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商云瑞功夫本就不俗,此刻更没把一个小屁孩儿放在眼里。 他只单手跟他打,见招拆招,也不急着进攻。 可这小子却不好打发,人小身体极度灵活,如同蛇一般难以抓住。 他的基础很是扎实,脑袋也机灵,知道和大人对招有着绝对的身高劣势,于是主攻他下盘。 石榴剑法也耍得极好,商云瑞并不想跟他多战:一是怕暴露了自己身份带来麻烦;二是东西已经到手,得赶紧离开,免得节外生枝。 于是他很快将石榴推开,转身准备走人。 只是石榴不依不饶,看上去是真的发怒了,一定要给小弟弟报仇。 而且他已经发现了一件事,这人的手里紧紧握着什么东西。 再看牛牛身边掉落的一只小袋子,不难想象,这人从牛牛身上偷了什么东西。 “贼人!”石榴怒道:“东西交出来!” 商云瑞一惊,万万没想到这小鬼头人小鬼大,竟是如此精明。 一瞬间,他竟是起了杀意。 石榴很是敏锐,立刻发现对方的攻击招式变了。若是先前还能挡下几招,如今却是被压着打,那人处处下狠手,自己已是招架不住。 树林外突然传来脚步声,大概是听到这里有动静,有人前来查看。 石榴正想求救,就听那声音在不远处喊:“牛牛?” 石榴和商云瑞统统愣住了。 这是,这是少主的声音!! 石榴一瞬间脑子里划过很多东西,但都指向一个念头:若这人发现少主身份,万一起了杀念,少主有危险! 原本打算退开的身子立刻勇猛起来,石榴闭嘴不吭声,也不呼救,只想拦住这人。 而商云瑞此时却是急了,若被轩辕永逸看见自己,哪怕自己戴着面具,说不定也有被发现的危险。这个少主,说他蠢,却又捉摸不透,之前蛇的事化险为夷,自己和段子程都对他另眼相待。 ——不能让他知道自己在这里出现过,一点痕迹都不能留! 他猛抬手,嗖嗖两只暗器飞向昏迷的小孩。 ——对不住了孩子,为了大义只有牺牲你了,若还有下辈子,让我做什么都行。 他眯起眼,瞬时眼里爆起精光。 另一只手将剑挽得让人眼花缭乱,每一招都是杀气腾腾。 石榴很快被逼到角落,他为了帮牛牛挡下暗器,手臂中了一剑,血染红了精致的短衫。 两枚暗器歪了方向,险险擦过小孩的脸定进后方泥土里。牛牛毫无所觉的脸上擦出细细的伤痕。 “地狱无门你闯进来!”商云瑞抬手就是一掌,石榴已无招架之力,顿时被内里震飞了出去,狠狠摔倒在地上。 他身后的树干后方绕出一个人来,一看到这一幕,顿时愣了。 原来胡小海本没听到什么动静,都准备继续往前找去了,却敏锐地感到了一丝违和。 也是天网恢恢,让他发现了进林子的地方落了一些零食残渣,好些鸟儿围在那里吃得津津有味。 心头起了疑惑,便慢慢摸了进来,哪里知道刚绕过树干,就见一个黑影砰一下落到自己脚下。 石榴软乎乎的小脸此时惨白,嘴里咳出血来,剑落在地上,浑身是伤。 而那边树下,牛牛脸上也有伤口,闭着眼,不知死活。 胡小海只觉脑子嗡地一下,下一秒,汹涌的怒气发疯一般冲向脑门,他的脸一瞬涨红了,脑袋甚至阵阵发晕。 “你是谁!!”他几步挡到石榴前头,怒道:“你把那孩子怎么了!” 最坏的情况。 商云瑞转身就要走,却听身后传来破空之声,下意识以为是暗器侧头躲开,却被一人猛地撞到背上。 胡小海力气很大,几乎让商云瑞摔倒。 定睛一看,落在身前的哪里是暗器,竟是一只鞋子。 胡小海不管不顾,一副跟人拼命的架势,将商云瑞的手臂拉住,另一只手挥拳就往面上去。 商云瑞抬手抓住他的手腕,一侧身让力,利落地过肩摔让少主狠狠砸到了地面。 后脑勺碰到坚硬的泥土,胡小海有些发懵。 商云瑞继续要走,却又被胡小海抱住了腿。 “卧槽你大爷!”胡小海晕头转向,抱住了就不撒手,“堂堂一个大男人欺负两小孩儿你怂不怂?这仇老子要是不报,老子就不叫胡小海!!” 商云瑞一皱眉。胡小海? 但他来不及多想,转身就踢向男人腹部,将他踹开。 胡小海只觉五脏六腑都被搅到一处了,但他感觉不到痛似的,爬起来就又扑了过去。 他发现了一件事。 这人不敢杀自己。 那么只有一个理由,他知道自己是谁,从而不想惹更大的麻烦。 胡小海想将他的面具揭下来,但几次都找不到机会。自己被弄得一身泥,脸侧肿了,肚子痛得直不起腰,但一看到那两个瘫在地上的小人儿,心里的怒气和心疼就蹭蹭往上冒。 今天要是把这人放走了,自己就没脸见俩孩子了! 商云瑞显然也发现了这少主的耐打,他甚至下了重手,但这少主却是越挫越勇。 又不能下杀手!他气急,干脆趁男人再扑来之时,突然一把拉住他,抬手一个手刀打算将人打晕,可出于意料的是,一直在胡小海身上的蛇不知何时冒了出来,陡然在他手腕上咬了一口。 刺痛传来,虽然这蛇没毒,却让商云瑞心凉了一半。 蛇咬了他! 这是足以让这片大陆的人从灵魂深处感到恐惧的理由。蛇咬了自己,是不是代表自己被蛇王拒绝了! 他心里一乱,顿时没能压住胡小海,胡小海猛一抬手,掀掉了他的面具。 那张脸毫无遮挡地暴露了出来。 “是你?”胡小海一愣,随即更加愤怒了,“我就知道你和那段子程不是什么好人!连孩子都下手,你还有没有人性!” 商云瑞心里咯噔一下,暴露了。怎么办?怎么办? 两只蛇因为胡小海的动作落到地上,飞快地抬起蛇身,朝某一个方向游去。 胡小海皱眉,视线跟着落到一枚白色戒指上。 这是?! 胡小海刹那什么都懂了,就见那两只蛇竟是认得那戒指一样,团了起来,将戒指包住了。 商云瑞脸色更是难看,脚步往后退了退,打算找机会先撤退。胡小海却没给他这个机会,见他想溜,捡起地上石榴掉的剑就冲了过去。 早知如此,他倒是该好好跟石榴学两招的。如今连握剑的姿势都是错的,两只手抓着剑柄,就那么没头没脑刺了过去。 商云瑞侧身让开,胸口却是被剑锋划开个口子。胡小海又把剑当菜刀,闭眼一通乱砍。 商云瑞终于出剑,剑身和胡小海的剑碰到一起,随即一个轻侧,顺着滑下去竟是直指胡小海的咽喉。 胡小海想躲却是来不及了,一慌张,脚下一个趔趄身子因重力往前栽倒,竟是蠢得直接倒向了剑尖。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身后猛然探来一只手,带起呼呼风声,瞬间就将胡小海拉向后方,平地后移好几米远。 胡小海只觉自己都不能呼吸了,一抬头,却见是庄夙颜冷着脸站在身后。 “我告诉过你什么?”王师怒气冲头,连尊称也没用,直接就“我”上了。 胡小海一抖肩膀,艾玛……这位是真王师! 庄夙颜此刻是怒不可遏,他紧赶慢赶,好不容易找过来,却看见这人差点死在眼前。就差那么一点点,他无法想象,自己再晚来一秒会是什么样子。 跟随而来的侍卫立刻将树林包围了,庄夙颜冷冷看着眼前人,“商大人,本王师很好奇,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商云瑞已知事情不妙,捏紧了拳头,没答话。 胡小海挣开拉着自己的大手,先跑去看了看牛牛,发现只是昏睡,并无生命危险,又跑去看石榴。 石榴此刻是重伤昏迷,受了内伤又有外伤,伤口看起来格外狰狞。 胡小海将他小心翼翼抱起来,不管自己也被人揍得像个猪头,抬头就道:“来人!立刻去叫最好的大夫待命!” 有守卫飞身就往回跑,胡小海抱着石榴也不看在场众人,立刻抬腿就走。 临走时他又吩咐侍卫抱上牛牛跟上,又跟王师道:“王师,把那两条蛇带上,还有它们藏的东西。” 庄夙颜眉头抽了抽,看向那两只蛇。他不敢肯定,自己如果伸手,它们会不会攻击自己。 胡小海看出他的疑虑,道:“不用怕,只要你不让它们感觉到危险,它们是不会咬人的。” 说着再不耽误,转身就走。 有侍卫上前围住商云瑞,庄夙颜道:“我劝商大人还是不要抵抗得好,免得你我都麻烦。” 他说着,走到那两条小蛇身边,尽量将自己的内力收起来,伸出手,耐心等着。 两条小蛇本就冷得缩成一团,此时感觉到温度,便慢慢靠近过来,随即顺着庄夙颜的手爬了上去,藏进衣袖里。 庄夙颜有些紧张,他尚是第一次与蛇相处。一边小心拢着袖子,一边将地上的白玉戒指捡了起来。 原来是这个…… 他看了商云瑞一眼,那人已经被几个侍卫押走了。 等回到城内,段子程看着突然围上来的几个侍卫,眉头不经意皱了皱。 “这是做什么?” 侍卫道:“属下奉王师之命,现以谋杀少主未遂的罪名要带你前去调查,段大人,得罪了。” 段子程立刻明白过来,知道商云瑞败露了,心里暗骂一声,脑子里迅速转了起来,“这里头,恐怕是有误会吧?” 那侍卫不动如山,“有没有误会,王师亲自问过便知。” 段子程眯起眼,打量他一会儿,突然站起来,道:“既如此,我也不怕把话讲明了。你们现在看到的王师,是假的。” “什么?”几个侍卫愣住,随即莫名其妙,“段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侍卫头头道:“段大人若要拖延时间,这个办法未免也太拙劣。” “拖延时间?”段子程慢条斯理,“我也没蠢到在这时候拖延时间,你们若是不信,去让王师自己来跟我对峙。你们才是被蒙在鼓里的可怜人。” 这事关重大,几个侍卫一下也动摇起来。 侍卫头头皱眉,就听身后一女声道:“无妨,便让他对峙又如何?” 几人回头,就见是一个秀美侍女,表情淡雅,眼神却分外凌厉,看向段子程,“既然段大人如此言之凿凿,希望你能拿出证据来。” 段子程点头,“自然。” 于是有侍卫去回话,很快,庄夙颜出现了。 这头闹出的动静,下头多少也有百姓发现了。就见段子程突然开口,他功夫竟也是不差的,用内力传音,让整个广场的人都能听到。 “抱歉不得不打扰大家,段某有重要的话说,还请大家听上一听。” 百姓们慢慢安静下来,好奇看着这头。 这时候远处的医馆里,胡小海背着手,看着并排躺着的三人——牛牛,石榴,柳慕言。 柳慕言原来不仅害怕蛇,还对蛇的滑腻皮肤过敏。此时发起烧来,脸上和胳膊上起了红疹,呼吸艰难。 夏子龙脸色不好站在一边,胡小海道了歉,也不见他有反应,只好皱着眉,转头看向门外。 隔着重重人山的那头,庄夙颜冰冷的脸像最完美的雕像,安安静静供人们敬畏崇拜。 段子程见注意力都过来了,便道:“想必大家都知道了,之前王师出行的马车摔落悬崖,王师失踪许久。今日王师能完好如初的出现,大家的心情段某能够理解,但不幸的是,这位王师,实际上是假的,他这是易容术!真的王师,已经命损悬崖下了!” 广场上一片寂静,随即发出哗然。百姓们脸色骤变,不知道事情是怎么突然变化成这样的,而其中,尤数各个达官贵人更加惊恐。 他们自然知道庄夙颜对于玦王都意味着什么,如今边关战争连连,太子殿下的手一直无法触及玦王都,就是因为有王师这道屏障在。 若是王师没了…… 他们几乎能看到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怎么可能!”有人立刻反对,“就算是易容,也不会瞒过这么多人!” 其他人赶紧附和,仿佛声音越大,越能让自己那惊恐的心安定下来。 段子程摇头,“我有证据!第一:王师的贴身侍从邢帆,向来不离身,可如今你们可见到他了?” 人们一愣,目光四扫,果然没见到那总是站在庄夙颜身边的贴身侍从。 “第二:若是王师没有受伤,为何这么久都没有出现?任由大家陷在不安里,直到今日才突然出现呢?” “还有第三,也是最重要的!王师敢不敢让段某摸摸你的脸?” 他这声音因为用内力传送,即便隔很远的人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胡小海就听他那句暧昧非常的“摸摸脸”,顿时起了鸡皮疙瘩,一边摸手臂,一边摇头,“不作死就不会死啊,一会儿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啧。” 在全场人的静谧中,王师慢慢笑了笑。 “既然如此,我也解释解释。” 他道:“我之所以不出现,是因为我收到消息,有不安好心的人,想要对我玦王都不利。为了保护玦王都的安全,我便没有现身,而是躲在暗处观察。今日,我终于抓到了这个不安好心的人!” 他说着,商云瑞便被推了出来。 众人见他被五花大绑,立刻信了几分。 “至于段大人说的邢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成为辨识我的证据,不过既然大人开口了……邢帆,你还躲着不见人吗?” 邢帆突然从旁边冒了出来,一张冷酷的脸严肃非常。他在刚才就已偷偷溜走,换下了身上的面具和衣服。 众人一见邢帆出现,疑虑又消了几分,顿时觉得段子程在说谎了。 段子程乍一见到邢帆也是愣了愣,他确定商云瑞去探查的时候是没见到这人的。他们都以为他跟着庄夙颜一起落入了悬崖。 “所谓的易容术……”庄夙颜看了段子程一眼,“我不知道段大人如何异想天开,不过既然要证明,那就随便找个人上来看看,本王师这张脸可是假的?” 第五十三章 段子程见他说的十分悠哉,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就见守卫随便拉了几个平头百姓上来,几个人抖抖索索,见着王师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只觉得膝盖发软。 摸……摸王师的脸啊,天啊! 一人先在衣服上擦了擦自己的手,确定没什么脏东西,才慢吞吞摸到王师脸上。 哇……王师的皮肤好好……恩,手感还很硬……恩…… 他研究半天,没发现有什么面具的痕迹,便退开,无辜地摇头。 另外两人也上前打量,最终确定没有什么面具,这是真人,大活人。 段子程脸色变了,急走几步上前,仔细看了王师良久,随即突然意识到什么,“你……你故意……” 王师慢条斯理道:“如大家所见,根本就没有什么假王师。” 他话锋一转,道:“大家都知道,边关近年来频发战争,太子殿下主张打,二皇子殿下主张和谈。政治道理老百姓不用管,本王师也只求我轩辕国,玦王都,风调雨顺,年年太平。家家不愁吃,不愁穿,姑娘不愁嫁人,小伙子不用被劳役赋税压得抬不起头,养不起家。” 这句话真是说进人心坎里了。 百姓们默默听着,心里都是动容:果然我们的王师是最好的王师,天底下最好的! 远处的胡小海却是撇嘴,“这就开始拉拢人心了。” 夏子龙看他一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并未全程参与事件,发现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似乎决定玦王都生死的关键就到了。而此时的三大世家又在做什么? 东方大病不起,柳慕言昏迷不醒,自己则一直在事件外头。 他突然有一种深深地挫败感,又觉得面前男人深不可测。竟像是莫名其妙,将三大世家全排除在外了。 胡小海见事情已经差不多,就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夏子龙愣住了,“你的意思是,太子想趁这个机会接管玦王都?若是王师真的出了事,那么我们……” 由太子接管玦王都,三大世家必定跑不了。自此以后,家业事业都完了,他们将成为太子丰功伟业的垫脚石,源源不断的为战争出钱出力,彻底成为战争的牺牲品。 别说什么等太子继承皇位,到时候就是吃香喝辣不愁。三大世家之所以是三大世家,就因为他们目光没那么短浅,没那么急功近利。 哪些事做得,哪些事不能做,作为一个商人,该做的是什么。若是不清楚这些,只想着钱权,总有一天,家业会被败掉。 三大世家的人都不奢望自己能名留青史,或者捧起一个新王获得多么了不起的称号,哪怕是赐他们个外姓爵位,也比不上一家人和和美美来得好。 人之欲望来源于贪心,不想死源于贪心,死,也是因为贪心。 这世上有几个人真的懂知足常乐的道理? 夏子龙这才知道自己一家人逃脱了一场可怕的灾难,再看少主的眼神,顿时起了变化。 “这事……本可以跟我们商量。”他们没有不帮的道理。 胡小海一笑,此时少了那份吊儿郎当,脸上,身上都包扎着伤口,明明看起来无比狼狈一人,却莫名让夏子龙觉得十分高大,甚至是气宇轩昂。 “我告诉你们,然后呢?”胡小海漫不经心道:“让你们怀疑我想拉拢你们?还是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借你们的手击退太子殿下,你们真会感激我?还是认为刚从一个火坑出来,又掉入下一个火坑?我在你们眼里,不也是利用的主么?你们最怕的,不就是被我反过来利用么?” 夏子龙一时间竟找不到反驳的话。 “得了吧。”胡小海冷笑一声,眼底窜过冰冷的光,竟和他平日爱笑的样子完全相反。 那双眸子本就像主公轩辕狼,此时竟仿佛轩辕狼附体,身上的威压让夏子龙一时有些发冷。 他这才发现,自己,柳慕言和东方明珠,都一直小瞧了这个人。明明是绝对不该小瞧,也不能小瞧的人。 “我胡小海,从来不算计别人什么。你们有的好处,我一分不稀罕,我不是谁家的狗,眼巴巴望着别人桌子上的东西。老子没那么下作,你们也少给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懂?” 夏子龙有些木讷地点了点头。 医馆的气氛顿时有些僵硬,连大夫也大气不敢出。 胡小海又看了柳慕言一眼,“吓柳慕言这事,是我做得不对,我道歉。下次不会了。有什么需要的,只管问王府要,医药费都算我的。” 夏子龙想说不用,却见胡小海冷冷看来一眼:“这是命令。” 夏子龙又木讷地应了声是。 “等他醒了,你也跟他说一声。”胡小海道:“平日你们怎么闹我都成,我也没把自己当少主过。但有些事,有些时候,不该说的话就给老子闭嘴。别以为顶着一副天真面孔就可以说话不把门儿,有些事他自己心里明白,我也不相信你们一个个世家里长大的娃,能真的有多单纯。” 夏子龙的脸色僵了僵,他是知道柳慕言的真实模样的。这就是一个顶着天使面孔,魔鬼心的人,那肚子里的黑水,倒出来恐怕能把整个逍遥湖染黑。 事实上,若比起心计,柳慕言绝对是这一代三大世家里最厉害的一个。只是他不会特意将这些东西用到做坏事上去,本质上,还是个好孩子。 但就是管不住自己,喜欢折腾折腾人。 他看一眼还在昏迷的人,心里叹气。其实,少主这般报复回来,也真不算错的。只能说他自己合该倒霉了。 而那头,庄夙颜已经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抹去了许多真相,真假参半。 大概意思就是,玦王都不适合被牵扯进战场,太子殿下的好意咱们心领,能提供帮助的,咱们尽力,但,玦王都只是普通都城,一没兵权,二没军队,实在提供不了什么帮助。 而段子程和商云瑞,则是太子殿下派来试探的人马。若自己真的出了事,他们便会以太子殿下最近的人马为理由,直接接手玦王都。 当然,庄夙颜不会直说太子的不是,而是将罪过都推到了段子程二人身上。 百姓们此时已经是惊弓之鸟,就算庄夙颜没有光天化日的反太子党,但大家的心头已经领会了意思。 段子程万万没想到被倒过来咬了一口,反驳不出,一口气卡在喉咙,差点憋死过去。 而庄夙颜又趁机将少主表扬了一番,什么心地善良,以人为本,为大家考虑等等。 让百姓们对少主的拥护又翻倍赠高。 如此一来,以后就算太子想动玦王都这块地盘,也得掂量掂量,老百姓的舆论,他是否能承受的了。 至于轩辕王会不会追究? 庄夙颜将支持战争的事情都推到了太子身边的臣子身上,又没有直指太子,何来得罪的理由?况且商云瑞伤害了两个孩子,又谋杀少主未遂,按普通律法定罪也是无可厚非。 他一没冤枉谁,二没陷害谁,三没将党派事抬到明面上。何罪之有? 可是真的没有撕破脸吗? 庄夙颜一行人心里都是清楚的,他们已经彻底跟太子一派划清了关系。想必之后,少主也不用装哪边都不站了。他和庄夙颜已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段子程和商云瑞以谋害少主罪暂且被收押。 庄夙颜解决一件大事,接下来就是和少主商量之后的事了。 夜晚。 广场上依然如火如荼,大家似乎都不觉得冷。白天经历的跌宕起伏变成了绝佳的调味剂,有喝醉了的大汉互相勾肩搭背,说着“咱们玦王都啊,有少主和王师就够了。” 随后被自家婆娘捂住嘴,警惕地四下看看,一边小心道:“要死了你,这种话能随便说吗?万一被有心人听到怎么办?” “那又怎么样?”大汉继续醉醺醺,“管它来的是谁,王师照样收拾得他找不到……嗝……北。” 女人摇头,看着在前头疯耍的孩子,心里依然担忧。王师说得就一定是对的吗?听她在别城的亲戚说,现在太子殿下的势力到处都是,二皇子反而不声不响,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边关的事听说也变复杂了,不知道是真是假,说万象国埋伏太子一行人,和谈决裂,之后也许会继续往边关派兵。 派兵就意味着打仗。打仗就意味着将士需要更多的粮草,人要吃饭,马也要吃饭,那么多粮食从哪儿来?可不得让老百姓买单么? 可轩辕国偏偏不是粮食大国,之前几个村子严重干旱,明年的粮食收成原本就不太乐观。这要怎么是好哦。 她有些茫然地看着前方熊熊篝火,周围的笑闹对要操心一家老小的女人来说,实在算不得能安心享受的事。 庄夙颜处理完公事,这才寻去了医馆。 胡小海还在那儿守着,柳慕言已经醒了,也听说了之前的事,往日的笑脸没了,面无表情地看着顶梁柱发呆。 夏子龙坐在一边,牛牛也早醒了,检查了一下没什么大碍,脸上抹了药,正窝在流云怀里寻求安慰。 石榴的伤要重得多,皮外伤倒是其次,主要还是内伤。 庄夙颜帮他把了把脉,安慰少主,“筋脉没受损,还好,内伤只要修养一段时间就行了。” 他说着又嘱咐大夫,“多开点滋补的药,选不容易上火的。” 那大夫应了,行礼告退去了后方药房。 四周安静下来,邢帆换回了正常装扮,负手立在王师身边。 庄夙颜坐下来,看了柳慕言和夏子龙一眼,“二位少爷,已经知道了?” 柳慕言眼睛转过来,“这事可大可小。” “本王师没说过这是小事。”庄夙颜不带感情地笑了笑,“不过换做是你们,也没得选。” 柳慕言唇角往下抿了抿,显然是对这种无可奈何的结果感到不悦。 “慕言。”夏子龙开了口,“我们做好自己该做的就行了。” 柳慕言没吭声,隔了会儿,道:“怪不得爹在这种时候把家事都交给我,自己做甩手掌柜。呵,原来早有预感,姜果然还是老得辣。” 庄夙颜低头喝茶,仿若漫不经心地道:“柳老爷想必在孤月山玩得挺开心。” “呵,他倒是开心了,丢下烂摊子给我收拾。”柳慕言皱眉,那温润的面上浮现有些格格不入的冷厉颜色,“实话说了吧,我起先是想降低少主的防备,以为我只是个没什么大用的柳家长子。装弱势什么的,并不难,难的是让少主相信我并且把我当朋友。” 柳慕言说到此,叹了口气,“却没想到反而是最喜欢和少主抬杠的东方更值得信任一些。少主,一直防着我呢。” 他有意无意看了胡小海一眼。 胡小海呼噜噜喝热茶,装作没听见。 “是柳某错看了少主,不过我说怕蛇的事,可是千真万确。”他说着,扯了扯嘴角。 胡小海叹气,“对不住,玩笑开得太过了。” “是我活该。”柳慕言摇头,眼里流窜过不知名的情绪,“我想让柳家做三大世家之首,东方一家已经占这个位置太久了。他不想靠权利,不代表其他两家不想。” 他说着转头看夏子龙,“你敢百分之百肯定,你家里所有人都不想和太子殿下搭上关系吗?” 夏子龙张了张口,却是没说出话来。 “实话说,我就想投靠太子。太子是以后的继承人,别以为有泰古国内战篡位的先例在前,轩辕国就能效仿。有些事做做梦还可以,但现实是摆在眼前的。”他看了一眼庄夙颜,“王师,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柳少爷说得有道理。”庄夙颜点头,“三大世家要如何做,本王师干涉不了,你若是这么想,何不这么做?我想太子殿下会很高兴的。” 夏子龙皱眉,看向柳慕言。 他知道他看起来小小的身子里一直有强大自负的野心,但这野心到底出乎了他的意料。 “三思。”他只说了这么两个字。 柳慕言呵地一下笑了,“若是我真的这么决定了,何必告诉你们?我偷偷摸摸就做了,谁也不会知道。” 胡小海这才开口,“所以你只是跟我们抱怨抱怨,还是……试探王师的决心?” 庄夙颜突然道:“是我们的决心。” 胡小海低头看地板,“其实可以不要算上我。” 王师笑了,“这已经由不得少主你了。” “……”唉。真不知道造个反有什么值得开心的。 第五十四章 胡小海脸侧也抹着药,额头有在地上擦伤的痕迹,之前因为后脑勺重重磕在地上,肿了个大包。 虽然远没有石榴伤得严重,但看起来的样子却比石榴更凄惨一点。庄夙颜忍不住伸手捏住他的下颚,左右看看。 “还疼吗?” 胡小海摇头,脑后的伤口瞬间被牵扯到让他嘶了一声。 王师的脸色不太好看,“别人看见危险都绕道走,你怎么就自己闯上去呢?” 要不是他去的及时,现在是不是要给这位少主收尸呢? 光是想到这一点,庄夙颜对商云瑞的不满就蹭蹭冒了出来。 “男子汉大丈夫,只有战死的份儿,哪儿有当逃兵的道理。” 夏子龙有些诧异地看他。见他文文弱弱的样子,他一直以为他的胆子也不见得有多大。顶多也就是小聪明多了一点罢了。 没想到这会儿居然说出如此让人敬佩的话来,心里又是一番感慨。 庄夙颜倒没有表现出佩服的神色,松开手冷道:“骨气和傻气只是一线之隔。” 胡小海顿时不满,“难道你让我看着他对孩子下毒手吗?” “若不是我赶到,也不过再多你一具尸体罢了。” “你!!”胡小海只觉得久违了的想掐死对方的念头又冒了出来,干脆坐到一边转过头不理人了。 他现在头很疼!不想跟这个人说话!哼! 庄夙颜看着他倔强的侧脸,目光又落到脑后包扎的白布上,目光沉了沉,手指无意识在膝盖上捏紧了。 那头柳慕言的目光在二人之间转来转去,开口将话题扯了回来,“王师之后打算怎么做?” “……我就是来跟少主商量此事的。” 回答他的只有胡小海冷艳高贵的一声哼。 柳慕言道:“我现在也看清楚了,老爹之所以这个时候把家事交给我,为的恐怕就是让我清醒清醒。跟着太子殿下,不是万全之策啊。” 他顿了顿,似笑非笑,“倒不如跟着少主,反而是个不错的选择。” 庄夙颜抬眸看他,“你真这么想?” “我想,少主应当不会让我们失望,哦?”他目光扫向那正在气头上的男人。 胡小海闻言想也不想就道:“不好意思,恐怕要让你们失望了。” 三人顿时都看向他。 胡小海冷冷道:“老子在这里举目无亲,什么也没有。没有老爹保护,没有老娘疼,还要被人想着办法算计欺负。哼。” 庄夙颜和柳慕言互相看对方一眼,都是无奈。 “我不懂你们那些劳什子的东西,我也不想打仗,不想死,求求你们谁行行好,干脆让我回去放牛得了。” 庄夙颜皱眉,“少主,慎言。” “慎言你大爷。”胡小海拍桌而起,又觉得脑袋一阵发晕,赶紧扶住桌子,不满道:“你们是要赚钱也好,名留青史也好,自以为自己身上背负着国家重担也好,那都跟我没关系!没关系懂吗?我会什么?我甚至不知道那太子殿下长什么鸟样子!” 柳慕言倒抽一口气,夏子龙下意识去看大夫。 大夫正端着药汤过来,听到这句,顿时僵硬在原地,顿了顿,又当做没听到,默默倒退着走回去了。 庄夙颜被气乐了,“臣是不是该为少主的豪言壮志鼓掌?” 胡小海翻个白眼,嘀咕了一句,“我是不知道他什么鸟样子啊,包括那什么二皇子,他……” 话没说完,庄夙颜皱眉,“少主,妄论太子的话我可以当做没听到,但那不代表你就能说二皇子的不是。” 我擦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胡小海眉头一下竖了起来,“你是二皇子的脑残粉吗?一点不好都听不得?” 王师眼里多了分严肃,“二皇子是好人。” 我靠。 胡小海心里涌起一股莫名其妙的怒气,他捏着袖子,半天憋出一句,“那你为何不去做二皇子的王师?在这里待着岂不委屈了你?” 王师一愣,表情有一秒的空白。 柳慕言帮他说出了心里话:“少主,你这是在吃醋吗?” 胡小海差点把椅子直接砸他脸上去。 “少主误会了。”王师道:“二皇子是我的主子,他只是……” 什么叫越抹越黑?这就是。堂堂庄王师也有嘴笨的时候。 “既然他是你主子,还真是对不住了让你天天看着我这张蠢脸!”胡小海将茶杯拿起来,喝了半天才发现里头是空的,又气呼呼把杯子放回去,道:“老子以后用不着你了!你滚!” 王师起身,皱眉,“少主……” “让你的假扮者来!”胡小海气道:“以后有什么事你让他跟我说,别让我再看见你这张脸!” 王师心里默默道:自己这张脸和那张脸不是一样的么? 但有些事,这时候必须说清楚了。 “没有假王师。” “……啊?” “从头到尾就没有。”庄夙颜头一次觉得有些忐忑心慌,面上不动声色,却是紧紧观察少主脸上的表情变化。 果然胡小海呆滞了几秒钟,瞬间暴走了。 “我擦!!!!!!” 直接掀翻一张桌子,抬腿便要走。 王师赶紧拉住,“少主,听臣……听我解释。” “听你妹!!!”胡小海的理智岌岌可危,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自己对着那假王师又笑又撒娇(?),还捉弄他,还说了好多不该说的话!! 这人其实一直在心里嘲笑自己吧?自己简直就是活生生的小丑!还是自找的!!! 他想去挖个洞,先把庄夙颜埋了,再把自己也埋了。 柳慕言和夏子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津津有味地在一旁看着这出年度大戏。 庄夙颜只觉得脑仁疼,拉着少主不放手,道:“这事是我的错,我一开始没有解释清楚,但后来发现这是一个很好的办法,若不是少主的这个计谋,也不能引得段子程自己上门。” 试想想,若是段子程不知道有个假王师的存在,他们便会更加谨慎。可能会不断试探少主,或者逼迫少主站队,又或者找机会和三大世家搭桥。 光看柳慕言之前的说法,他已经有倾向太子殿下的想法了。若是这时候段子程找上门去,岂不是一拍即合? 庄夙颜简直不能想象玦王都里后院起火的事发生,一旦三大世家失去往日的合作,和自己又成了对门,那自己原本占据的有利形势就有问题了。 而此时自己还不能出面,因为自己是“生死不明”的情况。若是段子程抓住这一点不放,自己和二皇子就只有被压着打了。 有些机会是稍纵即逝,胡小海不懂,自己却是十分清楚这一点。 因为假王师的存在,段子程便自以为只要在祭祀上拆穿自己,然后就能顺利接手玦王都。省了许多麻烦事,他自然也不用再步步为营。 这可是让自己捡了个大便宜。 若是没有商云瑞和少主的这出“意外”,他原本的打算便是段子程揭穿自己,彰显了他和太子党夺取玦王都的决心,让玦王都的人对他生出不满和戒备,然后自己再反过来揭穿他,如此让玦王都无论是平头百姓还是心里有数的达官贵人清楚眼前局势。 是跟太子,还是跟二皇子。玦王都之后要怎么做才能保众人太平——聪明人心里都是有数的。 他可不费一兵一卒,就扳倒太子想在这里驻扎的心思,之后也杜绝了太子党肆无忌惮在这里扩张势力的可能性。 真真是一箭双雕。 当然,因为商云瑞和少主的事,给他们安上个谋杀罪名,那就更好不过了。 “这是抽一鞭子还给颗糖吃?”胡少主完全不买账,“这时候把功劳推给我就行了?你当我三岁孩子?” 庄夙颜出生到现在,见过的危机场面数不胜数,可居然没有一次,有眼前这个更让人棘手。 他居然想不出解决的办法! “少主要如何,说便是。”他第一次在这人面前低了头,放下了身段,只是无奈道:“少主若要罚,臣也绝不会有怨言。” 恩?? 胡小海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了。本来么,逮着人家的错处不放,对自己又没什么好处。 除了一肚子气,还有什么?庄夙颜又不会少块肉。 衡量一下,果断这时候反击才划得来!!! 于是少主立刻滔滔不绝地开始了,“从现在开始你要对我恭敬;要听我命令,不能骗我耍我;答应我的每一件事情你都要做到;对我讲的每一句话都要是真心。不许凶我、吼我,要关心我;别人欺负我,你要在第一时间出来帮我;我开心时,你要陪我开心;我不开心时,你要哄我开心顺便当沙包让我出气;永远都要把我放在第一位;梦里看见我也要山呼少主英明;在你心里只能有我一个主子!” 柳慕言和夏子龙睁大了眼睛。 庄夙颜也愣住了,半响才呃了一声。 “怎么做不到?”胡小海眯眼。 “做……”庄夙颜动了动喉咙,随即脸上化开一个不知道意味着什么的表情,眼底起了淡淡的笑意,“做得到。臣说到做到,臣答应少主。” 胡小海满意了,长长地嗯了一声。 门外突然进来一人,正是失踪许久的寒烨。 他一出现,众人都吃了一惊。倒不是他受伤了或者什么,而是他一身沙尘,衣摆下还沾满了泥土,看起来有些狼狈。 “这是怎么了?”胡小海愣了半天,“你跟谁玩儿泥巴去了?” 寒烨摇头,抖了抖身上的沙子,“少主,听说那戒指拿回来了?臣有要事禀报。” 胡小海惊讶,“你怎么知道戒指的事?” 寒烨也不拖延时间,开门见山地道:“这事说来话长了,臣就简单点说。商云瑞离席的时候,臣怕他有小动作便一路尾随,结果发现他带着一小孩进了城西荒林,臣本想找人回去报信,自己再拦下他,却发现他在找什么。于是臣等了一会儿,发现他翻出了一枚戒指。” 寒烨喘了口气,显然还有些累,中气有些不足,“那戒指以前臣见东方带过,本没觉得有什么特别,但他突然拿出戒指,臣立刻反应过来了。之前就觉得他身形熟悉,原来竟是伪装成工匠的那人。东方之前跟臣说起过这戒指还有个故事,臣当时不以为意,但现在却猛然想起了一件事,若这戒指真是钥匙,那么那扇门臣恐怕知道在哪里。” 这回连庄夙颜也愣住了,他和邢帆虽已推断出这戒指的问题,但尚且还没有更多的线索。 胡小海的好奇心早就被吊了起来,赶紧道:“在哪里?你不会去了一趟吧?” “是,因为不肯定,所以臣亲自去了一趟。”寒烨抹了把脸,“臣让人回去报信,刚刚才知道,报信的人和王师、少主错过了。臣也刚知道之前发生的事,这才寻了过来。” 他看了一眼石榴等人,“石榴兄弟还好吗?” “没什么大碍,不过需要休养一段时间。”胡小海道:“你赶紧说说,那门在哪里?话说,你怎么确定是门?不是其他什么宝箱啊之类的?” “不巧得很,寒家很早以前就知道一个故事。”寒烨道:“说是在创世之初,蛇王曾用自己的鳞片做了一只钥匙,这钥匙是什么样子没有人知道。只知道它能开这世间唯一的一扇门,而那扇门后,有蛇王隐藏的宝物,只有有缘人才能取得。” 胡小海觉得世界观越来越猎奇了,顿了半响,“你们真觉得,这大陆是一只蛇创立的?你们的前身都是蛇?” 说着,还偷偷看了一眼庄夙颜的身后。仿佛那里突然冒出了一只蛇尾巴。 其实别说,王师这般冰冷刻薄,还真像蛇。 胡小海莫名其妙地走神了。 寒烨道:“这故事一代传一代,都是大人讲给小孩的睡前故事。不过门里有什么,谁也不清楚,大约是金银财宝,或者能实现愿望的宝物。” 胡小海吐了吐舌头,咕哝,“一点创新意识都没有。” “总之门后头是什么,都只是我们推测的。可臣没想到,这世间居然真有这把钥匙,为了证明这一点,臣去了故事里所说的,门所在的地方。” “我擦。”胡小海震惊了,“别告诉我那门就在这附近?” “是在玦王都内。”寒烨看看自己一身狼狈,道:“在玉石山下的深潭底部。故事里只是提起过这个地方,没有说明确切位置,所以臣找了一天。” 胡小海皱眉,“难道是因为门就在这里,所以他们才会把戒指带来这边?” 庄夙颜奇怪,“既然如此,为什么他们没有去找那扇门?而是将戒指送了人?” “或许……是因为他们不知道门的确切位置。”胡小海曲起手指,叩了叩下巴,“既然寒烨这么巧知道这个门的故事,会不会有另外一个人,祖祖辈辈也知道这个故事,而相反的是,他知道的是钥匙在哪里呢?” 庄夙颜恍然大悟,“少主的意思是,这钥匙和门,是由两个人分别保管的。” “这么巧寒家就是守门人。”胡小海看向寒烨,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这也太巧了,难道是穿越金手指?等等……若是这样的话,我岂不是要倒霉了?” 向来金手指太多的人,一定就会被扯进故事的中心。就算自己想养牛,恐怕也养不成了。 胡小海几乎能预见未来的种种悲剧。 他悲愤地瞪向寒烨,“早知道就不拉拢你了!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他为什么总是做这种蠢事啊啊啊—— 第五十五章 流云和付有之负责在医馆看着两个孩子,夏子龙带柳慕言先行回府。其余人换了身简单的行装,跟着寒烨往所谓的“门”处去了。 为了低调行事,几人骑马上路。胡小海自然是不会骑马的,所以早早被王师一把搂上了马背。 两人难得靠得这么亲密,胡小海的背贴着男人的胸膛,即便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和这冬日完全相反的温暖温度。 他有些别扭的动了动身子,王师很注意不要碰到他的后脑勺,此时低头看他,“怎么了?” 说话的热度喷在脖颈后,让人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没……你别靠我这么近。” “若是少主掉下去,臣可担不起这个重责。”王师丝毫不退让,双手绕过他牵着马缰,将人牢牢掌控在合适的范围内。 寒烨和邢帆各自骑马在前头,两人功夫都不差,少主和王师的对话轻易落入耳朵里。 邢帆没什么表示,只看着前头,寒烨则是忍不住回头扫了一眼,神色莫名。 四人连夜到了玉石山下,对比城内通宵达旦的热闹气氛,这里萧索冷清多了。 月亮像个大饼,挂在山顶之上,又被朦胧云层挡着,不清不楚,连带让周围的气氛也不清不楚起来。 胡小海努力让自己不要怂,梗着脖子看看四周,“这里,没什么野兽吧?” 看环境好像随时会扑出来一群狼或者一头熊的样子。 寒烨笑了笑,“少主放心,这里晚上虽安静,白日却有工人随时在这里开采玉石,方圆十里地都不会有野兽出没的。” 那可说不好。 胡小海心里闷闷地想:当初他也是莫名其妙被一条突然出现的大蛇袭击了,那山头上原本也不像能养出那么大的蛇的样子…… 话说那是蛇么? 胡小海突然有些不确定起来,不会是电视里说的那种蚺吧? 可这也说不通,蚺一般出没于热带地区,而且多靠近水源。那山头上一没水,二也完全算不得热带…… “少主?”庄夙颜见胡小海又在走神,有些无奈,“少主就在水潭上方等等,臣和寒烨下去,邢帆你保护少主。” “是。” “不行。”胡小海赶紧道:“我也要下去看看!” 这可关系到他的前程未来,金手指主角怎么能被排除在外呢?万一把握不好故事走向,自己把自己给害死了才没地方哭去。 他摆了副正经脸,“这事非同小可,我一定要亲自去看看。” 王师显然不同意,目光扫了他的后脑勺一眼,“天寒地冻,这水下就更冷了。少主还有伤在身……” “我是肿了个包,不是被人砍了一刀。一没流血二没化脓,干什么碰不得水?”胡小海横眉竖眼,“你之前才答应过我什么?” 王师一愣,回想起那些条条款款,眉头皱了起来。 寒烨目光在二人之间转了转,开口道:“不如这样,臣带着少主一起下去,中途不断给他灌输内力,让他能保持四肢暖和。至于头上的伤……” 他看了看,“之后等上来之后,再另做包扎。好在并不是伤口,倒不会有感染的危险。” 王师看了他一眼。 若是会感染,就是让他违反之前才承诺过的事,他也不会允许少主下水。 “行了,寒烨你走前头带路,邢帆你护在后头。少主由臣保护。”他说着,已经将胡小海拉进了怀里。 大手握住他的侧腰,胡小海突然咯咯咯咯地笑起来。 王师看神经病一样看他,“怎么了?” “……痒。” “……” 寒烨见几人准备好,便率先下了水。这水并不如何清澈,一下水,底下的沙泥就翻涌上来。很快将水搅得什么也看不到了。 庄夙颜深吸一口气,又看胡小海,胡小海捏住了鼻子,示意自己准备好了。 于是两人噗通一下下水。胡小海几乎是瞬间就感觉到冰冷刺骨的寒意,手脚都差点抽筋,心里正要骂几人连基本的热身运动都不做一做,实在太没常识。就感觉到一股暖意沿着四肢百骸,从腰侧附近开始窜了上来。 很快身子就像和水隔开了,丝毫感觉不到寒气的浸入。 胡小海侧头,庄夙颜的脸在漆黑的水里啥也看不见。眼睛有些疼,因为他整个人被带着往下,倒也不用担心迷路问题,干脆闭上了眼。 这几人里就只有胡小海没有功夫,其他人有内力护体,基本不会觉得这水有多刺骨,即便什么也看不见,却也能从前头微弱的水流方向感觉到大致的位置。 好在水潭不是很深,庄夙颜正仔细辨别寒烨的带领方向,就感觉腰带附近的衣服被人狠狠拉了起来。 庄夙颜转头,感觉到少主手在自己脸上胡乱拍来拍去。 因为看不见,庄夙颜不知道他要表达什么,正以为他是哪里不舒服,就感觉到那人突然板住自己的脸,随即,嘴唇被重重撞上了。 庄夙颜一愣,下意识就张开了嘴,那人借自己狠狠渡了口气,舌尖碰触到彼此,带着泥沙的腥味。 庄夙颜终于明白过来,少主是要没气了。 他也来不及震惊,带着他加快速度往下,很快被前头停下来的寒烨拉住,带着摸索进了一个低矮的石头通道,顺着下去,竟穿过了这个水潭,到了另一头。 “噗哈……!!!!” 胡小海的头一从水里出来,就惨白着脸急速呼吸。大张的嘴跟快要缺水而亡的鱼一样。 王师拉着他上岸,余光接连往男人湿润的嘴角看了好几眼。 邢帆很快跟着冒出头,四下看了看,爬起来道:“这是哪里?” “水潭下方有通道,过来之后就是这样。”寒烨摸出用油纸包包裹的火折子,还未打湿,用它点燃了之前他放在这里的火把。 很快四周被照亮了,这是一个看起来十分低矮狭窄的石室。 一种逼仄感包围着众人,仿佛抬头都会撞到顶。 胡小海坐在岸边咳嗽了几声,又觉得泥沙好像还在嘴里,难过的呸呸呸了几下。 寒烨转头看他,“少主没事吗?” “我已经很久没有测过肺活量的问题了,没想到,没想到居然这么差,一分钟有没有?一分钟都没憋到我擦……” 其余三人:“……” 寒烨转头看王师,庄夙颜拉过胡小海探了探额头,“没发烧。” 邢帆担心道:“少主,会不会觉得哪里不舒服?” 胡小海:“……擦。我知道你们听不懂,听不懂的事就要不耻下问,不要直接就认为别人脑袋有问题!” 庄夙颜抬手,用内力将他的衣服烘干,寒烨拿着火把四处扫了一圈,道:“门在这边。” 他说着就往前走,几人跟上,很快看见石室尽头有一扇并不明显的小门。它的样子和周围的石壁并无分别,若不是寒烨抹了抹门缝附近,找到一个小孔给他们看,还真不见得能发现。 “这个就是……?”胡小海看向庄夙颜,庄夙颜将怀里的戒指拿了出来。 似乎感觉到什么,一直缠在他手臂上,窝在袖子里头的两条小蛇探出了头来,猩红的信子往外探了探。 胡小海惊讶,“你把它们带回来了?” 他还以为他只会拿戒指。 庄夙颜看了他一眼,“臣以为你喜欢它们。” 胡小海有些愣,却见男人已经低头将戒指在小孔附近比了比。 大小是很合适,但…… 庄夙颜皱眉抬头,“这戒指一旦放进去,恐怕就拿不出来了。” 这位置刚好合适,若是卡进去,一定不可能再拔出。 寒烨道:“我听来的故事里,是以将戒指放进去为开始,大门打开为结束,没有后续了。” 所以,这能不能拿出来,还真是无解。 胡小海道:“能不能拿出来先不提,若是不放进去,可就一辈子不知道太子殿下想找的秘密是什么了。” 他目光在几人脸上转了转,“说实话,你们若是也不想知道,那我双手赞同。不如咱们把戒指打包给殿下送回去。” 庄夙颜转头看他,仔细打量少主脸上的表情,没发现是幸灾乐祸还是乐见其成,只好道:“就算我们不进去,戒指也得藏起来。” 怎么可能送回去? 胡小海耸耸肩,没发出异议。他只是觉得,若是这些人临阵退缩了,自己说不定也能逃过一劫,然后赶紧找机会回去放牛,从此远离这一切。 就算……就算找不到回去的办法了…… 他抿了抿唇。刻着文字的珠子在太子手里,若是想找到回去的办法,必定有一天得和太子见面。 不管到时候两人是站在一条线上,还是站在对立面上,都不是什么值得让人高兴的事。 庄夙颜握着戒指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放进了小孔里。 戒指上不怎么华丽的花纹,刚好嵌进那细细的刻痕里,立刻石室就震动了起来。 两条小蛇突然啪地一下,掉在了地上。 几人低头去看,就见那石头门慢慢移开一个缝,两条小蛇便钻了进去。 等到石门大开,邢帆拦住众人,先捡了一颗石头往里扔去。 啪嗒一声脆响,似乎还溅起了水花声。 倒是没有什么暗器跑出来。 邢帆拔出剑,先往里走了几步,寒烨从外头递过火把,他接过了,在四周晃了一圈。发现门边上还有两只火把。 于是拿来挨个点燃,很快不大的石室就明亮起来。 众人这才看清里头的样子。不过十平方左右的屋子,顶上还在往下落水,在房间中间的位置,形成一个不知道多少年的水洼。 邢帆抬头看了一会儿,“这里应该是玉石山下的什么位置。” 屋里没摆设,墙上挂着奇怪的画,尽头放着一只桌子,上头叠着很多书籍,书籍旁边还有一只大开着的木盒子。 邢帆四下看了一圈,确定没问题,走出来道:“应该没有陷阱。” 胡小海刚探头进去看了看,就捏起鼻子,“好臭,你们没闻到什么味道吗?” 邢帆一愣,寒烨和庄夙颜先后进了屋子,左右看看,都是奇怪摇头,“什么味道都没有。” “靠。”胡小海捏着鼻子进门,一进门后,那味道更重了。 像是有很重的腥臭味,动物身上的,但又不是腐烂的味道或者动物的体味。 很奇怪的味道,但胡小海觉得自己以前在哪里闻到过。 目光扫到游走到桌子附近的两条小蛇,它们卷在一起,似乎护着什么东西。 胡小海奇怪地多看了几眼,陡然恍然大悟。 他想起这味道了,以前宿舍里有哥们儿养过一条宠物蛇,那蛇蜕皮之后,蜕下的蛇皮就散发着这种味道! 他几步走了过去,小蛇倒是不在乎他的靠近,都抬起头看他。 蹲下身,将两条小蛇圈围的东西仔细打量,他朝后道:“你们看这个。” 三人走上前来,寒烨一眼看到就愣住了,“蛇皮?” 庄夙颜眉头微皱,“还是很大的蛇。” 这蛇皮层层叠叠,圈在一起。经年累月蒙了泥沙,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 邢帆看了一眼少主,“少主说的味道难不成是?” “就是这个。”胡小海左右看看,摸下巴,“我现在有个问题。” 庄夙颜背着手,“这么巧,臣也有。” “哦?”胡小海看他,“不如王师先说来听听?” 庄夙颜道:“如果这不足十平米的地方有过一条大蛇,那么,现在蛇呢?” 这地方一眼就看完了,头顶是凹凸不平的石壁,别说蛇的尸体,连根蛇毛都没看见——如果蛇有毛的话。 “这里应该有人进来过了。”寒烨指了指桌上,“这个盒子里本来应该有什么东西。” 邢帆伸手拿起桌上一本书,翻开看了看。 “这里头写的什么?”