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心伤
“啧……你家那小猫爪牙挺尖利的嘛!下手这么重?”饭后颜梓岳约沐清霖一同去王府后院的温泉泡澡,顺便与他叙叙旧,在看到他背上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和肩上的咬痕后忍不住咋舌,随后便笑着出言调侃道。 “你与我们一道也是想打那东西的主意?”沐清霖把浸湿的澡巾敷在额头上闭目倚着池壁,神态悠闲,缓缓地从口中吐出一句话。 “真够直接的,不愧是你。”颜梓岳笑笑,手指在水中敲了敲,饶有兴趣地说道:“那东西叫还魂珠,据说是盘古开天辟地时的神物,孕育于女娲娘娘用来采集天地灵气,淬炼补天原石的乾坤鼎中。能治百病,能解百毒,甚至能让死人复生,若是练武之人得了,配以灵药食之,能使功力大增,拥有毁天灭地的能力。” “乾坤鼎?”沐清霖眯起了眼睛,面容倏地冷峻了几分:“武林杂书上有记载,在我曾祖父年少时似乎有出现过一件先天灵宝,形同方鼎,外有青龙环身,内附三足金乌,能自由伸缩形体,大小自如,戾气极重,能噬人元神,控人心智,使人入魔,说的应该就是乾坤鼎。如果还魂珠和此物真的存在,恐怕到时候我们控不控得了还是个问题!” “这也正是我担心的。”颜梓岳垂目看着水中的涟漪,若有所思道。 “我劝你不要动手,看在多年的情分上,我不想伤你。”沐清霖闭着眼睛,语气清冷不夹带任何感情。 “你想要那东西?”颜梓岳眯起了眼眸,转过脸去看着他,半晌又说道:“你家那位小猫绝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本是冲着那东西去的,到时候用在何处还未可知。我想要不过是奉命行事,皇帝钦命我去我也没有办法,大不了到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省得两头难做人。” 见沐清霖只是沉默不语,他又继续说道:“那位魔宫宫主亦正亦邪,聪明绝顶,武功了得,若真让他得了那物,天下还指不定会乱成哪样。”他跟皇帝又是什么关系?皇上临走前还嘱咐他暗中保护他,小宝又是锦衣卫,他对殷族的东西似乎了解得不少,就连那么复杂的殷族暗锁他都能打开,他到底想做什么? “我没说要帮他。”沐清霖突然睁开了眼睛,拿下额头上的澡巾,墨色的眸经过水雾的熏染显得愈发深邃难懂。 “嗯?”颜梓岳怔了怔,转而了然:“莫非你还放不下,你想复活他?” 沐清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远方某处,颜梓岳轻叹了口气,又道:“文殊若真能死而复生,你该如何抉择?我看得出来你对莫……” “我只要他。”沐清霖斩钉截铁地打断他的话,颜梓岳再次怔神,刚想从屏风后面走出的某人也猛地收住了脚步,整个人像是被人定住般,一动不动地愣在了那里。 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心像是瞬间被掏空了一般,连痛都感觉不到,徒剩悲凉:沐清霖,还好我没有当真。 回到自己屋子,赵东篱像是没事般,坐在窗边不动声色地饮酒,目光透过窗台,落在不知名的某处,静悄悄的,让人猜不透他此时的心境。 突然手中的酒杯被一只大手夺走,抬头去看,对上一双冷冷清清的眸,如初见时冷漠,仿佛一切都从未变过。 “以后不要喝酒。”沐清霖蹙眉,将酒杯放回到桌子上。 “你管不着。”赵东篱轻笑,一脸平静地将头靠到墙上,目光又重新飘向了窗外。 “你身体不好。”男人没有发怒,脸上依旧无波无澜,淡淡地吐出几个字。 “与你何干?”赵东篱回过头来直直地看着他眼睛,面色沉静,像是在看一个陌生的人,轻描淡写地说出这么一句他曾经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的话。 原来如此简单的话语,看似平淡,却能化作刀子,狠狠地戳进你心里。 “怎么与我无干?”怒气一刻上涌,沐清霖径直上前去抓起他的手腕,将他整个人从榻上拽下,目光灼灼地看向他的眼睛:“你的命是我的,你身上每一个地方,都属于我,怎会与我无关?” 赵东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脸上满是讥讽与不屑,毫无避讳地迎着他的目光,启唇说道:“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是一个三番四次强歼我的禽兽罢了,在你的世界里只有侵占和掠夺,想要就去征服,去攫取,不过是你的本能反应与爱无关。我身上的每一处都不属于你,包括我的生命,觊觎它们的人多了去了,少自以为是。” 看着男人眼里的怒火愈烧愈烈,大有失控发狂之势,赵东篱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快感:“怎么,这样便受不了?沐大少爷的耐性何时变得这么差了?大门敞开着,随时可以滚!早在去逐日宫的路上,我就已经跟你说清楚了,讲明白了,我赵东篱没法解决的问题,你去了也没有用,随时可以滚,懂?” 抓着他手腕的手力道越来越大,骨头像是随时会被捏碎,但他丝毫不在意,脸上依旧是一副风淡云轻的表情,身体突然猛地被拽了过去,有力的大手扣住他的后脑勺,赵东篱眼里神色一狠,“哐当”一声,天蚕出鞘,白光将沐清霖震退一尺:“我告诉你,姓沐的,从今以后,你若是敢再碰我一下,我绝对会剁了你!” “是吗?我怎么不知你有此能耐?”男人眯起了眼睛,脸色顿寒,一道黑光闪过,他手中的乌绝已经出鞘:“要不要试试?” “哈……我真是怕得要死!”赵东篱怒极反笑,二话不说,手中剑锋一转,运气内力,突然胸口一阵钝痛,天蚕落地,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边倒去,趴到了桌子上:“唔……” 沐清霖脸色变了变,立刻收了剑走了上去。 “咳咳……走开!”赵东篱痛得嘴唇发白,眼里涌出的银意铺天盖地,甚至连手脚都痉挛了,只有扶着桌子才能勉强站住。 “你怎么了?”前所未有的慌张出现在沐清霖脸上,他不顾他的反抗硬是将他扯进自己怀里,紧紧地箍住:“怎么会这样?告诉我哪里痛?” “你……走开!”赵东篱用尽全力将他推了出去,自己却头重脚轻地栽到了地上,捂着胸口一脸痛苦地强撑着:“老子……老子不要你管!” “你!”沐清霖气结,刚要上前去将他抱到床上,他却随手捡起地上的天蚕直直地指向他,恶狠狠地警告道:“你再上前一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出去,滚出去!” 沐清霖见他疼得手都在发抖,心中无法只得应他要求走了出去,直接去把方晓云叫来。 “什么情况?”推开房门,看着地上疼得面无血色,手里还紧紧捏着天蚕的赵东篱,方晓云先是怔了怔,随即便回过头去问沐清霖:“打架了?” “给老子滚出去!”地上的人看到门口的人时,眼中银浪翻涌,突然一声怒吼,手里的剑直接朝沐清霖丢了过去:“滚!” “你帮他看看,我先出去。”沐清霖脸色复杂地看了地上的人一眼,转身将门拉上,抬脚走出了院子。 “怎么回事?”方晓云脸上闪过一抹讶异,这刚才还不好好的,怎么转眼又……“算了,我先扶你去床上躺着吧!”见他不语,方晓云也没再追问,而是将他扶回到床上,伸手替他把脉,眉头不觉蹙了起来:“你还是少动气,以后最好别用内力了,身上的伤根本就没好,加上这个,我怕你还没去到华山就毙了。” 见他没有挣扎,也不说话,只是安静地盯着帐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方晓云忍不住叹了口气,往他嘴里塞了粒药丸道:“把这个吃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嘛!我们就赌一把。” “我真不甘心。”床上的人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眼里的银意渐渐褪去,只剩一片空茫:“你说,跟天赌,能赢吗?” “如果是你的话,我相信你会赢。”方晓云摘下了面具,一脸坚定地看着他道:“我会留在隐山,也不全是为了躲颜梓岳,老天将我送到你身边,你就已经赢了一半。” “只是,你对沐清霖……”方晓云欲言又止,见赵东篱没什么反应,又接着说道:“沐家人攻于心计,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我都跟天赌了,还会怕他们么?”赵东篱冷笑一声,支起身子坐了起来:“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还魂珠的事恐怕早就在江湖上传开了,最近往华山赶的武林人士多不胜数,沐家的七十一铁卫也已经出动,逐日宫的事情败露,殷族明显是转移了阵地,不打算先控制中原武林,直接单刀直入,冲着还魂珠去了!总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们的一举一动,尽在我的掌握之中,既不惧天,何以惧人?” “你怎么知道是在华山?”方晓云心中好奇,总觉得眼前的人殚见洽闻,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所有事情都能先别人一步知晓,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呵。”赵东篱笑而不语,自怀中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宣纸,纸面有些泛黄,看起来已经经历了不少岁月,上边龙飞凤舞,苍劲有力写着几行字,是一首诗:“鸳鸯毕竟不双飞,天上人间旧愿违。百草萧萧埋旅榇,一生断肠华山畿。” “华山,断肠谷。”赵东篱将纸张重新叠好,收了回去,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华山有东、西、南北、中五峰,‘落雁’、‘朝阳’、‘莲花’、‘云台’、‘玉女’,即使是知道在华山他们也未必找得到。” “你怎么知道断肠谷这个地方?这首诗是哪来的?”方晓云见他脸上高深莫测,忍不住问道。 “我爹写的。”他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覆住眼眸,看不出悲喜。 方晓云睁大了眼睛:“你爹?你爹是谁?” 床上的人没有回答,倚着床柱小憩了半晌,突然猛地睁开了眼睛,眉眼弯弯,异常和善:“小心我杀你灭口哦。”那笑容,怎么看,怎么渗人! 方晓云脸上一惊,急急摆手道:“那我还是不要知道了!” 44.闹脾气 沐清霖没有走远,只是在院子外面徘徊,顺便把周围的花草树木连同石桌石凳能看到的全都砍了,下人们纷纷抱头鼠窜,外围一片狼藉,颜梓岳闻声赶到,看到人仰马翻的这一幕,脸上闪过一抹讶异,赶紧上前去问道:“这……又怎么了?”泡温泉那会儿,不还好好的? 沐清霖没有说话,只是收了剑,一脸冷漠地靠到了墙上。 见他这个样子,颜梓岳没再多问,而是透过院门往里边看了看,见赵东篱的房门始终紧紧关着,院子里静悄悄的,出奇得安静,心中也约摸猜到了七八分:“你家小猫闹脾气了?”能让眼前这位大爷的动怒的,除了隐山那位大爷还能有谁? 沐清霖没有回答,但不开心全写脸上了,颜梓岳失笑,心中暗想:还真是一物克一物! 突然“吱呀”一声,赵东篱的房门开了,方晓云从里边走了出来,脸上依旧戴着那个古怪的面具,颜梓岳脸上错愕了一下,原本默不作声的某大爷突然开口道:“我进去看看他。”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颜梓岳正想跟过去,却被从里边出来的方晓云堵了个正着:“他们的事你少管,我们走吧!省得伤及无辜。” “他怎么样了?”前边不远处的沐清霖突然停了下来,转头问道。 “没事,好了,你放心吧!”方晓云摆摆手,不再多说,转头准备走出去。 本来前一刻颜梓岳心中还想弄明白沐清霖他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听到方晓云这么说,注意力立刻转移到了他身上:“走,走哪去?莫非是铁柱兄想要请在下一同畅饮一番?那本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没……王爷您误会了,小的是说一同从这院门走出去,没有别的意思,咳……突然觉得身体有些不适,我先回房去了,王爷您自便。”方晓云急急说完,然后一溜烟往自己房间跑去了。 看着那个惊慌失措逃离自己的背影,颜梓岳脸上兴味盎然,摇了摇头,也抬脚走了出去。 沐清霖走进房间的时候,赵东篱正闭目躺在床上,从他踏进院子开始他就察觉到了,但身上实在乏得厉害,整个人恹恹的,懒得动弹。 见床上的人脸色明显比刚才好了许多,沐清霖原本悬在半空的心蓦地落到了实处,但心中仍旧觉得烦躁,因为赵东篱的话。 随身坐到桌边,兀自倒了杯茶,喝了一口,也不去看床上的人,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正常些:“你的眼睛到底怎么了?” “用不着你管。”床上的人仍旧闭着眼睛,语气却是不善。 沐清霖好不容易消减了些的怒火一下又涌了上来:“你到底在耍什么脾气?” “我干嘛要对一个强歼过我的人好脾气?”赵东篱冷哼一声,恶狠狠地反问道。 “呵……是吗?我看你舒服得很啊!射得我下腹都湿了,什么强歼,合奸才对吧?”沐清霖怒极反笑,“哐当”一声捏碎了手中的茶杯。 赵东篱脸上一红,随手抓起一个枕头就丢了过去:“滚出去。” “你到底在气什么?”沐清霖抬手将枕头扫落在地,从桌子边站了起来,走到了床边,看着他的眼睛一脸烦躁地问道:“我知道不是因为那件事!吃饭的时候还好好的,你到底在气什么?” “出去,我不想再说第二遍。”赵东篱直接翻身向内,留给他一个直挺挺的背影。气什么,呵,我是气我自己,气我不争气,气我荒唐,气我蠢!还自以为地以为你喜欢我,我自己都觉得可笑,觉得羞耻,我气我自己爱了你,这我能说吗? 床边的人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伫立在床前,脚步没有移开半分。赵东篱当然能感觉到,不知过了多久,他还一直站在那里,灼热的目光像是要在他背上狠狠地烙出一个洞来,最终还是忍不住转过身来,狠狠地瞪向那人:“还站在这里干嘛?我叫你滚你没听见吗?” “我不会走,这一辈子,我都不会放开你。”沐清霖往前走了一步,眼神坚定不移,让人没来由地感到压迫。 “哼,是吗?你沐大少爷放不开的人还真是多,不知道我排第几呵。”赵东篱睡也睡不着,干脆就从床上坐了起来,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一脸调笑道:“怎么,沐大少爷你想告诉我你爱上我了吗?没有我你活不成还是怎么啊……你做什么?” 眼前的人突然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跪到床上,大手捏住他的下巴,锐利的目光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不放:“是又怎么样?我对你如何你当真感觉不到?” “呵……我怎会感觉不到?”赵东篱莞尔,抬着头与他对视,眸子水色盈盈,分外柔媚:“赤果果的侵略和占有,像是野兽般的肉欲,我怎会感觉不到?我该兴庆,这个身体能引起沐大少爷这么大的‘性趣’,得到沐大少爷的青睐,不惜拿来‘爱’来骗我吗?” “你……”沐清霖抬起手掌,赵东篱反倒仰起了脸迎向他:“你打啊!反正不差这一次!” 面对那张浅笑依依的绝美容颜,想起他身上的伤仍未好,终是没忍心打下去:“今天别走动,好好休息,明天我陪你一起去华山。” “呵……你当我不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如意算盘吗?陪我去华山?哈哈,别摆出一副关心我,怕我会受伤的样子好吗?沐清霖,真的够了,请你恢复本来面目,我情愿对着一个面无表情的木头,也不要成天对着一个虚情假意的伪君子,这会让我觉得很恶心!”赵东篱抓起床上另一个枕头朝他丢了过去,沐清霖照样伸手挡开,脸上的怒气已经褪去,只剩一片冷清:“随你怎么想,我说过的话不会收回。”随即便转身走了出去。 赵东篱看着那个离去的背影,咬了咬牙,胡乱地在床上打了几下,将头埋进了被子里。忍不住胡思乱想到:如果没有遇见沐清霖,如果这个人从未出现在他生命,那会怎样?好想活着,不想输,不想死,不想……再也看不到他。 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无情者伤人,有情者自伤。赵东篱,你活该,活该!” 第二天沐清霖破天荒地顶着两个黑眼圈出来,赵东篱当然也好不到哪去,两人因为昨天那么一闹,晚上分房睡,似乎都没有睡好。颜梓岳和方晓云两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是没看见,几人收拾好行囊,备好马车,便起程往华山去了。 只是才出了洛阳城,便在野外的官道上被突然涌出的一群人团团围住,赵东篱由于身上有伤,此刻正坐在马车里,方晓云怕骑马会不小心把面具搞掉,也跟赵东篱一同窝在车里,沐清霖和颜梓岳则骑着马走在外面。 为首的二话不说往沐清霖面前一跪,毕恭毕敬道:“属下拜见四少爷,老爷有令,命属下前来请少爷回府,有要事相商。” 赵东篱听到动静,已经从马车上走了下来,抬头看坐在马上不动声色的某人嗤笑道:“哟,四少爷,你家人派人来寻你了,看来我们是不能一道了,就此别过,不送。” 跪在沐清霖面前的人听他这么一说,又转头向他行了个礼道:“想必这位就是莫宫主吧?我们老爷特地嘱咐小的,请莫宫主一同到府上一聚,望莫宫主赏脸。” 小宝见状,立刻挡到了赵东篱面前,赵东篱伸手将小宝拦下,顺势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他稍安勿躁。他知道,此时将他们围住的正是沐家七十二铁卫中的一支,武功自然不弱,但有他和王府的暗卫在,他若是不想去,他们也没法强行押他回去。但既然沐府的人都上前来“请 ”了,他也很想知道他们接下来的动作,所以,比起大动干戈,还不如心平气和地跟沐清霖一同回去看看,反正……沐府的一举一动,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45.婆媳 由于颜梓岳和方晓云要与赵东篱同行,所以也随他一同去沐府,颜梓岳身份特殊,沐清霖的二哥又是为朝廷办事,所以沐府的人自然不敢怠慢。 几人折返回洛阳城,才跨进沐府大门,里边就冲出一个秀丽端庄的中年美妇,眨眼间已经挂到了沐清霖身上:“娘的心肝,总算知道回家了,你知道娘多想你吗?死小子,再不回来,娘可要打你屁股了!” 众人看着眼前把沐清霖上上下下来来回回捏了一遍的大美人,额头都不约而同地滑下一滴冷汗。 沐天启也紧随其后出来,见到颜梓岳后,不作考虑,直接上前拘礼道:“南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忘王爷恕罪。”敝府真是蓬荜生辉, “沐前辈不必多礼,晚辈与清霖乃忘年之交,一直想找机会登门拜访,苦于政务繁忙,不得空来,今日能与清霖一道过来,心感甚幸,多有叨扰,还望沐前辈见谅。” “不敢不敢,王爷光临沐府,敝府蓬荜生辉,此乃荣幸之至,哪有叨扰之说,我这就让下人给王爷安排住处,粗茶淡饭,还望王爷不要嫌弃。”沐天启在江湖与朝廷之中辗转多年,官话说起来自然是一套一套的,可比沐清霖体面多了。动作毫不含糊,随即便招呼下人将颜梓岳领进屋去,方晓云跟着一同进去。 一旁的夏怜馨满心满眼都只有他宝贝儿子,哪还有心思顾得上别人,抓着沐清霖好一顿揉搓后才转身走到赵东篱面前,捏了捏他的胳膊一脸疼惜道:“诶……小莫怎么瘦了?脸色也没有以前好了,是不是霖儿欺负你了?告诉阿姨,阿姨帮你做主!” 一旁的沐天启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走向屋内:“你跟儿子好说话些,该说的都说了吧!我进去跟王爷坐坐,不能怠慢了人家。” 夏怜馨也不管他,直接转头呵责沐清霖:“儿子,怎么照顾媳妇的?你看都瘦成这样了,为娘好不心疼!” 赵东篱猛地一怔,双眼睁得老大,下巴险些掉到了地上,经过这么多事,这位和蔼可亲的沐夫人不会还想让他儿子娶他吧?他可是隐山大魔头,被武林正道所不齿,人人得而诛之,她这唱的是哪出? “沐夫人,我可是男的,还是魔宫宫主,您就别再说笑了,有什么话就直说吧!”赵东篱嘴角抽了抽,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些。 “诶,你这孩子,什么说笑?我何时说笑了?男的怎么了?魔宫宫主又怎么了?我只知你是我夏怜馨认准的儿媳,谁敢反对,老娘第一个不放过他!”夏怜馨说得无比激动,直接拽过他的手,就往旁边的石桌拉:“来来来,咱们坐下来慢慢谈,你以前都喊我阿姨的,如今竟叫我沐夫人,真是令我好生伤心,我们一起设计陷害霖儿那会儿多亲密啊!还有啊……这么多他没见,不知霖儿他那病治得怎么样了不知……”说到后面还刻意压低了声音。 又来了! 沐清霖内力深厚,怎会听不见她说什么?无奈地望了望天,兀自在大院的另一张石桌前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靠在身后的大树上,自顾自地喝了起来。反正他比谁都清楚他老娘的性格,话匣子一打开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下来的,而且只要是她认定的事情,谁来了都没用。 “喂,我说小莫,霖儿那面瘫好些了没啊?这些天我不在他身边可是非常担心啊!他外公也常常问起这个事,这可是大事啊!”夏怜馨给赵东篱倒了杯茶,挨到他耳边低声说到。 赵东篱无力,心想沐清霖他老娘和外公关注的事情还真是奇葩,如今乱世初始,武林和朝廷都不安生,他们倒好,这算哪门子大事啊? 见他不说话,夏怜馨心里着急,又问道:“我看他从回来到现在,脸上都没啥表情啊!啧……还跟以前一样,木着张脸,唉!” “哪里?你宝贝儿子现在的表情可丰富哩!”赵东篱朝那头瞄了一眼,沐清霖正好也朝他这边看,两人四目相对,说不出的感觉。 “诶诶诶……真的有表情,有表情诶!你看他还不好意思地别过脸了啧……我家宝贝儿子遇见你,真是遇见福星了!”夏怜馨好不欢喜,嘴角都快要咧到后脑勺了。 “夏阿姨,能得您如此喜爱,小莫真的非常感动,但我恐怕要让您失望了,我与清霖毕竟一正一邪,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更不可能伉俪相伴。清霖他年轻有为,相貌不凡,多少好人家的姑娘趋之若鹜,不愁找不到对象的,您放心。”赵东篱对这位豪爽直率的夫人打从心里喜欢,但是有些事情注定是不可能的,他觉得还是直说的好,省得这位夫人一直挂心。 不远处的沐清霖听了这话,眉头立刻紧紧地拧成一个“川”字,不悦之情全都摆在了脸上。 这一切自然逃不过夏怜馨的眼睛,转而又语重心长道:“别家姑娘喜不喜欢霖儿我不管,总之我儿子喜欢谁我比谁都清楚,我肯定是希望他跟他喜欢的人过一辈子而不是像之前一样草率,让他随便娶个女子进门,毁了他一生的幸福。” 听完这话,赵东篱心中酸涩无比,他是有喜欢的人,奈何天意弄人,阴阳两隔,如今他正在想方设法地去复活那个人,哪里轮得到你来为他操心。 “您此次找我过来恐怕不只是为了这个吧?有什么话不妨直说,若是没有什么要说的了,晚辈可要继续赶路了。”赵东篱岔开话题,直接开门见山道:“华山一行,我的目的想必你们沐府也早已了然于心,各路江湖人士都有所行动,你们想怎么做都与我无关,我要的东西是一定要拿到手的。” “哈哈哈……小莫果真是爽快人,我喜欢!我虽嫁给霖儿他爹是因为我真心爱这个男人,但并不代表我一定站在谁的那边,我夏怜馨做事一向只随自己喜欢,谁都左右不了我,在我眼里正邪没有绝对,并不是出身魔宫就是穷凶极恶之人,从我见到你第一眼开始,就喜欢得不得了!武林的事向来都是爱管不管,反正一切有宇儿在,他要做什么我自然也不会去阻止,指不定哪一天腻了,拉上天启一同云游四海去,什么江湖道义,武林霸业再也不理。若不是因为霖儿的婚事一直未定,我早就带上孙儿回我的白沙岛坐享天伦之乐了!江湖这破事,谁爱管管去!” 说到这里,手也搭上了赵东篱的肩膀,将他整个人都拉了过来,满脸笑容道:“白沙岛你去过吗?那是阿姨的地盘,一切阿姨说了算,那里风景秀丽,民风淳朴,美女珠翠,山珍海味,应有尽有,等你忙完了这阵,阿姨带你去玩好不好?阿姨还没去过隐山,那里机关多,霖儿他爹不让我去,等你回来了带阿姨去瞧瞧可好?阿姨是真心想交你这个朋友,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感情的事毕竟勉强不来,我也不是小孩子,自然知道你有自己的难处,大不了以后你跟霖儿这事不能成,你认我当干娘也行啊!除了隐山以外,白沙岛就是你的另一个家!” 赵东篱满脸错愕,心中一阵感动,他自小家教甚严,又父母双亡,得到的母爱甚少。除了隐山众人,外边的人听了“隐山魔头”这四个字,哪个不是避如蛇蝎?怎可能与他如此亲近?夏怜馨身为武林第一夫人,不但没有对他这个魔头心存芥蒂,还视如己出,这让十岁以后就几乎没有流过泪的他,险些红了眼眶。 见他没有回话,只是一脸木讷地站在原地,夏怜馨忍不住嘟嘟嘴,眼里闪过一抹失落道:“唉,我知道,你是魔宫宫主么,武功又那么好,隐山里头好东西肯定不少,你肯定也什么都不缺咯……你是不是嫌弃阿姨啊?” “不……不是的,我怎么可能会嫌弃,阿姨您对我很好,我很感激,但是小莫没有什么可以回报您的,所以总觉得有些无措。”赵东篱赶紧手忙脚乱地解释道,生怕夏怜馨会伤心。 “此话当真?”夏怜馨喜笑颜开,完全不顾形象地将赵东篱抱住,还透过他的肩膀冲身后黑着一张脸的儿子眨眨眼,搞得某人本就阴沉得可怕的脸更是黑得可以与锅底媲美。 “嗯,当真。”赵东篱点头如捣蒜,浑身都绷得紧紧的。 “那叫声娘来听听。”夏怜馨得寸进尺道。 “呃……”赵东篱语塞,夏怜馨立刻不满道:“怎么,刚才说的都是骗阿姨的?为了哄我开心才故意说的吧?” “不是不是……”赵东篱赶紧摇头,脸上惊慌失措道:“娘。” “嗯,真乖!”夏怜馨心里早就乐翻天了,伸手慈祥地摸了摸赵东篱的脑袋,还不忘冲身后的儿子眨眨眼道:你看,你媳妇喊我娘了! 可怜聪明绝顶,英明一世的魔宫宫主就这样将自己托付出去还不自知,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46. “表哥!”不远处突然传来一个如银铃般清脆的声音,赵东篱循声望去,只见一抹明艳的身影迈着小碎步款款而来,是个姑娘,正值妙龄,两颊泛红,含羞带怯,眼泛春波,眸色盈盈,额前一抹红艳艳的牡丹,衬得整张小脸越发得美艳夺目。 好一个小家碧玉,媕娿多姿的俏佳人!赵东篱在心中暗叹,美人已经走到了他们面前,施施然向夏怜馨行了个小礼:“嫣然见过姨娘,姨丈有事让姨娘过去一趟,他脱不开身,便让嫣然过来找您。”行为举止落落大方,语言得体,一看便知是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从小家教甚好,绝不会在人前失了礼数。 话一说完,视线便粘到了沐清霖身上再也没有别开:“嫣然见过表哥,多日不见,表哥别来无恙?” 沐清霖没有回答,甚至都没有看她一眼,只是随便地点了点头便转身往自己住处走去了:“我回屋拿下东西。” “那我过去看看,小莫你自便,不用客气,就当这里是自己家哈!”夏怜馨伸手拍了拍赵东篱的肩膀,满脸宠溺道。 “嗯,阿姨您赶紧过去吧!”赵东篱点点头,冲她笑了笑道。 “什么阿姨,你忘了该喊我什么了吗?”夏怜馨祥装怒道。 “呃……”赵东篱见有旁人在,心下觉得窘迫,伸手抓了抓头发,满脸尴尬,无论如何那声“娘”都叫不出口,主要是他心里一直觉得别扭,总感觉哪里不对似得。 “乖……以后要叫娘知道吗?这次就放过你,下次再喊阿姨娘可要生气了!”夏怜馨伸手敲了下他的脑袋,便满脸欢喜地离开了。 一旁的李嫣然完全愣在了那里,眼睛睁得有铜铃那么大,刚才姨娘她,她居然让眼前这个男人喊他娘!那不是说明传言都是真的吗? 一股强烈的嫉妒涌上心头,表哥没有娶风若兮那个贱女人进门难道真的是因为眼前这个男人?真是荒唐到了极点! 她从小就暗恋表哥,认为以表哥的性子是绝不会那么轻易成亲的,不料当时事出突然,竟被风荷山庄的大小姐抢了先!当她受到请柬那一刻,整个人都惊呆了,躲在屋里哭了整整一天,伤心欲绝,但后面峰回路转,表哥的婚事竟让人给搞砸了,当时她还有些幸灾乐祸,但到后面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因为江湖传言表哥爱上了一个江南来的男子,为了他可以放弃一切,重点是姨娘和姨丈都没有反对,还公然给他们定下婚约。但后边又有传言,那位江南郎君其实隐山的大魔头,人人得而诛之,表哥与他交好不过是做戏给外人看,目的是潜入魔宫,翻查魔宫的底细。 她从两天前就在府上做客,姨娘让她多留几日,本来听说表哥今天要回来,心里喜不胜收,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表哥,为此还特地好好地打扮了一番。不料才刚出房门,又听下人议论说“四夫人”也一道回来了,她心中好奇,便随便抓了个丫鬟问,不想他们口中的四夫人竟是隐山那位魔头! 心中急于求证,刚好姨丈吩咐,便匆匆赶来了,而如今看来,江湖传闻并非子虚乌有,但也不全是真!表哥根本不是逢场作戏,而是真的喜欢上了他,连姨娘都非常喜欢他,而且都让他叫“娘”了! 再细看眼前这个人,身形高瘦,皮肤白皙,面容姣好,五官精致得不可挑剔,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阴柔美,竟比那些如花似玉的女子还要好看上几分!明明一眼便可认是男子,但却生得如此皮相,果然是魔宫妖人,天生的狐媚子,表哥定是受了他的迷惑才会鬼迷心窍地喜欢上一个男人! “你就是莫风流?”李嫣然走前一步,一双杏眼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坐在石凳上的人。 “嗯?”赵东篱放下茶杯,抬头瞄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邪笑:“姑娘有何指教?” “既然是魔宫妖人就不该出现在沐府,而且还如此光明正大,你就不怕我让人收了你吗?”眼前的女子眼里满是厌恶,口气咄咄逼人。 “呵……你没耳朵么?你姨娘说这里是我家,我在我家自然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管别人干嘛?”赵东篱眼里闪过一抹嘲讽,伸手端起桌子上的茶杯放到唇边轻轻啜饮:“如今这世道,真是佳人难寻,大多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怪说不得清霖宁愿找个男人也不愿多看你们这些女人一眼,可悲啊可悲。” “你!”李嫣然气红了眼,立刻抽出腰间的长鞭,那是她在家里教训下人用的鞭子:“你说谁可悲?” “我又没指名道姓,你那么激动作甚?难道真被我说中了,金玉其外,那个啥其中?”赵东篱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全然不理眼前已经快要喷火了的美人,自顾自地喝着茶,跟沐清霖一样,懒得多看一眼。 “一个大男人,竟像女人一样委身于男人,缠着人家不放,真是不要脸!”李嫣然狠狠地甩了一下手中红鞭,脸上早就没了平日里装出来的温柔婉约,活脱脱一个气急败坏的恶婆娘。 “哈……我缠着他不放?拜托小姐你搞清楚事实再说话好吗?别跟只疯狗似得乱吠。你那心心念念仰慕着的表哥一直缠着我不放,赶都赶不走,你要我怎么办?”见她脸色变得越发难看,赵东篱嘴角勾起一抹邪笑,说得越发露骨:“你当我喜欢被男人艹吗?我也不知你们这些女人怎么搞的,一个两个的都提不起他的‘性’趣,见了我就跟发了情的野兽似得,不把我翻来覆去艹得死去活来就不罢休,还真是食髓知味了,我也很苦恼啊!” “你,贱人,这种话都说得出口,真是不要脸!”李嫣然气结,一双美目像是随时会喷出火来,红鞭往前一指便恶狠狠地说道:“你的那些邪门歪道当我不知道吗?表哥定是受了你的媚术蛊惑才会如此痴迷,我劝你早点离开他,不然我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就凭你?”赵东篱嘴角勾起一抹不屑,脸上气定神闲:“回去再练一百年。” “呵,你知道我是谁吗?”李嫣然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脸上满是张狂:“我爹爹是当朝丞相的亲弟弟!只要我大伯一声令下,立刻让人抄了你的魔宫,你敢跟我作对?” “嗯……”赵东篱眯起了眼睛,杯子在指间转了一圈又悠悠回到嘴边,抿了一口抬头看她:“看来你大伯手上的兵马不少啊!不知道这些兵马是听皇上的,还是只忠心于相爷呢?” “你……你胡说什么?我大伯对皇上忠心耿耿,当然是听皇上的!你少在这里信口雌黄,引人误解!”李嫣然脸上闪过一抹慌乱,赵东篱脸上似笑非笑,心想这丫头还不算特别傻,我正要找你大伯算账呢! “哈,说不出话啦?现在知道我的厉害了吗?识相点快点给我滚出沐府,不许再缠着我表哥!否则我让我大伯来收拾你!”李嫣然见他不说话,只是若有所思地坐在那里,脸上更加嚣张:“怎么,吓傻了?这里是沐府,量你也不敢对我怎么样,我武功不如你又怎样?你敢动我一根寒毛试试?” “唉,你表哥也真是可怜。”赵东篱同情地叹了口气,心里有些哭笑不得。 “你胡言乱语什么?”李嫣然皱了皱眉头,脸上满是鄙夷。 “他身边尽是你们这种货色,怪说不得宁愿找个男人也不找女人了!”赵东篱懒懒地回到,身边的李嫣然气到浑身发抖,又找不到回击的话,手里的鞭子又狠狠地抽了一下地面,脑袋里猛地想起一个人,立刻脱口而出道:“你当我表哥是真心喜欢你吗?少自作多情了你!他缠着你不放?哈……还不是因为文殊哥哥!你以为他是因为你?” 听到那两个字的时候,赵东篱猛地一怔,脸上的表情立刻就变了:“你说什么?” 见他终于不再像先前那么平静淡定,李嫣然心中得意,继续说道:“表哥会喜欢你是因为文殊哥哥!先前我还觉得奇怪,表哥居然会看上你这种人,如今越看你越觉得跟文殊哥哥相像,怪说不得……” “你是说你表哥会缠着我不放是因为我长得像文殊?”赵东篱捏紧了手中茶杯,胸中某处也紧紧地揪到了一起。 “对,就是这样!所以,识相点快点滚出沐府,你跟表哥是没有结果的,你在他心里不过是个替代品,要不了多少时日,表哥就会厌倦,到时候一脚把你踢开可就难看了!”李嫣然冷哼一声,见赵东篱整张脸都青了,心里觉得畅快无比,见他仍旧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忍不住蹙紧眉头恶斥道:“还不快滚,愣在那里干嘛?难道要等表哥亲自赶你走吗?” “闭嘴。” “什么?”李嫣然猛地睁大了眼睛。 “闭嘴,然后从我面前消失。”平静得出奇的语气却带着渗人的寒气,不怒而威,让人不寒而栗。 李嫣然咽了咽口水,从小到大还没有人敢如此蔑视她,心中虽然带着惧意,却还是将手中的鞭子甩了过去。 “哐当”一声脆响,赵东篱手中的茶杯被他捏碎,李嫣然还来不及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鞭子另一端已经牢牢地抓在了男人手里:“我跟你那正人君子表哥不同,向来没有不打女人这种原则。” “你!连女人都打,你还算什么男人?一点君子风度都没有!”李嫣然使尽全力扯了一下手中的鞭子却纹丝不动,心里忍不住害怕道。 “你都说我是邪门歪道了,要君子风度干嘛?”赵东篱眸子神色一凝,手稍稍用力,李嫣然整个人就被扯了过去,下一刻身上好几处大穴已经被点,身体动也不能动,张张嘴,发不出一点声音。 “你说我该怎么处置你呢?”赵东篱捏起她的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的眼睛,脸上满是戾色:“叫也叫不出来,真是可怜啊!就算我杀了你,也不会有人来救了呢呵呵。” 李嫣然听得毛骨悚然,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但赵东篱没有丝毫心软,自怀里拿出一包药粉,捏开她的嘴巴就倒了进去:“我给你吃的东西叫‘面目全非’散,顾名思义,会有什么后果,你肯定猜得到吧?它会让你全身的皮肤一点一点地溃烂而死,直至面目全非。” 李嫣然听完险些晕了过去,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你在做什么?”面如死灰的李嫣然双眼立刻亮了亮,眼珠子极力往来人的方向移去,心中大喊道:表哥,快来救我! 47. 听到来人声音,赵东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本就阴沉得可怕的脸变得愈发渗人。沐清霖走至他们身边,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抬手解掉李嫣然身上的穴道。获救的李嫣然喜极而泣,转而又想起赵东篱刚才给她吃的东西,求救般看向沐清霖,一把鼻涕一把泪道:“表哥,这个魔头不只点了我的穴道,还逼我吃了毒药,他想毁掉我的容貌,让我不得好死呜呜呜……表哥救救我,我还这么年轻,我不想死。” “你竟如此阴狠毒辣。”沐清霖皱了皱眉头,淡淡说道:“解药拿出来,我不想动粗。”赵东篱像是没听见般,径自坐下,重新倒了杯茶,自顾自地喝了起来,权当没有看到他们:“反正我都阴狠毒辣。” “你!表哥你看他,你看看这个恶人!”李嫣然气急,心里又惊又怒,手里的长鞭直直指着赵东篱痛斥道。 “解药给我,我最后说一次。”沐清霖的语气不自觉加重了许多,赵东篱回过头来看他,直勾勾地,一双栗色的眸子清明如水,隐隐之间还泛着些许银光。沐清霖怔了怔,眼前的人蓦地绽开一抹灿烂的笑容,淬不及防,好看得让人心旌荡漾:“喏,拿去。这里是沐府,你沐清霖的地方,我怎敢撒野?” 李嫣然见沐清霖只是怔怔地看着他,像是魔怔了般,心中有气,猛地抢过他手中的解药,手里的长鞭狠狠地往赵东篱脸上抽去:“我让你勾引表哥!贱人!” “啪”的一声脆响过后,赵东篱白皙如脂的脸上倏地出现一道狰狞的血痕,殷红的鲜血从细长的伤口里不断地渗出,在雪白的脸上划出几道红艳艳的痕迹,看起来触目惊心。 沐清霖猛地回神,一旁的李嫣然心里的怒气丝毫没有消退,看到赵东篱鲜血淋漓的脸,同时也觉得得意:“哼,让你走你不走,偏要死皮赖脸地缠着表哥,我今天抽死你这不要脸的,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嚣张!” “呵呵……来来来,这边,狠狠地抽,最好是整张脸都抽烂了,我会很开心的。”赵东篱放下手中茶杯,伸手沾了点脸上的鲜血,放在唇边舔了一下,随即竟笑得愈发绚烂,又把脸往前凑了凑,在上边指了指,嘴角向上勾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别失了准头,这里。” “你当我不敢么?”李嫣然觉得他在挑衅自己,心里的怒气越发澎湃,狠狠地甩了一下鞭子。 “怎会?你表哥在这呢!你表哥那么厉害,我怎么敢反抗?只能任由你抽到爽咯!”赵东篱凉凉道,随即身体向后一倒,靠在身后的大树上,悠闲地闭上了眼睛:“要打快打,不打我可要睡觉了。” “你!”李嫣然气到不行,脑袋不假思索,手里的长鞭再次挥了过去,但这次只挥到半空,便被人单手截住,随即手里的鞭子便碎成好几段,散落了一地:“滚!” “表哥你做什么?这是我最喜爱的鞭子,是我十六岁生日时爹爹特地找人定做的,你怎可毁了它?”李嫣然大惊,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身边突然出手的沐清霖。 “你再敢碰他一下,这鞭子就是你的下场。”沐清霖整张脸如覆寒霜,冰冷得可怕,李嫣然猛地睁大了眼睛,印象之中表哥不苟言笑,平日里也总是一副风淡云轻的模样,脸上从来不会有任何表情,没有人能让那张静若死水的脸泛起波澜。如今这个怒气全都写在脸上的俊美男子,真是她从小一心喜欢着的表哥吗?他竟会因为眼前这个十恶不赦的魔宫妖人,动了情绪!难道他真的对他……她不敢再想,委屈的泪水夺眶而出,忍不住凄声叫道:“表哥!” “滚,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冷酷无情的语气,犹如千年寒冰般让李嫣然噤若寒蝉,眼里的泪水越发汹涌,眼前的男人却视而不见,表情没有丝毫改变,咬了咬牙,心里的绝望铺天盖地,最终只能流着泪水,转身离去。 靠在树上的赵东篱始终没有睁开眼睛,脸上的鲜血潺潺,一直不断地自伤口溢出,沐清霖心中一紧,下意识地伸出手去,却在半路被他冷漠地挡开,那双夺人心魄的美目猛地睁开,脸上平静无澜,像是对着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我说过,从今以后,你若敢再碰我一下,我绝对会剁了你。” 沐清霖身体僵了僵,坐到了他身边,眼睛一直紧紧地盯着他身上的伤痕,动了动唇,半晌才艰难地吐出两个字:“疼吗?” “伤在我身上,疼也是疼在我身上,与你何干?”赵东篱悠悠地看了他一眼,脸上神色淡然,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她要多抽几下我反而觉得欢喜,这张脸我也看腻了。” “我不许你作践自己!”沐清霖拧紧了眉头,一本正经道。 “脸是我自己的,我想如何对待是我的事,我不高兴了在上边划上几刀你也管不着。毁了好啊!毁了省事,我简直恨透了这张脸,以后不用再被人叫做狐媚子,不用再勾得你沐大少爷神魂颠倒了,我可真开心啊!”赵东篱说得轻描淡写,突然自腰间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沐清霖呼吸一窒,出手如电,直接将他手中的刀子夺了过去:“你疯了?” “对,我疯了,我是疯了没错,沐大少爷现在才发现吗?”我疯了才会如此不可救药地爱上你,我疯了才会去嫉妒,嫉妒到恨不得想要毁掉自己! “怎么,沐大少爷这是什么表情?一副很难受的样子做给谁看,反正我都阴狠毒辣,要是哪天不小心挂了更是大快人心呢!不过是要在脸上划几刀,沐少爷这么紧张作甚?”赵东篱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笑,故意将脸朝他挨近了些,嘴里吐气如兰:“还是沐少爷舍不得这张脸?这么一张宝贵的脸皮,若是毁了真是可惜呢!若是再也看不到,沐少爷肯定会很伤心吧?嗯?” “我是心疼你。”沐清霖无比平静地说出曾经以为自己这一辈子都不会说出的话。 那人反而大笑出声:“哈哈哈……心疼?原来沐少爷也会心疼,是心疼这张脸还是心疼我这个人?亦或是……心疼另一个人?哈哈哈。” 沐清霖不明他话中所指,脸上有些困惑,但更多的是挣扎,他只知眼前的人如今每一句话都能左右他的情绪,他开心,自己就莫名欣喜,他难过,自己的心就狠狠地揪了起来:“你认为我会这样对你是因为你这张脸?” “难道不是吗?如若不是,你就把刀子还给我,让我毁了它!”赵东篱眼里闪过一抹厉色,语气变得越发尖刻。 “我不会让你伤害自己!”沐清霖想都不想就直接说到。 “唉,我就说嘛!沐大少爷还真是把这张脸奉若珍宝啊!可它偏生是我的,我哪天若不高兴就把它毁了,沐大少爷你可如何是好?”赵东篱语气里满是讥讽,眼前的人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我劝你最好不好做傻事!你要是敢自残,到时候去了华山,我绝对不会把乌绝给你!”他知道赵东篱之所以会冒着生命危险来找他是因为他手中的剑,所以乌绝对他来讲应该十分重要,除了这个,他竟想不出自己还能拿什么来威胁他! 心里不能自已地涌起一股酸涩,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人间情爱真是毒物,尝过便会万劫不复,纵然是他也不可幸免。他终于明白,为何武学典籍向来有提,断情断爱才能天下无敌。因为纵使你武功再好,总有你奈何不了的人,那人一言一语都能化作无形的利刃狠狠地扎进你心里,你还以何来取胜? “你去哪里?”见赵东篱起身往屋内走去,沐清霖脸上闪过一抹慌张,赶紧追了上去。 “我困,回屋睡觉,沐少爷您自便。”赵东篱懒懒地答道,自顾自地往里边走去,不想已经行至身前的沐清霖突然点住了他的穴道。 “你做什么?” “我带你去擦药。”