面奶,游戏机和杂志,那瓶漱口水连盖子都没盖,盖子被扔到镜子与墙壁交接的角落里,洗手池里还有十好几根谢卫的深蓝色头发,凌乱地盘踞在那…… 李天震深深皱起眉,拧开水龙头,把那些头发冲到了下水道里,接着把漱口水的盖子洗了洗,盖回瓶子上,其他东西也该归位的归位。 直到全部弄完他才出了口气,放松眉头。 可他刚清理完洗脸时,一转身,一大缸浮着白色泡沫的水就呈现在他眼前。 八成是出门时候洗了澡,忘记把脏水放掉。 李天震头疼了,现在的年轻人生活怎么这样邋遢?东西乱七八糟毫无章法地放,也不知道收拾一下,东西用完随手放回原处有这么难吗?洗完澡把水放掉有这么难吗?简直…… 男人有些忍无可忍地伸出手,按下浴池边排水的按钮,水哗啦啦地倒流进旋涡,浴缸里的水逐渐排空,然后排水口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水位不再往下降了。 男人无奈了,只好把手探进去,把东西拿出来一看,是女人的胸罩,还粉红色的…… 他觉得谢卫这个人,真是太XX了…… 男人把胸罩随手扔进了垃圾箱,就快连洗澡的心情都没有了。 男人不想进那沤了一夜脏水的浴缸,于是把花洒的头拧过来,对着自己,打开开关,热水喷在他健壮的身躯上,顺着那肌理分明的线条向下流淌,疲惫感和不愉快都渐渐消失了。 谢卫的日子虽然过得凌乱了点,但也不是不懂得生活,沐浴露和洗发精在浴缸内侧的台子上摆了整整两排,各种类型的,瓶子设计都很有特色,琳琅满目,一时都让男人不知道如何选择。 于是男人选择了浴缸边最顺手的位置上的那瓶沐浴露,放在这地方,应该是谢卫常用的,白色的瓶身上写着‘阳光清香型’。 男人盯着‘阳光清香’四个字,又想了想谢卫的脸,倏然叹气,真没看出他哪里阳光。 洗完澡出来,男人就看见门边多出了一把椅子,椅子上放着干净的白色T恤衫、黑色短裤和新的内裤,显然是谢卫为他准备的。 谢卫这个人,说是粗心,有时候却又很细致,而且他挑选衣服的眼光也很独特,他喜欢轻便舒适有质感的衣服,同时这些衣服也不乏时尚和品位。 男人把衣服换好之后走向客厅,看到谢卫正在喂狗狗吃鸡腿,肉香味在空气中四溢。 男人摸摸肚子,折腾了一晚上,他饿了,“还有没有东西吃?” “你等等。”喂完最后一块鸡腿肉,谢卫拍了拍手站起来,走向厨房。 李天震没想到谢卫这样竟然也会做饭,当下还有点感动,但等他看到谢卫关上冰箱门,拿着一袋面包走出来的时候,他就彻底幻灭了…… “你就拿这个执行客人?”李天震对此有些不满,宵夜就算没多丰盛也应该是有营养的,可谢卫居然请他吃面包。 “别的没有。”谢卫撕开面包的袋子,若无其事地问男人,“你吃还是不吃?” “吃。” 干嘛不吃,有的吃总比没的吃好。 虽然这宵夜寒酸了点,李天震还是决定不计较了。 谢卫缓缓点了点头,抽出条形面包,掰成两半,又问,“你喜欢吃上面的还是下面的?” “下面的。”李天震特别不喜欢他刚才的眼神,就好像他那话里别有深意似的,他接过谢卫递过来的面包,咬了一口,甜的,有奶油香,味道还不错。 “没。”谢卫咬着面包,给了他一声含混不清的回答。 李天震看了看谢卫,这才注意到,他身上穿的这件T恤,和谢卫穿的,好像是同一款,只是颜色不一样…… 情侣装? 谢卫咀嚼着嘴里的面包回看着男人,勾起的唇角笑容越发张扬。 在这时,身后的狗狗忽然呜了一声。 两人转身看去,狗狗无辜地朝他们摇了摇尾巴,那清澈的眸子显得有些郁卒。 狗很郁闷,主人和另一个男人穿着情侣装,吃同一块面包,还一人一半,边吃边暧昧地你看我我看你,还聊天。哎,为什么要被迫观看这样的闪光,这年头做狗真难。 谢卫看到狗狗把头扭开了,于是对男人说,“你的吃相连狗都不敢看了。” 胡说八道,他这么优雅,这么有风度,吃相怎么可能难看?男人眯起眼看着谢卫,嚼碎嘴里的食物咽下,才道:“那是你家狗荤的吃多了,想尝鲜,可惜只能看到,却吃不到,嫉妒了。” “得了吧你,狗会嫉妒你有面包吃?”谢卫哼笑,抽出纸巾擦了擦手,转身就去洗澡了。 李天震也懒得回他,把塑料袋丢进垃圾桶,朝着狗走了过去。 狗听到脚步声,扭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兴致缺缺地把头又转回去了,慵懒地动了动尾巴。 摆明了就是不想理男人。 男人不和一条狗计较,伸手摸了摸狗头,“你是不是也想吃面包?” 狗狗趴在地上,闷闷地喷出一口带着水雾的气,道:“我不喜欢面包。” 狗…… 说话了??? 李天震差点当场摔坐在地上,但他立刻稳住情绪,把手收了回来,“妖怪?” 狗听了他的话,忽然从地上跳起,四爪拼命捣腾着后退,表情紧张万分,两眼上的白斑眉仿佛都皱了起来,“妖……妖怪在哪里?” 这条狗不仅会说话,还怕鬼。 李天震开始觉得这条狗有点好玩了,他故意指了指狗的身后,“没看到么?就在你背后。” “嗷嗷嗷!好可怕!”蠢狗真的被男人吓到了,一路狂飙过来,躲在男人双腿后面瑟瑟发抖。 谢卫从浴室里走出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一个男人满脸无奈地打横抱着一条过于激动跳到自己身上的狗,狗的前爪牢牢环抱着男人的脖子…… 谢卫吹了个口哨,“你又换口味了?” 男人知道自己又被嘲笑了,冷声命令挂在身上的狗,“下去。” “不要嘛……”狗凑过来蹭了蹭他的脸,伸出火红的大舌头舔他,撒娇。 李天震开始觉得今晚来谢卫家是个错误,还真是……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狗! 谢卫哈地大笑了一声,“我家狗好像很喜欢你。” 李天震无语了,他被狗舔得满脸都是口水味,恨不得现在就打开窗户把这条笨狗扔出去。 外面夜色正浓,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房间里柔和的鹅黄色灯光笼罩着一条狗和两个男人,即便气氛尴尬,却还是有一股令人动情的温馨隐隐传递出来…… 第四十八章:感悟 谢卫家虽然还算宽敞,但却只有一间卧室,那大型双人床上被褥凌乱,看得出房间的主人根本没叠被子的习惯,就连稍微整理一下都不愿意,而且衣服也是这里丢一件,那里丢一件的,虽然裤子在床上,裤腿已经垂到地板上去了。 到处都乱糟糟的…… 凹陷下去的枕头上面摆着一台掌机,枕边还有好几本书摞在一起,李天震走过去拿起来看了看,是小说,书名还很文艺。然后他就注意到,那本书下边是一本色情杂志,只看封面就知道,是最成人的那种…… 谢卫把狗关到了阳台上,一回身,就看到男人盯着他枕边的色情杂志,“喜欢就拿去看。” 谁要看这种东西。 又不是欲求不满的年轻人。 李天震回看着谢卫的眼神,带着不屑,自从在谢卫浴室里发现那件内衣,他对谢卫的看法就改变了,他现在觉得谢卫的私生活,真是乱到极点,和他房间一样乱。 不知为何,男人开始怀念唐烈德的家,虽然惨淡了点,但至少让人住得下去。 男人把手里的书随意地放在床边的柜子上,“看书有什么意思,要看也是看真的。” 谢卫听完男人的话笑了,他咧开嘴笑的时候,总会露出尖尖的虎牙,“你要看真的?”说着,他就把上衣给脱了。 谢卫赤膊着上身,腰腹间和胸前的肌肉饱满富有弹性,肌理线条分明,他肋骨下方和胸口都有显明的伤疤,还有肩膀和手臂上那些细细小小的疤痕,暗自印证他十年来在黑道上摸爬滚打的艰辛不易。 李天震的视线缓缓在谢卫身上游移,谢卫也坦然接受男人的注视…… 谢卫的身材,可以说是相当不错,带有最原始的野生雄性的魅力。 “怎么样?”谢卫对自己的身材很有自信,笑着问男人的想法。 “不错。”李天震却在这时把视线从谢卫身上挪开了,他接着说了句困了,就躺到了床上。 谢卫被男人这样的态度打击到了,非常不爽地冷哼了一声,“什么叫不错。”他从地上捡起遥控器,把灯关掉的瞬间,窗外闪过一道煞白的光。 惊雷炸响。 大雨狂落。 硕大雨滴被巨风吹拍到玻璃窗上,发出一声一声砰砰的闷响,就像子弹打进皮肉的声音一样。 黑暗中,李天震侧卧着身,心里不免有些失望,此前他还以为青龙花纹会是个纹身,但谢卫身上除了伤痕就没有别的。 他开始怀疑肖恩总结出来的方法到底可不可行,唐烈德和谢卫这两条线他都跟过,为什么却一无所获? 这条路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谢卫在男人背后翻了个身,双手忽然环上男人的腰,男人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刚想问这是要做什么?就听谢卫在他耳边低声问,“真的只是不错?你再感受一下。”他紧紧贴着男人的身子,胸膛随着呼吸的频率起伏。 李天震皱了一下眉,觉得小孩就是麻烦,总在奇怪的地方较劲。 他有些不耐烦地把谢卫的手拿开,“很不错,睡觉吧。” 谁知刚分离不到几秒钟,谢卫立刻又将手绕上了男人的胸口。 “喂……”男人想警告他适可而止,有些事情过了火,就没意思了。 “就抱着。”谢卫埋首在男人后颈间低语,“不干别的。” 男人几次试着把谢卫推开,但很快又会缠上,他有点累了,也无奈了,不想继续较劲下去的他最后只好任由谢卫抱着…… 这一晚谢卫睡得很香,男人却失眠了,对方温热的呼吸一直打在他的脖颈上,让他难受极了。 他活了一把年纪,从没试过让人抱着睡觉,而且还是同性。 这要是别人,男人早就一脚踹下床去了,但不管是为了莱安交给他的任务,还是为了找到回家的线索,他都只能忍了…… 前半夜男人一直是浅眠,半梦半醒,到了后半夜才沉沉入睡,等他一觉睡醒,身边已经空了,谢卫留了一张字条,说出门办点事。 谢卫走前在桌上留了早餐,煎蛋,面包和……只剩下骨头的炸鸡腿。 李天震转头,看了眼窝在地上的狗。狗狗事不关已般悠闲舔着爪子,殊不知它嘴边沾到的炸鸡腿碎屑已经出卖了自己的罪行。 算了,反正他也不爱吃油炸的东西,李天震把剩下的早餐吃完,去洗了个澡,围着一条浴巾走出浴室的时候,他才发现他昨晚换下来的衣服不见了…… 也许衣服被谢卫拿去洗了。 这让男人觉得有些不妙,他昨晚谎称钥匙丢了,其实钥匙一直就在他的口袋里。 如果谢卫发现这件事,会不会觉得男人是在阻挠他? 男人环视着四周,然后在沙发上看到了自己的衣服,他抓起衣服闻了闻,有一股柔顺剂的清香,顿时心就往下沉了沉,衣服果然是被谢卫拿去洗完烘干了,他伸手摸了摸裤子口袋,发现钥匙没了…… 男人叹了口气,心里暗自埋怨着自己的疏忽大意,难得找机会拉近了和谢卫之间的关系,却出了这种岔子。 他不知道谢卫今后会如何看他。 消沉了片刻,他迅速地把衣服换上,就出门了,心虚的感觉让他没办法再在谢卫家待下去。 离开之后,他在楼下买了一车新车,绿色的尖头车虽然没有原来那辆看着顺眼,但也相当拉风帅气。他坐在车上,漫无目的地开着,心情却越来越差。 在他这个年纪的人看来,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本来就很脆弱,一个螺丝的松动,都可能导致全盘崩毁,谢卫出来闯荡这么些年了,戒备心也不可能不重,他担心谢卫以后不会再信他。 他开了一会儿听到手机的提示音响了,那是他每天订阅的新闻发送来的提示音。 把车换成自动驾驶,李天震打开新闻,就看到一条事故报道,昨晚发生了一起空中连环撞车事件,死者清单里有个名字让他很熟悉——肖恩·亚历山大。 他知道这是莱安的杰作。 国家想让一个人消失,就是这么简单。 有意思的是,像肖恩这样的人死后,居然还有人想为他筹备葬礼,报道里放出了一些来自肖恩‘朋友’和‘邻居’沉痛的感言,肖恩是个特别亲善有为的年轻人,发生这样不幸的事很遗憾。 李天震不知道肖恩平时是以什么面目示人的,或许能骗到身边的所有人,也算是一种成功吧。 李天震看了眼车下一片茵茵绿树,发觉他不知不觉已经把车开到了唐烈德家附近。 他想,也许他应该去道个别。 他不希望宋天佑和唐烈德也以为他已经死了,那两个人,多少可以算是朋友。 不过,因为他现在是个‘死’人,做事不能太明目张胆,于是他把车降落在树丛中,徒步走到唐烈德家,他站在门边,又有些犹豫,该不该敲门…… 昨晚下过大雨的缘故,今天的阳光特别旺盛,照在人身上,烤得人大脑发昏。 李天震透过窗户看到唐烈德和宋天佑的身影,唐烈德坐在桌边,背对着窗户,宋天佑则站在他旁边,侧着身。 李天震注意到门边的窗户没有关严,于是走了过去,在窗边可以听到唐烈德和宋天右交谈的声音。 宋天佑把手机收回口袋,颇为遗憾地叹息,问唐烈德,“雷哲,要不要去参加葬礼?” 原本宋天佑一直就知道他是‘肖恩’,只是没说破…… 唐烈德微微转头,他的脸上没有表情,简短地说出三个字,“没必要。” 嗯。 没必要。 多么正常的回答。 李天震站在窗边望着屋里的两人,伸出舌头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对啊,多没必要,是他自作多情而已。 吹拂在脸上的风热得发烫,强烈的日照雕刻着男人的背影。 男人蹙着眉,转过身,迈开脚步,灰溜溜地走了…… 人都会有这样的经历,以为自己是重要的,是特别的,最后却发现自己其实什么都不是。 他觉得很没面子,很丢脸,几乎是逃跑似的坐上自己的车,拉起操纵杆起飞,开了很远才停下来,点起烟抽了一口,满嘴苦涩。 换成自动驾驶,男人倚着靠垫,仰起头,遥望远方碧蓝如洗的天空,吐出一口浅灰的雾霾。 一次经历,让李天震牢牢记住了,他在这个世界从没有什么真正的朋友,他也不必把任何人太放在心上。 第四十九章:任务开始 傍晚的墓园安逸静谧,金红色的阳光穿透树叶间的缝隙,在地面留下一点点椭圆形的光斑,一阵风吹过,脚下茂盛的绿草随之摆动。 男人戴着一顶黑色礼帽,身着黑色西装,墨镜遮住了他的半张脸,他的双手放在身侧的口袋里。 如果有生之年得到一次参加自己葬礼的机会,你会想看到什么? 人群早就散了,直到最后一个一身丧服抹着眼泪的女孩离开许久,男人才从不远处的山头下来,从那座小山丘上可以目睹整场丧事的过程,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算是参加了自己的‘葬礼’。 男人摸出香烟点燃,平静地注视着面前的墓碑,灰色的墓碑铭文写着:肖恩·亚历山大长眠于此。 男人叼着烟,雾霾氤氲在他的侧脸,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是长眠于此,还是长眠于他的心上? 一只握着车钥匙的手忽然伸到男人眼前,“你早就知道会这样了?”谢卫站在男人身边问。发生这样的事,无疑最不会感到意外的就是昨晚整晚都与男人待在一起的谢卫。 男人接住谢卫松开手时垂直落下的车钥匙收进口袋,“我不做杀手了。”他答着,叨在嘴里的烟头轻轻地上下起伏。 “我也觉得你不适合那行。”谢卫向男人讨要了一根烟,点上抽起来。 “此话怎讲?”墨镜的遮挡之下,灰蓝色的眼珠缓缓转动,他看了谢卫一眼,对方那头狂野幽冷的蓝发被风撩起,在夕阳的光线中柔和暖化。 谢卫今天穿得难得的正式,笔挺的西装修饰着他的身形,一扫他从前不学无术的感觉,反倒像个光鲜亮丽的高薪上班族,可能有的人就是这样,扮演一个角色久了,以为自己已经变成那个角色,但其实,有些气质是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掩饰不了的。 “不知道。”谢卫耸了耸肩,“以前不了解你,但这段时间……”他吐出一口烟,“让我觉得你不像是个杀手。” “你连自己的企图都藏不住,你总让自己的眼神出卖你的心事。”谢卫侧过身来看着男人,“以后有什么打算?” “你知道我现在没地方可去,不如跟你混怎么样?”男人微微笑着提出建议,半开玩笑似的。 诚然男人没有肖恩那么好的演技,他也知道谢卫指的是车钥匙的事,他未料到的,是他会因祸得福,他明白,机会再次降临在他面前了。 既然谢卫觉得男人骗不过他,也就不会再把男人视为威胁。 人,总归还是喜欢把不会对自己造成威胁的人放在身边,如果那个人又很聪明能干,当然就更好。这就好比当老板的都喜欢在自己面前笨一点的员工,但他们可不希望自己的手下真的那么蠢。 “那你可要想办法证明一下你的实力。”谢卫笑着拍了拍男人的背,“晚上12点,跟我一起去劫批货。” 劫货……成功了就入伙,谢卫应该是这个意思。 “劫什么?”男人有些好奇。 “晚上有一辆轴心区的车会经过城郊去往政法区,上面有能源黄金。”谢卫说着挑了挑眉,“量子箱。” 量子箱是现代科技产物,制作过程非常繁复,要经过多次提炼,成功制造的几率也不高,稍有不慎就会引发大规模爆炸。但其供能力很强,持续使用时间长,很适合用于大型电子机械,一般都被当做宇宙战舰的供电装置,在一些军事基地也有使用。 从轴心区过来,说明这是国家的物资,连国家运送的东西都敢劫,谢卫的社团高层胆子真是不小。 男人本能地就问,“劫来做什么?”他在犹豫,这么重大的事是否要通报给莱安,或者这事情本身就是莱安示意的。 “做这行最重要的就是别问那么多。”谢卫把抽到一半的烟捏在手里,走到墓碑前,把烟倒着插进泥土里,当是上香了,“有时间想那么多,不如去再练练你的车技,晚上那票是大的,要是砸了,你赔不起。” “你想说的是我们赔不起。”