他看了半天,竟然一个字没看懂。 庄夙颜拿过来看了几页,突然看向胡小海,“少主,可看得懂?” 胡小海莫名其妙,心说:你们都看不懂,我看得懂个毛? 但还是拿过来,一脸装逼样的翻了翻,然后——傻眼了。 他大爷的,他还真看得懂!全是繁体字!! 庄夙颜若有所思,“这字和那珠子里的字,是一个样子。” 胡小海已经顾不上搭理他了,赶紧就认真看了下去。 跳跃的光晕下,那些字看起来有些费劲,好些地方还糊了,有些像泡过水。后面几页都起了皱纹,但看得出又被谁仔细捋平了晒干过。 胡小海翻到一页地图上,上头只在地图某个位置标了个叉,其他什么字也没有。 他奇怪地左右看看,又颠来倒去换位置。随即陡然睁大眼。 这地方好眼熟!好眼熟!为什么这么眼熟!特么不就是他穿越之前待的那个山头!!! 因为去考察,每个人身上都背的有地图。他这人虽然不用功,但为了不迷路,还是好好看过地图的。 现在这副地图虽然有些地方的位置改变了,山下还有河流,应该是时间太过久远,河流后来改道,所以之后自己没看到有江河一幕。 但整体的地形,是一模一样的! 他手指有些发抖,努力让自己平复呼吸,赶紧又翻了几页,顺着往下看。 庄夙颜几人见他眉头皱紧,一会儿又恍然大悟,一会儿又懊恼得不行,一会儿又要杀人泄愤的样子。他们面面相觑,都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插话。 直到邢帆手里的火把烧了三分之一,他终于抬起头来,合上了书本。 “这里头的书,都要拿出去。”胡小海道,“还有这个盒子,里头装的本来是那三颗珠子。” 寒烨皱眉,“是那贤大富送来的珠子?” “没错。”胡小海叹了口气,“这事说来话长,我也需要平复一下心情想一下到底该怎么办。总之,我们先从这里头出去吧。” 庄夙颜点头,邢帆便用油纸包小心将几本书给包了起来,又将那盒子也一并拿了。 胡小海看着缩在桌子下头的两条小蛇,“一起走吗?” 两条小蛇这次没有主动爬上来,而是又往后缩了一些。 “看来缘分到此为止了。”胡小海看了它们一会儿,拍了拍它们的脑袋,“谢谢你们啦。” 两条小蛇黑秋秋的眼睛从桌子下望过来,仿佛那一刻,它们听懂了。 庄夙颜见他起身,“不带走它们?” “它们不想走,那就算了吧。”胡小海耸耸肩。 石门的戒指钥匙果然拿不下来了,门就这么大开着,也再关不上了。反正东西都拿到手了,胡小海也不担心会有其他人知道这个秘密,因为,除了他,没人看得懂。 于是四人很快又穿过水潭,回到了玉石山下。 第五十六章 已是后半夜了,玦王都内城和外城依然热闹非凡。不断响起的鞭炮和烟花,还有逍遥湖边上升的花灯,都让人丝毫感觉不到疲惫。 几人重新回到了广场上,先去医馆看了看两个孩子。石榴已经醒了,之后吃了药又沉沉睡了过去,付有之正在一边守着,看到少主进门,便说:“流云先带牛牛回学堂了,小孩累坏了。” 胡小海点点头,撩起衣袍坐到石榴身边,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觉得没什么大碍,才道:“辛苦先生了,这里有我守着,先生也回去休息吧。” 付有之看看几人脸色,觉得他们有话要商量,便知趣的行礼告退。 等到人都走了,老大夫颤颤巍巍给他们上了热茶,又打着哈欠关了门离开。 屋里霎时安静下来,胡小海捏住石榴的小手,目光落到盖在他身上的被子上,发了会儿呆,才道:“我不知道从哪儿说起,不如你们问,我答。” 邢帆和寒烨面面相觑,就听王师率先开口,“那书上写了什么?” “一个故事。”胡小海道:“蛇王打败了蛟龙,蛟龙带着族人离开大陆去了海底,大陆被蛇王占据,之后她有了很多子嗣。” 原本生活很是太平,蛇王统治着整片大陆,她的子嗣们也还是懵懂小蛇;等到几千年过去,后代们学会了很多法术,学会了化形之后,他们骨子里骁勇善战的性子也彰显了出来。 总有那么几只蛇,是有野心的,和他们贪图安逸的兄弟不一样,他们开始密谋算计,之后引起了大战,几条蛇瓜分了土地,盘于一隅自封为王。 蛇王那时候已经很老很老了,没有什么生物是不死的,她已经脑眼昏花,大多数时候沉睡于她的宫殿中,对外界的事知之甚少。 直到有一天她突然清醒过来,已经沉重的身躯突然变得轻盈,脑子前所未有的清明。她很快知道了大陆的变化,但她无力阻止,于是那一天她离开了宫殿,突然从大陆上消失了。 寒烨忍不住道:“她死了吗?” “这个我不知道。”胡小海道:“书上只说,她用自己的鳞片做了一把钥匙,然后给了当时对自己最忠心的臣子,又告诉了另外一个忠心的臣子,说了门的位置。但是她分别要他们保证,绝对不能把这个消息告诉任何人,直到有一天,会有一个有缘人找到他们。在那之前,他们彼此不能见面,也不能有任何联系。” 王师懂了,“果然指的是那枚戒指和那扇门。” “据说两个臣子自蛇王消失后,也各自离开了宫殿,消失了踪影。又是几千年后,他们的子孙对这事早已模糊,不过是家族里口口相传的睡前故事。” “那有缘人是指谁?打开了那扇门,又会如何?”寒烨此时心情很是复杂,没想到寒家的祖先曾经是那个伟大的蛇王最相信的人,可如今,寒家却没落到了这个地步。 “有缘人……”胡小海顿了顿,不知道该不该直说。他怕说了引火烧身,又怕不说万一错过了什么,自己可能就回不去了。 “有缘人打开那扇门,会看到三颗珠子。”胡小海犹豫了一下,还是跳过了有缘人的身份,简洁道:“将那三颗珠子带在身上,再集齐蛟龙血,辟邪剑,就能触发一个……一个机关。” “机关?”所有人不解地看他,“在哪里触发?” “在皓雪宫西面的海边。”胡小海目光四下游移,一边道:“集齐这三样东西的时候,必须让那个有缘人带在身边,然后在满月的时候在皓雪宫的海边,就能开启那个机关。” 寒烨啧啧称奇,“那机关用来做什么?在海边……在海边要怎么开启机关?” “这个……这个我也不知道。”胡小海目光又往下瞟,“书上是这么说的。” 邢帆道:“那有缘人是谁?必须得是这个人才行吗?” “恩。”胡小海点头,“必须是这个人。” 王师一直在一旁看着胡小海的脸色,没插话。 “那个机关……难不成就是太子殿下想要的东西?”寒烨兀自咕哝,“既然如此,那门已经打开过一次了,里头的珠子也没了,现在我们又打开了一次……谁是有缘人?” 邢帆摇头,寒烨总觉得这里头有些地方说不通。再看王师脸色,庄夙颜一直看着胡小海,面色不动,眼神却晦涩不明。 寒烨毕竟不是笨蛋,愣了愣就反应了过来——少主说了假话?还是,少主有所隐瞒? 他想不出少主要隐瞒这件事的理由,唯一能解释的,就是…… 王师开了口,“少主,你就是那个有缘人吧。” 胡小海一愣,“啊?诶……为什么?” “只有你看得懂这些文字。”庄夙颜观察着他的表情,边道:“如果第一个进去的人就是有缘人,他为何没有拿走那些书?反而是拿走了那些珠子?因为他看不懂书上写的什么,但可能不知道从哪里知道这个传说,于是带走了珠子,为的就是让有缘人去找他。” 寒烨恍然大悟,但随后又奇怪,“那他到底是怎么进去的?蛇皮是怎么回事?还有为什么他离开的时候能把戒指取下来?” 庄夙颜摇头,“这些事恐怕只有找到那个人,才能知道了。” 邢帆想起那个珠子的故事,摸了摸下巴,“难不成是那个故事里的老头?有一天进了皇宫,将珠子给了轩辕王……” 三人互相看看,都说不准。现在一切都成了一个巨大的谜团,只有几个传说彼此牵连,却又让人更加迷糊。 太子殿下想找这么个东西,很是让人起疑。这事又牵连甚广,不注意的话,似乎真会引出什么乱子来。 庄王师不能当做不知道,他打算之后写封迷信告知二皇子这一切,看皇子如何定夺。但想必是和自己想的一样的,定然要比太子殿下先查出这事的来龙去脉。 虽然一开始太子殿下已在做秘密计划,可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自己居然半路捡到了有缘人。 他看了胡小海一眼,胡小海眉头皱着,似乎很是犹豫。 “少主。”他道:“这事非同小可,你若不说出来,我们也没办法帮你。” 胡小海其实从看完那本书开始,就一直在想这件事到底有什么关联。太子殿下为什么要找这个,找了来做什么,他必须分析清楚自己在这个世界将会遇到的种种利弊。 幸运的是自己穿的是一个少主身体,好歹还有群臣帮忙,或者说,要隐藏起来也是一件方便的事。若是穿成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家伙,或许还真会出事也不一定。 太子至今没有找自己,说明他不知道有缘人会是什么身份,样子,大概身上也不会有什么标记存在。 这倒是让他松了口气。 他对庄夙颜等人说,那是个机关。其实真相是远比机关更可怕的东西,是能穿越时间和空间。 没有错,就是字面意思的穿越,它不仅能穿越空间,还能穿越时间,也就是想回到过去也行,去到未来也行,当然,让自己回到自己的时代也不是问题了。 所以,难道太子要的是这个?他脑中突然一震,不敢置信地想:莫不是,他想回到过去改变历史?! 胡小海觉得自己已经昏了,明明以为自己只是穿越到了一个非现代平时世界,结果现在变成了玄幻剧?科幻剧? 大脑的理解能力已经超出负荷,他揉了揉额头,沉默了一会儿。 “没错,有缘人是我。” 如果自己要回去,身份暴露是迟早的事,因为要拿到珠子就必须去见太子。这样的话,说不定自己还会有被威胁的危险。倒不如现在说出来,让大家有个防范,或者,还能帮他回到自己的时代去。 书中说了,开启这个穿越条件的必须品里头,除了他刚才说的那些,还有一个最重要的——一个异世界的人。 异世界的人就是有缘人。 寒烨之前心里也这么假设过了,现在听到,倒不觉得惊讶,只道:“那么那个机关,会带来什么麻烦?书上有说吗?” 胡小海皱起眉,他不确定这事能不能说出来,可是不说的话…… “会很麻烦。”胡小海想了想,“如果我没想错的话,一旦太子殿下开启了这个机关,这个大陆就会变样了。” 庄夙颜一震,目光变沉,“大陆会变样?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胡小海指指在场所有人,“大家可能都会消失掉,玦王都也不会有了,轩辕王也不会有了,甚至万象国和泰古国可能也不会存在了。” 历史,哪怕只是一个节点的改变,只是一个人用左手吃饭换成了右手吃饭的区别,都会掀起改变的飓风。 这就是蝴蝶效应。 庄夙颜三人互相看了看,彼此都感觉到了一种危机感。因为未知,所以更加恐惧。 王师撩起衣袍就朝外走,“臣要回府一趟。” 他必须快马加鞭将密信送去给二皇子,以做之后事态的判定。 胡小海则是撑着脑袋发呆。 这些事如果都是假的该多好,醒来发现只是一场梦,自己还在宿舍那张破床上该多好。 叹气一声,他将脑袋重重撞到桌子上,满脸沮丧。 等到天亮,众人才纷纷散去休息。 祭祀有整整三天,这才过了一天。欢乐的气氛渲染着每个人,那些可能发生的苦难也暂时被人们遗忘了。 玦王都衙门的牢房里,火把照亮了一个角落。 段子程听到动静,抬起头来。即便在阴冷的牢房中,他依然显得文质彬彬,头发一丝不苟,衣衫也不见凌乱。 “少主?”段子程淡淡笑了笑,“您怎么有空来了这里?” 胡小海蹲在木栏前头,看了他们一会儿,“太子殿下的书信一早就到了,来接你们的人来了。” 段子程似乎早料到了,“麻烦少主照顾我们了,牢房的饭菜味道不错。” 胡小海又想了一会儿,“你们的主子,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听说他很喜欢打仗。” “喜欢打仗还是不喜欢打仗,这个问题是相对于人而言的。有时候战争是保护百姓,国家的唯一办法。” 胡小海不明白,“让百姓从军,不就是让他们去死吗?一个让他们去死的国家,真的值得这样保护吗?” 段子程眨眨眼,打量他一会儿,“那么敢问少主,没有国家,百姓要去何处安生立命呢?” 胡小海被问住了。 他皱着眉思索了一会儿,“算了,我不跟你扯这个。” 商云瑞在旁边突然开口,“东方的病,能治好吗?” 胡小海一愣,看他一眼,“我自然会尽全力。” “……我便信你一次。” 段子程和商云瑞很快被放了出来,然后被太子的人马接走了。当天中午,就离开了玦王都。 庄夙颜说:“他二人回去也得吃苦头,不仅没拿回戒指,还被我们占了先机。” “二皇子的回信什么时候到?”寒烨手下不停,整理着一堆因为昨天发生的事,而递上来的大堆折子。 庄夙颜没答反问:“你也支持二皇子?我可记得寒家一直是太子殿下安插在玦王都的眼线。” 寒烨手下一僵,隔了会儿才慢慢道:“那是他们的事,与我无关。” 他顿了顿,抬起眼,直直地看向庄王师,“寒烨是少主的人。” 庄夙颜低下头,啜了口茶,不语。 一直到晚上,胡小海终于休整过来。石榴也有精神了,只是伤势需得好好调理。 胡小海陪着他吃了晚饭,怕他无聊,又把东方送来的金织娘给了他玩。这才回去自己的房间。 院子里却已等了个人。 身形笔直,哪怕是坐着,都让人产生一种磐石坚韧的感觉。月光淡淡洒在他的头发上,肩膀上,侧脸被描绘出一种金属感,冷硬又让人敬畏的。 听到身后动静,那人转过头来。 眼神在接触到胡小海的瞬间,变得柔和了一些,让那层冷硬感也稍稍不再刺人。 “少主。”他道。 胡小海慢慢走过去,“我不是说了,没人的时候,可以叫我的名字。” 庄夙颜愣了愣,张了张口,可惜,依旧努力失败了。 胡小海忍不住笑出声,片刻之后,又无奈地扬起嘴角,“若这是一个冒险故事,恐怕主人公应该热血沸腾,集合一切同伴前去大战一场吧。” 庄夙颜不言语,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可惜……我实在没有这种感觉。我只觉得前途漫漫,看不到终点啊。” 庄夙颜慢慢道:“臣自会护少主平安。” “谢谢。”胡小海斜眼睨他,突然好奇问:“你就不想知道,那机关到底是什么?” “若少主说,臣便听着。” “切,虚伪。” 庄夙颜笑了笑,“随少主怎么说。” “你不是效忠二皇子么?你不想利用我么?那东西可厉害啦,能颠覆朝代啊。”胡小海还啧啧几声。 庄夙颜好笑地看他,“那少主是想被臣利用,还是不想?” “废话。”胡小海翻白眼,“我又不是抖M,自找虐啊?” “豆阿母?”庄夙颜不解。 胡小海又噗嗤笑出来,摇头,“算了算了。等祭祀结束,我们去皓雪宫吧,一是为了东方的解药,二是为了查查那机关。” 庄夙颜点头,“臣也正有此打算。” “不过我们离开玦王都没关系吗?”胡小海担忧,“太子不会找麻烦吧?” “为了防止殿下找麻烦,所以我们才更要走。”庄夙颜笑了笑,“就用东方的解药为借口,暂且离开玦王都。少主不在,太子就出师无名,拿玦王都也没有办法。” “那……三大世家呢?” “他们自有分寸。”庄夙颜道:“少主已经保护过他们一次,难道他们还想被保护第二次?这一次,换他们保护少主吧。” 胡小海撑住下颚,想到柳慕言那模样,倒好笑起来,“嗯,真值得期待。” 第五十七章 越靠近皓雪宫的边界,天气越发冷了。若说玦王都的冷还算初冬的话,这边却早已是深冬腊月。 沿途大片的树林上覆盖着白雪,天空黑压压的,仿佛下一刻就会憋出硕大冰雹来。风刮在脸上像锐利的刀子,每一寸都割裂似的疼。连眼皮子都不怎么睁得开。 胡小海老早就缩进了马车里,里头燃着暖炉,手中还捧着热茶,裹着厚厚的被褥,看着摇晃的马车顶发呆。 他们这次只出来了三个人,王师,邢帆和自己,邢帆另带了一百精兵,暗中低调地跟着,并不与他们同行。 寒烨倒是很想跟出来,可胡小海让他留在老家看门,宇文桦装病装完了,又开始若无其事的处理事宜,寒烨能给他打个下手,还能学点东西。 王师想起寒烨送他们出城时,那看着胡小海几欲张口又忍了的表情,心里不禁有了一些想法。但想法归想法,他也没多问,只是偷偷看了看少主,发现这人并没有什么特别表示,便也当自己没看见。 石榴伤势未愈,虽闹着不能离开少主,但还是被胡小海留下了。 于是这一次,他们的出行是低调得不能再低调,沿途落脚客栈时,庄夙颜和胡小海都被误以为是兄弟,好几次掌柜的把房间开成一间,又被庄夙颜分开了。 胡小海自己倒没觉得有什么,都是男人么,睡一个屋子又怎么了? 庄夙颜的理由则是主仆有别。 胡小海也懒得管他那么多,他冷得话都说不清楚,一张口牙齿就咯咯咯,活像什么人工智能机关,自己都觉得滑稽。索性也不开口了,一路上庄夙颜说什么,照做便是。 如今离皓雪宫已越来越近,可送去的书信一直没有回音。 “我说,庄庄啊。”胡小海掀开车窗帘,对着外头骑马的人道:“不是说,没有皓雪宫宫主的首肯和令牌,不得擅自踏入皓雪宫领地半步。这信一直没回音,我们要怎么办?” 庄夙颜转头看他,注意力显然被其他的东西吸引了,“庄庄?” “是庄庄啊。”胡小海伸手指他,“我不是说了,在外头我们要放下王师和少主的身份,这叫掩人耳目。” ——事实上只是他一直想尝试一次这种隐姓埋名,微服私访的感觉。如果遇到不长眼的人,砰砰乓乓收拾一顿,然后帅气地一撩头发说‘知道大爷是谁吗?乃是玦王都主公第一继承人,轩辕永逸少主是也!然后吓得对手屁滚尿流,直叫爷爷饶命,小人再也不敢了…… 哦呵呵。 哦呵呵呵呵呵。 马车里传来诡异笑声,庄夙颜面无表情。其实这一路他已经开始逐渐习惯这个少主有事没事就发神经的行为了。当做看不见就好。 “少主可以叫我夙颜。”庄庄是个什么鬼东西? “素颜?”胡小海歪了个脑袋,黑眼睛从帘子后鄙视他,“你又没化妆,又不是个女人,素颜个屁啊。” “……” “而且你当别人不知道你庄夙颜的名字是怎样?就叫庄庄,这么定了,人家要是问你叫什么,你说你叫庄桩,木头桩,多配你。” “……”庄夙颜默默忍了,“少主……” “诶!”胡小海不满,“我也不是少主了!我是胡小海,胡小海!” 庄夙颜又默默了一会儿,僵硬地应了声,“是。” 于是两人继续前行,在太阳下山之前,到达了皓雪宫前头的最后一个小镇。 “再往前就是皓雪宫了。”庄夙颜把车帘撩起来,见胡小海缩在里头裹成了个毛毛虫。 外头又开始下雪了,不过转瞬间,就有了鹅毛大雪的架势。小镇里的人很少,这时候做生意的也都收了摊子,准备回家休息了。 胡小海被灌进的冷风激得一个哆嗦,从被褥后头露出两只眼睛,跟人打商量,“我……那什么,我怕冷来着……” 若是以前,庄夙颜定然会冷冷道:男子汉大丈夫,像什么样子! 不过现在他却是叹了口气,抬起腿跨进马车里,弯下腰。还不等少主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已经连被子带人一起被抱了起来。 “啊啊啊!”胡小海挣扎,“你干什么!放我下来!” “别动。”庄夙颜看他一眼,几步下了马车,让客栈小二准备好房间,抱着人上了楼。 客栈一楼清冷得很,也是,这边境小地方,已是甚少人往来了。尤其还这么冷。 掌柜的难得看到贵客,赶紧收拾了最好的房间出来,殷勤笑着让进了二人。 “来碗热汤,再来几个热菜,把炭盆都点起来。”庄夙颜冷声下令,因着他本身的气势就很威严让人不自觉听命于他,这小二赶紧就应了,不敢怠慢,忙着跑上跑下的拿东西。 不一会儿,房间里就暖和起来。窗户隔开了外头的风雪,只听得风撞在窗棂上,砰砰做响。 胡小海终于愿意从被褥里探出头,然后慢慢磨蹭了出来。 “这边真的好冷啊……”他感觉他一冒头,似乎就会被瞬间冻住。 庄夙颜坐在桌边,冷声道:“让你学些功夫不学,否则这时候就不会这么怕冷。” 胡小海撇撇嘴,搓着手在桌边坐了,捧过一杯热茶,“前头就是皓雪宫了?” “恩。” “不如再派个信使?” “不用了。”庄夙颜道:“对方没回,定然是不想与我们有牵扯。” “可是我得跟他要解药啊,皓雪宫宫主肯定知道东方的病要怎么治,还有那个机关……” 庄夙颜喝下一杯热茶,“让邢帆带着人去探一遍情况再说。” “这么冷的天去探查?” “他们都有内力护体,不惧冷。” “……”好吧好吧,胡小海哼唧一声,就自己怕冷,就自己没用,行了吧?艾玛,老子就是怕冷怎么着了,有本事咬我? 庄夙颜听旁边半天没声音,转头,就看见胡小海捧着茶杯对着自己的方向挤眉弄眼,整张脸都扭曲了成一个怪异形状。 王师:“……” 胡小海:“……” 庄夙颜起身往外走,“少主好好休息,其他的明日再说。” 他住的房间在隔壁,很快,这屋子里就只剩他一个人了。胡小海左右看看,觉得无趣,想了想,趴到墙壁上去偷听。 果然,小客栈的墙壁不厚,隔壁的声音很容易传了过来。 他猥琐地笑了笑,整个人趴在墙壁上像只壁虎,听了一会儿之后,发现那头门打开,小二说了几句什么,随后就有哗啦啦的水声传来。 哟,这是要洗澡的节奏? 胡小海突然就起了坏心眼,想吓他一吓,也好报自己之前被看光光的仇。 他此时整张侧脸正贴在墙面上,目光正对着前头一副山水画。平日看虽不会发现,但此时因为这个角度,他看见这山水画后头居然有乾坤! 不知道是哪个坏蛋干的,居然在墙上戳了个小洞。用山水画当遮掩物给盖住了。 胡小海心里一动,将那山水画摘下来,自己凑到那小洞边,往里看。 王师刚好脱了外袍,正解里衣和裤子。腰带被随手放在桌上,大木桶里热气带起一点水雾,将视线遮掩的朦朦胧胧,反而更让人浮想联翩。 不得不说,庄夙颜身材是极好的。肩宽端正,窄腰翘臀,常年练武肌肉起伏恰到好处,背上一条笔直的线随着他弯腰起身的姿势一舒一张,格外性感;他的黑发全部盘了起来,在进入木桶之前,脱掉了最后一条裤子。 紧绷的蜜色皮肤仿佛打了层蜡,抬腿进入木桶时,双腿间属于男人的标志便露了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胡小海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了动物世界里发情的雄狮。 他吞了口唾沫,觉得脸上有些烧。见那人靠在木桶边缘,像是很舒服长长吁出口气来,闭着眼仰起头,双手搭在木桶边,惬意非常。 那模样少了平日的谨慎严厉,倒带出一股懒洋洋的雍容华贵。胡小海心里不禁赞叹,不愧是天生的大少爷,洗个澡都能洗得这么高雅。 自己这边的门突然被敲响。他吓了一跳,赶紧将画放回原处,走去开门。 小二提着热水,一眼看到他惊了惊,“少爷这是发烧了吗?脸好红,要小的去找大夫吗?” 胡小海一愣,摸摸脸,“不用不用,不是感冒,呃……我有点热而已。” 小二纳闷点头,又看了他屋里一眼,“这是您兄长让小的提来的,少爷好好洗个澡早些歇息吧。” “哦哦。”胡小海让开身子,看着他一点点往木桶里加满水,笑了笑,“谢谢。” 可能是出于做贼心虚的道理,他在脱衣服之前,挨个把屋子检查了一遍。确定除了那个洞,再没其他的洞了,这才放心宽衣进了木桶里。 热水让他一瞬间呼出口气,这和炭盆带来的暖度不同,热水仿佛一瞬间让他从心底里暖和起来。 吃饱喝足,听着窗外雪风,泡着热汤。这感觉简直不能更美,胡小海舒爽得全身毛孔都要张开了,然后……他就发现自己硬了。 伸手抹了把脸,他有些忐忑地四下看看。 此时只有自己一个人,门是锁好了的,这些天他一直跟庄夙颜一路,年轻气盛的身体没找着机会也没找着适当的时机发泄一下。 可能又积了很多了。一旦身体里的欲望因子开始发作,就有些控制不了。 憋着可对身体不大好啊,自己是有为青年,可不能憋出一身病来。 打定注意,他舔了舔嘴角,又往水里缩了缩,便伸手自己解决起来。 没有画册和视频做辅料,只好发挥自己的脑补功力,将看过的挨个过了一遍,快感渐渐堆积,连脚趾都爽得卷缩了起来。 “嗯……唔……” “呼……唔呼……” 气喘在水雾里带出一层旖旎,隔着那并不厚的墙壁,传到了隔壁房间。 即便胡小海声音十分压抑,常人也不可能听得到,可惜的是,王师并不是寻常人。他的功夫在玦王都里数一数二,内力高强,耳力自然也不差。 和胡小海虽然分房休息,但为了保护那人安全,他的警戒心可一直没放下。此时他在热水里慢慢睁开眼,皱着眉凝神听了一会儿,然后表情骤然变得怪异。 他慢慢坐直身体,还以为自己听错,又全神贯注听了一会儿。少主的气喘有些急促起来,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撩人气息。 热水的温度似乎变高了,庄夙颜竟觉得有些坐立不安,一种怪异的冲动在身体里横冲直撞。 此时的胡小海却不知自己成了活春宫,太久没有发泄导致他有些无法控制,手下急促滑动,脑子里的大波美女转来转去,最后突然变成了庄夙颜的脸。 他难得温柔的一笑,或是有些无奈地看着自己,甚至是冷厉疏离的表情。 最后定格在他脱掉衣服裤子,迈进浴桶里的一幕。 “!!!”快感陡然爆发,胡小海差点咬到自己舌头,短促的低吼被压进了喉咙深处,变为冗长的喘息。 好半响,他才回过神来,尚未褪去的快感在皮肤上激荡起颤栗,可他的表情却完全相反。 他站起身,很快擦干身体从木桶里出来。将自己裹进被子里后,整个人都还处于震惊中。 这一夜,两人都没能睡好。 第五十八章 胡小海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展成现在这样的。他看着左右两边一模一样的树林,弯七八拐差不多的小路,再往远处看,只有郁郁葱葱的大片林子遮掩了半空。 其他什么也看不到。 没有错,他这个英明神武聪慧过人天生丽质潇洒不凡的堂堂玦王都少主,迷!路!了! 艾玛说出去简直丢死个人。 胡小海蹲在树下叹气,想着幼稚园老师曾经说过的话——走丢的时候一定不能乱跑,在原地等着,爸爸妈妈一定会找回来。 噢……太好了,按照这个口口相传的例子,他只要等在原地就好了。 可是谁来告诉他!哪里是原地!! 回想早上发生的事,胡小海仍然懊悔不已。他一整晚没睡好,挂着两个熊猫眼起床吃早饭,奇怪的是,连庄夙颜也没来由的一片沉默。 二人气氛尴尬地吃完饭,庄夙颜便说要去四周看看,顺便跟邢帆商量探查的事。胡小海点头,然后捧着小暖炉在房间里发呆,呆着呆着,他就觉得无聊了。 外头的雪已经停了,四周一片雪白。这皓雪宫附近的树林也不知道是什么科的,就算树顶落满了雪,深色的树叶依然郁郁葱葱,丝毫不见畏寒的迹象。 为了放松一下心情,暂且忘记昨天的事。胡小海觉得出门散散步,就在小镇附近。 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明明记得自己一直顺着直线在走,到了拐弯处就拐弯,想着定然是绕着一个圈子。 哪里知道其实早就出了小镇,走进了后头的林子里,七拐八拐的,就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这四周都长得一个样子,左右前后没有任何分别,他喊了几声,除了从头顶树叶上簌簌落下的雪,没有任何声音回应他。 若是按照幼稚园老师讲的,站在原地等。 好吧,谁来告诉他哪里是原地。原地是在客栈吗?还是在走出小镇的地方? 胡小海抱住头,努力让自己镇定——好歹也是一个研究生,不能这么没出息啊!! 让他动用一下自己的脑袋!一定能找到科学有效的办法! 办法之一:查看树木年轮,年轮越宽的一边,表示是南方。 胡小海四周转了一圈,麻蛋没有被砍掉的树啊!他看个毛线啊!!! 办法之二:查看北极星。 ……北极星个毛线啊!这里到底有没有北极星还不确定啊!而且现在是白天啊!! 办法之三:指南针。 胡小海:“……你大爷的!” 办法之四:查看树叶茂密程度,越茂密的地方表示光线越强,以此可辨别南北。 胡小海抬头看了看四周……麻蛋所有的树叶都被雪覆盖了,而且所有的树叶看起来都差不多啊!! 大概有一个时辰左右,胡小海放弃了。 此时已到了正午,离他离开小镇的时间已经过去好一会儿了。庄夙颜如果发现自己不见了,肯定会四处寻找,找来也就是个时间问题。 不如就在原地等着? 胡小海叹气,又觉得有些挫败,散个步都能把自己弄丢了,真是丢人丢到奶奶家。 好在此时太阳出来了,虽也没觉得多温暖,至少不是太冷。 白雪一踩一个脚印,踩起来还嘎吱做响,胡小海觉得挺好玩,便在雪地里蹦来蹦去。 然后……没想到有一个地方的雪特别深,下头是个洞,他就“噗通”……掉下去了。 胡小海:“……” 整个身体卡了三分之二在下头,就剩一个脑袋和脖子露在外头。 雪的密度很厚,双手在雪下居然动弹不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胡小海仰天长笑,只觉得今天出门不利。 头顶树叶上的雪被笑声震动,滑动几下,然后噗——砸了他脑袋上。 一脑袋雪很快沾湿了头发,顺着额头滑进了衣服里。 麻蛋……好冷…… 胡小海在内心嘤嘤嘤,转动脖子四下看,只希望不会有什么猛兽突然出现,否则……想象图必须打上马赛克…… 又不知隔了多久,胡小海整个人都要冻得麻木了。 他看着被树木遮挡大半的天空,嘴里喃喃自语,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就在此时,林子里突然传来脚步声,很快,接近了这边。 一双金纹白靴停在了胡小海的脑后,那人拿鞋底碰了碰他的后脑勺,“喂,谁准你踏进皓雪宫的?有令牌吗?” 恩? 胡小海傻眼了,自己到处乱转,居然不知不觉过了边界线?? 我靠,边界线你就不能有点边界线的自觉?竖个牌子或者弄个围栏会怎样啊!这偷渡也太容易了啊!! “呃……”胡小海没有天赋异禀到能把脑袋转到背后去,于是只得梗着脖子谄笑,“我是迷路了。” “啧。”那人似乎蹲了下来,手指在胡小海脑袋上戳来戳去,“我遇到很多人,他们都这么说。十个人,有十个都是假话,你猜,他们都被我怎么处理了?” 胡小海开始抖,声音也跟着抖,“怎怎怎么了?” 那人靠近胡小海的耳后,说话带着笑意,“当然都,杀掉了。” 他说着还自己配了“咔”的一声,道:“头身分家,鲜血四溅。” 胡小海扯开嗓子就开始嚎:“大人饶命啊!!我真的是迷路啊!你见过谁会把自己埋在雪地里等着你来咔嚓啊!我冤枉啊!!!” 大概是他的叫声太恐怖,那人后退了一些,语气里带了点不耐烦,“胆子真小。” 他又看看胡小海的现状,觉得好笑,“你在里头埋了多久了?” “有好一会儿了。”胡小海欲哭无泪,“我真的冤枉,我住在前头小镇里,我出来散步,然后就迷路了,然后掉进洞里了。大侠饶命啊!!!” 那人狐疑,“前头小镇?你知道那小镇跟这里离了多远吗?就是骑马,也要一天一夜才能到这里呢。” 胡小海莫名其妙,“我真是散步过来的啊!!” 那人转悠了一圈,终于到了胡小海正面。胡小海顺着他的白靴往上看,视线所经之处,全是和这雪一样的雪白,丝毫不染尘埃。 在阳光下有些金色的纹路微微闪光,仔细看才能发现上好的衣料下头暗纹着金线;再往上,那人披着披风,一圈狐毛衬在脸下,让那张脸仿若不食烟火,谪仙一般。 披风一面是黑色的,丝滑如女子柔软的头发,另一面缝着灰色的兔毛,看起来雍容华贵得很。 那人一双凤目,眼尾却并不如东方那般上挑,而是十分平和,衬着修长的柳眉,让他看起来平易近人。 脸白嫩的如同瓷娃娃,又像雪山里的仙子,唇色很淡,鼻梁高挺,明明是清隽温润的五官,却因为轮廓分明,显出几分别样的英姿,能让人不在第一眼将他错认成女性。 可就算如此,这张脸也是胡小海到目前为止见过的最美的一张脸了。 他一直以为东方长得特别好看,这种好看是会让你第一眼心神荡漾的,能加上去的形容词很多,美丽,漂亮,风情万种,可人非常。 东方喜欢大红大紫的衣服,唇红齿白,眼尾像是自带了眼线,浑身有十分明显的脂粉气,丝毫没有男儿的潇洒倜傥和英姿飒爽。 可眼前这人就不同了,他仿佛有一种能混淆性别的能力,中性十足,美得无法用言语形容。黑发闲散地披在背后,只用一根雪白丝带在发尾束了,让落雪也不敢染指分毫。 胡小海呆呆张着嘴,半天没找到声音,隔了会儿才道:“你是这里的神仙吗?” 那人一愣,随即哈哈哈大笑起来。他笑起来的一刹那,那种静如处子的感觉刹那就没了,仿佛一幅画突然活了过来,带起了一些生气,连带周围的白雪似乎也熠熠生辉起来。 “你真有趣。”那人好不容易止了笑,歪着脑袋看他,竖起的发尾从他肩头落下来,直垂到腰间,“不过这话爷爱听,就饶了你这一次。” 他话音刚落,突然抬手往地上一拍,四周的雪唰唰震落下来,而胡小海则被这一掌拍得直接飞了出来。 那一刻,胡小海脑袋里毫不相干的闪过了烤面包机的样子。 自己这样子,还挺像面包的不是么…… 他坐在地上呲牙咧嘴,伸手揉了揉屁股蹲,“多谢英雄!” 那人目光在他穿着打扮上扫来扫去,“看起来,你还是某个大家族的少爷?这料子可不是谁都买得起。” 胡小海笑了笑,“我是跟随从来看雪景的,结果迷路了。” 他搓了搓手,爬起来打量男人,“我叫胡小海,请问英雄大名?” 那人却并没有回答,只道:“你运气好,这林子是皓雪宫和轩辕国的边界障碍,要绕过这林子从大路进皓雪宫,得一天一夜的时间。你却误打误撞,找到了林中小路,减少了大半天的时间直接过了边界。” 胡小海这才恍然大悟,摸了摸脑袋,“原来如此啊。” 那人又道:“我送你回去吧,不过你得记住,这一次是你遇到我,若是遇到其他人,你只有身首异处的下场了。以后再不可到处乱跑了。” 他说着,一挥袖子就进了林子里,走了几步,见胡小海没跟上,又转头皱眉,“走啊。” 一路上两人话并不多,但胡小海隐约觉得,这人看起不食人间烟火似的,但其实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他想了想,决定找机会试探试探,“那个……听说,皓雪宫有许多厉害的药材。” 那人漫不经心道:“是有这个说法。” “那……那你见过吗?” 那人看了他一眼,“见过没见过,与你何干?” “我只是……好奇嘛。”胡小海腆着脸笑,“外界对皓雪宫的传闻太多了,说不定是夸张了呢?” 那人嗯了一声,“有些还是夸张的,不过谁让他们擅自来偷药,被毒了也活该。” 胡小海抿了抿唇,终于站住了,“那个,英雄,实不相瞒,我……我其实来这里,是为了见皓雪宫的宫主,我有事想拜托他。” 那人转过头,打量他一阵,似笑非笑,“哦?你找他做什么?” “我有个朋友,中了毒,只有皓雪宫才能找到解药。他……他时间不多了。” “擅自进皓雪宫,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就要付出代价。”那人抱起手臂,“宫主没必要救这种小贼。” “是,是他不对,但他没有恶意的。”胡小海无奈,“他不是拿药去卖,也不是为了赚大钱。他这人吧……他这人比较爱美,听说皓雪宫的东西能护肤,就让人带了些回去,哪里知道就中毒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他不是故意的啊。” 胡小海顿了顿,认真道:“他是我很重要的朋友,我愿意替他道歉,或者,或者你们可以开个价钱,就当我买了如何?” 那人挑了挑眉,“你那朋友,男的女的?” “……男的。” “噗。”那人哈哈哈笑起来,顺口说了一句,“娘炮。” 胡小海:“……” 他刚才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那人笑完,玩味地看着他,“你不会是个断袖吧?” 胡小海看了他好一会儿,试探道:“我是不是gay不知道,但我那朋友肯定是。” 那人的笑容突然僵住了。 “你刚才说什么?”他掏了掏耳朵。 “我朋友是gay。”胡小海看着他越来越变色的脸,又加了一句,“也就是同性恋。” “我靠!!!”那人突然大叫起来。 胡小海心里的可能性被证实,也不敢置信地大叫起来:“我靠!!!” 那人:“我靠靠!!!” 胡小海:“我靠靠靠!!!” 那人指着胡小海:“卧槽尼玛!!不会吧!!!” 胡小海也指着他:“卧槽尼玛好可怕!!!!” 两人互相飚了N句脏话,终于消停下来。 那人冲过来拉住他,“我是中国XX市人,你呢?!” 胡小海立刻自报背景,恨不得把星座,血型,有无婚配等等都说了。 那人顿时激动得不能自已,仿佛在荒漠中看见了绿洲,一把抱住他。 “亲爹啊!!你是我亲爹!!!” 胡小海也泪眼模糊,“组织啊!!我终于找到组织了!!!!” 那人道:“我姓司徒,不过现在这个名字不重要了,我在这里的名字是樊雪寒,你记住了!” “胡小海是我原来的名字,我现在的名字是轩辕永逸。” 然后两人突然都顿住了。 咦? 胡小海抖抖索索看他,“你就是皓雪宫宫主,樊雪寒?” 樊雪寒也指着他,“你就是玦王都那个少主?轩辕永逸?” “我擦你怎么知道?”胡小海吃惊。 “皓雪宫的眼线全大陆都是,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樊雪寒笑了,不过又道:“但显然,这里还漏了一件我不知道的事,而且是大事。” 胡小海兴奋了,“那这事就好办了,组织!拜托你救救我朋友!” “没问题!”樊雪寒拉着他就不让走了,“去我皓雪宫坐坐!我那儿有上好的烤猪吃!味道可是我研究了好久才终于和原来世界的味道一样了!” “真的吗!!!”胡小海肚子也饿了,顿时口水横流,“我一直想把汉堡和薯条研究出来,可惜一直失败。” “垃圾食品吃多了不好。”樊雪寒拉着他往前走,“不过我也很想念可乐啊。” 两人互看一眼,顿时抱头痛哭,“可乐!!雪碧!!你的益达!!不,是你的益达!!!” 嗷嗷嗷—— 第五十九章 樊雪寒比胡小海要找来这个世界两年,大致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他自己也调查了许多。 皓雪宫于他而言只有利没有害,先不说其他三个大国因着皓雪宫的条例规矩不敢妄动,加上樊雪寒乃江湖人士最尊敬的,史上最年轻的武林盟主,更是让人不敢小觑。 真正的樊雪寒也十分有远见,想必实际上是个很有野心之人,早早就派了许多暗线安插于各国之中,三大国有任何动静,这个偏远一隅的白雪之地都知晓的一清二楚。 “等一等。”胡小海边走边奇道:“樊雪寒,噢,我不是说你,我是说之前那个,他定下的规矩不是互不干涉吗?” 现任樊雪寒摇头,“我在皓雪宫住了没有一个月,就知道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其实是个野心勃勃的家伙。暗线早早就安插好了,他的房间里还挂着三大国包括边境都城在内所有的地图。” 胡小海一挑眉,“他不甘心就在皓雪宫住着?” “这天下人又有几个是甘心的?”樊雪寒啧啧两声,“若是都甘心,轩辕国又怎会和万象打起来?” 胡小海点头,又伸手去捏男人的手臂肩膀,直戳的那人嘿嘿笑着躲开,那张绝世倾城的脸看着他,“你干什么?” “你会功夫么?”胡小海还记得之前这人一掌就把自己给从雪洞里震出来了。 “会啊。”樊雪寒比划了两招,“你不知道么?我可是武林盟主。”说着还挺了挺胸脯,扬起下颚,一副志高意满的样子。 胡小海奇怪,“为什么你有功夫,我没有?穿越的时候还自带角色设定的?” 樊雪寒噗一下笑了,“什么角色设定啊,我穿越之前只是个计算机系学生,唯一爱好玩电脑,其他啥也不会。” 胡小海惊奇,一路走来,看他言行举止,还以为穿越前不是个大叔,也该是个上班族了。 没想到是个学生? “你大几?” “大二。”樊雪寒比起两根手指。 “那我比你大。”胡小海挠脖子,“我研究生该毕业了。” “噢!”樊雪寒拉住他,“那以后我叫你哥吧?” “哥?”胡小海看看二人身高差距,再看看彼此样貌,莫名觉得滑稽,“你穿越的这个,显然比我大,你叫我哥?” “那你叫我哥也成啊。”樊雪寒正儿八经,“哥,我好不容易有个亲人了,我们现在就是比亲人还亲的亲人啊。” 胡小海眨巴眼,“亏你没把自己说晕。” “就这么定了吧哥?弟?贤弟?” “不成。”胡小海不愿意,“我明明比你大的,不能被你占了便宜。成,你叫我哥,我叫你弟。” 樊雪寒一下高兴了,眯起眼睛凑过来要抱,胡小海伸手戳他额头上,“你等等,你还没回答我问题。” “哦。”樊雪寒正了正脸色,“我穿过来的时候,也不知道自己会功夫的。醒过来的时候身上受了重伤,听说是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宫里的人都很担心,后来发现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又找了据说是我的师父来。” “我师父时常闭关不在,出来就给我把脉,又喂了我一堆东西吃,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后来说我经脉是好的,内力也没问题,可能是忘记怎么使用功夫了,于是又从头教起。” 说起这个,樊雪寒苦着一张脸,“那一年我每天起早贪黑,不做完师父布置的功课不能睡。还常常熬通宵打坐,调理内息。” 樊雪寒仰头哀嚎:“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胡小海同情地摸摸他脑袋,“咱们彼此彼此,我虽然没什么劳动力上的虐待,但精神上的虐待也不少。” 他说着,摸了摸心口,说了一下自己这些日子的经历。 樊雪寒也同情地看着他,两人目光相对,又是无语凝噎。隔了会儿樊雪寒才继续道:“我精神上倒是没怎么受虐,那些人对我都恭敬得不得了,师父他老人家虽然严厉,但也很慈祥的。” 他说着摸了摸脑袋,“你不知道,我是个孤儿,从小没亲人,也不知道有亲人是什么感觉。小时候看着别人有父母接送,就觉得羡慕,后来上大学,每到假期别人都收拾东西回家,我却没有回去的地方。过年也从来都是一个人……” 胡小海顿时有些心疼,说来也怪。若是这二人是在现代,普通的相遇,普通的认识,可能也不过点头之交,不会成为这么掏心掏肺的朋友——而且是在一瞬间。 可现在的环境,却让他们生出彼此是很重要的这个念头,诚如樊雪寒所说,他们现在真的是比亲人还亲的亲人。 “这具身体本来就天资极高,用咱们武侠小说里的话讲,就是天赋异禀,骨骼清奇。”樊雪寒道:“所以师父只是把那些功夫重新再教了一边,该怎么使力发力,这个身体其实早就已经有了条件反射,我学起来也就很快了。” 他说着,又摇头晃脑,“若是把身体里的这些内力看做是系统数据,该用什么的时候,调用相应的数据就成了。” 樊雪寒说着又得意起来,“别看我这样子,我可是鼎鼎有名的黑客!没有我攻不下的系统!” “哦。”胡小海冷不丁泼冷水,“黑客兄弟,可惜这个世界没有电脑,你空有技能无法发挥啊。” “……”樊雪寒顿时又仰天哀嚎起来。 等走出树林,前头出现一匹高头大马,浑身雪白,鼻似鹰钩,毛发炸着,四肢矫健,皮毛光亮。 看见主人出来,它晃了晃脑袋,发出嘶的一声。 在马后头还跟着两人,一男一女,穿着紫色和黑色相间的武服,披着披风,骑在两匹棕色大马上。 男人见宫主出来,赶紧翻身下马,又见他身后跟着一人,皱眉,“这是谁?居然擅闯我皓雪宫?” “没事没事。”樊雪寒摆摆手,“这是轩辕国少主,之前不是送过信来了吗?” 男人一愣,狐疑打量胡小海,却没再多说什么。 胡小海却是斜过眼,拖长了音调:“哦——原来你收到信了?” 樊雪寒顿时僵住,随即嘿嘿笑了两声,凑到胡小海耳边,压低声音道:“哥,在外人面前好歹给我些面子,啊?” 胡小海忍笑,这才不逗他了。 “宫主,我们该回去了。”马上的女人看了胡小海一眼,道:“我们出来的太久了,左护法会担心。” 左护法…… 胡小海又想笑。 樊雪寒虚咳一声,“这不就打算回去了嘛,我本来是打算散散步,结果碰到轩辕少主。” 他转头看胡小海,眉眼弯起来,风吹起他的长发和披风,仿佛画中人,道:“这就是缘分吧?” 胡小海笑了笑,“恩,缘分。” 樊雪寒朝他伸手,“来,跟我同骑。” “宫主!”女人大惊,“轩辕少主可骑属下的马。” 男人也不赞同,“宫主身份尊贵,怎能与人同骑。”他说着又委婉道:“轩辕少主也是千金之躯,不该与人同骑。” 樊雪寒和胡小海互看一眼,都看到彼此的无奈。 于是他们同时道:“无所谓。” 男人和女人一愣,胡小海已经搭手给樊雪寒,被他拉着跃上了马背。 “驾!”樊雪寒不等那二人开口,策马扬蹄地就跑了。 那马可是千里良驹,这一跑起来,不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啧啧。”胡小海被颠得歪来倒去,嘴里道:“这些人果然很重视你,玦王都里的人连正眼都不给我。说是尊敬,其实心里压根没把我当回事。” 当然,经过之前蛇王祭祀的事,众臣与百姓早对他刮目相看了。 出行那日,众臣相送,还舍不得得很,一直嘱咐他要注意安全,要当心。他们可是好不容易盼来一个明主啊。 胡小海想着这些,叹了口气,“其实我想去养牛来着。” 他把自己这具身体的身世说了一遍,又说了来这里的目的,讲起那三颗珠子时,他话锋一转,“你是怎么穿越过来的?” 樊雪寒一直静静听着。哪怕他的灵魂还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孩子,可因为自小生活需要自己早早独立,又尝遍了人间冷暖,心智说不定比胡小海还要成熟上许多。 他不说不笑的样子,看着还真就有几分武林盟主,天下无双的霸气在里头。绝美的侧脸迎着冬日的阳光,仿佛渡上了一层冷硬的金属色。 “我是因为火灾。”想起这事,哪怕已经过去两年,他心里还是有层阴影,“宿舍突然起火,可能是哪里线路断路了,当时是午夜,没有谁发现,等到发现的时候,火已经烧很大了。” 学校在偏远的城外,四周都是田地,学校后面还在扩建,一眼望去尽是黄土高坡。 那时候正好周末,很多人不是回家就去城里玩通宵去了。他刚好一个人在宿舍里,又有个坏习惯是睡觉会锁门,并且睡着了天雷都打不醒。 “我估计舍管院在疏散同学的时候,压根没发现我没出去。”樊雪寒笑了笑,“我是被闷醒的,醒来之后就觉得整个人落在火炉里,到处都是烟呛得不得了,我想去开门,外头走廊大概已经被火淹没了,门把手把我的手烫出个大泡,我想去翻窗子,但……” 他摇头,“我那层楼在五楼,跳下去可不是开玩笑的。” 胡小海有点懵,觉得这场景比起自己那无厘头的场景来说实在要可怕许多,好歹自己还没感受到什么恐惧,就已经闭眼了。 樊雪寒道:“我推开窗户朝下面求救,但警笛声把我的声音掩盖了。浓雾太大,也没人看见我。我想找水,却发现下面的水管被高温爆掉了,上头早已不出水了。” 胡小海顿了一下,“所以你是……” “后来我昏过去了,再醒来就在这里了,应该是被呛死了。” 胡小海沉默了一会儿,“啊,两年前学校火灾……我想起来了,我在报纸上看到过新闻。” “真的?”樊雪寒看他,“有提到我么?” 胡小海尴尬道:“听说是十伤……一人……死亡。” 