沐清霖直接将他抱起,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放我下来,会让人看到的!这里是沐府,你疯了吗?”赵东篱想要挣扎,却一动也不能动,顿时急红了眼,他可是名副其实的男人,可不想成天像个娘们似得被个大男人抱进抱出! “反正府上的人都知道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抱你是理所当然,况且这里是我家,我想要做什么还用问过别人吗?”沐清霖抱着他一路往自己的卧房走去,路上有不少下人看到,一个两个都站住了脚,眼睛睁得有铜铃那么大,议论声都传进他们耳里了:“四少爷和四夫人还真是恩爱呢!哎呀,好害羞嘻嘻嘻……” 沐清霖不以为然,反而心里还有些窃喜,而赵东篱此刻连死的心都有了!他一个大男人被人喊作夫人,心情可想而知! “解药呢?给我。”沐清霖抱着他,边走边说到。 “呵,我说怎么这么殷勤,原来还记挂着这事。”赵东篱忍不住讥笑,吊着眼睛看他不动声色的脸:“不是以后都不要出现在你面前吗?怎么,这么快就要给人家送解药去了?” “解药给我,我让下人给她送去。”沐清霖无视他话中的浓浓的嘲讽意味,轻描淡写地说到。 “反正我都阴狠毒辣。”赵东篱冷哼一声,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 沐清霖被他堵得说不出话,半晌才讪讪道:“别闹了,我不想娘为难,看在娘的面子上你把解药给她。” 想到夏怜馨,赵东篱心中一软,那是真心对他好的人,像是母亲般慈祥美丽的女人,他当然不会让她为难,那药吃了对身体没有什么害处,不过是他故意拿来吓唬他那个目中无人的表妹而已,但是他却不想告诉沐清霖实情:“反正我都阴狠毒辣。” 沐清霖失笑,跟他赌气的赵东篱真的特别像小孩子,他知道你越是逆着他,他便越不会让你如意,干脆就顺着他的意思,懒得再管:“好吧!随便你,其实那女人会怎样我一点都不关心,不过是担心爹娘难做人,总之,想要伤害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我们回房。” 想不到那木头会突然这么说,赵东篱脸上有些错愕,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你那亲亲表妹可是会死诶,难道你就一点都不在乎?” “别人有没有事关我什么事?我只在乎你有没有事。”沐清霖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容:“反正你都阴狠毒辣,再怎么浪费唇舌你也不会把解药给我的。” “哼……反正我都阴狠毒辣!快放我下来,你个死木头,听见没有?快把老子放下了!老子砍了你……快放老子下来!” …… 48. 沐清霖不顾赵东篱一路上无休无止地低吼警告,直接将他抱回到自己房间,放到了床上,让他靠着床头坐着,从床头柜拿出治皮外伤的膏药,也坐到了床上:“乖乖坐着,我帮你上药,待会儿可能会有些疼,忍忍。” “走开,不许碰我!”赵东篱睁着大大的双眼恶狠狠地瞪他,不料沐清霖怔了怔,脸上一刹失神,竟低头亲了亲他的眼睛,大手扣住他的后脑勺,满脸温柔地看着他:“不要这样看着我,我会忍不住想要对你做出更过分的事。” “卑鄙!下流!无耻!禽兽!走开!”赵东篱气得双目发红,咬牙切齿道。 沐清霖不但没有走开,还低头吻上了他的唇,动作极其轻柔,并没有将舌头探进他口中,只是若有若无地在他唇上一下一下地轻触着:“对不起。” 赵东篱浑身一震,脑袋立刻变得晕乎乎的,他没有听错吧?这个狂妄自大的沐家四少竟跟自己说了“对不起”?天空真要下红雨了! 等等,不对,自己此刻正被他侵犯着呢!为这种事激动个甚啊? 思及此,马上又恶里恶状道:“把你的猪嘴移开,不许占我便宜!” “你是我未婚妻,我这么做也是理所当然。”沐清霖置若罔闻,继续不重不轻地亲着,赵东篱气煞:“我数到三,你要是再不放开我,我要你好看!” “小猫又要咬人了吗?咬吧!我已经习惯了。”沐清霖竟耍起了无赖,大手抚上他没有受伤的另一边脸,细细地抚摸,满腹柔情,又在上边轻轻地亲了一下:“乖,莫再胡闹了,我给你上药。” 说完终于放开了他的脑袋,将手中药盒打开,用棉签沾了些膏药,作势要涂到他脸上,赵东篱猛地缩了缩瞳孔,沐清霖知道他怕疼,赶紧低声安哄道:“没事的,刚涂上去的时候有些疼,过一会儿就舒服了。” “切……这点小伤本大爷还不放在眼里,赶紧把那破药拿开,我不要擦。”赵东篱皱了皱鼻子,眼里闪过一抹不屑。 他这个样子看在沐清霖眼里觉得无比可爱,明明是因为怕痛,又不甘心承认,像个爱逞强的小孩子:“不擦药会留疤的,到时候可就难看了。” “我又不是姑娘家,要那么好看干嘛?”赵东篱说到这里又忍不住冷哼一声,没好气道:“你当我不知道你心里想的什么,你倒是心疼这张脸,毁了好!” “你真是……”看他油盐不进,沐清霖有些恼怒,手上的棉签直接戳在了他的伤口上,疼得赵东篱“嘶”了一声:“你要杀了吗?” “活该!”沐清霖白了他一眼,放柔了手上动作,凑过去轻轻地吹了吹他的伤口,把他把整个伤处都涂上了药膏:“不许再气我了。” “哼,我说的是事实!”赵东篱撇撇嘴,心中却是空得难受,不住地对自己说:别信,别信,全都是假的!他不过是在乎你这张脸,跟你这个人无关,不能再上当了! “快解开我的穴道,我要睡觉了。”赵东篱不满地要求道,其实他可以自己用内力冲开穴道,但是如果他这样做,男人肯定会紧接着就封了他的内力,那时候就叫苦不迭了! 沐清霖将药盒置于床头柜上,身上抓起他胸前的一缕长发放到鼻下嗅了嗅,转而又伸手捏住他的下巴,眯起眼睛,但目光却是柔和的:“我以后不会再让你受伤,你也不许伤害自己,知道吗?” 赵东篱嗤之以鼻,把视线移到一边不去看他,沐清霖皱了皱眉头,把脸凑近了些,逼视他的眼睛道:“答应我。” “我不答应又怎样?”赵东篱这次没有闪躲,大喇喇地看着他的眼睛,眼里满是挑衅。 “我会封住你的内力,然后把你关起来。”沐清霖一本正经地说到,脸上的表情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 “喂,这正派人士做出来的事情吗?亏你还是武林盟主的儿子,简直是丧心病狂!”赵东篱心里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这位四少爷连这种话都说得出口,他是有多喜欢这张脸,那个人! “你要不要试试?”沐清霖捏紧他的下巴,脸离得他极近,鼻尖几乎要碰到鼻尖:“不要考验我的耐性。” 见赵东篱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脸上不动声色却让他感到莫名地心酸,伸手轻轻地将眼前的人拥进怀里,抚着他的长发,又亲了亲他的耳朵,柔声说道:“我不是吓你,我只想你好好的,我不想你受伤,你懂吗?不要逼我,别总是气我,我怕我哪天会控制不住做出让我自己后悔的事情来,让我保护你。” 人世间所谓的爱,他懂得不多,甚至从未想过要去尝试,对他来讲除却武功之外的东西全是多余。但不知从何时开始,眼前的这个人,一举一动皆能牵动他的心,某种情感在心里悄悄地扎根,疯狂地滋长,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从未有过的感觉,他甚至都不知道,这就是所谓的爱。 只知道身体本能地想要去占有,却不懂得如何用言语去表达,只知他想要他好好的,他想要保护他,舍不得他受到一丝伤害,想要一直看到他。但这就是爱情,他却还没领悟到。 赵东篱心中微动,修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下,嘴角勾起一抹苦笑,出口的话却全是讥讽:“我如此阴狠毒辣,你沐大少爷应该是深恶痛绝才对,还保护我干嘛?” 沐清霖心中一疼,只是紧紧地抱着他,不住地亲吻他的耳廓:“我不知道。你诡计多端,明明是如此地可恶,三番四次地将我耍得团团转,但我就是不想你受伤。” “哎呀,我好感动,被沐大少爷你如此眷顾,我此刻是不是应该热泪盈眶?”赵东篱嗤笑,故意吊儿郎当地讥讽道。 “你看……就是这样,这张小嘴里出来的话刻薄尖锐,每次都把我气得发狂。”沐清霖放开了他,伸手抚上他的下巴,拇指按在他的唇上,重重地碾压:“小坏蛋,不折不扣的坏蛋。但我偏偏喜欢得不得了。” “唔……”嘴唇被那人封住,赵东篱眼睛睁得大大的,呃?这是在骂他还是在夸他?怎么听起来怪怪的?知道他坏还喜欢他,这位大少爷是不是脑袋失常了? 那人在他唇上亲了又亲,但始终没有把舌头伸进去,动作也是极尽轻柔,生怕弄疼他似得。赵东篱蹙紧了眉头,被这种突如其来的温柔搞得身心压抑,浑身上下都难道:“你……放开我。” “这一辈子都休想!如果你不听话,我就把你关起来!”沐清霖将唇移开他的唇,恶狠狠地警告道。目光触及到他脸上的伤时,脸色又不觉放柔了许多,在伤口上轻轻地吹了吹道:“还疼吗?”这种神色在这个世上只有他能看到,这样温柔的口气,除了他也再没人能听到,只是,他在文殊面前是否也是这样的满脸柔情,满是宠溺,生怕他磕着碰着,受到半点伤害?亦或是,他的温柔从未属于他,不过是对这张脸,看见另一个人。 “我要睡了,你出去。”赵东篱脸上把悲伤敛得很好,心里痛却是越开越张狂。 沐清霖见他脸色不好,便伸手解开了他的穴道,不再继续纠缠:“那你好好休息,别乱跑。” 赵东篱没有回答,径直躺了下来,扯过被子就要往脸上盖,又被那人拦住:“别蒙着脸,会碰到脸上的伤。” “出去。”赵东篱没有看他,只是将脸别到了里边。沐清霖动了动唇,还想说什么,终究是没有再说,而是起身站到了床边,看了他一会儿,才转过身子:“到点吃饭我过来叫你。”然后便走了出去。 赵东篱闭上了眼睛,在床上躺了没多久,外边便传来了敲门声:“主子。” “进来。”赵东篱起身靠到了床头,小宝从外边走了进来,将门阖上,又走到床前鞠了个躬道:“主子让查的人已经查出来了。” “说来听听。” …… 文殊,文殊……怪说不得觉得名字熟悉,原来竟是丞相家的独子,他自然是见过的。有次皇帝宴请百官,他站在百鸟齐飞,花团锦簇的屏风后面,目光随意往外边一掠,便定在了那位文殊公子身上。相貌如今已记得不真切,但能让他驻足细看的,印仪表堂堂是肯定。 印象之中那位公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举止文雅,口吐莲花,在宴会上为相爷赚足了面子,虽未入朝为官,在朝廷里口碑也是极好,皇帝事后还在他面前提起过他,特地夸赞了一番。 这么说他跟李嫣然就是堂兄妹的关系,那与沐清霖不就是表兄弟?兄弟乱仑,还真是精彩! 根据小宝的情报,文殊已经死了两年之久,死因还待调查,尸首却不翼而飞,相府对外只说是暴病而亡,但据他所知,文殊从小到大身体状况都不错,身上并无隐疾,好端端个人,怎么可能年纪轻轻就暴病而亡? 至于他的尸体,呵……不翼而飞只因被人给藏了起来。 李嫣然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大哭了一顿,双眼肿得像两个核桃,脸上的妆都哭花了,刚才急急忙忙找了随行御医来看,说是根本没有大碍,全是那魔头胡编乱造的!想到自己被他欺负,表哥还帮着他,心里就难过得不得了,心中正想着以后要怎么报复那个隐山魔头,结果人就突然出现在了她面前:“哟……小姑娘,还哭呢?这世上又不是只有你表哥一个男人,他那人呆板又无趣,比他好的男人多了去了,喜欢一根木头是没有结果的!” 赵东篱随手关上窗户,转身走到桌子前坐下,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翘起二郎腿,悠然自得地喝了起来:“喏……跟我说说文殊的事情。” 49. 赵东篱随手关上窗户,转身走到桌子前坐下,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翘起二郎腿,悠然自得地喝了起来:“喏……跟我说说文殊的事情。” “你……你这恶人,竟敢私闯我的房间,简直是无法无天,你想干嘛?出去,快给我滚出去!”李嫣然吓得从桌子边站起,猛地退开好几尺,离他远远地指着他,语气有些颤抖。 “吵死了。”赵东篱不耐烦地低吼一句,手里的茶杯径直朝她飞了过去,几乎是擦着她的耳朵过去的,然后深深地陷进她身后的床柱上,速度之快,让李嫣然淬不及防,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我告诉你,我现在心情很不好,少惹我,我问你什么,你最好就回什么,其余的话一句也别多说。” 赵东篱说到这里顿了顿,又重新拿起一个茶杯放在手里细细把玩,目光蓦地锐利了许多,语气也变得阴寒无比,早已没了平日里的温润或是吊儿郎当:“你大可试试喊人,或是从这间屋子里出去,看看你的速度快,还是我手里的杯子快。” 李嫣然整个人都吓傻了,回头呆呆地看着身后深深嵌在床柱里却依旧完好无损的杯子,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文殊是当朝丞相的儿子,你的堂哥,对不对?”赵东篱眯着眼睛问她,她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然后木讷地点了点头。 “过来。”男人朝她挥了挥手,脸上风淡云轻让人猜不出他此刻心境。李嫣然不敢反抗,乖乖地将身体挪了过去,那人指了指面前的桌子:“坐下。”然后又伸手给她倒了杯茶,脸上的神色稍微缓和了些:“喝口茶润润嗓子,我不是有意要吓你,我这个人不好恃强凌弱,更不屑欺负一个女孩子,平常也很少发怒,可一旦生气了,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就算你表哥来了也救不了你,知道吗?” 李嫣然怯怯地点了点头,颤抖地接过他递过来的茶杯,放在嘴边喝了一小口,然后才点了点头,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道:“他……他是我堂哥没错。” “他跟我长得很像?”赵东篱挑了挑眉,继续问到。 李嫣然抬头悄悄看了他一眼,见他也在看她赶紧又把头低了下去,小心翼翼道:“有点。” “有点是多少?”赵东篱接着问。 “其实……其实也不是特别像。”文殊哥哥跟这魔头咋一看去的时候有几丝相似,身材都是高高瘦瘦,肤白胜雪,五官出众,都显得有些文绉绉的。但是看久就觉得不像了,文殊哥哥眉目清秀温和,笑起来平易近人,斯文却不具备女子的柔美,很好接近。而眼前的人,五官过于精致,像是造物主精雕细琢而成,眉眼之间带有一股似有若无的阴柔美,看久了仿佛连魂都要给他勾去,他的嘴角总是微微上翘,像是在笑又像是不是,邪魅而又神秘,让人捉摸不透。 “他是怎样的一个人?他跟你表哥又是什么关系?你都说说。”赵东篱掠过前边那个话题,继续说到。反正长相如何,他很快就能亲眼目睹了。 “文殊哥哥是一个很完美的人,在他身上几乎找不到缺点,外貌出众,性格温雅,待人仁厚。琴棋书画无所不精,是个名副其实的大才子但是从来不会持才而骄,出身相府,却不傲慢,从不摆架子,对每个人都很好。上至亲友,下至下人,没有哪个是不喜欢他的。”李嫣然如实说到。 “所以,即使是沐清霖,也是喜欢他的对吗?”赵东篱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沉甸甸的,像是有什么堵在胸口,不上不下,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嗯。”李嫣然点了点头,赵东篱脸上一片惨淡,她又继续说到:“小时候我们一群小孩经常在一起玩耍,但是表哥不喜跟人亲近,对谁都是冷冰冰的,胆小的还被他吓哭过,但是文殊哥哥不怕他,经常找他玩,虽然他也是爱理不理,但却不讨厌他,还教他武功,让我们好生羡慕。后来大家都长大了,表哥喜欢到处跟人比武,甚至连家都不回,多远都会赴约,而文殊哥哥则喜欢跟着他到处乱跑,他们经常在一起。” “呵……是吗?”赵东篱淡淡地笑了一声,面色平静却掩饰不住失落,接着又问道:“文殊是怎么死的?他死了,你表哥很伤心吧?” “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两年前有次表哥出远门比武,一去就是三个月,文殊哥哥去找他,回来的时候却是表哥抱着他的尸体回来的。”李嫣然垂着头,脸上也覆上了一层悲伤:“那时南王也跟他们一道回来,跟大伯简要说明了事情的经过,大伯悲痛欲绝,但是没有追查凶手。至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们也都不清楚,无论大家问什么,表哥也不回答,那天下了很大的雨,他在屋顶上坐了一夜,全身都湿透了,没人敢打扰他。后来文殊哥哥的尸体也不见了,至今仍未找到。” …… 见过李嫣然后,赵东篱来到洛阳北面的太平原,远处是连绵不断的雪山,没有丝毫迟疑,径直飞身而去,落于寒风料峭的山顶,远眺太平原的翠云峰顶。那里树木森列,苍翠如云,飞禽走兽穿梭其间,一副生机盎然之态。倘若登阜远望,伊洛二川之胜,龙门山色尽收眼底,马寺钟声不绝于耳,若是夜晚定能瞧见那万家灯火,如同天上繁星,他曾去过不少次,自然知晓那里的好。 “北邙山上列坟茔,万古千秋对洛城。城中日夕歌钟起,山上惟闻松柏声。”心中默念着唐人的诗句,赵东篱心中苦笑,北邙乃古代帝王理想中的埋骨处所,多少兔死狗蒸,鸟尽弓藏的枭雄陵墓建于此处,可谓是名副其实的英雄冢,“生在苏杭,坐望北邙”他倒是给你找了个好去处,不知我死后…… 赵东篱摇了摇头,转身走进了冰窟,里边冰凌峭立,寒冷刺骨,即使是运起内力环绕于周身,他仍旧觉得寒气不断渗入体内,冻得他手脚都发麻,嘴唇乌紫,浑身上下止不住地发抖,若是不会武功,或是内力不够深厚的,恐怕没走几步就会被活生生地冻成冰棍,也亏小宝能顺藤摸瓜,寻到此处。 顺着冰凌悬立的狭窄甬道走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里边廓然开朗,白亮如昼,冰雪折射出来的光芒刺得眼睛生疼,冰室的正中间赫然伫立着一个巨大的水晶棺,外边包裹着厚厚的冰雪,看得出来是被人用内力直接种进地里的,除了沐清霖,还有谁有此能耐? 赵东篱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像是被人定住了一般,半晌才神情恍惚地走了过去,冰晶玉洁的棺椁中人影渐渐变得清晰,直至完全清清楚楚地展现在他面前。 原来……一切都是真的。 赵东篱一刻怅然,伸出已经被冻得没有知觉的手,轻轻地抚上那具已经冻了两年多的冰棺,里边立着一位年轻的男子,双手交叠于胸前,一袭淡蓝长衫,栗色的长发随意地铺散在身后,眉目如画,儒雅之中带着贵气,温润如玉,恬静平和像是睡着了一般。李嫣然没有说谎,这样的人,谁会不喜欢?哪怕是沐清霖也不会例外。 “文殊……文殊……原来你就是文殊。”赵东篱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目光落到他左胸染着暗色血渍的地方,若有若无地喃喃自语道:“一剑穿心,恐怕这世上除了还魂珠,没人能救回你的命了。你的清霖将你冰镇于此,是不是他从未放弃过救你?都这样了,竟还……呵,你若活过来,他应该会很开心吧?你这样的人,合该跟他是一对。” 原本在周身运转的内力不知何时已经自动卸去,赵东篱却浑然不觉,就这样木讷地走出了冰窟,出来时候外边冰雪肆虐,一片苍茫,远处的翠云峰墨绿依旧,他浑身上下都落满了白雪,连睫毛都挂上了细细的冰晶,他却不知自己还能不能飞身回到那边。 好累……从未有过的感觉,还去华山么?还去不去?终究还是要去的,不为这条命,好歹也为老头子争一口气。 疲惫地撑着洞口边上的一颗枯木,脚已经被冻得没有知觉,竟然感觉不到心痛,大概连心都被冻住,这样也好,麻木了就没有感觉了,不过是回到从前,瑶琴再美,终究只能独奏。 他靠着枯树,面无表情地自怀中掏出匕首,颤抖地刮开树干上的冰雪,然后把枯死的树皮划开,剥掉一片,然后在裸露的枯木上划出一个小人,伸出手指凝起内力在小人胸口戳戳戳,戳出一个大洞:“你疼吗?疼不疼?疼不疼?” 50. “主子,醒醒。”小宝赶到的时候赵东篱已经昏倒在枯树旁边,看着树干上那个刚刻上的小人,还有小人心口那个巨大的窟窿,小宝鼻子一酸,眼泪掉了下来:“主子,我们回家。”然后用狐裘披风将没了知觉的赵东篱裹住,运起内力替他身体回温,直至赵东篱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嘟囔一声,才松了一口气,抱起他飞下了雪山。 “怎么了?”沐清霖看着小宝怀里裹得严严实实的赵东篱,蹙起了眉头,刚才他去房间叫赵东篱吃饭的时候发现他没在,回来的时候却是这副模样。 小宝没有吱声,径直抱着他家主子往卧房走去,沐清霖快步跟了上去,小宝轻手轻脚地将赵东篱放到床上,拉开他身上层层披风,露出白璧无瑕的脸却是毫无血色,脸上的鞭伤也已经裂开,流出来的鲜血干涸在脸上,在雪白的肌肤上显得异常扎眼。 “怎么会这样?”沐清霖跨步上去伸手扣住床上之人的手腕给他把脉,感觉到他此刻的脉象极其微弱,心中一凛,回过头看着小宝再次问到:“他刚才去了哪里?” 小宝咬咬牙,本来想撵他走,但是又觉得主子这个样子或许更希望他陪在身边,所以只得回答道:“没有大碍,就是被冻着了,我已经用内力替他回温,让他休息一阵就没事了。” 转身走了几步,小宝又突然折了回来,站到了沐清霖面前,看着他认真说到:“沐少爷,主子他是个好人,穷极天下,真的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好的人了,倘若不是他,我早就饿死街头了。他心地比谁都善,而且内心很脆弱,很容易受伤却从不会说出来。如果有幸得他真心相待,请你回以真心,好好待他,如若没法给他他想要的,那么,请你离开,不要再来伤害他。”说到这里小宝脸上覆上了一层悲伤,垂下了眼帘,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开口道:“主子他……其实他的身体……” “小宝。”床上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睛,目光凌厉看得小宝浑身一震,终是没有继续说下去:“主子,你好好休息,小宝在外边候着。”说完正要出去,身后的男人叫住了他:“小宝,吩咐下人端一碗姜汤过来,再准备几个热菜,一碗雪蛤粥,不要太油腻,待会儿给你主子吃的。” 