男人笑着提醒他,他们现在同坐一条船,要栽一起栽。 “总之,别让我觉得自己看走眼了。”谢卫站起身,把手收进口袋,倒走了两步,跟男人道别,“晚上见,李天震。”说完,他转过了身子。 他叫他李天震。 李天震的目光移回墓碑上,他知道这回他是彻底和肖恩·亚历山大这个名字道别了。 身后忽然响起引擎声,有辆车在墓园围栏外降落,车门打开,一位青年迈出修长的腿下了车,朝着男人走过来。 “莱安。”李天震点着头和青年打了个招呼。 莱安那头亚麻色的柔顺头发被夕阳镀上了一层金红色,他一袭浅灰西装,戴着细框长方形墨镜,和声问,“参加自己葬礼的感觉怎么样?” “没怎么样。”李天震把头转开了,他对这场精心策划的死亡毫无感想,肖恩·亚历山大对他来说本就只是个从来都不属于他的名字,到这个世界以后发生的很多事都留在他心里,不是一场死亡就能抹去的。 莱安知道男人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于是转而问,“那么你觉得谢卫怎么样?” 李天震心下忽然警觉地顿了一下,他觉得莱安不是什么问题都会关心的那种人,他问一件事,必然有其目的存在,“你想让我告诉你他有没有瞒着你什么事?” “他做这一行,三年又三年,三年后又是三年,我们谁也不敢保证他每天睡醒是否还记得自己是个警察。”莱安也不再掩饰自己的意图,“给你的资料看了?” “看了。”李天震记得资料上给出的是谢卫目前社团最大的敌对势力‘离社’的资料,离社是个隐蔽性极强的暴力组织,在独立区他们可以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其势力比谢卫所在的社团还大,可以说是独立区的一枝独秀,所有其他社团要做事都得看他们脸色,每月还要向离社老大上缴一些盈利所得的份钱。 谢卫所在的社团一直想做大,但又一直被离社的势头压得不能动弹。 “我们最近接到匿名线报,说谢卫的背景不像我们想象中那么干净。”莱安清秀的眉宇微微皱了起来。 要知道,卧底刑警本身就是个考验人的工作,长期在黑道混,容易走歪路,背景不干净的人,一般上面是不会用的。 “你的意思是,你怀疑他和离社有关联?”李天震听出了莱安的言下之意。 “已经不只是怀疑。”莱安摇了摇头,“我们核实之后发现他是离社老大的子嗣之一。” 莱安说经过调查他们得知虽然谢卫很早就和离社那边断了关系,但再怎么说他们也是一家人,现在国家要动离社,但他不认为谢卫会为了工作背叛自己的家族。 这事听起来很玄妙,最初李天震以为谢卫是黑道,后来又得知他是卧底,而如今,莱安的话又让他觉得,谢卫更像是黑道派来警方的卧底。 他开始质疑那句‘不忘初衷’,到底是指什么样的‘初衷’? 谢卫究竟是想做个好警察,还是想利用职务之便为自己的家族整垮其他帮派? 他甚至怀疑谢卫昨晚那些行径的真实目的,会不会那场追缉也是做戏,他想起谢卫说的那些话,比如谢卫说他已经迷失了。 原来一切都不像他原本想的那么简单。 黑黑白白,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现在已经让李天震有些分不清楚了,他终于明自这次的任务难在哪里,“你想让我去验他?” “嗯。”菜安没有否认,“李天震,我想问你一件事。” “你说。” 风轻轻扬起莱安的发梢,那墨镜背后透出的目光,带着微冷,“如果你这么跟在他身边,发现他真的叛变,你能下得了手吗?” 莱安问男人到时能不能下手杀了谢卫。 “我有的选?”李天震的笑容变得有几分无奈,在原本的世界里,他从没经历过这样‘现实’的抉择,“莱安,你雇我来,不就是做这个的吗?” 第五十章:小小默契 莱安点了点头,他和李天震在墓碑前肩并着肩静静站了一会儿,然后称赞李天震的帽子很好看,在哪里买的,他也想要。 李天震把帽子摘下来,转手轻轻扣到莱安头上,微风吹起他银灰色的头发,在夕阳光线下,他的头发色泽更亮。 莱安先是微微愣了一下,然后伸手摸了摸脑袋上的帽子,“怎么样?”他是想问男人他戴这顶帽子好不好看,适不适合。 莱安戴着男人的黑色礼帽,和男人自己戴着看起来感觉完全不同,男人戴着帽子散发出一种沉稳绅士的成熟气息,莱安戴着帽子时,则会让人觉得他身上那股文雅的气质被强调加深了…… “留着吧。”李天震的意思是送给莱安,很明显,这是夸奖莱安比他更适合这顶帽子。 “谢谢。”莱安乐于收下这份小礼物,他摘下墨镜,对男人微微一笑,看起来风度翩翩。 李天震觉得有点奇怪,只是一顶帽子而已,莱安却好像非常高兴的样子,难道这个莱安平时都没什么朋友吗? 虽然不知道莱安是做什么的,但男人觉得莱安应该是身居要职,不然怎么可能那样简单就决定一个人的生死。或许是警局决策层之类的吧,要不然就是独立区的主要管理人之一。 那应该是很忙的,忙到整个生活都围绕着工作在打转,没有什么时间做自己的事,也没太多的时间交朋友,因为……太忙了,顾不过来。 也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人在高处,高处不胜寒。 “请允许我邀你共进晚餐,作为回礼。”莱安约男人一起吃饭。 男人当然不会拒绝,这么忙的人愿意抽出时间跟他吃饭,应该是他的荣幸,而且他对莱安的感觉很不错,他喜欢有品味的人,“不过在那之前我想先去弄弄头发。”他一直就不太满意肖恩的发色,银灰的头发看上去就很不良,往太阳底下站还反光。 只是说到弄头发,他忽然又想起了金烨那头华丽丽的爆炸卷,被他教育之后,金烨第二天就跑去把头发全剪了,变成寸短的小平头,那样一看,会觉得这个小伙子其实还挺精神的。 可惜就是跟错了人…… 李天震不确定金烨死的时候会不会后悔跟了他这个没用的大哥。 连自己的小弟都保护不了…… 男人的心里有些乱了,他抬起手,遮住嘴,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 树欲静而风不止,男人的目光逐渐沉寂下来,虽然他如今终于摆脱了肖恩的身份,很多东西都依旧如影随形。 莱安说他知道家不错的美发店,附近就有味道很好的自助餐厅,弄完头发可以直接上去吃饭,反正做头发花不了多长时间。 原本莱安是打算让男人坐他的车一起走,但李天震看到莱安的车上坐着保镖,估计说话也不会很方便,就拒绝了莱安的好意。他和莱安确认了一下地点,就转身去找自己的车了,他们约在美发店见面。 这间美发店也在南区,以莱安的身份估计很少会去其他区域,因为别的地区太乱,治安管理不像南区这么严,不安全。 李天震跟看莱安走进美发店的时候环视了一下四周,忽然觉得莱安的眼光是不是有问题? 美发店里冷冷清清的,一个客人都没有,李天震翻来覆去在心里数了好几遍,不是他视力有问题,店员真的只有两个,再多没有了。 生意真差…… 差到没人来不说,连员工都这么少,还开不开店了…… 经营不善,李天震想到这个词,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 “帮这位先生染下头发。”莱安对走上来的美发店小哥说,他对这幅场景没有任何不适,语气还是那么温和。 小哥瞟了男人一眼,问,“永久性的还是?” 李天震不太喜欢那个小哥的眼神,但他还是很礼貌很绅士地询问,“你说的永久性是指?” “永久性就是改变色素形态组合,我们可以用机器调整你的基因内eumelanin (真黑色素)和pheomelanin(类黑色素)的比重,这种方法可以一劳永逸。”别看小哥其貌不扬,态度也不友善,但一开口就让人感觉很专业,“短时效的就是喷雾,但长出来的头发还会是原本的颜色。” 这时候外面来了个客人,做短时效的染发,挑选颜色后,没几分钟就搞定付钱走人了。 李天震这才发现,在这个世界做头发还真是很方便,根本不同久等,花费大几个小时在发廊里面泡着,想染什么颜色拿喷雾一喷,立竿见影,马上显色,难怪看起来生意不好,原来是因为做得快,而且也不麻烦,确实没必要雇太多人,两个足够了。 最后李天震选了永久性的,他不喜欢麻烦,能一劳永逸自然是最好。 他把头发染成了鸦青色,那是类似乌鸦羽毛的颜色,黑而带有紫绿光的颜色,比黑色稍微浅一点点。 染完头发,男人满意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点了点头,这家店做出来的效果真好,和他选择的颜色分毫不差,不像他那个世界的理发店,不管选什么颜色,做出来总觉得和色板上的不一样。 莱安结了帐,走过来看了看男人,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摸了摸口袋,掏出一个小巧精致的盒子,递给男人。 男人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一个做工非常精美的黑色挂坠,挂坠是圆柱型的设计,底部之上两毫米处绕着一围细细的金属银,顶部连接的带子也是黑色,整体感觉起来简约大气,又不失其应有的质感和格调。 莱安微微笑着对男人说,“之前看到就觉得很适合你,这阵子太忙,带在身上都忘记了。” 男人与男人间互送礼物总是很简单,不需要借着什么节日为由,通常都是看着顺眼,就买来送给对方了。 李天震没有佩戴饰品的习惯,他觉得有一块不属于自己身体部件的东西贴在身上,很累赘,很不舒服,他喜欢简单点。生日的时候手下的医生会送他腕表之类的饰品,他都没有接受,久了大家都知道他不喜欢那些不实用的东面,就转送别的了。 但这次他没有回绝,他挺喜欢这个挂坠的设计风格,所以当场就在莱安的注视下戴上了。 莱安看男人的眼底里敛着笑意,“真的很适合你。”他很高兴男人接受他的礼物,光听他的语音就能感觉到他在笑。 李天震觉得莱安这个上司做得可真细心贴心,还会给下属买礼物,还那么用心挑选,于是他对这个年轻人更有好感了。 染完头发他们就去楼上吃饭了,莱安选的自助餐厅不算很大,但是装潢很有格调,环境也很干净,而且菜色非常丰富,海鲜种类多,生食是李天震吃过口感最新群的,螃蟹和龙虾也都肉肥汁美,还有专人负责特别的料理,比如现做的牛排和鱼排。 莱安要了瓶年份久远的红酒,吩咐服务生去开。服务生态度很好,脸上自始至终都带着亲善的笑容,那虔诚眼神像是在鼓励他们多吃点,一定要吃到满意似的。 菜好吃到没话说,再加上受到这样的礼遇,李天震近来胃口不好今天都吃了很多,对莱安的评价也更高了,他觉得莱安不仅细心贴心,事业有成,还特别会生活,把自己的生活打理得很有品质,现在这样的年轻人真的很少了…… 哎。 这人最怕对比,回想这两天的经历,李天震觉得他的胃在谢卫家受到了很不人道的‘虐待’,谢卫家的狗都比他吃得好…… 真的是…… 他不想继续回忆了。 桌面上的餐很快就被吃完了,莱安看起来有点清瘦,饭量可是一点都不小,他每天日理万机的,不多吃点哪有体力支撑。 他们一起站起来去取餐,自助餐桌很长,他们一人走一边,拿着盘子浏览着台子上的美食。 然后李天震在一锅熏鲑鱼面前站住了,他刚才拿了一块品尝,觉得味道很好,莱安吃了,也表示很喜欢。他想再吃几块,而正当他拿起夹子的时候,发现一块熏鲑鱼已经放在了他的盘子上。 李天震抬眼看向对面,正好碰到莱安投来的带笑的视线,他的笑容很柔和,就像温润的水,又像雨夜清爽的凉风。 李天震心里动了一下,莱安这样的举动让他觉得很温暖,夹子还在他手上,于是他也从锅里夹了一块放进莱安的盘子里。 他回视着莱安笑了笑,莱安则冲他轻轻点了点头。 餐厅里回放着一首温情的钢琴曲,他们默契地没有言语,只是同时放下手里的夹子,继续往前阅览后面的菜色。 第五十一章:过分甜腻 吃饱之后,李天震觉得该和莱安谈些正事了,关于离社和谢卫所在的社团的情报他掌握得太少,这样根本没办法做事。 莱安却先他一步开口,问他要不要再吃点甜食。 男人摇了摇头,“我不喜欢甜食。”他觉得甜食是年轻人和女人喜欢的,他一把年纪还吃甜食……很奇怪。 莱安表情掠过短暂的失望,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温和笑容,然后站起来说,“那我去拿一点。” 李天震这才意识到他刚才说不喜欢甜食,让莱安尴尬了,他没考虑到可能莱安很喜欢甜食,要是别人也就算了,偏偏莱安是心思比较敏感的人。但话已经说出去了,没办法收回,他只好告诫自己以后在莱安面前说话要更注意些。 莱安拿了三块不同类型的芝士奶油蛋糕回来,默默地低头吃着…… 莱安的吃相很斯文,而且他吃饭时候很安静,细嚼慢咽的,这些都能让人感觉到他一定从小家教就很严。 李天震喝了口服务生刚帮忙续上的红酒,单手托腮,欣赏着莱安吃饭的样子,他就喜欢这样不急不缓,举手投足都显得很有教养的年轻人,看着就比那些粗鲁的家伙舒服得多。 他看到莱安一直低着头,暗自猜测莱安是不是不好意思了? 因为他看到莱安在甜品自助台边犹豫了一下,本来他拿了五块蛋糕,后来大概是觉得难为情,又放回去两块…… 当然,莱安的盘子是到那边才拿的,干净的,这样做并没什么不妥。 这让李天震有种莫名的愧疚感,好像自己是个不让小孩吃糖的糟糕家长似的。 太不应该了…… 李天震想着有没有办法补救。 男人摇晃杯中的酒,缓缓开口,“看起来很好吃,让我也尝一尝?”为了让气氛不再那么尴尬,他主动提出要尝尝莱安的蛋糕。 莱安这才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说了声“嗯”,就把盘子推到了李天震面前,里面还剩下一块蛋糕,莱安没动过的。 李天震虽然对蛋糕没什么兴趣,但还是做出一副期待尝试的表情,切了一块放进嘴里…… 当下他就想皱眉头。 甜。 太甜了。 这么甜的东西怎么能吃…… 而莱安还在一边用有些期待的眼神望着他,问他好不好吃。 李天震努力挤出一个还算完美的笑容,“好吃。” 其实一点都不好吃…… 这蛋糕甜得他想哭。 他真想吐出来。 可是莱安那么看着他,还高兴地笑起来,他没办法说不好。 男人硬着头皮,强装出享受的表情,一口一口把蛋糕都吃完了。 这蛋糕难吃死了,腻死了,这样的东西吃进去,肠胃能不能消化都是个问题。 为了照顾莱安的心情,他真是豁出去了…… 放下刀叉,男人不动声色地拿起酒杯,喝了一大口红酒,当做漱口,却没想到红酒和口腔里残留的奶油混合之后,生出一股非常酸涩的味道,他差点把就吐出来,不过为了形象,他还是稳住了,勉强把酒咽了下去。 他决定再也不吃自助餐了,这辈子都不吃了。 莱安注意到男人的脸色不太对,一阵青一阵紫的,忙问,“是不是这酒不合你的胃口?”他的表情明显带着担忧。 李天震不忍心破坏莱安难得的好心情,皱着眉微笑,“不,是蛋糕……太好吃,我吃得太急了。” 莱安还是有些担心,建议男人去洗手间洗把脸,可能会好些。 李天震这才如获大赦地优雅说了声‘失陪一下’,就离席了,他朝着洗手间稳步走去,直到确认自己不在莱安的视线中,他才加快脚步,用跑的冲进洗手间,开了笼头对着嘴直接冲…… 自来水冲在嘴里凉凉的,把那些酸涩甜腻都冲淡了。 真舒服。 男人暗自下定决心,以后不管为了任何人他都不会再做出这么惨烈的牺牲。 而当他回去的时候,就发现面前的盘子又满了。 满满的都是蛋糕。 莱安给他拿的。 因为他说好吃…… 有没有搞错? 李天震心酸无比地看了看面前的蛋糕,又转头看了看窗外。 这里是几楼?真想打开窗直接跳下去算了…… 要不是莱安为人亲善,他简直要怀疑莱安是故意在整他想看他笑话。 “对了,关于谢卫的事,我有些好奇。”最后男人决定用转移话题的方式把眼前的噩梦遗忘,要真把这些蛋糕吃完,他估计晚上做梦都会梦到自己蛀牙了,“他既然是黑道出身,为什么要做警察?” 莱安用手帕擦了擦嘴,“我觉得这个问题没有人比他自己更适合回答了。” 独立出家族,有可能是因为看不惯黑道做派,有可能是有更想做的事,也有可能是别有用心,莱安说得不错,没人会比谢卫自己更了解离开的原因。 莱安告诉男人,根据匿名线报,掌管离社的离家人起初每年都会找谢卫三五次,劝他回家帮忙做事,离家人比较重视亲情,也只信任自己人,把重要的事交给外人做,他们不放心。但他们的邀请都被谢卫拒绝,‘离’这个姓,他从十岁起就舍弃了。 谢卫走出离家以后一直都很规矩,像其他小孩那样乖乖上课,表现非常优异。 他十五岁加入警队成为学警,各个项目考核成绩都是A级以上,因为年纪小又优秀,所以特别亮眼,上面的教官都非常看好这个小孩。 莱安边翻着档案便告诉李天震,当时有个叫薛洋的教官力荐谢卫到联合总署工作,薛洋描述中谢卫嫉恶如仇,一身正气,简直天生就适合做警察。 嫉恶如仇?一身正气? 李天震本能地就想摇头,他也分不清,薛洋描述的谢卫,和现在的谢卫,哪个才是真实的谢卫。 谢卫毕业进入帝国联合总署,没过多久就闯祸了。 档案上记录谢卫对罪犯有先天的憎恶情绪,而且反应过激,因为他总把逮捕的犯人揍个半死,好几次犯人重伤被送去医院差点救不回来。 这样的情况一次两次,上面还能容忍,多了,就必然引起重视,警察应当是用来维持社会秩序的,而不是造成更大的混乱。 谢卫就这样不由分说地被革职了。 谢卫消沉了一段时间,他一直恳求回到警署,上面也开始反思对他的处罚是不是太过?于是他们给了他一个机会,让他去做卧底。 谢卫就这样开始了作为黑社会混混的生涯。 