樊雪寒虽然早就料到自己活不了,但听到确切的消息,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任谁听到说自己死掉了,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接受的。 胡小海拍拍他的手臂,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好道:“其实我可能也已经……” 于是他又说了一下自己穿越时的事。本想着是安慰他一下,再不济,也是分散一下注意力,结果——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樊雪寒笑得整个身子差点从马上栽下去,“拉屎,拉屎的时候,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救命笑尿!!!!” 胡小海脸黑成翔,“有那么好笑吗!有吗!!” “有啊!!!!”樊雪寒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没见过比你更倒霉的人啊!!!” 胡小海无语了,这就是牺牲自己娱乐别人的典型案例!擦,他真敬业,自己都被感动了。(才怪) 第六十章 皓雪宫临近西边大海,确切来说,它就在海上方的峭壁之上,像一个直直矗立的巨大堡垒,远远看着,就让人敬畏。 四周高耸的墙壁上有长长的走廊,上头站着轮班的守卫,远远看见宫主回来,他们拿出一只巨大的鹿角吹起来,顿时天地间都响起一种浩瀚悠远的声音。 正前方的大门收到指令,很快打开。 一派士官立于门前,恭敬道:“恭迎宫主回宫。” 胡小海看得诧异,这气派这阵势,说出去是江湖门派,谁信啊? 这显然就是一个宫殿的样子啊! 樊雪寒朝他挤挤眼,“我说吧,这个身体的前主人可不止想做武林盟主。” 胡小海点点头,樊雪寒并没停马,一扬缰绳驾的一声,马儿不停,直接冲进了大门。 士官们这才注意到马上还有个人,顿时震惊:那是谁?? 马儿一路不停,胡小海眯着眼打量四周。 这皓雪宫中管理有序,巡逻守卫一个不少,亭台楼阁上覆满白雪,花园里有常开不败的花朵,早已结冰的湖面种着几颗大树,却是光秃秃伸展着枝桠,有些萧索。 一路直直往里,有玉石铺成的阶梯和地板,光滑的表面倒影着马蹄疾驰而过,路上的侍女一见这马便知是何人,都赶紧停下手里的活计,低头行礼请安。 直到了正中间一栋巨大的像城堡一样的建筑,马儿才停了下来,晃晃脑袋,喷了口气。 有小厮出来牵马,樊雪寒翻身下来,又扶着笨手笨脚的少主下马,这才道:“这就是本宫主的宫殿了。” 胡小海左右打量,觉得比玦王都的王府气派多了,而且也大得多。 连连点头,“你混得真好!” 樊雪寒失笑,拉着他往里走,“来来,饿了吧,先吃点东西。” 这么说起来,胡小海还真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流着口水道:“你说的烤猪呢?” “来人。”樊雪寒道:“让厨房准备烤猪,再备上好酒好菜,我要与我兄弟好好聚聚!” 下人惊讶地看向胡小海,不知道宫主是从哪儿冒出这么个兄弟的。 但在皓雪宫,宫主的命令就是一切,无人敢有质疑。于是他们应了声,赶紧下去准备了。 “你说这古代就这点不好。”胡小海坐进椅子里,道:“若是有电话,一早就通知了,这会儿回来就可以开饭了。” 樊雪寒点头,“有道理。” 胡小海又打量四周,就见这屋子用几根白玉做支柱,屋里摆着好几张椅子,尽头是主位,后头还有一扇巨大的屏风。 每张椅子里都铺着软软的垫子,椅子也用毛茸茸的饰物套起来,看起来很暖和。 硕大的主位整个人都可以横躺上去,上头铺着的,像是白虎皮,脚下还有鹿皮软垫。椅子下头隔立着个小鼎,里头燃着熏香。 见胡小海好奇看后头的屏风,樊雪寒就带他去看看。 “这后头是回廊,你看。”他指着长廊道:“通向后头的书房,卧房,花园,练马场还有射箭场。” “你看这里。”樊雪寒拉着他朝一旁走,很快看到一个旋转往上的阶梯,“这上头有很多小楼阁,有些放着武林秘籍,还有些放着武器。这上头没有我的命令,是谁也不能上去的。” “原来如此。”胡小海看得直砸嘴,像个土包子,背着手四处溜达。 樊雪寒挺得意,坐下来喝了杯热茶,“唉,上辈子没过舒坦的,这辈子享受了也成。” 胡小海转头看他,“可惜没有电脑。” 樊雪寒顿时僵住,“尽戳人痛处,要是有电脑,我还做屁的武林盟主,给我一个房间让我吃喝等死吧。” 胡小海笑了,“我刚来的时候,也这么想来着。” 樊雪寒摇头,“没有电话,电脑,电视,游戏机,没有灯,交通也不方便。” 胡小海也摇头,“没有空调电热毯暖脚炉和浴霸。” 他这些天可被冻得够呛了。 樊雪寒看看他,“你没有功夫?要不,我教教你?有内力的话,能抵御一些寒冷。” “得了吧。”胡小海翻个白眼,“这具身体可没有那些天赋异禀,我疯了么每天早起贪黑为了学成个武林高手?然后呢?去走江湖吗?” 樊雪寒挠挠下巴,“也是,你都是少主了,要什么有什么。” 胡小海摸着肚子想着烤猪什么时候来呢,然后,就突然想起了一件一直被自己遗忘了的事。 “啊!”他猛地站起来。 “什么?”樊雪寒被他吓一跳。 “我忘记通知王师了,完蛋了,他会不会找我找疯了?” 樊雪寒反应过来,“我这就让人去通知他。” 胡小海认亲认得很高兴,而庄夙颜,是真要疯了。 不过出门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回来人就没了。他问了店小二,说是看到少主溜溜达达出门散步去了,散步?那定然就在小镇里。 结果他差点把小镇翻过来,都没看到人影! 又赶紧找邢帆,五人一小组把精兵都派出去四下搜索,围着城里城外和小树林四处找,那人却像凭空消失了。 偌大的天地,四处白茫茫一片,就是不见那人踪影。 “怎么可能找不到!”庄夙颜怒急拍桌,“再去找!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散个步怎么可能走得没了影子!” 是啊,散个步怎么可能走那么远,但……胡小海这个神人就是做到了啊。 任王师再聪明,哪里会想到这人已经过了皓雪宫边界线?而且是莫名其妙走了捷径。 邢帆小心翼翼道:“会不会已经过了边界了。” “怎么可能?”庄夙颜否决了,“去边界线还要一天一夜的路程,少主又不会功夫,飞也飞不过去。” 是啊,飞不过去,可他不是走过去了么。 庄夙颜千算万算,都没想到自己这一想错,就真的错过了正确答案。 随后,哪怕他们再怎么找,也不可能找得到人了。 庄夙颜连最坏的打算都想了,会不会有太子殿下的人一路跟踪他们,把人绑走了? 可问了镇里的人,又并没有可疑人进入小镇。小镇这么小,又冷清,来来回回的人谁不记得呢? 庄夙颜一头雾水,只觉得心里像被什么咬了,又痛又痒又难受,挠又挠不到。 这天寒地冻的,白日还好,晚上可怎么得了?这若是出了什么事,那人又怕冷成那样子…… 这一着急,竟是六神无主了。 直到快到傍晚,皓雪宫那边有人送来了信,说是邀请他们去做客,而那个让王师疯了一天的人,居然早就过去了。 当着使者的面,王师一时没控制住,直接把胡小海亲手写的信撕了个粉碎。 邢帆在心里默默叹气:少主啊,你这是在自寻死路啊。 路上气压低得不行,那使者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只好闷着头不说话,只管带路。 王师开口,声音冷得能掉冰渣子,“我们少主,没打扰到你们吧?” “没。”那人愣了愣,“宫主待他很好,不知道为什么,那两人好像一见如故,已经称兄道弟了。” 邢帆微微吃惊,庄夙颜也暂时放下心头不满,愣了愣神,不敢置信道:“称兄道弟?你是说,那位皓雪宫宫主?” “是啊。”那使者点头,“还好酒好菜地款待他,今儿个你们少主吃掉了大半只烤猪呢。” 王师:“……” 在自己找他找得要疯了的时候,那家伙居然在吃烤猪?! 光是想象少主流着口水,看着烤猪双眼发光的样子,他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轩辕国的少主还能再出息点吗!! 他抹了把脸,努力将想咆哮的愤怒压回去,道:“少主是如何和宫主见面的?” “听说是宫主在树林里捡到他的。”那使者道:“宫主还说是缘分。” 恩? 王师突然觉得有点不对。 按理说,发现擅闯皓雪宫的人都应当是不问来由直接处死,这宫主却一改常态,与传闻里铁腕治下,严厉冷漠的形象大为不同。 居然原谅了少主,还请他吃东西,还称兄道弟。 王师突然莫名有一种蛋蛋的危机感。要说是什么危机,他自己却还没弄清楚。 只觉得心里有些不爽。 那使者自然不会带他们走林中捷径,那本就是皓雪宫的秘密,只是胡小海莫名其妙迷路走了进去。 所以待他们绕进大路,快马加鞭进了皓雪宫地界后,早已是后半夜了。 皓雪宫里还大亮着,走近了,能感觉到一股奇怪的紧张氛围。 庄夙颜皱了皱眉,和邢帆被领着一路往里,到了客人住的院落,就见前头一个白影闪了出来。 来人的样貌身姿,还有那一身绝顶的功力,都让庄夙颜和邢帆愣了愣。 “你们谁是王师?”樊雪寒在外人面前还是很会摆谱的,看起来就是一个宫主该有的样子,和某个少主完全不一样。 “我是。”庄夙颜心里已经知道面前是何人,礼貌地行了礼,道:“鄙人庄夙颜。” “装素颜?”樊雪寒莫名其妙,“你又不是女人,又不化妆,装什么素颜?” 王师:“……” 为什么他觉得这说法略耳熟? “算了。”樊雪寒挥挥手,“你们跟我进来,轩辕少主有点不妥。” 庄夙颜一惊,之前打算见到某人就发飙的气势刹那没了,跟着人进了屋,就见床上,正躺着一人呼吸困难,一张脸憋得通红。 “这是怎么回事?”邢帆也大吃一惊。 庄夙颜冲过去把脉,见他脉象并无不妥,也不是中毒,疑惑,“这是怎么回事?” 樊雪寒道:“吃过午饭没一会儿就这样了,我让宫里大夫看过了,他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说着还道:“他不会有什么先天疾病吧?” 庄夙颜摇头,“少主身子一向健康……” 猛地,他想到了什么,抬头,“你是说,吃过午饭之后?” “是啊。” “……敢问宫主,你们吃了什么?” 樊雪寒虽然不解,还是仔细汇报了一遍。 庄夙颜听完后沉默半响,将少主的手塞回被子里,心里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 “不碍事。”他一脸无奈地看着床上的人,道:“只是过敏了。” 第六十一章 知道症结所在,倒是好办了,皓雪宫什么药草都有,很快就有大夫来问了是对什么菜过敏,又针对这个配了药出来。 其实这过敏症状还不算严重,睡一觉也就褪得差不多了。不过樊雪寒显然很重视这事,很快拿了药来,亲自喂了胡小海吃下去。 庄夙颜坐在一边,看着樊雪寒那张绝美的脸微微侧着,光影交错在眼帘和鼻影下方,衬出一派文静素雅之感。 传闻里不好亲近,冷漠的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皓雪宫宫主,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半揽着胡小海,胡小海浑身无力,只能像瘫烂泥靠在宫主怀里。这二人低声交谈说话的样子,莫名让人觉得其他人都不存在了。 庄夙颜眉头微蹙,心里不知道为何泛起焦躁,却又不知那焦躁从何而来,只得忍着转头不去看,却见邢帆在自己身侧一副惊讶的样子盯着那二人目不转睛。 他低声道:“怎么?” 邢帆愣了愣,回神,“呃……只是觉得,少主的体质真奇特。” “?” “属下也只是突然这么想,没其他意思。”邢帆看了眼少主,轻声道:“当初刚来王府时,没过两天就和三大世家的少爷们混在了一起,还和那个脾气最古怪的东方少爷成了好兄弟。” 他笑了笑,“虽说东方少爷总是跟少主抬杠,但他们两人的关系,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若不是对东方重视,也不会亲自不远迢迢来找解药了。 庄夙颜没吭声,目光却不由自主落在少主脸上。 吃了药之后,那人的脸色好起来,很快能畅通呼吸了,也缓过了劲来,睁开眼睛。 两厢视线就这么突然对上了,胡小海看清面前人,顿时尴尬,“……嗨。” 庄夙颜心里肚子里脑子里所有的不满突然都莫名其妙不见了。 他柔下声音,“还有哪儿不舒服吗?” “……脖子有些痒痒。” “我看看?”樊雪寒不等众人回神就拉开胡小海衣领,“哎呀,起了小包。” 庄夙颜忍住眉头抽跳,“这是过敏的正常反应。” 他又看向少主,“今日好在不是很严重,若是严重了,少主是会有生命危险的。”他顿了顿,“少主,记住了,不是什么好吃的你都能吃。” 胡小海翻个白眼,看着床顶喃喃:“这造的什么孽哦,吃个烤猪都会过敏,我看这轩辕永逸压根就没什么富贵命。” 樊雪寒失笑,见其他人都看向他,便正了正脸色。将胡小海扶进床铺里,道:“今日你先休息。” “恩。”胡小海点点头,目光又看向庄夙颜。 王师也只得叹气,起身道:“臣等先告辞。” 樊雪寒笑眯眯地招呼,“来人,带两位大人去客房休息,不得怠慢。” …… 翌日,胡小海又满血满状态原地复活了。 他起身第一件事就是跑去跟樊雪寒求救,“你不知道!王师可凶了!昨天是时机不对,今天我肯定要倒霉!” “凶吗?”樊雪寒摸了摸下巴,“我倒觉得他挺关心你的。” “关心个屁。”胡小海说完又赶紧捂住嘴巴,左右看看,没见到其他人,才沮丧道:“你看,我连背地里骂他都不敢。” 樊雪寒也觉得有趣,“你真的好怕他啊,不过没关系,哥你有我,他凶你你就跟我说,我揍他!” 胡小海斜眼看他,“他功夫可好了。” “有我这个武林盟主好?” “……”这还真不知道。 两人正说着,那外头就有下人来报。 “宫主,庄王师和邢大人来了。” “请进来。”樊雪寒挥挥手,刚才还吊儿郎当的样子立刻收得干干净净,一副寒梅傲枝头的气势。 那二人很快被领着进门,既然在别人地盘上,礼仪当然不能少。王师行了个礼,目光看向正坐着的胡小海,“少主身子如何了?” “没事了没事了。”胡小海尴尬笑笑,“那什么,我昨天不是故意的……” 王师不冷不热恩了一声,也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胡小海捏着袖子偷偷去看邢帆,见邢帆也是面无表情,不过在转身之前,跟他眨了眨眼。 胡小海心里松口气,这就表示王师并没有生气了。 樊雪寒津津有味地看着几人之间的互动。他在这白雪皑皑之地待了两年,第一年重头学武,吃的苦自不必说,第二年则是学着管理皓雪宫,宫中管事,守卫下人好几百,挨个接触过来,再加上学习这个世界该有的知识——都不是轻松的活路。 难得和外人有所接触,樊雪寒就像个被关了许久的孩子,终于找到了玩伴,自然是兴奋。 只是这个兴奋又不能完全表露出来,这就造成了庄夙颜和邢帆都在心里纳闷:这个宫主,为什么看起来怪怪的…… 樊雪寒让人上早膳,几人一起在大堂里用餐。 皓雪宫有许多当地的特产,是其他地方绝对找不到的。这些特产也时常用在宫主的早膳,午膳,晚膳里头,此时更是被拿来招待客人。 胡小海拿着筷子,看着米粥里浮着的紫白色花瓣,无语道:“这是啥?” 樊雪寒得意洋洋,“没见过世面了吧?这可是好东西!” 他说着还把自己碗里的花瓣都夹进了胡小海的碗里,催促道:“快吃吃看!” “我不要。”胡小海一脸嫌弃,“万一又过敏了。” “不可能!”樊雪寒摇头,“这是药草里的一种,叫百草心,你看它紫色的这一边,好多药材只取它这一边入药呢,白色的部分则常拿来熬汤用。” “……”这花精分的够可以的啊。 胡小海夹起一片看来看去,“好吃么?” “甜的!”樊雪寒保证。 “吃了有什么用?” “延年益寿啊,补品!” 就这么朵花还补品?补什么?指甲盖吗? 胡小海吸吸鼻子,慢吞吞吃了一片。庄夙颜和邢帆都不由自主看着他。 “嗯……”胡小海表情怪异,想了半天,“像在吃纸片,不过是甜的没错。” “是吧?”樊雪寒邀功似的又把桌上其他菜肴往他面前推,“这些也都是好东西,赶紧吃,过了这村没这店了啊。” 胡小海哭笑不得,“不要当我是饿了一年没吃饭的人好么?” 就算他都想吃,也要肚子装得下啊。 这边桌子两人和乐融融,一边吃一边互相调侃打趣,气氛那叫一个融洽。 而对面,庄夙颜食不知味,目光在两人笑脸上看来看去,满脑子都是疑惑。 这宫主,到底为什么对少主这么好? 有目的?有企图?可是没道理啊…… 邢帆抱着碗只顾吃,当做什么也看不到,听不到。 等早膳用完,庄夙颜开口,“宫主,我等前来其实有事相求。” 樊雪寒一挥手,“解药嘛,知道,昨天我哥说过了,我已经让人连夜送药去玦王都了。” “……”庄夙颜的重点不出意外的偏离了。 他看了看两人,迟疑问:“哥?” 胡小海拍拍胸口,“啊,是我是我。” 邢帆惊讶,“宫主与少主结拜了?” “是啊是啊。”樊雪寒点头。 庄夙颜更疑惑了,“庄某冒犯问一句,宫主,今年多大?” 樊雪寒一愣,眨巴眼,“这个跟年龄没关系,我也不过大几岁而已,我是……嗯,比较崇拜我哥的为人,所以他就是哥了。” 崇拜为人?骗鬼呢? 庄夙颜笑了笑,“原来如此。”目光却利箭一样射向了某人。 某人无辜躺枪,一脸委屈——我什么也没干啊!我本来为人就很好! 王师——一会儿再问你! 某人:“……” 樊雪寒本想和胡小海好好交流感情,结果几人说话没过一会儿,就有人匆匆奔来,说是有要事相商。 于是胡小海带着二人离开大堂,自顾自去外头晃悠去了。 一离开宫主的视线范围,庄夙颜就皱起眉,严厉道:“少主,你到底是做了什么?” 这事可不是闹着玩的!要是惹怒了皓雪宫,他们可不是给轩辕国找了个不必要的大麻烦? “我什么也没做啊!”胡小海冤枉,“你觉得我能做什么?跟他打架吗?” 邢帆也道:“是啊王师,少主不可能打得赢樊宫主。” “拼武林不行,还能拼其他的。”庄夙颜显然不信,“少主的才智,臣也是见过的。” “才智?”胡小海简直想呵呵他一脸,“之前谁说我蠢来着?” 王师:“……” 这事到底要被念叨多久呢? 胡小海背起手溜溜达达走,“你们想多了,我真没做什么。” 他便把自己迷路遇到樊雪寒的事说了一遍,当然省略了必须省略的地方,改口为那人对他一见倾心……不是,一见投缘。 “就这样?”邢帆崇拜的看着少主,“少主果然很厉害。” “多谢多谢。”胡小海自谦地拱拱手,有些欠揍道:“这可能是所谓的个人魅力。” 庄夙颜打量他半响,最终转移话题,问:“既然这样,有些事倒也好办了。少主可问过那机关的事?” “还没来得及。”胡小海搔搔脸,不好意思道:“这种事,总得找个合适的机会啊。” 他才不会承认,两人是讨论其他事讨论的太激烈,结果完全忘记了其他事;后来吃东西,吃完就过敏了,一直躺在床上。 庄夙颜倒觉得找时机是个关键,也没催促,想了想问:“少主准备怎么找时机?” “呃……花好月圆,黄道吉日……之类的?” 邢帆忍不住笑道:“少主真会开玩笑。” “……”他没开玩笑啊真是一点都不善解人意。 庄夙颜道:“不如找个大家一起吃喝畅谈的时候。” 饭桌上解决事情向来是传统。 胡小海耸耸肩,就算是答应了。 又等了一会儿,樊雪寒处理完事情自己寻了过来,远远看着胡小海就道:“哥!跟我去箭场玩吗?” 胡小海高呼着扬起手臂,“去啊去啊!” 樊雪寒大笑起来,“少年啊!拔剑吧!来战!!” 胡小海吼回去,“怕你啊!来战!!!” 其余人:“……” 射箭场很大,周围立着篱笆围栏,远处三个箭靶。 樊雪寒亲自给他大哥挑了把轻一点的弓,“这个手臂不用太用力,不过弓轻了箭容易飘,不太容易准。” “哦哦,这个我玩过。”胡小海接过来试了试,模样倒有那么几分样子,“以前在游乐场玩过。” “哦?”樊雪寒挑自己的弓,“我喜欢玩射击。” “射气球玩过。”胡小海想了想,“射箭玩过儿童弓。” 樊雪寒毫不留情地笑出声来。 胡小海拿弓打了打樊雪寒的头。 周围人都倒抽一口冷气,却见樊雪寒半点不悦都没有,还拿箭的尾巴去骚他大哥的痒痒。 于是众人就见面前一团和气氛围。 这个哈哈哈哈笑,那个呵呵呵呵乐。 咻—— 破空之声响起。 少主和宫主同时转头,就见风扬起王师衣摆,手离弦,弓还在微微震动。 他目光冷冷瞥过来,在樊雪寒脸上逗留一阵,又移开了。 樊雪寒挑挑眉,转头去看那箭靶,“哟。不错嘛。” 他笑道:“不愧是轩辕国第一王师。” 庄夙颜又拿起一只箭,稳稳搭上弓,道:“比起盟主,还不敢当。” “诶。”樊雪寒也抬起弓,拿了箭往上一搭,凤眼好看地眯起,“说这话王师就过谦了啊。” 话音刚落,仿佛什么号令一般,两人的箭同时离弦而去。 胡小海哇地一声,“中了!” 樊雪寒笑眯眯,看了王师一眼。 王师面无表情,又拿起一根。 樊雪寒也拿起一根,两人搭箭,正要再比过,就听咻——一声轻响。 二人不由一顿,目光同时落到中间的位置。 胡小海的箭在半场的位置就软软落了下来,连箭靶毛都没碰到。 两人转头,见胡小海被弓弦反弹到了脸,脸颊一片红不说,还发出一声惨叫。 王师默默地放下了弓。 “……”他家少主还能再蠢点么? 第六十二章 一根红弦印在胡小海脸上耀武扬威,少主起初疼过之后就也懒得管了,拿着弓非要和他们一绝高下。 等着被一决高下的二人有些无语,樊雪寒走过去拉他的手,“行了行了,握弓的方式都不对,你这样很容易伤到自己。” 他一边教,一边拿余光去瞄庄夙颜,发现男人果然眉头蹙了起来,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弯弓,看似在发呆,又看似在想着什么。 樊雪寒笑得更欢乐了,一手揽过少主手臂,另一只手握着他的肩膀,“肩膀要正,诶对了,左手握弓,右手拉弦,左手别动!” 樊雪寒拍了一下少主的手背,“左手不能动,万一射到人怎么办?” 胡小海平日蛮力挺大,这时候却有些用力不均,要么就是左手握太紧,要么右手拉太过,箭尖在弦上抖来抖去,整个肩背都僵硬了。 樊雪寒研究半天,“算了,你不是这块料子。” 胡小海顿时郁闷,右手一松弦,咻——箭飞了出去。 这回在离箭靶还有一点点远的地方掉了下来。 庄夙颜收起弓,“少主休息一下吧。” 胡小海郁闷,他才玩了一会儿呢。以前怎么没看这人这么重视休息? 樊雪寒也不勉强,笑眯眯道:“恩,休息一下吧。” 于是四人又晃悠着开始散步,这后头的宫院更是大得离谱,听说一直衍生到海边峭壁之上,练马场就在最靠里的位置。 “站在那里可以听到外头波浪拍石的声音,很响。”樊雪寒介绍道:“我练功的时候就经常整夜在那里待着,师父说等做到排除杂念,听不到波涛声的时候就行了。” 胡小海觉得挺像电视剧里那些在瀑布底下练功的样子,于是好奇道:“你做到了吗?” “没做到你现在就看不到我了。”樊雪寒一笑,露出白花花的牙齿,“师父可是很严厉的。” 胡小海莫名羡慕,“真好啊……” “好什么?” “不知道,就是觉得挺好。” 这环境安安静静的,夜里伴着波涛,思考(?)人生大事,有个严厉的师父,一群忠心的随从。 他偷偷瞄了旁边庄夙颜一眼,心里道:至少没有一个高高在上的人总是对着你指点江山。 他撇撇嘴,移开目光,却不知自己那张瞒不住心事的脸早就落在王师眼底。 王师的脸又黑了几分,不过除了最了解他的邢帆,其他人都没注意到。 “之前你说你受了伤,是怎么回事?”胡小海问着无关痛痒的问题,和樊雪寒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樊雪寒神色闪了闪,“我也不清楚,听说是被人打伤的。” “哇,什么人能打伤你?你不是武林盟主么?” 樊雪寒无语瞟了自家大哥一眼,“人有失蹄,马有失手,不是很正常的事嘛。” “……”胡小海默默道:“是人有失手,马有失蹄谢谢。” 樊雪寒虚咳一声,“哎呀都差不多。” 差不多个毛线啊!你长只蹄子出来给老子看看? 胡小海翻个白眼,“是被人暗算?还是切磋时不小心?你们的人都没把那家伙抓回来?” “呃……”樊雪寒搔了搔脸,“听说没人知道那人长什么样子,守卫找到我时,我一个人躺在雪地里,被背回来的。” 胡小海惊奇,“这是个什么节奏?你没查探一下?万一那人要你的命,之后又回来找你呢?” “应该不会,守卫连着三天搜查了整片皓雪宫大陆,没发现那人踪迹,不过看到一些离开边境的血痕,料想那人也是受了重伤,指不定……” 樊雪寒顿了顿。 胡小海看他,“指不定什么?” “指不定走不了多远就死了呢?” 胡小海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因为他觉得刚才那一瞬间,樊雪寒似乎不太高兴。 庄夙颜此时开口,“若是宫主将他打伤,十有八九活不了了吧,能逃出边界已是他的运气了。” 樊雪寒的眉头果然皱了起来,似乎有一瞬的走神,随后才道:“可能吧。” 胡小海狐疑地转头,和王师互相看了一眼。 不过这么一眼,王师也说不清为什么,之前一直被忽略似的焦躁感就缓解了好多。 樊雪寒果然还是有秘密的,虽然不知道为何对少主这么好,但果然,能让少主依靠的还是只有自己。 这个结论在心头出现的一瞬,王师的气焰就又回来了。他扬起嘴角看向樊雪寒,黑眸里带起一点神采奕奕。 樊雪寒刚巧转头,目光与他相对,顿时无语。 他夸张地叹口气,伸手搭上少主肩膀,“哥,我真替你难过。” 胡小海略茫然:“??” 等到吃过晚饭,樊宫主屏退众人,与他们慢慢喝酒吃着餐后点心。 胡小海便将机关的事说了一遍,又拿出带在身上的书,递给樊雪寒看。 樊雪寒当然看得懂,他匆匆扫了几眼,不解道:“不对啊,这说的是在西面的海边,你们今天也瞧见了,西面是峭壁,下面才是大海。” 胡小海也是为这事感到困惑,“难不成是站在峭壁上?” “峭壁上有机关?”樊雪寒看他一眼,“是蹦极用吗?” 胡小海翻个白眼,不跟他扯蛋,“我说认真的。” “我也说认真的。”樊雪寒合上书,“若是有机关,早八百年就该被发现了。这宫殿可就是围着海建的。” 庄夙颜道:“会不会有什么暗道密室?” “若是有,入口在哪里?” “宫里?” “……”樊雪寒摸摸下巴,“不可能,这宫殿所有地方我都摸熟了,从没见过暗道什么的。” 庄夙颜和邢帆对看一眼,都没答话。 胡小海道:“也许,就是在峭壁上啊。”他对着樊雪寒挤眉弄眼,“这机关和我们理解的机关毕竟不一样啊。” 樊雪寒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你是说……” 他想了想,站起来比了个很蠢的手势,嘴里道:“神龙斗士——!这样的?” 胡小海嘴角抽了抽,“你直接说就可以了,不用这么敬业。” 樊雪寒坐下来,“有可能啊。” 反正穿越这种事都发生了,还有啥不可能的? 现在若是跟他说有地府有黑白无常,他也相信啊! 庄夙颜目光在二人之间转来转去,他从下午就发现一件事,这二人经常蹦出来的词语,都是自己听不懂的。 他自认为知识量还没少到比不上一个放牛出身的少主,没道理他听不懂啊? 邢帆此时也悄悄问:“王师,什么是神龙斗士?” 庄夙颜摇头,又问:“蹦极是什么?” 邢帆当然更不明白,茫然摇头。 于是二人互看一眼,都是不解,只得继续默不吭声,看着那二人说话。 “若是这样,一定得凑齐其他东西才行。”樊雪寒道:“三颗珠子你已经知道在哪里了,辟邪剑我听说过,但这蛟龙血?” 别说这大陆到底是不是蛇创造的,这些人是不是蛇的后裔,就算是好了,那蛟龙怎么办?传说里不是带着族人进了海底,与蛇王分居,不是,与蛇王互不相干了吗? 胡小海异想天开,“不会有个海底世界吧?” “那我打赌蛟龙一族和美人鱼没有半点关系。”他看过书房里那些野史画册,蛟龙长得可丑!而且也不是半人半鱼尾。 “书上既然这么说,也许真的有蛟龙呢?”胡小海道:“否则这就说不通了啊。” 来自异世界的人,在皓雪宫的西面海边,拿辟邪剑,蛟龙血和三颗红珠,就能打开那时间之门。 若是压根没有蛟龙,这事就成了无稽之谈,可若是无稽之谈,他和樊雪寒却是来自异世界的人,这要怎么说呢? 樊雪寒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办,烦躁地嘟囔:“这么麻烦,像哆啦A梦那样直接打开抽屉就能穿越多好?” 胡小海顺口接了一句,“是啊,有任意门也不错啊。” 庄夙颜和邢帆:“……” 之前还听得好好的,也都能顺利听懂,怎么这时候突然又听不懂了呢? “算了,蛟龙血先不管吧。”樊雪寒挥挥手,“辟邪剑我知道在哪里,我听师父说起过。” “在哪儿?”胡小海三人都看向他。 “咳咳!”樊雪寒摆起谱来,“传闻辟邪剑是上古神剑,能斩妖除魔,区分善恶!它……” “得了你说重点!”胡小海打断他。 樊雪寒无语,长篇大论被迫浓缩成简单的一句话,“在万象国王位继承人手里。” “怎么在他手里?”胡小海一惊。 樊雪寒默默看他,“你让我只说重点的。” 胡小海咬牙,“在这个基础上稍微扩张一点点!” “据说辟邪剑第一次现世就在万象国内,后被当时的苍家人捡到,之后一直代代相传,是镇国之宝。” 庄夙颜皱眉,“这个我听说过,王位继承者不仅要有诏书,王令,还必须有这把剑,失去其中任何一样,都无法继任。” “没错。”樊雪寒点头,又颇同情地看向胡小海,“蛟龙血虽然看不着摸不到,但辟邪剑你却是看得到,摸不到,哪种更痛苦?” 有哪个王位继承者会发神经把镇国之宝交给别人? 胡小海郁闷,“别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你难道不想回去?” 樊雪寒嘟囔:“我回去做什么?万一身体都没有了呢?” 现世早就过去两年,他若真死了,就算没火化,尸体也该烂得差不多了啊。 胡小海一愣,神色也一下复杂起来。 是啊,万一他们都死了……万一尸体被火化了,他们回去了也没用了啊。 “先别这么悲观。”胡小海舔了舔嘴角,“也许可以更改时间。” 樊雪寒一愣,抬头,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双眼里陡然放出光来。 “对啊!” 庄夙颜终于忍不住打断,“少主,你们在说什么?” 虽然这一次他们说得都是自己能听懂的话,也没有生僻词,可为什么组合到一起,就是听不明白? 什么死啊活的,什么身体?回去又是回去哪里? 胡小海打哈哈,“之前我们说好来着,等机关的事查清楚了,他跟我回去放几天牛,啊哈哈,啊哈哈哈。” 庄夙颜皱眉,“少主是在开玩笑?” 已经是堂堂少主,说不定这事解决了就能晋升为主公了。这种时候他要回去放牛? 那该死的牛到底是有多好?! 胡小海尴尬,“就……就当旅游啊,旅游,呵呵。” 庄夙颜满脸不赞同,但也没多说,道:“既然知道辟邪剑的去处,那么我们下一步要怎么办?” 他又看向樊雪寒,意有所指,“宫主,皓雪宫规矩,不被其他三国干涉,却也不干涉其他三国。你现在是……?” 樊雪寒一挑眉,“皓雪宫当然不想干涉你们这些事情,但现在有困难的是我哥。” “我只是帮我哥拿到他想拿到的东西,你们国与国的事,依然和我皓雪宫无关。” 庄夙颜意味深长,“宫主的意思是,你只是帮忙找东西?那若要抢这东西的人,是三国里的当权者呢?” “我都说了,只是找东西,而且是一定要找到。”樊雪寒轻轻一笑,微微歪头,黑发从肩头倾斜而下,那模样看起来又无辜,又拢着一层道不明的仙气似的。 邢帆挑眉,与王师互看一眼。樊雪寒这意思很明显,他要找东西,若是有人跟他抢,他绝对不会放手。 庄夙颜的手指在桌面上轻叩了几下,最后做出决定,“既然如此,我们现在就要齐心合力,同舟共济了。” 樊雪寒笑了笑,“还请王师多多关照啊。” 庄夙颜表情晦涩不明,拉到一个强有力的后援自然是好,若是太子殿下知道了,恐怕也要忌惮几分。可另一方面…… 他目光在和胡小海说笑的宫主脸上打量半响,实在搞不清楚他到底意欲何为。 第六十三章 回到待客的院落,庄夙颜屏退了邢帆,叫住了准备回房的胡小海。 “少主没什么要跟我说的?” 胡小海眨巴眼,“说什么?” “你与那宫主。”庄夙颜顿了顿,“究竟怎么回事?少主该不会真的就这么无条件信任他?” “我……还好吧?” 胡小海也知道这个时候说完全信任颇有些奇怪。在别人眼里,这二人不过萍水相逢,突然之间好的蜜里调油,称兄道弟,本就不该是什么正常的事。 樊雪寒没有提任何条件,这反而刚让王师怀疑,到底少主与那樊宫主是何关系? 又或者,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这二人已经交换过什么条件了? 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同理,也没有平白砸人脑袋上的馅儿饼。 这要么是个巨大的阴谋,要么就是樊雪寒心里有鬼。否则皓雪宫这个从不干涉外国的无垢之地,怎会突然改了初衷? 庄夙颜撩起衣袍,在院子假山下坐了。 这院子修建的别有风味,假山上的树木郁郁葱葱,丝毫不畏严寒,假山下矗立一只小凉亭,翘角屋檐,垂着风铃,颇有江南烟雨味道。 此时亭中若有好酒,又能观雪观雨,可真是让人心旷神怡了。 不过王师此时没这个心思,他在亭中坐了,遥遥看着站在石阶上不肯下来的男人。 胡小海捏着衣袖,转着眼珠子想着自己该用什么借口打发这个人。他知道庄夙颜有多谨慎小心,也知道他步步为营,凡事要求个明白。 自己若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可敷衍不了这人。 他慢吞吞挪过去,脸上的红痕经过一下午的时间早就消得差不多了,却还依然有淡淡粉印,看着不觉滑稽。 王师耐心等着,也不催促。等胡小海挪进亭子,天地跟商量好似的,飘飘扬扬又下起雪来。 转瞬间,细雪就成了鹅毛大雪。 地上本就未化开的白雪又铺了起来,四周一片银装素裹,夜色下,带出一片万籁俱静的气氛。 胡小海刚在石凳上坐下,一层暖意就从背后贴着包围上来。他诧异抬头,见王师面无表情,收回双手,而自己背上已披上了王师的外套。 庄夙颜仿佛丝毫感受不到冷,甚至将袖口挽起来了一些。浅灰色的单衣削弱了他平日的威严气势,挽起的袖口下露出一截手腕子,衬着修长有力的五指,少了分傲气,多了分文质彬彬。 “你不冷吗?”胡小海话是这么说,却将对方的外套又紧了紧,吸取着里头的温暖。 王师跳过这个话题,可能是被这气氛感染,话音没了方才的冷硬,柔和了好多。 “少主到底在想什么?难道不能让臣等知晓?” 胡小海摇头,“我什么都没想,帮东方拿到解药的时候我就松了口气,其他的……走一步看一步吧。” “少主真当那宫主好心帮你?这天底下可没有这么大的便宜,若是少主被骗了……” “他不会骗我。”胡小海说完,发现王师微微怔愣,这才察觉自己语气太过笃定,笃定的有些……微妙了。 “我的意思是……”胡小海舔了舔嘴角,“他应该不会骗我,我和他……嗯,有些相见恨晚的意思,他这人很有趣。” “……”王师面无表情看着亭外大雪,“皓雪宫从不干涉外国,少主也是知道的。” “恩。” “为了少主,他却打破了这个规矩。若是换做少主,你真的会为一个才认识不过一天的人做到如此地步?”王师沉声道:“皓雪宫这规矩可已经定了许多年了,一宫之主好比一国之君,怎能出尔反尔?” 胡小海皱了皱眉头,“你不相信他。” “臣当然不信。” 胡小海心里有些不悦,却说不出是为了什么。不由道:“别臣啊少主啊,这里没有外人。” 王师愣了愣,眼睛快速地扫了少主一眼,“臣……我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相信一个陌生人。” 胡小海叹了口气,“我若是说不出原因,但我愿意相信他,你呢?是不愿意相信他,还是不愿意相信我?” 庄夙颜难得的卡壳了,按理说,这种时候可不是讲什么直觉的时候,更不能说什么感情用事。可他偏生说不出“不相信你”这四个字来。 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一直忽近忽远,忽远忽近,庄夙颜隐约觉得心里有个念头:不想将好不容易拉近一些的关系再度推远。 ——尤其是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 他沉吟许久,“少主三思过了吗?” 胡小海也看着外头风雪,“何止三思,四思五思都思过了。” 庄夙颜看他一眼,站起身,“既然如此,臣……我也不说什么了。” 胡小海有些愣,他没想到居然这么容易就……通过了? 其实后半截他还准备了各种劝说方式呢,虽然自己心里也没底,而且一点都不踏实。 他目光跟着男人起身,对方几步走出了亭子,又在雪地里驻了步。 “……小海。” 胡小海一震,竟觉得心里有什么被揪了起来,晃晃悠悠的。 庄夙颜的声音很沉,带着磁性,有一种惑人的魅力。他并没回头,肩膀和头发上很快落了雪,虽只着单衣,却站得笔直,如这天地间永不倾倒的天柱。 “这话我只说一次。”庄夙颜顿了顿,“你若与他有什么交易,或者条件,你可以不告诉我。但切记,你的安全才是我最挂心的事。” 说完,王师迈步就走,很快进了自己的房间,关门落锁。 胡小海愣愣看着那扇门,有些回不过神。那人好听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伴着轻轻落到树叶上的雪声,噗噗的,心里痒痒,止不住的扬起嘴角。 他捏着袖子在亭子里发了会儿呆,直到冷风让他打了个喷嚏才起身往回走。 到半路,又想起自己还披着那人衣服,脚跟一转,到了对方门前。 咚、咚。 庄夙颜似乎也一直没睡,门响声还未落,便从里被拉开了。 庄夙颜穿着里衣,头发解开了,三千青丝披散在背。之前他一直背对自己,胡小海也没看清他的表情,此时那人站在黑影里,却是面对着一地雪光。 俊朗五官上有不易察觉的局促,目光落到胡小海递上来的外套,耳朵居然红了起来。 “少主快些休息吧。”他说完,便将门关上了。 胡小海又呆了好半天,满脑子都是他通红的耳根,局促的表情,眉宇间似乎还带着一些懊恼。 之前自己在客栈里因为想着他而射出来的快感,陡然侵袭了整个神经。 他吞了口唾沫,觉得脸也跟着烧起来,快速转身回了房。 第二日,胡小海一起床就连着打了三个喷嚏。 第四个喷嚏还未出口时,樊雪寒大大咧咧推开门进来了。 “哥!起来吃早点啊!” 胡小海懒洋洋看他一眼,又把自己裹回被子里,翻了个身,面朝里。 樊雪寒让人把早饭放到桌上,转头看他,“你那个王师和随从,一早就出门去了。” “?”胡小海转过脸来,“去哪儿了?” “说是去海边看看,还有要送封信。” 胡小海想了想,前半夜因为莫名其妙的兴奋一直睡不着觉,后半夜也不知道是怎么浑浑噩噩睡过去了,但此时那还持续着亢奋的心情顿时有些消减。 “是去给他主子报信吧。” “他主子?”樊雪寒奇怪,“不是你么?” “我?”胡小海撇嘴,“算二主子。” “……”樊雪寒默默想,真二啊。 “他主子是轩辕国二皇子。” “哦。”樊雪寒点头,“皓雪宫的暗线一直有定时传消息回来,听说他和太子殿下在边境因为想法不和,产生了一些争执。” “……”胡小海莫名有些排斥这个从未见过面的二皇子,一点他的名字都不想听到。 “听说二皇子人气挺高的,说他善良仁慈,聪慧又见识过人。只是太子是雷打不动的继承者,啧啧,他若是再早个把月出生,二人的身份可就换过来了。” 什么叫输在起跑线上?这才叫呢! 胡小海有些烦,“别跟我提他。” “怎么了?”樊雪寒凑过来,“庄夙颜不是二皇子一派吗?你和他一起,不也该是二皇子一派吗?” “我是巧克力派谢谢。”胡小海翻身坐起,顶着乱糟糟的头瞪他,“若是可以选,我哪边都不会选!” 樊雪寒眨巴眼,“可你没得选啊。” 之前太子党手下谋害玦王都少主一事,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了,他都收到了消息。 这么看来,他和太子党已经不可能站到一起了嘛。 “就算是情势所迫好了。”胡小海穿衣下床,“反正目标一样,至于利益,他们谁爱当那什么王谁当去。” 樊雪寒耸耸肩,他本来也就不关心这些事。他现在的目标和胡小海是一样的,找齐东西,然后回去自己的世界。 这里闹成什么样都和他们没关系。 “先吃饭吃饭。”樊雪寒拉他,“这两天你们先在皓雪宫好好休整休整,是去拿辟邪剑,还是去拿珠子,好好决定了再说。” 等到庄夙颜二人回来时,已经是下午了。 胡小海跟樊雪寒窝在一起钓冰窟窿里的鱼,这里的鱼个头很大,长得也奇奇怪怪,拖着长长的胡须,身子宽尾巴却很细很长。 远远地看到庄夙颜走过来,胡小海哼了一声,换了个方向,背对着他。 庄夙颜:“……” 这种莫名其妙被嫌弃了的节奏是怎么回事? 邢帆偷偷看了庄夙颜一眼,心里升起几分怜悯之心。要知道王师今天一整天都把少主的事挂在嘴边,连写信问二皇子后续计划,都强调了一遍少主是玦王都不可缺少的人,再不像以前那般从不提少主的事。 而且回来的路上,庄王师还跟自己说这里天寒地冻的,怕少主身体受不了,能早些定了计划离开最好。 可现在少主居然不搭理王师。 邢帆叹气,真可怜。 庄夙颜显然不明白自己是又做错了什么,只得站在一旁陪着那人钓鱼,身形不动如山,像个可靠的屏障将冬风都挡了去。 樊雪寒看看王师,又看看自己大哥,突然语不惊人死不休地道:“小两口吵架啦?” 胡小海:“!!!” 他的鱼竿刚好动了,本想用力,却被樊雪寒一句话吓了一跳,脚下一滑,整个人身子就往冰窟窿里栽。 天啊!地啊!这可是寒冬腊月的天气!掉下去自己就得去掉半条命啊! 只是还有人速度更快,一手便将少主腰身搂住,一把带回了怀里。 胡小海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又听樊雪寒道:“之前还说自己不是gay呢,这么明显,啧啧,情侣去死去死啊。” 胡小海顿时又怒又急,把鱼竿带着鱼往宫主脸上摔,“你在说什么鬼话啊!” “……啊?”樊雪寒莫名,“你们不是一对吗?” “你特么从哪里看出来我们是一对的?!” “……”哪里看都是一对啊。 樊雪寒觉得有些无语。第一眼看到庄夙颜的时候,他听到胡小海身体不好,表现出的着急;熟知胡小海自己都不知道的“过敏食物”;对自己表现出的热情不满的敌视目光…… 一切的一切,都彰显着这二人有猫腻啊。 虽然他一直以为是胡小海想掩藏来着。 搞什么,他又不是顽固不化的古代人,思想很开放的好不好。 “你们……不是?” 庄夙颜也有些无语,放开少主,退后了一步,“宫主误会了。” 樊雪寒看了他们半日,突然对着胡小海道:“你自己信吗?” 第六十四章 胡小海脸涨得通红,若是让他自己说,肯定说这是愤怒过头的,但旁人看起来怎么看怎么像被戳中了心事恼羞成怒了。 “你为什么要问我信不信!根本没这事你要我信什么!” 樊雪寒点点头,摆出一副官腔严肃道:“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我信了。” 胡小海顿时跳脚,追着他围着那冰窟窿转圈。庄夙颜也有些尴尬,劝道:“少主小心冰面上滑……” 话没说完,胡小海已经噗通摔地上了,同时他又扯住了樊雪寒的衣摆,樊雪寒顿时一个狗啃屎的姿势拥抱了大地。 邢帆和樊雪寒的随从简直不忍心看,纷纷别过了脸。 ——这绝美脱俗的样貌啊,配着这么一幅画面实在太糟心了。 樊雪寒爬起来就摸自己鼻子,鼻头摔得通红,牙齿把嘴唇磕破了,落出点殷红来。 随从大惊失色,赶紧就要传大夫,樊雪寒摆摆手,捂着脸道:“哥,我破相了你赔我。” “活该。”胡小海从地上爬起来,冰水让他的衣服前襟湿了大片,“我回去换衣服。” 庄夙颜赶紧跟上,樊雪寒也撩起衣袍往前走,边道:“若你们不是一对,难道你和那什么东方是一对?” 胡小海简直想糊他一熊脸,停下步子转头看他,手指戳他额头,“你非得把我跟人凑成堆?你什么时候改当媒婆了?” “哦。”樊雪寒正经脸看他,“要么王师,要么东方,要么我,你选一个。” 庄夙颜一愣,连邢帆也僵了。 这是……告白? 胡小海却知道他是在开玩笑,敷衍道:“那就你了。” 樊雪寒喜滋滋凑过来抱住,“就知道哥待我最好!” 庄夙颜忍着把两人撕开的冲动,甩袖回宫。 胡小海看着他背影,忽略掉压在背上的重量,若有所思。 待回了待客室,胡小海和樊雪寒去换衣服。邢帆小心翼翼看王师脸色,“王师,少主他……说笑的吧?” “当然是说笑。”庄夙颜看他一眼,“少主乃堂堂玦王都继承人,日后是要娶名门小姐做夫人的。” 邢帆道:“少主看起来还像个孩子,压根没想过以后的事吧。” “他不想,不等于我们这些做臣子的不为他着想。”庄夙颜皱眉,“少主玩心不改,是我这个做王师的教导无方。” 邢帆见他说得如此果决,抿了抿唇瓣,想说点什么,却最终也什么都没说出来。 等了一会儿,那二人便换完衣服出来了。 樊雪寒还在笑,显然在庄夙颜不知道的时候又逗了胡小海几句。 胡小海无奈着一张脸,慢吞吞磨蹭到王师身边坐着,眼睛有意无意瞟过去,却见王师面无表情看着前方无动于衷。 “……” 什么嘛,跟那个二皇子送封信回来态度就大变。昨晚上倒比现在这样子可爱多了。 哼。 胡小海也别开头,也不知道跟谁赌气似的,故意将身子歪向扶手另一头,和王师拉开了距离。 樊雪寒倒没注意二人的小动作,他坐在主位上,接过下人端来的茶,道:“之后怎么计划?” “我已经派信去了边关,但一来一回恐怕要耽搁些时候。” “二皇子恐怕会让你们先打听辟邪剑的事。”樊雪寒捧着热茶,笑眯眯道:“毕竟太子殿下那边,情况太不明朗。” 王师一挑眉,“这话说的,好似宫主十分了解啊?” “这天底下,没有瞒得住我皓雪宫耳目的事。”樊雪寒也不隐瞒,随口道:“太子一派现在稳站朝中权势,虽丢了玦王都一地,另外两都城却早已被太子拉拢。二皇子现在可是孤身奋斗啊。” 庄夙颜慢条斯理道:“二皇子身边有值得信赖的人,造成现在的局势,也是二皇子有料到的。太子是正统继承人,二皇子向来主张低调,一是为明哲保身,二是为留后路,三是为以静制动,静观其变。” 樊雪寒耸肩,“你是支持二皇子的,自然都说好话。” 王师脸上浮现不满神色,胡小海打断二人,“现在说谁好话坏话又没有意义,说点正经的好吗?” 王师这才收起不满,想了想道:“以我对二皇子的了解,恐怕他会让我们先查辟邪剑的事。” 啧,还以对二皇子的了解呢。 胡小海心里吐槽,脸上倒是什么表情都没有,从容道:“既然这样,我们不如边等信边往万象国走吧?” “这一路上会遇到什么还说不定呢。”樊雪寒看他,“哥你也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现在可不是两点一线线段最短的时候。这其中弯弯绕绕可多。” “是啊,就我直脑袋,你们都聪明。”