小宝应声退下,沐清霖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脸上若有所思,又想起床上的赵东篱此刻身体的境况,猛然回过头来,坐到了床边:“你去哪了?” “与你无关。”赵东篱的声音异常冷漠,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还要冷,完全拒人于千里之外,甚至连眼睛都不想去看他。 心里闪过一抹慌乱,看着他苍白如雪的脸,空茫的目光,像是隔着千山万水那般遥远,明明近在眼前,伸手便能碰到的地方:“你……”沐清霖心中一痛,上前将他拥进了怀里,冰凉的身体让他神色一顿,赶紧用大手包裹住他的手,运起内力驱赶他身上的寒气,在他耳边柔声叹道:“别总是乱跑,你知不知道我看到你不在……” “我想睡了。”赵东篱不待他说完,直接伸手将他推开。沐清霖眼里神色一暗,固执地将他重新拥入怀里,力气比之前大了许多:“你身上的寒气还未散尽,不要乱动,我用内力帮你驱寒。” 源源不断的热流从手心灌入,流遍四肢百骸,手脚渐渐恢复了知觉,浑身上下暖融融的,让赵东篱觉得无比舒服,但此刻心却是冷的,像是麻木了一般,再也不会像先前那样,那人随便的一个动作就能在他心里掀起狂风巨浪。 “你在怨我?”沐清霖眉头蹙得紧紧的,垂着目看他。“没有。”赵东篱脸上异常平静,语气也是平淡到了极点:“我只怨我自己。” “到底怎么了?我知道你心里肯定有什么事,但是你不想说我也不逼你,反正今后的日子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你想做什么,我到那时自然也就知道了。”沐清霖说着伸手抚上了他的脸颊,在他额上轻吻了一下,继续说到:“我不懂乐律,但是,我会学着去听,瑶琴之美,岂是一朝一夕便能领略?等你我事情皆忙完了,我便带你离开这个纷扰的江湖,只有我和你,我沐清霖这一生,是栽在你手里了。” 赵东篱没有说话,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半晌才说到:“清霖,你是不是很想得到还魂珠?” “是的。”这是他第一次如此亲近地喊他的名字,沐清霖先是一怔神,然后如实回答道。 赵东篱脸上的笑容蓦地放大,眸色如水,温润和善,只听他一字一顿道:“我,是不会让你如愿的。” “那我们赌一把如何?我若是拿到了,从今以后你都得听完的,我若得不到,随便你处置。”沐清霖看着他的眼睛,脸上是少有的柔和:“我不管你想做什么,如果是不该发生的,我就会全力阻止,但是,我不会伤害你,你若不听话,我带你走便是。” “呵……你怎么如此霸道。”赵东篱轻笑,弯起的眉眼异常好看,沐清霖一阵心旌荡漾,又低头亲了亲他唇道:“还不是你逼我的。” “清霖,你知道吗?没有遇到你之前,活着跟死了对我来讲是没有差别的,所谓生死,不过是俗世凡尘,碧落黄泉之分。早死也是死,晚死也是死,反正迟早都是要埋入黄土,化作虚无。所以,我从不怕死。但是,自从遇见了你,我变得一天比一天贪心,我总想说,能在这世上多呆一刻,那也是好的。”他轻笑出声,扯动脸上的伤口,疼得睫毛微微地颤动了一下,沐清霖看得入神,又听他似笑非笑,继续道:“嫁给我吧!我娶你好不好?能娶到武功天下第一的沐四少,是我毕生最大的心愿啊!嗯,好不好?” “不好。”沐清霖捏起他的下巴,看着他的眼睛一板一眼道:“是我娶你,你还欠我一个新娘。” “那我嫁给你了,然后呢?”赵东篱笑眯眯地看着他,下流地在他俊美无俦的脸上揩了一把油水道:“多少姑娘要哭瞎眼睛啊!我可担不起这个罪。” “我们成亲后就去带墨儿去白沙岛住一段日子,外公很喜欢小孩子,会把墨儿揣心尖上宠,墨儿需要一个安定的家。我三个哥哥的小孩也都养在白沙岛,他们正好一起玩,一同上学堂,外公也会让人教他们武功,那个黑不溜秋的诺澜也一起带去,那孩子天资过人,将来必定是干大事的。”沐清霖低头笑着他,一脸认真地说到:“白沙岛是个名副其实的世外桃源,墨儿在那里肯定会过得非常开心。” “呵……世外桃源。”赵东篱笑了笑,眼神突然变得迷离而悠远,思绪也不知道飘到了哪个地方:“说得就像是我们隐山很差似得,其实隐山它若不是一个恶人宅居的地方,亦或是,那些所谓的正派人士从未试图入侵它,攻陷它,那里也不失是个可以供人栖篁品茗,吟诗下棋,悠闲度日的世外桃源啊!只可惜,如今世上,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赵东篱悠悠说完,脸上的笑意慢慢褪去,直至完全消失,徒剩一片落寞。 沐清霖心中一紧,拥紧了他说到:“如果你想留在隐山,我就陪你守着在隐山,有我在,保证没有人敢染指那里任何一寸土地,为你创造一片桃源;你若不喜欢,我便陪你浪迹天涯,走遍天下,陪你寻找你心中的那一片桃源好吗?” 赵东篱不答,只是笑着看他,那笑容却是甜中带着一丝苦涩,不易察觉,却莫明地让沐清霖感到心慌:“答应我,无论你的桃源在哪,都请在那里给我留一个位置,而且,只能留给我,好不好?”紧紧地抱住眼前的人,像是要将他融入血骨般,冰冷的语气带上了难以掩抑的情绪:“不能被别人分走分毫,只能属于我,完完全全。” “呵呵。”赵东篱在他耳边轻笑,呵气如兰:“原来沐大少爷也挺贪心的嘛!有些东西是不能被分享的,确实,哪怕是一丝一毫,在我这里也是如此。那么,清霖,你还想要还魂珠吗?” “想。”沐清霖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尖锐的痛从心口传来,赵东篱脸上却始终是笑着的:“骗子。” 他说完突然仰起脑袋,双手缠上沐清霖的脖颈,将他的头拉了下来,支起身子猛地吻上那张清冷的薄唇,几乎是自暴自弃般又啃又咬。沐清霖眼里一片暗沉,张口迎接他的唇舌,很快就夺回主动权,两人纠缠到了一块,像是肉搏般拼命地啃噬着对方。 吻到深处,沐清霖伸手拉开赵东篱的衣襟,低头在他白皙修长的颈啃咬。赵东篱轻轻地喘息,双手依旧紧紧缠着他的脖子,发带散开,一头青丝尽散,沐清霖的唇一路向下落到了他精巧的锁骨上细密地啜吻着:“嗯……”难以自抑地发出一声叹息,带着浓浓的鼻音,沐清霖眼里一下子窜起了两簇火苗,大有燎原之势。 赵东篱反而缠得更紧,沐清霖的喘息声越来越重,隔着衣服含住他薄衫中的凸点,手也没入他的衣中捻住另一边轻轻揉弄:“嗯,别……”赵东篱浑身轻轻地颤抖着忍不住伸吟出声,双手低着沐清霖的胸膛,欲拒还迎的模样让沐清霖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最后一丝理智尽数瓦解,沐清霖将他压到了榻上,正想进行下一步动作的时候…… “主子。”门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是小宝端了吃的过来,床上的两人皆是一愣,赵东篱抬脚一踢。门外的小宝只听见“咚”的一声,像是重物落地的声音,忍不住蹙起眉头,再次敲了敲门道:“主子,里边出了什么事情?” 房内地上的沐清霖黑着一张脸看着床上幸灾乐祸的某人,一脸欲求不满的表情,让赵东篱忍不住大笑出声:“沐大少爷,快去开门,我肚子饿了。” 51. 小宝进门的时候发现沐清霖黑着一张脸,衣服微乱显得有些狼狈,而床上的赵东篱精神明显好了许多,眼角还带着笑意,似乎心情很好:“小宝,都端过来,你主子我要好好吃上一顿,明天就起程华山,保不准有去无回也说不定。” “别瞎说,主子你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小宝定当全程陪在主子身边,鞠躬尽瘁,万死不辞!”小宝替他将饭菜布上床边的矮桌,方便他坐在床上吃。 赵东篱笑笑,用筷子夹起一块肉片就要往嘴里送,沐清霖伸手按住了他:“先把姜汤喝了。” 赵东篱皱了皱眉头,瞄了一眼热气腾腾的姜汤,撇了撇嘴道:“这东西有点辣,而且我向来不爱这个味道,我不爱吃的。” “主子姜汤能驱寒,增进食欲、促进营养吸收,你先把汤喝了再吃饭,这样对身体好。”小宝也忙上前劝道。 “不喝。”赵东篱不假思索,把汤碗拨到一旁,就要开始享用他的大餐,小宝无奈,深知他的脾性便也不再多说,只是转头对沐清霖道:“沐少爷多劝劝主子,小宝先去外头候着了,有什么事情随时召唤。” 待小宝出去后,沐清霖又伸手按住他拿着筷子的手,端起姜汤送到他嘴边:“喝了。” “不喝。”赵东篱把头撇向一边,眼里闪过一丝恼怒:“别多事。” “你是想我用嘴喂你,还是点了你的穴道硬是将它灌进去?”沐清霖眯起清冷的眸子,脸上起了少许怒意。 赵东篱知晓刚才他被踹了个措手不及,此刻心里正恼着呢!还是不要忤逆他的好。想罢,便顺从地接过他手中的汤碗,仰头将整碗汤都灌进了肚子,随后又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才将碗搁回桌子上:“啧……沐少爷伺候人吃饭上瘾了还是怎么?管得越发宽了。” 他无意间的动作惹得沐清霖眼里刚熄了不久的火又猛地窜了出来,脑海里满是他那沾着水光的唇和刚才一闪而过的猩红小舌,下腹隐隐又躁动了起来,偏偏某人还毫无自知之明地在旁边煽风点火:“喂,你这什么表情,一副要吃人的样子,欲求不满啊?” 沐清霖磨牙,寒森森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吃你饭。” “呵……”赵东篱冷笑,夹了一口菜送进嘴里,又凉凉道:“你对我这身体还真是喜爱得紧,大概我也只有此一件受沐少爷您青睐了。” “若真如此,你还能在此好好吃饭吗?”沐清霖脸上掠过一抹不悦,强行将身上的欲伙压了下去:“你这魔头,不懂情爱,就莫要糟蹋别人的真心。” 赵东篱夹着菜的手蓦地一僵,嘴角勾起一抹苦笑:“呵,是了,我这穷凶极恶的魔头哪会懂得别人的真心,又哪里比得上沐兄你识情懂爱,我当初真是错看了你,沐兄怎会是木头,明明是情根深种的痴情种。” “我嘴笨说不过你,总之不是你想的那样,别总是开口闭口就是嘲讽,你这刻薄的性子也该改改了。”沐清霖皱了皱眉头,看着他一本正经地说到。 “我从小便是这不讨喜的性格,天性凉薄,如何改得?”赵东篱冷哼一声,突然“啪”地一下,将筷子按到了桌上,倒头躺到了床上:“不吃了。” 沐清霖脸上闪过一抹错愕,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拉他,又没有立场,他会这样分明是在跟自己赌气,动了动唇想说话又不知道说什么,他沐大少爷从小到大,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哪个不是迁着他,就着他,哪里陷入过如此窘迫,骑虎难下的境地? 好不容易哄他喝了碗姜汤进去,这会儿就吃了两口菜就不吃了,他身体本就旧伤未愈,加上受了寒若是再病起,肯定会一发不可收拾。沐清霖心里一阵烦躁,若是别人,他岂会管你是温是寒,是饥是饱,更不会为了哪个软下性子,妥协半分,可如今对着这人,他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得软硬兼施道:“起来把饭吃完再睡,我不会再说什么了,也不用改,反正,你是怎样的人我对你始终都是……总之先起来把饭吃了,不然我不会把乌绝给你。” 赵东篱纹丝不动地趴在被子里,侧着脸,眼睛睁得亮亮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一般。 沐清霖看着他脸上被冻得裂开的鞭伤,心中一痛,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凑到他耳边,亲了亲他的耳廓,柔声道:“乖,起来把饭吃了,吃了饭才有力气去华山,才有力气跟我赌,不是想娶我吗?你赢了,我可以答应你。” “那你还想要还魂珠吗?”赵东篱垂下眼帘,低声喃喃道。 “想。”沐清霖点了点头,还是之前那个回答,丝毫都没有改变。见他神色黯然,沐清霖又接着说到:“我抢到了还魂珠,就是我赢了,然后你要嫁给我,当我的妻子,从今以后只能听我的话,知道吗?” 赵东篱沉默不语,双手紧紧地抓住身下的被子,又松开,泪水突然就从眼角溢了出来,滑过脸上的伤痕,引起一阵刺痛。沐清霖,你知不知道,你温柔是一把双刃剑,对着我的那头给的全是疼痛,尝不到半分甜蜜。 这是沐清霖第一次见到赵东篱落泪,心中一阵慌乱,忙不迭地将他从床上拉起,拥入怀中,满脸疼惜地吻去他脸上的泪水,哑声道:“我是个粗人,甜言蜜语说不出口,大概无意间伤到你自己也不知晓,而你,什么都不跟我说,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去……” “不,你做的已经够好了,真的,我很满足。是我太贪心,凡事有先来后到,我不该趁人之危。”赵东篱闭上了眼睛,任泪水在脸上流淌:“我只是怨自己,为什么遇见你那样迟,我该早些来找你。”就不会被人抢了先,就不会让你心里先住了别人,还要强行给我安一个位置。 “现在来找也是一样的。”沐清霖低头亲吻他的眼睛,轻声叹息,心中像是裂了一道口子,一阵阵地抽疼:“别再让我为难了。把你的秘密告诉我,可好?” 赵东篱不说话,只是靠在他怀里一抽一抽地低泣着,半晌像是终于哭够了,将鼻涕眼泪都蹭到沐清霖衣襟上,才抬起头来悠悠道:“那你得拿你的秘密来交换。” 沐清霖看了他一会儿,突然说到:“把饭吃了,菜要凉了。” 赵东篱尽管双眼通红,但明显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神采,吸了吸鼻子,冷不防地将沐清霖推开,不屑地哼道:“你心里想的什么当我不知道吗?”接着再也不管身边的人,自顾自地吃起饭来:“总之,我赢了你就得嫁我,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不许反悔!” 沐清霖无奈地摇了摇头,倒身靠在床尾抱着胳膊看他:“你倒是有信心。” “我赵东篱从小到大还没输过,就算对手是你沐清霖。”赵东篱夹了一块牛肉放到嘴里狠狠地咬了一下,像是自言自语般嘀咕了一声道:“我就不信,一辈子的时间,还斗不过一个死人。” 沐清霖听不清他神神叨叨些什么,只见他脸上早就换了一副悠然自得的神情,嘴角微微向两旁翘起,十足一只得了便宜的贼猫,让他忍不住怀疑刚才倒在他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人跟眼前这只猫不是同一个,又或者,根本就没有这回事。 但是不管怎样,只要是赵东篱,无论他是怎样的表情,做了什么事,在他眼里都是与众不同的,而且刚才见他落泪时的心慌,那种苦涩心酸的滋味他再也不想尝第二遍了。他希望他家的小猫,永远都是笑眯眯的,精明调皮,高深莫测,懒洋洋的脸上只有惬意,没有忧伤。猜不透,也没有关系了。 “喂,木头,你家跟相府到底是什么关系?我记得你娘是独生女,没有兄弟姐妹来着,那位李小姐怎么就成你表妹了?”赵东篱吃完饭,用布巾擦了擦嘴,倒下身去将头搁在沐清霖的腹上突然问到。 “说来只能算是远亲,其实没有血缘关系的。”沐清霖垂着目看他,手指穿过他柔顺的长发,细细把玩:“我外公有位结拜兄弟,他兄弟的女儿嫁给了当今丞相的亲弟弟,也就是李嫣然的父亲,所以她喊我一声表哥。” “哦,这样啊!”赵东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翻了个身整个人都趴到了沐清霖身上,抬着脑袋看他,伸出一身手指戳了戳他的下巴道:“这么说,相府哪天要是被抄了,犯了什么株连九族的大罪,凭你沐家的势力估计还能逃过一劫。毕竟,千金易得,一将难求,念及你二哥,还有你们沐家对整个江湖的影响,皇帝想必也会找个借口替你们开脱,毕竟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嘛!” “你想做什么?”沐清霖皱了皱眉头,想撑起身体却被赵东篱死死地按住:“我只做我该做的。”语毕便低头堵住了他的嘴,沐清霖眼里的火苗跳动了下,想说什么也都抛到了脑后,伸手按住他的后脑勺与他缠吻到了一处。 第二天吃过早饭,他们收拾好行囊便出了沐府,颜梓岳和方晓云自然也是同他们一道,一路上加上小宝与夜影和飞燕总共也就七个人。但是暗地里的护卫,魔宫的人,皇帝的人,南王府的人,沐家七十二铁卫,总共加起来,估计连只苍蝇都难近他们的身,所以这一路上虽然前往华山争夺宝物的人不计其数,居心叵测的人更是不少,通往华山的各条道路忽然变得凶险万分,连土匪都不敢出没了,偶尔死一两个在路边,大家也都见怪不怪了,他们还算是顺风顺水,一路安然到了华山脚下。 赵东篱抬头看仰望华山“落雁”、“朝阳”、“莲花”三峰鼎峙间的苍天白云,突然想起昨夜里夏怜馨对他说过的话,她说:“霖儿自小天赋异禀,智慧过人,是名副其实的天才,可他的心眼只用在武功上,对于别的事物,说是缺心眼也不为过。 有时候太过聪明,未必是一件好事,常人的世界里没有他的容身之所,他只有把精力耗费在广袤精深的武学探究中,处于巅峰的人总是寂寞的。我不想他总是生活在无穷无尽的孤独之中,所以总是想方设法地要给他找一个可以与他终身相伴的人,可这样的人,要找起来谈何容易?哪个不是看中了他家世,他的外貌,他的武功,他的风华绝代,又有哪个能真正懂得他的世界? 到了后面我近乎绝望了,只能随便给他安一门婚事,盼着他有了孩子以后会有所改变。直到后来,你出现了,他的眼里不再只是淡漠多了许多不能言语的东西,我才知道,原来我的儿子也有喜怒哀乐,他也不过是个常人,他沉默寡言不是因为他不喜欢说话,而是他找不到一个可以跟他说话的人。 而如今,他已经找到了。” 52. 西岳南接秦岭,北瞰黄渭,势飞白云外,影倒黄河里。中峰前三十六小峰罗列于前,龙盘虎踞,气象森森,各个峰顶云遮雾绕,悠远迷离,美如仙境。“啧……这么多座山,我们要找的东西到底在哪个山头啊?”方晓云单手搁在眉间,仰头远眺前方连绵不绝的大小群山,突然又想起之前赵东篱给他看的东西,赶紧又凑到他耳边神秘道:“那个断肠谷到底在什么地方?” 赵东篱笑而不语,眼睛微微往不远处的草丛瞥了一眼,突然高声道:“安得仙人九节杖,拄到玉女洗头盘。” 饶是方晓云再怎么榆木脑袋,听到“玉女”二字,也忍不住恍然大悟道:“哦,原来是在玉女峰!”转而又见赵东篱坐到了一旁的石头上,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神情悠然,不慌不忙地看着远处,便赶紧上前去扯他袖子,急急道:“刚才躲在草丛里的那些人都往你说的方向去了哦!咱们也快点过去吧!别被他们抢了先。” 一阵风吹草动后,赵东篱才吐掉嘴里的狗尾巴草,站了起来,从口里悠悠吐出几个字:“嗯,我们走。”语毕,一阵衣袂飘飞过后,人已不在原地,方晓云赶紧飞身跟上,半路发觉不对头,心里忍不住纳闷:“这宫主不会是走错路了吧?刚才不是说的玉女峰吗?这会儿怎么是去落雁峰的方向?” 一路随行的其他几人却心如明镜,传说中峰是春秋时秦穆公女弄玉的修身之地,所以得名“玉女”,赵东篱刚才故意阔读前人的诗句,将一路上跟踪他们而来的不轨之徒诱至玉女峰,周遭不少闻风赶来的武林人士得了此道,必定前赴后继,谁都不甘落后地往玉女峰去了,如此也省得大动干戈,动用暗卫来收拾他们,倒省了不少事。 几人一路尾随赵东篱到落雁峰的南天门外,这里松林茂密,杂以桧柏,迤逦数里,浓阴密闭,长空栈道悬立于前,方晓云见赵东篱的目光落到了上边,忍不住咽了口唾沫,颤声道:“不会是要从这上边过去吧?” 此乃一条位于落雁峰东侧山腰的险道,是华山派第一代宗师元代高道贺志真为远离尘世静修成仙,在万仞绝壁上镶嵌石钉搭木椽而筑,栈道上下皆是悬崖峭壁,栈道下方云海翻腾,深不见底。 赵东篱笑而不语,飞上了木椽,双掌用内力吸住岩壁,踩着臬臬椽,慢慢地往远处移去。 方晓云看得心惊胆战,颤抖地指着离他们越来越远的赵东篱,口里支支吾吾道:“他他他……” “他什么他,快走!”颜梓岳拽了他一把,两人一齐飞向了栈道,分别落脚于崖壁上的一根木椽,并肩立着,方晓云顿时只觉得望之森森,登之危危,底下翻滚的云海,让他一刻晕眩,身体向后一倾,险些栽了下去。一旁的颜梓岳一手吸着崖壁,一手捞起他的身体,抓起他一只手按在岩壁的铁索上,厉声道:“抓好!” 方晓云一个机灵,双手紧紧地攥住铁索,双腿忍不住直打颤,一旁的颜梓岳也是吓得不轻,汗珠如雨,不断自额前滴下:“这岩壁上的铁索断断续续,没有抓点的时候,就只能用内力吸住岩壁行走,知道吗?” 方晓云似乎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整个人迷迷糊糊,看得颜梓岳心中莫名焦躁又有些许不忍,鬼使神差地就伸手去摸他的头,放柔声音道:“没事的,以你的内力,过去不过是轻而易举,别看下面,径直往前走就行了。”方晓云茫然地点点头,心中却莫名安定了不少,跟着他慢慢地往前移去。 几人沿长空栈道行十余米,见一大石洞,名为“朝元洞”,方晓云忍不住往里边瞄了一眼,隐隐约约可见洞内有塑像,正想跟前边的人打个商量,进去歇歇脚什么的,却见他们已从洞口沿栈道直下,便也赶紧跟了上去。 没走多久,赵东篱便西折,踏上了由九节木椽搭成的行道,长六七丈,宽不足一尺,此地山高气爽,气候多变,那木椽看上去就像朽木一般,让人忍不住遍体生寒。 “尽量抓好铁索,调整好重心,如履长空,疾步前行。”赵东篱说完,突然飞身而起,抓着峭壁上的铁锁,脚每每踩上底下的木椽立马就腾空而起,不停留片刻,不多时便走完了“九节臬臬椽”。身后几人一一效仿,也都安全到了对面,又见一石庄,高三四尺,粗尺许,名“定心桩”,过桩便是一石洞,洞上提名“贺祖洞”,在洞的西南半山上,有一倒坎绝崖,上刻“全真崖”三字,每字三米见方,其字古朴刚劲,刻工精湛。 “此崖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悬空向里,是谁又如何把这样的大字镌刻在崖壁上?”方晓云抬头忍不住咋舌。 “古民间曾有‘不是神仙谁能凿’之说,让人不得不信,又难以置信。”赵东篱见之也忍不住惊叹道。 一旁的沐清霖却不以为然,突然一本正经道:“相传‘贺祖洞’是华山派剑宗风清扬的隐居之地,我看过他写的剑谱断章,寥寥几笔皆是点睛之作,只可惜遗世不多,皆是残章断句,破败不全。风前辈的武功出神入化,剑法世间恐怕无人能及,如果是他的话,在上边刻字应该不难。” “这么好的武功又为何要隐居于此?啧……真是暴殄天物!”方晓云盯着上方三个大字,忍不住叹惋道。 “大抵无敌者总是寂寞。”