薛洋不知道内幕,他觉得自己教导出来的优等生最后变成这样,是他的失职,谢卫刚出去混那两年风声挺盛的,好多人都听说了这个被开除转职去混黑道的警察是薛洋的学生,薛洋脸上挂不住了,于是辞去了警校教官的职务。 这就是一切的始末。 后来事情渐渐平息了,人们把谢卫遗忘了,再加上他的警员资料都被作为机密文件转移了,现在更是谁都查不到谢卫的底了,谢卫外貌穿着改变了那么多,就是与从前的同期学员在马路上遇到,也很难被认出来。 现在在人们认知中,谢卫就是个混黑社会的,完完全全的痞子流氓。 李天震听完莱安的叙述,觉得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你跟我说这些,其实你也觉得他是个好人?” “他是好人,还是坏人……”莱安注视着手中酒杯里流淌的红色酒液,微微笑道,“以后你来告诉我。”浅色眸底射出的目光仿佛能穿透玻璃杯中的酒,打在对面的男人身上。 李天震发觉莱安谈及工作时总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他看起来那么胸有成竹,镇定自如,带着一股霸者的气魄,也只有这种时候,你才能感觉到他的城府和思虑深不可测。 片刻,莱安收起视线,品了一口酒,问男人谢卫最近有没有什么大动作。 李天震本来打算趁着吃饭的时间和莱安说说今晚劫量子箱的事…… 但听莱安说完谢卫的过去,他临时改变了主意。 “没有。”他看着莱安,语气十分平静地说。 他始终觉得谢卫那么做,可能有什么理由或者不得已,没必要说出来加深莱安对谢卫的怀疑。等事情圆满解决了,再和莱安解释也不迟。 莱安亦盯着他的双眸,像在思忖他这个回答的真假。 男人不想给他时间多想,接着道,“莱安,坦白说,我觉得我现在手上的资料很有限。” “我知道。”莱安点了点头,他转身,望着门的方向,“我想到办法了。” 就那么准地,门在莱安话落后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李天震顺着莱安的视线看去,一头酒红色头发的男人推着门的潇洒身姿立刻进入了他的视野…… 李天震蹭地从座位上站起,他的脸色已经有些发青。 第五十二章:无声较量 内森和站起的李天震刚好打了个照面,因为李天震刚换过发色,内森第一眼没认出他来,走进看清男人的脸时,内森那颜色略显淡淡的瞳眸骤然暗了下去,他深深看了男人一眼,唇边浮起的笑意明显带着几分讥讽。 李天震故作平静地回望着内森,他眯起眼的样子,像在笑,但他的眼底深处,却半分笑意都没有。 男人有些痛恨自己的后知后觉,他怎么没想到政治间谍可能会与军事情报处往来密切…… 他还以为再也不用见到内森·道格拉斯了。 这可真是剪不断理还乱的孽缘。 男人在心里叹气,觉得老天是不是在玩他? 莱安为他们彼此做了介绍,他告诉男人以后需要什么情报,可以直接联络内森,因为他近期会比较忙碌,没办法时常抽身出来。 莱安不知道内森和肖恩的事,那两个人行事都非常小心谨慎,估计谢卫也没有把两人的关系上报过。 “那么,你好,李天震……”内森彷如初次见面似的向男人伸出手,维持着优雅的姿态,谈吐风度十足,眼神却在提及‘李天震’这个名字时变得意味深长,“以后还请过关照。” “客气,该我请你多关照。”李天震眯起眼,也向内森伸出手,两手交握的时候,他可以感觉到内森忽然把手指收紧了,很用力地握着他,像要把他的骨头直接捏碎似的…… 李天震深邃的眼底多了几分警惕,他没有将疼痛表现在脸上,只是加大手上的力度,使劲握回去。 近距离下两道目光直接越过空气激撞在一起,双方虹膜都清晰倒映出彼此眼中的不悦…… 当然,握着手的两人只是暗暗发力,暗中较劲,表面上仍旧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不看他们投向彼此的眼神,谁也不会发觉他们的不愉快已经积聚到了马上就要爆炸,引发一场轩然大波的地步。 视线如冰刃相接交锋,无声的较量铁一般沉重。 四周气温跟着下降。 “两位之前认识吗?”;莱安开始发觉两人的不对劲,他们这手握得……未免也太久了,陌生人初次见面一般不会这么热情吧…… 李天震先一步松开了手,仿佛是嫌内森气得还不够似的,摇摇头,“根本不认识。”他知道他顶着肖恩那张脸说出这句话,内森听了大概会有什么样的感觉。 内森是咬着牙笑出来的,他督向李天震的目光中带着转瞬即逝的杀意,“也许我认识上辈子的他。”随即那份汹涌的危险气息就被深藏了。 李天震为内森的反应感到很满足,他不用想也知道内森有多恨他,恨他‘夺走’自己唯一的挚爱的身体,但他也是一样,他对内森又怨恨,所以他不抱歉。 不仅不抱歉,甚至还觉得以后每次见面都该让内森维持这么‘有趣’的表情。 莱安招呼他们坐下谈,两人在桌边落座,内森坐在李天震对面,和莱安并排,他打开手中的资料夹翻阅,李天震则望向窗外,两个男人谁都不看谁一眼。 餐桌上的气氛降至冰点。 内森也真是够大牌的,莱安问他问题,他只是浅笑着应一两声,回答都是最简洁的,不过因为他的态度神情还算礼貌,也让人挑不出错来。 李天震这才发现内森不是个好亲近的人,除了肖恩之外,他对任何人都是礼貌疏远的态度,就算面对莱安,他都没什么热情,尊重客气,却又不咸不淡的,这种避重就轻反而让人感觉到他骨子里有着高傲的本质。 莱安也是,他对内森的态度远没有对男人那么体贴,只是客套地问内森吃了没有,要不要去拿些东西,内森说他不饿,莱安也没再多言。 气氛越来越尴尬。 莱安向内森了解了最近各个地方的动态,由于他们谈工作的时候把声音放得很轻,更多时候内森都是直接把资料放到莱安面前给莱安看,所以李天震基本没听明白他们谈话的内容。 等到交流完工作上的事,莱安看了看表,说还有事,就先走了,留下李天震和内森两个人,显然是不想卷入他们奇怪的对立情绪里去。 不过他走时还是嘱咐了李天震几句,要男人小心点,最近不怎么太平。 莱安走后李天震叫了内森一声,他想和内森谈谈工作上的事,内森不理他,雍容华贵地翘着腿,悠然翻阅手上的资料。 什么态度…… 李天震瞟了内森一眼,“莱安是做什么的?” 内森无视他的目光,也不回答他的问题,他随意地把视线放在资料夹上,表情那叫一个平淡如水。 知道男人不是肖恩之后,内森的态度就360度转弯了。 男人觉得有没有必要反差那么大,重生到肖恩身上,又不是他的意愿,他看内森那么不爽,为了手头上的工作都忍了…… 倒是内森,三十出头也不是什么幼稚的年纪了,至于这样吗? 李天震有点想发作,他一向都不怎么喜欢公事私事分不清的人,不过,考虑到眼前的问题,他把火压下去了,“你知道我们现在是合作……”合作关系。 只是男人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情报交换。”内森终于抬眼看了看男人,那目光,像是要透过熟悉的面容追寻什么似的,“你想要情报,那我想要的来交换。”他优雅地笑着,像个在谈生意的商人。 李天震不确定内森现在的游刃有余是不是硬撑,内森刚才分明很恼火。 他决定试一下,“你错了,该是你拿我想知道的来换。”他不信这一局较量自己还会输,他心无旁骛,只是好奇,内森却很在意肖恩的去向,不论怎么说,他都是稳赢。 此时内森唇边溢开了笑,阴测的笑容尽显漠然与冷酷…… 事实上,内森不论笑与不笑,都会让人感到恐惧战栗。 “你觉得我会不会在意?”他那颜色稍显浅淡的眸底冷漠没有笑意,有的只是倨傲,“错的人是你。”他根本不在乎一个背叛了自己的‘情人’,就算曾经深爱。 李天震直到这一刻才认识到内森原来是个这么极端,这么绝对的男人。 内森点了一支烟,向后倾了倾身子,姿态优雅地倚靠在沙发上,他吸了口烟盯着男人,那幽深的眼底浮起几丝讥讽之意,像在嘲笑男人的低级幼稚。 李天震愣了一下,明白想用肖恩作为诱饵引出内森手上的情报是不可能的,内森一点也不蠢,他不会在乎一个背叛过自己的人。 他的爱并不盲目。 这种理性理智的思维让李天震脑海中内森的形象往正常人那边稍微偏了偏,说来也怪,虽然内森对男人态度这么差,男人对内森的看法却变得比以前好了。 撇掉过去的恩怨不谈,李天震其实很欣赏自尊自爱,做事干脆有条理的人。 他忽然回忆起那一晚之前,他还曾有过想要和内森结交的想法。 男人有些想笑。 于是真的轻轻笑了出来。 他确实是那么想过,但是后来那些憎恨和厌恶也都是真的。 内森听到轻轻的笑声用一种怪异的眼神打量男人,他呼出一口烟抱起手臂沉默半晌,说,“莱安·塞维尔是协理。” 这世界每片区域都会有皇权代理人驻守,与区域负责人一起管理,代理人不是皇室直系血亲也是嫡亲,但代理人都不喜欢轻易露面,他们藏得很深,因为越隐蔽的地方往往越安全。如此一来就要有人替他们这些皇族出面协调区域管理事宜。 那就是协理。 莱安是代表独立区皇室代理人出面协调事务的理事,难怪排场那么大,军情处也必须配合他的工作…… 李天震点了点头,他对这个答案不怎么意外,莱安的工作和他猜测的差得不远。 接下来男人又问了内森一些他感兴趣的情报,内森没再故意给男人难堪,只是让服务员拿个干净的高脚杯来,他品着莱安之前点的那瓶红酒,一边看手里的资料夹,一边时有时无地答上几句。 但是他的回答,都很微妙。 比如男人问量子箱的用处,想借此引出话题,内森却慢条斯理地喝了口酒,对男人说,“办一张科学研究所的参观学习证没那么难。” “我就是不想那么麻烦,才问你。”李天震怀疑内森讲话又掉书袋的嫌疑,内森那话的意思就是让他自己去查,其实直接说出来也没什么的,内森非不那么说,还让男人去办参观证,讲话非要兜个大圈子。 做事很干练,但说出来的话真是…… 可能搞情报的人都这样。 这种拐弯抹角又模棱两可的回答实在是好几次都让李天震想把杯中的酒直接泼到内森脸上去…… 李天震暗自做了个深呼吸调整情绪,再看内森的时候,他发现从进来到现在,内森手上的资料夹好像失踪停留在同一页上,内森似乎不是在查阅资料,而是在想事情。 “你在想什么?”男人发觉这句话好像不该问的时候,话已经脱口而出了。 内森的嘴角向上弯了弯,短暂到来不及发觉这个浅浅的笑容,他从资料夹中抬起眼,看着李天震,平淡不经意地说,“如果你想听实话,我正在想这次任务结束后要用什么样的方法弄死你。”他的手托着下颚,指尖在自己嘴唇边轻轻点了点,笑容越发地深了…… 男人转过脸来时,视线逐渐对上内森嘴唇的弧度…… 真是好恐怖的笑容…… 李天震知道内森这话绝得玩笑,心下顿生警惕,内森现在不动他,是因为莱安还要用他,因为任务已经开始。 男人稳稳接下内森那阴鸷森然的目光,嘴角倏然挑起一个笑容,死,并不可怕,他死过,所以他知道。 内森透过男人深邃的眼眸找不到一份惧色,他的目光开始变得复杂,像在思索,带着几分隐隐的好奇。 第五十三章:前半夜 冗长的对视过后,内森抬起手,调整了一下领带,笔挺的西装修饰着他完美的身材,在灯光照映下,那酒红色的头发似乎在幽幽燃烧,绽出暗光,“肖恩家里那些人怎么样了?” 李天震脸上没有表情,心却被重重扯了一下,“你关心?”他反问。 内森眼里短暂闪过犹豫,但最终只是简短地答了一个“不”。 “谢卫的事是你捅上去的。”这已经不算提问,李天震以一种断言的口吻说出来,内森的工作就是和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打交道,那通匿名线报如果不是内森提供的,他还真想不到会是谁做的。 那时内森还以为他是肖恩,会吃味做出过激的举动不足为奇。 内森潇洒地侧过头,笑了,“有些事,你知我知。”他还是没给出一个准确的回答,但意思很明显。 做军情工作的,什么事都免不了和政治沾边,言辞谨慎也是正常的,因为秘密通常是把双刃剑,说得太多会引火烧身。 李天震看着内森,轻轻摇了摇头。 爱情就像毒药,这样的人,在肖恩面前却能做到毫无保留。 “你摇什么头?”已经交接完工作到要分别的时候,内森被男人这突然的举动弄得蹙起一边眉,他不可思议地感觉自己正在被一种略带同情的目光打量着。 男人抬了抬眉,“你刚才说你要弄死我。”这句话他可没忘。 内森的眉宇自然舒展开了,当他把调好领带的手放下,脸上就恢复了那副优雅高贵的精英表情,“李天震,不管你从哪里来的,你到这具身体里,等于是杀了一个原本活着的人,这不是小事。” 李天震不自觉地笑了一声,“哦,你的意思是,我生前被捅死就是小事?” 关键恐怕不是杀没杀人,而是杀的人是谁吧…… “下次见面你最好老实交代全部。”内森今晚也赶时间,刚才交流情报的时候,他的电话已经响了无数次。 “该交的都交了。”不该交的也交了,当然后半句李天震没说。 “其实你还是想把肖恩找回来。”男人说出猜测,他有百分之五十的把握他是猜对了。 “就这么放过一个算计我的人……”内森低声感叹着摇头,语音无尽性感,“不是我的风格。”他背光的侧颜看起来有些阴险叵测。 这算不算人们常言道的——爱之深,恨之切? 李天震眯起了眼,但他也想不到再说什么好,只是背过身挥了挥手,作为道别。 和内森分开后李天震去了谢卫说的一间BAR,他们要在那里碰头,接洽一下今晚的‘活动’。 这酒吧是谢卫社团的,平时正常营业,有‘生意’的时候,就不接待客人了。 谢卫和另外七八个兄弟围在一桌,那几个人穿的不是无袖皮革马甲就是背心,刘海都用布袋或者发圈绑了起来,健硕的手臂上有明显的刺青。 应该是飞车党,手边或者座位边都放着车钥匙。 那些人打牌喝酒抽烟,整个BAR里都被弄得乌烟瘴气的,粗鲁的叫骂声此起彼伏。 一个字形容就是,乱。 两个字形容就是,脏乱。 这里的黑社会混混,比李天震在美国见过的帮派分子还要不拘小节,不顾形象。 只有一个男人游离于人群之中,坐在不远处的一张桌子上抽烟,李天震知道那人应该是他们的老大。 “带你认识一下孝哥。”谢卫看到李天震,招手让他过来。 他们一前一后走到孝哥面前,孝哥个子不高,手臂和肩膀却都很壮实,一头寸短的黑发,目光有如豺狼,尖锐得像是能将人切碎…… 孝哥督了李天震一眼,又转看着谢卫,目光急剧变为狠厉,紧接着,他抬手猛地就甩了谢卫一记耳光。 谢卫的脸都被打得歪向一边,嘴角渗出血丝,可见这一巴掌孝哥打得是有多用力…… “谢卫,没听说有生面孔要来啊?”孝哥很不高兴,他不喜欢谢卫这样擅作主张带生人来。 谢卫仿佛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遭,他转回头,没有向往常一样怒火直窜,只是指了指男人,说,“能干。”他的意思是男人很能干,适合做他们的帮手。 “我先干一个试试?”谢卫那副就这么定了的态度让孝哥气极而笑,这年轻人到底有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孝哥拿起手边的酒瓶,单手拧开盖子,喝了一口烈酒,锐利的目光瞬间扫到李天震脸上。 李天震不言语,这种场合,说多错多,不如不说。 他沉默地微微颔首。 谁知——‘哗啦’一声! 酒瓶被直接砸到了男人头上,砸了个粉碎,瓶中剩余的酒,洒了男人一头一脸…… 碎玻璃噼里啪啦落在地面,李天震的双眼被酒精刺痛而闭上,任由冰冷的酒野顺着他的脸庞流下。 那些小弟的吵闹声立刻消失了,一片寂静中,四周的气氛瞬间沉重得像是要凝固了一样。 李天震艰难地睁开眼,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浓烈的威士忌气味笼罩了…… 男人觉得这一趟来得真不值,刚进来没多久就被酒瓶子砸。 头部剧痛不止,湿漉的发梢一滴滴落下酒珠,很快地,头皮被砸破的地方涌出血液,和酒精混合在一起流下,染红男人的额头,渗进发根的烈酒碰触着伤处,刺得他头皮发麻。 但即使这样,男人还是一言不发,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这在心理学上叫做静止状态,原始社会人在遇到野兽出没时,往往会选择静立不动,因为越是跑,越是挣扎,越容易成为焦点。 他觉得他现在做出任何举动说任何话,都可能引来孝哥更激烈的不满,所以他沉默了,紧闭着双唇,就这么站着。 那些小弟围了上来,在男人和谢卫身边围成一圈,但也没人出声。 整间酒吧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孝哥那诡异的目光直直盯着男人,眼底浮现的,是狰狞的神色。 这样的视线令男人心乱如麻,就好像他的全部都被看穿,所有秘密都被拉出来曝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一样,但他告诉自己,一定要稳住,越是这样时候,越不能慌。 李天震稳住心绪,强迫自己不再思考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抬眼朝着孝哥看了回去。 站在旁边的众人目光瞬间变得呆滞怔愣,从没人敢在这时与孝哥四目相对。 孝哥瞳孔微张,随即眼底泛起汹涌的波涛,他试图用这种方式向男人施压,他就是要看看这个新人到底够不够胆,够不够稳。 李天震可以感受到对方气场传来的剧烈冲击,他拼命压住想要退怯的情绪,掩饰心中的不寒而栗。 这是一场心的较量,比的就是谁更自信。 几个小弟看到男人眼底的波澜不惊,不禁发出唏嘘。