胡小海乐了,“那么聪明的人们,你们来告诉我该怎么做?” 樊雪寒想了一会儿,“为今之计,还是先看看去万象的地图,哪条路比较偏僻距离又短吧。” “……”胡小海说:“现在不是两点一线线段最短的时候?恩?” 樊雪寒笑眯眯,“还是哥最聪明。” 拍马屁。 庄夙颜和胡小海心里同时想。 万象国的地图很快被找了出来,樊雪寒找来一张大桌子,在桌面上铺开。 “选路这事,想必王师比我更懂吧?” 王师当仁不让,研究起地图来。 胡小海坐在一边发呆,目光在王师侧脸上来来回回扫来扫去,什么都没想,但目光就是不由自主往他脸上黏。 直到那人突然抬头,两厢目光毫无防备地撞上了。 胡小海咳嗽一声,端茶杯喝茶,王师别开目光,指着地图上一处道:“要去万象,得绕回轩辕国,但恐怕我们现在一进轩辕国就会被太子的人马跟上。” 胡小海这才凑过去看了看地图,“这里是哪里?” “雪山。”樊雪寒道:“皓雪宫东边的雪山后头,分别和泰古国与万象接壤。沿着雪山往里走的话,能不进轩辕国,直接去到万象。” 他抬起头看看众人,“但这里山路险峻,从来没人进去过,可能会有危险。” “这里是最近的距离。”庄夙颜道:“不过可能会因为山路难走,造成和最远路线的时间差不多。但能降低被太子一派觉察的可能。” “其实还有个办法。”樊雪寒道:“我找一批人伪装成我们几个,先往轩辕国内去。引开他们的视线,我们再乔装改扮从另外的路走。” 至少不用承担太大的风险,要知道雪山上的天气,随时都可以要人性命。 邢帆也点头,“这倒是个主意。” 几人商量来商量去,正决定就这么办了,却听胡小海慢吞吞道:“有一种说法叫反侦察,听说过么?” 樊雪寒看他,“电视剧里有。” 庄夙颜和邢帆压根连这个词都没听过,只得不吭声,看着他们。 “换种想法试试,若你是太子,身边有才能的大臣肯定不少,会出主意的肯定也多。你们觉得,他们会认为王师和我,会堂堂正正走进他们的视野里吗?” 其他人都面面相觑,这个……真不好说。 “若是我一个就算了,反正在他们眼里我是草包。”胡小海耸肩,“可王师呢?他不会蠢到我和一样吧?而且照他自负自傲的性子来看,也不可能会乖乖听我的。” 庄夙颜眉头抽了抽:自负自傲? 樊雪寒点点下颚,“这也有道理啊。” 胡小海乐了,“那么再反过来的反过来,若是他们这么想,我们也这么想,所以我们反其道而行之,偏偏就这么做了,那么他们以为我们是陷阱,会不会就上当了?” 邢帆脑子被绕得有些晕,“这个……也有道理啊,所以还是原计划……?” 胡小海兴致勃勃,“那我们再反过来的反过来的反过来……” 庄夙颜扶住额头,“够了……还是走雪山吧。” 他不想被这些弯弯肠子绕得自己在做什么都不知道了。 樊雪寒默默看着胡小海:“你压根就是在胡说吧。” “没啊。”胡小海耸肩,“我是认真想过的,不过越认真想,越觉得算计这种事,实在太特么好玩了。” 众人:“……” 于是当天夜里,众人各自收拾行囊。 樊雪寒带了一堆药草在身上,带了把剑,拿了几件衣服和碎银子,就当全部家当了。 胡小海两手空空,行囊由王师和邢帆拿着,反正都不多。 几人尽量简装出行,为了避免节外生枝,秉着财不外露的原则,穿得是十分简朴。 邢帆原本就擅长易容,如今又换了小侍女梵儿的面孔,穿着一身粗布长裙,看起来就是哪里的烧火丫头。 王师穿了一身浅灰长衫,挂了个酒囊在腰间,外头罩了件虎皮的马褂,头发都束了起来,显得精神干练,像是哪里的猎人。 但这猎人身材实在高大,看起来又带着一股子遮掩不掉的气势,莫名有些不伦不类。 樊宫主穿得更简单,背了个竹篓,一身白衫外头罩着青色长褂,看起来像村子里的小大夫。只是那张脸实在太精致了,所以带了个很大的斗笠,上头遮着白纱,直垂到脖颈处,把脸挡了个干净。 这四人里头,竟只有少主最像个普通人。 换下那些名贵的衣服,一身粗布衫罩着兔毛马褂,裤边绑紧了,袖口收拢了,头发用和衣服同色的布包起来,看着就是个农家孩子,半点违和感都没有。 庄夙颜细细打量,却觉得少主有些变化。 可能正是发育期,个子似乎高了一点,轮廓也比最初的时候硬朗了一些,没有那么温润了。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的,眉眼间越来越像主公轩辕狼,带着一种天生的潇洒劲。 整体五官可能越来越像娘亲,俊美了许多,又可能是樊雪寒一天到晚让少主吃的东西确实滋补养人。这肤色不仅白了许多,再不是脏兮兮的颜色了;脸也红润起来,眼睛更黑更亮了,浑身充斥着一种朝气蓬勃的活力。 起先庄夙颜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可邢帆后来也说:少主似乎越长越好看了。 脱离了原本的战战兢兢,脾气大了一些,也习惯了如今的生活,越看越有那么些贵公子的意思了。 不过他本身并不是在贵族中长大,身上本就带着一种纯朴简单的气息。此时换上简单的衣饰,倒让人觉得比穿那些名贵的料子还要合身,看起来让人眼前一亮。 樊雪寒围着少主转了转,“好合适啊。” 胡小海觉得能脱掉那些累赘的衣服也是轻松,笑眯眯道:“我也觉得。” 于是几人商定好路线,准备好干粮和暖身的酒,这便上路了。 从皓雪宫一直往东走,路上会经过广阔的冰雪平原。四周没有一点遮挡物,风吹在脸上刀剐似的疼。 眼睛只有半眯着,迎着风,几人的头发都有些乱,看上去也远没有出发时那么镇定。 樊雪寒道:“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这里的冷你们都受不了的话,雪山上更难熬。” 庄夙颜没说话,先看了一眼身后的胡小海。 少主哆哆嗦嗦,虽然已经穿得很厚,鼻涕还是时不时往下淌,鼻头一通红,看起来有些可怜兮兮。 “少主……” 王师有些后悔,觉得还是之前的办法更好。 哪知胡小海一摆手,“没事,冷着冷着就习惯了,我不喜欢麻烦的事,万一被太子的人马发现我们,一路上不知道得出多少麻烦。” 对比起这个,他宁可爬一爬雪山。 众人见他这么坚决,也只好继续往前走。到太阳下山的时候,几人终于赶到了雪山山脚下。 找了处避风的洞穴,邢帆从附近的林子里找来一些木材,但因为经常被雪覆盖着,很是潮湿,要点着并不容易。 王师出门打了几只雪兔和野鸡回来。色彩斑斓的野鸡在寒冷的冬天换了一身御寒的毛,灰扑扑的,极难看。 胡小海也不知道是因为凉着了肚子还是什么,吃到半路突然就想拉肚子。一张脸憋成了青紫。 “不要紧吧?”樊雪寒给他塞了颗药,“难受就去找地方解决。” 胡小海来不及回答,提着裤带就跑了。 一路找到个僻静地方——虽然到处都很僻静。 胡小海忙不叠地开始解决问题,只觉得肚子一抽一抽地疼,料想应该是凉了肚子了。 正叹气,就听耳边簌簌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爬过。 他背脊一冷,陡然回头,就见一只黄白相间的蛇正抬着头,看着自己。 “……我擦不是吧……” 这蛇一看就是有毒的,不说他一身颜色太闪瞎眼睛,单说他的脑袋是倒三角型的,似锥子般,就是毒蛇的标志了。 这被咬一口能回去不? 他猛然有些走神,随后又想到自己穿越之前发的毒咒——这辈子再也不拉屎。 难道是没有遵守承诺的报应? 胡小海肚子也不疼了,冷汗却爬了一背。这一次无论如何也不能死得太挫,好歹让他整理一下遗容。 于是他很小步小步地往后移动了一些,慢慢拉起裤子—— 蛇猛然窜了上来,一口咬住了他的手背。 “嗷——!” 第六十五章 手背遭受狠咬的一刹那,几乎能确切的感知到尖利的牙齿扎进手背的触感。冰凉坚硬的,带着难以忍受的痛楚。 但这一刻,胡小海的脑子还是跑了火车,他一瞬间想到了两个大点。 第一:卧槽尼玛这么冰天雪地居然有蛇?!蛇不是该冬眠吗!你让樵夫救蛇最后被蛇咬死的睡前故事肿么破啊! 第二:好在手提住了裤头啊!不然被咬的就该是小JJ了啊!比起小JJ被废,他宁愿一死啊!正所谓头可断JJ不能废啊! 而那只蛇大概也只是出于自卫型攻击,所以一着得口,立刻弹回地面,顺着雪地里爬出来的痕迹嗖地就没影了。 胡小海低头,就见沿着手背的位置,正在迅速的变紫肿胀,不过片刻功夫,整个手背已像馒头了。 他立刻抽了腰带,将手臂狠狠的扎住,忍着剧痛往林子外走去,恰好遇到庄夙颜听到动静来寻他,这一看到少主惨样,顿时震惊了。 “少主!”他快步冲过去,胡小海膝盖一软,直接就扑进了他怀里。 庄夙颜抱着他的手都在发抖,被男人整条肿起来的胳膊吓得脸色惨白,直接抱起他就往山洞里跑。 胡小海只觉浑身一会儿像掉进冰里,一会儿又掉进火里,冷热交替简直没法忍。眼前景物也逐渐模糊起来。 庄夙颜冲进山洞的时候,邢帆看了一眼砰一下差点踩翻火堆站了起来。 樊雪寒背对他们,尚不知道发生何事,还在笑道:“怎么?拉肚子拉得腿软了?” 他说着回头,表情却是有一秒空白,随即也跟邢帆似的,砰一下踩在火堆边然后立刻奔了过来。 “哥?!”他的目光落到胡小海垂着的手臂,手肘的位置勒着裤带,手肘一下已经发红发紫,更是肿得无法想象。 手背上两个血洞十分显眼。 “糟,这是被毒蛇咬了。”樊雪寒立刻将胡小海扶下来,让他靠在火堆边,看着他发抖的嘴唇,将包袱里能拿出来的御寒的衣物都往他身上盖。 可就是这样,胡小海还是叫冷,却又满头都是汗。 “这蛇的毒霸道,是雪山里特有的品种,不畏冷,毒性也很特别。”樊雪寒很快翻出一颗药丸,捏开胡小海嘴巴给他塞了进去。 庄夙颜捏紧了拳头,努力让自己镇定,“有解法吗?这是解药?” “不是。”樊雪寒也很紧张,“这只能拖延时间,这毒并非会直接致人死地,但会使人活活冷死。” 樊雪寒的眉头都皱了起来,抬眼看庄夙颜,“我在雪山里见过中了此毒的尸体,从内到外,都变成了一根冰棍,一碰就碎。” “那该怎么办?!”邢帆左右看看,“我再去找点木材来,让火燃大一点!” “没用的。”樊雪寒凝眉思索,“除非有热水,把他整个人都泡进去……” 庄夙颜已经坐不住了,“我们马上回去!” “现在回去来不及了。”樊雪寒看着胡小海冷得直哆嗦,唇色也越发青紫,他人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对外界的声音没什么反应了。 樊雪寒曾被师父带着在这山上修习过,那时候虽觉得又冷又苦,这四周一片白雪皑皑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 可现在这里唯一了解这个地方的人就是他。 他很快想起一地,收拾起包裹道:“我们连夜上山,一炷香的时间内必须到半山腰。” 庄夙颜也不问缘由,直接将少主背起来就往外冲。 几人运用轻功,都将内力催到了极致,等上了半山腰,不仅胡小海浑身是汗,他们三人也都像从被水里捞出来的。 “这边!快!”樊雪寒脚步不停,带着他们就往一处险要地段走,半山腰上也有小树林子,只是不大,树木相对也稀疏。 远远地,庄夙颜就感觉到空气里有一丝潮湿的水汽味道。这很奇怪,像这样冰天雪地的环境,只要是水,大多都被冻住了,怎么会有潮湿的气息? 从树林子里穿出去,半山腰的峭壁上竟是别有洞天。 一座不大的石洞,里头竟有好些个大小不一的冒着热气的水潭。 整个洞内仿佛大蒸笼,和外头的寒冷明显的区别开来。简直犹如暖春。 “这是什么?”邢帆和庄夙颜还从未见过这等奇景,邢帆小心翼翼伸手试了试水温,惊讶地看向王师,“是热的!” “少见多怪。”樊雪寒让王师将胡小海放下来,“这个叫温泉。” 这也是樊雪寒在练功时无意中发现的,因为太无聊了,就满山乱走。若是不穿过这个树林子,还真难发现这里。 庄夙颜立刻懂了樊雪寒的意思,将少主放下来,三两下扒掉衣服,就将他慢慢送了进水池里。 “在这里处理伤口也方便一些。”樊雪寒脱了外袍,将袖子挽起来,“你也下去,在水里扶好他。” 庄夙颜此时也发现了,胡小海浑身软的没有劲,加上在昏迷中,一进水潭子就往下沉。 王师干脆也脱了衣服,只着里裤,跳下水,从后面搂着少主,让他靠在自己胸膛上,另一只手将他受伤的手抬出水面。 邢帆打下手帮忙,樊雪寒从药兜里找出几个药瓶,将粉末混合到一起,然后拿了把小刀,让邢帆拿火折子点燃一根小木棍,将刀在火上撩了撩。 “这是做什么?!”王师紧紧盯着那把刀,仿佛樊雪寒稍微有个动静,他就会立刻挡在少主前头。 “伤口已经被冻住了,得划开然后放一些血。”樊雪寒看他一眼,“我伤了谁,都不会伤他。你放心。” 庄夙颜眼底有些复杂,一是为樊雪寒这句话,二是因为樊雪寒这句话出口,自己竟然有些波动的心。 什么叫伤了谁都不会伤了少主?这人难道果然对少主…… 他又打量他几眼,终于道:“小心一点。” “放心吧,这种事我做得可多了。”想他在雪山里修行时,常常被奇奇怪怪的动物所咬,虽然没有这种毒性,但也算是久病成医。 邢帆在旁边道:“我听说樊宫主的师父乃是天下第一高手,文武双全,精通医术。跟着这样的师父,想必医术差不到哪儿去。” 他这么说是为了求问,也是为了让自家王师放心。 王师此刻的表情,就好像中毒的人是自己一样,整张脸白到现在都没缓过劲来。 樊雪寒似笑非笑看他一眼,“不错,我师父是很厉害,不过我么……” 医术?他才没有那么高端,不过会一些皮毛而已。加上在皓雪宫待都久了,这里本就盛产各种药材,毒药有良药也有,自然而然也就知道哪些该用做什么。 很快庄夙颜就发现,邢帆果然是高看樊雪寒了。 他拿刀的手就很是不稳,划下去的时候,甚至有些歪了。 王师嘴角抽搐,眉宇间直跳,只觉这人若不是姓樊,名雪寒,他可能直接一掌拍死他。 樊雪寒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慢慢道:“我是救人,不是绣花。手艺差点您多担待,能让他醒就不错了。” 庄夙颜只得忍了,低头看着那刀慢慢从伤口的位置切开。 因为热水的原因,被冻住的伤口化开了好些,这时候一被刀划过,很快血就出来了,还带着一点古怪的黄白色脓液。 “这么快就化脓了。”樊雪寒皱眉,放下刀将那些脓液挤出。 这个过程大概是太痛了,昏迷中的胡小海竟是呼出了一声,眼睛却没睁开。 庄夙颜清楚地感觉到男人的身体变得十分僵硬,整个背都直了,不停地抖动,手臂抽筋似的,却因为被二人齐心协力抓着,摆脱不开。 很快,胡小海的脸上就见了泪。 庄夙颜只觉得心里针扎似的,一种帮不上忙的挫败和懊悔不断的淹没着他。他只能将人搂得更紧,安抚似的,侧头吻了吻男人的耳廓。 邢帆看着王师这一系列动作,心里惊得不是一点半点。 其实他很早之前就隐约察觉了王师对少主不一样的地方,只是身为下属,这些话也不是他能随便说的话,便一直当做看不到。 之前樊雪寒那一席话,更加肯定了自己心里的感觉。王师其实……对少主是特别的。 只是王师自己不承认。 如今王师可能都没发觉自己潜意识做出的安抚动作有多么的暧昧。 那紧紧盯着少主手背的眼神,似困兽挣扎不出,无可奈何的样子让这个一向手握大权自信满满的王师从高高在上的宝座走了下来,变得有血有肉,像个平凡人了。 樊雪寒很快满头是汗,将那些脓液和血挤出好些,然后又撒上调和在一起的药。剩下的粉末合着水又给胡小海灌了下去。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手背便消肿了,整条胳膊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很快变回了正常的颜色,不再青紫的可怕。 庄夙颜直到此时,一颗大石才从心里轰然落地。长长松口气之后才察觉,自己整个背部肌肉都在隐隐作痛。显然是绷紧得太久了。 将少主的手背包扎好。樊雪寒嘱咐不能碰水,于是庄夙颜只好将他的手绕到自己脖子上搂着。小心地护着,靠在水池边休息。 “泡一会儿温泉对他身体恢复也好。”樊雪寒说着边脱衣服,“累死了,我去隔壁泡。” 他说着,溜溜达达就去了旁边不远处的小水潭里,还招呼邢帆一起。 邢帆顿了顿,见王师闭着眼没说话,想了想,便也跟了过去 那头悉悉索索的脱衣声和下水的声音接连传来,又传出樊雪寒张扬的笑声。 再隔了一会儿,便又安静了。 四周静悄悄的,月光在山洞前照出一片银霜。因为水汽弥漫,即便水潭和水潭之间相隔不远,却也很难辨别人影。 就好像被若有若无的纱帘隔开了,庄夙颜抱着胡小海,竟觉得天地间只剩下他二人的存在。 心里从焦躁到焦急到担心到心疼。这么一晚上经历这许多复杂心情,此时倒是无比平静,甚至觉得安逸。 胡小海的呼吸平稳,靠在胸膛上,没有了平日的抬杠互损,也没了那无法说破的小心翼翼和谨慎,此刻他的睡脸竟无辜的似小兽,安稳地靠着自己,眼角还有未擦干的泪痕。 庄夙颜手指点了点他的泪痕,心里有些动容。 这人即便被讥讽嘲笑,即便被如何严苛对待,也从未落过一滴泪,曾经有人拿他和主公轩辕狼相比,却也不见他因委屈或思念家人而难受。 他好似从不会被打倒,别人的讥讽,他若找到机会必报复回去,若找不到机会,他便当做没听懂,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人家,一副‘你能耐我何’的气人样子。 说他是草包,他也从未真的生气。曾无意中听到他与石榴的对话—— “草包便草包呗,现在得求着草包,讨好草包的是他们这群连草包都不如的人,有什么好生气的?再则说,我是不是草包,我自己清楚就行了,别人的肯定要来何用?能吃么?” “呵。”王师突然轻笑一声,无奈看着怀中的人,“你到底是大智若愚呢?还是生性喜淡,从不将这些事装进心里?” 其实明明有那么多的机会了解少主的好。他的善良,他的两肋插刀,他的仗义直言,他的坦率潇洒。 可为什么,自己就当做看不到?一味的认为他笨,蠢,烂泥扶不上墙,与主公相差甚远。 仔细想来,不过是因为自己对他的期望与少主自己对自己的期望完全不同造成的吧。 这人只是想安安静静过一生。 而自己,却想让他效仿他爹,成为万人敬仰的存在。 这点想法若是无法统一,两人之间的距离只会越来越远。 “嗯……” 怀里传来一声轻吟,胡小海的睫毛动了动,随即缓缓睁开了。 他的视线定在半空中的烟雾里,隔了好半响,喃喃道:“我这是到天堂了?” “少主?感觉如何?” 胡小海缓缓移动视线,目光先是定在庄夙颜的俊颜上,打量一会儿,“恩?这里的天使难道都跟王师长一个样子?” 庄夙颜压根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有些担心地抚了抚他的额头,“没发烧,有哪里不舒服吗?” 胡小海动了动身子,只觉得浑身都是僵硬的,这时候才注意到王师没穿衣服,自己也没穿衣服。 两人的皮肤在温水里紧紧贴在一起,仿佛分不开了似的。 胡小海脑中嗡地一下。 这人刚才问自己什么?感觉如何? 感觉?什么感觉?他吞了口唾沫,目光黏在男人性感的肌肉上看来看去,难道天堂里还有这种服务? “嗯……”胡小海慢吞吞道:“感觉……还不错……” 庄夙颜松了口气,正要再说话,就听少主继续道:“我可以要求做个半套吗?全套就免了,半套好不好?” 庄夙颜莫名其妙,却突然感觉到少主身下是男人绝对不会陌生的东西顶住了自己小腹。 “……”这人刚才好像快死了?这人刚才好像要不行了?这人好像才刚从昏迷里醒过来? 王师凌乱了,他完全看不懂这个少主了。 这是天赋异禀? 他下意识往后退了退,“少主……” 竟觉得那人下意识扭腰磨蹭的动作,让自己心跳加速,身体的温度也随之拔高,还有些口干舌燥。 “哥!”樊雪寒突然奔了过来,只裹着一件里衣,头发盘起来,用毛巾在头上包了个韩剧里呆萌呆萌的山羊角。 樊雪寒只是过来看看情况,觉得差不多应该醒了。 结果一来就看到这个场面,庄夙颜整个背贴在水池边,胡小海搂着男人脖颈,两人看上去下一刻就要吻上了。 “……” 樊雪寒猛地捂住脸转身就跑,“别停!继续!打断别人嘿咻什么的被驴踢啊!” 庄夙颜:“……” 邢帆:“……” 少主终于完全清醒了,一张脸顿时红了又白,白了又红。 “……那个……”他慢吞吞挪开了点身子,眼睛四下瞟,“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 “……”庄夙颜莫名觉得,比起少主的不规矩,这个理由似乎更让人生气。 第六十六章 庄夙颜仿佛没看到他躲避敏感点的尴尬,仍是一手搂着他问:“有哪里不舒服吗?会不会哪里痛?” “呃……”胡小海试着抬了抬受伤的手,发现整条胳膊都麻麻的,也抬不起来。痛倒是不痛了。 于是他摇摇头,想从庄夙颜的怀里起来。 王师并不勉强,将他放开扶着他肩膀靠坐在池边,“自己能坐得住吗?” “能……” 樊雪寒又一扭一扭地回来了,看着二人,“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胡小海翻个白眼,“没有!我……我睡糊涂了!” “你不是睡,你是昏迷谢谢。”樊雪寒跟着坐进池子里,抱起手臂看他,“你的屁股是被诅咒了吗?一拉屎就出问题?” 庄夙颜显然对这个论调很是奇怪,狐疑地看向二人。 胡小海赶紧眨眼睛,岔开话题道:“这里的蛇都不冬眠的?” “只有这种蛇不会,他们本就不为严寒,听说夏天反而不常出现。当然了,皓雪宫就算是夏天,也会落雪。” 胡小海哦了一声,还以为这个话题就此揭过了,正想跟几人道谢,樊雪寒却哪壶不开提哪壶。 “哥,你把王师错认成谁了?” 原来那句话他听到了! 胡小海顿时僵住,王师也默默看向他。 “臣也很好奇,少主将臣错认成了谁?难不成少主早已有了心上人?即是如此,就得早早准备婚礼了。” “不是啊!”胡小海吓了一跳,准备婚礼神马的不要太惊悚!“我只是脑袋不清楚,以为有人帮我服务来着……以为是个大波美女!” 大波是什么王师不清楚,可美女是什么王师却明白。 他嘴角下抿,显然是不满,却没有多话,靠在水池边不吭声了。 他一不吭声,整个气氛就僵硬的好像一碰就会碎掉。 胡小海战战兢兢,半天才反应过来,不对啊!他喜欢谁,大波还是贫乳,男人还是女人,关王师什么事?自己为什么要心虚? 于是他清了清喉咙,转移话题,“其实我昏迷的时候,好像做了个奇怪的梦。” 王师仍然闭着眼,邢帆穿好衣服走了过来。樊雪寒看他,“做梦有什么好奇怪的?梦里做了什么都不叫奇怪。” “不是啊。”胡小海皱起眉,想了想,“我昏过去的时候,好像整个身体飘起来了。” “飘起来?”樊雪寒一愣。 王师也终于睁开眼,蹙眉看他。 “感觉身体变得很轻,好像灵魂跑出来了。”他意有所指,看向樊雪寒的目光带了点暗示,“整个身体虚浮了起来,又热又冷,之后更奇怪,好像看到了许多画面,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画面。” 樊雪寒眼睛亮起来,“是看到……什么了?” “很多人围着我,指指点点地在说什么,应该是很吵闹,但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王师和邢帆互看一眼,邢帆道:“说不定是老一辈人喜欢说的,幻世。” “幻世?”胡小海和樊雪寒异口同声地问。 邢帆点点头,在石壁边坐下,“老一辈的人总是有些奇奇怪怪的故事,而且他们相信轮回转世,也相信一些命定的东西。很早以前有种说法叫幻世,说的是人濒死之前,灵魂会离开身体去到另外一个世界,那个世界和原本的世界截然不同。或许会看到自己命中注定的人和事等等,不过具体是怎样一个世界,没人知道。” 胡小海沉吟一下,“也就是说,你们觉得这是轮回?看到的场景可能是下一世或者上一世的?” 邢帆也说不准,看向王师。 庄夙颜慢慢道:“都是一些迷信的东西,当不得数。” 还迷信呢。胡小海简直啼笑皆非,在整片大陆的人都相信自己是蛇的后裔这一点上,还有谁比他们更迷信啊? 他骚骚脸,也不追问,和樊雪寒互看一眼,各自陷入了思考之中。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他的身体才逐渐恢复了。手臂不麻了,手背倒是隐隐作痛,有些火辣辣的。 樊雪寒说之前发麻,是因为他下的药里有麻痹的作用。现在麻痹的效果过去了,该痛的当然会痛了。 胡小海顿时不满,“既然有麻醉药,一开始就用上啊。” 用刀划开皮肤的时候,简直痛得要死要活。 “这和麻醉药不是同一种东西。”樊雪寒给他科普,“他里头是解毒药和止血药几种混合,直接给你用上,就都用在脓血和毒血上了,到时候全部挤出来,这药效就没了。” 胡小海顿时感慨一下古代人的各种不便利,又揉了揉手臂,觉得没什么大问题。几人收拾行囊继续朝山上进发。 好在今日天气晴朗,也没下雪。从半山腰往下看,阳光下整片大地仿佛大颗的拔丝糖,金光闪闪的。 樊雪寒带着他们慢慢往山上走,越往上,能放脚的地方越有限。有些落雪踩上去就滑掉了,很容易陷进去或者摔下山崖。 这一路走得很是辛苦,从早上到中午,他们距离之前的温泉洞也不过拉开了一点点距离。 胡小海抹了把汗,觉得呼吸有些跟不上趟。大概是山越高空气越稀薄的缘故。 他大口的喘息,脸有些发红。脖颈后头隐隐作痛,是因为一直低头爬山,要将身体的重心放在前头,整个颈椎都痛得抬不起来。 前头王师停下脚步,伸手给他。胡小海也没想那么多,抬手握住,两人掌心相对,一个指尖冰冷,一个掌心发烫。 “若是真有前世今生,少主希望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啊?” 胡小海可没觉得这是适合聊天的时候,他纳闷地撇一眼,见庄夙颜不像说笑,便随口道:“应该是个普通的学生,每天上课下课,为未来找什么工作担心,偶尔和朋友出去聚餐,生病了被父母在电话里念叨一番‘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不会照顾自己’之类的吧。” 王师见他说得如此顺口,倒是一时间有些沉默。 胡小海却没在意他想什么,自己只是随口一说,倒是勾起了几分思乡情。 和朋友聚餐,被父母念叨。好像突然变成上辈子的事了。 无奈摇头,轻笑一声。王师敏感地看过来,“怎么?” “没什么,前世今生什么的,我才不信。” 王师看向前方的路,半天才道:“若是少主厌烦这种生活,臣也不勉强。” “??”这人今天怎么回事,转性了? “原本少主就该平平静静过一生,或许,主公的意思就是这样,所以才一直没告诉我们你的存在。只是在收拾主公的遗物,准备迎接二皇子时,宇文先生无意中碰开了一个暗格,这才发现里头藏着的东西。” 胡小海无所谓地笑笑,“命中注定吧。” “……”王师说:“臣以前太过逼迫少主,将自己所想强加于少主身上,从未问过少主意愿。臣道歉。” 胡小海一愣,“不……你不用……” 王师停下脚步,此时他二人无意中竟落后于樊雪寒和邢帆之后,四周山风呼啸而过,吹起两人长发,好似要缠在一起似的,不分你我。 “臣既答应过少主的要求,以后便会按要求行事,不再勉强少主做任何少主不愿意做的事。” “……”胡小海呆呆看了他半天,伸手温柔地拂开王师被吹到脸前的头发。 两人的距离又近了一点,冰冷的手指碰到脸侧,竟让庄夙颜觉得被烫了一下。正发愣,就听那人温柔道:“你哪根筋搭错了吗?” “……” 三天后,四人成功从雪山里走了出来。 翻过山头,来到另一面的山下,此时已经完全背对了皓雪宫。 樊雪寒将斗笠带上,遮住脸,“再往前走就能过万象的边境了。” 胡小海一时有些紧张,“没有签证不会被遣送回来吗?被抓住怎么办?艾玛我出生到现在还是第一次偷渡啊,一渡就渡到国外了有木有?” 樊雪寒:“……” “别紧张,哥。”他拍拍少主肩膀,“只有行走商人和政府官员才需要通关文书,以证明自己贩卖的东西有迹可寻,或者证明自己的身份。其他人是不需要的。” 胡小海认真地看他,“我难道不是政府官员吗?” 樊雪寒:“……好吧那我们就是偷渡。” 胡小海转头去看庄夙颜,王师镇定道:“不要暴露身份就行了。” “……”这种事还需要你说么?三岁孩子都知道! 于是几人在山下休整半日,才继续朝前走去。又两天后,终于看到了稀稀落落的小村庄。 “这是皓雪宫和万象边境上的村子,属于哪边都不管的灰色地带。”樊雪寒提醒众人,“这里历来是通缉犯,在逃犯的最佳藏身地点。大家要小心一些。” 第六十七章 等进了村庄,满眼的萧索凄冷之感。 房屋破旧,街上也很清冷,没什么人走动。有一两家餐店开着门,却没客人光顾,掌柜身兼店小二跑堂等职于一身,坐在桌子后头慢条斯理拨着算盘。 “掌柜的。”邢帆因为扮作侍女的模样,所以先行问话,声音柔柔的,“这里有客栈吗?” 掌柜的抬头看他们几眼,目光在简朴的衣料上扫过,冷淡道:“快出村子的地方,有两家。” 邢帆依旧笑眯眯地,“请问是往哪边走呢?” 掌柜的连头也不想抬了,“直走。” 邢帆道了谢,几人便顺着街道慢慢往前。 路上遇到几个小孩儿,一个手里抱着鸡蛋往前直冲,另几个在后头追。差点就撞到胡小海膝盖上。 王师将少主往后拉了几步,胡小海还没来得及说话,一群孩子已经呼啦啦跑没影了。 冷风卷起地上的枯草叶子,从脚边翻滚而过。樊雪寒低声道:“这里没人管,意味着生活条件不太好。” 几人心里自然是明白,也不吭声,慢慢寻去客栈的方向。 待要出了村,终于看到两家面对面的客栈。茅草屋顶铺了些木板子就当遮风避雨了,客栈前头围着半截破烂木栅,木栅之间的缝隙足够一个六七岁孩子挤过去。 简直建了等于没建。 两边的客栈情况差不多,樊雪寒顶了顶背后的竹篓,问:“是继续赶路,还是将就一晚?” 胡小海已经好多天没睡过床,好好吃过饭了,顿时有些不想动。环境差点也认了。 “就这里吧。”他随手一点,“邢……梵儿去问问。” 邢帆便晃着小腰身,一扭一扭地过去了。 樊雪寒在后头抖了抖鸡皮疙瘩,“他这模样反差也太大了点。” 第一次看见的时候,他差点笑厥过去。 胡小海瞪他一眼,“这就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学着点。” “……”学这个?干什么用? 樊雪寒不由自主扬了扬下颚,颇自满道:“老子不用扮女人,已经是天下绝色了。” “……”胡小海无语,这个骄傲点在哪里?原谅他不是很明白啊。 不一会儿,邢帆就扭了回来,嗲着声音道:“少爷,空房多着呢。” 几人便抬腿进去,胡小海边问:“有好一点的房间吗?” “这个……”邢帆抽了抽嘴角,“都长得差不多。” 差不多是几个意思? 胡小海的疑惑很快被解开了,这客栈一共就两层楼,一楼全是通铺,二楼一共就三个房间。 三个房间的布置果然是一模一样的,两张床,中间隔个矮桌,没了。 我靠这比标间还标间啊,连个厕所都没有,房间还很小! 不过倒挺干净的。 胡小海走进去,在两张床上试了试。 众人就见他面无表情在床铺上坐着弹了弹,然后又去另一张床上坐着弹了弹。 就在胡小海准备脱了鞋子上床蹦一蹦的时候,樊雪寒及时制止了他,“哥……我是说,少主。这里的床都是木板上铺棕垫和棉絮……” 意思是,特么这不是席梦思你小心把床给蹦坏了啊!! 胡小海这才抬头,面无表情哦了一声。 王师无语,转头看同样无语的掌柜,“开两个房间吧。” 他又去看樊雪寒,“樊……公子就和梵儿将就一下。” 梵儿没觉得有问题,可掌柜的却觉得有问题。 他惊恐地看看这几人。 一个大小伙子和一个姑娘家住一间?没问题吗?? 不过别人姑娘都没拒绝,加上这里客人本就少,掌柜的自然不会赶人。 他接了银子,笑眯眯地就下楼了,说是去给客人备茶和晚饭。 几人这才坐下休息。胡小海道:“房间小了点,房子破了点,但环境还不错。” 樊雪寒默然看他一会儿,“你看你后面是什么?” 胡小海茫然转头,随即就差点闪了舌头。 只见成人拳头大小的黑蜘蛛正趴在屋顶角落,一动不动。 救——命——!! 胡小海下意识就往王师身后扑。 他这辈子什么都不怕,蛇都不怕,就怕多脚昆虫!尤其蜘蛛!! 这么大的蜘蛛是要作甚啊!要翻天啊这是!! 樊雪寒噗一身笑出来,从兜里拿出个小香炉,点燃了放在房间里。 隔了会儿,就见那蜘蛛慢慢动了动,又动了动,最后从屋顶的缝隙上爬出去了。 胡小海一颗心差点从胸腔里蹦出来,抖着声音问:“什么,什么东西?” “驱蚊驱虫的。”樊雪寒道:“你就当六神花露水好了。” “……”麻蛋你家六神还有驱这么大蜘蛛的功效?六神要找你当代言人吗? 想归想,没了那黑乎乎的东西胡小海心里松了口气。 只是转头,却见庄夙颜和邢帆的面色并没有放松。 “怎么了?”艾玛难道王师也怕这东西? 庄夙颜没吭声,扫视四周一圈,摇了摇头,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邢帆身影迅速地闪到门边,轻轻推开门往外看了几眼,又到窗口看几眼。 最终摇了摇头。 胡小海被他们鬼鬼祟祟的阵仗弄得有些莫名其妙,压低声音道:“怎么了?有人偷听?” 王师这时候才开口,不过声音也压得很低,“黑寡妇可能在附近。” “……”是啊,他知道啊,不是刚走吗? 胡小海纳闷地抬头看了眼屋顶。 邢帆道:“少爷误会了,我们说的黑寡妇是一个人。” “咦?” “她是江湖上有名的杀手,人称黑寡妇是因为她擅长用毒,手下很多毒虫,尤其爱用蜘蛛和蝎子。” 胡小海到目前为止听宫廷八卦多了,还没怎么听江湖八卦,顿时来了兴趣。 “我记得江湖上有六门?” “是,但又不止于六门。”邢帆道:“所谓的六门,是大陆上最大的六大门派,也是声望最高,最受尊敬的。” 樊雪寒在这一点上更是清楚,接话道:“六门以我皓雪宫为首,其次是光明顶,演武山,吉祥门和白成岭。” 胡小海看着他,“你当我不会数数?这才五个!” “还有一门却不在我正派之中,乃是著名的杀手门派——七星刀。” “……”胡小海觉得自己又穿越了,想了半天,“等等,光明顶?你确定是光明顶?我能找张无忌签名吗?” “……”樊雪寒看他一眼,“此光明顶非彼光明顶。” 我当然知道!胡小海郁闷,我就是开个玩笑啊!一点幽默感都没有!这种时候我们难道不该一唱一和表示很默契吗!简直丢人! 庄夙颜道:“黑寡妇便是七星刀里的人。” 樊雪寒皱眉,“我都不知道这件事,你怎么知道?” “因为太子殿下雇佣了七星刀的人。”邢帆给出了解释。 胡小海和樊雪寒都是一愣,“太子?” “之前想暗杀我,让我翻下马车的那伙人,就是七星刀的。”庄夙颜直接道:“这事我已经跟二皇子确认过了,二皇子在边关也接连受到过七星刀的暗杀。” “他没事吧?”胡小海虽说不太喜欢那从未谋面的二皇子,但闻言,还是有点担心。 毕竟是一国皇子,又是亲兄弟,居然不择手段到雇佣别人去暗杀。活生生的宫斗大戏一点都不让人觉得喜闻乐见。 樊雪寒也有些震惊,“太子身为一国继承人,居然联合这种下三滥的门派暗害自己的弟弟?” 太子的尊严往哪儿放?一国威严往哪儿放? 庄夙颜面无表情,“二皇子历来呼声很高,若不除掉他,等太子坐上王位,就不能再下手了。” 长子继承天经地义,他若坐上王位,再害自家兄弟只会落个不仁不义。何况按照规矩,一旦太子继位,其后的几位弟弟自然就是王爷,也是重臣。 太子可不想杀兄弟落个暴君之称,又害重臣忠臣落个昏君之名。可若不除掉二皇子,他心头又极不安稳,恐怕连睡也睡不好。 所以在继位之前除掉二皇子,是他必须要做的——哪怕不择手段。 胡小海被这些事弄得纠结,“他干嘛不在继承王位后再暗杀二皇子?到时候他是王了,说什么是什么啊?” “二皇子身边有几个高手。”邢帆道:“虽只有五人,却一人抵百,若派寻常士兵可暗杀不了,只能求救于江湖门派。” 邢帆看一眼庄夙颜,见王师没有阻止的意思,继续道:“太子若是太子,联合门派虽说丢了皇家权威,无太多人知晓也不打紧,但他若是王,一国之君怎能对他人低头?江湖门派和皇家不同,没有必须受你差遣的义务,何况还可能被反过来威胁。” 胡小海嘴角抽了抽,“他不嫌麻烦,我听着都累。” 樊雪寒翘着二郎腿,“我倒觉得挺有意思,这一大锅麻烦搅得越乱才越好呢。” 胡小海斜睨他,“我才发现原来你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性格?” 樊雪寒嘻嘻笑,并不答话。 胡小海后知后觉,“等等,你们的意思是,刚才那只蜘蛛难道是……?” “有可能。”庄夙颜道:“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胡小海正要开口,就听客栈外头突然从远到近传来马蹄声,一把洪亮的嗓门儿高声道:“黑寡妇!你给老子滚出来!” 又有另外的人怒道:“黑寡妇滚出来!看老子们不扒了你的皮!” 胡小海和樊雪寒对视一眼,同时跳起来就朝窗边跑去,争着往楼下看。 就见客栈门口呼啦啦站了一队人马,大概二十号人,穿着武服,头上和袖口上绑着白色的布条,一个个脸上是群情激奋。 见他们的着装和轩辕国的有些微不同,虽然区别不是特别大,但还是看得出来。 “这是万象国的人?” “应该是。”樊雪寒也是第一次出皓雪宫,对外界也十分好奇,打量着道:“这些人像是赶了很远的路,风尘仆仆的感觉。” 胡小海打量几眼,“风尘仆仆没觉得,杀气腾腾有一点。” 樊雪寒往后看王师,“看来黑寡妇确实在村子里。” 那队人马在村头喊了半响,除了一些农家户开门往外看了一眼,随即又关上了门。其他什么回应动静都没有。 站得久了,倒是显得他们特别滑稽。 那群人显然也这么觉得,脸上颇有些挂不住,便纷纷下马朝客栈过来,道:“店家!有看到一个穿黑衣戴黑头纱的女人吗?” 掌柜地战战兢兢,“这个,这个我还真没注意啊几位爷……” “大哥,先住下来再找吧。弟兄们的消息说看到她进的村子,那后头就是皓雪宫的地盘了,她肯定就在这里。” “恩。”为首的人便应了,让店家饮马,又喊了酒菜,给了银子住进店里来。 他们自然不会住上面的屋子,几个兄弟挤一挤,就在一楼的通铺住下了。 刚巧了小二来给胡小海他们送茶和晚饭,叩门的声音在客栈里特别清楚。 那几人大马金刀地在一楼大堂里坐了,有几个就好奇抬头看。 要知道这里来的人可不多,要么是追杀仇人的,要么是躲避仇家的,或者是通缉犯。 这些人大多不会住上房,一般也很低调。但若是惹到了却也不是好欺负的。 什么人会大大咧咧在这里住上房呢? 开门的是邢帆,他的装扮本就是小丫头片子,这一开门,就让楼下的大汉们看直了眼睛。 “这是谁家姑娘?”一个大汉开口,眼睛骨碌碌在邢帆身上转悠,“如此标致,怎会出现在这里?” 又有人打趣,“诶姑娘!难不成是被谁欺负了躲来这里?跟哥哥们说一说,哥哥们帮你出头!” 为首那人冷着张脸,一拍桌子,“谁再说话我剁了他舌头!” 刹那间,大堂里便安静了。 邢帆接了晚餐,也没把那些人的打趣放进心里。反正他不是女子,也不是丫头,这不过是个扮相,没必要往心里去。 可他刚转身,胡小海却绕过他走了出来。 他一身猎户装扮,却是生得俊秀潇洒,眉眼间都是笑意,趴在木栏上往下看,“几位大哥,我家的丫头可不是好逗的,惹急了可让你们好看呢。” 下头的大汉一瞧是个小娃娃,也不跟他一般见识,笑了几声就自己喝自己的。 倒是那为首的头领多看了少主几眼,觉得这人有些捉摸不透,便起了个心思。 “喂小孩儿!”他道:“你们什么时候住进来的?可见过一个穿黑衣戴黑纱的女人?” “没见着。”胡小海歪了歪脑袋,“不过我听你们说什么黑寡妇黑寡妇的,是黑蜘蛛吗?黑蜘蛛的话,我刚才在屋顶上见到一只。” “什么?!”那人拍桌而起,看向兄弟们,“那婆娘果然在此!兄弟们给我搜!” 于是一队人呼啦啦就冲出门去,真是来去匆匆。 樊雪寒此时才走出来,顶着斗笠,从纱帘后看着外头,似笑非笑,“哥,你是借刀杀人?” “他们要找她,就找出来看看呗。我们也好知道她为什么在这里。” 这二人说话,那楼下首领却没有动弹。 他喝下一大杯酒,看着兄弟们在外头四处搜索,余光又扫了楼上二人一眼。心里疑惑。 那猎虎打扮的半大孩子倒是不足为惧,可他身边那白衣服带斗笠的人是怎么回事?感觉内力似乎很高。 什么人会专门遮住自己的脸,不让人看见呢? 当然是见不得人的人。 头领又倒了一杯酒,嘴角勾起笑容,有些狰狞凶悍,“两位,相逢即是缘,不如下来一起喝一杯?” 第六十八章 胡小海还没来得及答话,倒是庄夙颜先开了口。 “小孩子不会喝酒,兄台若不嫌弃,在下可与你共饮一杯。” 胡小海顿时不满,回头见庄夙颜已经到了身边,眼神轻描淡写瞟了自己一眼,那意思——陌生人的东西不能随便乱吃。 “……” 樊雪寒压低声音,“还说你们没有一腿?他可是在帮你挡酒。” “我需要吗?”胡小海翻白眼,“老子酒量不差好不好。” “你是说现在还是以前?” “当然是……”胡小海顿住,随即沮丧道:“好吧,你赢了。” 庄夙颜迈下楼梯,那头领端着酒杯不紧不慢盯着他打量。 先前觉得那猎户装扮的半大少年有些奇怪,但对比起这位,可真是天上地下。带斗笠的男人看不出深浅,这人却是既看不出身前,也看不出来历。 带斗笠一般就两种情况:不愿见人,不能见人。 若是前者,大概这人长得极其难看,或者毁了容也不奇怪。毕竟会到这地方来的,大多都有不能言说的秘密。 但若是后者,那就值得玩味一番了。报仇?被追杀?还是……有高赏金的通缉犯? 他原本是想套套话,见那半大少年生得爽朗憨直,说不定能互相认识一下,若是有利用价值的,也能帮帮自己。 可没想到那屋里竟还有一人,先前他可是一点气息都没感觉到。 这人此时出现,虽穿着简朴,气质却不怒自威,一言一行颇像官家里出来的,就算不是官家,却也该是贵族子弟。 他的目光追着庄夙颜走近,丫头跟着下楼,帮男人用袖子擦了凳子又擦了桌子。还把放在面前的酒碗用开水涮了一遍,这才放进男人手里。 头领一口干了自己手里的酒,有些似笑非笑,“我是不知道你们从哪儿来,准备干什么。但看样子,我们不是一路人。” 他说完,起身就准备走了。 若说那带斗笠的男人还让自己有几分打探的兴趣,此时却是一点兴趣也没有了。 一个猎户会带着丫头?举动会如此麻烦?啧,分明就是哪家纨绔子弟出门寻乐来了。他可没时间跟这些人耗。 正要走,胡小海却几步跑了下来,嘴里道:“等等等等!这位大哥,我们初来乍到啥也不懂,不如这样……” 他摸摸自己身上,没找到钱,又赶紧去摸樊雪寒。 樊雪寒被他挠的差点喷笑出来,就见他摸出自己的钱袋,拿出一大锭银子,“这个给你,你跟我们交换点消息如何?” 那人见他出手大方,挑了挑眉,却是没再走,坐了下来,“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胡小海也郁闷,前半截还好好的呢,后半截就被庄夙颜破坏了个干净。 早知道这人一点都不会装,还不如打扮成行脚商呢,倒是能说得过去一些。 不过庄夙颜倒觉得自己冤枉。他这辈子还没微服私访过呢,玦王都大部分人都认识自己,出行不是有良驹就是有马车,随行守卫不少。别说是在王府,就是在庄家,自己也是个大少爷的身份,那也是众心捧月习惯了的。 哪里知道猎户平日是什么习惯?有哪里知道这些早就深入骨髓的习惯会带来麻烦。 贵公子是什么?贵公子就是教养,修养,是安静的绅士行为,是礼仪廉耻,是行的端站得直。凡事从容淡定,不慌不燥,做事稳妥,心思细腻,这才是贵公子的标志。 他自小就被这么教育长大,哪里似胡小海,穿一身猎户装扮,除了行为怪异一点,其他真和“贵气”沾不上半点边。 “我们是谁不重要。”胡小海笑眯眯坐下来,一屁股将王师挤到一边,“反正我们对你没有任何威胁不是吗?” 那头领扫他一眼,胡小海见他没拒绝,便将那银子抛了过去。 男人接了个准,手指摩挲着冰冷的表面,似笑非笑,“小兄弟是个实诚人,得,看你们这样子,是溜出来找乐子的吧?” 胡小海嘿嘿笑,“兄台贵姓啊?” “我姓杉。”男人将银子收起来,又倒了杯酒,“不嫌弃就叫我一声杉哥。” “杉哥!”胡小海十分上道,立刻做自我介绍,“我叫胡小海,他是我大哥,胡一菲。” 樊雪寒:“……噗!” 庄夙颜:“……” 邢帆:“……” 杉哥显然听茬了,看王师一眼,“胡一飞?真名假名?” 他才不信这个看起来一身贵气的人会叫这么个名字。 庄夙颜虚咳一声,看了自家少主一眼。胡小海在桌子下头踩他脚,“真名,真的不能在真了。其实吧,我们就是土豪,没啥文化。” “……土豪?”杉哥哼笑一声,“看来都是读书人,说得话我也听不懂。罢了,你想知道什么?” “我就是好奇。”胡小海眨巴眼,“你们找黑蜘蛛做什么?我刚才看到那蜘蛛吓了一跳呢,那么大!” 他夸张地比了个手势,杉哥当他没见过世面,呵呵笑起来,“一看就是没混过江湖的。七星刀听说过么?” “没有!”胡小海必须摇头。 “七星刀是六大门派之一,这片大陆上唯一的杀手门派。”杉哥咂咂嘴,“黑蜘蛛……不是,我都被你说晕了,我们找的人不是黑蜘蛛,是黑寡妇。是个女人,她擅长用毒,尤其喜欢用毒蜘蛛,毒蝎子,是个手段残忍的狠婆娘。” 说到这个,杉哥显然气愤难当,一扯自己臂膀上的白布条,“看着这个了没?是我们兄弟的忌日,他被黑寡妇杀了,所以我们要报仇。” 胡小海挑挑眉,与庄夙颜互看一眼。 旁边樊雪寒有些憋不住,悄悄问:“你说我要叫什么?曾小贤?” 胡小海:“……拜托你,现在说正事,你能从刚才的话题里跳出来吗?” 樊雪寒藏在斗笠后的嘴角抽了抽,又抽了抽,好不容易憋住笑,难受道:“臣妾做不到啊!!” 胡小海:“……噗!” 杉哥顿时一愣,抬眼怒瞪他,“老子兄弟忌日,有什么好笑?!” “不不不!”胡小海瞪了樊雪寒一眼,努力镇定,“我不是笑,我是难过,特别难过!” “……”杉哥一脸狐疑看他。 “我真是难过,噗呜呜呜呜……”胡小海吸吸鼻子,又好奇问:“我听说过六大门派,不是说是很有威望的门派?怎么杀手门派也很有威望?” “呸。”杉哥恨道:“其余五大门派我不提,就说这个七星刀,原本六大门派是正当门派,后来不知从哪儿冒出个七星刀,将那门派里所有人都杀了个精光,顶替了那个门派的位置。” “这都可以?”胡小海囧,“这种时候不是应该围攻光明顶……不是,我的意思是,围剿邪教之类的?” “江湖人士当然反对,但七星刀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将抗议的人都杀掉了。所谓的正义门派……哼,一个个胆小如鼠,不敢吭声,也不想惹麻烦,最后不了了之!白白死了那么多兄弟!” 胡小海恍然大悟,“果然不管到哪里,正派的做法永远都很下作啊。” 他想了想,又奇怪,“诶,那照这个规律,七星刀这种邪教不应该是有一堆正义人士才对?” 杉哥看神经病一样看他,“你在说什么胡话?七星刀怎么能有正义人士?若是有正义人士,我那无辜的兄弟如何会遭了殃?!” “……”这什么逻辑? 胡小海炯炯有神地想:别人是邪教,也不代表你兄弟是正派人士,别人是正派,也不代表你兄弟是歪魔邪道啊。 不过看太子殿下雇佣七星刀这件事,想来也和正派靠不上边。 胡小海道:“你兄弟为什么会被黑寡妇杀了?” 