沐清霖垂下眼帘,脸上浮起一丝苍凉,赵东篱心中莫名一痛,岔开了话题道:“铁柱,你知道我们现在要去哪吗?” “不是从这上边过去吗?”方晓云眨了眨眼睛,抓着铁索看他。 赵东篱摇了摇头,嘴角一勾,不慌不忙道:“错,是从这上边跳下去。”方晓云猛地睁大眼睛,赵东篱的手已经到了他面前,猛地一推,他就跌下了万丈深渊。 底下传来一阵鬼哭狼嚎,身旁的颜梓岳不知何时已经跟着跳了下去,赵东篱瞧了瞧深无际涯的下方,忍不住轻叹一声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莫宫主你!”夜影和飞燕见自家主子毫不犹豫地就跳了下去,心中一急,双双伸手按上了剑柄,赵东篱却是轻笑一声,也径直跳了下去:“跟着来。”沐清霖眼中神色一凛,尾随而上却是用了轻功追上落到半空的他,拽住他的手腕就将人扯进了怀里。 “呵。”赵东篱轻笑,栗色的眸子清明如水,直直地看着沐清霖的眼睛,这一刻,他是高兴的,因为他看到了那人眼里掩饰不住的慌张。其实,他真想就这么一直往下坠,永远不要停下,永远定格在他看着他的瞬间,这一刻只有彼此,没有别人。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只有呼啸而过的风声,沐清霖始终紧紧地抱着怀里的人,力气大得让赵东篱都觉得疼,可终究是到了尽头,两人都一齐跌入水潭之中,待游至岸边的时候,颜梓岳和方晓云已经坐在岸上了,小宝和江南双煞也跟随他们跳了下来。 颜梓岳抱着瑟瑟发抖的方晓云,用内力替他驱寒,脸上的神色却是不善,见赵东篱上岸,二话不说抽出腰间宝剑指向了他道:“你事前能不能先通知一声?看把他吓的!” 赵东篱冷哼一声,眼里闪过一抹不屑,冻得有些发白的嘴唇微微张合,寒森森地吐出一句话:“南王殿下,我要谋朝篡位,是不是也要事先通知殿下一声?” 颜梓岳脸上神色一变,一旁的飞燕和夜影同时睁大了眼睛,手中的剑一齐指向了赵东篱。方晓云见状,赶紧起身拦在他们中间,神色焦急道:“王爷你别听他瞎说,他这个人说话向来不着边际,不知轻重的,什么玩笑都能开,大家稍安勿躁,别伤了和气。” “哼……烨绰王朝的江山,也不见得就是你们李家人打下的!”赵东篱将方晓云拉到了一般,目光凌厉,脸上没有丝毫退让:“丞相以权谋私,恋酒贪花,名声狼藉众所皆知,你们却视而不见,一味纵容;而赵家骁勇善战,克己奉公,冰清玉洁,最终却落下了个通敌叛国的下场,你们李家人当真有眼无珠!” “哼,朝廷办事不若江湖草率,凡事都得讲证据,丞相再怎么狗彘不若,那也只是外传,没有真凭实据,而赵家通敌叛国却是铁铮铮的事实!”颜梓岳面对他的控诉,置若罔闻,依旧镇定自若,面不改色。 “呵……证据,好,你等着。”赵东篱冷笑一声,接着又道:“丞相弄权,你们视而不见不过是因为他们身后还有一个皇太后,外戚干政,你们熟视无睹,良将遭人陷害却不彻查,三言两语便定罪,将赵家满门送上了断头台。你当我一个江湖草莽不懂你们这些皇家子弟的城府吗? 太后再怎么兴风作浪也只是一介女流,没有兵权,成不了气候,而赵家手握重兵,一个不慎就会夺了你们李家的江山取而代之,自古以来,多少开国元勋被他们拥上皇位的君主‘错杀’,美其名曰‘错杀’,实则故意为之,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功高震主,便是死罪!我说得对不对?” 颜梓岳抬手示意夜影和飞燕将剑放下,嘴角一勾,眼里闪过一抹赞赏:“我侄儿没有看错人。” “呵,可赵家人错看了李家人!”赵东篱冷哼一声,转头看向方晓云,见他浑身上下湿答答的,止不住地发抖,心里一软,忙靠到他耳边低声道:“你不该跟着我来的,不如……就此回去吧!” “我才不要!我在这里,你要安全些不是?万一发起病来,我这不是永远都见不到你?”方晓云拽着他的衣袖,吸了吸鼻子,一脸坚定道:“我要跟你一道的。” 赵东篱心中一阵感动,这个世上真心待他好的人不多,眼前这个有点缺心眼的方晓云算是其中一个。想来他本是一个悬壶济世,无忧无虑的神医,除了医理病道,尘世一切皆置之不理,快活似神仙,却摊上了这么个心机深沉的王爷,白白糟蹋了这么个单纯人儿。 见两人不再僵持,小宝和夜影便去林间寻了些柴火过来,点起一堆,几人围了过去,他们几个本来都是内力深厚的高手,身上的衣服很快也就干了。赵东篱坐了一会儿,突然走到水潭边,除去鞋袜,将脚泡到了水里,眯起眼睛看着蔚蓝的天空,侧脸宁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沐清霖的目光从刚才到现在一直没有从他脸上移开过,坐在火堆前看了他一会儿,也走了过去,与他并肩坐在池边,两人皆是沉默不语。这个山谷四面环山,浓荫蔽日,如伞如盖,环境非常清幽,奇花异草多不知名,香浥禁袖,耳畔阵阵松涛,如吟如咏,顿时只觉心旷神怡,超然物外。 不知坐了多久,赵东篱突然从水中将脚抽出,自怀中掏出帕巾将其擦干,准备把鞋穿上。沐清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白皙圆润的趾头上,忽而目光一凝,整张脸都冷了不少,赵东篱无意间抬起一只脚穿鞋,干净的脚底靠近脚趾的地方赫然纹着一只火红的凤凰! 53. “喂,你们在这边干嘛?”方晓云冷不丁地出现在他们身边,原本静默的两人皆是一怔,赵东篱穿好了鞋,随即便站了起来,冲方晓云眨眨眼,方晓云一愣,只见他脸上掠过一抹促狭,突然将他推进了水中。 方晓云淬不及防,一下子就沉了下去,赵东篱嘴角一勾,也跟着跳进了水潭,抓住他的手腕,将他从水中捞起,方晓云在水中扑腾了一下,惊魂未定,忍不住扯着嗓子大叫道:“你发什么疯?” 赵东篱环着他的腰,在他脑门上敲了一下笑道:“这叫攻其不备,是你太过掉以轻心了。” “呸……什么掉以轻心,在你们面前我还要处处设防么?”方晓云瞪了他一眼,满脸愤慨道:“衣服好不容易才干,这下又湿了,又有得忙了!” “谁说自己人就不用设防?往往伤你最深的,一般都是自己人,人心难测,即使是我,也是不能相信的。”赵东篱脸上的笑意突然敛去,一本正经地看着他道。 身旁的方晓云安静了一会儿,突然一把拥住了他,大声道:“不,我相信你,你是好人,从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知道。” “何以见得?”赵东篱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方晓云则是看着他一脸认真道:“眼睛。我娘说,你想要知道一个人是好人还是坏人,看他的眼睛就能知道,宫主的眼睛是我见过的最纯净,最好看的眼睛,所以,你不只是好人,还是大大的好人!” 赵东篱无力,虽然隔着面具,他也知道,底下肯定是一张纯真无邪的笑脸,苦笑一声,挨到他的耳边低声叹道:“我真担心,等我死后,那南王会把你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你这家伙要学着聪明点,到时候没人罩你,这么呆如何是好?” 方晓云听完,心中一阵感动,手搭上他的肩,挨着他的耳朵,一脸坚定道:“放心,有我在,你死不了的!药我已经制好了,那珠子倘若真的存在,伴着那药吃下去,埋进地里的,只要骨头没烂他都能活过来!宫主这么聪明,十个诸葛亮在你面前也只能算是臭皮匠,定能保我一生平安!” 岸上颜梓岳和沐清霖看着立在水里,还抱在一起叽叽咕咕的两人,两张俊美无双的脸黑得可以与锅底媲美了,最终离水较近的沐清霖终于忍不住冷声道:“你们还要在水里泡到什么时候?” 方晓云闻声一怔,转头朝他看了过去,只见沐清霖此刻的目光犹如一把无形的利刃戳在他搭在赵东篱肩上的手上,他浑身一震,下意识地就收回了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手竟还隐隐觉得有些疼! “啧啧啧……不愧是武功天下第一的沐家四少,这眼神都能杀人!”忍不住在心中暗叹一句,正想往岸边游去,身后的赵东篱突然拽住了他的衣领道:“别上去了。” “啊?”方晓云大吃一惊,回过头去看他。 “底下有路,跟着我来。”赵东篱转头看了一眼岸上的人,拉着方晓云就突然潜了下去,岸上的人见状,也都跳下了水跟在他们后面。果然水底在靠近岩壁的地方有一洞口,那里水流湍急,这潭中积水便是自那洞口灌入,赵东篱没有迟疑,直接穿过洞口游了过去,后边几人也紧随而上,在马上要憋不住气的时候猛然窜出水面,眼前豁然开朗,一片清明,竟是别有洞天! “想不到水潭的对面还有一个水潭,之间仅有一墙之隔,前边那个倒像是别人刻意施的障眼法,若不是来过,恐怕很难发现吧?”颜梓岳浮在水面上,看着赵东篱道。 “你说得对,我不只来过,而且来了不下百遍,更有趣的是,我在这边发现了一个惊天秘密,待会儿带你们过去瞧瞧。”赵东篱脸上浮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随即便往岸边游去了。 几人刚爬上了岸,便见一石碑,约莫有两人高,方晓云的眼睛亮了亮,忍不住惊叹道:“原来这里就是断肠谷!” 只见石碑上边赫然镌刻着三个大字,在阳光下显得红艳艳的,竟像是刚刻上去不久的,那不是“断肠谷”是什么? “唉,早知道又是要湿的,之前就不必白忙活了,先把衣服烘干了又回来泡水,真是多此一举!”方晓云坐在岸上,拉了拉湿答答的衣服,皱着眉头抱怨到。说着小宝和飞燕还有月影已经找来柴火,又燃了一堆,几人纷纷靠了过去围着火坐着。 沐清霖看着岸边凌乱的脚印,目光又冷了几分,明显是有人先他们一步过来了!脚印看上去很新,应该早他们不久,赵东篱明明知道底下有路却故意让他们在那头上了岸,其实就是为了让前边的人先走,如果他猜得没错,先他们一步过来的,是殷族的人! 他到底想做什么? 这边的环境跟那头差不多,四面环山,林木葱茏,绿草如茵,环境异常清幽。烈火烘烤加上内力作用,几人身上的衣服又很快就干了,赵东篱站了起来,环顾一下四周,回过头来对他们道:“走吧!” 沐清霖什么都没说,一直站在他身边,离他最近的地方一同往前走去。方晓云见他神色古怪,正想上前问下缘故,突然发现路边有一座坟墓,高大挺立,上边杂草丛生,郁郁葱葱,前边却立着两个石碑,其中一个隐隐约约是刻了字的,另一个却是空空如也,心中觉得奇怪,正想上前去看个明白,却见赵东篱已经走了上去,伸手轻轻抚摸眼前的无字碑淡淡道:“这里边埋了两个人,一个是魔头,一个是将军。” 方晓云走过去一看,发现有字的石碑上凿刻“莫庆尧之墓”几个大字,笔画已老,墨痕却是新的,应该是前不久有人重新涂了朱墨,跟“断肠谷”那三个字一样。莫庆尧是前任魔宫宫主,莫天绝的儿子,如果说这里边埋的是他的话,那另一个岂不是就是宫主的父亲? 方晓云猛地睁大了眼睛,顿时想起之前赵东篱给他看的那一首诗:“鸳鸯毕竟不双飞,天上人间旧愿违。白草萧萧埋旅榇,一生断肠华山畿!” 他父亲就是那个将军!将军?那宫主又是什么身份?他为什么不将他父亲的名字刻上? “十年前我曾发过誓,有朝一日一定要亲手在这个碑上刻上他的名字,这位将军是我在这个世上最崇敬的人,他是我活下去的理由。”赵东篱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容,手指细细摩擦光滑的石碑,竟有些微微颤抖:“马上,我就能做到了。” “你到底是谁?”颜梓岳的目光突然变得凌厉,赵东篱只是微微一笑,风情万种的眉眼之间满是讥诮:“难道你猜不到吗?” 颜梓岳神色一凛,下意识地按住了剑柄:“这不可能。” “十年前我对这位将军说,我一定会替他报仇,你猜他说了什么?”赵东篱脸上风轻云淡,目光却一瞬间变得无比尖利:“他说,不要报仇,若有朝一日若能沉冤得雪,精忠报国是我们的使命,你要替列祖列宗传承下去。” “你们李家人坐拥江山,却未必守得住这江山,也不见得是你们打下的江山!”赵东篱肆无忌惮地看着他眼睛,嘴边满是嘲讽:“倘若我不是赵家人,你那皇帝侄儿早已死了不下百次!” 颜梓岳浑身一震,手心不可控制地渗出了冷汗:“你到底想做什么?” “很快,你就知道了。”赵东篱敛去脸上的怒意,转身继续往前走去:“无论我做什么,都与沐家无关,当年我之所以能逃脱是得了魔宫的搭救,断头台上的人也是我们掉了包,沐将军毫不知情。” 颜梓岳和方晓云已经惊讶得说不出话,而沐清霖则是一脸淡然的表情,仿佛事不关己般静静地走在他身侧。 他们跟着赵东篱来到一山洞,进去数米便到了尽头,此洞口窄内阔,是再也平常不过的山洞,里边空无一物,显得有些空旷。赵东篱却走到了山洞内侧右边的旮旯里,蹲下拨开地上的泥土,那处突现一个两人宽的方形石盖,石块磨得很平,上边又盖了泥土,若不是将泥土拨开,平常很难发现。 “从这里进去,下面有个地宫。”赵东篱说着凝起内力掀开了石盖,没有片刻犹豫,直接跳了进去,沐清霖二话不说也跟着跳了下去,里边不深,双脚很快便着了地。 赵东篱用火折子点亮墙上的火把,里边的布置很快便清楚地呈现在众人眼前。只见石室的中间放置着一具再也平常不过的石椁,方晓云好奇地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在上边戳了戳道:“这玩意……应该没有机关吧?” 见赵东篱没有说话,便大胆地推开了棺盖,见棺内只有衣服帽子以及一些再也平凡不过的珠饰忍不住吃惊道:“这里边放的不应该是死人吗?怎么只有衣物?” 赵东篱笑而不语,走到了他身边,眼睛淡淡地扫了一眼石椁,突然一掌将石椁震开数米,然后聚起内力往地上用力一踩,原本棺椁底下厚重的石板尽数翻开,又是一地宫口,几人不约而同地往下看去,隐约可见底下三棺一椁,置于墓室正中的棺床上,都不由地睁大了眼睛。 “原本那件是具疑棺,专为迷惑盗墓贼而设,真正的主棺在它下面,跟我下来。”赵东篱说完,便跳了下去。 54. 下边是一个宽阔的墓室,地面布局呈“回”字形,棺床摆放在中间用大理石砌成的方台上,床上三棺并列,所用木材皆是上好的金丝楠木混以少许楸、梓,质地坚细,均耐潮湿,防腐性强。椁室内设有屏风,便房,黄肠题凑,模仿活人居住和宴食之所,做工精细且巧妙,跟富贵人家的住所相差无几。 里边最惹眼的还是椁前那列成两排的青铜鼎和编钟,鼎有七个,编钟总共有九个,“钟鸣鼎食之家”是高官贵胄、荣华富贵的代名词,但是七鼎九钟代表着君王级的丧葬规格,即使是地位显赫的朝中大官或是王侯,最多也只能随葬七钟六鼎,如此看来此墓是座君王墓而非一般权贵的墓室。 颜梓岳心中好奇,便上前去查看,发现中间的一个青铜鼎颜色与其他几个略有不同,只见口沿上刻着六个当朝文字:“圣赐李相寝盂”。这是皇上几年前赐给李丞相的金鼎,颜梓岳自然是见过的,不可置信地掀开棺盖,里边空无一物,三具皆是空棺,忍不住暴怒道:“大胆李相竟私造陵墓,以帝王规格布置,简直是胆大包天,不知天高地厚!” “宰相七钟,他却用了九钟,这野心显而易见,意图谋反,其罪当诛!这算不算是证据确凿?”赵东篱眯着眼睛看他,笑着问到。 “我回去自当禀明圣上!但是你是赵家遗孤,早在十年前就应该消失于世,本王公私分明,也定会全数报予圣上。”颜梓岳咬咬牙恨声道。 “呵……”赵东篱轻笑,身后沐清霖冷冷的目光盯得他脊背有些发凉,最终还是忍不住回过头去笑道:“沐兄,你的文殊恐怕要难逃其罪了,不过,他既是死人,不会有任何改变,这也不关他什么事了。” “原来你都知道!”沐清霖说完,沉默地看了他半晌,脸上神情淡漠,看不出情绪波动:“还魂珠在什么地方?” “呵……”赵东篱莞尔,接着拉长了语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些道:“别急么……我这就带你们去。”他说完又回头看了颜梓岳一眼,笑道:“你想给我定罪,怕是不能如愿了。”颜梓岳不明他话中意思,只是跟着他回到了外边,方晓云此刻已经瞠目结舌,下巴掉到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呆呆地跟着他们走。 赵东篱领着他们来到一处气势磅礴的瀑布前,指着从几十米的绝壁上飞流直下的水帘道:“我们从这儿飞上去,大约在中间的地方有个山洞,直接进去就行。” 方晓云看着眼前从悬崖峭壁上俯冲而下,宛若一条流动的白缎从天而泻的瀑布,嘴巴张得更大了,全然没有将赵东篱的话听见去。赵东篱见他愣愣地站在那里,有些木讷,便走过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叹了口气道:“你回隐山等我可好?” “不好!”方晓云闻言皱了皱眉头,立马回神道。 赵东篱见劝不动他,心中无奈,便抓起他的身体,径直往上边飞去:“那么都上来吧!” 几人飞到半空跟着赵东篱穿过水帘,果见一洞穴,宽十尺有余,深数米,透过如雪飞帘尽可远眺群山,华山美景尽收眼底。 “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颜梓岳看着洞外潺潺流动,云绕雾漫的“珠帘”,忍不住惊叹道:“倘若不是到过此处,当真不知世上真有此奇景,得此一游,真是不枉此生也。” “过来。”最里头的赵东篱突然开口道,几人纷纷回头,见他看着沐清霖,但也都围了上去。只见他所站的地方有个嵌进岩壁里的石门,门上有两个交错在一起的凹槽,像是两把剑的形状,剑柄交叉在一起,那处有一图案,看上去是一只三足鸟怪鸟背上驮了个太阳。 赵东篱指着上边的图案道:“此乃金乌负日图,古有神话,日出日落皆载于金乌,因此人间才有了黑天白日的交替。而东方殷族所供奉的神‘帝俊’,相传是裹先天灵宝河图洛书出世,是承太阳星气运而生的两只三足金乌之一,从这门上的图案来看,殷族人最近要寻的东西应该就在这道门之内,也就是传说中还魂珠!”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乾坤之门?”颜梓岳看了石门上的图案一眼,眼里闪过一抹讶异。赵东篱摸了摸石门上的凹槽笑而不语,突然自怀中掏出一张图纸,递给了他,颜梓岳伸手接过,拿到眼前一看,双眼猛地放大,满脸不可置信道:“河图洛书!”但奇怪的是这纸上除了“河图洛书”四个字外空无一物。 “非也。”赵东篱脸上的神情高深莫测,抽过他手中的纸张,拿到洞口打湿,然后摊开铺到地上,又突然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将瓶子里的棕褐色的液体尽数倒到图纸上,然后在图纸上迅速晕开。 神奇的一幕出现了,只见原本空无一物的白纸上出现了蓝色的图案,颜梓岳小心翼翼地将其托起,发现竟是一张地图,而地图所指的终点就是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他终于知道赵东篱为何会如此地轻车路熟,原来他是受了地图的指引,恐怕已经来过不少次:“这个是哪来的?” “刚才是怎么回事?”方晓云和颜梓岳几乎是同时问出口,比起赵东篱从哪得来如此机密的地图,他更关心为何他将瓷瓶里的液体往纸上一倒,便凭空多出了这么一副活灵活现的地图!简直就像变戏法般,若不是亲眼所见,他还真是不敢相信! 不待赵东篱回答,他便已一手夺过他手中的瓷瓶,放到鼻子底下嗅了嗅,顿时恍然道:“这里边的东西是海水和碾碎的海草混合物,还加了多种药材和酒水一起熬制的,啧……奇怪了,怎么突然就变蓝了。” 他说着又伸手拿过颜梓岳手中的地图,用手指沾了点上边的画迹,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两眼顿时亮了起来,惊喜道:“哦,我明白了,这地图是用地瓜泥画的,干了就看不到了,但是洒上这药水原本的痕迹就会变成蓝色,这药水能治大脖子病呢!这病在内陆比较常见,但是沿海地区就罕见了,以前我研制过不少,也曾拿地瓜来试验过,只要两者碰到一起就会变蓝!” 赵东篱赞赏地看了他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这家伙,脑子果然都用在这上边了!” “那是,这凡是与医道有关的东西,小生我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华佗再世恐怕也要甘拜下风!”好不容易得了夸奖,方晓云忍不住有些飘飘然,但是当他眼角瞥到一脸冷峻的颜梓岳时,蓦地收住了脸上的笑容,下意识地躲到赵东篱身后,悻悻道:“略知一二,略知一二!” 但颜梓岳的注意力明显不在这上方,只见他面色一沉,再次看向赵东篱冷声道:“你从何得来的这东西?” “那位将军死前留给我的!”赵东篱字正腔圆道,脸上却染上了些许寒意,蓦地从怀中掏出一张已经泛黄的纸张,摊开了给他看道:“还记得这个吗?” 颜梓岳大惊失色,急急道:“当年赵家通敌的密信怎么会在你手上?” “这个世上没有我弄不到的东西,即使是还魂珠!”赵东篱眼里闪过一抹冷冷的艳色,似骄阳烈焰,又如皎月渗云,耀眼得让人心旌摇曳:“看清楚了,这上边有两个手印,一个是我父亲的,而另一个,相信你很快就能见到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颜梓岳额头滑下一滴冷汗,想起他前边那句“王爷,我若想谋朝篡位,是不是也要事先通知殿下一声?”脊背顿时传来阵阵凉意。 “我只是想光明正大地在那个石碑上刻上那位将军的名字而已!”赵东篱冷笑一声道,又把手伸向了身旁一直默不作声的沐清霖:“沐兄,手中宝剑借我一用。” 沐清霖第一眼看到石门上那两道剑形的凹槽和它们交叉处的图案时,他便已经明了,赵东篱会找上他,果真是为了他手里的剑! “传说天蚕和乌绝乃上古神兵,又称‘负日双剑’,剑柄上分别刻着太阳和三足金乌的图案,乌绝在下,天蚕在上,剑柄交叠在一起便形成了“金乌负日”图,能开启乾坤之门,而乾坤鼎就被封印在乾坤之门内! 铸剑之人和这道石门的制造者应该是同一个,如果我猜得没错,他是殷族人,帝俊的崇拜者,他有掌控乾坤鼎的能力,并设了阵法将其封到了石门之内!而还魂珠,就在那乾坤宝鼎之中!”赵东篱说着便伸手接过沐清霖手中的乌绝,正想将之拔出置于凹槽之内,一阵火药味扑鼻而来,颜梓岳立刻大喊道:“快走,这里埋了火雷!” 众人一个机灵,全部飞出了水帘,只听见“轰隆”一声巨响,身后的洞口被炸开了一大块,砾石飞溅,烟尘翻飞间沐清霖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其他几人惊魂未定间,突然听到他低吼了一句道:“该死,我们中计了!” 方晓云愣了愣,突然发现赵东篱没有下来,眼里闪过一抹惊慌,忙道:“糟糕,宫主还在上面!他是不是没走成?” “哼……他那么好的轻功,速度不会比我们慢!”