但谁都不知道他此时此刻心急如焚,只想快点结束这场备受煎熬的考验,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快被孝哥散发出的强劲而有力的戾气击碎了。 谢卫想过开口说点什么,只是还未等他出声,就被孝哥猛然扫来的目光封住了嘴,这里毕竟不是离社,谢卫在这里混,就要遵守规矩。他虽然没有说话,视线也反反复复在孝哥和李天震只见徘徊了几次。 良久,孝哥收回目光的同时,男人的心无声地颤动。 一直沉默的谢卫将手绕上男人肩头,提醒男人,“恭喜入伙,还不谢谢孝哥?” “谢谢孝哥。”李天震还是知道礼貌的,这也是他今晚第一次开口,那低低的声音悦耳非常,立刻就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喂你们,带新人去包扎一下。”孝哥脸上那股骇人的气息消失了,命令几个小弟给李天震处理伤口。 谢卫则表示不用,他来处理就好,他带来的人,自然他照顾,其他人也乐得清闲,离出发时间还早,又坐下来打牌喝酒抽烟了,就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谢卫带着男人走到酒吧地下室,找出医药箱为男人处理伤口,他的动作一反常态的轻柔,还夸男人今晚的表现很好,“我都担心你会沉不住气,孝哥就喜欢稳当的帮手。” 李天震现在面色苍白,浑身乏力,但感觉到谢卫温柔的动作,他还是笑了笑,他知道,刚才谢卫跟他一样提心吊胆,要是他没沉住气顶撞了孝哥或者落荒而逃,谢卫也会跟着遭殃。 “你整天和这些人为伍,都不会怕?”男人笑看着谢卫问。 “这些人和外面的人没什么太大的区别,有好人,也有坏人。”谢卫的嘴唇还在流血,却只是专注着男人头上的伤,“但总的来说活得久一点的都是狠的人。” 第五十四章:宁静时光 莹白的灯光很微弱,空气里除了酒精味和血腥味,就是谢卫那狂野野性的气息,伴着无法忽视的皮革味道。 谢卫好像很喜欢皮夹克,特别是黑色的。 李天震坐在狭窄地室的硬板床上,谢卫站在一旁帮他上药,他现在看不到谢卫的表情。 谢卫用喷雾把沾在男人头发上的血迹和酒渍消除,他告诉男人,今晚行动的时候一定要听孝哥的话,虽然谢卫刚被分到孝哥手下没多久,但也看出这个孝哥,很不好惹。 果然,这样说来谢卫和孝哥并不熟。 李天震觉得谢卫可能是前阵子闯了什么祸,或者是被怀疑可能是内鬼,才被分到这么恐怖的人手底下干活,这也就应了莱安所说的,谢卫随时有暴露的危险,可能这次劫货本身,也是社团高层对谢卫的一个考验。 细细想来,谢卫曾经对他说的很多话,似乎都带着水分。 他意识到,关于谢卫的事,直接问是没有用的,谢卫不一定会说实话,他能做的唯有去参与,去试探,去用自己的眼睛看。 想通之后,李天震挑了个看似随意的问题问谢卫,“那你觉得自己是好人还是坏人?” 谢卫替男人缠上绷带,他的手顺着绷带与男人侧脸的交接出缓缓滑下,捧起男人湿润未干的脸,好像是有意回避这个问题似的说,“我还是不觉得你像个杀手。” 杀手不该关心一个人是好是坏,他们只关心自己的目标是死是活。 视线相接的时候,李天震清楚看见谢卫那幽绿的眸底闪过了一抹抑郁,“你怎么会想到和一个杀手做朋友?” 这个问题,近来一直困扰着男人。 “其实第一次见到你,是总署上面有人在对内森做内务调查。”果然,之前谢卫并没有说实话,今晚孝哥的事情过后他们之间的信任比以前更进了一步,所以有些话谢卫可以摊开来对男人说了,“等他们进到我的场子出示完证件,已经连你的影子都看不到了。” “你没说?” “我做事也要方便啊,能不得罪人,尽量不得罪咯。” 李天震想也是,那毕竟和谢卫的任务无关,他不可能什么都去操心。 “后来见到几次,我都觉得你不想杀手。”谢卫贴在男人脸庞的手指温度很高,他眼底中的疑问明显,“这到底是你演技太烂,还是……” 还是太会隐藏? 李天震这才发现,谢卫对他,和他对谢卫是一样的。他们都想看透对方,好奇心吸引着他们靠近彼此。 “也许我是个披着坏人外衣的好人。”李天震微微笑了笑,水珠顺着湿漉的发梢向下滚落,他抬起手,抹去了谢卫唇边的血迹,“但也有可能,我做这个,因为我骨子里就是个坏人。” 说话时李天震一直留意着谢卫的神情,仿佛是要将对方的每个细微的表情变化都尽收眼底一样。 谢卫眯起眼侧着头,像在品味思索男人的话,深蓝色的头发幽幽反着光,那双绿眸中似有波涛在汹涌暗动,“你在试我吗?” 李天震抬手摸了摸下唇,冁然而笑,“这么敏感,怎么不去当警察?”他故意把警察二字说得清晰无比,眼尾的余光不经意督见谢卫的脸色变了变。 谢卫一动不动盯着男人看,稍带警惕的视线在男人侧脸上停留了许久,然后哈地大笑一声,“我看你才适合去当警察。” 李天震的皮肤瞬间绷紧了,是不是他试探得太过,反而让谢卫对他产生了怀疑,但也有可能这只是一个玩笑。 他压住那微弱的心慌,随意地笑了笑,“说不定可以试试。” “是可以试试。”谢卫也笑了笑,松开手转身去收拾药。 因为目光被阻隔,所以他们谁都没有发现,就在彼此视线分开的瞬间,谢卫眼底已经是冰冷一片,男人眸底的神色也更加深邃了。 气氛忽然变得沉默,两个人各怀心事,暗忖着下一步该如何走。 但这都是短暂的怀疑与警惕,等谢卫回过身时,两人的眼里均已恢复了正常的神态。 谢卫让男人把衣服脱了,因为男人的衣服肩头都被烈酒打湿了,这样出去吹到风容易感冒。 李天震听话地把衣服脱了,赤裸着上身坐在床上,他有点累,来到这里很多事他都习惯了,却始终无法习惯疼痛的感觉。 谢卫也把衣服脱了,他把自己干爽的衣服给男人穿,而自己则穿上男人那半湿的衣衫,“现在谈休息还有点早,你才刚刚上路。至于杀手那页,已经翻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 李天震穿上谢卫的深色夹克,感觉熟悉的皮革味道围绕在身边,很温暖,很…… 他有些昏昏欲睡。 “我头晕。” 谢卫合上药箱,视线盯着男人的脸上下打量,男人的脸苍白没有血色,深邃的眼底透着些许的疲惫。 李天震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仿佛是这段日子来积压的所有疲劳都在这一刻突然爆发了。 “那睡觉。”谢卫关了灯,走到男人身边坐下,伸手揽过男人的肩膀,让男人枕着他的腿睡一会。 李天震枕在谢卫的腿上,浅眠了一会儿,很快就恢复了精力。他睁开眼的时候,看到谢卫正抱着手臂,低头闭目养神,陷在黑暗中的那张脸,俊帅有型,没有丝毫痞气和不正经。 男人仰头看着谢卫,不知在思索什么,眼神变得越来越复杂。 而谢卫仿佛发觉了男人的视线,忽然睁开眼,两道视线在黑暗中交汇交织…… 对视中谁都没有言语,黑暗的地下室静寂无声。 谢卫眸底的波光微微摇动几下,倏地,他埋下头,将嘴印上了男人的唇…… 突如其来的举动令李天震的瞳孔微缩放大,这一刻,他整个人都好像被谢卫的气息笼罩了。 李天震吸了口气,他想把谢卫推开,手腕却被谢卫反握着按住,“你不是真的讨厌和我接吻吧,你的眼神告诉我了……”谢卫压低的声音拂过男人耳际。 男人想要开口否认,但就在这时,门被人从外叩响了。 静谧的吻,止步于此。 谢卫很不高兴地走到门边开了灯,还用力踹了一脚柜子,发出咣啷一声巨响。 外面的人好像被吓得连退好几步撞到了墙,有些结巴地说,“时时时时时间差不多了,孝哥让我来叫叫叫你们。” “知道了。”谢卫让外面的人等一会儿,他把衣服脱下来,和男人换回来,刚才时间里,男人的衣服已经被他用提问烤干了,“有没有人说你最近很善变?” 李天震知道谢卫是说他染发的事,边脱衣服边问,“不好看?” 亮起的灯光照耀着男人那头鸦青色的头发,泛出些微的紫绿暗光。 “黑色显老。你还真是在向着老年人靠近。”谢卫痞痞地笑起来,牵动他唇边的伤,显得野性十足,他走到男人身边,向着男人的胸口伸出手…… “女人送的?”谢卫拿起男人胸前的吊坠仔细端详。 李天震觉得谢卫真够眼尖的,“自己买的。”他总不能说这是莱安送的。 “开玩笑,你自己会买。”谢卫皱着眉头把手松开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自己想买个挂坠都不行了? “我怎么就不能买了?”李天震有些不悦地看了谢卫的背影一眼,但是他的语调语气听起来都很平静。 “我就是觉得你不怎么会生活。”谢卫慵懒地抓了抓头发,回过身时嘴角还带着诡异的笑意。 这才是开玩笑吧。 被一个顿顿吃面包的人说不会生活…… 李天震起码自己会做饭洗衣服,他有自己的兴趣爱好,而且他对生活品质的要求也是很高的,在他看来,谢卫这种房间乱七八糟生活也凌乱不堪的人,和唐烈德那种平时一板一眼房间根本没任何东西可乱的人,才是真的不懂生活吧。 李天震刚想反驳,这时却听到谢卫压低声音说,“等我们把手上的事做完再说。” “再说什么?”男人追问,他觉得奇怪,谢卫很少有说话这么拐弯抹角的时候,什么叫把手上的事做完再说,难道谢卫知道他是来做什么的? 但谢卫却不再说话了,站在门边点了支烟,吐出烟雾一瞬间,他的神情显露出疲惫。 男人的好奇心被吊起来了,他觉得他今天一定要问明白,终于在他问了好几遍之后,谢卫才把烟丢在地上,有些不耐烦地道,“要你帮我照顾狗。”说出这话的时候,谢卫把脸转向了一边。 帮他照顾狗…… 谢卫这张嘴可真是,敷衍都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李天震被对方的话气到发笑,“帮你照顾狗,谁来照顾我?” 谢卫推了推男人肩膀,催促男人往外走,边回说,“我咯。” 第五十五章:冤家路窄 午夜十二点,正是轴心区护送队与政法区警卫交替接班的时间,又因为双方有过约定互不干涉区域主权,出了城郊穿越警戒线的这三十公里海上路段就成了实行劫货的最佳地带。 这片地带原本是严格封锁的禁区,没人开后门很难进来,但因为孝哥在这里曾经有路子,他知道哪里的盯梢比较薄弱,趁着换班,他们就屏蔽信号躲过卫星塔检测火速将车开了进来。 一来量子箱是军用设备,运输不能太过高调,二来现在是太平盛世,没人能料到有人敢公然抢劫国家的资源,这种松懈的情绪更为孝哥他们提供了便利。 引擎声狂啸,五辆伪装成军用车辆的黑色跑车逐渐接近了他们的目标。 运载着量子箱的长形货车平稳驾驶,对即将到来的暴风雨一无所知。 所有车辆都潜伏在货车下方飞行,孝哥驱动引擎加速,瞬间就开到了货车车头左下方,招呼李天震跟过来。 根据出发前的短会商议,他们要负责挡住货车的去路,当然,完全让其停下是不可能的,但他们可以起到干扰货车行进路线的作用。 谢卫坐在李天震的车上,交换了一个眼神后,李天震放下车顶棚,谢卫解开安全带缓缓站起,猛烈的夜风狂野地撩起他那头幽蓝色的发丝,谢卫向着货车车尾发射了一枚激光鱼枪,带钩的鱼枪直直穿入车尾右上角的铁皮。 因为量子箱容易爆炸,鱼枪若是打错地方,这里所有人怕都要命丧当场。 谢卫将鱼枪尾部连接的线拴在腰间的固定装置上,按下回收按钮,只听‘嗖’地一声,他就离开了原本站立的地方,‘啪’地整个身子贴到了货车车厢后方的铁皮上。 谢卫身手敏捷的解开带扣,抓住车厢边缘,一拉一撑,翻身跳了上去,“我到了。” 他将消息传递给大家,瞬间尾随在货车后的黑色跑车就哗地散开了,引擎叫嚣声尖锐刺耳。 李天震看到后面剩下的一辆车已经180疾转,用倒开的方式趋近了货车,他伸出手,把频道从公用的调成了只与谢卫通话的,“孝哥让我去前面,有事叫一声。” 谢卫也调了频道,他边顶着风向前面的车厢匍匐前进,边嘱咐男人,“你多小心。” 李天震加了速,很快就与孝哥的车子并行,“你也是。” “哈,”谢卫忽然在这时爆出一声笑,“弄得好像异地恋一样。” 搞什么,普通的工作伙伴间互相告诫对方小心,到谢卫嘴里就变成异地恋了…… 男人摇了摇头,把频道调回公众,不经意地笑了,这种紧张时刻,谢卫还那么‘幽默’。 孝哥越过车窗盯着男人看了一眼,仿佛在奇怪男人笑什么,笑得这么开心。 李天震被那讶异的视线看得立刻收住了笑容,“怎么了?” 孝哥皱了一下眉,最后只是严肃地说,“不要在工作时间谈情说爱。” 孝哥说话的时候,公众频道还开着,其他人原本在热切交流的嘈杂声就这么戛然而止了。 李天震为这种误解的沉默而尴尬了几秒钟,正当他以为这件事过去了的时候,忽然就听到谢卫在另一头不打自招地说了句,“知道了,孝哥。” 众人一片哄笑,就跟谢卫和男人真有什么似的,让李天震有种百口莫辩的无力感…… 孝哥在这时对男人打了个手势,他们一起将车上升至货车正前方。 货车司机被忽然出现的两辆车惊了一下,急刹车减速—— 谢卫刚翻到对面的车厢,货车车身剧烈晃荡,害他差点没站稳摔下去。 骂了句脏话,谢卫扶住车厢,把挂锁钉到车皮上,掏出插在口袋里的冷凝剂,单手拨开盖子,冲着连接两节车厢间的铁架发泄怨气般地一阵猛喷,铁架很快就结冰了…… 与此同时,留在尾部的那辆车甩开后座上的装甲板,装甲板快要碰到车皮时,有人顺势从甲板上倒垂滑下,将装甲板底部的钢筋骨架与车尾的钢柱扣在了一起,“好了。” 话音刚落,谢卫抽出插在靴子旁的尖锥高举,向着结冰的铁架用力一戳—— 转眼间,铁架断裂,车厢脱落,被后方早已加到最大马力的飞车凌空拖走…… 这辆货车一共有四节,孝哥他们打算用这个方法将其运输的量子箱洗劫一空。 刚开始很顺利,但就当倒数第二节车厢被拖走时,货车司机发现了不对劲,因为怎么也连不上这两辆‘警车’的信号,而且,货车司机从后视镜中看到了谢卫跳跃车厢的身影。 货车司机警觉地加大马力,调整方向甩尾。 这一下尤其猛烈,李天震的车屁股被狠狠撞了一下,电路差点短路,货车上毫无防备的谢卫也险些掉下去。 “我们暴露了,任务终止。重复一遍,任务终止!”孝哥驾车躲避着货车疯狂的撞击,边大声叫所有人收队,立刻撤离。 李天震稳住车身的瞬间就将车向下降了十米躲避撞击,他调整控制台,想返回去接谢卫,谁知货车副驾驶舱却在这时忽然放下车窗,紧接着,一只黑漆漆的长枪管伸了出来,对准李天震的车直接开枪…… 李天震即刻掉转方向,躲过了子弹,子弹打在车板上,却带起一股强电流—— 这子弹居然带电…… 男人觉得很不妙,他在私人学校的受电训练还没完成,身体根本无法承受这么强力的电击…… 男人被强电激了一下,立刻就感到四肢麻痹,心口一痛,脚踏板都没能踩住,连车带人向着千里之下的海面坠去。 坠落中男人视野一片昏黑,隐隐约约听到耳边传来人的叫喊,好像是谢卫的声音…… 但男人睁不开眼,他感觉自己快晕过去了。 急切中,男人胡乱摸出别在衣服内侧的匕首,朝着自己的大腿狠狠刺去—— 血透出了裤腿,疼痛带回了知觉,就在车临近撞入海面十米的距离下,操纵杆被男人用力拉起。 车子重新升上天空。 男人大口喘着粗气,手微微颤抖,驱车向上,就看到谢卫单手勉强抱着铁架,身体在空中晃荡不止,因为货车开得太疯了,还不停左右变换着急转弯,谢卫一只手已经被甩得脱臼了,另一只手被挂锁勒住,铁丝陷入皮肉,谢卫的手臂流血不止。 刚才男人听到的声音,是谢卫惨叫的声音…… 在这样疯狂的态势下,根本没人敢接近货车,更别说去营救他。 如果男人也不管,谢卫今晚一定会死在这场力量悬殊巨大的角逐里。 李天震用最快的速度把车直直升了上去,他的车本来应该是‘坠毁’了,所以对方不会防备,他点了一下耳机,对谢卫喊,“把钢丝隔断跳下来,我会接住你!” 谢卫听到了男人的话,但他的手一边脱臼,一边被铁索缠住,再加上货车起伏疾转的摇晃,很难脱身,他冲着男人吼,“别管我了!”他让男人赶紧走,不要管他。 男人皱着眉,敏捷地根据货车的摆动调整着方向和速率,用比谢卫更大的声音吼了回去,“你信不信我?!” “我信你个鬼!”谢卫被男人的话激得额头暴起青筋,他是走不了了,不想再连累其他人。 李天震也被谢卫的态度气得不轻,他脾气上来,也是很难压下去的,“那你想不想活?!” 烈风正浓,吹得他们的发丝和衣袂飘扬。 就在这时,孝哥上来了,他硬是发起猛烈进击,从下方狠狠撞上货车车头。 摇晃的趋势瞬间减缓,谢卫咬着嘴唇,用脱臼的手抽出插在腰后的刀,用力割断铁索,谁知他另一只手刚刚重获自由,货车就猛地加速了,谢卫的脑袋被车厢撞了一下。 李天震和谢卫的位置又错开了。 还好谢卫眼疾手快,奋力保住了车厢间的铁架,才没掉下去,不然在这个速度下他掉下来,绝对会被李天震的车头顶飞出去…… 所有人都捏了一把冷汗。 李天震知道自己是被发现了,但他皱着眉抬头看去,没有看到那只黑幽幽的枪管,难道刚才急踩油门的人,是副驾驶的那个混蛋? 另外两辆黑车在孝哥的命令下急速上前,一人一边夹住货车车头,这样做会让对方一时难以摆脱。 李天震趁机把车开到谢卫下方,谢卫干脆大胆地放开手跳下来,他稳稳地落在后备箱上,冲转身过来的男人笑了一下,就失去知觉向后倒去…… 李天震来不及换到自动驾驶,就弹开安全带一手握住,翻过后座,伸出另一只手去抓谢卫。 运气好的是,他成功抓住了谢卫。 运气不好的是,车失控了,还不等男人拉起谢卫,上方忽然闪过一道黑影。 有人从天而降,在前车盖上砸出一声闷响,砰! 前车盖凹陷下去,宣告引擎报废。 李天震来不及回头看清来人,就听到车子失控的报警声,他感觉他抓着安全带的手,被身后的人牢牢抓住了。 那人力气极大,手掌有如铁钳。 