杉哥看他一眼,“这和你们无关。” 庄夙颜终于找到机会开口,“你若抓到黑寡妇想怎么样?” “当然是杀了他给我兄弟报仇!” 樊雪寒忍不住道:“就凭你?” 杉哥顿时不满,“我知道她很厉害,那又如何?我们二十几号兄弟!还怕她一个婆娘?” 胡小海语重心长,“别婆娘婆娘的,人家能杀那么多人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就说明人家绝不是一个婆娘那么简单。” 杉哥一愣,看他,“那是什么?” 胡小海正经八百,“是女汉纸。” 杉哥:“……” 庄夙颜:“……” 樊雪寒:“……噗哈哈哈哈哈!!!” 他终于是忍不了了!必须一次笑够本!尼玛肚子都憋痛了!! 胡小海踹他一脚,还没来得及多说点什么,就见庄夙颜和邢帆的脸色突然都变了。 杉哥也一下站了起来,只有樊雪寒还在哈哈哈哈地狂笑外加以头撞地板中。 “大哥!!”外头有个男人冲了进来,“那女人出现了!她……” 话音没落,就听外头一片惨叫声响起。 杉哥提刀就冲了出去,胡小海也想去,却被庄夙颜一把拉住,推进了邢帆怀里。 软绵绵的两坨在脸上蹭啊蹭。 胡小海趴了一会儿,抬头无辜看着邢帆:“梵儿,你发育的真好,少主我真欣慰。” 邢帆:“……那是假的。” “我知道啊。”胡小海伸手捏了一把,软乎乎弹性十足,不过摸起来的手感有点恶心。 樊雪寒刚捂着笑疼的肚子站起来,一见两人姿势,顿时又笑趴回去了。 胡小海无奈,“他笑点真低。” 邢帆:“……” 外头的惨叫一声惨过一声,胡小海想出去看看,却被邢帆牢牢拉住。 “少爷的安危要紧。”邢帆叮嘱。 那头客栈老板早就跑得没影了,就见门外一会儿飞过去一个人,一会儿又飞过去一个。 胡小海渐渐有些心焦,最后见三大五粗的杉哥也飞过去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对着邢帆道:“你看后面是什么!” 邢帆一惊,回头,却被少主趁机挣脱,一溜烟跑去了门口。 杉哥撞在对面大树上缓缓滑下,白雪地里落满殷红血迹。 一见外头样子,胡小海乐不出来了。那十几二十号兄弟没一个好活的,脸全肿的像猪头,一脸青紫,统统断气了。 仔细看,还能看见他们脸上,身上,胳膊上腿上都有被咬伤的痕迹,血都成了黑色。 杉哥捂着胸口坐起来,嘴角流着血,目眦欲裂。他大吼一声就要站起来,却浑身没劲,最后颤抖着膝盖,只能拿大刀当拐杖,杵在雪地里支撑自己。 再要行动却是不可能了。 长街那头,一个黑色身影和庄夙颜正颤抖到一起,黑色影子下头,好些蠢蠢欲动的东西——竟是大小不一的蜘蛛和毒蝎子。 胡小海简直觉得不科学,转头看樊雪寒,“蝎子能在冰天雪地里行动?蜘蛛特么不是到冬天就得死吗?” 这个世界的设计人拜托去把《夏洛的网》重新看一百遍啊混蛋!! 樊雪寒笑够了,走到他身边往外看,“你别把你的世界观带到这个世界来,从一开始这里的世界观和我们就不一样。你听他们说过上帝吗?玉皇大帝还是观音?你听说过他们有庙宇吗?” 胡小海皱眉。 “他们的信仰都和我们不一样,冰天雪地里也有动物生存,人也能生存,你又怎么知道这里的蜘蛛和蝎子是一定怕冷的?” “你不去帮忙?”胡小海瞪他,“在这里絮絮叨叨做老师吗?” “啧。急什么?”樊雪寒笼着袖子看那头,“担心你男人搞不定?我看不见得,传说庄夙颜文武双全,功夫不弱,倒是让我好好欣赏欣赏啊。” “我靠。” 胡小海懒得理他,伸手就往他怀里摸。 “诶诶你干嘛!我叫非礼了啊!” “闭嘴!拿你的六神来!”开玩笑啊!这么多人都被咬死了,庄夙颜又不是神仙,怎么挡得住? 樊雪寒按住他的手,“你别急啊,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没听过?” “知你个鸟!”胡小海飚了几句脏话,“你怎么不去知己知彼?” “我不是正在知么?”樊雪寒又往远处看了看,“你看,王师还在上风呢,那人要不行了。” “啊?”胡小海赶紧转头,却见一中毒的人歪歪斜斜到了自己脚边,噗通一下倒下,脖子后头还在往外渗血。 胡小海拽着樊雪寒的衣摆,“能能能救吗?” “活不了了。”樊雪寒道:“黑寡妇的毒是致命的,来不及救。再说我现在手头也没药。” 话音未落,那中毒的人却突然又直了起来,身子骨骼看上去很是僵硬,仿佛扯线木偶,一歪一歪地扑了过来。 “我靠什么鬼东西!”胡小海赶紧闪开,樊雪寒皱眉,抬袖运起内劲,隔空给了那人一巴掌。 那人顿时倒向一边,脑袋撞在门框上,却似不痛。眼睛也不眨,又直了起来。 “等一下!”樊雪寒见他浑身奇怪的鼓胀起来,血脉里似乎有什么在爬动,顿时起了鸡皮疙瘩,“他身上有东西,哥!让开!” 胡小海早不等他说,已经跑得很远了。 樊雪寒:“……” 邢帆:“……” 胡小海边跑边道:“逃命这种事,千万不能等别人说‘危险’的时候再躲,那时候肯定已经晚了!故事里都这么写!人啊!要有先见之明!!” 他话音未落,就听身后砰地巨响。 惊讶回头,客栈竟被炸了几乎一半,茅草屋子也烧了起来。 人肉炸弹? 胡小海赶紧喊:“曾小贤?!梵儿?!!” 樊雪寒和邢帆轻功落在他身后,邢帆茫然,“曾小贤是谁?” 樊雪寒伸手比了个V,“好男人就是我,我就是……曾小贤!” 邢帆:“……” 胡小海见他们没事,松了口气,又转头去看庄夙颜。 王师听到这边爆炸响,立刻就赶了回来,见少主安然无恙,紧绷的神经才放了下来。 再转头,那黑寡妇竟是弃了自己,直冲向胡小海,五指屈起,眼看就要人性命。 樊雪寒往前一挡,从袖口里抖出几颗圆润的白玉珠子,嗖嗖弹了出去。 黑寡妇半途被逼得硬生生转了方向,又冲躲闪不及的杉哥冲了过去。 杉哥赶紧想挡,可惜手脚没力,眼看那黑影逼近,一股冰冷穿喉而过,顿时血流如注。 胡小海啊地张开嘴,半响没说出话。 见杉哥双目很快无神,软绵绵倒进了雪地里,再无半点声息。 刚刚还在和自己说话的人,此时就这么死了。 胡小海有些懵——他没什么实感,说死就死这种事,更像是小说和电视剧里编排出来的。 大活人怎么可能说死就死?这种事没在眼前上演,没事到临头,就真的无法身临其境的感受。 他动了动喉咙,还没说出什么话来,那黑寡妇一招得手,收了带血的手指,面无表情转头看向他们。 “你们是什么人?”她吐出的话语比这冰天雪地还要冷,仿佛能拧出冰渣。 第六十九章 胡小海这才看清黑寡妇的样子。 排除她带血的手指,一身裹得严严实实的黑色长裙,带着杀气的脸色。就单说样貌的话,这女人无疑是长得极好看的。 标准的东方瓜子脸,下颚略尖,却不显狐媚之色,肤若凝脂,黛眉细目,让胡小海瞬间想起一句古诗来:黛眉蹙瘦难展,叹花前月下偏怜。 看身材也是清清瘦瘦一人,虽被黑色长裙包裹得严实,却难遮柳腰翘臀,整个一奔着绝世美人而去的节奏。 但即便这模样再怎么惹人怜爱,此时她目中杀气腾腾,狠厉之色尽显,半点没有柔情美人之姿,加上这满地尸体,实在让人亲近不起来。 胡小海张了张口,“我们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姑娘,你好端端一个大美人,何必做这种折寿的事?杀了这些人对你有什么好处?” “好处?”黑寡妇直接跳过胡小海对自己的夸奖,仿佛没听到一般,冷漠道:“我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杀了我。难不成要我牺牲自己来满足他们?” 胡小海摇头,“你若不杀他们的兄弟,他们又为什么要追着你喊报仇?冤冤相报何时了,你现在杀了他们,他们还有弟兄,姐妹,亲人,他们都不会放过你,你以后又怎么能过得安心?” “七星刀的人从没想过善终。”女人冷眼瞧他,觉着这半大少年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惹人嫌得很,一甩带血手指,从袖口里摸出一只短笛递到唇边,“你们打算多管闲事?我不介意多杀几个人。” 说着就吹响了短笛,一声短促的低鸣仿佛鸟儿滑翔过湖面,风声将它托得很远。 庄夙颜脸色一变,“不好,你们带着少主先走!” “不行!”胡小海立刻拉住他,“要走一起走,老子才不会傻到相信什么‘我一定会追上来’的话。” 他看向黑寡妇,目光又落到女人身后仰躺着的杉哥尸体上,眸光一沉,“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偿命?”女人似乎听到什么好笑的事,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她一展眉,精致的五官仿佛生了层光辉,美得惊人。但却让在场的人只觉可惜,再无半点他想。 “曾小贤!上!” 胡小海拉着庄夙颜就往后退,把重任丢到了“比亲人还亲的”兄弟身上。 樊雪寒顿时无语,心说:有男人兄弟就成狗啊。 面色却是不变,陡然从怀里摸出药粉来,对着上空就洒了过去。 仿佛要帮忙似的,风向陡然变了,吹着那些药粉很快扑了蜘蛛蝎子一身。 女人顿时惊叫,就见她向来当做宝贝的宠物们,身上很快冒起白烟,仿佛无火自燃了,空气里还带着一种古怪的燃烧味道,奇臭无比。 胡小海瞪大眼,就见那些黑乎乎的动物几乎立刻就死了一片,还未死的,闻到那味道也转身就逃,很快没了身影。 黑寡妇又惊又惧,不敢置信地看向樊雪寒,“你是什么人?!你拿的那是什么东西?” 樊雪寒一笑,后知后觉想起自己带了个大斗笠,人家看不见自己表情,于是道:“独门秘方,告诉你,这些东西在我这儿就是小儿科,怎么样?还来么?” 黑寡妇上下打量他,只感觉得到这人功夫不差,其他却是看不出什么来,心里有些没底——难不成是碰到什么高人了? 可她也想不通,自己这些宝贝那可是什么阵仗都见过了,除了怕火烧水淹,这些东西速度快,出其不意,会钻人空子,经过自己特殊的训练,更是十分听命令指挥。 她还未见过,居然有人洒了点粉末就能让宝贝们死的死,逃得逃,半点命令也不听了。 她气急败坏地又吹了几声短笛,却是再没看到那些东西的影子出现。 “你们……”她拿着短笛指向樊雪寒,“报上名来!” “不要。”樊雪寒说得特别耿直。 女人怒气交加,“连自己的姓名都不敢报出来,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妈妈没教过你不能随便告诉陌生人姓名吗?”樊雪寒无辜道:“我是遵纪守法的好儿童,要惩恶扬善,但是保护自己也是必要的。” “……”黑寡妇见过的人太多了,嚣张自负的,怕死胆小的,呆头呆脑蠢死人不偿命的,又或者一肚子黑水一脑袋算计的,却从未见过这么……没皮没脸的! 她一甩袖子,将短笛收起来,不打算再跟他们耗下去。 “今日姑奶奶不跟你计较,下次再遇见,姑奶奶要你项上人头!” 说完,一跃而起,很快落于高树上,借着力几个起落,迅速不见了人影。 胡小海皱了皱眉,绕开众人走到杉哥身边。 男人瞪大眼,脖颈上的血窟窿已经快被冻住了,一张脸上满是愤慨和不敢置信。 胡小海伸手在他带血衣服上摸了摸,庄夙颜皱眉想阻止,“少主。” 胡小海却没答话,直到摸出之前给他的那锭银子,又摸出一个看起来像是令牌的东西,才对邢帆道:“把他们都埋了吧。” “是。” 梵儿一扭一扭地过去,力气惊人的左手一拉右手一拽,很快开始清理现场。 等到在村子外头将众人都埋了进去,胡小海合手拜了拜,“对不住啊杉哥,时间有限,兄弟们先挤一挤,等我找到你的家人,会让他们来寻你们的。” 樊雪寒削了个木头牌位过来,给插到临时墓前,上头就写了杉哥众兄弟几个字。胡小海将那锭银子埋在牌位前头,用雪盖住,这才起身。 “这牌子能证明他的身份吧?” 庄夙颜拿过来看了看,“上头就刻了一个杉字,估计是家里的东西。” “看他们穿着不差,又赶路过来。”樊雪寒摸摸下巴,“脑袋上袖子上还绑着白布,肯定是得到黑寡妇的消息就直接追过来了,恐怕离这里不是很远。” “反正都要去轩辕国,帮他通知一声家里人也是顺路。”胡小海看向庄夙颜,寻求认可,“再者说黑寡妇到底为什么杀他兄弟,也可以查一查。” “查这个有用?”庄夙颜看他。 “不查就一点线索都不会知道。既然七星刀和太子殿下有关系,黑寡妇又和七星刀有关系,遵从A=B,B=C,所以A=C的规律,这件事值得一查。” 邢帆好奇问:“什么欸?笔?射?” “……”胡小海看他一眼,“动不动就说射什么的,邢帆你太不对了。” 邢帆:“……” 庄夙颜叹口气,但也知道胡小海说的并无不对。虽然中间有一段话他没听懂,但不妨碍他明白大意思。 “臣自当遵从少主的意思。” 胡小海一愣,局促道:“那我们在这里休息一日,明日继续赶路吧。” 虽然之前庄夙颜已经明确表达过,不会拂自己的意思,会按自己的要求办事,但……果然还是不太习惯。 当天晚上,几人吃了饭各自回房休息。 樊雪寒进门前突然道:“我有个问题。” 几人都转脸看他,“为什么王师分房间的时候这么理所当然的和我哥一起住?” 他又抬手指了指自己和邢帆,“为什么我要和邢帆一起?” 胡小海一愣,说真的,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其实按照彼此关系来说,他和樊雪寒住一间,王师和邢帆住一间不是更合理? 当然所谓的“彼此关系”也只是他和樊雪寒自己清楚。 王师当然不清楚,于是开口道:“那宫主以为该怎么安排?” “我和哥一间啊,你和邢帆是主仆关系,又彼此熟悉,一起住也很合适嘛。” 王师点点头,“这样说也有道理,但我的任务是保护少主安危。宫主和我们才认识不足一月,我有什么道理让宫主和少主住一起?” 樊雪寒掀起一点白纱,露了个‘你讨厌’的表情,嗔道:“想和我哥一起就直说啊,弯弯绕绕的一点都不男子汉。” 王师:“……” 某少主:“……” 樊雪寒嘻嘻嘻地就会屋了,邢帆看看自家两位主子,终于还是没多说什么,低头又回房间了。 隔壁门一关,胡小海后知后觉地紧张了起来。 仔细想想,他还是第一次和王师单独相处啊!而且还是同一间房? ……晚上不会出什么事吧?当然!他不是说那什么什么,也不对!他没想那什么什么!…… 胡小海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混乱。 之前想着王师射过一次,这种事平日忘记了还好,一旦想起来,就觉得心虚得不行,好像藏了个巨大的秘密在心里,随时随地会爆炸一样。 王师推开门,见少主站在门口一脸复杂表情,忍不住道:“少主?早些休息吧。” “……” 咳咳!! “恩,好。” 胡小海故作镇定抬腿进屋,然后脚就在门槛上绊了一下,十分不雅地摔了进去。 好在王师就在前头,一伸手就搂住了。 这么恰好,隔壁樊雪寒开门出来,想叫小二提热水上来洗澡,于是…… 敞开的大门让里头的二人姿势动作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樊雪寒捂住嘴,“矮油,关了门再做也不迟啊。” 迟你妹啊!这是天大的误会!! 胡小海猛地从王师怀里蹦出来,砰地关门。 就听外头人叹气,“不愧是青少年,真猴急。” “……” 王师也莫名有些尴尬,手指在身侧有些僵硬,走到床前坐下,伸手脱外套。 胡小海大吃一惊,“住手!” 王师一愣,“怎么?” “……”他为什么要叫住手呢?到底为什么? 胡小海觉得自己蠢到家了,想了半天,“我是想说,这么冷的天,别随便脱衣服。” 王师差点笑出来,“不脱衣服怎么睡觉?” 胡小海干巴巴转开视线,盯着桌上的烛灯想了半天,“算了,熄灯睡觉吧。” 王师点头,“好。” …… 于是这一夜就这么风平浪静的过去了——那必须没有!! 吹灭了灯,胡小海脱了衣服窝进被子里。被褥里真冷啊,尼玛冷得好像这床底下铺得全是冰块一样。 他睡了半天浑身也没暖和起来,反而越发冷了。脚也冻得没了知觉,一翻身像是按开了什么机关一样,浑身都在抖。 就这么辗转反侧,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隔壁床突然传来声音。 “少主睡不着?” 胡小海一愣,“你还没睡啊?” 庄夙颜盯着屋顶,不答反问:“是不是太冷了?” 他有内力护体,很快身子就暖和起来,也不觉得冷。 但听胡小海一直翻身,牙床碰得咯咯响,他犹豫半天,还是主动开口了,“冷的话,让小二再多抱点被子上来?” 这地方太简陋,连个炭盆也没有。 胡小海吸了吸鼻子,“算了,人家也都睡了,何必麻烦。一晚上而已,将就对付了。” 庄夙颜皱眉,屋里顿时陷入沉默。隔了一会儿,又听那边人翻了个身,他转头,视线在黑夜里也看得清清楚楚,见少主将衣服都搭在了被子上,还将杯子裹成了一大团。 忍不住坐起身,还未想清楚自己为何要怎么做,就已经伸手将那人从被子了抱了出来。 “嘶!”胡小海顿时清醒了,“你干嘛?” 王师却皱眉,抱在怀里的身体冷得像从水里捞出来。对比自己身上的温度,简直天上地下。 他抱着少主直接塞进了自己床里,早就被自己熨烫得温暖的被窝,立刻让胡小海噤声了。 “不公平啊。”胡小海模模糊糊道:“你这边怎么这么暖和?” 王师忍不住摸了摸他的额头,见没什么大碍,才跟着躺进被子里,伸手搂过他,随口道:“臣体温高。” “……不公平。” 胡小海翻个身,其实早就已经困得不行了,只是一直冷的难受。 温度一暖起来,立刻眼皮子像打架般抬不起来,下意识往热源处又缩了缩。直缩进了王师怀里,这才沉沉睡了过去。 庄夙颜却反而没了睡意,目光盯着墙壁看了半响,最后低头打量睡得毫无防备的某人。 保护他,是自己的责任。 不让他受伤,也是自己的责任。 所以这么做,是出于责任心。 庄夙颜给了自己几个理由,觉得毫无破绽,这才又伸手将人搂得更紧了些,彼此吸取着对方的温度,缓缓睡了过去。 第七十章 胡小海这辈子遇到的尴尬事其实不算多,但自从来了这个世界,这个几率显然就在不断攀升。 比如洗澡的时候被不敲门的王师闯进来,随后还跳进了浴桶,比如居然想着个男人高朝了,比如拉肚子的时候被蛇咬了,捏着裤头摇摇晃晃晕倒在王师怀里…… 但这些和眼下的情况比起来,统统都不算什么。 “……”他偷偷瞄了一眼还在沉睡中的王师的侧脸。 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窝,因为睡得很沉,呼吸平缓,睫毛偶尔颤动,另一半的侧脸被灰暗的光线遮挡,看不清,却更加迷人。 他只穿着里衣,就算是睡着时也是一副贵公子的姿态,睡姿良好,衣服一点都不乱,头发披散在枕头上,像随意泼洒的水墨画。 胡小海隐约记得昨晚自己又困又冷,最后被这人抱进怀里。因为脑袋不是很清醒,感受到温度就得过且过了,也没深想。 但若只是如此,今日醒来也不过是说一个“谢”字的问题。可…… 他显然忘记了,男人,尤其是年轻男人,在每日早晨醒来时都会有的尴尬事。 小家伙可是精神奕奕呢!! 胡小海小心翼翼侧了个身子,背部有些僵硬。因为王师睡姿良好,所以从昨晚到现在,一只手还在自己的腰下位置,处于半搂着自己的状态。 他一动,就感觉到那只隔壁压在自己腰下。这样一晚上应该麻了吧?某少主心里满满的都是感动,但现在却还有更紧要的问题! 冷静点,冷静点。这点程度隔一会儿就能消退了! 他闭上眼,努力在脑子里从一数到十。 “……”庄夙颜突然动了动,整个身子翻了过来,另一只手搭在了胡小海身上。 胡小海顿时僵硬了。 为了遮挡腿间的家伙,他身子微微弓成虾状,此时就完全贴上了王师的胸膛。 这个姿势简直像是自己缩在王师怀里一样。 他动了动喉咙,想要撤离一点,却陡然一惊—— 王师的家伙也很精神奕奕啊喂!特么比自己还精神啊!这不公平!!(重点不对!) 胡小海抹了把脸,心里劝慰自己:应该是练武之人,所以身体比较好什么的。 他偷偷转头,见王师没有睁眼的意思。想着大概还没醒,于是舔舔嘴角,小心翼翼伸手去拉男人搭在自己身上的胳膊。 ——必须没有拉动! 试了几次都没反应,胡小海放弃了。搞出自己一身汗了真是…… 不过因为注意力被转移,他自己的问题倒是解决了。心里也松了口气,渐渐地又起了困意。 屋外天气阴沉,看起来又是要下大雪的样子。 冷风拍在窗棂上框框响,四下安静,让人心里安逸。 胡小海只坚持了一小会儿,就脑袋一歪重新睡了过去。 他的呼吸一平缓下来,搂着他的人就睁开了眼睛。 漆黑的眼底清醒异常,半点刚睡醒的朦胧感都没有。 实际上,在胡小海醒的一瞬,王师也就醒了。 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王师躺着没动,隔了会儿发现少主不知道在磨蹭什么,余光又扫不到,干脆翻过身去打算探究探究。 一翻身,他自己也僵硬了。 万万没想到少主的姿势如此……惹人遐想。 弯起的身躯刚巧顶住自己下身,随着他的动作磨蹭,让自己心里火烧火燎的难忍。 以前就听人说过,男人的自制力在早上最差。听说的时候还不当回事,此时却发现……过来人的话总是有道理的。 他微微掀开眼帘,见那人小心翼翼拉着自己手臂不知道该怎么办,英俊的侧脸笼上一层无措,竟让人又觉好笑又心生怜爱。 王师没觉得自己这一瞬产生的想法有什么奇怪,或者说,他没精力去想。 他努力装睡,然后压抑着内心的焦躁,直到那人又沉沉睡去,才睁开眼来。 真是……再尴尬没有了。 王师叹口气,又等了一会儿,直到下身的感觉褪去,他才慢慢翻身坐了起来。 热源一离开,冷风嗖嗖灌了进来。 胡小海在睡梦中打了个喷嚏,脑袋又往被子里缩了缩。 也不知道这被子干不干净。王师皱眉,将被子压下去,将少主的脑袋抬出来。 胡小海咕哝了几句话又睡了过去。 王师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手指还保持着抬着少主下颚的姿势。拇指触碰着暖和的面颊,竟然有些舍不得放开。 下意识摩挲了两下,稍后惊觉自己在做什么,才赶紧放开了手。 他很快穿好衣服,又出门去找小二,打了热水洗漱后,独自坐在客栈一楼的大堂里喝茶吃早点。 热腾腾的包子,里头也没什么肉馅。一碗清淡无比的白粥配着一叠咸菜。 咸味不够,嚼起来也不够脆劲,还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王师没什么食欲,几口喝了白粥,就让人把碗筷收拾了。 屋外这时候终于落下了雪。整个天灰沉沉的仿佛下一刻就会塌下来。 风夹着雪花飘到门口,很快门槛前就湿了一大片。 对面昨日被烧了大半的客栈孤零零杵在漫天雪花里。老板也不知道去哪儿了,就这么放着客栈不管了。 这两家客栈是面对面,装潢摆设几乎一个样子,昨日他们临时换了住所,胡小海还想着等对面的老板回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却是一直没等到人回来。 他又喝了口热茶,看着那客栈发呆,到胡小海等人睡醒了起来,屋外依然黑压压一片,仿佛没有天亮似的。 胡小海看见王师,脸上有一闪而过的局促。这点动静没逃过王师的眼睛,他也愣了愣。 王师可没想到胡小海早上是在捣腾什么,自己那点精神力都放在压制自己身上了。 少主莫名有些别扭,吃早饭和樊雪寒说话时,也一直没朝自己这边看一眼。 王师看上去面无表情,气定神闲,心里却是有些乱了。 莫不是因为自己? 当时自己翻身时,确确实实“顶”住了少主,那时候少主又醒着…… 一定是这个了。 王师一时也尴尬,却又要当做自己不知道。 于是一上午,二人竟谁也没先和谁说话,还下意识地避开了对方。 收拾好行囊,几人就继续前行了。 小村里没有马车和马匹可买,他们只有继续一步一个脚印的往前走。 胡小海权当旅游,和樊雪寒一路走一路说笑。 王师和邢帆跟在后头,邢帆是觉得自家王师今天有些奇怪,于是暗地里打量着,而王师则一直在走神,只是他就算走神,也走神得十分帅气。 ——面无表情,气质威严,各种淡定从容。 一路走一路歇,好在之后就上了大路,不用在雪地里到处乱转。又找到了一家驿站,买了四匹瘦马,速度就快了一些。 第二天中午,他们到达了一个小镇。热闹许多,而且来往人流也多了许多。这就算彻底进入万象国里了。 因为庄夙颜那一身不合身的扮相,几人又重新买衣服。 王师从猎户变成了出门游历的少爷,胡小海成了大管家,邢帆依然是小丫头,樊雪寒换了面巾遮住半张脸,露出眼睛来,依然是一身书生装扮,扮作随少爷出门在外的大夫。 在这里好好休整半日,补充了一些新东西。 又将瘦马换做高头大马,加了些银子买下一辆小马车,这才重新上了路。 胡小海在马车里坐着就不用顶着风雪了,樊雪寒跟他一起挤在马车里。外头看着是辆普通马车,里头却是虎皮软垫,摆着小暖炉和小桌子,还有一盒食盒。 两人像存食的仓鼠,吭哧吭哧在马车里啃零食,就这么摇摇晃晃第四日终于进了一座大城池。 灰色的高大城墙,将外头的和里头完全分割开来。 有挑着扁担的,赶着马车的,和家人说笑和同伴闲聊的人慢慢往城里行去,一路上热闹非凡。 就见城门上高挂一个巨大牌匾,红底黑字——羽风。 “这就是万象国第二大都城,羽风都城。”樊雪寒撩着车帘,跟胡小海介绍。 胡小海也探头探脑地看,就见这羽风都和自己的玦王都很是不同,它看上去严肃古板,守门的守卫一个个也绷着脸,不见一点笑意。外头说笑的老百姓,一过城门就安静下来,等过了查阅一关,才松口气地继续说笑。 胡小海有些紧张,“我们不会被遣返吧?” “我们是来游历的,应该不会被挡下来。”樊雪寒看着前头,“万象国向来是AA级旅游景区,来这里的人可多了。” “是吗?”胡小海有些诧异,“特色是什么?” “绸缎,美女。”樊雪寒嘿嘿笑了两声,“万象国的女人一个赛一个的美,你可把你的王师看好了。” “呸。”胡小海见他又要调侃,瞪他一眼,“这事不准再说了。” 谁再提他跟谁急!!他这些奇怪的局促和紧张,肯定都是因为这人老念叨造成的! 正说着,前头的守卫就将庄夙颜和邢帆拦住了。 “通关文书呢?”一个高头大汉粗哑着嗓子道:“你们不是万象的人吧?哪儿来的?来做什么?” 邢帆赶紧道:“这位大哥,我们是从轩辕来的,我家少爷喜欢四处游历,这才刚从泰古回来呢。” “轩辕?”问话的人显然有些敌意,旁边几个守卫也看了过来,“姓甚名谁?轩辕的贵族?报出来我听听,有没有这么号人。” “贵族哪里能攀得上啊。”邢帆衣袖遮着嘴呵呵笑,声音温润好听,凤目里流转着光似的,“不过是寻常生意人家,主人家姓胡。” 胡? 姓胡的人多了去了,反正只要不姓轩辕,随便什么都好。 这首领却是没想过,姓轩辕的绝对不会低头改了自己的姓氏,这关系到贵族的自尊心。可这马车里坐的人,原本就不姓胡,所以完全无所谓。 庄夙颜也不姓轩辕,假扮一下也无所谓。 那头领又打量他们几眼,随后去看马车,“里头是谁?” “是我家管家和大夫。” “……”管家和大夫坐马车里?少爷骑马? 邢帆看他表情,笑道:“我家管家身体不好,少爷是体贴人。” 男人挑挑眉,见车帘此时被掀开,一个带着面巾的人探出头来。虽然只能看到一双眼睛,却已是让人惊艳非常,黑眸顾盼生辉,大概是在笑,眉眼都弯了起来,煞是好看。 “这位大哥,难不成还怕马车里藏着什么?” 男人有些发呆,被旁人一推才回神,咳嗽一声道:“你就是管家?” “我是大夫。”樊雪寒声音清朗,“我们管家最近染了风寒,这万象国可真够冷的,一路走来一直在下雪。” “呵呵。我万象的雪景可不比皓雪宫差多少。”男人有些骄傲地挺了挺胸脯,这才放行,“你们走吧,在万象可别乱惹麻烦,一旦抓住了饶不了你们。” 庄夙颜点头,“谢大爷提醒。” 这才轻轻一提马缰,几人进了城门。 待几人走远了,一小兵纳闷道:“出门游历,带个病怏怏的管家有什么意思?” 大块头男人哼笑一声,睨他一眼,“这你就不懂了,我听说轩辕男风盛行。” “?” “啧。”男人见他不开窍,伸手弹他脑门,“你可见过那么美的大夫?” 小兵揉揉头,猛然恍然大悟,捂着嘴笑起来,“大哥的意思是……那看起来相貌堂堂的少爷,是个兔儿爷?” “依我看啊,不是私奔,就是金屋藏娇来着。又或许是半路得了什么美人,准备好好玩乐玩乐吧。”男人摸摸下巴,“说不定那管家,是个比那大夫更美的美人呢。” 阿——嚏! 胡小海打了个惊天喷嚏,揉了揉鼻子又搓耳朵。 “我不会长冻疮吧?” 耳朵一直发烫呢! “有我在,怎么可能?”樊雪寒看看他耳朵,“冻疮不像,有人暗地里骂你倒有可能。” 胡小海翻个白眼,“那个人一定是你。” 樊雪寒还没笑出声,外头马车就停了。就听庄夙颜在车窗边低声道:“那个杉家,我们可能找着了。” “诶?” 胡小海赶紧撩开车帘,就见街对面,一座大宅子很是气派,匾额上头一个大大的“杉”字。 “是巧合一样的姓?还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庄夙颜道:“只有去问问看才知道了。” 第七十一章 杉家的下人开门时,一眼瞧见的就是站在最前头笑眯眯的半大少年。 胡小海这具身体过完年才满二十,如今可不就是少年吗,只是这段日子可能在外头活动多了,个头一拔高,身形也跟着颀长起来,又穿着一身长衫系着披风,从背后看倒有些长身玉立的意思,看正面呢,又觉得这半大少年很好相与,面上带笑,英姿飒爽的,笑得特别真诚,让人不由卸下防备来。 “你好你好。”胡小海伸出手去,抓那下人手上下晃了晃,不顾人家惊讶脸色,自顾自道:“我们是从外地来的旅客,有件事想问问你们。” 他掏出刻着杉字的牌子,问:“这是你家的东西么?” 那下人觉得这少年行事诡异,正以为他脑子不清楚,又瞧见对方手里的东西,顿时一愣,“这是我家大爷的。” 他说着警惕看人,“你怎么有这个?我家大爷呢?” “啊,是你家的,那就好说了。”胡小海沉下刚才还笑眯眯地脸,严肃道:“我有要事要见你们管家的人,找个能说得起话的来。” 那下人迟疑,又看看少年身后站着的人,一个看起来就很好欺负的丫头,一个板着脸不说话存在感绝对不低的高个男人,还有一辆马车,车辕上坐着一个穿着白衫围着面巾的人。 下人好奇多扫了那带着面巾的人几眼,只觉得他露出的眉眼极好看,说清冷却又带着淡淡笑意,眼角微微扬起,让人直觉那面巾下一定是张绝美的脸。 “怎么回事?” 就在他迟疑时,里头有人见他一直开着门不知和谁说话,便上前来问。 来人一身蓝色布衫外头套着兔毛马甲,拎着吸烟管子,带着兔毛帽子,下颚蓄着山羊须,一看就是个说话有分量的。 那下人果然躬身让去一边,行礼道:“黄爷,这人说要见二爷,他手里有大爷的牌子。” “大爷的牌子?”黄爷一愣,立刻上前几步打量胡小海,“你见过我家大爷了?他人在哪里?” “这事我只能说给这家主人听,你是谁?” “我是管家。”黄爷也看了看门外几人,最后目光落到庄夙颜身上,凭多年识人经验,他觉得这人是这里头最不好对付的,身份看起来也不简单。 既然牌子不是假的,也许真有要紧事。说不准还是大爷派来的,他不敢将人栏在外头,便让人打开大门,迎他们进去。 很快,得到消息的这家主子就出现了,身后还跟着几个女眷。 女眷里有一人最为焦急,眼睛发红,估计是哭了好几天,一见到胡小海等人目光就在他们之中快速扫来扫去,没瞧见熟悉的人,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失望。 胡小海暗暗想,这人恐怕是杉哥的妻子,看年纪倒是相当。 几人被迎进正厅,为首的男人穿着虽随意,却不掩那种江湖豪情的味道,大马金刀在主位上坐了,开门见山地问:“你们是何人?为何有我大哥的令牌?他人又在哪里?” 胡小海摆摆手,示意他别一次问这么多。目光转到那群女人身上,“她们是……?” 男人介绍那个哭红眼的女子,“这是我大哥的妻子,这两位是一位是我的妻子,一位是我堂兄弟的妾室。” 他说着又看向胡小海,“你们可是碰上了我大哥?” “是碰上了。”胡小海点头,很快将大概事情说了一遍。 那哭红眼睛的女人立刻捂住嘴,“这么说他们居然追了那么远?我家相公脾气暴躁,又一心报仇,我生怕,生怕他一个不小心……” 胡小海心沉了沉,看着她的样子,实在说不出之后的话。 那女人期待地看着胡小海,“他让你们来搬救兵?还是回来报信?他可说了何时回来?” 胡小海一顿,目光忍不住往地上瞟。 这刹那安静下来的气氛像一只只小虫子爬进众人心脏,女人目光无措地扫来扫去,“你们……你们倒是说啊。” 主位上的男人倒已经意识到什么,手指在膝盖上抓紧成拳头,面色阴沉,“是那婆娘干的?” 胡小海点头。 男人仰头,盯着屋顶好一会儿,随后重重呼出口气来,“我知道了,谢谢你们特意带回这个消息,你们萍水相逢,本也没有这个义务。” 他起身,“几位若还没有住处,可先住在杉府上,我杉家虽不是什么大富人家,招待几位客人还是招待得起的。” 坐在对面椅子里的女人登时拍桌而起,手指拽着娟帕抖得不成人样,唇色全部褪去,只剩一片灰白。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我相公呢!我相公何在!” 旁边的女人眼泪断了线似的砸下来,小心翼翼扶住她,“姐姐,姐夫已经……已经……” 胡小海心里一揪,不忍看女人的眼睛,低低劝道:“节哀。” 女人愣了好一会儿,仿佛已经不会呼吸了,整张脸迅速的白了下去,身子往后一软。 旁边的女人赶紧扶住,这时候才听她猛地喘了口气出来,随后眼泪夺眶而出,哭声仿佛断了弦的琴,连一点像样的音也拨不出来。 在场男人心里没一个好受。见女人蹲下身,抱着自己浑身发抖,二爷看不下去,挥手道:“来人,把大夫人扶进去。” 一直站在女人身后的,说是堂兄的妾室的女人,伸手也想扶,却是手伸到一半,又僵住了,诡异地停在空中。脸上满是痛楚和说不尽的懊悔。 二爷目光看向她,语气里听不出喜怒,“茜妹子也先回去吧,看来,我家还得再办一场白事了。” 胡小海看了看那女人,就见她张了张口,似乎想说点什么,最后却没能说出话来。低头福了一礼,艰难地挪动脚步出了门。 庄夙颜此时才开口问:“听你大哥说,他的兄弟被杀了,所以找黑寡妇报仇。” “没错。”二爷此时也是疲惫不堪,接受的打击太大,让他瞬时老了几岁似的,瘫坐在椅子里,无神地看了一会儿门口的方向,才哑着声音道:“让你们看笑话了,实不相瞒,之前死的那位兄弟,便是我和大哥的堂兄,也不是多亲近的堂兄弟,算是远亲。他们一家刚搬来羽风都没多久,做了个小买卖,原本日子好好的,我们两家偶尔也会走动走动的,哪里知道,几个月前,我这堂兄突然被黑寡妇杀了。” “你们怎么知道是黑寡妇的?” “有下人看见了,一身黑裙带黑纱的女人,她离开的时候,院子里许多蜘蛛毒蝎还未离开。将下人吓得半死。” 二爷揉了揉眉头,“后来请了衙门老爷,仵作验过以后也说是中毒而死,身上好多处被撕咬的伤口。” 庄夙颜点点头,他显然也注意到了刚才的女人,便道:“她就是你们堂兄的妾室?” “是。”二爷点头,“堂兄出事后,她就特地来寻我们,毕竟无缘无故被杀了,觉得冤枉也是必然的。我大哥是个护短的,又看不得女人落泪,心一软,就答应帮她报仇。” 二爷叹口气,“前几天才办了堂兄的葬礼,一帮兄弟正守灵呢,就得到消息说有黑寡妇的踪迹了,我大哥二话没说,直接就带着兄弟们走了。” 他也不知是生气还是无可奈何,锤了一下椅子扶手,“连我嫂子最后一面都没见着,我嫂子一听说这事当场就吓晕过去了,之后醒来一直哭,让我们一定找到大哥,那黑寡妇不是好对付的人,她这几天提心吊胆,却没想到还是……” 胡小海顿时也气恼起来,这杉哥讲义气是讲义气,但也太不会珍惜自己的生命了。更拿爱着自己的人不当回事。他这一走是什么事没有了,留下来的人可要怎么办啊。 二爷起身,“几位先去客房休息吧,我去看看嫂子。” 胡小海几人起身,看着他出门后,便有下人上来带他们去客房。 胡小海心里沉重,庄夙颜脸上却是半点表情没有,四下打量着周围,问:“杉家是做什么的?” 那下人知道这几位是贵客,便小心回答:“杉家祖上以前做过官,后来几代是做生意的,生意不大,凑合过日子。到咱们主子这一代,大爷和二爷都混江湖,江湖朋友也不少,于是关了一些铺子,做了个镖局,帮人运货物什么的。” 庄夙颜了然,见到了客房门口,便打发下人下去了,说他们自己能收拾。 等人走后,胡小海推门进去,往椅子里一坐,“这家人也太倒霉了点。” 想起那女人哭的样子,他还觉得心里一抽一抽的。 庄夙颜道:“少主没必要为这事内疚,这不是你能控制的。” “可……看着也不让人好受啊。”胡小海看他,“你倒是不当回事。” “原本也不关我们的事,少主记得,我们是来查黑寡妇的。” “……”胡小海撇嘴,“冷血。” 庄夙颜看他,邢帆赶紧出来打圆场,“两位主子,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能怎么办?”樊雪寒慢条斯理在另一边坐了,摘下面巾来透气,道:“人家家里刚受了打击,还要办白事,这时候去问这问那,未免太不识趣。” 胡小海也觉得是这个道理,正要叹气,却听庄夙颜道:“有个人必然会回答我们。” 几人都看他。 庄夙颜道:“那个堂哥的女人。” 樊雪寒恍然大悟,“对啊,她原本是想……这下可好,连累人家好端端也死一个人。她这口血可是吐都吐不出来。” “我看这家人的样子,之后恐怕不会待见她了,说不好连亲戚也没得做了。”庄夙颜道:“从她下手是个不错的选择,原本这事的源头也就在她那里。” “可为什么来的是个妾室?”樊雪寒奇怪,“这种情况不该是正室来?” “或许人家有什么难言之隐。”邢帆猜测。 “总之,晚上找机会问问吧。”庄夙颜下了定论。 庄夙颜的找机会“问问”,简直不是问问,而是聊得十分愉快。 胡小海和樊雪寒坐在花园凉亭里,看着前头王师和女儿你一句我一句,女人一开始还难过的表情,此时被王师几句安慰,很快就恢复了过来。 胡小海暗地里打量:樊雪寒说的还真没错,万象的女人长得一个比一个标志,那眉眼间仿佛有泛着莹莹光泽的水波,说话轻声细语,白里透红的面颊衬着樱桃小口,肌肤也十分的好。 女人刚刚还泛着泪花的眼角早就干了,此时看着庄夙颜的眸子里满是倾慕,脸蛋带着诱人的粉色,显然春心已动。 胡小海哼了一声,暗地里嘟囔:招花引蝶的臭男人。 樊雪寒凑近他低声道:“那女人好像对王师有兴趣诶?” “不是更好?”胡小海自顾自喝茶,一杯接着一杯,仿佛跟那壶茶有仇,不喝干不罢休,“正中他的心意吧,这样查起来就更方便了。我相信那女人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樊雪寒拖长了音调,“你……吃醋了?” “没有。”必须回答的特别干脆。 庄夙颜却不知道这边的暗潮汹涌,跟女人闲聊着道:“你之后打算如何呢?” “……”女人顿时垂下眼眸,可怜兮兮道:“不知道,大夫人原本就讨厌我,这下会找机会赶我出门吧。” “你们两家也算是遭了无妄之灾,我听说黑寡妇下手残忍,可也不会无缘无故杀人啊?” “这事……”女人抿了抿唇,“可能我知道一些缘由。” 庄夙颜正要等她说下去,女人却住了口,抬头带着点希冀地看他,“我听说,你家也是经商世家?” “……是。” “恕小女子冒昧,少爷……可娶妻了?” 胡小海和樊雪寒的耳朵唰地立了起来。 “……尚未。”庄夙颜感觉到什么,转头看了看胡小海。 胡小海立刻别开头,表示——我一点都不想听。 女人眼睛顿时亮了,扭捏道:“小女子……小女子虽是已嫁过人了,但,但出嫁至今不过一载,尚未有子女,若少爷不弃,可否让小女子……” 话音未落,樊雪寒闲闲来了一句,“茜姐姐长得是挺美,换做其他男人恐怕也不会拒绝。不过,我家少爷可不是一般人,嫁娶这事,讲究门当户对的。” 胡小海斜睨樊雪寒,就听他还加了一句,“再者说,我家少爷早有心上人了。这辈子非他不娶呢。” 胡小海一顿,有这事?为什么自己不知道? 庄夙颜无言地看着樊雪寒满嘴跑火车,又看向一脸茫然加震惊的少主。莫名很想扶额。 但也莫名……不想反驳。 第七十二章 王师居然有心上人,胡小海震惊于自己居然不知道有这么回事以及哪个倒霉蛋居然被他看上了? 他见王师没反驳,偷偷问樊雪寒:“你怎么知道?” 樊雪寒眨巴眼,“我说了啊,这世上没有我皓雪宫不知道的事。” 胡小海一脸惊悚,“你连这种事都知道?等等,你不是穿越过来的吧?你特么就是设定这个世界背景的人吧?天神?上帝?还是穿越的时候附带了先知系统?” 他板着好兄弟的肩膀不停晃,嘴里大叫:“不公平啊喂!不公平啊!!说!穿越是你什么人!穿越是你亲亲七舅老爷吗!!” 这边的动静让王师和女人都转头来看,邢帆赶紧拉了拉自家少主衣袖。 胡小海正在羡慕嫉妒恨中,而且也被王师有意中人,自己不知道,樊雪寒却知道这个信息给打击到了,于是继续嚎:“穿越怎么能这么不公平,它肿么能这样子,我也很爱它啊!它为什么就不能对我好一点!” 樊雪寒被摇得要吐,“你才不爱它,你恨它还差不多。你看我,既来之,则安之,还付出那么多辛苦,它当然更爱我,噗……” 胡小海推开他就要揍,“你们这对奸x银x!!!” 樊雪寒笑着躲开,“哥,要不要这么入戏,够了啊,再来我可还手了。” 胡小海叹口气,眼睛这才瞟向王师和那女人,就见王师皱着眉,表情复杂难懂,女人的表情倒是很好懂,怎么说呢……有点惊悚。 庄夙颜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脑子里还在转着胡小海那句“我也很爱她”,什么情况? 再看樊雪寒对答入流,显然是知道内情的。难不成是因为这件事,所以他二人关系才如此古怪? “你们吓着茜姑娘了。”他听见自己有些死板僵硬地开口。 女人这才回神,又多看了胡小海几眼,见他笑眯眯看着自己,心里有些忐忑不安。 嘴里道:“没有的事,少爷家的管家和……大夫,感情真好呢,看样子少爷平日也纵容他们。我可没见过哪家下人敢在主子面前这么……自由自在。” 随便两个字差点出口,好在刹得及时。她不是个笨的,见这样子就知道这胡姓少爷对下人很是宽容。 其实她之前也注意到了,那蒙着半张脸的大夫眉眼十分精致漂亮,而这管家,看上去有些大大咧咧,但不可否认,五官也是极俊朗的。 联想起以前听别人说过,轩辕男风盛行,虽其他两国也有好男风的人,却远不如轩辕国开放。 还曾听闻轩辕上一代王就有宠幸一位男妃,可惜他不是女人,否则,这王后位置想必谁也撼动不了。 她心里就起了点联想,目光在两人脸上扫来扫去,又去看庄夙颜。 王师发现自己最近十分容易被少主的一言一行影响到,但此时在做正经事,他不允许自己随便被动摇,很快镇定下来,恢复从容淡定,道:“茜姑娘的心意,恕在下只能婉拒。家中规矩甚严,非是胡某看轻茜姑娘,实在是做不到如此。何况,茜姑娘如今还年轻,再要嫁人也不是难事,轩辕国路途遥远,一旦远嫁此生要和亲人见面也极不容易。不如找个门当户对的当地人,做一对小夫妻也是美事。” 被当面婉拒了,任她脸皮再厚,却也闹了个大红脸。 事实上,在她嫁给现任丈夫之前,凭她这般容貌,在羽风都城里也是有许多人追求的。 若说轩辕是男风盛行,观念开放,那么在万象,男女之间的感情就比其他两国更开放。譬如轩辕未出阁女子不得与陌生男子攀谈,不得私下见面,也不得私定终身。 在万象,这一现象却是轻了许多。放在胡小海的现代世界里,就是主张自由恋爱,感情奔放直接。 出嫁女子可休夫再嫁,若成了寡妇,只要自己愿意,也能再嫁别人。 没有人会说闲话,只要这女子样貌品性没得挑,也没有人不愿意娶。只是唯独一点,若是这女人带着个孩子,这孩子的待遇在新家可能会不太好,甚至没地位也有可能。 但这也只是在富贵人家才有的问题,毕竟贵族都重视血统。 这女子再嫁,也只能做姬妾,连有名分的偏房也算不得,不过是个陪睡的。 不过这些都只存在于富贵人家,普通人家却没这么多规矩,相比来说,嫁与普通人反而更幸福。 只是这道理,却没多少人懂得。比起狗窝,自然还是金窝银窝来的让人喜欢,更是让人趋之若鹜。 茜姑娘本命霖茜,原本是在烟花之地卖艺的女子,她只卖艺,跳舞被赞为一绝,歌喉也好,素有小百灵之称。 当初也是因为相公一家搬来这里,看上她的样貌,带回家做了个偏房。原本以为生活要好起来,却不想还不到一年,相公就死了。 大夫人原本就看她不顺眼,如今定然是要找机会赶她走。她可不想回到原本的清贫环境里去,这些日子早也被惯得骄纵了,穿的用的无一不是好的,心里一害怕,自然就打起了其他的主意。 不过既然被人回绝了,她也没有厚脸皮到死缠烂打的地步。脸色有些不好看,站起身道:“既然如此,小女子先告退了,明日一早我还得回去禀报大夫人。” 庄夙颜见她要走,站起来先一步道:“茜姑娘可是……生气了?” “不敢。”霖茜笑笑,“像我这般的女子,本就不该有什么奢望。” 庄夙颜缓和下面容,“姑娘误会了,胡某并不是这个意思。” 霖茜见他不肯放自己离开,可又完全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回想之前他在问自己黑寡妇的事,后知后觉,“胡少爷,莫不是对这案子有兴趣?” 庄夙颜大方承认,“确实,在下对传闻中的黑寡妇很好奇。不知姑娘愿不愿意多说一些你知道的事?” 霖茜眼珠子转了转,“你们问来又有何用?” “不过好奇而已,以后若是不小心碰到,也可躲一躲。” 霖茜笑起来,“少爷也知道黑寡妇不会无缘无故杀人,又怎么会遇到她?” 庄夙颜话锋一转,“这么说来,你相公的死,还真是有缘由的?” 霖茜笑容微收,目光平稳,看了庄夙颜一会儿,慢慢道:“我之前看见了。” “?” “相公做的生意虽然不大,但一直有很多收入,大夫人管账,我虽然不清楚,却也知道有些钱来得不明不白。”霖茜慢慢道:“原本我也没当回事,只要有吃有喝,其他的跟我没关系。可后来我发现,相公时不时会做噩梦,还会说梦话,时常惊醒,然后再也睡不着。” “很长一段时间,相公神行疲惫,这也是为什么,我们成婚这么久,我却一直没有身孕的原因之一。” 胡小海猛地想到什么,试探地问:“难道他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那件事和黑寡妇有关系?还是和七星刀有关系?” “具体的我不清楚。”霖茜看他一眼,“但有一天晚上,相公突然被门房叫醒,说有人找他。他穿衣出去之后一直没回来,我那晚也不知为何,心里烦躁很难入睡,便干脆去院子里转转,打算吹吹冷风,消一消心头的焦躁。然后,无意中便看见相公与一黑影在角落说话,之后相公拿出一个包袱,月色下,我看得很清楚,那黑影打开来时,里头是金灿灿的黄金。” 胡小海一愣,樊雪寒也是一愣,“黄金?一整个包袱?” “我发誓我没有看错,之后黑影发现我的存在,相公跟他讨饶,说我眼神儿不好,离得远肯定什么也没看见。”霖茜说起这事,还有些后怕,“我也跟他保证,说我什么也没看见,只是刚巧过来吹风路过。” 