颜梓岳皱了皱眉头,沐清霖已经再次飞身回到了“水帘洞”中,几人对视一眼,也都跟着飞了上去,只见洞中一片狼藉,但哪里还有赵东篱的身影! “会不会是从这道门外进去了?火雷炸响的时候,他用负日双剑开启了这道门!”夜影走到石门前,摸了摸上边的凹槽道。 “不会。他没用过负日双剑,不可能知道开门需要多长时间,而且又能确定这门开了之后会自动关闭,而且是在我们上来之前!以他的性格,绝对不会冒这个险,没有把握的事情,他是不会做的。”沐清霖盯着石门冷冷道,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拳头却不自觉地收紧,力气大得指节都有些泛白:“小宝也不见,应该都是事先设计好了的,这道门下边是一个宽阔的墓室,地面布局呈“回”字形,棺床摆放在中间用大理石砌成的方台上,床上三棺并列,所用木材皆是上好的金丝楠木混以少许楸、梓,质地坚细,均耐潮湿,防腐性强。椁室内设有屏风,便房,黄肠题凑,模仿活人居住和宴食之所,做工精细且巧妙,跟富贵人家的住所相差无几。 里边最惹眼的还是椁前那列成两排的青铜鼎和编钟,鼎有七个,编钟总共有九个,“钟鸣鼎食之家”是高官贵胄、荣华富贵的代名词,但是七鼎九钟代表着君王级的丧葬规格,即使是地位显赫的朝中大官或是王侯,最多也只能随葬七钟六鼎,如此看来此墓是座君王墓而非一般权贵的墓室。 颜梓岳心中好奇,便上前去查看,发现中间的一个青铜鼎颜色与其他几个略有不同,只见口沿上刻着六个当朝文字:“圣赐李相寝盂”。这是皇上几年前赐给李丞相的金鼎,颜梓岳自然是见过的,不可置信地掀开棺盖,里边空无一物,三具皆是空棺,忍不住暴怒道:“大胆李相竟私造陵墓,以帝王规格布置,简直是胆大包天,不知天高地厚!” “宰相七钟,他却用了九钟,这野心显而易见,意图谋反,其罪当诛!这算不算是证据确凿?”赵东篱眯着眼睛看他,笑着问到。 “我回去自当禀明圣上!但是你是赵家遗孤,早在十年前就应该消失于世,本王公私分明,也定会全数报予圣上。”颜梓岳咬咬牙恨声道。 “呵……”赵东篱轻笑,身后沐清霖冷冷的目光盯得他脊背有些发凉,最终还是忍不住回过头去笑道:“沐兄,你的文殊恐怕要难逃其罪了,不过,他既是死人,不会有任何改变,这也不关他什么事了。” “原来你都知道!”沐清霖说完,沉默地看了他半晌,脸上神情淡漠,看不出情绪波动:“还魂珠在什么地方?” “呵……”赵东篱莞尔,接着拉长了语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些道:“别急么……我这就带你们去。”他说完又回头看了颜梓岳一眼,笑道:“你想给我定罪,怕是不能如愿了。”颜梓岳不明他话中意思,只是跟着他回到了外边,方晓云此刻已经瞠目结舌,下巴掉到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呆呆地跟着他们走。 赵东篱领着他们来到一处气势磅礴的瀑布前,指着从几十米的绝壁上飞流直下的水帘道:“我们从这儿飞上去,大约在中间的地方有个山洞,直接进去就行。” 方晓云看着眼前从悬崖峭壁上俯冲而下,宛若一条流动的白缎从天而泻的瀑布,嘴巴张得更大了,全然没有将赵东篱的话听见去。赵东篱见他愣愣地站在那里,有些木讷,便走过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叹了口气道:“你回隐山等我可好?” “不好!”方晓云闻言皱了皱眉头,立马回神道。 赵东篱见劝不动他,心中无奈,便抓起他的身体,径直往上边飞去:“那么都上来吧!” 几人飞到半空跟着赵东篱穿过水帘,果见一洞穴,宽十尺有余,深数米,透过如雪飞帘尽可远眺群山,华山美景尽收眼底。 “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颜梓岳看着洞外潺潺流动,云绕雾漫的“珠帘”,忍不住惊叹道:“倘若不是到过此处,当真不知世上真有此奇景,得此一游,真是不枉此生也。” “过来。”最里头的赵东篱突然开口道,几人纷纷回头,见他看着沐清霖,但也都围了上去。只见他所站的地方有个嵌进岩壁里的石门,门上有两个交错在一起的凹槽,像是两把剑的形状,剑柄交叉在一起,那处有一图案,看上去是一只三足鸟怪鸟背上驮了个太阳。 赵东篱指着上边的图案道:“此乃金乌负日图,古有神话,日出日落皆载于金乌,因此人间才有了黑天白日的交替。而东方殷族所供奉的神‘帝俊’,相传是裹先天灵宝河图洛书出世,是承太阳星气运而生的两只三足金乌之一,从这门上的图案来看,殷族人最近要寻的东西应该就在这道门之内,也就是传说中还魂珠!”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乾坤之门?”颜梓岳看了石门上的图案一眼,眼里闪过一抹讶异。赵东篱摸了摸石门上的凹槽笑而不语,突然自怀中掏出一张图纸,递给了他,颜梓岳伸手接过,拿到眼前一看,双眼猛地放大,满脸不可置信道:“河图洛书!”但奇怪的是这纸上除了“河图洛书”四个字外空无一物。 “非也。”赵东篱脸上的神情高深莫测,抽过他手中的纸张,拿到洞口打湿,然后摊开铺到地上,又突然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将瓶子里的棕褐色的液体尽数倒到图纸上,然后在图纸上迅速晕开。 神奇的一幕出现了,只见原本空无一物的白纸上出现了蓝色的图案,颜梓岳小心翼翼地将其托起,发现竟是一张地图,而地图所指的终点就是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他终于知道赵东篱为何会如此地轻车路熟,原来他是受了地图的指引,恐怕已经来过不少次:“这个是哪来的?” “刚才是怎么回事?”方晓云和颜梓岳几乎是同时问出口,比起赵东篱从哪得来如此机密的地图,他更关心为何他将瓷瓶里的液体往纸上一倒,便凭空多出了这么一副活灵活现的地图!简直就像变戏法般,若不是亲眼所见,他还真是不敢相信! 不待赵东篱回答,他便已一手夺过他手中的瓷瓶,放到鼻子底下嗅了嗅,顿时恍然道:“这里边的东西是海水和碾碎的海草混合物,还加了多种药材和酒水一起熬制的,啧……奇怪了,怎么突然就变蓝了。” 他说着又伸手拿过颜梓岳手中的地图,用手指沾了点上边的画迹,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两眼顿时亮了起来,惊喜道:“哦,我明白了,这地图是用地瓜泥画的,干了就看不到了,但是洒上这药水原本的痕迹就会变成蓝色,这药水能治大脖子病呢!这病在内陆比较常见,但是沿海地区就罕见了,以前我研制过不少,也曾拿地瓜来试验过,只要两者碰到一起就会变蓝!” 赵东篱赞赏地看了他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这家伙,脑子果然都用在这上边了!” “那是,这凡是与医道有关的东西,小生我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华佗再世恐怕也要甘拜下风!”好不容易得了夸奖,方晓云忍不住有些飘飘然,但是当他眼角瞥到一脸冷峻的颜梓岳时,蓦地收住了脸上的笑容,下意识地躲到赵东篱身后,悻悻道:“略知一二,略知一二!” 但颜梓岳的注意力明显不在这上方,只见他面色一沉,再次看向赵东篱冷声道:“你从何得来的这东西?” “那位将军死前留给我的!”赵东篱字正腔圆道,脸上却染上了些许寒意,蓦地从怀中掏出一张已经泛黄的纸张,摊开了给他看道:“还记得这个吗?” 颜梓岳大惊失色,急急道:“当年赵家通敌的密信怎么会在你手上?” “这个世上没有我弄不到的东西,即使是还魂珠!”赵东篱眼里闪过一抹冷冷的艳色,似骄阳烈焰,又如皎月渗云,耀眼得让人心旌摇曳:“看清楚了,这上边有两个手印,一个是我父亲的,而另一个,相信你很快就能见到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颜梓岳额头滑下一滴冷汗,想起他前边那句“王爷,我若想谋朝篡位,是不是也要事先通知殿下一声?”脊背顿时传来阵阵凉意。 “我只是想光明正大地在那个石碑上刻上那位将军的名字而已!”赵东篱冷笑一声道,又把手伸向了身旁一直默不作声的沐清霖:“沐兄,手中宝剑借我一用。” 沐清霖第一眼看到石门上那两道剑形的凹槽和它们交叉处的图案时,他便已经明了,赵东篱会找上他,果真是为了他手里的剑! “传说天蚕和乌绝乃上古神兵,又称‘负日双剑’,剑柄上分别刻着太阳和三足金乌的图案,乌绝在下,天蚕在上,剑柄交叠在一起便形成了“金乌负日”图,能开启乾坤之门,而乾坤鼎就被封印在乾坤之门内! 铸剑之人和这道石门的制造者应该是同一个,如果我猜得没错,他是殷族人,帝俊的崇拜者,他有掌控乾坤鼎的能力,并设了阵法将其封到了石门之内!而还魂珠,就在那乾坤宝鼎之中!”赵下边是一个宽阔的墓室,地面布局呈“回”字形,棺床摆放在中间用大理石砌成的方台上,床上三棺并列,所用木材皆是上好的金丝楠木混以少许楸、梓,质地坚细,均耐潮湿,防腐性强。椁室内设有屏风,便房,黄肠题凑,模仿活人居住和宴食之所,做工精细且巧妙,跟富贵人家的住所相差无几。 里边最惹眼的还是椁前那列成两排的青铜鼎和编钟,鼎有七个,编钟总共有九个,“钟鸣鼎食之家”是高官贵胄、荣华富贵的代名词,但是七鼎九钟代表着君王级的丧葬规格,即使是地位显赫的朝中大官或是王侯,最多也只能随葬七钟六鼎,如此看来此墓是座君王墓而非一般权贵的墓室。 颜梓岳心中好奇,便上前去查看,发现中间的一个青铜鼎颜色与其他几个略有不同,只见口沿上刻着六个当朝文字:“圣赐李相寝盂”。这是皇上几年前赐给李丞相的金鼎,颜梓岳自然是见过的,不可置信地掀开棺盖,里边空无一物,三具皆是空棺,忍不住暴怒道:“大胆李相竟私造陵墓,以帝王规格布置,简直是胆大包天,不知天高地厚!” “宰相七钟,他却用了九钟,这野心显而易见,意图谋反,其罪当诛!这算不算是证据确凿?”赵东篱眯着眼睛看他,笑着问到。 “我回去自当禀明圣上!但是你是赵家遗孤,早在十年前就应该消失于世,本王公私分明,也定会全数报予圣上。”颜梓岳咬咬牙恨声道。 “呵……”赵东篱轻笑,身后沐清霖冷冷的目光盯得他脊背有些发凉,最终还是忍不住回过头去笑道:“沐兄,你的文殊恐怕要难逃其罪了,不过,他既是死人,不会有任何改变,这也不关他什么事了。” “原来你都知道!”沐清霖说完,沉默地看了他半晌,脸上神情淡漠,看不出情绪波动:“还魂珠在什么地方?” “呵……”赵东篱莞尔,接着拉长了语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些道:“别急么……我这就带你们去。”他说完又回头看了颜梓岳一眼,笑道:“你想给我定罪,怕是不能如愿了。”颜梓岳不明他话中意思,只是跟着他回到了外边,方晓云此刻已经瞠目结舌,下巴掉到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呆呆地跟着他们走。 赵东篱领着他们来到一处气势磅礴的瀑布前,指着从几十米的绝壁上飞流直下的水帘道:“我们从这儿飞上去,大约在中间的地方有个山洞,直接进去就行。” 方晓云看着眼前从悬崖峭壁上俯冲而下,宛若一条流动的白缎从天而泻的瀑布,嘴巴张得更大了,全然没有将赵东篱的话听见去。赵东篱见他愣愣地站在那里,有些木讷,便走过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叹了口气道:“你回隐山等我可好?” “不好!”方晓云闻言皱了皱眉头,立马回神道。 赵东篱见劝不动他,心中无奈,便抓起他的身体,径直往上边飞去:“那么都上来吧!” 几人飞到半空跟着赵东篱穿过水帘,果见一洞穴,宽十尺有余,深数米,透过如雪飞帘尽可远眺群山,华山美景尽收眼底。 “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颜梓岳看着洞外潺潺流动,云绕雾漫的“珠帘”,忍不住惊叹道:“倘若不是到过此处,当真不知世上真有此奇景,得此一游,真是不枉此生也。” “过来。”最里头的赵东篱突然开口道,几人纷纷回头,见他看着沐清霖,但也都围了上去。只见他所站的地方有个嵌进岩壁里的石门,门上有两个交错在一起的凹槽,像是两把剑的形状,剑柄交叉在一起,那处有一图案,看上去是一只三足鸟怪鸟背上驮了个太阳。 赵东篱指着上边的图案道:“此乃金乌负日图,古有神话,日出日落皆载于金乌,因此人间才有了黑天白日的交替。而东方殷族所供奉的神‘帝俊’,相传是裹先天灵宝河图洛书出世,是承太阳星气运而生的两只三足金乌之一,从这门上的图案来看,殷族人最近要寻的东西应该就在这道门之内,也就是传说中还魂珠!”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乾坤之门?”颜梓岳看了石门上的图案一眼,眼里闪过一抹讶异。赵东篱摸了摸石门上的凹槽笑而不语,突然自怀中掏出一张图纸,递给了他,颜梓岳伸手接过,拿到眼前一看,双眼猛地放大,满脸不可置信道:“河图洛书!”但奇怪的是这纸上除了“河图洛书”四个字外空无一物。 “非也。”赵东篱脸上的神情高深莫测,抽过他手中的纸张,拿到洞口打湿,然后摊开铺到地上,又突然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将瓶子里的棕褐色的液体尽数倒到图纸上,然后在图纸上迅速晕开。 神奇的一幕出现了,只见原本空无一物的白纸上出现了蓝色的图案,颜梓岳小心翼翼地将其托起,发现竟是一张地图,而地图所指的终点就是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他终于知道赵东篱为何会如此地轻车路熟,原来他是受了地图的指引,恐怕已经来过不少次:“这个是哪来的?” “刚才是怎么回事?”方晓云和颜梓岳几乎是同时问出口,比起赵东篱从哪得来如此机密的地图,他更关心为何他将瓷瓶里的液体往纸上一倒,便凭空多出了这么一副活灵活现的地图!简直就像变戏法般,若不是亲眼所见,他还真是不敢相信! 不待赵东篱回答,他便已一手夺过他手中的瓷瓶,放到鼻子底下嗅了嗅,顿时恍然道:“这里边的东西是海水和碾碎的海草混合物,还加了多种药材和酒水一起熬制的,啧……奇怪了,怎么突然就变蓝了。” 他说着又伸手拿过颜梓岳手中的地图,用手指沾了点上边的画迹,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两眼顿时亮了起来,惊喜道:“哦,我明白了,这地图是用地瓜泥画的,干了就看不到了,但是洒上这药水原本的痕迹就会变成蓝色,这药水能治大脖子病呢!这病在内陆比较常见,但是沿海地区就罕见了,以前我研制过不少,也曾拿地瓜来试验过,只要两者碰到一起就会变蓝!” 赵东篱赞赏地看了他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这家伙,脑子果然都用在这上边了!” “那是,这凡是与医道有关的东西,小生我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华佗再世恐怕也要甘拜下风!”好不容易得了夸奖,方晓云忍不住有些飘飘然,但是当他眼角瞥到一脸冷峻的颜梓岳时,蓦地收住了脸上的笑容,下意识地躲到赵东篱身后,悻悻道:“略知一二,略知一二!” 但颜梓岳的注意力明显不在这上方,只见他面色一沉,再次看向赵东篱冷声道:“你从何得来的这东西?” “那位将军死前留给我的!”赵东篱字正腔圆道,脸上却染上了些许寒意,蓦地从怀中掏出一张已经泛黄的纸张,摊开了给他看道:“还记得这个吗?” 颜梓岳大惊失色,急急道:“当年赵家通敌的密信怎么会在你手上?” “这个世上没有我弄不到的东西,即使是还魂珠!”赵东篱眼里闪过一抹冷冷的艳色,似骄阳烈焰,又如皎月渗云,耀眼得让人心旌摇曳:“看清楚了,这上边有两个手印,一个是我父亲的,而另一个,相信你很快就能见到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颜梓岳额头滑下一滴冷汗,想起他前边那句“王爷,我若想谋朝篡位,是不是也要事先通知殿下一声?”脊背顿时传来阵阵凉意。 “我只是想光明正大地在那个石碑上刻上那位将军的名字而已!”赵东篱冷笑一声道,又把手伸向了身旁一直默不作声的沐清霖:“沐兄,手中宝剑借我一用。” 沐清霖第一眼看到石门上那两道剑形的凹槽和它们交叉处的图案时,他便已经明了,赵东篱会找上他,果真是为了他手里的剑! “传说天蚕和乌绝乃上古神兵,又称‘负日双剑’,剑柄上分别刻着太阳和三足金乌的图案,乌绝在下,天蚕在上,剑柄交叠在一起便形成了“金乌负日”图,能开启乾坤之门,而乾坤鼎就被封印在乾坤之门内! 铸剑之人和这道石门的制造者应该是同一个,如果我猜得没错,他是殷族人,帝俊的崇拜者,他有掌控乾坤鼎的能力,并设了阵法将其封到了石门之内!而还魂珠,就在那乾坤宝鼎之中!”赵东篱说着便伸手接过沐清霖手中的乌绝,正想将之拔出置于凹槽之内,一阵火药味扑鼻而来,颜梓岳立刻大喊道:“快走,这里埋了火雷!” 众人一个机灵,全部飞出了水帘,只听见“轰隆”一声巨响,身后的洞口被炸开了一大块,砾石飞溅,烟尘翻飞间沐清霖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其他几人惊魂未定间,突然听到他低吼了一句道:“该死,我们中计了!” 方晓云愣了愣,突然发现赵东篱没有下来,眼里闪过一抹惊慌,忙道:“糟糕,宫主还在上面!他是不是没走成?” “哼……他那么好的轻功,速度不会比我们慢!”颜梓岳皱了皱眉头,沐清霖已经再次飞身回到了“水帘洞”中,几人对视一眼,也都跟着飞了上去,只见洞中一片狼藉,但哪里还有赵东篱的身影! “会不会是从这道门外进去了?火雷炸响的时候,他用负日双剑开启了这道门!”夜影走到石门前,摸了摸上边的凹槽道。 “不会。他没用过负日双剑,不可能知道开门需要多长时间,而且又能确定这门开了之后会自动关闭,而且是在我们上来之前!以他的性格,绝对不会冒这个险,没有把握的事情,他是不会做的。”沐清霖盯着石门冷冷道,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拳头却不自觉地收紧,力气大得指节都有些泛白:“小宝也不见,应该都是事先设计好了的,这道门根本就不是乾坤之门,他故意引我们来这里,博取我们的信任,目的就是拿到我手中的乌绝!” “赵东篱,最好别让我逮到你!” 众人都不吱声了,因为在场的所有人都能感觉到,沐清霖生气了,而且,非常生气! 东篱说着便伸手接过沐清霖手中的乌绝,正想将之拔出置于凹槽之内,一阵火药味扑鼻而来,颜梓岳立刻大喊道:“快走,这里埋了火雷!” 众人一个机灵,全部飞出了水帘,只听见“轰隆”一声巨响,身后的洞口被炸开了一大块,砾石飞溅,烟尘翻飞间沐清霖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其他几人惊魂未定间,突然听到他低吼了一句道:“该死,我们中计了!” 方晓云愣了愣,突然发现赵东篱没有下来,眼里闪过一抹惊慌,忙道:“糟糕,宫主还在上面!他是不是没走成?” “哼……他那么好的轻功,速度不会比我们慢!”颜梓岳皱了皱眉头,沐清霖已经再次飞身回到了“水帘洞”中,几人对视一眼,也都跟着飞了上去,只见洞中一片狼藉,但哪里还有赵东篱的身影! “会不会是从这道门外进去了?火雷炸响的时候,他用负日双剑开启了这道门!”夜影走到石门前,摸了摸上边的凹槽道。 “不会。他没用过负日双剑,不可能知道开门需要多长时间,而且又能确定这门开了之后会自动关闭,而且是在我们上来之前!以他的性格,绝对不会冒这个险,没有把握的事情,他是不会做的。”沐清霖盯着石门冷冷道,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拳头却不自觉地收紧,力气大得指节都有些泛白:“小宝也不见,应该都是事先设计好了的,这道门根本就不是乾坤之门,他故意引我们来这里,博取我们的信任,目的就是拿到我手中的乌绝!” “赵东篱,最好别让我逮到你!” 众人都不吱声了,因为在场的所有人都能感觉到,沐清霖生气了,而且,非常生气! 根本就不是乾坤之门,他故意引我们来这里,博取我们的信任,目的就是拿到我手中的乌绝!” “赵东篱,最好别让我逮到你!” 众人都不吱声了,因为在场的所有人都能感觉到,沐清霖生气了,而且,非常生气! 55.重逢 众人都不吱声了,因为在场的所有人都能感觉到,沐清霖生气了,而且,非常生气! “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办?西岳地势险峻,重峦叠嶂,即使让人搜山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找得到他,而且还会引起各路人马的注意,惹来不必要的麻烦。”颜梓岳皱了皱眉头,脸上略有顾虑:“他既是赵家遗孤,而且对殷族的事物了解甚多,我怀疑他暗中有可能跟殷族来往,我怕他会对皇上不利!” 沐清霖盯着石门沉默不语,半晌发现方晓云脸上的面具已经在刚才那场混乱之中不知掉到了何处,此刻他的鼻头动了动,脸上闪过一抹诧异。向来异于常人敏锐的沐清霖立刻眯起了眼睛,冷冷的目光定格在方晓云脸上,方晓云被他看得一愣,猛地哆嗦一下,目光闪烁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宫主在什么地方!”典型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下一刻冰冷的剑已经淬不及防地架到了他的脖子上,颜梓岳心中一惊,见自己腰间的宝剑不知何时已经握在了沐清霖手里,赶紧上前一步道:“沐兄,有话好说。” “我最后问你一遍,他在哪里?”沐清霖口气阴寒,脸上竟起了杀意,可见他此刻到底有多生气。从小到大,没有人敢这么耍他,一而再再而三,除了赵东篱,没有人! 方晓云咬了咬牙,脸上破天荒地没有多少惊慌,而是一脸平静道:“沐清霖,我会告诉你,不是因为我怕你,我是担心宫主……乾坤鼎听说戾气极重,我怕他的身体会……” “说重点!”沐清霖截断他的话,此刻他就像是一只受困铁笼的疯兽,满心暴躁,随时都有可能发狂,挣脱束缚,撕碎一切! “我在宫主的身上下了‘留影’,这是我自制的一种有特殊香味的药粉,只有我可以分辨它的味道,拿来跟踪别人用。