李天震知道这次他难逃一劫,他看到一个兄弟把车开了过来,于是甩手将谢卫扔到对面的车上,那兄弟驾车徘徊了半圈转回来,看样子是想带男人一起走。 李天震用力抽手,却还是挣不脱身后人的束缚,同是,他看见车上映出对方举枪的动作,他即刻反向朝身后的人狠狠撞去,冲着对面的兄弟吼了一句,“走!” 瞬间,砰。 仿佛淬着火的子弹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钻进对面的车板里,让铁板凹陷下去。 那个兄弟把车开走了,还在耳机里对男人说了句抱歉,说完,频道讯号就全部中断了,这也代表,所有人都把传讯器关了。 红色的车尾灯远去,消逝在深蓝的幕布之中。 李天震闭上眼长长地出了口气。 还愿意冒着危险回来一趟,这些人,已经够义气了。 紧接着,咣地一声。 李天震被身后的人压在前车窗挡风板上,缠在头上的绷带已经脱落,伤口也崩开了,血不断地涌出来,流到他的脸上…… 奇怪的是,他竟感觉不到疼。 比起疼痛,他更觉得屈辱。 因为他被抓了。 男人艰难地扭过头,要看看这个混蛋到底长什么样,居然这么棘手,害他落到如此窘迫的境地…… 而当男人回过头,看清那人的脸时,那人也辨出他的容貌时,双方都短暂地怔愣了一下。 李天震眼底映着对方清晰深沉的轮廓,顿时觉得心中五味陈杂,矛盾又错乱,他不想承认,那天他想去道别时,对方说的那句话,让他感觉很受伤。 所以他这次只是扯动嘴角笑了笑,“好久不见,唐烈德组长。” 唐烈德深棕的头发带着微卷,在大风中被吹得偏向一边,夜色将他的脸部线条雕琢得更加棱角分明。 他比男人更早半秒认出对方,那深邃的眉眼先是划过一抹阴郁,随后,就再难从中窥见任何情绪了,他从腰间取下特制的手铐,将男人反铐。 随后,唐烈德的沉闷的语声落在男人耳边,“我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死。” ——第一卷·钢铁之都·完—— 第二卷:帝国内战 第五十六章:审讯 男人听到唐烈德的话不禁皱眉,他希望他懂唐烈德的意思,但他无法开口去问。那句‘没必要’的深意,是因为唐烈德觉得他不会死,还是因为唐烈德根本不在乎。 失控的车在向下坠落,呼啸的风缭乱两人的头发。 李天震犹记得参加肖恩葬礼的那一天,他站在一边的山丘上,俯视着全程。薛洋来过,抽着烟的背影猜不出他的情绪,宋天佑也来过,他戴着超炫的墨镜,耀眼金发在风中翻飞,墨镜遮住了他眼里的神色,但李天震明显看到宋天佑的嘴角是向下垂的,好像不太开心。 当时男人忍不住多看了宋天佑两眼,因为他鲜少见到宋天佑不笑的样子,他思索过宋天佑为什么会喜欢他,他猜想那是因为他并不把宋天佑当做‘白兰度’。 后来谢卫和莱安都来过,唯独只有一个人自始至终都没露面,唐烈德。 男人来到这个世界认识的人不多,朋友也不多,在过去他也只把唐烈德和宋天佑当做朋友。他和唐烈德救过彼此的命,虽然那不经理智,却是身体最自然的本能反应,这让男人觉得他们之间有些特殊的东西存在,当然,现在他知道他错了。 如果一个人死的时候,他的朋友都不肯来看他一眼,那么这段友情是失败的。 但他辗转想到后来他接近唐烈德的目的也不怎么纯粹,也就释然了。 “看来我该恭喜你。”李天震被唐烈德推着,脸贴在挡风玻璃上,鲜血沿着冰冷的车窗流淌,“你逮捕了你的犯人,但是你也要死了。” 他们曾经相处得还算融洽,如今却一个是兵,一个是贼。 男人被抓了现行,没什么可辩解的,就算说得再多,也无疑只是越描越黑,更何况唐烈德的观察力很敏锐,一点线索都会在他眼里放大,让他抓住线索势必会顺藤摸瓜地追查到底,男人不会给他找到突破口的机会。 风扬起男人鸦青色的头发,凌乱而又不失美感地舞动,他侧目向下看了一眼,眸底情绪不明,语气像在说笑,“看来今晚鲨鱼会很开心。” 这片海域被称为禁区,自然有它的原因,无数经历演变进化的虎鲨潜伏在平静的海面之下,只要逆风血腥的气味,便会奋勇而起。 唐烈德看起来却还是那么平静,如同屹立在风中不可动摇的巨石,那种绝对的冷静,反而象征着危险。 “这才是真正的你,一个杀手。”唐烈德说话的语音越来越低。 男人仿佛能从中听出嘲讽的味道,像在嘲笑那段时间他与唐烈德和宋天佑的相处不过是低级劣质的伪装一样。 但那并不是,虽然男人抱着自己的目的,但他也实实在在将两人当做朋友看待。 “我是杀手,你早就知道了。”李天震知道唐烈德误解了他的用意,出奇的是他却并不想要解释。 “你这个……”唐烈德翻过男人的身子,用手扼住男人的喉咙,鹰眸不悦地眯起,那锐利的眼神就像迎面扫来的冰刃。 李天震冷哼了一声,他说出这样的话,不是正合了唐烈德的意?反正在唐烈德眼里,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唐烈德不再言语,只是将手指收得更紧。 男人颈部的皮肤都被他的手勒得泛白。 车子不断下落,跌至海平面之上不足三千公尺的距离。 唐烈德放开了男人,男人刚要张开嘴大口吸气,忽然感觉颈椎传来一阵针刺般的痛楚。 这个唐烈德…… 居然电他。 男人视野中最后停留的景象,就是唐烈德手中电棍冒出的火花,那魅蓝火光,在暗夜中极为炫目。 …… 哗啦。 冰冷的水花溅在男人脸上。 男人的睫毛微微颤动,迷茫中他缓缓睁开双眼。 明亮的灯光,四周白净的墙壁,朦胧不真切的场景摇晃着男人的,室内浓烈的烟草味道笼罩着男人的呼吸。 头部两次遭受重击,阵痛不止,加上被电击,令男人的身体疲惫到了极限。 李天震眯起眼,视野中的人像渐渐清晰,唐烈德正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 “这是哪里?”他不知道他们是怎么逃生的,只是觉得这个房间有些眼熟。 唐烈德已经换了衣服,合体的西装勾勒着他健美的身形,应该是刚沐浴过,湿润的深棕头发色泽更深,带着点微微的卷度,“我家。” 男人被唐烈德的回答震得彻底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地捆在椅子上,不由冷笑了一声,“你逮捕我,逮捕到你家?” “这样比较方便。”唐烈德只是这么回答。 因为联合总署规定不得擅用私刑,所以特警往往会选择其他场所进行审问,只要结果好,没人会在意他们用了什么样的手段。关于这些,李天震早有耳闻。 “你想做什么?”他质问,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唐烈德带他回来,如果不是为了严刑逼供,他还真想不到其他原因。 “该我问你,你想做什么?”唐烈德随手拿过放在写字台上的文件夹,他语气冷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透露。 李天震只是盯着唐烈德看了一眼,不说话。 “姓名?”唐烈德例行公事地问男人。 “我觉得你知道。”李天震忍不住发笑,他记起以前看过的一些罪案电影,没想到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唐烈德并不在意男人的笑声,快速地在纸上进行书写,接着问,“性别我也知道了,性向?” 李天震抬了抬眉,反问,“你想知道?” 明亮灯光下,男人脸上的淤青与血迹十分显眼,破碎敞开领口下裸露的胸膛随着呼吸起伏,他稳稳笑起来的样子,丝毫不会让人感觉狼狈。 唐烈德看着男人胸口裸露的肌肤,皱起眉头,“看样子,你是不打算配合?” 李天震觉得唐烈德的问题很好笑,有哪个罪犯会乐意配合警察供出自己的罪行? 他微微笑了出来,“你把我放开,我就考虑回答你。” 唐烈德不屑的视线随即扫了过来,那眼神仿佛笃定了男人无论如何都不会说实话一样。 “你不信?” 唐烈德沉默没有回应,站起来转身推开门出去了。 这让李天震觉得不太妙,他听说过一些警察刑讯逼供的手段,也许那会令他觉得很痛。 可就算他要交代,又有什么可交代的? 莱安给他任务是绝对要保密的,间谍这种工作,被抓住就等同于被放弃,说得越多,死得越快,而谢卫为何要帮忙孝哥劫货,以及量子箱的去处,他更是不知道。 短暂的独处中,男人权衡利弊,愈发感到孤立无援,心力憔悴,头顶的白炽灯,明亮到刺眼。 唐烈德回来的时候,抱了一箱酒,他拎出一瓶结着冰雾的酒,拧开盖子,走到男人面前,不由分说地就扳过男人的下巴,将瓶口对着男人的嘴,灌了下去。 冰凉的啤酒,瞬间冲进李天震的胃引起不适,他几次想吐,都因为被唐烈德抬高了下巴而吐不出来。 李天震就这么被唐烈德灌了好几瓶啤酒。 唐烈德始终没有开口说话,肃静的灯光照耀着他铁一般沉静的脸庞,四周没有一点其他的声响,寂静得可怕。 “别……”男人实在喝不下了,酒液顺着他的下巴淌下,他注视着唐烈德,焦点渐渐模糊,目光变得像被击碎了那样涣散。 唐烈德皱了一下眉,停住了强硬的动作,此时他手中的酒还剩大半瓶,但他却自己喝了。 “还不打算说?”唐烈德抹去沾在唇边的酒,向下俯视着男人。 李天震大口喘着气,他的鼻腔都被酒精和鲜血的味道充斥了,“说……什么……” 唐烈德眉头深锁,他没料到竟会碰到这么一块硬骨头,“不知好歹。”那低压压的字句像是从嘴里一个个蹦出来似的。他扳过男人的头,把他喝剩小半瓶的酒全部送给了男人,这一次他的动作很急,力气也用得很大。 李天震感觉他的下巴快被捏碎了,嘴唇也被酒瓶压得发麻发痛。 不知好歹…… 这算是说对了。 要不是男人不知好歹地要去触怒福克斯,老亚历山大他们也不会死。 李天震觉得唐烈德真是上天派来惩罚他的,不然为什么唐烈德字字句句都能直戳他的痛处? “警官,”恍惚间男人叫了唐烈德一声,“我知道你过去很不容易。”他知道唐烈德的过去,知道唐烈德的痛点是什么。酒精搅乱了男人的理智,但他的神情看起来依然清醒,说出来的话,也不像醉话。 他仰望着唐烈德,意味深长地笑了出来。 唐烈德的脸色瞬间黑了,“想说什么?” “我以为你知道。”李天震嘴角浮起的笑意更深,灰蓝的眼眸在冷色调灯光映衬下显得更加晦暗。 金眸暗沉,唐烈德逼近了男人,“你到底想怎么样?”他看出男人是想激怒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方法确实有效。 “或许我不该那么说?”李天震含笑望着唐烈德,刺痛对方的时候,他的心也因为对老亚历山大他们的愧疚而隐隐作痛,但他的表情还是那样稳重,让人捉摸不透。 唐烈德盯着李天震的眼神逐渐收拢,僵硬的脸色透出不佳的心情,他摇了摇头,送给男人两个字,“差劲。”那冰冷刺骨的声音,像在嘲笑男人没出息,“你只会嘴上逞强,就这样还报仇?笑话。”最后他还是直接说出来了,平静到淡漠的语调,金眸中闪动着讥讽的光无不在说明一件事——他看不起男人。 但唐烈德越是这样的态度,反而越激得李天震想挫对方的锐气,凭什么总是一副高高在上评判他人的样子,要不是被绑着不能动弹,他真想从椅子上跳起来抽唐烈德一巴掌,质问对方你牛什么,你不过是出身比我好,当了警察罢了。 可惜就像唐烈德说得那样,他现在处于绝对的劣势,顶多只能过过嘴瘾。 “看你脸色这么臭,我当然开个玩笑让你开心开心了。”男人漫不经心地说着,用笑容掩饰自己的不快。 唐烈德眉头动了一下,那金色眼眸中烈火汹涌澎湃,“你当这是玩?”加重声音说出的话,仿佛闷雷一般在男人耳边炸开。 那直勾勾盯在脸上的锐利视线差点让男人眼神动摇,但他很快稳住情绪,耸了耸肩表示唐烈德没有听错。反正现在这个局面,他什么都做不了,也不会有人来救他,他就当是破罐子破摔了。 他知道他今天所做的一切都让唐烈德对他这个男人失望了,他知道他现在整个人都在唐烈德心中被否定了。 但他不是那么在乎,葬礼结束后他就不在乎唐烈德是如何看他了。 “好。”唐烈德低笑了一声,“非常好。”金色眸底的怒意迅速被鄙夷取代,他拉开和男人的距离,转身出去时对男人道,“你要玩,我陪你玩。” 说完,唐烈德把门用力一关,门撞在门框上,发出巨大的响声,沉闷得有如一把榔头重重锤在男人心上。 李天震眯起眼,看了看窗外黑漆漆的天空,他知道夜晚还很长…… 第五十七章: 受刑 量子箱是在唐烈德押送途中被劫走的,如果上面怪罪下来,唐烈德也难免要担责任,现在孝哥那群人都跑得没影了,只有李天震落到他手里,他必须从这个男人身上寻找突破口。 对李天震而言,这件事他没有上报莱安或者与内森通气,上面不知道,招了会把谢卫一并拉下水,事关任务成败,他更是咬死都不能说。 所以这回两人算是彻底杠上了。 房间里静得仿佛能听到心跳放大的声音。 李天震已经被唐烈德好好‘伺候’了大半宿,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唐烈德看似单板,这刑讯逼供的手段却可谓是层出不穷,不仅方法多,还一直不断变着花样来,四个钟头过去了都不带重样的…… 他有点后悔说那些话,因为现在他可以感觉到,唐烈德真的是很认真地在‘陪他玩’。 男人被折腾到现在,窗外的夜色都由浓转淡了,他一夜没睡,加上受重伤,很是疲惫,又一直被各种奇奇怪怪的方式折磨,就算是铁打的,也扛不住。过程已经模糊了,他咒骂唐烈德也骂到喉咙干哑了。 最气人的是,唐烈德一边听着男人骂他,还一边若有似无地微微点头,毫无生气反驳的表现,脸上,眼里,一点情绪表露都没有。特别是听到男人骂他‘衣冠禽兽’、‘铁石心肠’的时候,他点头的动作停住了,然后低声说了个‘嗯’,仿佛是在认同男人对他的‘夸奖’似的。 这什么人。 被骂了也不生气,还‘嗯’。 唐烈德把那些辱骂的字句全盘接受,但是对此毫不在意。 如果是内森那种以别人的痛苦当做自己的快乐的人,他还有办法让对方扫兴,可面对着唐烈德,李天震总觉得纵然使出浑身解数,都像拳头打在一块厚重的钢板上,对方不痛不痒,一点反应都没有,你却伤了手。 李天震在心里想象着把唐烈德践踏一万遍来解气。 他从没这么想打人过,他生前做医生的,是斯斯文文的和平主义者,觉得没有什么事是讲道理不能解决的,就算讲道理不能解决,还有法律,还有警察可以帮忙解决。 可眼前这警察…… 根本不像警察。 他甚至要怀疑,唐烈德以前是不是经常干这种事,如果唐烈德有心情,可以去写一本《如何最有效地对犯人进行刑讯逼供》了。 现在唐烈德就站在李天震面前,他随手扔掉手中的电击棒,因为今晚他电了男人不下四五十次已经没电了,而且男人的身体也逐渐习惯受电了,没效果的手段唐烈德不会再用,他做事很讲求效率和效果。 实话说李天震并不是他拷问时间最长的对象,硬骨头他见得很多,他知道有些人的傲气要一点一点消磨,他有的是时间,他不急。 唐烈德的手撑在男人两肩上的椅背,俯身下来,直直盯着男人的双眼,“我问你,量子箱在哪里?今晚和你一起的那些人是什么人?” 李天震已经是满头大汗,身上的衣服也早就被汗液渗透了,他之前被唐烈德硬灌了不少酒,现在肚子很涨想去厕所,但是…… 唐烈德不让他去,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在等男人开口求他。 男人偏不求他,强忍着尿意,脸色已经青白一片,难看到了极点,他的呼吸也早就不稳了。 “我要抽烟。”男人让唐烈德给他一根烟,抽烟可以缓解尿意。 唐烈德有些奇怪地看了男人一眼,似乎是没想到这种时候了,男人还敢跟他提要求。 男人看到唐烈德看他的眼神变得有些不屑,仿佛在说什么都不交代,还有脸要烟抽,够无耻的。 李天震就当没看见似的又问唐烈德要烟,无耻又怎么的,他都已经这么惨这么累了,就是有脾气也被唐烈德磨光了,之所以没昏睡过去,完全是因为唐烈德不肯让他休息,每次他晕过去,唐烈德都打他的脸把他打醒,然后一切继续…… 唐烈德最后还是给了男人一根烟,毕竟逼得太紧,也不好,他把烟塞进男人嘴里,帮男人点上。 而烟头刚燃起来,男人就忽然偏头,让烫红的火星戳在唐烈德来不及收回的手背上。 唐烈德知道男人是故意要烫他,皱了一下英气逼人的硬眉,他抓住男人的头发,男人嘴里叼着烟,仰着头看他,满脸疲态的男人唇边浮起一丝得逞的笑意…… 唐烈德垂眼盯着李天震,鹰眸里溢出几分不悦,除此之外还有评判的味道,像在斥责警告男人不要这么不知好歹,他对他已经够宽容了。 李天震全当没看到对方的警告,深深吸了一口烟,然后呼吸,把烟全部喷到唐烈德脸上。 他以为唐烈德会避开,但唐烈德没有,雾霭在他们的脸间缓缓散去,唐烈德的眉头又锁紧了几分,抓着男人后脑勺的手指也更加用力了。 这次唐烈德的眼神变了,带着点同情和嘲笑的目光像在讽刺男人这种低级的做法和一只可怜虫没有什么两样。 李天震笑不出来了,他被唐烈德的目光激到,咬着烟头瞪向唐烈德。 唐烈德则是平静回视着他。 空气中仿佛存在一种无形的低压磁场,每一颗静电粒子间都充满了一触即发的张力,四周的气氛变得沉寂又危险。 男人狠狠看着唐烈德挣了一下绑着他的绳索,但是根本挣不脱,他把烟朝唐烈德的脸吐去,唐烈德微微侧头避开,抬手就给了男人一巴掌。 这一巴掌和之前都不一样,之前唐烈德打他是为他让他别睡过去好继续进行审问,但这次李天震感觉唐烈德至少用了七八成的力气,因为他整个人连带椅子都滑行出去好几米,撞上墙壁,接着就倒在地上,窗框还因为刚才的撞击微微摇动。 李天震被打懵了,视野都模糊了好像有东西在眼前不停闪烁围绕。 