庄夙颜看着她,一字一句,“那人有理由杀了你。” “……是。”霖茜被他不带感情的话激的起了鸡皮疙瘩,伸手抱住胳膊,“是相公说服了他,别的我没听清,只有一句,说是‘如果你伤害我的家人,这事就算是我死,也会给你捅出去。’那人这才作罢离开,但放了狠话,若是我敢透露一个字,就……” 霖茜吞了口唾沫,“相公死的那天,我就知道要出事,第一时间就来找杉家寻求庇护。其实报不报仇,无所谓,我只是不想让他们那么容易杀了我。” 庄夙颜懂了,“你还想要远嫁,以为远嫁了那些人就找不到你吗?” 樊雪寒轻哼一声,“这是不可能的。” 霖茜笑了笑,“我也知道,只是有一线希望也想试试罢了。诸位与杉大哥萍水相逢,愿意带回消息已是不易,我总不能将这些苦水倒给你们,你们也没义务接受。” 庄夙颜道:“若是我今日不问,你打算如何?” “……该如何如何。”霖茜叹气,“既然躲不了,不如先结果了自己,免得到时候受折磨。” 胡小海听她这口气,竟是要自尽的,惊道:“你别做傻事。” 霖茜目光立刻追了过来,“你们会帮我吗?否则,我只有死路一条。” 胡小海一顿,庄夙颜道:“若是不知道对方是什么身份,你家相公究竟在做什么,我们要帮也无从帮起。” “大夫人……大夫人定然知道。”霖茜咬住下唇,希冀地看向他,“就算不知道全部,她也一定知道那些钱有问题。” 胡小海皱眉,和樊雪寒互看一眼。 “你觉得如何?” “不如何。”樊雪寒撑着腮帮子,声音藏在面巾后头闷闷的,“我有不祥的预感。” “万能的先知,不如看看不祥是什么?” “……我若真是先知,当初就不会躲不了火灾了谢谢。” 胡小海也只是随口一说,不过听樊雪寒说起火灾,脑门上像是插了电,叮地一亮。 “我有办法!” …… 当天晚上几人回房休息,胡小海好心情地哼歌。庄夙颜等邢帆和樊雪寒都走了,才几步追上少主,道:“少主,臣有事……” 胡小海瞪他,“你叫我啥?” “……胡管家。” “……”胡小海翻个白眼,“说,啥事。” “你刚才和宫主……说的人是谁?” 胡小海认真回想了一下,“我提过什么人?” “……你爱她。”庄夙颜连声音都有些僵硬。 胡小海终于反应过来了,“你说穿越?” “是。”庄夙颜紧紧盯着他,虽然姓‘穿’这个字挺少见的,这名字也很古怪,但联系少主时不时古怪的行为,反而小巫见大巫了。 “它不是人啊!”胡小海差点笑喷,“你误会了啊!” “误会?” “它是……嗯……一种运气,可能好可能坏,而且还让你十分想不到,有点像中大奖一样。”胡小海随口胡诌,“你就当它是运气吧,我只是说樊雪寒那家伙居然有,我居然没有。” “……”是这样啊。 庄夙颜发觉自己松了口气,但随即,他又恢复淡定,“少主早些休息。” 胡小海却拦住他,饶有兴趣地看他的脸,“我爱谁,你很关心啊?” “……当然,做臣子的……” “别说你希望我赶紧结婚生个继承人。” “不……”庄夙颜发现自己好像有点词穷,想了半天,憋出一句,“臣,我只是希望你幸福。” 靠…… 胡小海瞪大眼看着庄夙颜,好像一瞬间不认识了。 “有没有人说过,你很不得了啊?” “常有人说。” “……不,我觉得我们的意思一定不一样。” “?” 如此认真的一个人,用那张极认真的脸极认真的说出这种话的时候,简直让人受不了! 而且他自己还没发觉啊!没发觉他其实说了一句大情话啊靠!!放在现代那绝对是泡妞小能手了啊!级别甩出自己几条街去! 胡小海无比复杂地看着眼前的人,半天才道:“我教你唱首歌吧。” “?” “请你一定要比我幸福。” “……” 第七十三章 “请你一定要比我幸福,才不枉费我狼狈退出,再痛也不说苦,爱不用抱歉来弥补,至少我能成全……” …… 樊雪寒睁开眼的时候,窗外天光大亮。有那么一瞬,他以为自己还在原本的宿舍里。没什么火灾,也没什么穿越,他是个普通的计算机系大二生,而此时他对面的舍友又开始忘乎所以的狼嚎了,唱的还是一首老歌,陈晓东的《比我幸福》。 “我默默的倒数,最后再把你看清楚,看你眼里的我好模糊,慢慢被放逐……” “少主,这曲子的旋律很奇怪。” “哎呀奇怪就对了,你觉得好听不好听?” “……好听。” “那不就得了,来来,记住旋律了没?我再唱一遍?” 樊雪寒:“……” 他就知道!! 一咕噜翻身起来,快速穿好衣服洗漱完毕,打开窗户探出头去。 “少爷!管家!大清早的练嗓子呢?!”还要不要人睡觉了!活生生被狼嚎吵醒什么的,简直不能忍! 隔壁的声音一顿,很快胡小海也推开窗户,笑眯眯道:“你醒啦?我在教少爷唱歌呢,你来不?” 来你妹! 樊雪寒亮出手腕子,指着空荡荡的手腕吼:“你知道现在几点吗?啊?!” 胡小海看了看天色,“不知道哦。” 邢帆此时也从另一头走了过来,看几人正闹得欢,纳闷:“发生什么事了?” 王师一眼看到救星,赶紧从屋里走了出来,“邢……咳咳,梵儿你来得正好,一起去用早膳吧。” 一大早他来找少主用早膳,结果就被少主拉着一直让他学唱歌。 一连唱了好几首,曲子都奇怪得不得了,以前自己从未听过。但这些也不是重点,重点是……少主的狼嚎太可怕了。 他暗暗压下心里惊讶,没想到少主平日说话的声音蛮清朗,唱起歌来却豪迈的有些过头。不知道是入戏太深呢还是什么,还唱得一脸陶醉,捂着心口跺脚神马的,好像下一刻就要仰天长啸了。 胡小海却不知道自己的一时兴起快把王师吓跑了,还惊讶地看他和邢帆:“你约梵儿去吃早饭!” “……”王师看他一惊一乍,忍住扶额冲动,吃个饭而已有什么问题吗? 胡小海立刻捂胸口,眼里仿佛一瞬间要闪出泪花,期期艾艾唱:“放心去追逐你的幸福,别管我愿不愿孤不孤独,都别在乎……请你一定要比我……” 樊雪寒冲过来掐住他脖子,“别嚎了!!!” 胡小海:“咳咳咳咳咳!麻蛋放手放手放手!!” 王师长长叹出口气,揉着太阳穴带着邢帆匆匆走了。 樊雪寒松开手看胡小海:“你还来劲了?” “噗。”胡小海忍笑,在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只是觉得好玩,你没看他听我唱歌那样子,一脸的……忧伤。” 光是想到那副认真的表情在认真的烦恼着要不要告诉自己唱歌不太好听这个事实,浓眉都快成八字了,实在太有趣了。 樊雪寒跟着坐下来,“之前一直听你跟我说王师如何凶你,如何刻薄你,可在我看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嘛。” 胡小海眨巴眨巴眼,撑住下颚,“你还别说,他最近是变化挺大的……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好像是在皓雪宫的时候?” “什么变化?” “不凶我啦,也不刻薄我了。”胡小海想了想,“他还说,以后都尊重我的一切想法,如果我不想牵扯进这些阴谋阳谋里,我们就退出。” “啊?”樊雪寒有些诧异,“他可是二皇子的左膀右臂,怎么可能退出?” “……”说起这个,胡小海有些不爽,抖着脚状若漫不经心道:“不知道,大概是我可以退出,他继续吧。” “那不是成傀儡少主了?”樊雪寒打趣。 胡小海一愣,嘟囔了一句,“原本就是把我当傀儡少主来的吧?” “啊?” “……没什么。”胡小海一口茶喝干,揉了揉肚子,“大清早多喝水,然后去茅房拉个清新的。” “……”樊雪寒嫌恶地看他,“你能再恶心点吗?” 胡小海哈哈笑起来,溜溜达达出门去了。 樊雪寒看着他走远的背影,眉头微蹙。一直以来他打趣这二人,一个原因当然是因为看他们的表情好玩,另一个原因却是觉得这二人关系不是主仆那么简单。 所谓当局者迷,樊雪寒并不是想将两人说成堆,这种事最后会如何毕竟还是要看当事人。但就他的观察来看,虽然胡小海一而再地否认,王师却从头到尾没有坚持否认过。 这意味着什么? 樊雪寒摸了摸下巴,又想起胡小海刚才跟自己说的那些话,觉得其中有些蹊跷。 事实上,在原本的世界,樊雪寒从未喜欢过女人,至于是不是喜欢男人,他还没试过,所以不知道。 现代社会在朝全民皆腐的方向发展,就算自己不怎么接触那个圈子,周围却听得多了,看得多了,也时常被社团里的腐女子们拿来和其他同学yy打趣。 他从来没当一回事,也没觉得反感过。 有一次他好奇去翻了翻关系好的女同学的画册,发现她yy的对象是自己和同系的另一个尖子生。 说对方是尖子生,那是因为各门功课从来都是高分通过,而且熟悉所有的编程程序甚至早早就学了大三大四的课程。 而自己在对方的画册里,则是一个吊儿郎当的小混混人物,考试总是低分险险通过,但在黑别人程序上却十分精明,是个黑客高手。 画册里的自己和平日的自己不太一样,邪气的有些过头了,而那尖子生则是个冷面心热的存在,和自己一来一往,最后展开了热烈追求攻势。 在自己看到高h部分的时候,女同学回来了,尖叫一声抢过画册就跑。但那副性感的h画面却留在了他脑子里。 仔细想想,居然觉得……还蛮不错。 所以在看到王师和胡小海的互动时,忍不住就打趣起来,同时也几次反省自己,最后得出个结论:自己是腐的也说不定。 这世界上不是也有腐男的说法吗?估摸着就是这样吧…… 不过眼下是做正事的时候,樊雪寒拍拍自己的脸,打起了精神,也去用早饭了。 杉家这一整天都十分繁忙,才拿下来没多久的白灯笼,白布等等用品又挨着挂回去,大堂里一片清冷。 胡小海几人在杉哥的灵位牌前拜了几下,随后跟杉二爷打了个招呼,出门走动走动。 羽风都城很大,不像玦王都分了内外两城,满街男男女女笑闹着,带出一种特有的朝气蓬勃。姑娘们的穿着也更大胆,酥胸以上白花花的袒露着,黑发披散下来,随便别了发簪,或精致或朴素,却都难掩万种风情。 胡小海四人在主街上逛了一圈,随后目光落到前头一个小巷口前,一个带着面巾遮了半张脸的女子正对他们挥手。 她的动作十分小心低调,若不是因为胡小海几人一直就用余光四处扫着,恐怕很难发现到她。 等几人走进了,那女子道:“这边走。” 声音竟然就是昨天的霖茜。 几人显然是早商量好了的,谁也没多话,跟着女人就往巷子深处走去。 弯弯绕绕的巷子十分像是电视里那些江南烟雨小城,四周都是灰色的砖瓦房,或高或低,遮掩了半边天空。 等从另一端的巷口出去,女人小心地左右看看,又带着他们绕小路去了一座宅子的后门。 女人上前敲门,很快有丫头前来开门。将几人迎进屋内,女人这才摘了面巾,领着他们绕过后院小路,又经过短小的廊子,到了前厅的位置。 前厅里早就坐了一个人,一身简单的鹅黄长裙,披着小袄。屋里摆着暖炉,点着熏香,茶香合着熏香袅袅绕绕。 女人见他们进来,目光飞快地打量了几眼。 “这是我家大夫人。”霖茜只站在门边,也不上前,淡淡介绍。 女人看也不看她一眼,目光最后落到庄夙颜身上,知道他是一家之主,问:“听说你们想问老爷的事?” 庄夙颜点头。 女人轻笑一声,“我为何要告诉你们?我连你们是谁都不知道。” 庄夙颜淡淡道:“夫人虽然不认识我们,但至少我们没有恶意。比起那些暗地里不知道打着什么主意的人,我们愿意出手帮忙,难道不是夫人求而不得的?” 女人的脸色变了变,目光扫向门口的霖茜:“家丑不可外扬,可惜我家听墙角的耗子却多。” 霖茜不满,“夫人,昨晚我们已说好了……” 话没说完,却被女人打断。 “没错,霖茜跟你们说的都是实话,我家如今确实陷入麻烦之中,连我也不知道,会不会何时就被下了毒手。” 胡小海好奇:“你不是管账的吗?那些人为何到现在都没找你麻烦?” “你问我,我问谁去?”女人哼了一声,“大概是因为我虽知道那些钱,却不知道钱的来处吧。老爷生前不过让我管账,多的也从未说过。” “那我们就问那账。”庄夙颜撩袍坐下,气势不怒自威,竟让那女人找不出反驳的话。 樊雪寒看出这女人心高气傲,大概不想就此妥协于一个陌生人,也不想求救于一个陌生人。 这么一想,倒是能理解为何她默许了霖茜去寻求帮忙,而不是自己去。 呵,这女人真可笑。命都快不保了,却惦记着毫无意义的自尊心。 女人抿着唇,和屋里几人僵持了一会儿。她不说话,庄夙颜也不说话,屋里一时很是尴尬。 胡小海左右看看,正想打圆场,却听那女人对霖茜道:“这就是你找来帮忙的人?不觉得太过无礼了吗?” 胡小海一愣,噗嗤一下笑了,“你这人真奇怪,现在需要帮助的是你,不是我们。我们何必一副求着你的样子?你若是不稀罕,我们走就是了。” 虽然自己也不是单纯来帮忙的,并没有好心到什么闲事都管的地步,这算是各取所需,却也是一箭双雕。但这幅热脸贴冷屁股的架势,还是敬谢不敏。 女人下颚动了动,显是有些气愤。不知为何,对比这人的性子,看起来好似放荡的霖茜却让胡小海更有好印象一些。 “算了。”胡小海起身,“我们走吧。” “等等!”女人终于开口,脸上却满是不悦,用力绞着手里的娟怕,隔了好一会儿才起身,“你们随我来。” 这家的账房从外头看和其他账房并无不同,只是进去后才发现,内有玄机。 就见女人转动一幅画前的盆栽,画后头就打开了一扇暗门,顺着楼梯往下,竟是个地下室。 地下室并不大,里头却堆满了黑色沉重的大箱子。 女人拿钥匙开了其中一个箱子,打开之后原本黑暗的地下室陡然明亮起来。 ——全是货真价实的金条子。 胡小海忍不住哇了一声。 女人眯起眼,“这是账本。” 她从箱子里拿出一本厚厚的册子,递给庄夙颜。 庄夙颜只翻了几页,疑惑地神情就渐渐开朗了。 他抬起头,“这些钱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送来,再隔一段时间又会送走。送走的金额参差不齐,但确实慢慢将之前送来的金子又送出去了。” 胡小海听得莫名,“这是什么情况?也就是这些钱都不是这家老爷的?” “不是。”庄夙颜合上账本,“准确说来,更像是个寄放点。” 女人脸色不太好看,“我们也会得到固定的报酬。” “和这些金子比起来,那些报酬不够看吧?”庄夙颜看她,“你不想外人介入这件事,难不成想独吞了这些钱?” 樊雪寒和胡小海都是一惊,转头看她,脑子里浮现同一句话——人为财死! 女人脸上的表情像被投入大石子的池子,涟漪一层一层泛开,最后终于回归沉静,彻底安静下来。 她慢条斯理道:“没错,老爷死了,我总得为自己今后做打算。若我能带着这些钱逃离万象,去哪里都好,一定有办法摆脱那些人。” 说着,她似乎又带了点恨意,“要用的时候威逼利诱,没用了就打算一脚踢开?老爷就是太软弱了,否则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庄夙颜冷笑一声,“你家老爷真可怜,为了保家人安全连命都丢了,却落得这么个评价。” 胡小海顺口接下去,“还被惦记着这些本就不该留着的钱。” “你家老爷比你更聪明。”胡小海看她,“那些人不是你一个平凡女人就能对付的。” “……”女人拽紧手指,“我有钱!我有这么多钱!我能请很多武功高强的人保护我!” “……”无药可救。 这是除女人之外,其他所有人的心声。 胡小海道:“你若想保命,就听我的。一把火烧了这宅子。” “什么?!”女人大吃一惊,“你你你……” “别你你你了。”胡小海不耐烦道:“虽然目前不知道黑寡妇为何杀了你男人,其他人说不定也是追黑寡妇去了,所以一直没能料理你。等他们回来,你就只有死路一条。为今之计只有一把火烧了这宅子,他们若要忙着抢救这些金子,你就能趁机逃跑,反正东西他们拿到了,账本毁了,再要找你也不是必须的事了,谁会管你逃去哪儿?” 女人摇头,“不行,我……” 她若是这么走了,什么都留不下来,什么都没有了,可要怎么办啊? 霖茜此时从楼梯上下来,淡淡道:“大夫人,就算不为你自己考虑,也为老爷唯一的子嗣考虑。小公子年纪还小,你舍得他吃苦吗?” “你闭嘴!”女人气急,“若是放弃这些,他跟着我岂不是一样受苦?!” “我们去泰古国。”霖茜皱眉,“那里民风开放,也有许多的机会,我们带上老爷留下的家产,去自己做生意,做什么都好,总好过躲躲藏藏一辈子啊!” 樊雪寒也佩服看了一眼霖茜:别说她脸厚,但想的却都是实实在在的事。想跟着庄夙颜离开也好,想救自己的命也好,她考虑的都是最现实的事,而且比谁都更坚强。 ——只是为了活下去而已。 女人咬住下唇,迟迟做不了决定。 胡小海皱眉,“你若做不了决定,就让我们给你做。你们去收拾行李,今天晚上就走,一秒都不能多待。” 霖茜立刻点头,转身就走。 女人看着那些装满金子的箱子,心里天人交战,最后只得放弃,甩袖气急地走了。 “真的要一把火烧了?”庄夙颜转头看他。 胡小海摸着下巴,“他们一定会来抢救这些金子,到时候你和樊雪寒能逮住几个?” “看情况。” “他们在暗,我们在明,本就不好查。这下把他们全都炸出来。”胡小海嘿嘿笑,“依我看,这些钱恐怕是用做军饷吧。” 邢帆也点头,“万象和轩辕一直战火不断,哪边都急需用钱。” “哪边都急需啊。”胡小海和樊雪寒互看一眼,“你想到什么?” “大概和你想的一样?” …… 当天夜里,大宅起火。走火的呼喊声传得很远,夜色下几个黑影迅速朝这边靠近,火焰仿佛盛夏最美的烟火,熏染的半边天空都变了色。 庄夙颜和樊雪寒各自埋伏在附近,等着那些人踏入陷阱。而胡小海则傻逼了,他拿着火把,站在其中一个屋子里,眉头抽了抽,又抽了抽。 有人能蠢到放火却把自己困在火场里了吗?这里就有一个。 “……”救——命——啊——!!!!! 第七十四章 樊雪寒蹲在院墙外背风处,看着火势开始往外蔓延,有越来越大的架势。心里正想着他家大哥真是放火小能手,这么会儿功夫就让这么大座宅子里里外外烧起来了呢。 若胡小海此时在这里,定然会鼻孔仰天回答:“那是必须的,所有房子里本身就有易燃物,加上古代的屋子都是木质结构,花园里有草有花,只要在屋内浇上油,屋门外堆上易燃的草垛,再配合今晚的风向,那可不是分分钟燃起来的事?” 可是,少主此时不在这里,而且此时他也实在得意不起来。 大火很快让烟雾弥漫在整个屋里,胡小海又刚好在小说籍博古架和画卷最先燃起来,窗下的盆栽,叶子被火燎得噼啪响。 他心里只觉得冤枉,原本他在屋外放好草垛,进屋在桌子上淋油,结果身后一阵风,将草垛整个卷了起来,他听到动静回头去看,结果手捧着油桶一滑,油渍飞到了鞋子和衣摆上。他下意识就往后退,碰倒了身后的装饰大花瓶,大花瓶一倒,咕噜噜往侧边滚,随即撞倒路上所有的障碍物。 不过一两秒的时间,胡小海还没反应过来,大门砰的关上了,之前他在外头放了一把大扫帚,是用来将草垛扫到一处的,这时候却一歪,从外头刚好斜着卡主了门。 再然后,他放在一边的烛台被自己的袖子扫到,整个翻倒进了淋着油的桌子上,自己若不是退得快,鞋子和衣摆也该跟着烧起来了。 胡小海满头黑线,从这次的教训里得出一个结论—— 一:做事要讲究顺序,应该先淋油,再出门放草垛。 二:小细节决定成败是对的,所以不能忽略生活里任何一个小细节,哪怕只是不小心撞倒了花瓶,你也不会知道之后会引起什么连锁反应。 三:门外不能放任何可能阻挡自己离开这个屋子的东西,扫帚也不行。 四:易燃物品不能放在一块儿! 他匆匆将油桶放下,伸手去拿放在门边的火把,原本是准备点火用的,这下好,不仅用不着了还成了一个巨大的易燃物。 临时要熄灭是不可能的了,所以他努力举高手,希望别引发更大的火灾,一边四下张望,准备从窗户翻出去。 而天底下倒霉事从来是一环扣一环的,他高举火把不过几秒时间,就觉得头顶好像热了起来。 这种感觉胡小海曾经有过一次,高中的时候被喜欢追潮流的同伴拉进理发店,说要烫个头。看着镜子里自己像个外星人一样被一个大机器包住脑袋,热度从头顶传来时,胡小海胆战心惊,生怕一会儿自己头发着火。 眼下,自己头顶就有这种感觉。 他猛地抬头,瞳孔骤缩,“shit!!” 进门时并未注意,现在才发现梁顶上垂下来许多用来包裹柱子的布条,颜色很浅,应该是为了美化用,免得木头暴露在外看着不好看。 垂下来的那些布条丝丝缕缕,若平日注意到了,可能还觉得给这稍显死板的书房添了一些雅致和温馨,但现在胡小海可欣赏不起来,只觉得——偷工减料被雷劈啊!!! 火势顺着布料很快蔓延上屋顶,木头燃烧发出噼啪声,烟雾很快蔓延起来,又一路顺着修建的方向蔓延到四周窗框,窗框特别容易着火——有纸和易燃的木条。 胡小海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已经出不去了。 门的位置被燃烧的书桌挡住,窗户也已经烧了起来,四周画卷和盆栽散发出可怕的燃烧臭气。 他捂住鼻子蹲下身,尽可能将身体放低,但这样解决不了什么问题,就算不被呛死,也会被闷死。 很快屋里的空气就稀薄起来,因为高热度,胡小海像从被水里捞起来,浑身都湿透了。 屋外。 邢帆往院子里看了一眼,“少主怎么还没出来?” 樊雪寒盯着街道:“大概还在哪儿兴高采烈的当纵火犯吧。” 这种事可不是随便能遇到的。 随着火越来越大,隔着外头院墙,也能感觉到极高的热度扑面而来。 正街上急着救火的人络绎不绝,邻里乡亲都来帮忙,一桶一桶的水往门口浇,却是杯水车薪而已。 樊雪寒又等了一会儿,觉得不对,“也太久了,做做样子就行了,主要是账房和书房的位置,让他们好去抢金子。用不着整栋宅子烧得一点不剩啊?” 再烧下去,周围的邻里该遭殃了。 邢帆皱眉,“我去看看。” 樊雪寒点头,又在原地等了会儿,转身去找庄夙颜。 庄夙颜在街头另一个角落。他沉静地站着,像头捕猎的黑豹,若不是樊雪寒感觉敏锐,根本不会发现那里有一个人。 见他过来,王师皱眉,“少主呢?” “还没出来,邢帆去找他了。”樊雪寒并没有引起重视,转而问:“他们真的会来?” “应该会。”庄夙颜道:“我相信少主的判断。” 樊雪寒一挑眉,“我听说你嫌他笨来着。” “……”庄夙颜揉了揉眉心,“那是……我还不够了解他。” 樊雪寒噗嗤乐了,却也没多说,“你觉得那些金子是用来做什么的?” “和少主想的一样。”王师看他一眼,“宫主看来也是想到了。” “恩,我猜是万象内部有奸细。”樊雪寒勾起嘴角,眸光映着对面大宅的火,在眼底晕染开一层诱惑似的深橘色,“打仗定然有自己的军饷,国家统一发放或者征收,这些钱如此小心翼翼藏起来,又运出去,来历和去处皆不明。若是有人想趁着两边打仗聚拢资金,拉拢人马,筹备自己的军队……我听说现任的万象王还有几个不错的弟弟。” “新王刚上任,而且深受百姓爱戴,群臣崇敬,加上外头战火不断,没有人会蠢到这种时候搞内讧。” “所以,只剩下外人捣乱的份了。”樊雪寒轻叩下颚,“你猜是不是大皇子?” “……”庄夙颜没有答话。 樊雪寒看了看他,“到现在还不信任我?” “不。”庄夙颜看他一眼,“只是皓雪宫毕竟不是轩辕国的人,宫主没必要为我国的事担忧。” “……”这明明就是不信任。 樊雪寒翻个白眼,知道他为人谨慎。哪怕自己和胡小海称兄道弟,他也从未放任过自己随意而为,无论何时,那双目光都带着浓浓的警惕和戒备。 要让这么个人放下所有的戒心完全信任,其实,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 樊雪寒和他等在一边,谁也没先说话。隔了一会儿,巷口突然闪过一人,正是邢帆,气喘吁吁,满头都是汗:“王师!少主不见了!” 庄夙颜一愣,“什么意思?” “属下在宅子上方四处找过了,没见到少主人。而且宅子到处都烧起来了,属下也看不清楚。” 樊雪寒心里一惊:“难道……他把自己困里头了?” 这不可能啊?!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事?? 他话音未落,庄夙颜已经飞快跃起往着火的方向去了。半空中只匆匆落下一句话,“宫主和邢帆在这里守着!” 大宅前院火势还好,主屋也还好,后院火势最大。账房和书房,还有一些客房都燃起来了,烟雾弥漫处几乎目不能视。 “少主!”庄夙颜用起内劲,往院里一声吼。 远处是呼啦啦救火的吵闹声,这里却安静的一点回应也没有。 内心的焦躁更加汹涌,他慌张地快速扫视着所有可能有人的地方,却是无功而返。 那人究竟去哪里了?难不成被七星刀的人带走了? 他眉头一皱,手指无意识拽紧了袖子,用起内力又朝院子里吼了几声。 依然没有回应。 后院仿佛一只高温的炉鼎,庄夙颜屏住一口气,猛地冲进院中。用内力横扫拂开一些火苗,但很快,又有更多的火苗舔舐而上,仿佛月光下疯狂而动的妖魔。庄夙颜只有不断地用内力夹带起风扇向左右两侧,最后目光突然定在一处位置。 紧闭的房门,门口还有一把扫帚,立的位置很奇怪,好像刚好卡主了门。 仿佛这一刻心有灵犀,庄夙颜只觉得浑身神经和肌肉都绷紧了。他猛地冲过去,一掌掀飞了门板,浓雾之中,一个清瘦的人影正趴在地上,早已昏迷不醒。 “小海!!”庄夙颜一声暴喝,只觉心脏瞬时停了,屏住呼吸几步冲进去,一路用内力将火势压下,搂住他就飞快翻身上了屋顶。 胡小海身体极烫,仿佛再晚一秒就该烤熟了。 脸上是不自然的涨红,浑身软绵绵的,被王师搂了不停摇晃。 “小海?小海?你醒醒!” 他慌张伸手去摸少主脉门,发现脉细微弱,再探鼻息,虽有,却极浅。 “你撑住!”他咬牙,抱住人翻身下了屋顶几个纵身闪到了巷子里,正想问樊雪寒有没有什么药,却见那头已经打起来了。 三个黑衣人对樊雪寒和邢帆。邢帆功夫并不弱,但七星刀的人也极不好对付。他此时拖住一个,樊雪寒则以一敌二,目前看,他还牢牢占着优势。 樊雪寒余光扫到庄夙颜抱着的人,目光一缩,瞬间隔空一掌扇飞一人,闪身过来,“怎么回事?” “他昏迷在屋里,可能被烟呛了。”庄夙颜眉目间满是杀气。见黑影随即追上来,不等樊雪寒回身,抬手运起内力,隔山打牛的一掌让那黑影猛吐出口血,撞倒在后头墙面上。 “别急。”樊雪寒趁机把了脉,又摸了摸胡小海额头,“这里我对付,你去找家客栈,找冷水将他放进去。” 他说着,又塞给庄夙颜一颗药丸,“等他身体温度降一些就磨碎了让他吃下去。” 庄夙颜也不答话,接过药抱起少主很快离去了。 若要说这一夜是庄夙颜出生到现在最狼狈的一夜也不为过。他抱着胡小海,因为对方滚烫的温度而让自己也满头大汗,汗水浸湿了衣衫,加之又从火场里出来,头冠歪了,衣摆还烧掉了一点,脸上沾了一些黑灰的烟尘,什么俊帅气质都没有了,冲进客栈里时,还把店小二吓了一跳。 前面街有屋子着火的事,大家都知道,还有人继续往那边去帮忙,衙差们也早就赶去了。这店小二见他们这样子,先入为主以为他们救火出了事,赶紧往里头请,给开好房,又问需不需要找大夫。 庄夙颜将人往床上一放,“打冷水来,动作快!” 店小二不敢违背,或者说男人身上的戾气太可怕了。赶紧就去打冷水,一连上上下下提了四趟,将木桶装满,气喘吁吁。 庄夙颜连头也没回:“没叫你之前不准进来!” 随即一抬手,内力似长着眼睛,砰一下将门关上了。 庄夙颜很快将少主扒个精光,见他背部似有烧伤的痕迹,心里一抽,手指都在发抖。抱着他小心翼翼放进水里。 冷水的刺激让胡小海皱了皱眉,呻吟一声,随即剧烈呛咳起来。 庄夙颜赶紧给他拍背,又怕碰到伤口,行动极为小心翼翼。 大冷天,先热后凉的,庄夙颜着急让他降温,也没关窗。没过一会儿,温度降了下来,胡小海迷迷糊糊里冷得牙齿都在打架。 王师赶紧将他抱出来。他只挽着袖子,衣服先被火烧现在又沾湿了水,他也来不及管。将人小心擦干水,裹进被子里,摸摸额头,却是发起高烧来了。 不过这不发烧,那就奇怪了。 庄夙颜摸出药丸,很快找了碗磨碎,倒了点水溶了,就要给少主灌下去。 结果胡小海冷的抖抖抖,到嘴边的药给他抖出来好些。 这药可就一颗。庄夙颜眼眸一沉,抬起少主脖颈,自己喝了一口,低头,嘴对嘴给他喂了下去。 唇齿缠绕,少主的唇极冷。舌尖被王师强制压住,药顺着喉咙滑下,胡小海几乎立刻就咳了起来。 庄夙颜给他顺气,又喝了一口,照样子给他灌下去。 这么往复两次,终于将药都喂了下去,又用内力给他护体,渐渐少主的身体才暖和起来,沉沉睡去。 庄夙颜只觉得一嘴巴的苦味,让小二上茶又倒掉木桶里的水。夜晚漫长,他守着少主将嘴里的药味洗去,却总觉得洗不掉唇上的触感。 柔软的冰冷的,舌尖缠绕的一瞬,胸口猛然跃起的激烈冲动。 又一会儿,樊雪寒和邢帆寻了过来。 那三个黑影只带回来一个,说是另外两个已经咬舌自尽了。 樊雪寒气道:“若不是我下手快,卸掉他下巴,我们今晚就白干一场了。” 那被卸掉下巴的人坐在地上,脸上满是戾气,像是丛林里的野狼。 庄夙颜强迫自己回神,问话道:“你是七星刀的人?不用说话,点头或摇头就行。” 男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邢帆之前去火场转了一圈,人皮面具因为高温翘起了边。他干脆将面具取了,此时就是一大男人穿着女人的衣裙,看着特别滑稽。 “你若不说,我有的是办法让你说。不想受皮肉之苦就识趣点。” 樊雪寒拦住他,“诶,别那么暴力,我们要以和为贵。” 邢帆不解看他。 樊雪寒慢吞吞摸出一瓶药来,“这是师父早前给我的,吃了之后内脏像被人扯来扯去的痛,要持续七七四十九天,不过放心,绝对不会死人的。先痛肠子,再痛肝,再痛胃和肾,最后是心脏。” 樊雪寒嘿嘿一笑,“我早就想试试这药的功力了。” 邢帆:“……” 那人脸色惨白,强作镇定,眼神看起来好像在说——你不用唬我,我不会怕! 樊雪寒一耸肩,“太好了,我还怕你不是铁汉子呢。” 说着就打开药瓶,从里头倒出一颗血红的药丸来。 那人一抖,见他走近,笑容阴森诡异又带着期待,顿时被激起了鸡皮疙瘩,头皮发麻。 他猛点头,又猛摇头,再猛点头。嘴里诶诶啊啊乱嚷。 樊雪寒失望道:“你要说了吗?” 那人狂点头。 樊雪寒伸手咔哒一扭,给他接上下巴,“那说吧。” “我是七星刀的人……”他目光在庄夙颜脸上停了一会儿,似乎觉得认识他,但一时想不起来,“我们是轩辕国太子党的人,你们最好别插手这件事。” 第七十五章 那人话一说完,等着看庄夙颜几人变脸。不管再怎么多管闲事也好,跟皇室扯上关系,大多数人都是要慎重考虑,甚至是退出的。 好日子多的是,何必跟自己找没趣呢? 所以那人还觉得,这么一说,大概就能省很多事了吧。 可没想到,从庄夙颜到樊雪寒,没一个变脸的。倒是邢帆回头看了王师一眼,那意思——还要再问么? 庄夙颜坐在床边,一手无意识摩挲着少主的手心。高温还未降下来,少主手心很烫,软软的手指一点力气也没有,对他的摩挲也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王师现在心情很不好,所以无论此时七星刀的人说的是什么,他都不会有任何波动——虽然这答案他们已经料到了。 “太子让你做什么?”樊雪寒蹲下来,摘了自己的面巾。面巾后的脸一露出来就让男人大吃一惊,他还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人,连带着整个简朴的小客栈好似也突然蓬荜生辉起来了。 “我……”男人被那双极漂亮的眼睛盯着,有些晃神,但很快还是坚定了立场,“我不能说。” “那就吃药吧。”樊雪寒又摸药瓶子。 男人几乎崩溃,心里嚎:长这么漂亮怎么心肠这么歹毒啊啊啊! 樊雪寒仿佛看不见他满脸无法言说的表情,将药丸送到他嘴边,捏开他的嘴,“你若再不说,我就再喂一颗其他的,保证你爽得有今生没来世。” “……”男人惊恐地盯着那颗药,“你你你不如让我去死!” “那怎么行?岂不是便宜了你?” 邢帆在一边冷冷道:“你现在若说了,我们保证不将消息漏出去。七星刀有什么好?你以后改头换面重新做人,他们会以为你死了,岂不两全其美?” 男人瞪大眼,“七星刀的消息很灵通,到处都有暗线。我若逃了,这辈子就是个一生胆战心惊的下场。” “那你去皓雪宫。”樊雪寒挑眉,“我与那宫主认识,将你收了当个小兵,他们还没那个胆子在皓雪宫布暗线。” 男人一愣,有些怀疑,“此话当真?” 他当然知道,七星刀还没那个胆子敢挑战传闻里脾气乖张,神功盖世的皓雪宫宫主。 若真能去皓雪宫,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不过去有一个条件。”樊雪寒笑了,“你毕竟是七星刀的人,若是哪天联系上七星刀想靠皓雪宫来将功补过,我岂不是引狼入室?” 男人神色一僵。 “废去你全身武功,封了哑穴,如何?” “混账!”男人顿时青筋爆起,“如此歹毒!你不如一刀杀了我!让我做个废人有何意义?!” “做废人总比死人好。”樊雪寒冷冷看他。 邢帆被樊雪寒的语气一惊,暗地里打量。这些日子以来一直看他和少主嘻嘻哈哈,还觉得这宫主虽然行为怪异了一点,但跟传闻里的却不太相同。 什么性情乖张,冷血漠世,脾气不好。他可从没看出来。 可现在,他却有一点相信这个传闻了。不是他没看出来,而是这宫主从未表现过。 樊雪寒还是个普通学生的时候,就不是什么好苗子。打架惹祸的事没少干,只是上了大学,脾气收敛了一些。成天和电脑程序混在一起,也没其他大爱好。 他秉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大学生涯还算一路平稳。以前初中高中的同学听闻他是个乖乖学生,还嘲笑他老了,热血不在了。 说实在的,自从他来了这个世界,发现自己一身好武艺,又被师父逮着逼着训练了这么久以后,说他不高兴,不兴奋,那是假的。 胡小海是没什么光环,除了力气稍微大点——但这在王府里养尊处优一段时日之后,也基本聊胜于无了。 而他则是一心想从皓雪宫出去外面闯闯,初中的时候没少看金庸古龙的武侠小说,胸腔里一片豪情奈何时间不对无处挥洒,现在简直天时地利,若不遵从一下自己的一颗武侠心,实在对不起年少的梦想。 他要当的绝对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肝胆豪情的大侠;他要当就当第一大魔头,皓雪宫算什么?若有机会,他倒想建一个武林魔教,就是小说里那种总是有奇奇怪怪的人做左护法,右护法,还有什么什么分舵舵主,什么什么副帮主。比起那些所谓的正义门派,他们顶着魔教名头,却更像正义人士——这种感觉实在太爽了。 于是笑得更加阴险,一双眼紧紧盯着男人,“两条路,活下去或者生不如死。” 男人嘴角动了动,目光落向樊雪寒背后的人。庄夙颜一直沉默地看着这一切,到现在才终于开口,“你要说的,其实我们已经猜到七八分了。不过跟你确认一下而已,为了剩下的两三分生不如死,不觉得冤枉吗?” 男人眯眼,哼一声,“不用这样唬我,我又不是三岁孩子。” 庄夙颜慢条斯理道:“那些钱都是从万象国运出来的。” 男人一愣。 “早听说太子和七星刀有合作,想必是和万象里的内贼串通好了,让对方送钱去太子那处,这么多金子,足够保证边关的粮草了,说不定还能再添置许多新的战衣和兵器。太子想速战速决,一方面在轩辕王面前立下功劳,稳固太子之位;一方面从内里瓦解万象,抓住万象王的把柄和弱点。可怜万象王新上任不久就遇人不淑,被挖了墙角都还不知道。” 男人听得一愣一愣,狐疑,“你怎么知道的?” 这些事情普通人不可能知道啊,若是普通人都知道了,怎么可能万象王还不知道! 庄夙颜道:“我们知道的远比你知道的多,怎么样,这样也还是不说吗?那我就成全你做个英雄汉子,一刀结果了你。” “……”男人犹豫了。七星刀本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的地方,何况大部分的事这些人都知道了,自己说与不说,其实没什么差别。若是为了这个去死,实在不值得。 “好,我说。”男人考虑半响,点头,“不过我也不去皓雪宫,看你们也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人,答应我说完就放我走。” “行。”庄夙颜点头,“一言为定。” 男人便道:“你们想知道什么?” “黑寡妇是你们七星刀的人,既然七星刀帮着太子,她为何杀了中间人?” 这一点,王师一直没想明白。 “这还不简单?”男人道:“黑寡妇已经叛逃了,不再是七星刀的人。而且七星刀的人也一直在追杀她。” “叛逃?”王师愣了愣,他还当真没想过这一点,“为什么?” “原因不清楚,只听说是为了一个男人。可能是她的情人。” 樊雪寒一挑眉,“原来传闻里冷眼冷心,最恶毒的黑寡妇,也有为情所困的时候?” 王师又问:“万象里和太子联合的内贼是谁?” “……说了也无妨。”男人道:“他乃是万象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文丞相。” “丞相?”樊雪寒大吃一惊,“他已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还想要什么?” “不清楚。”男人摇头,“也许是造反?” “不可能。”王师眯眼,“他若要造反,在新王上任前就该出手。等到现在岂不是晚了?不仅晚了,还要赔出那么多钱去给一个敌国,这里头的道理根本说不通。” “是啊。”樊雪寒也点头,“这根本是赔了夫人又折兵,除非他疯了。” 男人一耸肩,“其他的,我不清楚。” 王师想了想,“太子给你们的命令是什么?” “你不都知道了。”男人看他,“每个月定时去拿钱。” “为什么选这家人?” “不知道。”男人摇头,“这都是一开始定好的,我们只需要服从命令。” 王师揉了揉眉心,飞快地在心里理出个头绪,随即道:“若我们放了你,你能给七星刀放出个消息去吗?” “做什么?”男人皱眉,“我以后就是个死人,不存在七星刀了,我这么做岂不是暴露我自己?” “不,你留在刚才的巷子里。”王师想了想,露出个浅浅的笑意,“让他们以为你是临死前留下的就行了。” 男人皱眉,“这是放我走的条件?” “是。” “……” “不仅放你走,再送你一些盘缠和一匹好马。” 男人咬牙,“行,你要留什么?” 等男人离开客栈,邢帆立刻跟了上去。樊雪寒在屋里坐了一会儿,觉得饿了,叫来小二要了碗牛肉面吃。 他看庄夙颜皱着眉头看着胡小海的睡脸,道:“别担心啦,等这热发完就好了。” “他身上还有些烧伤。” 樊雪寒摸了摸怀里,“没带烧伤的药,没关系,明天随便去哪家医馆买点。” “会不会留疤?” “……”樊雪寒乐了,“留疤又怎么了?男人就是要有几条疤才帅气。我大哥又不是扭捏的人,没死就谢天谢地,怕什么疤?” 庄夙颜转头看他,“宫主这几声大哥叫得真顺口。” 樊雪寒不理他探究的目光,继续吃面,“那是,老子说一不二,说了是大哥,一辈子都是我大哥。” 庄夙颜被他这句话弄的心里震了震。他下意识抬手揉了揉心口,似乎觉得有什么东西要呼之欲出。 “诶。”樊雪寒吃完面,抹了嘴看他,“你让那人留个‘文’字是什么意思?” “当然是挑拨离间。”庄夙颜道:“对付这些人,他们心眼多,就让他们慢慢琢磨去。再亲的兄弟还有嫌隙的时候,更莫说两个陌生人,还不是一国的。” 樊雪寒眯起眼,“一肚子坏水儿。” 王师被他的语气用词噎了一下,“这些事放下先不提,我们应该想办法如何才能见到万象王。” “王可不是说见就能见的。”樊雪寒道:“不过被自己人挖墙脚的王,我还真想见见,长得一定很蠢。” 王师无语看他,“这和长相有关系?” 宫主一本正经,“俗话说,相由心生。” “……” 翌日,做了一晚上恶梦的胡小海终于醒了。 他睁眼的一瞬间,就觉得口干舌燥,浑身没力,背后还隐隐作痛。 盯着床顶半响,他才终于想起之前发生了什么事。照现在看来,反正自己没死,不幸中的万幸吗…… 窗外的光线似乎被遮挡住了,胡小海感觉身侧好像有东西。慢条斯理转了转脖子,才发现床边竟然靠着个人。 王师靠着床边睡了一晚,此时低着头,一手还握着胡小海的手,他身上的衣服都没换,摘了法冠,黑发从肩头流泻而下,眉眼里带了淡淡的疲倦。 大概有什么心事,睡着了也皱着眉,嘴角下抿着,整个脖子和肩膀看起来都有些僵硬的感觉。 胡小海有些愣,看了他半天,才响起要叫醒他。 “王……”一开口,声音沙哑的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可就是这么一点微小的动静,王师立刻醒了。 他双眼里都是血丝,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显然一夜没能休息好,此时看到他醒了,神情松下来,“有哪里不舒服吗?” “……水。”胡小海困难道。 王师立刻给他端来水,又将他扶起来,几乎是半搂在怀里,还要小心不碰到他背上的伤口。 胡小海直喝了五大杯下去,这才缓了口气。声音依然有点哑,却莫名多了几分性感的磁性。 “我们在哪儿?” “客栈。”王师简单说了一下经过,又道:“以后这些事还是让邢帆去做吧。” 原本就打算让邢帆去放火的,少主却兴高采烈,兴致勃勃,亢奋不已地非要自己去。 王师昨晚已经反省了自己无数次,决定以后凡事有危险的事,哪怕只有一根头发丝细的风险,他也不会再让少主去冒险。 胡小海自知理亏,叹口气,“看来没有做纵火犯的潜质,我还是适合当一个好人。” 然后特别志气地挺了挺胸。 王师:“……” 王师哭笑不得,将他小心扶回床里,“我去给你叫早饭。” “要蟹黄包子,韭菜炒蛋,清炒虾仁,竹笋烧鸡崽儿和皮蛋瘦肉粥。” 王师看他,“大清早的不能吃太油腻。” “哪里油?明明就很清淡!”少主不乐意,“我饿了一整个晚上!” 他现在可以吃下一头牛! 有食欲总是好事。王师虽说不太情愿,还是奉命去吩咐厨房了。 樊雪寒则自己吃了早饭就去找医馆买药,邢帆出门打听消息。 胡小海觉得自己很饿,但其实一笼包子加一碗粥下去之后,他几乎已经撑住了。 他慢条斯理挑着虾仁吃,一边问:“杉家怎么解决?” “等你好一点,我们就去跟他们告辞。”庄夙颜道:“太子运钱的中间人没了,可能会重新找人选。但这也不是容易的事,要找口风紧,信得过,还不容易引起外人注意的人。趁这个时候,我们越早赶到万象主城越好。” 第七十六章 胡小海几人说出门逛街,一逛就失去了踪影,原本杉家的下人还在四处寻找他们,结果第五日下午,几人又回来了。 胡小海打哈哈,“哎哟,逛着逛着就逛得远了一点,对路也不熟,就迷路了。” “……”几个下人都无语看他,心说:当他们傻子呢? 杉家二爷现在却无暇管这些事。原本胡小海几人就是客人,去留不是他能说了算的,再者说人家与自家大哥萍水相逢,愿意回来报个信已是自家恩情了,更不会多说一句不好的。 如今大哥过世,堂兄弟过世,两家亲戚也做不成了,却偏生又得到堂兄弟家被一把大火烧了大半,家中亲眷俱是不知去向。杉家二爷这些天头发都白了好多,烦得不行。 毕竟是亲戚一场,谁能说说就算呢?可想查个清楚,却也无从下手,二爷的夫人也不许再查下去了,一大家子人还等着养活呢,不能再惹祸上身了。 二爷这口气虽吞不下去,但嫂子命已苦,大哥还留的有子嗣,自己也有子嗣,这重担全在自己肩膀上,想报仇,也无从去报啊。 他恨自己胆小懦弱,不像个男人,看着妻子泪眼婆娑的脸,却也硬不起心肠执意而为。 于是只有仰天长叹,叹他杉家遇事不公,却也无可奈何。 胡小海几人很快收拾了行囊就跟二爷告辞。二爷客套了几句挽留的话,也就随他们去了,不过为了表示感谢,又送了几匹好马,一辆大些的马车,送些干粮衣服和盘缠,又道:“相识一场就是缘分,你们的恩情我这辈子都会记得,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事,只管差人来说一句。” 几人谢过,又是一路客套,一个时辰后,才终于启程上路,当天夜里就离开了羽风都,朝下一个目标进发了。 樊雪寒坐在车里,被路颠簸的晃来晃去,道:“羽风都是万象第一大都,再过两个小镇,就能见到万象的第二大都了。” “还第一第二呢。”胡小海咬着零食咂嘴,“一共就两个都城,需要排名吗?” 樊雪寒看他,“是啊,你当都是轩辕国呢?子嗣太多,所以和其他国不一样,别人都是两个都城,你们就有三个。” “……也就多了一个而已。” “玦王都还盛产玉石。” “……”咳咳,胡小海当没听到。 庄夙颜策马在马车旁边,一直听着马车里的动静,闻言开口,“皓雪宫也是独一无二之地,若是以后皓雪宫跟玦王都合作,药玉也就不是世间稀罕事了。” 胡小海一听,眼睛唰地亮起来,“药玉啊!一听就很高级!” 樊雪寒无语,“哥,在这个世界生活,你能多长点常识不?药玉是大陆最稀有的东西,一定要最好的玉和最好的药经过专门的锻造才能出现。而且成功的几率还很小。” “药玉有什么作用?” “听说有价值连城的,能起死回生。” “……吹吧。”胡小海翻白眼。 “夸张肯定是夸张了,不过延年益寿的作用一定有的。还有人之将死的时候,若是有药玉,可能还能延缓病情,甚至发生奇迹转好的可能。” 胡小海眼珠子骨碌碌转,“不如我们……” 这生意好啊,实在好得不能再好了。他们二人联手,立刻就能成为最大的垄断商啊!皓雪宫有的是药,他玦王都有的是玉,就算几率再低,算下来也比其他地方高出许多啊! 到时候还怕什么三大世家?还怕什么他们掌握玦王都经济命脉,富可敌国,连贵族见他们都要矮几分? 哇卡卡卡卡!!三大世家到时候连看都不够看! 胡小海猥琐地嘿嘿笑,眼睛都眯起来了,满脑子都是美好的未来崇敬。 到时候让夏子龙那个死正太控给自己端茶倒水,让那个肚子里全是黑水的柳慕言给自己捏肩膀捶腿,让东方…… 算了,他还有用。就他那推销手段加上俊美模样,可以去当广告代言人。 樊雪寒看着他大哥快流口水的样子,无奈道:“你就不能再出息点。” “啊?” “我看你也别当什么少主了,和我一起去闯荡江湖吧!”樊雪寒热血高昂,“我们去创造新的武侠神话!” 胡小海看傻子一样看他,“你疯了?皓雪宫宫主不好当吗?” “……不是自己挣来的,没意思。”他一睁眼就是宫主了,一点快感都没有。 “相信我。”胡小海拍他肩膀,语重心长,“小孩子都是有叛逆期的,觉得天底下就自己最牛逼,别人送好东西给他他都不稀罕。但当他自己出去闯社会,经历了不公平和社会的残忍黑暗之后,才会知道原来的自己有多幸福。” 樊雪寒:“……” 樊雪寒说:“哥,你好像我妈。” 胡小海长叹一气,“前辈的话总是有道理的,因为他们也曾经和你一样。不同的是,他们可以提供给你不用走弯路的机会,而你偏偏不稀罕。人类总是在重复同样的事。” 樊雪寒也语重心长道:“哥,可是每个人是不一样的,遇到的事情不一样,想的事情也不一样,总结的定论就不一样。你怎么知道别人适合的路,就一定适合你呢?” 胡小海一顿,满意看他,“很好,你已经学会辩论了。” “……” 到下一个镇子前,他们先到了一所小村庄。 这里挺安静的,四面环山,风景也不错。白雪覆盖在遥远的山顶,活像硕大的雪糕。 胡小海从车上下来,冷的一缩脖子,“人总是这么奇怪,明明这么冷,但我现在很想念冰淇淋。” 樊雪寒指着远处还未化开的雪,“去吧,随便吃,不给钱。” 