此刻洞内依旧残留着些许气味,离石门越近就越浓,但是又消失在石门前,所以我怀疑……” 方晓云话还没说完,沐清霖已经打断了他道:“你们还记得之前的疑棺么?真棺埋藏在疑棺之下,用来掩人耳目,这道石门如果不是真的乾坤之门,有可能只是一道极其普通的石门,而真正的乾坤之门也许就藏在这道门之后。因为上面有金乌双剑的凹槽,外人见之定会从上边做文章,注意力全在天蚕和乌绝身上,在我看来,这不过是道再也普通不过的石门,想要进去,只需要……” 沐清霖说到这里,手里剑锋一转,只听见“撕拉”一声,石门径直被剑气分成好几块,整个轰然倒塌:“毁掉它便好!” “你……”方晓云捂着口鼻,看着前边碎了一地的石门和滚滚烟尘,忍不住咋舌,颜梓岳也被沐清霖出神入化的剑法惊到,半晌才道:“你就不怕会有机关什么的?” “当脑力行不通的时候,我喜欢用暴力解决问题。”沐清霖的耐心早被消磨殆尽,他踩着石门的废墟道:“洞内没有其他出口,人不可能凭空消失,唯一可以解释的是他从这里进去了。” 沐清霖说着,又回过头来看着方晓云道:“过来看看里边有没有‘留影’的味道。” 方晓云应言走了过去,朝石门里头嗅了嗅道:“有,是从这里进去的没错!” “走吧!”沐清霖将剑插回到颜梓岳的剑鞘中,抬脚走了进去:“即使没有乌绝,他也不是我的对手。” 夜影和飞燕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见自家主子已经跟着沐清霖从门口走了进去,也赶紧提着剑跟上,走在前边的方晓云感觉后边有道火辣辣的目光一直注视着他,盯得他浑身不自在,最后只能硬着头皮回头道:“好吧!我就是方晓云,王爷您千方百计想要逮住的人,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咱们是一条绳子上拴着的蚱蜢,个人恩怨且暂搁一边去行吗?” 颜梓岳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行,等咱们出去了……再慢慢算。” 不知怎地,那笑容看得方晓云心中一阵恶寒,鸡皮疙瘩全起了,浑身哆嗦了一下,赶紧回过头去,继续跟着沐清霖往前走去:“这里有四个分岔口,不知道他走的是哪个,你过来闻一下。”前边的沐清霖突然停了下来道,方晓云皱了皱眉头,心想:“什么叫闻一下?说得他跟狗似的!” 心中虽百般不愿,但还是分别走进四个岔口,仔细嗅了嗅,最后指着最左边那个洞口道:“他从这里进去的。” 沐清霖没有说话,直接走了进去,几人将壁上的火把沿路点上,走了约莫半炷香的时间,前边又出现了几个岔口,好在有方晓云在,这洞中道路虽然百转千折,但这一路几乎是畅通无阻,虽偶尔会触动机关,但都被几人躲了过去,还算顺利。 “少主,这里就是乾坤之门了!”引着赵东篱和小宝往前边走的殷族人叶丹来到了一扇青铜门前,满脸献媚道:“这里的暗道是当年我们殷族最著名的匠师建造的,一共有几百个岔口,阡陌纵横,错综复杂,足有千条通道,一般人进来了,也只能是像无头苍蝇般乱窜,不可能找得到这里,更不可能从这里边出去!” “很快,我们就能拿回我们殷族的至宝了,殷国复兴指日可待!到时候您可要在主上面前替小人多多美言,不求升官进爵,但求能获得一个永远侍奉在主上身边的机会!” 叶丹口中的主上是殷族后裔中的领袖甘顿,是东方涅盘国的相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涅盘王朝实乃傀儡王朝,兵权尽数掌控在相国的手中。他花了三十年时间控制了整个涅盘国,十年前曾来过一趟中原,密会赵东篱的父亲,想要煽动他造反,以出兵帮他弑君夺位为条件,让赵东篱的父亲帮他们拿回殷族宝物“还魂珠”,试图重建早在几百年前就消失了的殷国,但最终以失败告终。 因为赵东篱的父亲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的要求,并且以“中原大地上的每一件宝物都归烨绰王朝所有,任何人不得觊觎”为由,将之驱逐出中原,却惨遭他们陷害,中了幻术,在通敌迷信上按上了自己的手印! 而当年将甘顿引荐给他父亲的不是别人,正是当朝丞相李元戎,所以,赵东篱若要找人算账的话,第一个不会放过的就是李相,而下一个则是通敌迷信上另一个手印的主人:甘顿! 这一次甘顿摸清了还魂珠的具体位置,派自己的儿子甘荣前来夺取,也就是叶丹口中的“少主”,如今已被赵东篱取而代之,而与他一同前来的殷族第一术士兜饵,就是当年使他爹中幻术的人,现在已经被小宝取代。 江湖上鼎鼎有名的易容高手“千面狐狸”是他的好友,早在他收拾了甘荣和叶丹之前就请他帮忙制作了这两人的人皮面具,这种面具戴上之后,只能通过他配制的药水才能洗去,外人看不出任何破绽! “先生,您看这门……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叶丹见赵东篱盯着青铜门没有进一步行动,心急的他赶忙走到小宝面前请教道:“现在可否打开?” 小宝跟在赵东篱身边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自然是不会露出任何马脚,见他这么问,便面色如常道:“这要看少主的意思。” “呵……哈哈哈哈……好,真好。”赵东篱摸着青铜门上那两个交叉在一起的凹槽,脸上散开一抹淡淡的笑容,半晌突然仰头大笑起来,流光溢彩的眸子倏尔变得阴狠慑人,隐隐泛着些许银光:“算总账的时候到了。” “有人在笑!”方晓云停住了脚步,沐清霖身形一僵,额头上的青筋微微凸起,咬着牙寒声道:“是他的声音,化成灰我都认得!” 赵东篱抽出天蚕和乌绝,将两把剑依次放进门上的凹槽内,一股强烈的白光和黑光自门上射出,交汇到了一起,地上赫然影射出一个“金乌负日”的图案,只听见“轰隆”一声,石门的右侧慢慢地往里边陷了进去,一阵沉闷的响声过后,整个高五尺之余的青铜大门完全地朝内侧打开来,一道强烈的金光突然从里边射出来,众人纷纷捂住了眼睛,身后同时也传来了沐清霖饱含怒气的声音:“赵兄,你手中的剑,是时候归还了吧?” 赵东篱和小宝同时一惊,直接飞身进了洞内,殷族的其他人也纷纷跟了进去,沐清霖和颜梓岳几人轻功全都不差,三两下便也都飞了进去,几人脚才刚沾地,青铜大门突然“轰隆”一声,猛地阖上了! 洞内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回头看了一眼突然阖上的大门,随即又转过头来想要寻找乾坤鼎的下落,却被眼前的景象惊慑住,全都呆在了那里。 山洞地面呈圆形,由上而下像是一个空心的圆柱子,此刻外边已经入夜,里边却亮如白昼,洞内景象一览无余,比想象中要大上好几倍,除了中间凸起的圆台外空无一物,显得异常空旷。圆台有三尺之高,半径约有两丈,上边“盛开”着一朵巨大的青莲,层层叠叠的花瓣中间凸出的莲蓬上立着一个六尺高的金像,鸟的头,猕猴的身子,一只足,手里似乎还拄着一根拐杖。 “他的头在发光,这屋子之所以如此明亮是因为他的头!”方晓云愣了许久,终于回过神来,率先打破了沉寂,指着那个奇怪的金像怪叫道:“真奇怪,这是猴子还是鸟?反正我可以确定不可能是人,人怎么会长成这副摸样!” “见识浅薄的中原土鳖,不懂就不要乱说,这是我们殷族的神!”叶丹往地上啐了一口,一脸鄙夷道。 “帝俊,传说中的帝俊是鸟头,猴身,单足的半神,生下来就能说话,法力无边,是殷国的始祖。周后来战胜了殷,所以黄帝的神话流传较深远,帝俊则渐渐地被人们所遗忘。”赵东篱看着莲花上的金像,继续陈诉道:“此莲为青色,一共有五十瓣,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混沌青莲。” “混沌青莲?”沐清霖皱了皱眉头,脸色淡然接着道:“混沌初开之时,万物俱无,天地之间唯一孕育出一朵混沌青莲,其叶有五片,化生十大先天灵宝,五十瓣莲花化为造化玉碟,而乾坤鼎则是十大先天灵宝之一,你指的是这个?” “没错,如果说,这莲花雕像象征着混沌青莲的话,那么乾坤鼎……”赵东篱沉吟一声,眼里精光一闪,脚尖点地,突然飞向了莲台上的“帝俊”,沐清霖岂会不知他的意图,眼里神色一凝,也立刻飞了上去,两人在半空中打了起来,其他几个殷族人见状,也都纷纷抽出武器,与颜梓岳几人打成了一片。 洞内顿时乱成了一团,上空的沐清霖由于手里少了乌绝,战斗力大打折扣,赵东篱此刻手握天蚕,武功本来就不比他差多少,现在更是难对付,两人在空中打得难舍难分,谁都没法将谁拿下。 不知打了多久,赵东篱无意间瞥见身旁的洞门,突然浑身一僵,立刻大叫道:“停一下,雕像在转动!” 沐清霖愣了一下,发现他和赵东篱在空中虽然缠斗激烈,但是一直没有移动位置,原本都是在雕像正面的,此刻却已经到了雕像后面!说明雕像确实在转动! “不对,你看看那道门,我们原本是背对着门的,现在门却在我们的对面,而雕像仍旧面对着门,我们没有移动位置,却到了雕像背面!这说明了不是雕像在动,是门在动,更确切地说是我们所在的这个空间在动,它在慢慢地旋转,在神不知鬼不觉之中,我们倘若在地上,可能一直都不会发现!” “怎么会这样?”此刻其他人也都全都停下了手中动作,方晓云回身摸了摸紧闭着的青铜门,惊叫道。他刚才一直在地上,就在门前,此刻他还是在门前,说明他也跟着地面一同旋转了! “金乌双剑是开启乾坤之门的钥匙……乾坤鼎,乾坤之门!”赵东篱已经落到了地上,嘴里默念一句,突然猛地将天蚕往地上一插,只听见“框当”一声脆响,像是遇见了铜墙铁壁般,完全没有插进去分毫,他又走到四周,照样用剑去刺墙壁,果然,也是如同前面一般“哐当”一声,天蚕没有刺进去,反而震得他手臂发麻:“糟了,我们现在有可能就在乾坤鼎内!” 56.还魂珠 “糟了,我们现在有可能就在乾坤鼎内!” “怎……怎么可能?”方晓云顿时长大了嘴巴,满脸不可置信道:“我们明明是在洞里啊!” “乾坤鼎能自由收缩形体,大小自如,百年前曾出世过一次,造成天下大乱,最终隐没于华山,从那之后便再也没人见到过了。”乾坤鼎还在慢慢地旋转,赵东篱用手里的剑敲了敲墙壁,仍旧发出刺耳的金属碰撞声,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沉默不语的沐清霖,直接将手里的乌绝抛向了他:“谢了。” “还魂珠给我,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哪怕是我这条命。”沐清霖接过剑,一本正经地看着他道。 “呵……我要你的命做什么。”赵东篱苦笑一声,垂下了眼帘:“你为了他竟然可以连命都不要。” “我只是想救他。”沐清霖淡淡道,脸上仍旧没有表情。 “你知道我为何要揭发相府吗?”赵东篱脸上浮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一步一步地走向了他,直到站到他面前:“因为,这样即使你救活了他,也是要受株连的命!相府一个都逃不过,即使是文殊!他本是已死了的人,你又何苦逆天做这徒劳无功的事?”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他今后的命运会怎样,我管不着,但眼前救他是我该做的事。”沐清霖看着他的眼睛,突然放软了语气:“我救了文殊之后我们就……” “哈哈哈……你说得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我会输,大概是因为老天给我送来了一个沐清霖,但他帮的,却不是我!”赵东篱笑着打断他,原本风淡云轻的脸上蓦地闪过一抹厉色:“但我还是要赌一把!” 说完他身形一转,径直朝中间那朵巨大的青莲飞去,如果还魂珠就在乾坤鼎中,而他们现在就在乾坤鼎内,那还魂珠肯定就在这里边,而这室内唯一发光的就是那“帝俊”的头,还魂珠有可能就在它嘴里! 沐清霖跟他几乎是同时往雕像飞去的,两人很快又在空中打了起来,底下颜梓岳几人趁叶丹几个不备,通通点上了他们的穴道。就在这时,地面开始剧烈震动,赵东篱和沐清霖对视一眼,重新落到了地上。整个青铜室都在震动,而且开始急速旋转起来,众人皆被甩向墙壁,身体紧紧贴在青铜墙上不能移动分毫。 泥土砾石不断自顶上落下,很快就填满了地面,将室内所有人的身体都埋在了里边,眼看就要没过肩膀,只听见“轰隆”一声巨响,感觉身体猛地往下一压,乾坤鼎停止了旋转,头上再也没有异物落下,中间那朵青莲有一半被埋入土中,方晓云感觉肠子都快被甩出来了,晕头转向的,但身体被埋在土堆里没法动弹,只是下意识地抬起脑袋却被眼前的景象震住:“天……” 众人一齐抬头,都惊得说不出话来,头顶是浩瀚无边的苍穹,漆黑的夜空中繁星点点,璀璨夺目,说不出的美丽。 “哇……好大的星星,好亮好好看,墨儿要是在这里肯定会乐坏的,比平常看上去要大上两倍有没有?”方晓云激动地扒开土堆,指着头顶上的星空叫到。 “拜托你搞清楚状况好不好?现在是欣赏美景的时候吗?”赵东篱无奈地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乾坤鼎原本是埋在华山之中的,现在已经飞离了地面,星星之所以会变大是因为我们正处在高空,要怎么下去还是个问题!” “少主救我们!”叶丹几人被点了穴,听赵东篱这么说,赶紧向他求救到。 “你什么时候成为他们的少主了?”方晓云不解,看了一眼那几个没法动弹的殷族人,满脸困惑道。 随即脑子一转,一个机灵不待赵东篱回答又满脸惊道:“你不会是殷族后裔吧?” “是又怎样?”赵东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颜梓岳也是一脸吃惊:“果然……你夺取还魂珠的目的是不是为了复兴殷国,图谋造反?” “呵……你猜。”赵东篱脸上满是嘲讽,话里满是讥诮:“你们李家人看人一向不都很准的吗?” “当年果真没有冤枉你们!”颜梓岳冷哼一声道。 “算了,多说无益。”赵东篱不再与他纠缠而是抬头看苍茫的夜空,忍不住感叹道:“我们会一起烂在这鼎里也说不定。” 叶丹眼里闪过一抹惧色,急急道:“少主,您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从鼎口出去就行了啊。”方晓云不以为然,驾驭轻功飞了起来,但只飞到一半便被反弹了回来:“怎么会这样?” “乾坤鼎是有灵性的,相当于一个活的生命,此刻我们就在它的“肚子”里,你觉得它会轻易让我们出去吗?”赵东篱站在松软的土堆里,指着上边苍茫的夜空道:“我们头顶上方看似透明,你却被空气反弹了回来,说明上方隔了一层天然屏障,像是结界一般。是乾坤鼎吸附了自然中的力量应运而生的,内力强大的人也可以设置结界,但是人为的不能持续太长时间,但是像这种先天灵宝的话,上边的结界有可能会一直存在!” “那我们岂不是要一直被困在这里?”方晓云哭丧着脸,卷起腿坐到了地上,双手撑着下巴叹道:“唉……其实我觉得,能够死在一起,未必不是一种幸福。” “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赵东篱笑着拍了拍他的脑袋,继续道:“我们都会没事的。” “其实这种天然结界不过是吸收了天地间的各种能量相互制衡进而形成的,倘若把那些能量全都吸入体内化为己用,结界没了能量的支撑或是失了平衡,自然就会消失了!”沐清霖抱着乌绝倚着墙壁,脸上像是没事般仍旧是一派淡然。 “你别干傻事。”赵东篱看了他一眼,好心提醒道:“天地间聚集了风、雨、雷、电、泽……多种能量,倘若同时吸入体内,任何一个习武之人都承受不了,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沐清霖转过头来看他,两人四目相对,竟都忘了移开视线,方晓云坐在他们中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突然没头没脑说了一句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赵东篱身体微微怔了怔,猛地别开了视线,突然觉得周身有些寒冷,竟打了个寒战,然后抱住了胳膊。沐清霖仍旧看着他,沉默不语地走到他身边,解下外衣披到了他身上,又默默地抱着剑靠到了墙上:“你的伤未好,还是披着吧!” 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像是理所应当般。赵东篱眼里涌起一股异样的情绪,他拢了拢身上沐清霖的衣服,闻着属于他的味道,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俊秀的面容,英挺的五官,冷漠依旧却总是在他面前不自觉地流露出些许温柔,像是错觉般:“沐清霖,其实我一直想问你……” “什么?”见他没有继续说下去,沐清霖看着他问道。 “没什么。”环视一下周围的人,赵东篱垂下眼帘没有再说什么,问了又能怎样?反正,答案不是摆在眼前了吗? 被困在鼎内的人都没有再出声,乾坤鼎也没再运动,直至天空破晓,阳光渗入鼎内,与还魂珠的光辉汇集到了一起,只见原本透明的鼎口此刻像是覆上了一层五色的薄膜,犹如彩虹般折射出五色的光芒,忽明忽灭,变幻莫测。 “你很想要还魂珠对吗?无论如何都要拿到,即使是搭上你这条性命?”过了半晌,靠在沐清霖身旁的赵东篱突然侧过头看他,一脸平静地问道。 “嗯。”沐清霖点点头,回过头去的时候身边的人已经不在了,赵东篱不知何时已经飞到了半空,双脚踩着雕像的头,把手伸向上方,张开了手掌,沐清霖心里一惊,二话不说飞了上去,直接抬手将他推了下去,怒道:“你疯了吗?” “倘若不这样做,等乾坤鼎再吸收了太阳的能量,结界只会越变越强,到时候我们谁也别想从这里出去!”赵东篱被推了个措手不及,直接跌到了地上,站在雕像头上的沐清霖看了他一眼,突然沉默地把手伸向了结界。 “住手!沐清霖,你给我住手!”赵东篱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雕像上方的沐清霖已经张开了手掌,开始吸收乾坤鼎上方的能量:“待会儿结界的颜色变淡了,你们就直接从这里边冲出去!” “闭嘴!”赵东篱已经飞到了他身边,想要打断他,手还没碰到他的身体便被一股强烈的内力震开了,重重地摔到了地上,方晓云心中一急,感觉上前去扶他:“没事吧?” “你们快去阻止他!”赵东篱捂着胸口大叫道。 “没用的。”颜梓岳看着上方的沐清霖,整个人都被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戾气震住:“你们看。” 赵东篱抬起了头,只见沐清霖的身体笼罩在一片五色的光辉中,光束源源不断地自上方的结界注入到他体内,像是冲破闸门的洪水,气势恢宏,奔涌湍急,一发不可收拾。 “沐清霖,清霖……你听到我说话吗?”赵东篱冲着他的身体大叫到,上方的人却浑然不知,没有一丝反应,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快,结界的颜色变淡了,我们趁现在……”颜梓岳说着拉起了方晓云的手,径直往鼎口飞去,几个殷族人身上的穴道已经自行解开,见状也都纷纷飞向了鼎口逃命去了。 “主子……主子!”小宝拼命地摇晃赵东篱的身体他却浑然不觉,像是没听见般,只是愣愣地看着上方的人,嘴里喃喃道:“我终究是害了你,我就知道……我不该来找你的。” “主子快走,快走啊!”小宝心里一急,直接抽剑飞身砍掉雕像的头颅,沐清霖却依旧悬立在半空,身上的光芒越来越盛,到了最后甚至将他整个人都掩在了里边,赵东篱却像失了魂般,仍旧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小宝将手伸进鸟嘴,果然摸到一个温热浑圆的东西,脸上闪过一抹狂喜,立刻掏出随身携带的锦盒,将之小心翼翼地放到了里边,然后阖上,塞到赵东篱手里:“主子,还魂珠!我们终于拿到还魂珠了,你终于不用死了!我们快走。” “不……小宝,你走吧!”赵东篱垂下了眼帘,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其实我觉得,跟他一起死,比我一个人活着强。” “你说什么傻话?我们努力了那么久,怎么能……”小宝知道他的性格,心中一急干脆趁他不备直接点了他的穴道,拉起他的身体飞出了乾坤鼎。 57.入魔 此刻巨大的乾坤鼎正漂浮在断魂谷上空,底下早已聚集了一大批人,夏怜馨夫妇也已经赶到,各路武林人士齐聚一堂,个个都伸长了脖子往天上瞧。 赵东篱被小宝抱着冲出了乾坤鼎已经变得薄弱的结界,最终落到了人群里,下边人潮涌动,杂声震天,乾坤鼎强盛的五彩光芒笼罩着大地,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小宝搀着赵东篱正想带他返回魔宫,他却突然冲开了穴道,气急攻心吐了一大口鲜血:“你……清霖还在里面。” “主子!”见到他吐血,小宝脸上大惊失色,赶紧扶他到一旁的石头上坐下:“沐少爷武功高强,不会有事的,倒是你……东西我们已经拿到了,现在赶紧回隐山疗伤,否则多耽误一分对您来讲都是危险至极!” “咳……怎么可能会没事?乾坤鼎戾气极重,能噬人心脉,控人神思,清霖吸了那么多宝鼎散发出来的能量,我怕他会支撑不住,走火入魔!不行……我要上去看看……”赵东篱突然一把推开他,捂着胸口挤进了人群里,此刻断魂谷内人山人海,张袂成阴,蜂拥不绝,小宝一时之间竟失去了他的踪迹。 “快看,鼎上有人!”这时人群里不知道是谁突然大叫了一声,所有的人都凝目往光团中看去,隐隐约约可见一人影,周身散发着刺眼的光芒却是纯黑色的,五彩光辉渐渐淡去,黑光却越来越强盛,蔽日遮天,整片大地都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黑光渐渐地聚拢在一起,原本悬在半空中的宝鼎悠悠旋转着,渐渐地缩小到了一半,而那团黑影却越来越大,犹如乌云盖顶般慢慢地往下压,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谁都不敢出声,屏息等待下一步惊变。 越来越近的黑光中突现一双火红的眼睛,犹如熊熊燃烧的烈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急速逼向了人群。“呯”地一声惊天动地的剑鸣划破了天际,赵东篱猛地睁大了眼睛,那是乌绝出鞘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恐惧迅速涌上心头,他拼命地往那双火红的眼睛冲去,却被强大的剑气震开。 