他这才意识到唐烈德之前对他真的是很客气了,唐烈德的审讯手段都很刁钻,但暴力并非唐烈德所钟爱的,所以男人虽然备受折磨,还没被这么重地打过。 李天震很不喜欢疼痛的感觉,他现在很恼火,被唐烈德连人带椅子拖回原地开始就用一种怨毒的眼神盯着唐烈德看,像是要用眼神把面前的唐烈德杀死,用视线把对方扎穿一样。 而唐烈德还是那么淡定,平静,从容,甚至怕气不死男人似的‘好心’提醒,“偷袭是小人做的事情,你的风度哪去了?”他暗暗讽刺男人幼稚低级,毫无风度可言。 李天震怒火中烧,视线自始至终都钉在唐烈德脸上,“那咱们交换位置,你风度一个给我看。” 都这种时候了,唐烈德还指望他能有个好态度,好脸色?也不知道幼稚的到底是谁。 唐烈德默默抽烟,从怀里掏出一个皮夹打开,才开口对男人道,“我记得你医术不错,知道这些是做什么的吗?”他把打开的皮夹举到男人眼前。 皮夹里插着许多细长的银针,像是做针灸用的那种,但李天震知道唐烈德随身带着他们可不是为了治疗什么病害。 李天震看到唐烈德拿出一根针走到他身侧,卷起他的袖子,就知道对方是要做什么,“尺骨神经是人体内没有防护的最大神经丛,从肩膀一直通到甲床,当经过手肘的时候……” 男人还没有说完唐烈德就将针尖刺了进来,并且迅速地一插到底,奇痛难忍的感觉暖意顺着男人的每一根神经传递,他咬破了嘴唇才没有大声惨叫出来,但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任何血色了…… 当手肘的麻骨神经被刺中,人会产生难以想象的痛觉。 李天震没有把话说完就体会到了那种生不如死的疼痛,他的额头冒出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侧脸凝聚在下巴上,和嘴角流下的血丝掺杂混合,滚落到地板上。 他因为剧痛而闭上眼。 过去的回忆忽然浮现在他脑海里,那只是零落的片段,在医院的,大学的,和同事们的,那些画面转瞬即逝没有色彩,都是单调的冷色。 他曾经嘲笑过那样的生活是多么的无趣,可现在他发现,那种安逸,那种平静,其实才是最美好,最可贵的。 唐烈德在男人手肘扎了好几针,期间一直都在留意观察男人面部表情的变化,男人闭着眼忍耐着痛苦的表情,被自己咬得红肿的嘴唇紧紧抿着,还有微微睁开眼时眸底闪现的那种思索,他不知道男人在想些什么,只觉得男人的眼底很深邃,深不可测。 他有些看不透这个叫‘李天震’的男人了。 或者该叫他肖恩,但因为相处的那段时间,在宋天佑面前唐烈德都管男人叫李天震,宋天佑也是这么叫,唐烈德已经渐渐淡忘了‘肖恩’这个名字。 特别是男人的父亲死后,唐烈德以为男人会收手不干了,曾经以为男人已经改变了,今天看到男人的所作所为他才真正明白什么叫做‘本性难移’,男人还是那个恶劣的杀手,从未变过。 唐烈德的眸底多了几分复杂的神情,当垂下眼再看男人的时候,发现男人亦抬眼朝他看了过来。 他们的目光,穿过空气不期而遇…… 第五十八章: 惩罚 李天震整张脸都被热汗打湿了,连眨眼的速度都放慢了,目光也有动摇,可见是疲惫到了极点,“我想上厕所。”他终于还是说了,因为,真的到极限了,疼痛刺激下,他觉得他随时可能失禁。 他不想在唐烈德面前尿出来,那比杀了他还让他感觉丢脸。 “告诉我我想知道的。”唐烈德无视男人带着一点恳求的目光,让男人拿出点诚意来,说点有用的。 李天震眼眶微微泛红,他一夜未眠,身心都疲惫到了极限,但听到唐烈德那么说,他把眼睛阖上了,低下头,不再言语。 “不说?不说就憋着。”唐烈德面无表情地扫了眼男人。 李天震闭了一会儿眼,就听到响动,唐烈德开门出去了,这让他着实松了口气。 因为唐烈德身上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威慑力,让靠近他的人会不自觉地感到紧迫,他离开以后,空气里紧绷的气氛也有所缓和。 虽然现状并不乐观,但只要不和唐烈德共处一室,男人都会觉得舒服了些。 然而过了片刻,唐烈德回来的时候,男人看到唐烈德手里拿的东西,脸色瞬时间就变得煞白无比,眼底划过的神情满是不可置信,他没想到唐烈德竟然会这么‘过分’地对待他…… 李天震瞪着唐烈德,骂了句畜生,唐烈德没反应。 唐烈德在李天震怨愤的注视下走进来,把手里的东西在男人旁边放下,好整以暇地抱着手臂望向男人,将男人眼中猛然蹿腾的不满尽收眼底。 目光在空气中碰撞交锋,片刻,唐烈德伸出手,不动声色地抬起李天震的下巴,“最后给你一次机会。” 李天震知道再不回答,唐烈德就真的会那么做,但他却后仰着脑袋躲开,还咬了唐烈德一口。 唐烈德的手上很快浮起一排血印,这一下李天震咬得很重,直接流血了,血腥味在他口腔中迅速扩散。 唐烈德甩开了他,看也不看一眼自己正在流血的手,只是走到桌边拿起一把先前放在这里的匕首,这个举动让男人不禁流下冷汗,直接联想到杀人灭口。 谁知唐烈德回来的时候,用刀把男人身上的绳索都割断了。 李天震怔愣一下,事实上他的手腕还被手铐反铐着,就算没有绳索捆绑他也已经脱力了,站都站不起来。 随即,他听到撒拉的亮响,他破碎的衬衣被扯开了,弹飞的扣子崩了一地,而直到他的裤子连带内裤一起被扯下,他都不相信唐烈德真会这么对他…… 唐烈德钳着男人的后颈将男人拖到他刚才拿进来的冰椅上,不由分说地把男人摁坐下去。 李天震浑身一寒,羞愤难当,挣扎着不想坐下,但最终还是敌不过唐烈德的力气,被按在椅子上不能动弹,这张椅子完全是冰做的,因为冷冻太久,四周还漂浮起一片迷蒙的浅白雾气。 男人现在全身赤裸暴露在灯光下,肌肉因为受冷紧宿,脸色也是一片僵硬,就连看着唐烈德的目光都停滞了。 “听着,我本来不想这么做,但你逼我。”唐烈德说话的时候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他用皮带将男人的一只手固定在冰制扶手上,确定男人已经没有力气再站起来,才弯下腰拾起之前一并带进来的铁桶,里面满满的都是大块大块的厚冰。 李天震只看一眼就猜出那些冰块是干什么的,他盯着唐烈德的眼神愈发锐利,“你敢?” 唐烈德没回答,他直接用行动证明,拿起两块冰贴到男人胸口,最敏感的两点上,在男人那咬牙切齿充满杀气的目光中,他举重若轻地又拾起一块厚冰,顺便把男人的下身也‘照顾’到了…… 李天震难耐地轻哼出声,敏感地带被这样刺激,没有人能受得了,他紧咬牙关咬出嘎吱嘎吱的响声,嘴唇也在微微颤动,不知道是冻得,还是气得,或者两者都有。 全程唐烈德都没有表情,没说话,眼神也没有丝毫波动,只是盯着男人裸露的身体看,从上至下。 男人健美的胸肌饱满富有弹性的光泽,平坦的小腹上八块腹肌条理分明紧绷着,冰块稍微融化的水珠顺着男人结实胸板缓慢地,往下滑动,滚到更深的地方…… 这副画面不管任何女人看来都很难不心动,就连身为同性的唐烈德,都多看了男人两眼。 李天震注意到对方的目光,索性把两腿打开,要看是吧,那就索性看个够好了,反正都是男人,他不吃亏。他累得发不出火了,只好选择用这种方式对抗。 唐烈德看到男人这样的举动,眼底缓缓划过一抹短暂的惊诧,就听气极而笑的男人问他,“满意了没有?好不好看?” 唐烈德脸色变了变但没有回答,只是眯起的鹰眸中多了几分探究,面前这个男人,总会做出一些令他意外的事,比如说刚才用烟头故意烫他,还咬他,现在干脆是两腿打开任他打量…… 羞耻心低到极点。 也许根本没有。 李天震知道他把唐烈德给问住了,也知道自己多少有点卑劣,但他做事向来这样,谁让他难堪,他也不会让对方好过。 贴着身躯的冰寒冷渗人,他均匀的肤色因为受冷泛起苍白,手也已经有些失去知觉,而对面的唐烈德脸色都恢复如常,他看到唐烈德面无表情地点了一下头,说,“还不错。” 这个回答瞬间就让男人的理智崩盘了。 他以为唐烈德至少会把他从椅子上拉起来揍一顿,再教训他不知羞耻,因为他宁愿激怒唐烈德挨揍,也不想继续坐在这里,他皮肤被冰镇得没有一点温度,血流却在沸腾叫嚣,冰与火在体内交融对冲,撒拉着皮肉,那种煎熬的感觉难受得他恨不得走到墙边一头撞死,如果条件允许,如果他还有力气,他真的会这么做。 “你干脆杀了我,因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折磨我一天,一个月我还是不知道,我死了你也找不回那批货。”李天震一字一顿地说,他语速刻意放慢,要唐烈德听清楚他的话,他是不走运被抓住了,唐烈德就算现在得意一时,找不到量子箱的线索也要跟着他一起倒霉,谁也别想好过。 唐烈德听完他露骨的威胁,还是没什么反应,很平静地吐出一句话,就让男人变了脸色。 “我不关心什么货。” 唐烈德的手忽然扼上李天震的咽喉,力气不轻不重,但却足以令人呼吸不顺,他凑近男人,在男人的脸边低声说,“我临时被调去,上面知道有人今天会有动作,放了消息下来。” 意思很明确,即使东西丢了,唐烈德也不用负责。 李天震这才意识到他猜错了,他还以为唐烈德是为了保住自己的职位才这么咄咄逼人,变着花样折腾他,但其实不是。 掐在喉咙上的手掌滚烫,和李天震没有温度的皮肤形成强烈反差,让他觉得……喉咙要被灼伤了。 他想问为什么。 既然如此为什么唐烈德还要这么对待他。 但他被扼住咽喉,就快不能呼吸,更别说向唐烈德发问。 李天震眯起眼盯着唐烈德,他从那双冰冷的金眸中看出警告的色彩,他就明白了,唐烈德是要给他一个教训,如果能顺便敲打出一些消息,自然是更好,但他这个样子,看起来是真的问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唐烈德折腾过他了,也看他出丑出够了,目的达到了…… 他自以为手里有唐烈德想要的消息,殊不知唐烈德从头到尾都在看他硬撑,看他的笑话,在等待他下不来台的这一刻,狠狠击碎他的自信和自尊。 真够高明的,够狠的。 唐烈德还是定定俯视着男人,手上的力度放松了一些,眼底警告的色彩却比刚才更加浓重,“我不管你什么原因,以后不要再和那些人混在一起,记住没有?”他沉声问男人。 那凌厉的眼神让李天震感觉如果他敢说一个不字就会死在这里,唐烈德对待每一件事都很认真,所以他的警告也绝对是严肃的。 于是李天震微微点了一下头。 唐烈德没放手,他要听男人说出来。 “记……住了。”李天震很艰难地哑着声说出这三个字,呼吸才重回自由,他也不想有下次,唐烈德的惩罚太可怕了。 而唐烈德把他从椅子上拉起来解开手铐的时候,还再次郑重告诫了他一句,“不要有下次。” 李天震终于被放开了,但他根本站不住,唐烈德一松手,他就脚软地向前摔去,正好摔在唐烈德宽阔的后背上,他本能地伸出双手抓住唐烈德的肩膀,才没倒在地上,他站稳喘了口气,缓缓说,“没下次。” 第五十九章:讨债 李天震并没有真的收心,但他隐约明白了唐烈德会这样警告他,可能也多少是为他好,“你是不是生气?” 天明了,窗口透出微薄的亮光,李天震的额头贴在唐烈德的背上,他可以感觉到对方呼吸时胸膛起伏带动后背的皮肤收缩伸展。 “生气就把你丢下海喂鱼了。”唐烈德的语音很平稳,不带任何情绪和暗示,李天震却觉得,唐烈德当时真的动过把他就那么扔进海里的念头。 说话的时候唐烈德没有回头看男人,只是按住男人扶在他肩头的手,不让男人从他身上滑下去。 李天震闭着眼,平稳着呼吸,他需要缓缓,不然根本站不住。 他知道唐烈德的意思,虽然他今天所作所为都让唐烈德不愉快,但没有严重到关系破裂的地步,而且事实上,唐烈德是先救他回来,才惩罚他给他教训。 唐烈德原本可以选择不要这么做,直接把他扔进海里喂鱼还更省事更一了百了。 李天震并不蠢,也没那么不知好歹,他想起有这样一句话,朋友就这那些你闯祸之后,帮你收拾完烂摊子再来教训你的那些人。 唐烈德这样对他,算不算是把他当做朋友? “要是其他罪犯给你抓到,你也这样?”李天震试探着问唐烈德。 “我会考虑移交军情处。”唐烈德很直接地表示不会,“你该知道,如果今天抓到你的不是我,而且军情处的家伙,就不会只是这样了。”他的语速平稳地叙述,嗓音很沉闷,甚至说完还不太高兴似的皱了一下眉头。 军情处的手段,李天震在内森·道格拉斯那里见识过,那些人的拷问都是怎么狠怎么来,血腥暴力到普通人看到都会吐。就算你手上真的没他们要的东西,他们也不会放过你。 所以有很多传言说被军情处抓到的人,只要进了军情处大门,就不要想出去了。 李天震从门边镜子的反光看到唐烈德皱眉的表情,他好像对‘军情处’三个字很反感。 不过他早有耳闻,虽然帝国联合总署和军事情报处都是为国家效力,也各有各的特权,但两方一直交恶,两边的人都互相看对方不顺眼。 所以他不想在这件事上深入,反而是拉回刚才的话题,“你对别人不会这样,为什么对我这样?”谈话间他一直靠着唐烈德宽阔的背,唐烈德也没把他推开,手也还按在他的手腕上,唐烈德的手掌温热,敷在他冻僵快失去知觉的手腕上让他感觉好受了一点,所以他也没有把手抽回来。 唐烈德沉默。 “怎么不回答我的问题?”他追问了好几遍,唐烈德才有些不耐烦地开口给了他一个答案,“我不喜欢欠人情。” 只是他的声音很沉,很平静,普通人很难分辨这到底是真话,还是敷衍。 李天震却知道这是真的,因为唐烈德受伤那一个月里,他也没少去探望照顾唐烈德,帮唐烈德擦擦身,或者做做饭,还会带些补品和药去,有时宋天佑抹不开时间,他就自己去。 李天震和唐烈德也就是在那段时间熟起来的,一开始唐烈德还因为他杀手的身份对他还很戒备,但看到他这么细心的照顾,也就不再经常给他脸色看了。 偶尔他在厨房忙碌的时候,会发现躺在沙发上看新闻的唐烈德的目光移到了他身上,没办法,因为唐烈德的视线实在太有存在感和威慑力,让人想不察觉都难。 但每当他转身的时候,唐烈德又在看电视了,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这让李天震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幻觉了,才以为唐烈德在看他。 于是事后李天震就故意买了一个新橱柜给唐烈德,那个柜子是全金属打制,亮得能当镜子照。对,李天震把这个柜子摆在厨房,就是为了当镜子用,他一边做饭,一边紧紧盯着镜子里看唐烈德的倒影,看对方是不是真的有偷看他,他不相信自己的感觉会出错。 结果还真的被他发现,唐烈德在看他,他装作没发觉切菜,一边继续观察,他就是想看看唐烈德会盯着他看多久。 可他最后得出的结论居然是,只要他不转身,唐烈德时不时会看他两眼。 他不明白唐烈德是在看什么,是不是他围着围裙做饭的样子很好笑?但他明明连做饭都沉稳有度,不会有一点不雅观的举动。 那么应该就是围裙的问题,所以当天他就在唐烈德的注视下把围裙给脱了,脱了还不算完,直接扔进垃圾箱。 李天震觉得自己这个反应有点像闹脾气的女人,做得有点太没风度了,于是他第二天又特地跑去商场买了一条新的围裙赔偿给唐烈德,并且解释说,“之前那条围裙沾到油渍太多很难洗,我就自作主张给你买了条新的。”他的语气很平和,说法也很在理,完全不像是在介意唐烈德看他的事。 因为雄性之间也时常会彼此欣赏,他为这种事表现得很不舒服,就有点反应过激的嫌疑,显得很不成熟,很没风度。 唐烈德当时没有什么表示,只是点头收下,但是第二天隔天,他就回送了李天震一件衬衫,新买的,还没拆封的,黑色的衬衫款式很好看,能很好衬托男人的气质,从中也能看出唐烈德的审美,偏向硬气简洁的类型。 他试穿了一下就不想脱下来了,并且暗自觉得唐烈德品味其实还不错。 这件事也让李天震感觉唐烈德真的是很不喜欢欠人情,他买一条围裙给唐烈德,唐烈德都要回礼,虽然唐烈德嘴上没说,但他知道唐烈德就是那个意思。 所以这次也不例外,唐烈德教训了他,但还是还他了人情,没把他交给其他部门或者机构,就只是私下处理。 谁知唐烈德那一句不喜欢欠人情,会唤醒李天震的回忆,自从假死,听到唐烈德说‘没必要’之后,男人就强迫自己忘掉那段还算平稳安逸的相处时光,让自己不去回忆。 他明白这对唐烈德来说可能没什么意义,但那却是他来这个世界之后度过的最舒适的一段日子,老亚历山大他们都在,他还交到唐烈德和宋天佑两个朋友,那时的他还以为,生活会一直这样继续下去…… 也罢,不想了,这份工作这条路都是他自己选的,选了就要往下走,选了他就不后悔。 李天震恢复了一点体力,他拍拍唐烈德的肩膀,让唐烈德放开他,然后他就一语不发地缓步走了出去。 在洗手间解决完问题,李天震觉得多少舒服了一点,他想洗澡,但又觉得很累,于是他直接拉开门,把唐烈德叫了进来,“你帮我洗。” 唐烈德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了看他,直接拒绝了,“不洗。” “你不是不喜欢欠人情,你受伤的时候我照顾过你,现在我也受伤了,还是被你弄伤的,现在没有力气洗澡了,你帮我洗。”李天震很理直气壮地提出要求,当然他的语气很委婉,稳妥。他就不相信唐烈德不就范,因为就是面前这个‘罪魁祸首’把他弄得这么狼狈这么惨。 虽然他知道唐烈德有为他好的意思,但唐烈德的手段未免也太极端,太让人不舒服了,李天震恢复过来就越想越不快,越想越恼火,这他要是能忍着一点都不报复,也不是他的性格。 唐烈德的火发完了,现在该轮到他了,风水还轮流转呢,也不能总是他吃亏,他一定要找个机会讨回来,现在就讨回来。 