庄夙颜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伸手给少主拢了拢围脖,确定不会冷着他之后才道:“少主的话有道理。” “?” “你们刚才在马车里说的。”王师道:“前辈的话总是会有用的。” 胡小海笑起来,“小寒说的也没错,虽然都是有用的,但也要挑选着来用。对自己适用的,不见得对别人也适用。” 庄夙颜欣慰地看着他,“少主长大了。” “?” “会说有道理的话了。” “……”胡小海郁闷,他原本也会说好不好!可他们没能给他这个机会啊!! 于是,胡小海又飞快地总结出了一条。 “成长的良好环境也是很必要的,不能光听别人说一个劲地吸收,自己也要总结,要说给别人听,这样才能达成沟通的桥梁。” 王师拉着他进屋,“少主想跟我说什么?” “……你什么时候才能习惯叫我的名字?” “……” 其实已经叫过了,王师默默想。 村子里没有所谓的客栈,有的不过是供往来旅客落个脚的屋子。 没有名字也没有掌柜的小二的,就一对夫妻经营着,屋子外头围着栅栏,整个小院成四合院的样子,天井并不大,都是单层小楼。在这村庄里已算得上大宅了。 后头有个小菜园,种着一些四季都有的家常菜,养着鸭子和鸡,还有一条大黑狗。 黑狗一见来人就叫个不停,被铁链拴在木桩上,挣扎不得,只得在原地凶狠地咆哮。 胡小海最怕这种大黑狗,小心翼翼躲到王师身边,探头探脑地看。 王师道:“不用怕,它不会过来的。” “我知道。”胡小海哼一声,“我没怕。” 身体却更缩了缩。 樊雪寒是一眼就看到了躲在屋檐下头的猫,是一只很常见的花斑猫,很瘦,因为怕冷缩在茅草堆里头。 他嘴里啧啧地唤,一边小心翼翼过去,猫还没等他走近,唰地一下就从茅草堆里窜出来,一溜烟上了屋顶。 于是堂堂宫主的小孩子心性就被激发了出来,运起内力施展轻功满院子追猫,从屋顶到树上,从树上到院子里,再到屋顶。 老夫妻看着这会飞的人,惊讶地合不拢嘴。 胡小海则长叹,“年轻真好。” 搞得邢帆和庄夙颜不解得很,这里头年纪最小的,不就是少主自己么? 等到住下来,吃了顿乡间野味,胡小海心情甚好的四处溜达。不过四周到处都是树林子,也没什么好走的。 傍晚的时候又开始下起了雪,细密得很,和皓雪宫的鹅毛大雪不太一样。胡小海拢着袖子坐在屋檐下看了会儿雪景,发了会儿呆,又困了,想睡觉。 而此时,从另一头的矮墙上,翻过一个人来。 那人翻得小心翼翼,腿短手短,看起来也清瘦。穿着一身蓝色布衫,里头大概还套着几套衣服,显得有些臃肿。 胡小海好奇地看了一会儿,见对方爬得吃力,就走到墙下抬头看他。 等到对方好不容易坐上墙头,抹了把汗,胡小海才看清原来是个大姑娘。梳着两条长到腰间的辫子,此时垂在身前,脸上脏兮兮的,身上也一身泥土。 “喂。”他忍不住开口,“需要帮忙吗?” 那姑娘一惊,这才发现墙头下有个人。胡小海扬着脖子看她,年纪不大,长得帅气又亲和力十足,穿着一身长衫围着狐裘微博,还套了件小褂子,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姑娘一晃神,没能坐稳墙头,直直就从上头落了下来。 她发出短促地惊叫,闭眼,却没等到预期的疼痛。 “咦?” “你……”胡小海在她下头咳咳咳咳,“你没事吧?” 姑娘这才发现那少年居然接住了自己,不过两人一起摔在了雪地里,少年被压得脸上通红。 她赶紧翻身起来,局促地伸手想去拉他,却又发现自己手很脏,猛地又缩回了背后。 胡小海刚要伸手去借她的力,却见她又把手收回去了,哭笑不得,只得自己爬起来。 那头听到动静的王师寻了过来,一眼看见少主和一个陌生人在一起,第一反应就是护住。 “少……小海!”他差点咬到舌头,一把将少主拉进怀里。发现他背上都是雪,伸手拍拍,“怎么回事?” “只是对自己能承受的重量估算不足。”胡小海摇头,“没事。” 姑娘没听懂他说什么,好奇地睁大眼睛。 那边闻讯而来的老夫妻也到了,一眼看到姑娘就叫唤:“丫头你又上哪儿去了!赶紧去换衣服!” 说着又抱歉,“她是我们闺女,惊扰到各位,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胡小海倒觉得没啥关系,好奇问:“她是哑巴么?” “不不。”老夫妻笑了,“这孩子天生就这样,不太会说话,也不喜欢说话。” 胡小海哦一声,转头再看那姑娘,对方已经跑远了。 当天晚上,那个叫做丫头的姑娘把自己洗干净了,换了身干净衣裳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 她换了身粉红的短衫,四周缀着兔毛,套了小马褂,蹬着鹿皮靴子,腰间还配着把用牛皮裹起来的小刀,特别干净清爽。 辫子依然垂在腰间,用红头绳系了。洗干净的脸蛋其实特别可人,有一种屋檐下的小白花,不管四周如何吵闹,看着她就觉得特别安静。 她帮着家里人上菜,现在这个时节来往的旅人不多。加上胡小海一行,大堂里还没坐够十人。 一盘盘热菜端上桌,丫头又看了胡小海好几眼,樊雪寒老早就注意到了,此时便伸手碰了碰胡小海。 “她一直在看你。”他小声道。 王师听见了,余光扫了丫头一眼,见她果然走几步就朝这边看看,不由皱眉。 胡小海则有些紧张,“真的?是看你还是看我啊?” “我确定是你。” “……我没把饭粒沾脸上吧?” 樊雪寒差点喷了,王师却突然伸手捏住他下巴,让他转过脸来。 “有饭粒。”他拇指轻轻从胡小海嘴边抹去,邢帆吃饭当没看见,樊雪寒吹了声口哨。 胡小海腾地脸红了,还没能说话,丫头突然端着热菜挤开了两人。 “菜。”她指了指盘子,又看胡小海,“这个,很好吃。” 这是她今天第一次开口,已是极限了似的,脸涨得通红。 胡小海诧异,随即点头,“谢谢。” 王师却不满,抬眸时刚好和丫头的目光相对,对方上下打量自己,目光里有些敌意。 樊雪寒突然说了一句,“女人的直觉果然很灵。” 王师一愣,丫头却已经转身走了。 当天晚上,他们的睡房安排依然是少主和王师,樊雪寒和邢帆。 邢帆一直以来做侍女打扮,就是为了让别人对他们降低防备。不过眼下他们目标明确,急着赶路,所以前些天就换回了男儿装扮,身份也从侍女换成了护院。 王师一直等到少主和樊雪寒在院子里玩够了回来,才放下其实一直没怎么看进去的书,道:“明日一早我们就要走的。” “我知道啊。”少主莫名。 “既然知道,少主就不该和她那么亲近。”刚才丫头也一直在外头和他们玩,虽然一直没有声音,但王师就是知道。 “不过年纪相当,玩一下而已。”胡小海笑笑,“看她那样子,可能平日也没什么朋友。” 王师眉头皱了起来,“少主没发现吗?” “什么?” “她喜欢你。” 第七十七章 一见钟情这种事……不要太棒啊!! 胡小海整个人都兴奋起来,凑过去道:“真的?真的?你怎么看出来的?” 王师见他高兴的脸都红了,心里更是不舒服,声音也冷淡下来,“她的表现太明显了。” 从头到尾都盯着少主看,自己和少主说话的时候她还要故意挤开,傻子才看不出来。 某傻子顿时直起身子,潇洒地拂了拂头发,扬起下颚,手指比了个勾,“长得太帅不是我的错,招惹到无辜小姑娘实在是罪过罪过。” 王师:“……” 王师忍不住问:“少主对她怎么看?” “恩。”胡小海坐下来,一脸严肃,“长得挺可爱的,不过感情这种事不能勉强啊,真可惜。” “不能勉强?”王师看他,“这么说,少主不喜欢她?” “我也没说喜欢她啊。”胡小海说完,又暗挫挫地笑起来,“不过相处一下说不定就日久生情……” 话音未落,王师突然打断,“少夫人应当要与少主门当户对。” 就算不是王孙贵族里的大家闺秀,再不济也得是个大富人家的好姑娘。哪里能是这种乡村丫头?况且看她的样子,可能还不识字,也没上过学,更是不会懂得相夫教子的道理了。 胡小海顿时不满,“你这是歧视,恋爱应该是自由的,和门当户对没有必然关系。” “少主不还教训宫主,说前辈的话总是有道理的吗?” “……”胡小海斜眼看他,“可是王师,你这不算前辈啊,你自己也没成婚啊。” “……”王师被堵住了。 庄夙颜心里烦躁,若换做以往,可能话题就此打住了,偏偏今天他却停不下来,看着少主准备睡觉,不由开口,“少主要三思。” 胡小海懒洋洋道:“你急什么?我又没说一定会怎样,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 婆婆妈妈?是在说自己吗?庄夙颜愕然,在少主熄灭屋里油灯后,还在床边发了会儿愣。 …… 天总是不爱随人愿,第二天一早胡小海就被窗外的景色震到了。 没穿越之前,少主身处南方城市,就算能看到下雪,却从来看不到积雪是什么样子,在皓雪宫他玩够了堆雪人打雪仗,原本以为也就这么回事了,可对比皓雪宫平原广阔的皑皑白雪,被大山树林包围的小村却又是另外一幅美景。 皓雪宫靠海,另一头靠山,翻过山就是泰古和万象的边界,而相连轩辕国的位置则是茂密丛林。 除开这些,皓雪宫本身腹地辽阔,广阔平原大片大片的雪白,被阳光一照,晃眼得很却也美得直透人心。远远看着就是一片泽泽生辉的景象,仿佛天地都连在了一处,分不清哪里是哪里。 可这小村庄却是四面环山,又都是小路,周围全是树林。大雪落了一夜,树顶全白了,枝丫承受不住的弯下来,一有响动就簌簌落下雪块。村庄里的屋顶屋檐全是白雪,一层堆着一层,像千层雪糕,又带起一种厚重沉实感。 空气里是炊烟袅袅和干冷的气息,小路已经被雪埋得看不到原样了,走起来一步一个脚印,有地方深的,甚至能没到膝盖的位置。 大山在雪地里投下厚重的影子,有一种逼仄的压抑感,却又一种桃源之外,不理尘世的逍遥。 胡小海呵着白气吃完早饭,几人正要收拾行囊上路,外头一个樵夫背着一筐柴禾满身是雪的走了进来。 “村长让我来说一声。”他放下背篓,伸手将肩膀头发的雪抖落。明明是大冷天,他却因为走路太急而出了大汗,脸也通红。 客栈里的人闻声都抬头看他。 “前头大雪封路了。”樵夫粗声粗气道:“各位客人最好多留几天,现在走的话容易出危险。” “大雪封路?”胡小海惊讶地看向其他人。 经营客栈的老夫妻和善地解释:“咱们这就是个山坳,四周都是山。雨大了的时候容易有塌方的危险,雪大了就有大雪封路的危险。” 老头说着又谢过了樵夫,老婆子舀了碗热汤送过去,嘴里道:“看这雪应该下不了多久,三五天就能解禁吧?” “差不多吧,还得看老天爷的意思。”樵夫几口灌下热汤,抹了把嘴又提着背篓出门了。 胡小海眨巴眼,转头去看王师。就见王师皱着眉,脸色显然不好看。 几人吃过早饭回了屋里商量,樊雪寒道:“这是老天爷不让我们走,也没办法。” 邢帆道:“大雪封路是很危险,一个不小心还会被山上崩塌的雪给埋了,王师,我们只有稍作停留。” “……”王师无声地看着桌角,隔了会儿才道:“那就趁这几日休息休息吧。” 胡小海高呼一声万岁,拉着樊雪寒就出门玩去了。 樊雪寒的身体虽说是成年人,但灵魂依然是个黄毛小子。王师的一声令下就仿佛是国庆放大假,两人心里都不约而同的高兴起来,对“休息”二字简直是产生一种条件反射的亢奋。 两人很快就冲的没了影子,这村庄虽然不大,能玩的地方还是蛮多。村子里的人也挺好,昨日就有大婶给胡小海送了糖做的娃娃来,想来还将他看做小孩子。 庄夙颜目送少主离开院落,脸色却不见轻松。邢帆道:“王师可是担心太子那边?” “七星刀的人什么时候会发现那些尸体,还有留字,我们都无从知晓;消息什么时候会传递回去,我们也不知道,接下来他们会怎么做也是未知数,为了以防万一,赶路是唯一的办法。” “可这是天意。”若昨晚没有突然下起雪来,今日他们就能顺利出发了。 “是啊……”庄夙颜突然想起那个不爱说话的丫头,眉头皱得更深,不由自主喃喃:“这是天意……吗?” 邢帆古怪地看他,“王师?” 庄夙颜摇摇头,却没再多说。 胡小海和樊雪寒在村边结了冰的溪涧边打闹,两人闹了一会儿就热起来,胡小海摘了围脖,随便拿袖子抹了把汗。 樊雪寒气喘吁吁躺在雪地里,仿佛丝毫感受不到冷,一张脸冲着天空的方向,道:“所以王师不想让你和丫头处一起?” “看他样子是这个意思。”胡小海也躺进雪地里,伸手摘了樊雪寒的面巾,“你闷不闷的?这里没外人,摘一会儿也没事。” 樊雪寒的脸就这么暴露了出来,冷风嗖嗖刮在脸颊边,两坨因为发热而起的红晕在雪地的衬托下美艳绝伦。 两人墨般的发丝纠缠在雪地里,分不出谁是谁的。樊雪寒发了会儿愣,道:“你就没想过,王师为何这么紧张你的感情问题?” “难道不是因为他是负责教导少主的王师?” “……”樊雪寒叹口气,“哥,你真笨啊。” “你说什么!”胡小海翻身而起,笑着往他脸上砸雪,“起来!再战一百回合!” 樊雪寒笑着躲开,也捧了把雪往兄弟身上砸,边道:“你自己想想啊,这一路他对你无微不至,你几次受伤他比我们任何人都更紧张。你就没觉得不对?” 胡小海心里震了震,却故意将话题带了开去,“别瞎说,他只是很有责任心而已。” “呸。”樊雪寒坐直了身子看他,“你其实心里比谁都清楚吧?别说你没感觉到,我不信。 “……”胡小海撇撇嘴,犹豫半天,盘腿坐下来,“其实我有一个秘密。” 樊雪寒凑近过去,“我最喜欢听秘密了,保证不说出去!” 于是胡小海就把自己之前想着王师射了的事说了出来,这秘密埋在他心里太久了,虽然自己一直故意忽略,但一旦被王师慎重对待,小心关怀的时候,就不由自主的会冒出来。 现在能分享给另一个人听,心里一下舒畅了好多。 他说是说爽了,樊雪寒却听愣了。 “请问,你能想着我射出来吗?” 胡小海顿时囧脸,“你神经病啊!” 樊雪寒摆手,“不不,我不要求多了,你就想想,能想着我硬起来吗?” 说着就伸手去按胡小海的裤裆位置,“来我帮你,你试试。” “喂!”胡小海赶紧往后退,雪地松软本就不好使力,这一下手肘没用上劲,反而往后倒进雪地里。 樊雪寒欺身而上,几乎半压在他身上,一手撑在少主耳边,一手探进了裤腰。 “你就试试,都是男人怕个毛线,你有的我也有啊。” 胡小海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另一只手下意识抵上樊雪寒胸口,想把他推开。 砰—— 身后传来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 两人一顿,樊雪寒抬头,就见丫头站在不远处,目瞪口呆看着他们。手里一个小竹筐落在了地上,竹筐里看起来装的是什么编制物。 丫头惊悚地盯了他们一会儿,随即才注意到樊雪寒的样貌,表情又是一怔,随后回过神来,捡了地上的竹筐扭头就跑。 而庄夙颜和邢帆此时正巧寻过来。 丫头匆匆逃开的样子太过显眼,庄夙颜皱眉,还被丫头撞了一下身子。 邢帆看着前头的画面,顿时沉默了,转头去看庄夙颜,就见庄夙颜莫名其妙的看着丫头离去的背影,随后回头,又往前走了几步,愣住。 邢帆有一种强烈的想遁地离开的冲动。 庄夙颜脸色黑了白,白了青,青了又黑。 “宫主!”他控制不住叫出来,几步走过去一把将少主从对方身下捞了出来。 眼睁睁看着樊雪寒的手从少主裤裆里抽出来,他顿时额头青筋爆起。 “宫主也太过无礼了!!” 胡小海还难得看见庄夙颜如此火大的时候,一时间就忘记了说话。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样子,顿时一脸黑线。 “那个……这是个误会……” 胡小海弱弱开口。 庄夙颜更火大了,提着他衣领跟晃小鸡似的,“少主未免太放纵宫主了!少主千金之躯……” 话未说完,樊雪寒爬起来嘿嘿笑了,“王师,大家都是男子,不过是玩了个小游戏,何必如此?” “小游戏?”王师的眼睛像利刀似的扎过去,“这游戏未免有些过分了。” 樊雪寒耸肩,看向胡小海,“哥,你觉得过分吗?” “……”什么叫里外不是人,胡小海这一刻算是体会到了。他不想指责兄弟,何况本来也只是玩笑;可他也不想完全站到樊雪寒那边去,否则就是拂了王师面子。 胡小海突然发现,自己居然一点驳王师面子的想法都没有。按理说,能让他气得说不出话来,才会让自己开心才对。 眼见胡小海一脸为难,不等樊雪寒说算了,王师自己先软了下来。 他也发觉自己反应似乎有些过度了,后知后觉担心起自己这番说辞会不会让少主好不容易放下的嫌隙又回来,顿时有些后悔,却又生出更多的不甘心来。 为何少主就能与萍水相逢的樊雪寒称兄道弟,给予百分百的信任;为何少主能对所有人温和以待;为何少主能夸赞一个刚见面的丫头,甚至因为对方喜欢自己而愉悦,对自己却…… 他无意识捏紧了拳头,将少主放下来,拍了拍他身上的雪,板着脸,“身上都湿了,当心风寒。” 胡小海愣愣答应了一声,转身准备回房换衣服。临走时又看了樊雪寒一眼,他的好兄弟重新带上面巾,好像啥也没发生,溜溜达达走了。 胡小海若有所思,心里好似突然摸清了樊雪寒对自己这么做的意义。 不可否认,他知道王师最近对自己突然好了起来,可那又如何呢?他摸不准这个人的心思,好也好,不好也好,其实都只是他的责任心。 曾经对轩辕永逸刻薄,是因为阻挡了他的计划,他肩负的是国家的未来,心志远大,雄心勃勃,和自己这个安于享乐的人完全不同,也不在一个世界里。 现在对轩辕永逸用心,也是因为发现了自己还有用武之地,不是完全无用的废物,所以改变了计划。 从以前到现在,他都是围绕着“如何让国家更好”为中心来行动的,所以好又如何?不好又如何?这与他所想的那种感情从头到尾都不在一条线上。 他又能期待什么呢?所以只有当做看不到而已。 平心而论,他曾经没喜欢过男人,不知道喜欢上一个男人和喜欢一个女人会不会有所不同。 可他以前也没喜欢过女人。对于丫头的心思,他当然是觉得高兴的,没有人会因为谁喜欢自己而不开心,何况他还是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一见钟情。 像他这样的人居然也能有这种待遇,可能是穿越大神唯一留给他的主角光环了,但也不过是高兴而已,对丫头,他并没有其他的心思。 樊雪寒摸自己的时候,他没有任何感觉。就像对方说的,他有的自己也有,会有啥感觉? 可当初想着王师激动不已的时候,心里的感觉和身体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每一根愉悦的神经都崩到了极致,内心居然涌出“如果能被他抚摸感觉一定更棒”的念头。 这三种情绪完全不同,也无法比拟。可结果是什么,显而易见。 胡小海叹口气,暗暗埋怨好兄弟。他原本想当做不知道,慢慢的随着时间过去,有些东西自然就会淡了。 可一旦被意识到,这种感觉就无法消失了不是吗?连要忘记,可能都会变成一件困难的事。 人生苦短,何必给自己添堵啊。 胡小海忍不住骂:混蛋樊雪寒,这大仇总有一天必报! 正躲在树上抓花斑猫的樊雪寒突然打了个喷嚏—— “喵!” 花斑猫尾巴一甩,狠狠扇在宫主漂亮的脸上,跑了。 第七十八章 胡小海回房间换衣服,王师也跟了进来。他显然仍旧不满少主和宫主的“玩笑”,皱眉道:“樊宫主所为未免太过放肆了。” 胡小海噗地一声,一边脱了外衣丢到一旁,“你相信我,无论做什么他都不会觉得是放肆,只有你们才会这么想。” 庄夙颜皱眉,“虽然他是皓雪宫宫主,身份尊贵,可有些事也该知道分寸。” “有什么大不了的?”胡小海脱了外袍又解腰带,“不过就是开了个玩笑。” “什么玩笑会做这样的事?”王师抱着手臂坐在胡小海对面,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臣很好奇。” “……”胡小海顿时觉得有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要他怎么解释?说‘哦,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樊宫主好奇我会不会对男人硬起来’吗? 他揉了揉脑袋,按捺下焦躁的情绪,“不过就是闹着玩。” 王师便不说话了,只是盯着他默默看着。 胡小海解了腰带,正要拉开里头的衣服,突然顿了顿。他这才发现有些不妥,这个人打算看着自己换衣服? 他确信王师没有这个爱好,更何况这人向来注重礼仪,到这时候就应该主动退散了才是啊。 于是他弱弱问:“你……不出去吗?” 王师无动于衷,“少主之前说的,都是男人,有什么大不了?” “……”这算啥?怎么感觉有点闹脾气的意思? 胡小海无语地看了他半响,干脆准备上床将纱帐放下来,躲在里头换衣服。 倒不是他扭捏,而是之前樊雪寒的那番说辞已经让自己混乱不堪,现在对着这人的脸面,实在做不出毫不在意宽衣解带的行为。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他转身背对王师,伸手去解用勾子勾在两边的纱帘。才放了一半下来,王师幽幽道:“难不成臣与宫主的性别不同?” 胡小海一顿。 “少主既然能与宫主开那种玩笑也丝毫不介意,不过是换个衣服,有甚好遮遮掩掩?” 胡小海被这语气一激,心里竟生出几分恼火来。 他回头瞪了男人一眼,“本少主什么时候有供你娱乐的义务了?” 王师一顿。 “主仆有别,你凭什么看我裸奔?” 庄夙颜心里也升起怒气来,不退反进道:“那宫主又为何能做……”他眼前仿佛又闪过男人的手从少主裤裆里滑出来的一幕,血就有些上头。 “做那等龌蹉之事!” 龌蹉?! 胡小海差点把脱下来的衣服砸王师脸上。 “行!”少主被激怒了,又觉得自己这么遮遮掩掩委实矮人一头,好像自己真有什么秘密不能被发现似的。 他往前走了两步,站到王师面前,伸手就将衣服一件件扒下来。 “你要看就让你看!老子天生丽质还真不怕你看!”他说着几下就将上衣都脱得精光,露出精干清瘦的身子来。 因为在长身体,原来的肌肉线条变得平滑,甚至不怎么看得太出来了。 在王府吃得好喝得好,也不用做什么重活,这几日倒是长途跋涉,却也是在正常运动范围内。 皓雪宫虽大雪漫天却很是养人,草药浴草药汤没少泡少喝,肤色虽不胜雪,却是健康的小麦色;平滑的小腹,窄腰没有一丝赘肉,流畅温和的线条隐没进裤腰,比起最初他刚进玦王都时,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倒多了几分大少爷的气质,显而易见是被养得很好。 王师觉得自己的注意力有点分散了。 他原本只是想让少主知道,不管对方是谁,保护自己的身体都是特别重要的事。可话题到后来显然偏了方向,变成二人莫名其妙的争执和较真。 少主不退让,他却也不想退让。反而起了一些惩罚这人的心思,逼得对方脸上露出怒气和狼狈来,心里竟掀起层层涟漪,一路上被刻意忽略和压抑的东西似乎蠢蠢欲动。 胡小海脱了衣服,就有些后悔了。冷飕飕的风让他脑子清醒了一下,发现自己跟王师这般杠上自己丝毫讨不了好,反而让别人占去了便宜。 他的手放在腰带的位置上,竟是有些犹豫,抬眸对上王师的眼睛,心里一颤—— 那双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原本就漆黑的眸子似乎更深邃了,黑瞳里仿佛卷着不知名的风暴,让人和他对视着,就像要被拉了进去。 胡小海后知后觉地心跳加速,放在裤腰的手居然有些发起抖来。 他也不确定自己是冷的,还是被这人的模样吓的。王师向来内敛,情绪表达更是低调的不能再低调,甚少能看到他的脸上露出某种激烈的情绪。 可现在胡小海不确定起来。 这人的表情明明白白的写着某种只有男人才会熟悉的东西,翻译过来可以是情欲,可以是占有欲,也有一种野性的侵占气息在里头。 胡小海觉得自己一定看错了,或许,或许这是他在生气。 但身体反应却出卖了自己,生物都有感受危险的直觉,哪怕是早就两手离地,学会自立行走后就甚少利用直觉的人类。 这一刻胡小海清晰地感觉到某种东西挥之不去地黏上了身体,他下意识地微微侧过了身子,一手稍微抬起,聊胜于无地半遮住自己。 王师的目光从他年轻的身体上收回,落于他的脸上。 那张脸在注视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红了起来,最后衍生直耳后和脖颈,带出一层漂亮的粉色。 胡小海发现屋子的温度似乎有些不正常的上升,这当然是一种错觉,实际上热起来的只是自己的身体。 热流在血液里乱窜,无法平息的躁动怂恿着胡小海做出更大胆的事。 可他的理智仍在,即便此刻脑子里已经开始不断重复播放自己偷看王师洗澡时,对方健硕的身体,漂亮的肌肤颜色。 记忆被大脑美化,那雾雾蒙蒙的水蒸气里,王师微微靠在浴桶边,舒服地叹出口气,硬朗的下颚崩出一个性感的弧度,让人的视线忍不住从他的嘴角顺着一路滑到喉咙。 居然很想知道,如果舔上去,再轻咬一下,这个总是板着脸严肃过头的王师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来。 胡小海猛地回神,突然转过了身。 他双手遮住了裤裆的位置,因为没了衣服的遮掩,身体一旦有什么反应,必然会被发现。 他居然在这种时候可耻地硬了。 抿住下唇,跟王师较劲这事也被抛到了脑后,他飞快地往床上爬,伸手又去拉另一边的纱帐。 “我冷得很,你出去,我换完衣服就出来。” 王师没吭声。 胡小海也不管他听没听到,只是刚拉下纱帐,自己还没来得及钻进去,身后突然欺上一个人来。 王师的体温不比胡小海低多少,他双手圈住了少主的身子,将他完全困在怀里。头微微偏到一侧,灼热的气息熨烫着少主的耳朵。 “只是换个衣服,少主为何……” 他话并不说话,因为胡小海的身体现状不是瞎子都看得出来。 胡小海顿时想挖个洞把自己埋下去,低着头道:“……这,这是……这是刚才玩的太过分了,所以……” “你也知道玩得过分了?”王师圈着少主的胳膊往下,手指似有意无意地碰过前端,隔着裤子,让人有种抓痒抓不到点上的恼火感。 “你你放开。”胡小海有些慌,“都是男人,那处本来碰一下就容易有反应,休息,休息一下就好了。” 王师却没放过他,他的眼眸在胡小海看不到的地方沉得很深,将少主半压进床铺里,单腿跪在床边,道:“臣没有让少主辛苦的道理。” 胡小海只觉头发要炸起来了,一个劲往后退,却是抵在了墙上。 “什么意思?你要做什么?” “轩辕男风盛行,若是主子愿意,做臣子的也可代为伺候。”庄夙颜说话不急不慢,像是盯准了猎物。慢慢的,一步一步的将对方逼近死胡同里。 “不不不。”胡小海看着他压过来,将自己牢牢抵在了墙壁和胸膛之间,居然动弹不得,“你不用不用这样,我不需要,我我……” 他一时竟说不好话,可庄夙颜靠近过来的样子却让他心头一颤,原本叫嚣的理智竟然岌岌可危。 ——如果能被他抚摸一定很爽。 ——不知道咬一下他会是什么表情。 虽然胡小海的灵魂已是个成年人,但身体却到底年轻,根本经不起什么诱惑和撩拨。 庄夙颜在这方面也是新手,可他有着一颗一旦下定决心就勇猛到底的性子,低沉的声音和时不时磨蹭胡小海肌肤的手指,让少主根本抗拒不得。 此时两人都在心里挣扎着。 胡小海想,若是这一步踏出去了,二人再也恢复不到以前的关系了该怎么办?自己的心意已经被确定了七七八八,再加上这么一出,以后要如何面对他? 自己能坦然地放弃,看着他结婚生子,只是做为一个臣子站在身边吗? 或者自己回去自己的世界,真的能放下这个人吗? 人不怕动心,却怕动心的第一次太过刻骨铭心而再也无法忘记。 而王师也在想,自己是不会做出这种事来的,就算面前的诱惑再大,他相信自己能无动于衷。 可对少主,他似乎总会动摇,总会措手不及。这一刻的冲动不是假的,他真真实实地感觉到自己想做什么,而且头脑也很清醒。 这说明什么? 王师不是笨蛋,答案早已在心中。 既然确定了,何不更确定一些?让少主知道自己看见刚才的画面有多么火大,这是对他的惩罚,必须让他牢牢记住自己的底线在哪里。 他没打算就此收手,所以胡小海的所有矛盾和挣扎都是浮云。 少主被突然握住了双腿间的脆弱,脚趾一下崩了起来,手指捏住了被单,喉咙里发出了一声短促的不知道是呻吟还是惊吓的叫声。 王师隔着裤子缓缓活动,胡小海结结巴巴,“你,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现在放手,还来……来得及……” “来得及什么?”庄夙颜却突然勾起嘴角,眸光里仿佛有灼亮的火烧了起来,“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他说的很轻,在胡小海耳边却似突然炸开。 少主不确定地抓住他的肩膀,“你知道你在做什么?” 王师却不再回答,定定和他对视一会儿,一偏头,吻了上去。 这不是他们的第一次亲吻,可却又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亲吻。 两人之间几乎没有任何缝隙,胡小海被压在墙上,只能被迫地仰头承受。 舌尖相抵,仿佛至死方休,或温柔缠绵或疯狂侵占,暧昧地水声在四下安静的屋内显得分外刺耳,胡小海几乎无法呼吸,喉咙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呻吟。 王师的手指很快拉开腰带,探进去握住了少主。 胡小海头皮发麻,只觉心口有什么要炸开,急促地鼓动,又将无法抗拒的兴奋传递到四肢百骸。 很快黏湿的触感染满王师的手心,这让手指的活动更加方便起来,无法抑制的快感冲击着胡小海的所有神经,连耳内都耳鸣似嗡嗡作响。 屋外似乎有谁在说话,拍了拍门,却没人回应。 胡小海发出短促的呜咽,被王师一口咬住了胸前殷红,滚烫的唇贴着肌肤仿佛带起燎原大火,舌尖舔弄,快感让他差点落下泪来。 他并不想这么没用,仿佛一个从未尝过情欲味道的雏子。 可事实是他确实没尝过这种滋味,尤其是和喜欢的人,让他仿佛要化掉了似的,浑身都蒙上了一层欢愉。 王师的脸色也有些不自然的潮红,他抬起双眸,看向面前的少年。 染满情欲的双眼里倒影着自己的影子,眼角飞起一片晕红,像鲤鱼的胭脂尾瓣一样灵动又添了几分惑人的味道。 他的呼吸忍不住也乱了,俯身慢慢轻吻少主的耳垂和脸颊借此舒缓心里的冲动。感觉到少主的颤抖,手中的活儿更加讨好殷勤。 胡小海努力忍住不发出可耻的声音,可还是泄露了少许。咬住的唇瓣被王师温柔舔开,“叫出来,没关系。” 胡小海瞳孔骤然一缩,猛地低头咬住王师肩膀。这一口有些狠了,唇齿间竟是尝到了点血腥味。 释放的白液很快被王师清理干净,胡小海气喘吁吁,还觉得脑袋有些发昏发胀。抬头对上王师目光,发现他有些不自然的僵硬,心里又难以控制地急速跳动几下,伸手拉他。 “我帮你。” 王师一愣,正要摇头拒绝,胡小海却笑眯眯凑了过来,攀住男人肩头,吻了吻他的嘴角。 庄夙颜陡然僵硬如冰棍,双手扶着少主的腰,半响没能说出话来。 胡小海却卖力起来,与他缠绵地接了个吻,直到王师的呼吸又急促起来,才顺着嘴角往下吻去,落到自己想了许久的喉头上,轻咬之后舔了舔。 王师身子一颤,再也忍耐不住。翻身将少主压回床里,坚硬地欲望狠狠撞了少主一下。 胡小海脸上还未消退的红晕又蔓延回来,伸手解开男人腰带,滑溜进去握住,很快活动起来。 热烫的温度让胡小海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只觉口干舌燥,又因为年轻本就血旺,很快自己又有了反应。 王师将他搂进怀里,干脆脱了衣服,二人抱在一块互相抚慰,顿时如天雷勾动地火,比起刚才的试探温柔顿时热辣许多,纱帐晃动,不时传出粗重喘息,久久不散。 第七十九章 胡小海抱着一筐装着编织物的竹篓走进厨房时,丫头正在一个大木盆前默不作声地洗着碗。 已经是晚饭时间,前头大堂热热闹闹的,因为大雪封山让客人无法离开,整整一天有许多人坐在大堂里闲聊,互相认识认识,倒也打发时间和乐融融。 胡小海发现厨房里没有其他人,有些局促地开口,“丫头,这是你的东西么?” 这竹篓是他和王师从房间里出来时,发现放在门口地板上的,里头都是些编制物,有腰带有护手,也有鞋子和香囊。 王师想起之前丫头手里拿着的竹篓,脸色不大好看,“看来这是要送你的。” 胡小海便打发他去前厅等着,自己提着东西去找丫头。 丫头闻言抬眸,目光从竹篓上扫过,点了点头。 胡小海见她没其他话说,只得自己开口装傻道:“太好了,你这丫头也是,这么大一筐东西怎么能随手乱放的。这还好是落在我门前了,若别人给你捡走了要怎么办?” 他笑着,便将竹篓放到门后,正要转身走,丫头却突然开口道:“等等。” 胡小海回头,见姑娘也没抬头,低着头一个劲地刷碗,发丝遮了大半张脸,看不清表情。 就听她清清淡淡地说:“这是,送你的。” 胡小海继续装傻,“送我?这些都是?” 丫头点头,“这些是用冬乌藤编的,质地软也轻便,带着不累赘。” 姑娘难得一次说这么多话,声音轻轻柔柔的十分好听。 “虽然不是什么值钱货,拿到镇上和城里也能换不少钱的……”她仿佛怕胡小海不明白,又解释了一句:“冬乌藤只有靠我们这边才有。” 胡小海霎时想起第一次见到丫头时,她正背着个竹筐从墙外翻进来。 “这东西不好找吧?” 若是漫山遍野都有,丫头就不用偷偷摸摸出去找这些东西。估摸着是偷偷编制了东西拿去卖,添置家用的。 胡小海心里动容,只觉得这深山里就连一个半大姑娘也如此有作为,对比起他这个只知道吃喝,又想撇掉麻烦事的人,真是自惭形秽。 丫头顿了顿,轻描淡写地带过,“没什么,只是路走得远一点而已。” 胡小海便硬不起心肠继续装傻了,搬了根小凳子坐到姑娘身边,挽起袖子帮她刷碗。 丫头有些手足无措,抬手握住了少主手腕子,胡小海冲她笑,“你既然送我东西,我这是回礼。” 他轻轻拂开丫头的手,干净利落的洗起碗来,配着那一身价格不菲的衣服料子,有些格格不入,却也让人心里一暖。 丫头便侧着头,呆呆看着少年的面容。心里陌生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好似关了只不听话的小鹿,又好似被猫爪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挠着。 她第一次看见这个少年时,就听到了这种声音。 长到这么大,因为不喜欢说话也不喜欢闹腾,所以一直没什么朋友。她是老夫妻晚来得女,自然宝贝着,可家庭条件有限,再宝贝,也捧不上天去。 在家里虽然什么事都要帮忙,但老夫妻也从未亏待过她。逢年过节买新衣服新鞋子,为她从很远的镇子里带来姑娘们都喜欢的发带,她觉得很幸福。 可最近家里却商量起她的婚事来。老夫妻不想听媒婆的,只问闺女有没有喜欢的人。 若是有中意的,哪怕是变卖家当,他们也会请一个最好的媒婆,给她备一份绝不丢人的陪嫁。 只是丫头从未和谁相处过,也没生过这些心思,自然是一问三不知的。 她甚至不明白为何自己一定要嫁人。嫁人会比现在更好吗?会比父亲敲着烟杆给自己唱荒腔走板的古调,母亲心情好时,晚饭一家人多添几道佳肴更好吗? 她想不明白,也就不想了。若是父母希望,她绝不说一个不字。听别的长辈说,嫁人就要离开家,要照顾男方的家人,要听话,还要生个胖娃娃。 生娃娃是什么,她也不知道,但心底里抗拒,嘴上不说,却更是沉默安静。 可那天,她依然偷偷跑出家门去山脚下寻乌冬藤,运气还算好,采了满满一背篓。只是找的地方多了些荆棘,划破了手和裤子,回来时弄了一身泥。 翻墙的时候,因为伤口疼痛而比平时的动作迟缓了一些,原本没注意到院里有人,所以猝不及防的被那一声“喂”吓了一跳。 灰沉沉的天空下,少年扬起来的脸带了几分好奇,打量,又带着浅浅笑意。 丫头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她没办法形容,只一个劲地想着好看。笑容仿佛让灰沉沉的天都明亮了起来。 只是她还没转过弯来,整个人就从矮墙上滑了下去。原本以为要糟糕,却被那人接了个满怀。 除了父母,她还头一次和陌生人如此接近。 少年的体温隔着衣服也能感觉到,身上更是散发着一种村子里绝对不会有的气味。丫头不知道那是什么气味,只觉得好闻,而且也从未在别人身上闻到过。 她慌手慌脚起来,伸手想去拉他。可一瞬间看见自己满手的伤口和泥土,再低头看见划破的裤子,脏兮兮的衣服。 头一回,她居然觉得自己很失礼,很失态,很……无法言说的“很”。 于是她跑了。 来不及跟对方说谢谢,就逃似的离开了。回房间第一件事,就是换衣服,洗头洗澡。 直到把自己洗干净了,重新编起辫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再乱七八糟,心里还在抑制不住的咚咚跳。 然后她才后知后觉,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喜欢”。 不想在对方面前失态,想要保持完美,哪怕只是一点点,想让对方觉得自己不错。不笨手笨脚,说话能利落干脆,不被别人笑话,能在对方面前保持最好的自己。 丫头捂着心口,在屋里发了很久的呆。随即笑了起来,脸上红红的,眼里带着从未有过的神采。 但很快,她又失落了。少年只是一个过客,第二天就会离开。他穿得那么好,长得那么好,一定是好人家的孩子,和自己是不一样的。 于是这个半大少女很快体会到了在一段感情中最煎熬的情绪——患得患失。 可上天好像要给她一个机会。 第二天大雪封山,客人们都走不了了。 丫头很高兴,将自己之前编制好的东西装了满满一竹篓,想送给少年,想借此和他亲近亲近——哪怕在几天前,她从未生出想和谁亲近的念头来。 可提着竹篓去客人院子的路上,却无意撞到了那一幕。 那个之前被自己忽视掉的,跟在少年身边的男子。一袭白衣,摘了面巾,竟是比女人还要美的样貌。 他与少年滚在一处,雪花沾在他们身上,竟是美得像副画。 丫头心头一揪,早上的欣喜全部烧成了灰,铺了厚厚一层在心底,呼吸间都是灰烬的味道。 他们之间有不可跨越的鸿沟,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少女从来没去过比镇更大的地方,见识并不多。有些概念她甚至是从未想过,也无从知晓的。 可这一刻,她无师自通了。鸿沟,世界,这些词自然而然的出现在了脑子里,无法抹去。 她慌张地离开,连撞到了谁也不知道。心里只觉得难过,却又哭不出来,只觉得一层层比这深冬还冷的悲凉衍生进血液里。 她的初恋就这么草草开始,又草草结束了。 可手里的东西还是想送给他,那怕对方并不稀罕。她拍门的时候,隐约听到门里有声音,可她开口轻轻喊了几声,也没人回应。 倒是那奇怪的声音弱了下去,之后又若有若无地飘在空气里。 她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后来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脸和脖子都红了起来,无措地将提着竹篓的手指捏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捏紧,反复几次,最后将它放在门口,自己落荒而逃。 胡小海洗碗的速度很快,却也洗得干净。 他动作娴熟,倒让丫头惊讶了一番。她偷着眼看他一会儿,又别开目光,隔一会儿又偷瞄过去,再恋恋不舍地移开。 胡小海很快洗完了碗,拿帕子随便擦了手,看她,“还有什么要帮忙的?” 丫头摇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也没开口,眼眸暗淡了一些,“谢谢你。” 胡小海看着她,心里有些不忍。他知道这是个好姑娘,虽然不是自己喜欢的波霸,却让人心头安逸。 若是真能喜欢上这么一个姑娘,闲庭看花开花落,听她柔柔软软地说道家常,往后再生一个大胖小子,大胖闺女也好,一家人和乐融融,真是再有钱有权也买不来的世外桃源。 只是世上事,原本就说不清。 胡小海抱歉地看着她,“东西我收下了,我会珍惜着用的。谢谢。” 顿了顿,又道:“希望你能找到一个真心待你的人。” 丫头一愣,好一会儿,却是笑了。 那笑容虽然浅淡,却极好看。眸光不偏不倚地看过来,竟是难得的大胆道:“你有真心相待的人了吗?” 胡小海温和地点头,“有。” “她待你好吗?” 胡小海想起王师的脸,有些想笑,“好。” “你们……会一直在一起吗?” 胡小海一愣。 丫头目光看向地板,无知无觉地说,“我娘亲说,和一个人在一起,就要在一起一辈子;若不想在一起,一开始便不要招惹。” 她顿了顿,抿了抿唇,“你是个好人。” 他明白了自己的心思,温柔地拒绝了。没有给自己希望,也没有对自己别有所求。 丫头想通了,倒是觉得自己还算幸运。初恋是个心地善良的人,温柔而且笑起来很好看,这至少能在自己心里留下一个美好的记忆,不算遗憾。 胡小海的目光却游移起来,有那么一刻,他居然希望这大雪永远不要停。 “一直在一起,会不会很累?”他突然问了个不知所以然的问题。 丫头茫然地看他。 胡小海却笑了笑摇头,起身道:“走吧,一起去吃晚饭?” 丫头起身,跟着他一道出了门。可两人一出门便愣住了。 门外原来一直等着一个人。 正是庄夙颜。 王师压根就没去前厅,开玩笑,丫头的心思一眼就看出来了,他怎么可能放心让少主一个人去“还”东西? 丫头的问题出口时,他竟有些发愣,心里想:若这大雪一直不停,自己一直被困在这里,是不是就能一直…… 随后他就听到了胡小海的那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丫头听不懂,可他却听懂了。 他们的前路还有太多的不确定,也许未来有意见分歧,有思想的不统一,甚至因观念不同而产生争执。 那时候他们其中的谁,会不会后悔?会不会觉得相处是一件很累的事?会不会产生怨恨? 王师突然没来由的害怕,他什么事都牢牢掌握在手里,可对于少主,他感到了一丝害怕。 好像之前两人还窝在一个被窝里的暧昧顿时被冷风扫得一点都看不到了。 王师的脑子清醒起来,将心中那小小的得意抛开,认真的思考起了这件事来。 第八十章 前面大堂里,樊雪寒已经自来熟的和其他客人打成了一片。邢帆无语地坐在一边,眼看着这个传闻里“冷漠”的宫主笑得如花般灿烂。 精致的眉眼弯成一个灿烂的弧度,好在他还带着面巾,倒不至于因那过分无双的样貌露了破绽。 这里的客人走南闯北哪里的都有,行商的有,路过的也有,大部分还是喜欢四处游历的人。难保会知道一些皓雪宫宫主的事。 胡小海和庄夙颜各怀心思的迈进门,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场景。 樊雪寒正和一个大汉聊着什么,双眼炯炯有神地盯着人家,仿佛看到什么稀奇事物。而那双眼睛里的好奇心,大大满足了陌生男人,让他更加口若悬河起来。 丫头很快走去了后面帮老夫妻的忙,胡小海目送她离开,心里叹口气,一边坐到桌子后问邢帆,“这是怎么的?” “那人说自己是演武山的弟子。” 庄夙颜在胡小海身边坐下来,“演武山?六大门派之一?” “恩。”邢帆点头,目光似乎无意地在王师和少主之间扫了扫。 胡小海抿了抿唇,也看了王师一眼。 外人看不出有何不妥,不过二人共坐了一条凳子,并无什么关系。可胡小海却知道,此时他们挨得极近,肩膀和手臂几乎是贴在一处。 胡小海的手放在身侧,感觉到王师的手指就和自己咫尺之遥,心里泛起一些不可为外人道的情绪,似甜腻又似潺潺暖水淌过心尖,在心尖上一绕,又涌入四肢百骸。 耳根不由自主就红了起来,嘴角却是下意识扬起了一个笑容,连邢帆后头的话也没听清楚。 倒是王师开口打断了他的发呆,“演武山好像在泰古国内?” “是。”邢帆点头,“那人说他是奉命下山收弟子的,演武山收弟子有两种方式,一种是别人找上门来,一种是他们出去寻有机缘的人上山。” “在这种日子里?”胡小海似乎不解,缩了缩脖子,“不嫌冷得慌?” “据说是特意选的这个日子。”邢帆道:“比起其他日子,深冬的寒冷让许多人的心底防线都一低再低,尤其那些流落街头的孩子或被贵族赶出家门的奴仆,他们年纪普遍不大,正是适合练武的时候,为了保命,大多数被挑中的人都是愿意跟他们上山去的。” 当然也有不愿意的,演武山的人也不勉强。这都是他们所谓的“机缘”。 胡小海恍然大悟,“那演武山的人还挺好嘛,这样能救下许多人啊。” 庄夙颜却笑了笑,“演武山不过趁火打劫,那些求上山的人想要拜师,自然准备许多见面礼。可上门求师的人不见得就适合练武,也不见得有天赋,否则他们也不用分两种办法搜寻弟子了。” 邢帆点头,“门派里若是有人看上某个有资质的,人家又不想进门派学武,想当人家师父可就得多多出力了,礼金见面礼或者其他的东西,总是不能少了的。谁没事好好的日子不过,非去混江湖呢?” 胡小海后知后觉,“哦……所以他们找那些孤苦伶仃,没人要的孩子,这样就……省了许多事?” “可不是嘛。”樊雪寒不知何时回来了,往桌前一坐,眼睛在两人身上暧昧地扫荡片刻,暗搓搓地笑起来,“哟,气氛不错啊?” 胡小海当即就想踹他一脚,瞪着大眼道:“别打岔!” 樊雪寒笑道:“哪里是打岔?我在给你科普。” 说着又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依我看,皓雪宫能成这些门派的老大还真是实至名归的,这些所谓的正当门派一个比一个不是东西。” 他说着往大堂角落里努了努嘴,“喏,你们看那个胡子拉碴的男人,就那个手边放着把红柄尖刀的,他是白成岭的人。” 胡小海努力将这个世界的“常识”从脑子里翻出来,想了想,“也是六大门派之一。” “按江湖门派的名次排,他是六大门派最末尾的。”樊雪寒道:“那人也是出门寻弟子的,他们可贼,已经盯了演武山的人好些日子了,一路跟着别人,若是看到有资质不错的孩子,就跟人家抢。” “还有这种事?”胡小海张大嘴,“为什么?” 庄夙颜开口给他解惑,“大陆上虽然有江湖门派,但如今并不是乱世。哪怕边境有战争,三国眼下的实力也不可小觑,但凡有点本事的人都想认认真真过日子,哪里会进什么门派,招揽不到弟子自然只有用抢的了。” 胡小海和樊雪寒闻言都是齐齐一愣。 他们是被误导的一代,武侠小说电视剧电影看得太多,总觉得江湖就是出牛逼英雄的地方,一马一剑一酒走江湖什么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什么的,总是美好的有些不切实际了。 此时他们才反应过来,这江湖都是浪荡子待的地方,也有人为了学一些自保的能力而去拜师,却没有人似樊雪寒这般,将江湖,门派,看做什么神圣的地方的。 樊雪寒从美好的梦境里陡然回神,就好像是做了一夜的春梦醒了,再美好,此时也只剩一片荒凉而已。 他顿时默不作声了,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庄夙颜和邢帆不懂,胡小海却是明白的,只得开口转开话题,“人家的事就先别管了,想想我们之后要怎么办吧。” 他这话一出口,邢帆也道:“听村里的人说,今年是万象最冷的一年。好些地方都受了灾,万象王已经不在王城里了,听说是亲自带了一批人往受灾的地方去了。” “王亲自去?”庄夙颜愣了愣,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一个答案。 但只思忖一会儿,他便了然道:“怪不得说新王深受爱戴和尊敬,原来如此,看来这个年轻的王比我们想象的要英明。” 樊雪寒懒洋洋道:“说起这个,我刚才听演武山的人说,万象王在找什么东西。” “找什么东西?”几人都转头看他。 “具体是什么不清楚,似乎涉及什么重要的事,万象王没有让自己的人去找,反而是派了信使找了几个江湖门派。” “哦?”庄夙颜突然挑高眉头,比起之前的思虑露出了一些胜券在握的表情来。 胡小海看看他,“我好像闻到了阴谋的味道。” 庄夙颜好笑地看他一眼,下意识伸手揉了把少主的头发。触手的柔软让他的眸光沉了沉,开口道:“只是想到了一个办法。” 胡小海嘿嘿笑起来,背后仿佛绽开了一片猥琐之光。 他举起手道:“我知道是什么办法。” 王师并不惊讶他能猜到,这少主有时候蠢的让人心惊,但有时候脑子又特别好使。 “你打算让皓雪宫宫主出马!”他说着看向一旁的樊雪寒。 樊雪寒愣了愣,反应过来,“对啊,他找门派帮忙,就给他门派。” 庄夙颜摇头,却又点头。 “虽然是这个意思,不过,我们最好先不要暴露身份为好。” 他道:“我与少主用给东方找解药的借口进了皓雪宫的领地,暂时摆脱了轩辕国的眼线。但太子殿下不会放弃的,一天得不到我们的踪迹,他就吃不好也睡不安生。若是让他知道皓雪宫宫主在这里,难免会起疑心,到时候事情反而麻烦。” 樊雪寒看他,“那你的意思是……我们办成其他人?” 庄夙颜目光转了转,道:“据我所知,六大门派排名里有一个很微妙也从不与外人接触的门派。” 樊雪寒点头,“吉祥门。” 胡小海问:“这名字一听就特别吉祥。” 邢帆道:“他们一派与其他门派都不一样,他们擅长推演卜卦。” “……”胡小海眨巴几下眼睛,“那不是神棍么?” 庄夙颜在桌子底下捏了捏他的手,示意他这种时候就别耍宝了,边道:“吉祥门我行我素,门派中人也十分神秘莫测。据说从不与外人往来,许多关于他们的事都是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市井传闻,真真假假,模棱两可。不过现在倒是帮了我们一个忙。” 樊雪寒来了点精神,“办成吉祥门的人?这法子不错啊,反正没人见过他们,也不知道他们的行事方法,只要按照传闻里的来就好了。” 胡小海严肃点头,“那我装半仙,给我弄个山羊胡子一身灰布蓝袍再加一张幡来。” 庄夙颜好笑地看他,“那是什么样子?” “算命啊。” 王师摇头,“传闻吉祥门里的人个个俊秀貌美,如谪仙般,身上带着仙气,掐一掐手指就能算无遗策……” 话没说完,樊雪寒站了起来,一扬下巴,鼻孔朝天,“看来非得我出马不可了。” 胡小海:“……” 第八十一章 老天爷好像故意和他们过不去,大雪封山一封就是足足半个多月。 胡小海整日百无聊赖,却又暗地里欢喜。至少他和王师的相处时间多了起来,也可以暂时不去想那些久远的不确定的事。 庄夙颜也觉得自己好像踏入了一个新的领域,以前对感情从不重视的他,现在也努力回忆起自己的父亲和母亲平日是怎样相处的。 所谓书到用时方恨少,王师对任何事都是手到擒来,胸有成竹,可偏偏对感情这东西拿捏不好分寸。好在他也是个对于陌生东西乐于积极尝试学习的人,而尝试学习的方法,就是将少主牢牢看住,不离片刻。 两人这半月像是要把一辈子过完似的,晚上睡觉王师要搂着少主一起,两人或者不说话,或者嘀嘀咕咕扯东扯西。 王师还从未和人说过这么多的废话,想来大约是把一生的废话都用在少主身上了。少主说话的跨越性太大,一会儿在皓雪宫,一会儿又奔回玦王都三大世家身上。 不知道东方好没好啊,不知道宇文先生最近如何啊,不知道韩馥学堂重新开课了没有,石榴还记不记得自己是谁啊。 王师揉着他脑袋叹气,“石榴那么大的人了,又不是三思岁孩子,怎会不记得少主?” “那不一定。”胡小海在王师怀里抬头,奈何被那人压得死死的,眼睛翻成白眼也只能看见那人鼻梁位置,于是便盯着那两只鼻孔道:“石榴还是孩子心性,和流云先生家的牛牛待一处久了,指不定就把我忘光光了。” 对于少主这般杞人忧天,王师瞪着眼睛看了漆黑的房间半日,硬是没想出反驳的话来。 之后少主又东拉西扯,一会儿说太子长什么样,一会儿问二皇子是个怎样的人,说来说去,又扯回庄夙颜身上,问他家里人好不好。 王师脑子跟着他绕了一大圈,才反应过来少主的目的在这里。拐了这么大个弯,就是想问问自己家的事。 心里又好笑又生出一些陌生的温暖。他自己因为自小独立,也能干非常,还未成年时就已能独挑大梁,无论是家里人还是外人都将他当做了不起的人看,竟是忘记了,孩子始终是孩子,也需要别人夸奖和陪伴。 偶尔生出孤独的心理,看见大人们一脸“他一定没问题”的眼神,咬咬牙也就撑过去了。 久而久之,就成了这么一副喜怒不形于色,总是让人摸不透意思的人。 “庄家除了我,还有两个弟弟。”庄夙颜从未跟谁提起过家事,心里也是新鲜,慢慢道:“我是长子,所以继承家位,我两个弟弟于我是同父异母。” 胡小海眨巴眼,“你有几个娘?” “……三个。” 胡小海叹气一声,拍拍他的背,“辛苦了。” 王师好笑,“想到哪里去了?我是长子,我母亲乃正室,没有人敢对我不敬。” 可也是因为自己母亲是正室,对于自己的要求格外严格。幼年时看弟弟们跟自己的母亲在院中撒娇玩闹,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说不羡慕当然是假的。 胡小海感觉到王师发了会儿呆,知道他定然是想起了童年往事,也不打扰,静静地窝在男人怀里数对方心跳。 至深夜,外头又飘起了雪来,冷风夹着雪花拍在窗棂上。胡小海翻来覆去睡不着,弄的王师也无心睡意。 “怎么了?”黑夜里带着沙哑声音的王师显得性感非常。 胡小海舔舔嘴角,若是王师此时看见,一定会发现少年眼底闪着一层狼似的绿光。 床铺里安静了一会儿,随后王师的呼吸陡然粗重起来,声音里带了丝无奈,“别闹。” 哪知这么一句,却让有心恶作剧的胡小海更加兴奋起来。 少年身体本就血气方刚,加上食髓知味,正是惦记着有的没的的时候。在被窝里翻个身,压在王师身上,手里不客气地动来动去,撩拨的王师终于睁开眼朝他看来。 “不睡觉?”他问。 胡小海嘿嘿笑,大着胆子凑过去在王师嘴角吻了吻,“这天儿冷。” “所以?”王师眼里覆了一层笑意,手不老实地顺着少主腰身往上溜。 大掌温暖干燥,贴着肌肤带来一层颤栗的舒爽。 听到少主呼吸渐乱,那手也不客气地更往上撩去,摸到胸口粉嫩,搓揉,另一手却是往裤带里探去。 两人在被窝里一顿纠缠,不一会儿少主就膝盖发软,被王师一个翻身压住。暖和的被盖磨蹭二人皮肤,彼此贴得极近,带来一层惬意快感。 仿佛全世界就剩他二人似的,耳鬓厮磨,互相慰藉,呼吸交融间将那层欲语还休的情分烫化做糖丝,甜甜蜜蜜抹了彼此满身。 事毕后,胡小海脸上还泛着情欲的红光,浑身舒坦的四仰八叉,不一会儿又嘿嘿傻笑起来。 王师将二人身上擦弄干净,抬手将他搂进怀里问:“笑什么?” “嗯……”胡小海懒洋洋道:“爽。” “……”王师对他的豪迈有些无语。 少主看眼下气氛正好,慢条斯理道:“第一次你说是帮我,这一次是为什么?” 王师一顿,指腹刮过少主赤裸皮肤,声音低沉却温柔,“谁说第一次只是为了帮你?” “恩?”少主跟逮住猎物似的小狐狸,笑弯起眼睛,“不是帮我,那是什么?我可不记得你是……断袖。” 王师点头,“我原也以为我不是。” “那现在呢?” “……”王师闭上眼,“没和其他男人做过这种事,不清楚。” 胡小海一愣,随即怒了,蹦起来就揍人。王师闭着眼拦住他的手,嘴角勾起笑意,“不如少主让我找别人试试,再来回答你这个问题。” “你他妈敢!”少主狠狠踹过去一脚,“别说我没提醒你,老子不是好惹的,想吃完就算老子可不答应!当心我找樊雪寒毒哑你!” 王师挑起眉,这才睁开眼看他,“少主这么狠?再说我还没吃呢。” “……”胡小海下意识觉得菊花一紧,梗着脖子道:“那也不行。” 王师盯了他半天,猛然低低笑起来。 他笑得胸膛震动,抬手将少主压进怀里,叹了口气,声音里却带着一种愉悦,“怎么就碰上你这么个小子。” 这话里少了平日他习惯的礼仪,教养,没带着那主仆有别的恭敬,仅仅‘小子’两字,无端就让人听出几分宠溺来。 胡小海哼唧一声,脚像青蛙似地蹬了蹬,“你……你可不准找别人啊。” 王师盯着床顶良久,仿佛那一刻下了什么决心,吻了吻少主的额头,淡淡应了:“恩。” 眼看他们一行在这里待了一月有余,这日子过得快淡出个鸟来。 樊雪寒整日无所事事就跟这个门派,那个商人打听外头的事情,杂七杂八搅合起来竟也知道了许多,只是对那万象王,依然没个具体概念。 这一日他们又在大堂里喝茶看雪景,胡小海跟条要冬眠的蛇,越冷越不爱动弹,人看着似懒得没了骨头。丫头虽然已经放弃他,但还是忍不住的对他好,见他这样子,就亲手给捧了小暖炉来,一边又问少主吃什么点心。 这日子真是美满得再没有了,胡小海可怜巴巴看着丫头,“丫头你就是我再生父母!” 丫头被逗得笑出来,坐在一边的王师可就不高兴了,眼睛瞟向某人,某人立刻严肃道:“吃的就暂时不用了,吃多了胖。” 樊雪寒在对面叹口气,一手撑着下颚看他,“堂堂男子汉,瞧你那点出息。” 少主瞪他一眼,捧着暖炉做小伏低。王师看得好笑,忍不住就想去揉他那颗脑袋,好歹忍住了,道:“这雪还要下多久?该不会就这么到开春吧?” 另一边坐的演武山的大汉,大大咧咧道:“今年是万象最冷的一年,没办法,谁叫我们赶上了。” 王师正皱眉,却见门外闪进一个人来。 那人带着斗笠披着蓑衣,斗笠和蓑衣上都被雪覆盖了。 他摘下斗笠,一张俊朗硬气的脸便露了出来,正是三天前被派出去的邢帆。 邢帆很快换了衣服回来,低声道:“这前后都被大雪盖得差不多了,路难走,打探不到什么消息。” 王师皱眉,却又听他道:“不过我回来的路上却听到一些消息。” “什么消息?” “这前头还有一个村子,已经在靠近封山的地方了。听说翻过前头的雪山就是这附近最大的镇,不过受雪灾严重,好些人都冻死了。咱们这边是感觉不到,说翻过那山头,那边根本是另一个世界,万象王正带着救灾的物资往这边来了。” “万象王过来了?”胡小海几人都惊讶,只觉得这就是羊入虎口……哦不是,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邢帆点头,“估计还有几天就到了。” “这是机会。”王师当下决断,“错过这次要再见他就难了,我们得想办法过山。” “平日过山是有山道的。”邢帆显然已经探查了一番,此时解释道:“但现在路都没了。” 樊雪寒突然道:“路没了也可以过去,我可以先过去看看情况。” “你?”胡小海惊讶地看他。 “怎么?不信?”樊雪寒拍了拍胸口,“老子轻功天下一绝,翻个山而已算个球。” “……”胡小海说:“可你过去了,我们过不去啊,怎么联系?” “唔……”樊雪寒摸了摸下巴,“我先过去看看,如果遇到那什么王了,我先勾搭上他,总比错过了强吧?” 庄夙颜和邢帆都无语地看他。 邢帆冷静道:“宫主借美色勾……认识万象王,是否不太妥当?” 樊雪寒愣了愣,发现他们误会了,赶紧摆手,“不是啊,此勾搭非彼勾搭!” “……”勾搭还有其他的意思?邢帆默默低头无语。 但眼下事情刻不容缓,王师很快拍板就这么办。也嘱咐宫主一定小心,别自作主张坏了计划。 樊雪寒直说自己知道,当天便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又拿了个大包背在身上,准备翻山越岭去。 胡小海担心地望着他,“万事三思啊。” “放心。”樊雪寒咕哝,“当初师父把我扔山里修行,我还不是挺过来了。” 胡小海摇摇头,目光越过他的肩膀落到那硕大的包袱上。 他亲眼看见他都装了什么东西进去。 除开华丽的一看就不是什么简单人物穿的衣服——那是樊雪寒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不似凡人一点用的。 还有一堆找从附近找来的香炉,香烛,铃铛等神叨叨的东西——那是为了装神棍用的。 除开这些,还有一堆他皓雪宫的各种毒药迷烟。 胡小海回想起樊雪寒打包东西时那一脸的兴奋,忍不住就各种担心——担心别人的安全。 第八十二章 樊雪寒很快跟众人告辞,兴致高昂浑身打了鸡血似的上路了。 不过他还没走出多远,胡小海在后头喊住了他。就见少主气喘吁吁跑上来,呵出的气在空中形成白雾,脸上泛起一点红晕,焦急道:“我还有话跟你说!” 樊雪寒心里感动地想:不愧是比亲人还亲的哥们儿,到底对自己放心不下啊。 于是他弯起眉眼,耐心地等着对方靠近,边道:“别这么担心,我有分寸,区区一座山拦不住我……” 他话音没落,少主就打断他道:“我决定统一一下名字,免得以后联系你时出岔子,被有心人发现破绽。” “……”樊雪寒木然地看他,“统一名字?” 叫住他居然就为了这点事!简直浪费感情! “你还记得你的化名吗?”胡小海盯着他,“别告诉我你跟别人介绍自己的时候会说真名。” 哪怕没人见过皓雪宫宫主样子,好歹也知道樊雪寒这个名字。 樊雪寒继续木着一张脸,“我有化名?” 他怎么不记得。 胡小海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拍拍他的肩膀,“曾小贤啊。” 樊雪寒:“……” “万一你跟万象王勾搭上了,你就先跟着他走,他去哪儿你就去哪儿,沿途用这个名字给我们留暗号。我们会追上你的。” 樊雪寒张了张口,又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若我们追上你了,就会以胡一菲的名字来联系你,保证没人知道其中秘密!” “……”废话!有人知道就惊悚了好吗!穿越大乱炖啊? 樊雪寒点头,“好吧,我知道了。” 胡小海兴致勃勃,“不然我们再来个暗号对一对!” “……”樊雪寒看着他,“对什么?我就是好男人,好男人就是我?” “可以啊!”胡小海点头,“那就这么定了。” 说完,转身走了。 樊雪寒看着少主远去的背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真是一片悲凉。 正如樊雪寒自己所说,他翻过那座山只用了半日的时间。 途中自然遇到一些麻烦,雪崩可不是闹着玩的,哪怕轻功再好的人,被铺天盖地的大雪当天盖下,除非你能一瞬间飞出十丈远去,否则还不被埋个稳稳当当? 不过宫主自有办法,他一路上小心省力,尽量不发出大的动静,只在快上山顶的时候被一波小雪崩吓了一跳。迎头盖脸扑了满身白雪,幸而老天眷顾,只是将他埋了半个身子在里头。 这一路小心翼翼,下山的时候,浑身已经被雪湿透了。到了山脚下,他也不急着走了,寻了个山洞躲进去烘干衣物,又美美睡了一觉,自我感觉有那么点行走江湖的豪迈潇洒在里头了。 他心里得意洋洋,享受着这种小说里才有的气氛。 夜里四下无人,他就觉得有一壶酒一只竹笛就更好了——虽然压根不会吹。 若说胡小海是喜欢各种脑补的脑补帝,思维里随时走马灯似的到处跑,不管何时何地可以随时发呆然后开始YY;樊雪寒就是脑洞比较大,思维如脱缰野狗随时都在草原上奔驰,并且还特别擅长既来之则安之,很快将自身身份转换成了“吉祥门”XX座下大弟子,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装扮起来。 第二日一早,他从洞里出来先在附近寻了条结冰的溪涧,将上头一层冰用内力震碎,然后打着哆嗦洗漱一番,等洗漱干净了,对着那湖面照来照去,觉着这张脸依然是帅得天上有地下无,这才满意的回到洞中,“打扮”起自己来。 他先是从包袱里拿出压箱底的衣服,一套月白长衫,交领处绣着丝丝红线,外头罩了纱褂,上头用红线勾了红梅朵朵,不张扬却也不低调,内敛中透着一种雅致的气质,安静沉稳又仿佛一眼看着就闻到阵阵扑鼻梅香。 他将衣服整理好,确定没有一处皱着掖着,又在腰上系上狐毛腰带,修剪的短短的狐毛并不是纯粹的白,稍微带着点暗灰,仿佛挑染,却从内敛中平白多出几分华贵。 腰带边缀着一只小葫芦,一串用红线吊着的铜钱,他又将卦盘和一些神叨叨的符咒塞进袖子里。 等做好这些,才坐下来梳理起头发。 他不知道吉祥门的人平日作何打扮,反正按着传闻里将人说的神乎其神的样子来。 又觉得自己像在cosplay,心里更是打了鸡血似的又兴奋又亢奋。 随意将披散的黑发挽了一股用红绳扎起来——这还是从丫头那里借来的。 又用准备的狐毛在上头绕了一圈系好,和腰带上的是同色同款,有点上下呼应的意思,尾端故意悬下一小截来,散在黑发上,从背后看简直要让人怀疑这长身玉立的公子是某只狐妖变化来的。 等把头发梳理的一丝不苟了,他还觉得缺点东西,在山洞里转了一圈,啊的一声,从包袱里掏了朱砂磨和一只小毛笔,跑到水边对着里头的自己看来看去,最后在眼位的地方点上了一颗红痣。 那原本俊帅出尘的样貌,顿时显出了几分飘渺气质来,可顾盼回眸时,又让那一点红痣带出一些风华绝代。 他对着湖面开始自我暗示,自己给自己设定了一套角色大纲:曾小贤,吉祥门弟子,从未下过山,性情冷淡不爱与人多话,随时随地一副看破尘世的样子,身手高超,除魔卫道。 暗暗背了好几次,他再睁眼,将自己的面部表情统统收起来。就如同他刚穿越来这个世界时,什么都不知道,只得闭嘴不说话,暗地里打量这个世界,让自己快速地适应下来。 回想那时候的心境——在这世上和谁都无关,没有人认识真正的自己,自己也无法依靠任何人。倒是找到一些感觉了。 拍拍脸,他在内心给自己点了个赞,然后回洞收拾包袱,慢吞吞下山去也。 直到当天傍晚,他才进了那个传闻受灾严重的大镇。刚到镇门下头,他就感觉到了一种不祥的气息。 倒不是想学神棍,真的就变成神棍了。 这种气息哪怕是普通人也能感觉到,是一种死气沉沉的,没有活物的感觉。 他趁着太阳还没下山,匆匆进了镇里,准备先找个地方住下再探究竟。结果一进门,他就愣住了。 这哪里像传闻里的大镇?街道上空荡荡的,四周房屋门窗紧闭,白雪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有些地方有脏乱的脚印,四下散着,还有些房门口挂着的门匾都落了下来,砸在雪地里,又因一夜大雪盖了半边文字,看不出原来样貌。 一些写着“粮”字的蓝色幡布,不知为何掉在阶梯上,被踩满了黑色脚印, 樊雪寒心里隐隐觉得不妙,顺着大路一直直走,到了大概是镇中心的位置,才发现一些“人”。 准确来说,那只能算是尸体。 大部分都是老弱妇孺,或靠在一起,或倒在一处,看模样似相依偎着,却都已经冻得僵直了。 樊雪寒心里发紧,无论是生前还是现在,他都未见过这么多的死人。空气里都弥漫着一种死亡的味道,像被这冰天雪地给冻住了,散也散不去。 他绷紧了浑身的肌肉,努力让自己目不斜视,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客栈,对方关着门,他只好上前拍门。 好一会儿,里头才有回应,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只开了一个缝,盯着外头,“谁?” 那满眼满脸都是警惕的神色,樊雪寒从缝隙里甚至看到,小二垂在一边的手上,还拿着一根长长的木棒子。 他不动声色地道:“小二,我想住店。” 小厮显然被来人惊了一下,这四周环境与他格格不入,这一身昂贵衣料,似出尘谪仙般的样貌气质,无论如何也让人凶恶不起来的。 小厮甚至在心里偷偷想:莫不是老天爷终于看不下去了,派了神仙来救命了? 他愣了好半响,这才慌手慌脚地开门,目光却依然在樊雪寒身后四周扫荡,用最快的语速道:“客官快进来。” 樊雪寒也感觉到了,自己身后不远处,似乎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自己。这感觉很稀奇,明明身在人类居住的镇子里,却似被一群野狼盯上了。 他从店小二让开的位置挤了进去,小二四下看一眼,很快将门关上。 樊雪寒回头,见他先上了门栓,又用一根木棒将门抵住,最后将旁边的桌子推过来,牢牢靠在门上。 “……”樊雪寒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们不做生意吗?” 小二回头看他,“生意?客官,您一路走来,可见到有谁做生意了?” 樊雪寒目光在空荡荡的店里扫了一眼,“我听说这里受了雪灾。” “可不是嘛。”小二微微放松下来,领着他往楼上走,“这是三十年来最大的一次雪灾……客官,你是打哪儿来的?” 无外乎小二会这么奇怪,这座镇里有能耐的都离开了,走不了的,只能被困在此处等待救灾的物资送来。 这是万象国最边缘的大镇,以往还好,从其他地方来的人都要经过这里,游历的人,行商的人,会给这里带来生机和财富。 这镇后面靠山,前头什么也没有,经过这座镇后,要一直走很远的路才能看到几个村落,再之后,才是万象国第二大都城。 因为是必经之地,距离第二个都城又有一些距离,所以这个镇很大,做什么生意买卖的都有。寻常人过来,也会在这里逗留许久以补充物资。 原本大家过得好好的,虽然不是以种植畜牧为主要来源,但因山后有村落,前头也有村落,粮食都是从这些地方大批地运来镇里贩卖,互相得益,可如今受了灾,利弊一下就看出来了。 大雪封山,粮食运不过来,前头的村落距离又太远,有储备粮的大户看到情况不对,带着物资就走了。 剩下的人没有吃食,要挨到前头村落去简直不可能。再说,就算挨过去了,那么几个村落也收容不下这么多的人。 于是,这以往生机勃勃,富甲一方的小镇,居然就成了一座围城,一座逃不掉的死城。 在雪灾开始的一段时间,粮铺首先涨价,猎人无法去山里打猎补充肉质食物,将以往过年才要拿出来享用的肉干也开始高价有限的卖出。 可钱毕竟是不能吃的东西,这种时候哪怕你用千金买一斗粮,恐怕也有价无市了。 理所当然的,开始。没钱也没粮的人家集结在一起,先是偷,然后是光天化日的抢,出了几条人命之后,大家就疯了。 有道是乱离人不及太平犬,一开始,整个镇的店铺就开始轮番被洗劫一空,只要是能活下去的东西,大家什么都抢。占着粮食的人尤其首当其冲,被活活打死的人不计其数,就连官老爷也不例外。 樊雪寒被小二描述的画面渗得浑身发寒,就听小二道:“若是救灾的物资还不到,恐怕接下来就该人吃人了啊。” 樊雪寒一震,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那小二却只是叹息一声,没有多做唏嘘,仿佛是前几日的混乱已让他看得麻木了,再没有其他感想。 “客官,不管你是从哪儿来的,你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吧。”他好心劝道。 樊雪寒犹豫了一下,“我是来这里等一个人的,暂时不能走。” “等人?”那小二奇怪,“等谁?” “不是说皇室的救灾物资要到了?” 小二脸上这才露出一点期待来,“是啊,消息传过来已经有一个多月了,希望是真的。” “听说还是万象王亲自押送?” “这个不确定。”小二皱了皱眉,“这边乱成这样了,也不知道王看到会怎么想。说不定那些带头抢东西的人会被判死刑,但他们也是为了活下去啊……” 他说着又后知后觉抬起头来,“客官难道是要等……王?” 樊雪寒不答,“你们还有吃的吗?” 若是没有吃的,他身上带的这点干粮不知道能不能撑到送物资的人来。 “有是有,不过不多了。”小二偷偷道:“这是掌柜的好不容易保下来的存粮,若是被人发现就糟糕了。” 樊雪寒知道这时候就算是有钱,人家也不见得愿意养着你,活活多出个累赘来,谁也不会高兴。 他便道:“我身上还有些干粮,不介意的话可以分着一起吃。” 他说着打开包袱,里头还有些晒干的鹿腿肉。 小二看上去是很久没吃过肉了,一见那肉干,情不自禁吞了口唾沫。 很快掌柜的被叫了出来,看看樊雪寒身上带的东西,衡量一下利弊,决定暂时收留他住着。 于是樊雪寒就这么住了下来,每一日都是勒紧了裤带过日子。 他有些后悔自己这个“吉祥门”弟子当得不称职,既然能算天算地,就该算到这种困境,也好多带些吃食。 可惜他就算装得再老成,本质也是个不懂人间疾苦的少年郎,前世这世加起来也没受过什么灾,更不知道这种时候做什么才是最得当的,更别说经验了。 好在送物资的消息并不是谣言,只是他们来得晚了一些。 小半月过去后,一群浩浩荡荡的队伍压着硕大的马车进了镇子。 王旗往镇上衙门口一插,锣鼓喧天,终于将这座死城唤醒了。 人们纷纷从屋里跑了出来,激动地连护卫队也难以拦住。 樊雪寒远远缀在人群后头,看着衙门里走出一人来。那人身材高大,一身黑色武服,腰间佩剑,黑发尽数扎了起来。 他一出现,所有人都顶礼膜拜,口称王上万福。男人看着一群衣衫褴褛的百姓,脸上动容之色一闪而过,情绪统统沉进眼底,黑眸比那漆黑的夜空还要深邃。 樊雪寒见他朗目星眉,五官深邃如刀削斧砍,剑眉斜飞入鬓,不怒自威中又带着一股子狼性般的戾气。 与记忆中一向礼仪上佳,一言一行具是皇家模仿的王师庄夙颜比起来,这人却多了几分野心勃勃的味道,并没有那么明显的王者风范,却又让人一眼看到他就有些移不开目光。 他大手一挥,一句官腔都没有,随行众人立刻开箱放粮,吃穿用度是样样具备,谁也少不了谁。 哄抢之中,他立于阶梯之上,仿佛那海枯石烂也不移分毫的磐石,寒风吹起他的发丝,他自巍然不动。像顶天立地的撑天柱,就这么将众人的心狠狠定了下来。 随后,他似感觉到了什么。目光微微上抬,在人群之中,精准地看向了樊雪寒。 在乱哄哄的人群里,那一身雪白仿佛脱离世俗之外,叫人不想注意也难。那眉眼尾端一点红痣,在四处都是一片灰蒙雪白里,那么让人惊艳。 苍冥双眸光一沉,只觉这人熟悉,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樊雪寒看着那张脸,却是愣住了——万万没想到,那万象国新王,居然会是他。 第八十三章 事实上真正的樊雪寒是很讨厌别人看到他的样貌的,他并不以自己的绝美容貌为荣,反以为耻。 说起来那个传闻里的樊雪寒是有很多雷点不能踩的,首当其冲的就是绝不能说他美,第二则是不能触碰他身体的任何地方,头发丝也不行,第三是有很严重的洁癖,第四是听不得别人说他不行。 樊雪寒自小要强,自尊心比城墙还高,习武之事从未拖延过,加上适合练武的身体,所以才有了之后的传奇人生。 这世上哪怕是最厉害的人,不付出,也不会得到相应的结果。樊雪寒如今拥有的一切,都是早年他用艰辛换来的——要成为世上功夫最好的人,就要承受得起九死一生的磨练。 只可惜,老天爷总是喜欢跟人开玩笑。 辛苦换来的一切,还未等他展开宏图抱负,就稀里糊涂见了阎王,若是樊雪寒之灵还在阳世,恐怕现在已经一副要扒人皮,吃人骨的模样瞪着那石阶上的万象王了。 如今的“樊雪寒”顶着这张人皮,除了性子偶尔古怪一些和那传闻里“乖张”的宫主比较适合外,其他无疑是一点都不符合的。 最明显的一点,就是他十分十分自恋。 这张皮子无论去到哪里,只要被人见过一次,就难以忘怀。不过樊雪寒此时心里有数,知道这人一时半会儿是认不出自己来的,要说为什么——因为当日他穿越过来时,自己脸上是带着一层薄纱的。 他对自己穿越过来的事几乎没怎么提,对胡小海也没有仔细说道。 不过淡淡一句——当时受了伤,便这么轻描淡写地带过了,胡小海这个眼大心也大的,愣是就没发现其中蹊跷。 皓雪宫宫主何等人也?如何能轻易受伤,这一伤,还伤去了阎王殿,硬是让另一个灵魂穿了过来做了代替者? 樊雪寒对具体的前后过程并不清楚,只知道自己睁开眼的时候,倒在一片雪地里,胸口有伤,浑身是血,手指无力。 映入整个视野的,是大片大片从天而降的雪花,仿佛要活活把自己埋了似的。 他捂着胸口的伤哼哧起身,大概因为灵魂和身体还未能完全契合,又或者其他什么原因——他并没有感觉到多么刻骨的疼痛,只是难以使力。 起身时才发现,他穿了一身奇奇怪怪的衣服,乌黑青丝缠缠绕绕从肩头滑下,他一抬手,摸到脸上罩着的面纱,再往上,头顶别着一只精巧的簪子。 大概因为先前的动作,簪子已经摇摇欲坠,此时被手指一碰,啪嗒一下掉进了雪地里。黑发顿时散了开来,遮挡了大半张脸。 他困难地起身,目光茫然地看着四周。 皑皑白雪上落着刺目的红,四周什么也没有,是一片广阔的平原之地。 在远一点的地方,也倒着一个人,穿着一身黑色武服,一把利剑已经卷了,落在他手边不远处。 樊雪寒捂着伤口跌跌撞撞地过去,每一脚都像落在棉花上,好不容易到了那人身边,一口提着的气终于挨不住,胸口一闷膝盖一软,整个人跌坐在了对方身边。 有那么一刻,樊雪寒以为自己看到了一具尸体。 他颤抖着伸手过去,在那人鼻息处探了探,发现是活着的,心里顿时欣喜又复杂。 他就像刚出生的小鸡,在这陌生的地方,对第一个看到的人产生了某种无法割舍的亲近之情。眼见这人身上的伤口比自己还多,血在那本就是黑色的衣服上凝成一块块暗色痕迹。 男人的脸上也落了好些雪,看样子已经昏迷有一段时间了,他的伤口几乎被冻住,有的伤口狰狞的能看到骨头。 在这么放任不管,离死也只是时间问题。 樊雪寒慌张四下看,却没找到能求救的人。伸手在男人身上四处摸了摸,摸出一个牌子,看不懂上面的文字,便扔在一边,又摸出一枚样式精美的玉佩,依然不认识上头的字,扔在一边。 等翻遍男人身上的东西,没发现有用的,他又低头翻自己的。 这一回还真叫他翻出好物了,一瓶白色的瓷瓶,闻起来里头是药一样的东西,还有几包白色的小纸包,打开里头是细碎的粉末,同样散发着浓浓的药味。 樊雪寒一边欣喜,一边又犯愁。这看起来是药的东西,怎么用? 他看着男人惨白的脸色,脸颊,嘴角和额头边都沾了血迹,那是一种另类的俊美,黑发散乱着纠结在一处,活像从哪个阿鼻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即便昏迷着,浑身也透着一种凛然之感。 他只犹豫了一瞬,便准备死马当活马医,将装着药丸的瓷瓶打开,伸手去掰男人的嘴,一边还道:“我尽力了啊,你别怪我啊……” 就在此时,那原本一直昏迷的人却因为身体被人触碰,陡然就醒了过来。 他像是连昏也昏得不专业,一双眼睛在刹那爆出精光,但仔细看能发现,那双目光很难对上焦距,只是强撑着表现出一副“我还没倒下”的样子,却是只实实在在的纸老虎。 他大概也动不了了,手指颤了颤,目光好不容易看向樊雪寒,嘶哑道:“你做什么……” 樊雪寒赶紧道:“救你啊!你醒了正好,快看看,这些药你认得不认得?哪个能吃?” 男人半响没反应过来,目光在樊雪寒身上艰难地扫了扫,虽然那面纱和遮了大半张脸的头发让他看不清脸,那身衣服和胸口的伤却让他无法错认。 这分明是亲手将自己打成这样的人,那个皓雪宫宫主。 他语气里顿时透出狐疑,“你……开什么玩笑?” “开玩笑?”樊雪寒提高嗓门,“我干什么开你玩笑?这种事是能开玩笑的?” 他顿了顿,突然疑惑地四下看了看,嘟囔道:“难道这是什么新的恶作剧?摄影机在哪儿?” 男人身体本就虚弱,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也不想听清。他费力挣扎想起身,尝试几次却以失败告终。 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冰冷的仿佛已经是个活死人,目光终于落到樊雪寒手里的药上。 “这个……”他道:“是治内伤的,那个药粉,是外伤药。” “哦哦!”樊雪寒赶紧给他喂下一颗药丸,因为找不到水,干脆捧起地上的雪给人家塞进嘴里。 男人硬生生的吞了,脸上涨得青紫,又见他很快拆了药粉,像腌鱼一样往伤口猛洒。 疼痛让男人倒吸一口气,差点呻吟出声。 樊雪寒下意识给他吹吹,“不痛不痛啊,坚持一下坚持一下。” 男人忍痛的脸色顿时变得异常古怪。 等所有的伤口都洒上药,樊雪寒犹豫道:“这样晾着会不会不太好?要包扎吗?” 男人虚弱地点头,心里赞叹皓雪宫的药果然是天底下最好的。那颗药丸吃下去,不过片刻功夫,内伤就慢慢开始修复,丹田也有气了。 他闭上眼,任由那人给自己包扎,暗自调息内息,循环一个小周天,随即一偏头吐出一口黑血来。 他感到胸腔里的憋闷顿时好了许多,整个人也不再那么浑浑噩噩了。 再抬眸,樊雪寒正吃惊地盯着自己。 “你吐血了。”樊雪寒道:“中毒了吗?” 男人没理他,目光往身上看了看,这才一愣。就见樊雪寒将自己的衣服费力撕扯下来,给他都包扎上了,虽然包扎的实在……不忍直视。 他这才慢慢起身,觉得药粉也很有用,起码减少了伤口的疼痛。 “你……为什么救我?” 他们明明是要拼得你死我活,皓雪宫宫主的身手果然不容小觑,若不是自己拼着一条命硬生生挨了三掌引他上当,趁机给了他一剑,自己现在应该已经成了一具死尸。 可原本,他也应该就这么慢慢死去,别的不说,就算自己能撑住,等到皓雪宫的巡逻队寻来,自己也只有死路一条。 可他既然敢来暗杀,就已经想到了这一点,自己死了不要紧,只要目的能达到。 樊雪寒此人太过阴险狡诈,利用自己的地理优势和那看似井水不犯河水的条件获得了最大限度的自由。暗地里却在所有国家都城,包括偏远村落里都安插了眼线,这根本就是极有抱负和野心的一个人。 可若是明着和他开战,自己也讨不了好处,于是只得出此下策,好不容易瞒过了那些眼线棋子,偷偷来了皓雪宫,对付这种步步为营的人,最好的手段就是出其不意。 看结果也知道,他成功了。樊雪寒压根没想到自己的眼线被发现了,更想不到有人胆子大到这种程度,只身一人就敢来暗杀。 所有的想不到汇合到一起,那个传闻里无所不能的男人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败了。 而他自己也受了重伤,明明知道活不过去,却也觉得除了心头大患,反正他来之前也跟弟弟们说好了之后该如何做,算是了无遗憾。 可…… 现在是什么情况? “你要死了我当然要救你啊!”刚刚上任的新樊雪寒莫名其妙地看他,“难道要我看着你死?” 两人正大眼瞪小眼,就听远处传来了声音,听起来像是一批训练有素的马队,正紧急往这边赶来。 男人立刻绷紧了身体,却感觉自己已经连站起来也很勉强了。 “有人来了!”樊雪寒高兴,起身冲那头道:“喂!这边!” 男人下意识一把抓住了樊雪寒的衣袖。 “恩?”樊雪寒低头,顺着那沾满血的手看向男人的脸。 “他们会杀了我……” “??”樊雪寒一愣,“为什么?” 男人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毛病,只是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救我,但那些人一定不会放过我,你如此作为,难道是想把我绑回去再折磨?” 他顿了顿,剧烈咳嗽起来,嗓子里含了点血腥,“既然如此,倒不如让我死在这里……” 樊雪寒见他一副要自裁的样子,赶紧道:“诶你等等!你你你……唉!你确定他们会杀你?那会不会杀我?” 男人莫名,“杀你做什么?” “……”樊雪寒匆匆看一眼那头过来的人,为首的一人已经骑着马冲了过来,手里拿着明晃晃的长枪。 樊雪寒心里一紧,下意识就道:“你逃吧。” 他说着还推了男人一把。 那人一怔,“你不……留我?” 樊雪寒没来得及开口,因为那马上的人已经杀到了面前,“大胆贼人竟敢伤我宫主!纳命来!” 靠—— 樊雪寒心里一震,这话听着真有武侠感啊。 他下意识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地吼道:“住手!!” 那人一愣,手下还真的就一顿,黑衣男人见状也再不耽误,立刻提起浑身所有的力气,跌跌撞撞地跑了。 这大片平原之地,原本就没有藏身之所。 苍冥双头一次觉得自己如此狼狈,连轻功也无法用,只能用两条腿往前跑。 而身后,就站着一队人马,杀气腾腾地瞪着他。 他这算是失败而逃吗?还是在别人放了一马的前提下?被这么盯着一路跑远,简直像背上头上顶了个火盆,烫得人连用羞耻两个字也是高攀。 冷风呼啸里,他在跑进树林前回了一次头,那里早已看不见人了。 咬了咬牙,忍着眼前发黑的冲动头也不回的离开,而这时他才发现,那樊雪寒居然还将那瓶药丸塞进了自己怀里。 …… 樊雪寒看着石阶上的男人,回忆汹涌而过,很快又镇定了下来。 他相信这人认不出自己,毕竟那时候自己脸上又是面纱又是纠缠在一起的头发又是血,实在难以辨认模样。 不过……这算是缘分?他想了想,迎着那人探究的目光大胆的扬起一个笑容,凤目顾盼生辉,竟带出点狡黠意味。 ——既然你后来安全无忧,也该是我讨回人情的时候了。 樊雪寒张了张口,用口型无声地念出“跟我来”三个字,然后转身走了。 苍冥双觉得自己一定魔障了,否则在这种敌我不明的情况下,怎么能跟着一个外人离开? 可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早已迈开了脚步。 第八十四章 樊雪寒转身进了一条小巷,避开几个匆匆往衙门门前冲的流浪汉,一直走到巷子里头才停下脚步。 他转身,巷子口静悄悄的,仿佛没有人跟着进来,可就在他要回头的一瞬,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你是谁?” 樊雪寒笑了笑,背对着苍冥双道:“你猜?” 苍冥双顿时皱眉,他专程绕开守卫和侍从,可不是来跟这人捉迷藏的。 “看你这身打扮,不像我万象国的人。”况且在这受灾严重的镇子里,实在干净悠哉的有些格格不入了。 “我并非万象人,只是恰好……游历至此。” “游历?”苍冥双看着他的背影,“从哪儿来?” “……你猜?” 樊雪寒转过身来,脸上带着笑意却十分浅淡,负手而立,显得有些高深莫测,“我先问你,你可是万象王苍冥双?” 居然直接叫了自己的名字? 苍冥双眯起眼,“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樊雪寒便神叨叨地摇头晃脑,掐指一算,“我夜观天象,发现紫微星偏移,万象有难啊有难。” 苍冥双眉头一竖,“大胆!就凭你这句话本王现在就能砍了你!” “你倒是砍了我试试。”樊雪寒凑上去,呵气如兰道:“我不仅知道你是万象王,知道万象有难,我还知道你丢了东西,正四处寻找。” 苍冥双一愣。 “本大仙难得下山,既遇见你便是缘分,若是你不想听,那便当我没说过。”樊雪寒摇摇头,露出一副‘红尘往事我皆看破’的表情,转身欲走。 苍冥双终于叫住他,“等等!” 他狐疑看着男人打扮,又见他说话神乎其神,样貌似谪仙般,这气质寻常人就是想装也装不出来。 莫非…… “敢问阁下……”苍冥双竟是抱了抱拳,略带了些恭敬道:“可是六大门派之一,吉祥门中人?” 樊雪寒依然摇头晃脑,神叨叨地笑道:“你猜?” “……” 阿——嚏—— 远在山头另一边的少主,此时打了个大喷嚏。 他正蹲在厨房门边,跟丫头学拿冬乌藤编织一些简单的护手和腰带。王师陪在一边看着,有些惊讶于少主手指的灵活,那女孩子做的编织活计,只被他看了两眼就学得有模有样。 话说……少主以前不是放牛的么? “小海哥做得真好。”丫头看了几眼,真心诚意地道:“我还没见过男孩子也能做这些东西。” “哈哈。”胡小海得意起来,“那有什么,我这叫心灵手巧,不管你拿什么来,我看两眼就会!” 丫头半点不信都没有,点头,“小海哥真厉害。” 王师心里淡淡发酸,看着少主道:“你若没其他事做,我能教你学点其他的。” “比如?”胡小海一边手指灵活的编织,一边看他。 “……习武或者……学点人文地理。” “……”胡小海转过头,“免了吧。” 他还不如编东西呢,这也算是修身养性了。 王师对少主的不求上进已经习以为常,闻言也没动气,反而转着脑子想还有什么能吸引这人的东西。 可想了半天,他得出个结论,自己堂堂王师居然没有一篮子冬乌藤有吸引力。 正自纠结中,就感觉旁边递过来一样东西。低头一看,是一根编了一半的藤蔓,少主的脸凑到近前笑眯眯道:“我教你?” “……” 邢帆端着点心进门时,看到的就是他无所不能的王师,板着一张好像全天下人都欠了他钱的脸,笨手笨脚的在少主的指挥下做着编织的活计。 邢帆默默想了想,神不知鬼不觉地踩着自己的脚印又倒退着走了回去——有些事,还是要装作不知道的好啊。 长长的冬乌藤在王师宽大的手里显得短小了好多,又有些格格不入,看着十分滑稽。 但王师向来是不做就不做,一做就十分认真的性子,所以哪怕眉头都快能夹死苍蝇,他还是认真地做着。 胡小海撑着腮帮子在旁边看他,注意力从王师英俊的眉眼下滑,一路到了高挺的鼻梁,又定在那双略显冰冷薄情的双唇上,默默吞了口口水。 这一定就叫色欲熏心,他默默地想着,为了转移注意力,开口道:“不知道小寒如何了。” “他一定没事。”庄夙颜想也不想就道。 “……”胡小海好奇看他,“你这么看好他?” 王师想了想,抬起头来,“不是看好他,而是……应该没什么人能难倒他吧,那个性格。” 这么说起来似乎也没错。 胡小海想着,樊雪寒那家伙绝对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越热闹他反而越喜欢往里凑,和自己嫌麻烦的性子不一样,那家伙还是个看什么都好奇新鲜,控制不住自己满腔热血的青年呢。 胡小海突然有点同情那个没见过面的万象王。 …… 樊雪寒被苍冥双带回镇子外头专门搭建的行宫,虽说是临时搭建的,但还是比住那冰冷的客栈好了太多。 厚重的兽毛毡子披挂在几顶连在一起的帐篷上,牢牢抵御住了风寒。帐篷和帐篷里是互通的,竟清晰划分出了议事厅,卧房和吃饭的地方。 帐篷里生着火盆,在里头待久了,居然热得人发汗起来。 樊雪寒本想装作一个不入世的半仙,可到现在却热得想跳脱衣舞,再维持不住那神秘莫测的气质,只好在心里默默修改了角色大纲,从“清心寡欲,一心向道”改为了“神经病一样的高深莫测”。 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就觉得挺带感的。 樊雪寒立刻站起身,几下脱了外袍又敞开衣领,裤子和袖子都挽了起来,这才呼出一口气。 苍冥双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跟外头吩咐,“来人。” “王?” “端几盆火盆出去,屋里太热了。” “是。” 樊雪寒:“……” 麻蛋他居然忘了还有这一招!! 苍冥双坐下道:“阁下现在可说了?” 樊雪寒正在懊恼,觉得这一番动作有损他英明神武的形象,闻言没好气道:“你想听什么?” “……如何称呼阁下?” “曾小贤。” “原来是曾先生。”苍冥双点头,“曾先生当真是吉祥门的人?本王虽不入江湖,却听说吉祥门甚少和外界有往来,就连他们的门派所在地也一直是个谜。” “你若不信我,何必带我回来?”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却也不可无。”苍冥双看起来挺好脾气,耐着性子道:“若曾先生能证明自己身份,本王自然就信了你。” 这要怎么证明?难不成吉祥门的人屁股上刻了字? 樊雪寒翻个白眼,但很快又想到主意,勾起笑道:“也行,这样吧,我吉祥门的人擅长通天之术,不管你信不信,我们称它为仙法,在下学艺不精,这就献丑了,还请大王莫笑。” 苍冥双便点头,气质沉稳地一摆手,“请。” 樊雪寒便起身,将袖子又挽高了两层,从荷包里掏出一枚铜钱。 “请大王在上头写一个字。”他将那铜钱递给苍冥双。 苍冥双不解,但依然取了笔墨,随意在上头点了一下。 樊雪寒便将那铜钱放在手心里,随后缓缓握起拳头,将那铜钱塞进嘴里吞了下去。 苍冥双一愣,还未来得及叫大夫,又见樊雪寒摆摆手,似乎难过似的捂着嘴,慢慢用另一只手摸到后脑勺的位置。 他拍了拍,又拍了拍,仿佛用了极大的力气,隔了会儿,从后脑勺处摸出一枚铜钱来。 苍冥双瞪大眼,见那枚铜钱上清清楚楚有自己刚才点的那一点墨迹,惊疑不定道:“这是……如何做到的?” “仙法而已。”樊雪寒漫不经心道:“我吉祥门弟子都会的小把戏,在下学艺不精,再难的却是不会了。” 这若是让胡小海看到,只会鼓掌叫一声“影帝”! 可苍冥双从未见过如此神奇的一幕,就是那四处游历的杂耍人,也是做不出这等神乎其技的把戏的。 他这下就算没信个十分,七八分却也是有了,便道:“吉祥门中人果然如传闻中一样……” 他顿了顿,道:“既然如此,曾先生也当知道本王在找什么了?” 樊雪寒愣了愣,心里快速地转了个弯。 演武山的人只说他在找东西,具体是什么,谁也不知道。这若是乱说,可不就露了破绽? 但他表面并未露出丝毫马脚来,依然是摇头晃脑神叨叨地样子,在缝着鹿皮的椅子里坐了,避重就轻地道:“这东西不好找啊,落到有心人手里也麻烦。” 苍冥双点头,“先生说的是,那么……先生能算到它在哪里吗?” 樊雪寒一勾嘴角,“我吉祥门人不入世,凡人的事我们不能随意插手,否则牵连起因果来半世修为就得付之一炬。” 苍冥双一皱眉,樊雪寒伸出修长手指晃了晃,“不过,提醒一二还是能够的,其余的,只能看你的造化了。” 就见樊雪寒比起眼,一副不动如山的样子,手指微微动了动,道:“有缘人能帮你拿回你要的东西,不过这是一笔交易,一物换一物,倒也划算。” “交易?”苍冥双听着他说话,目光却不由自主的黏在他脸上,细细打量。 “嗯……”樊雪寒点头,“他们就在山的那一边,一个小村子里。” “是谁?” “说不得说不得。”樊雪寒睁开眼,目光刚好跟苍冥双对上。 那双眼睛此时如深井,竟看不出半点思虑,让人心里不由忐忑了一下。 他镇定道:“你若想找回东西,只能去找他们。” 苍冥双此时却不急了,转开头,看着门口的位置沉默了一会儿。 “先生既然说是交易,本王如何知道,这交易对本王来说是否划算呢?” “相信不会让你失望的。”樊雪寒道:“必定是与你要找的东西价值相等的交易。” “……哦?”苍冥双点点头,“看来本王不得不见见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