所以李天震特地用一种非常慎重严肃的口吻,他那话里话外都透着一种意思,唐烈德要是不帮他洗,就是忘恩负义,就是没心没肺,就是有违‘不欠人情’的准则,就是自己扇自己嘴巴。 李天震一句话就把唐烈德的退路都堵死了,而且还是用唐烈德自己讲的话来堵。 唐烈德最后只能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但他深深看了男人一眼,脸色显然没有刚才陪男人‘玩’时候那么平静了,甚至眼神也有点阴郁。 李天震估计唐烈德会有这种反应,是因为唐烈德从没帮别人洗过澡,。所以他就更加变本加厉,这里让唐烈德帮忙搓搓,那里让唐烈德好好揉揉,明明冲干净了的地方他也说没冲干净,让唐烈德再冲几遍。 唐烈德为了帮他洗澡,浑身都被弄湿了,更因为男人很不配合地‘摔倒’、‘站不稳’,胸前的领带都被扯松了,衬衫也被扯乱扯开了。 淋湿的深棕色头发不失美感地散乱着,和往日那副刻板规矩的形象大有出入。 不过李天震整人一向很有度,他看唐烈德那暗沉的脸色和阴暗的眸色好像随时想要打人的样子,就不再为难唐烈德了,“洗好了。”当然另一个原因是他担心等等真的被打。 可就他拉开浴室玻璃门要迈腿出去的时候,一只手忽然抓住李天震的脖子,把他给拖了回来。 李天震听到唐烈德在他身后沉声说了句“等等”,他就知道……糟了……玩过火了…… 第六十章: 正式拘捕 “做什么?”李天震想拨开唐烈德的手,却被反向握住,拧在身后。 唐烈德力气很大,男人却很虚弱挣脱不了。 李天震今天吃亏就吃在这里,要是他状态好,交手未必会输给唐烈德,可偏偏他受了伤,又被折腾了一整晚。 唐烈德面不改色地接下男人抗议不甘的视线,取下花洒把热水浇到李天震头上,稳声道,“没洗干净。” 李天震整张脸迅速被热水席卷,要不是他及时屏住呼吸,一定会呛水咳嗽。 热水冲喷中额头无辜的伤口也一并受到波及,隐隐刺痛。 男人觉得,唐烈德那句话仿佛有着双重含义,像是在说他脑袋里不干不净。 当然如果唐烈德那么想也是没错,李天震有自己的任务,就算他向唐烈德做保证,也不意味着能做到唐烈德要求的那样,顶多是下次注意不要被抓到就是了,没被抓到唐烈德不知道,也就等于没下次。 李天震觉得这个逻辑虽然无耻但却十分合情合理,只是他能想到唐烈德肯定也能想到,所以才用这种有着双重含义方式给他‘洗脑’,告诫他别动些小心思。 现在他的头发全被唐烈德的大手给揉乱了,他从没见过这样给人洗头,跟搓块毛巾似的,那么粗暴。 终于,在李天震反复强调了十多遍‘已经够干净了’之后,唐烈德才收手,睥睨万物的金眸向下倾洒视线,“你不是嫌我做得不够好?洗得不够干净?”他发问的语气始终像他的脸色一样平静沉稳,但那意思显然是叫男人别生气,因为这是男人自找的。 唐烈德这么一说,李天震也不好发作,硬生生把要说的话给憋回去了,真是奇了怪了,唐烈德总有办法治他,而且还特别喜欢在他得意心情大好的时候治他…… 这人要倒霉,真是做什么都遇到克星。 李天震只能吃哑巴亏,默默抹了把脸上的水,想走出去拿浴巾把身上擦干,并且暗自决定,以后没事绝对不要惹唐烈德。 只是,男人刚抬脚就又被重重拖了回去,和之前如出一辙的手法,但这一次,李天震是被拉到唐烈德身前,与唐烈德面对着面。 “你到底想怎么样?”他质问,眼底浮起不快,灰蓝眸子中沉淀着冰冷。 热水自上而下,冲击在两人的胸前,激荡起细碎的水花。 白色的雾气在整体浴室中升腾,弥漫,嘈杂的水流声不绝于耳。 两道视线对撞交织,被水雾模糊。 “刚才你问了我那么多,现在轮到我问你。”唐烈德率先开口,只要他说话,水声仿佛都会被压下去,变得孱弱不可闻。 李天震在唐烈德发问前强调,“如果是量子箱的事,我还是那句话,无可奉告。”他对这个很坚持,就算经历这一夜,他和唐烈德现在回到了近似友谊的关系,他也不会因此就把谢卫卖了,特别是知道谢卫错综复杂的身份和经历后,他更能明白谢卫的不易。 温热的水柱拍击在男人的胸膛上,不断溅起的水珠在灯光照耀下晶莹剔透。 烟雾迷蒙的整体浴室中,两个男人的下身都被水汽环绕变得模糊不清,但没有什么能阻挡他们交错试探的目光。 “不。”唐烈德微卷的发梢被水花和水雾湿润,他向下注视着男人,金眸敛着高深莫测的光,否决了男人的猜测,而他真正要问的是…… “之前你那么做……”唐烈德顿住不再往下说,脸上却暗沉了几分。 李天震当下就蹙起了眉,他知道唐烈德是指什么。 唐烈德是指坐在冰椅上他故意打开双腿给唐烈德看的事。 现在回想起来,男人也有点为那个举动后悔,因为那一刻他心里也不像脸上表露出来的那么平静,只是太气愤了,顾不上那么多。 但他不想让唐烈德看出他在后悔难为情。 所以他耸了耸肩,轻描淡写道,“我记得这里人的都很开放,你要是个女人,我不会那么做。”他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太好的说辞,不过在他认识里这个世界的人都很随心所欲的,有在路上穿得暴露到近乎没穿的,还有树丛里直接开搞的,都是正常现象。 其实李天震也不能确定,这到底意味着文明的进步,还是退步。 总之他很不喜欢看到那样的场景,即使在相对开放的美国生活那么久他也还是不习惯。 唐烈德没有再继续对此事发表看法,只是跟了这么一句,“我从政法区来。” 李天震当时没弄懂唐烈德的意思,为什么唐烈德要突然告诉他,自己从哪里来,那和他们讨论的话题毫无关系。直到后来他去过一次政法区,才明白唐烈德为什么那样说。 政法区的人都很保守,和无拘无束的独立区是不一样的,唐烈德从政法区来,代表他自小经历的教育也是保守的,他其实很反感男人那个举动。 不过等李天震了解到唐烈德当时的想法,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唐烈德家只有两间房有床,一间是唐烈德自己的卧室,还有一间是客房。刚才的审讯就是在客房进行,所以李天震第一眼就认出这是他曾经和宋天佑喝酒打牌的那个房间,他觉得,他这辈子都会对那个房间有阴影了。 客房因为昨晚的审讯现在一团乱,一夜未眠的两人谁都没有收拾的心情,所以干脆就睡唐烈德的房间。 等两人躺上床,室外的阳光已经很刺眼,透过树叶缝隙闪烁的光晕,就像一片片柔软的羽毛。 即使洗过热水澡,沐浴着阳光,李天震还是觉得浑身发冷,他觉得,那把冰椅简直冻到他骨髓里了,所以他要求唐烈德再加两床被子,他冷得睡不着。 唐烈德则是直接告诉男人没有。因为他平时用不着。 “只有这一条。” 李天震皱着眉翻了个身,面对着背对他的唐烈德,眼神极其不满,这个男人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有备无患,“万一变天降温怎么办?你就不怕感冒?” 连被子都只有一条,会不会生活? “老人才怕。”唐烈德那话里的意思就是他还年轻得很,血气方刚,不盖也不会冷,不会感冒。 这潜台词在李天震心里不轻不重地刺了一下,他是真的挺怕冷的,虽然重生在一具年轻的躯体上,但听到人说老……他还是觉得很不舒服。 他很不爽地转回身,也背对着唐烈德,低低地抱怨了一句,“还不是因为你。”要不是唐烈德拉他去坐那该死的冰椅,他现在也不会这么冷。 唐烈德那边没声音了,李天震也没再说话,只是他越睡越冷,越睡越难受,他无法控制地发抖…… 真的,来这里之后没有一件事是不倒霉的。 他叹了口气。 而就在这时,一只手绕过来捂住了他的嘴,紧接着,他后背一热,就感觉唐烈德火热的身躯贴上了他。 唐烈德从身后拥住了他,健硕的手臂在他胸前缓缓收紧…… 李天震被唐烈德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措手不及,他想问,但他的嘴被捂住了。 就听到唐烈德在他耳边低声问,“还冷不冷?” 他摇头。 年轻就是好,他年轻的时候也经常觉得体温热度十足,每天体内的热量都好像消耗不完。 唐烈德看到男人摇头,感觉到男人不再发抖,就明白男人不冷了,把手松开以后就没再说话。 这让李天震意识到唐烈德其实是个不错的朋友,他现在身体冷得就像块冰,用这种方式帮他取暖,唐烈德恐怕不会睡得很舒服。虽然和唐烈德相处大多时候都不是愉快的,但关键时刻唐烈德都很靠得住。 这样的朋友再难找到了。 那吹拂在耳畔的温热呼吸令男人不由自主地缩了一下肩膀。 唐烈德的身体很热,抱着他让他很暖和,所以接下来他也很快就睡沉了,他的呼吸都被唐烈德的气息笼罩,那淡淡的却又挥之不去的烟草味道,与男士沐浴露的味道混合在一起,透出一股无形的稳重与泰然…… 李天震一觉睡到第二天凌晨四点,坦诚地说,他来到这个世界以后,还从没睡得这么安稳过。 只不过,他醒来就发现自己手上多了一副手铐…… 他看了一眼铐住手腕的铁铐,特质的,做工很独到,基本上不用钥匙别想撬开锁。 什么意思…… 事情都过了,还把他铐起来。 把他当犯人?正式拘捕他? 还是怕他逃跑再跟那群道上的人搅合在一起? 可他又没说要走。 至于么…… 唐烈德出勤回来推开门,就看到男人眼神阴郁地盯着手铐的画面。 第六十一章:囚徒 “唐烈德组长,你这是什么意思?”李天站抬眼向唐烈德望去,手随意拉开被子的一角露出脚踝上的定位追踪器,这种东西他在医院见过,当然知道是做什么用的,定位追踪器一般被用于一些附条件保释或者保外就医的犯人身上,警察会设定好安全范围,佩戴定位追踪器的人只要超出这个范围就会引发警报。 显然唐烈德只给他一副手铐还不放心,要再加点别的才满意,李天震却觉得,这种上纲上线的做法颇像丈夫对出轨妻子的严格监控。 唐烈德今晚脸上挂了彩,瘀伤已经沉淀,看来是刚从一场激斗中脱身。 李天震知道唐烈德的工作,其实大多时候唐烈德是比较清闲的,大半个月没任务也是正常的,当然,如果独立去一天到晚都有穿梭者从天而降,这个世界的治安也未免太过令人担忧。 而除了处理偶尔突然闪现的穿梭者以外,唐烈德还会接到一些特别任务,比如他先前对肖恩·亚历山大进行调查,不过这些零散的任务重要程度是排在对付穿梭者之后。 这也体现出当局的态度——先攘外,再安内。 唐烈德走进房间,把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上,沉声答道,“我认为你需要反省一段时间。” “你把我留在你家反省?”李天震嗤笑了一声,他不太满意这种做法,如果是唐烈德开口让他留下,他也不会那么快就走,“要反省道什么时候?” “直到你打消那些念头。”唐烈德身着一件浅蓝色的衬衫,搭配银灰色的领带,与普通上班族无异,唐烈德进来之前拿了一瓶冰啤酒,在床边坐下后就拧开盖子喝起来,刚毅脸孔上那淤青的伤痕,更加凸显唐烈德浑身上下散发出那种的纯粹的男人味。 李天震知道唐烈德是要他彻底和过去斩断关系,不再接触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有必要这样?”他抬起手,亮出手铐摆在唐烈德眼前,“让别人看到恐怕会误解吧。” 金眸缓缓转动,唐烈德把酒瓶移开唇边,瞥了男人的手腕上的铁铐一眼,但没看身旁一丝不挂的男人,沉声问,“误解什么?” “你爱上我了,想让我变成你一个人的囚犯。”李天震仰身躺下,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他并没真的这么想,只是想逗逗唐烈德。 以前李天震就很热衷于调侃唐烈德,因为唐烈德很沉闷,他们两个语言上的交流基本都是男人起头,不然根本不知道从何说起,而以半开玩笑的方式跟唐烈德说话,比其他时候更容易得到回答,因为唐烈德会很想要纠正男人的一些‘严重错误’说法。 纠正男人的时候,唐烈德就会说得比较多。 这直接导致了男人在唐烈德面前的玩笑越开越过火,脸皮也直线增厚。 唐烈德把视线移开,丢给男人冷冰冰的两个字,“无聊。”他喝了口酒,好不忘纠正男人‘不恰当的’玩笑,“如果是你说的那样,你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好好地躺在床上。” 李天震已经习惯了被唐烈德说无聊,所以他也不介意,自顾自点了支烟,随口问,“你都不叫女朋友?”刚才谈论的话题,引发了他的好奇,因为认识这么久以来,他没看唐烈德和异性有过往来,唐烈德的女部下只有一个,同性的话,也就只有宋天佑,和他剩下的那些手下了。 “和你有关系?”唐烈德不咸不淡地反问,那表情那眼神无形中都在暗指男人多管闲事。 “有,怎么没有。”李天震没为问题被挡回来沮丧,反而笑得更加意味深长,“你看,你要是交了女朋友,带回家,看到我这个样子……”他打住不再往下说,他相信他想说的唐烈德已经明白了。 其实他没有现在就要走得意思,也不指望唐烈德能把手铐卸下,但至少要给他一件衣服穿,虽然这是家里,他也不能总是光着身子走来走去。 “你怕什么,反正你这么开放。”唐烈德拿之前男人的话来堵男人的嘴,不过,尽管他这么说着,还是把啤酒瓶随手放在了桌上。 唐烈德站起来走到衣柜边,挑了件衬衫和长裤丢给男人,当然还有紧身的平角黑色内裤。 唐烈德给男人打开手铐,让男人自己穿,穿完再将手铐恢复,因为他知道如果不这么做,男人肯定会无耻地要求他帮男人穿。 李天震和唐烈德的身高虽然差了好几公分,但两人身材都很健美,均码衬衫交换着穿也不会显得不合体,而李天震也不介意穿唐烈德的衣服,因为他知道唐烈德很爱整洁,唐烈德的衣服都是送洗,定期取回。 白色的纯棉衬衫熨烫工整,李天震抓起领口嗅了嗅,还有淡淡的男士香水的味道,应该是洗衣店的人喷上去的,不知道是哪一个牌子,但这种深沉浓厚的余味很好闻。 直到手铐重新拷好,李天震都很配合,虽然他不打算在这里久住,但养好伤再离开倒也是不错的。所以为了接下来的日子做打算,目前还是老实一点比较好,唐烈德如果直到他摇走,肯定会盯他盯得更严,那对他并没好处。 他猜想这段时间里谢卫和莱安联系不上他可能会担心,但他现在不能打电话发消息给那两个人,唐烈德没有把电话收起来,说明很可能唐烈德就是在等待他主动与外界联络,这样唐烈德就可以顺藤摸瓜地展开调查。 唐烈德很聪明,可他也不笨,他不会这么贸然联系莱安或者谢卫。 李天震知道他和唐烈德的关系看起来是有些诡异的,作为朋友的那部分,他们对彼此有着不同程度的关心,但站在工作的立场,他们现在却是敌对的逆向而行,所以自然少不了互相试探互相提防。 李天震的目光游移道唐烈德脸上,盯着那沉淀的淤青看了看,“又是穿梭者?” 能让唐烈德负伤的,绝不会是普通人。 唐烈德皱了一下眉,似是不想谈论这件事,只是点头。 李天震缓慢地呼出烟雾,“你有没有想过,那些人只是在试图寻找一条不熟悉的路?” “你想说我是错的?”唐烈德的视线扫向了男人。 “对与错对你而言并不重要。”李天震却看向天花板,片刻过后才装过头,看着保持沉默等待他把话说完的唐烈德,“你不需要被认可,不需要谁来理解你,也不需要掌声和喝彩,因为你走上这条路之前就准备好了面对一切。” 唐烈德内心足够坚韧,他可以只执着于自己的目标,而不去看别的。 唐烈德没有否认,他只是定定看着男人,刻板的脸孔没有任何情绪的表露,“我也只是想找一条路。”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神很认真。 至于是什么路,李天震没有再问,他知道唐烈德不会回答。 那天过后两人的关系就稳定了下来,唐烈德大多时候都在家,但是都不会主动和男人讲话,除了健身和看时政新闻意外唐烈德似乎没什么别的爱好,日子过得那叫一个平淡如水,除了抽烟喝酒意外,唐烈德的生活过得简直比退休的老年人还规律。 李天震提出过几次让唐烈德把手铐打开,但理由不是他想逃走,是因为他带着手铐洗澡睡觉做运动都不方便,更加没办法做饭。 唐烈德则表示没打算让他做饭,当然唐烈德本人也从不做饭。他只是每天都会出去,外带一些吃的回来,和男人一起吃。 有时候李天震也会看看电视,不过他对新闻之类的不感兴趣,翻翻电视柜下面的抽屉,倒是找到许多海没拆封的光碟,都是立体超高清的正版电影,类型很多:爱情的,科幻的,灾难的……多种多样,共同点是主演名单上都有‘白兰度’。 应该是宋天佑每拍了新片都会送给唐烈德一张珍藏版光碟,只不过某些不领情的人从来不堪。 李天震用了一整天再加一个上午才把那些电影看完,期间他还主动问了唐烈德几次要不要一起看,唐烈德给他的反应就是一如既往的不理他,不感兴趣,懒得看。 他感觉唐烈德作为朋友真是太不够意思,一点也不支持宋天佑的事业,亏他们关系那么好,认识那么久。 走神中电影已经落幕了,这部电影是个写实版悲剧,最后一幕是镜头给出的特写,宋天佑饰演的男主角站在女主角的墓碑面前,默默流泪的画面,帅气阳光的男人脸上没有笑容,眼底是无尽的沉痛,不用想也知道这张画面会让多少狂热粉丝闷看得柔肠寸断,配乐也很煽情,沙哑的女低音传递出一股令人透不过气的哀伤感。 李天震关掉了电视,坐在沙发上思索着接下来要干点什么,他在这里住了快有一个星期,伤已经痊愈了差不多也该计划一下如何离开了。 而就在这时,家门忽然被人从外面叩响了,那敲门的声音不轻不重,让人感觉很客气,李天震知道肯定不是宋天佑,因为宋天佑有钥匙卡,会直接进来。 那么就是别人。 但唐烈德这里从来不招待客人,来的会是什么人……还真的着实让李天震在心里认真猜了一把。 他想过会不会是莱安,但那天行动开始前所有人就都把手机扔了,莱安不知道他的下落。 应该也不是谢卫,唐烈德出现的时候,谢卫已经晕过去了,他没看到唐烈德。而且,谢卫要真来找男人,也绝对不会这么规规矩矩地,敲门?他没把门一脚踢飞就算不错了。 那么到底会是谁…… 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去开门的时候,唐烈德已经从楼上下来走到门口向外看了看,就把门拉开了一条缝。 李天震本能地就往沙发上一卧,他觉得如果让别人发现他在唐烈德这里,可能会给唐烈德找麻烦,所以他只是透过沙发靠背和扶手间的缝隙窥探门边的情形。 可惜外面的人完全被唐烈德高大的身形挡住了,他看不到。 第六十二章:冰火交锋 门外的人率先打了招呼,“雷哲·唐烈德先生,别来无恙。” 对方是连名带姓一起叫的,说明他们并不熟,虽然遣词用句很客气,语调却带着一股凛然的傲气。 这声音让李天震当下就皱起了眉头。 这是内森·道格拉斯的声音。 来的人竟然是内森。 他来这里做什么? “有事?”唐烈德低沉的嗓音听起来没有什么情绪,只是简短问内森来意,由于唐烈德背对着李天震,所以李天震没能看到他那短促皱眉的不悦表露。 “不清我进去坐坐吗?站在门口说话不是很方便。”内森说着亮起一个露出牙齿的灿烂笑容,每当他这么笑得时候,都会让人感觉他很自信,傲气逼人,带着些许隐藏的危意,一般人只看到那帅气优雅的笑容潇洒无比,而聪明人却能从中感觉到一股骇人的威胁。 说完,内森就伸手推门,但是们没动。 因为门被唐烈德在里面推住了,唐烈德的态度已经很明显,“有什么事,你就说。”那话就像是让内森说完早点走,显然是赶人的意思。 内森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了,两人间的气氛骤然冷却。 李天震侧卧在沙发上都能感觉到一股煞气从门的方向朝屋里席卷而来。 联合总署和军情处的关系有多恶劣,之前李天震只听过传闻,今天算是真的见识到了。 严格来说这两个机构是脱不开关系,常年都有合作的,但是两方在行事风格上有着明显的差异。 联合总署负责处理日常、疑难、特殊和重大民事刑事案件,军情处负责搜罗各区各地的情报消息,揪出一些居心叵测意图造反的叛党或者策划煽动暴力事件危害国土安全的幕后人士,但这两边的案件时常会发生交集,这种时候就需要联合办案。 也有些时候,联合总署的任务是军情处掌握情报后移交过来的。 但源头往往事军情处,因为他们掌握第一手消息,如果他们不愿意共享情报,联合总署也拿他们没办法。而联合总署一旦介入干预案件的时候,军情处也很难再插手他们内部的资料也不会对军情处公开。 因为情报共享上争端不断,两方的关系可以说是不断在持续恶化。 这是客观大前提,除此之外,两边人还互看对方的做事方法不顺眼。 联合总署的人一致认为军情处手段太极端,又粗暴又恶劣简直不择手段卑鄙无耻,他们警察办案都堂堂正正,看不惯与政治一沾边就神神秘秘躲躲藏藏的情报人员,在他们看来那些军情处的人就是狡猾无比的狐狸,下作的无耻之徒。 而军情处的人却觉得联合总署的人就会瞧不起他们,他们整天奔波收集情报,稍有不慎就会送命,最后功劳却总被算到那些人模狗样,自以为是,心高气傲的警察头上,他们觉得那些警察不过是整天穿得光鲜亮丽心底那些肮脏,实际上就是一堆人面兽心的衣冠禽兽。 客观因素加上主观因素,让两方交集时冲突不断,梁子越结越大,对彼此的差评也愈演愈烈,有小道消息还指出,最近两边的头头因为一些事在餐桌上闹得很不愉快,所以连带着下面的人跟着草木皆兵。 但即使这样,两方还是不得不合作,同样为国家服务,厉害关系也是掰不开的…… 以唐烈德和内森面面对立的门为中心,危险的低气压向着屋内不断扩散,平静的表面下,气场对撞引发的波动越来越汹涌。 不过还是内森先收敛了一下,毕竟是他上门找唐烈德,他还要谈正事,不想起意气之争,“我找人。”他的声音中还是带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笑意,光是听声音,李天震都能联想到内森唇边那种散发着森然气息的弧度,以及那头危烈的酒红色头发在阳光中仿似灼灼燃烧的样子。 内森来这里的目的已经很明显,他是来找李天震的。 内森之所以会来,应该是莱安叫他来,不然就内森本人来说,他才不会管男人的死活,死了最好,没死将来也要找机会弄死。 这让李天震心中微微犯难,他在想该不该现在走出去,但内森能找到这里,说明内森已经知道量子箱被劫持的事,也知道他参与这件事了,那么如果他跟内森走了,接下来一定不会有好果子吃。 唐烈德也意识到内森是指什么,但他面色始终平静,“什么人?” “什么人,你会不清楚?”内森讲话,就是爱兜圈子,婉转又不失本意,他虽不直言,聪明人却都能领会到他想说什么。 唐烈德根本不吃那套,冷冰冰地把话丢回给内森,“你说清楚,我才会清楚。” 李天震承认听到这里,他有点暗爽,因为内森自视甚高,也有被堵的时候,在唐烈德面前会感到挫败的,绝不只是他一个人。 但接下来内森的回答,就让正在暗爽的男人血浆上涌,脑海翻腾。 内森给唐烈德的回答是,“我的人。” 李天震脸上一阵发青,他不知道唐烈德会怎么想内森这句话,不知道唐烈德会不会误解他和内森的关系。因为内森这个回答实在是太高明,太巧妙了。 这句话含义很多,李天震开车去找谢卫的路上和莱安通过电话,得知他现在的工作确实隶属军情处,那么严格意义上来将,他的确是内森那边的人,但反过来也可以理解成,因为量子箱被劫他是主要嫌犯之一,他是内森要抓的人。 而除此之外还有更深的意思…… 李天震不愿再想下去,他的手不自觉握紧了沙发,他不知道唐烈德会如何回应。 唐烈德先是沉默了片刻,应该也是在思索内森话里话外的意思。 但当唐烈德给出回答,那句话比内森先前的话还更具杀伤力,李天震听到差点没直接从沙发上摔下去。 因为他很清楚地听到唐烈德这样回答内森——“我这里,没有你想要的东西。” 没有你想要的……东西。 他明明是个人,却被唐烈德说成‘东西’。唐烈德知道他在屋里,还故意这么说,简直就像是说给他听的…… 李天震面色发黑地瞪了一眼唐烈德的后背,他发现唐烈德就是有那么一种本事,一秒钟把他气死的本事。 他感觉,唐烈德绝对是误会内森的话了,误解他为了做事方便,去傍军情处要员,现在人家找上门,唐烈德还要帮男人收拾烂摊子…… 内森听到唐烈德那么说,便把放在门上的手拿开了,他就站在门边,随意地点了一支烟,透过门缝打量唐烈德那张寒铁般坚毅的面容,“唐烈德先生,你真是风趣幽默。”他说话时,浅浅的烟雾溢出嘴角,明明是一句称赞的话,从内森嘴里说出来就变了味,任谁都恩能听出这是一句露骨的讽刺。 这显然是讽刺唐烈德无趣无聊,搞情报的,就连损人都能做的这么不着痕迹。 “没你幽默。”唐烈德只是把这句‘夸奖’还给内森,那副以不变应万变的架势如狂潮怒浪都无法击碎的礁石一般。 对峙猛然升级。 唐烈德看着内森,不变的表情尽显冷酷气质,他的视线没有温度却强而有力。 内森亦回视着唐烈德,嘴角带笑,表情高傲淡漠眸底却仿佛有危险的火光狂肆。 一个眼底冰冷沉静,一个眼神暗火汹汹。 二人的对视,如同寒冰狂风与烈火怒涛撕裂空气强势碰撞,火星语冰屑四溅飞舞…… 视线交锋以内森加深的笑容为结束,唐烈德瞳孔骤然紧缩了一下,闪身同时,那扇阻隔在他们之间的大门被内森一脚踢飞—— 砰! 厚重的铁门贴着地面滑行一路肆虐过客厅,桌子椅子全被中心凹陷下去的门板撞飞幢烂。 眨眼间,内森已经进了客厅,但他没有就此放松,而是急速矮身避过唐烈德扔过来的鞋柜,顺势一脚踢出身边的矮几。 唐烈德不慌不忙地单脚踩下冲撞而来的矮几,就手一把扯下头顶的灯管朝内森扔了过去。 两个人打架,就跟拆房子似的,所有家具只要是能拿出手上的全部成了武器,其他不能用的也难逃被波及,不是被砸烂,就是被踩坏撞坏。 唐烈德和内森脸上都受了伤但都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变化,反而越打越凶,越战越勇。 直到门外凛然响起一阵又急又厉的引擎声,两人的乱斗才得以停歇。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想住手,又同时被对方来不及收回的拳脚所伤,但谁都没有顾忌这种‘小伤’,不约而同地冲到门口,却只看到一辆飞车远去变小的影子…… 李天震早在两人打起来前一刻就察觉不对,越窗出去了,当然,他离开前没有忘记拿走唐烈德的车钥匙…… “真有趣,你这里没人,车子自己会飞。”内森讥笑着瞥了唐烈德一眼。 “最近治安不好,总有人擅闯民宅。”唐烈德不动声色地回过身,看到定位追踪脚环被安然安置在沙发上,报警灯一闪一闪。 现在李天震正坐在车里,被扬声器中噪耳的摇滚乐环绕,他悠闲地倚着靠背点了支烟,风撩动他那头鸦青色的发丝看,在他手腕上,那明晃晃的手铐反射着耀眼的光辉。 第六十三章:危机涌近 晴天,烈日光芒万丈。 李天震坐在一家餐馆里享受着冷气,虽然在唐烈德家养伤的日子过得还算舒心,但唐烈德的口味他实在不敢恭维,没想到唐烈德那样的男人竟会是个素食主义者。 唐烈德很少开荤,带回来的饭菜也都很清淡,这让李天震忍不住嘲笑他,“你吃这么素,有力气打架吗?” 唐烈德看也不看男人一眼,沉声反问,“不是还打得过你吗?”灯光雕塑着唐烈德坚毅深邃的轮廓,沉稳的声音与缓慢的语速,仿佛还回荡在耳边。 手表的指针无声地走动了47秒,冷气机的叶片摆动,吹出的冷风将李天震吹回了神。 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既然已经离开,他最好别碰那些回忆,不会有任何好处。 他夹了一口菜放在嘴里咀嚼,思忖着如果不是内森的突然出现,他或许到现在还下定不了离开的决心,因为……尽管被铐起来当做犯人,但在唐烈德家度过的每一天对他来会所都是史无前有的安逸。 以至于刚离开,他就开始怀念…… 或许年纪大了人就会想得比较多,如果是在年少轻狂的时候被这么对待,他会记恨这个人一辈子,但李天震活了37年,他分得清好坏,他明白唐烈德的一些做法虽然过激,可初衷却是为了他好,只要初衷是好的,他便也不会太过计较。 他很确信,唐烈德绝不会做危害他的事。 只可惜他们立场不同。 内森出现的时候,他也看到了唐烈德对军情处的人的态度,那种由骨子里透出的反感给李天震留下了深刻印象。 他没办法想象如果有一天唐烈德知道了他现在是做什么的,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所以这次离开之后,在结束这份工作之前,他打定注意决不再去找唐烈德,就算他想和唐烈德成为朋友,但有些人之间的友谊只适合在美好的时刻画下句点,胜过被破坏殆尽,他私心地希望能最后留给唐烈德一点好印象。 这就是成年人所谓的好聚好散…… 冰冷的手铐贴在皮肤上。 李天震进店的时候用车上唐烈德备用的外套遮住了手,特意挑了最角落的位置避人耳目,他并不是没能力弄坏这东西,只是接下来他还要去找谢卫,如果就这么安然回去,势必引起怀疑。 他表情平静地吃着饭,心里想的却是等等要怎么弄上自己的脸,好让一切显得更真实。 然而这时,有个人走到了他的面前。 内森·道格拉斯在男人的注视下拉开椅子,从容地坐下来。 他身著名贵的暗紫色手工西服,那酒红色的头发不经梳理却十分服帖,即使脸上有伤,也掩盖不了他高贵潇洒的名流气质。 按理说情报人员不该以光鲜亮丽的形象示人,内森却并不在意,他喜感隐藏在暗处,但这不代表他喜欢躲藏。 男人看到内森将手中的资料夹撂到桌上,“解释一下怎么样?” 李天震把资料夹拉倒自己面前,随意地翻了两眼,是那晚被劫货车摄像头拍下的照片,不过因为是晚上,影像都拍摄得十分模糊,难以辨认,“解释什么?”他轻笑着问内森,他知道这样的东西根本不能成为证据,除非他不打自招。 “你今天最好想清楚再说话。”内森背光的脸上显露出一股隐隐的威势和阴冷,不过那含着诡异笑容的眼神仿佛在诉说他早就知道男人跑不掉。 李天震只是抿着嘴微笑,“我想得很清楚。”量子箱的事我对唐烈德都没交代,更不会告诉内森。 内森对男人的拒不回答感到不以为然,轻轻扫来的视线带着难以察觉的轻蔑,“我记得我们有一周没说过话了,你就这样敷衍我?”他说出这话的时候嘴角仍然带笑,拉过李天震的手,端详男人手腕上的铁铐。 内森以退为进,显然是个套话高手,搞情报的家伙与人攀谈都很有技巧,用心地隐藏强烈的目的性,巧妙地拉近距离。 “你这就冤枉我了,我怎么会敷衍内森中尉?”并不是只有内森说话会绕弯子,李天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抽回手,拿起桌上的烟盒打开,用嘴抽出一支烟,随后将烟盒递给内森,“一周可真是很长一段时间。” 内森没有接烟,只是一手撑着下巴,一边打量李天震,“你多少岁?”他好奇男人的真是年龄,并不是什么人都敢于和他对峙,绝大多数年轻人对上他的双眼时,会下意识地把目光移开。 李天震把烟盒放进口袋,回看着内森,稳稳地笑了,“你为什么想知道?”他不答反问。 “因为你老气横秋的说话方式让人感觉你一定‘年轻’极了。”内森很擅长说反话,而且他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表情都风轻云淡的,丝毫不失优雅格调。 但是男人也不差,李天震悠然吐出一口烟,缓缓道,“我乐观,自然显得年轻,思想太阴暗,人就容易老。” 忽然间,一阵冰冷的感觉掠过男人的下巴,男人转眼朝内森望去,正对上浅色瞳眸中释放的微冷视线—— 内森手中的枪管贴在男人下颚上轻轻摩挲,从下巴滑至颈项,最后枪口在男人的喉结处停留。 内森的身手快如闪电,李天震根本来不及看清他是如何把抢拔出来的,显然,内森能扶摇直上坐到军情处二等中尉这个位置,也绝非运气。 被墙直指咽喉,李天震脸上却没有惊慌,反倒是笑着打趣内森,“中尉先生,我敢打赌,就算你打烂我这张脸,肖恩也感觉不到疼的。” 内森很清楚男人是故意要戳他痛处看他反应,他没上当,只是轻轻摇头,低笑着道,“你赌运一定都不怎么好,李天震。”那扣着扳机的修长手指缓缓收紧半毫米,枪械发出细微的金属摩擦声,“比如说我其实是想让你疼。” 李天震没有被对方的虚张声势唬住,形状优美的嘴唇逐渐浮起笑容,“你想让我疼也没必要这样,把你的枪收起来。”他故意曲解内森的话。 一句暧昧的揶揄让内森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原来这个男人比他想象中药有趣一点,“把‘枪’收起来,还这么疼你?”他挑眉,要说一语双关,他比男人更擅长,边说他边又作势将扳机向里压了压。 李天震眯着眼微笑,把语声放晴,“你这么急着想射出来,会让人以为你是快枪手。”那代笑的低音若有似无地消散在空气中…… “没办法,事出突然,我兴奋得不能自己。”内森那仿似由衷的感叹声低沉富有磁性,只是他那浅淡的眼眸骤然变暗,危险的气息狂肆而出。 李天震眼底瞬间闪过锐光,他抓住内森持枪的手扭向一边同时,内森刚好扣下扳机——砰! 高速旋转的子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贴着男人的脸颊划出一道血痕,狠狠砸入墙壁炸开。 灼热的刺痛在蔓延,李天震眼里没有畏惧,他口进了内森的手,让枪口朝上。 内森没有放松手上的力度,他注视着面不改色的男人,眸底的阴冷无限扩散。 视线交锋,擦出无声的火花。 鲜血顺着男人脸上破皮的地方向下流淌,滴落在白净的桌面上。 店里的客人早被那一声枪声吓得即刻离席,嘈杂过后四周变得无比沉静,以致血珠滚落的细响如此清晰,似乎能真懂耳膜。 内森盯着男人看了好一会儿,竟倏然而笑,“有没有人说过你受伤的样子比较好看?” 这句话不像是讽刺,却让李天震怎么听怎么觉得怪,他微微蹙眉询问,“那么你现在是不是不打算杀我了?” 内森似有似无地点头,灼烈的酒红色发梢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摆,那俊朗的脸庞即使带伤依然养眼非常。 “很好。”李天震松开手,站起身准备离席。 但是下一刻,他的手腕就被反握,内森用力一拉让他坐回原位,“我好像没说你能走了。” “莱安让我给你做培训。”短短一句话,道出了为何内森今日看起来如此不愉快,每一句话出口都带着讽刺。 纵然内森看男人那么不顺眼,莱安的忙他却不能不帮。 “虽然你不太愿意答应莱安的要求,现在看来也只好这样。”李天震脸上没什么表现,心中却难免有些幸灾乐祸。 内森侧着头点了支烟,他当然知道男人在想什么,“你错了,我现在很乐意。” “因为我的教学方式很特别。”他提醒男人不要高兴得太早,“届时你可别忘了好好享受。” 嘴角溢出的烟雾笼罩着内森的侧脸,那阴恻的笑脸在灰雾后若隐若现,看起来别有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