前边陷入一片混乱之中,那双火红的眼睛犹如地狱修罗般,散发着强烈的戾气,比魔鬼还可怕万分,黑暗中血雨纷飞,哀叫连天,谁都顾不上谁地纷纷抱头逃命,却犹如无头苍蝇般乱转,找不到出口,沐天启和夏怜馨极力保持着镇定,向人群大喊道:“大家全速向两边撤离,离黑影越远越好!” “清霖!”这时人群之中不知道是谁大叫了一声,那双火红色的眼睛顿了顿,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突现一白影,急速冲向了那团黑光,所有人都避如蛇蝎,唯独他义无反顾地冲了过去。 “小莫,刚才那是小莫的声音!”躲在石头后面的夏怜馨浑身一震,作势就要冲出去,被沐天启拦住: “这么说……那团黑影中的人难道是……” “是霖儿!我们的儿子,他肯定是被乾坤鼎控制了心智,走火入魔了,这样下去不是力竭而亡,就是全身经脉爆裂而死,我要去救他!”夏怜馨拼命地挣扎着要出去,沐天启眼看快阻拦不住她,只好抬手点了她的穴道:“你冷静点,你这样贸然出去非但救不了霖儿,还要赔上自己的性命,如果日后他知道是自己亲手杀死了你,你想他会是什么感受?” “呜呜呜……霖儿,我的宝贝儿子,我的霖儿天赋异禀,聪明绝顶,若是一般人有他一半的能耐恐怕早就追名逐利而去,打滚于尘世浊流之中,独独他,我的霖儿,他是那么地与世无争,为什么老天要这么对他?我只希望他这一辈子都这么简简单单地活着,不入朝为官,不参与武林纷争,就这么平平淡淡地活着,只要他开心就好了,我的要求不过分吧?为什么老天要这样对待我的儿子?呜呜呜……”夏怜馨泣不成声,哭得肝肠寸断,沐天启心中一痛,将她拥进了怀里,无奈地叹了一声道:“这是孩子们的命数,要由他们自己来承担,我相信,我们霖儿不会有事的,他可是我们沐家最优秀的传人!” “快看,那个黑影不动了?” “好像是有个穿白衣服的人抱住了他!” “他不要命了吗?那简直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罗刹啊!” “对啊……真可怕,我们快点走吧!” “我还要看看,这到底是何妨妖魔……” …… 隐藏在各处的江湖人士议论纷纷,夏怜馨泪流满面地靠在丈夫的肩膀上,闭上眼睛不忍去看远处的画面:“那个冲出去的是小莫吧?小莫这孩子……真是上天派来给我们霖儿的福星,希望他们一会儿都能安然无恙。” “嗯,没事的。”沐天启抱紧她柔声安慰道,眼睛却紧紧地盯着前方空地上的那一黑一白。 “清霖……清霖……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赵东篱紧紧地抱住眼前烫得像火焰的高大身躯,闻着他身上独有的味道,凑到他耳边不断地叫着他的名字:“清霖,你回答我……清霖清霖……我是赵东篱啊!你快回答我!清霖,快点醒过来啊!你是武功天下第一的沐清霖啊……你怎么可能会被这种东西控住,你快醒醒!听到我的话了吗?醒醒……” 赵东篱强忍着流泪的冲动的,拼命地摇晃着眼前坚如磐石的身躯,那双火红色的眼睛却没有丝毫动容,空着的一支手突然从他背后高高举起,一掌打在了他单薄的背上,赵东篱闷哼一声,立刻喷出一大口鲜血,远处的夏怜馨尖叫出声,眼泪不断地自眼里滑落:“不行……不行,小莫你快走开,霖儿会伤害你的!” “这一掌内力不小吧?那人会不会被打死啊?” “那个人到底是谁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别人逃命都来不及了,他跑过去送死……” “对啊对啊……这可真是奇怪啊!我得逃走了,万一那魔头又发起狂来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 不远处又是一阵不小的骚乱,赵东篱置若罔闻,仍旧紧紧地抱着眼前的身体:“呵……你居然打我?清霖,你怎么能打我呢?快醒醒,你知道我是谁吗?打伤了我,到时候心疼的可是你哦……啊!” 他话才刚说完,背后又落下一掌,赵东篱再次吐出一口鲜血,竭尽全力抱着眼前的人,在他耳边继续道:“你打吧!我就知道……咳……我不该来找你的咳咳……是……是我害了……你唔……” “走……走开……”沐清霖的身体动了动,手已经举到了半空却拼命地控制住不让它落下,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动了动唇,勉强说出三个字:“你……走开!” 赵东篱欣喜若狂,更是用力抱紧了,带着哭腔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知道我是谁对吗?你认出我来了对吗?清霖清霖……你醒过来了对吗?” “啊啊啊!”眼前的人突然痛苦地大叫起来,拼命地摇着头,眼睛红得像是随时会滴出血来,一头漆黑的长发在空中乱舞着,犹如张牙舞爪的藤蔓,暴戾而癫狂,赵东篱死命地抱着他,好几次都差点被他甩开,却仍旧紧紧地抱着他,最后那人带着强大内力的手掌和拳头一次又一次地落在他的背上,他也无动于衷,仍旧紧紧地抱着他。 躲在远处的人全都惊呆了,谁都不敢出声,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皆是愣愣地看着远处那一幕,夏怜馨拼命地咬着唇才不让自己痛哭出声,眼泪却早已经流成了河,到最后嘴唇也被咬得鲜血淋漓。 雨点般的拳头狂乱地落在背上,赵东篱死死地抱住眼前的人,麻木而绝望,嘴里再也吐不出鲜血,什么都吐不出来:“我就知道……我……我不该来找你的,清霖清霖……是我害了你咳咳……” “醒来好吗?咳咳……我……我就快死了,你知道吗?醒来看看我……”他仰着脑袋看着黑暗中的英俊面容,想要伸手抚摸又怕他一腾出一只手,就会被他挣脱,那双平日里漆黑如墨,暗若深潭总是泛着清冷的寒光,冷漠无情却又异常迷人的眼睛,此刻只剩一片火红,再也找不到任何昔日的神采:“罢了……就……就这么抱着你,到……到最后一刻咳咳……似乎也不错……” 像是不甘心般,他又突然笑了起来:“呵呵,骗子……咳咳,你不是……不是说过,等……等我们唔……等我拿到还……还魂珠后,就……就嫁给……我吗?你这个……骗子!” “我们……我们成亲后,就……就带墨儿,回……回白沙岛好不好?你还欠……欠我一个……桃源……”赵东篱的手无力地自他腰上滑落,沐清霖拿着乌绝的另一只手却在他的背后高高地举了起来…… “不要!”夏怜馨大叫出声,半空中却突现两个人影,也是一黑一白,黑的那个看得不太真切,那道白影倒是显得异常刺眼,白发飘飘,仙风道骨。两人以极快的速度向那双火红的眼睛飞去,一前一后,一掌打在沐清霖的胸口和后背,然后众人马上就听到两个霸气的声音,浑厚有力,中气十足,一听便知是内力深不可测,超乎常人:“老魔头,你负责阴,我负责阳,乾坤鼎的内力将清霖体内原先的内力镇住了,如今在他体内到处乱窜的全是刚吸入的内力,咱们把它们各自吸走,然后化解,清霖原先的内力就会自动恢复过来!” “哼……你这老鬼,居然还活着!我乖孙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我要你徒弟陪葬!” “那是我徒媳,我疼爱都来不及了,怎么可能会让他有事?” “呸!你徒弟是我孙媳才对!我乖孙娶,你徒儿嫁!” “那还不都一样?反正被压的不可能是清霖……” “你……等封了这乾坤鼎,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不知好歹的老鬼!” “求之不得!到时候别逃跑就行!” …… 远处两个老头一边吸着沐清霖体内乱窜的内力,一边不停地斗嘴,躲在不远处的人个个都瞠目结舌,下巴全都掉到了地上,夏怜馨大喜过望,眼泪变得越发汹涌:“唔……有救了,有救了!霖儿和小莫有救了!那应该是霖儿的师父,怪侠影无踪前辈和魔尊莫天绝,有他们在我相信霖儿他们肯定会没事的!” “嗯,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沐天启点了点头,伸手替她擦去脸上的泪水。 黑光渐渐散去,莫天绝和影无踪相互间使了个眼色,立刻夺走沐清霖和赵东篱手里的天蚕和乌绝,直直地冲向了头顶上方的乾坤鼎,他们分别立于乾坤鼎的上方和下方,手里的天蚕和乌绝在空中画出两个巨大的光圈,一黑一白,一上一下同时向中间巨大乾坤鼎逼近,最终将乾坤鼎套在里边,在中间其部分合成一个巨大的八卦图案:“乾坤之门,封!” 空中的巨大的宝鼎开始剧烈地旋转起来,然后慢慢地缩小,敛起所有光芒,落到了地上。 58.拱手相让 巨大的宝鼎开始剧烈地旋转起来,然后慢慢地缩小,敛去所有光芒,落到了地上。空中那两道一黑一白的身影也都落到了地上,白衣人收起乌绝,放回沐清霖怀里,抬起脚来踹了踹地上那个已经缩小到与一般铜鼎大小的乾坤鼎,捋了捋雪白的长须道:“啧……想不到这玩意百年之后还会再次出世,真够邪门!哎呀……怎么这么多人?人多我会头晕的,尤其是这么多无所事事,只会围观看戏的‘正派人士’在,我头更晕了,我得走了,这玩意我带去天山冰镇了啊……老鬼后会有期!”说完扛起宝鼎,“咻”地一声就消失不见了。 “喂……你这老鬼!”莫天绝气结,但他了解影无踪的性格,向来飘忽不定,行踪不明,便也不再继续纠缠,把注意力放回到赵东篱身上。 “主子,主子您怎样了?主子……”风波平静后,小宝立刻冲到赵东篱身边,蹲下身来将他抱在怀里,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而此刻夏怜馨和沐天启也来到了沐清霖身边,替他检查身体。 “傻……傻瓜,哭……哭什么哭?男子汉大丈夫咳……有泪不轻弹。”赵东篱靠在他怀里,一边伸手替他拭泪,一边虚弱道。 “呜呜呜……主子,你不能有事啊!我们好不容易才……”小宝泣不成声,抱着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 “乖孙,爷爷现在带你回隐山,墨儿还在等你。”莫天绝蹲了下来,伸手抹去他嘴角的鲜血,老人家脸上满是心疼,沐天启夫妇见沐清霖没事也都走到了赵东篱身边,蹲下身来查看他的伤势。 “他……是小莫对吗?”因为此刻赵东篱脸上还是易容过后的模样,她虽然已经察觉到他的身份,但仍旧要确认一下。 方晓云点了点头,随即便从怀里掏出一个药丸塞进赵东篱的嘴里道:“这个是续命丹,入口即化,它能暂时压住你的伤势,事不宜迟,我们得马上回隐山,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老头子,你过来一些……”靠在小宝怀里的赵东篱突然朝莫天绝招了招手,开口道。 “怎么了?”莫天绝从小宝怀里接过他,脸上满是担忧。 “呵呵……”不想赵东篱却突然笑了,伸手揪了揪他的胡须道:“你是不是很想听我喊你一声爷爷?” 莫天绝愣了愣,他又接着道:“以前我总是无法理解父亲为何会因为一个男人负我母亲,而那个男人竟愿意为了我父亲舍弃性命,陪他长埋于此。我曾经怨恨过他们,而的我母亲却很能理解,她是最应该恨的人,却只有宽容,她说,爱——身不由己,只有陷入爱里的人才会明白,真正爱着一个人的时候,不是想着占有,而是付出,只为他好,一切都不重要。” “如今,我都能理解了。”他笑着从他怀里站起,摇摇晃晃走了两步又跌到了地上,几人想上前去扶他却被他伸手止住:“就让我一个人,我有话想对他说。” 他一步一步地爬到沐清霖身边,看着地上昏睡着的俊美容颜,清冷的嘴唇抿成一条线,这是一个连玩笑都不会开的男人,生气的时候会蹙起眉头,有时候会突然变得温柔,平日里却总是木讷呆板,毫无情趣。 他脸上散开一抹柔和的笑,伸出手来轻轻触摸他的英挺的峰眉喊他的名字:“清霖……” “我赵东篱从来不打没有把握的仗,我从未输过,如果不是因为遇见你……不,即使对手是你,我也有必胜的把握,这不……”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了放着还魂珠的锦盒在他面前晃了晃,脸上闪过一抹得意:“怎么样?我赢了诶……之前的赌注还算不算数?你要嫁给我哦!” 说完,眼帘却蓦然垂了下来,整个身体软软地趴到了他身上,将脸埋进他的颈间轻轻嗅着他身上的气味,又喃喃道:“你是不是很想要还魂珠?那你喜欢我吗?怎么不说话?我知道你好面子,爱装酷,啧……你不说话,我当你是默认了哦!好巧,我也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你是不是很开心啊?呐,这还魂珠给你好不好?喏,我很大方的,我赵东篱一向说话算数。” 他说完真的就把锦盒塞进了沐清霖的衣襟,在他脖子上深深了吸了一口气,神情恹恹道:“本来,生死对我来讲原是无关紧要的东西,我只想趁我死前做完我想做的事,还魂珠的话,能不能拿到其实没有多大关系。但后来遇见了你,我突然就不想死了,好想活着,想一直活着,能看到你,我就很开心了,可是你不开心呢我自然也就不会开心咯,所以,还魂珠还是给你吧!” “唉……我就要死了,不知道我死后,你是否也会像惦记你的文殊一样惦记着我,惦记着我这个阴狠毒辣恶人,这个魔头。今生的债,你来世再还吧!来世我一定要比文殊先认识你,然后娶你啊……不许赖账,这是你欠我的。”他撑起身体,摸了摸他的脸,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了下来,他俯下了身子,在他唇上吻了一下,然后轻声道:“真不甘心啊……江湖不见。” 他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断肠谷里的人已经被后边赶来的沐清宇召集到了一起,身为武林盟主,他自懂得圆滑变通,安抚好各门各派情绪,然后以最快的速度疏散人群。如今虚惊一场过后,整个山谷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沐家和魔宫还有南王府的暗卫还有…… 颜梓岳总觉得还漏掉了什么,忍不住微微蹙起了眉头,这时周边一阵风吹草动,突然涌出无数铁甲士兵,升起的战旗上还画着“凤凰”图案,这是殷族的军队! “少主,援兵已到,东西已经到手,主上命我们立刻回去复命!”叶丹不知从哪里骑着马突然出现,显然是在刚才那场混乱中脱身,接应了外头的援兵。 “你……你是……”夏怜馨脸上闪过一抹诧异,颜梓岳替赵东篱回答了她的问题:“他是殷族的后裔。” “这……怎么可能?”夏怜馨满脸不可置信。 赵东篱却冷笑一声道:“怎么不可能?” 叶丹已经命人将他们团团围住,人数足有两千之多,赵东篱走到莫天绝身边,在他耳边轻声道:“爷爷,这是我此生最大的夙愿,放手让我去完成。” 老魔头沉默地闭上了眼睛,转身背对着他:“有你这样的孙子,我很骄傲。” 赵东篱飞身上了迎接他的马车,小宝也咬牙跟了过去,方晓云捏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最终还是忍不住向马车大喊道:“你不能就这样走!你会……” “来到中原,能结实大家我倍感荣幸,各位,后会有期了!”赵东篱撩开帘子,截断了方晓云的话,又对马车旁的叶丹道:“他们也算是我在中原结实的朋友,回去复命要紧,不要过多纠缠,烨朝的军队应该马上就到了,走吧!” 叶丹点点头,立刻调转马头,朝周围的士兵大喊道:“即刻返回涅盘国!”马车在涅盘国的道路上缓缓前行,小宝脸上满是忧色:“主子……” “想要骗过敌人就要先骗过自己人。”他的问题还没出口,赵东篱就已经猜到他想要问什么,但此刻小宝心中最在乎的不是这个,而是他的身体:“你的伤……” “这是我最后的心愿,小宝。” “小宝明白了。” “我要光明正大地进入他的府邸,站到他的面前,看着他亲手按上手印,然后心甘情愿地跟我离开。当年害过赵家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他说得轻描淡写,脸上的神色却是前所未有的阴寒。小宝的眼里没有惧怕,唯有敬仰,他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只有他不想做的,没有他做不到的事情,他就是他的主子,凌驾于任何人之上,神一样的男子。手段千万,杀伐决断,却有着这个世上最柔软的心。 59.莫负东篱 “少主,主上在里面等您。” 下了马车,赵东篱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尽管表面上波澜不惊,一如既往地平静。他们终于来到了传闻中的殷族首领,涅盘国相国的府邸,大门口早就有人在此迎接,他知道,当年害他赵家满门抄斩的仇人,此刻正在里边等着他。新仇加旧恨,今天,终于要有个了断了! “儿子,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辜负爹的期望,太好了,很快,我们就能取代涅盘国,重建殷国,一统天下了!”年过半百的甘顿屏退了所有下人,房间里只剩下他和赵东篱和小宝三人,他抱着赵东篱的肩膀,激动得浑身颤抖,喜形于色,甚至都有些语无伦次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一天……这一天终会到来的!” “是啊!这一天终会到来。”赵东篱面色沉静如水,看着他轻描淡写道:“从十年前,你密会烨绰王朝的三军统帅开始,你就应该想到,这一天,终将会到来!” “哼……那个不识好歹的烨朝将军,我愿意助他推翻烨绰王朝他非但不领情还恶言将我逐出中原,说什么中原大地上的每一件东西都是属于烨绰王朝的,哪个王朝若敢觊觎,赵家的铁骑就会踏上那个王朝的土地,绝不会后退半步!真是榆木脑袋,食古不化,不知天高地厚!” 想起十年前赵府一行,甘顿仍记忆犹新:“但恃才傲物的人注定会得罪很多人,而且他得罪的还是烨绰王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李相,若非李相引见,我连跨进赵府的大门都难,又怎会有机会让我们殷族第一术士兜饵趁他不备,利用摄魂术让他稀里糊涂地在那张事先就准备好了的通敌密信上按上手印呢?哈哈哈哈……是天要亡他赵家,也怪不得我!” “呵呵……你说的密信,是不是这张?”赵东篱嘴角微微勾起,从容不迫地从怀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纸张,展开来放到他面前:“上面的另一个手印的主人,就是你对吗?” 甘顿大惊失色,刚想喊人,一把利刃已经架到了他的脖子上,他惊恐地转过头去,支支吾吾道:“兜……兜饵你怎么会……” “哼……他不叫兜饵,他叫小宝,是我的贴身侍卫,你是不是很好奇你的兜饵去了哪里?”赵东篱冷哼一声,栗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渐渐地泛起银光:“倘若不是他,那位将军不可能会在这张纸上按上自己的手印,所以,他是直接害死赵家满门的人,当然,也是我第一个要收拾的人!接着是李相,最后才轮到你。” “你……你到底是……是谁?”甘顿睁大了眼睛,眼前那双栗色的眸子已经完全变作银色,似寒冬里最张狂的飞雪:“你……你是赵家的后人?” “一个将死之人,是不需要知道我是谁的。”赵东篱淡淡道,紧接着本就一片银白的眸子,银色一瞬间变得更加强盛,甘顿顿时觉得自己像是置身于天寒地冻的冰窟中,眼前是肆虐的风雪,飘满了天地,美丽却是彻骨寒冷。不一会儿,他眼里的神色就由恐惧,震惊变成一片呆滞,像是一个没有灵魂和思想的木头人。 赵东篱的嘴角也慢慢地渗出了鲜血:“我还要谢谢你,将殷族第一术士送到我面前,不然,这出神入化的摄魂术,我还真是要花上好长时间才能学会。这叫以其人之道,还自其人之身。” 小宝的眼里闪过一抹担忧:“主子……” “没事。”赵东篱挥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又从怀里不急不慢地掏出一张写满了字的宣纸递到甘顿面前,嘴角勾起一抹邪笑,在纸张的某处指了指道:“相国大人,现在,请您在上边按上自己的手印,喏,就是这个位置。” 甘顿神情恍惚,小宝用匕首割破了他的拇指,也浑然不觉,完全像是一个任人摆布的木偶,木讷地点了点头,然后毫不犹豫地在上边按上了自己的手印。 赵东篱满意地将那张纸叠起,眉眼弯弯,异常和善道:“既然相国大人已经认罪,那么就有请大人跟我一起返回烨朝,到皇帝面前,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给大家一个交代吧!你的皇帝大概还要感谢我,替赵家平反的同时,还顺道拯救了整个涅盘帝国,除去你这颗毒瘤,所以,等待你的,就只有死路一条。” 甘顿麻木地点了点头,双眼无神,无论赵东篱说什么他都一一照办,等到了烨朝的金銮殿前,赵东篱便将他身上的摄魂术解除了,但见大势已去,本也跟死人无般了,此刻他的身边跪着早就瘫作一滩烂泥的李相,他的面前罗列着七个青铜鼎,和九个编钟,正是意图谋反的铁证! 而赵东篱公然伫立于朝堂之上,皇帝的手里拿着那张刚刚按上手印的宣纸,纸上是甘顿和李相十年前合伙谋害赵家的证供,赵东篱老早就写好了的,将他们的罪状一条一条地罗列出来,就只等着这天了! “大胆李相,十年前联合外族设计陷害赵家满门,还试图谋朝篡位,真是胆大包天,罪无可恕!”皇帝暴怒,一掌狠狠地拍在了桌案上,满朝皆惊,文官武将全都趴到了地上,噤若寒蝉,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 “臣冤枉啊皇上!皇上饶命,臣承认十年前曾经设计陷害过赵将军,但是……但是臣对皇上您忠心耿耿,绝对绝对没有想过要谋朝篡位,这七鼎九钟真的不是臣所为,臣是遭人陷害的!请皇上明察……” “呵呵……”他话还没说完,一旁的赵东篱突然蹲下身来,一双还泛着些许银色的眸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在他耳边轻声道:“我知道相爷您是冤枉的,一个月前相府丢失了皇上御赐的金鼎,怕皇上怪罪所以没敢上报,暗地让人寻找至今都没有找到,如今却突然出现在了大殿上对吗?” “你……你怎么知道,莫非……莫非是你……”李元戎伏在地上,身心俱颤,赵东篱却弯了嘴角,一双明晃晃的的凤眼直勾勾地看着他道:“是我又怎样?” “你……我杀了你……”李元戎突然从地上爬了起来,拼尽全力扑向了赵东篱却被殿里的侍卫拿下,他拼命挣扎着,冲着皇上大呼道:“皇上,饶命啊!是这个小人,是他,臣是被他陷害的,一切都是他事先设计好的,臣冤枉啊!皇上,臣冤枉啊!” 龙椅上的人怒不可遏,径直从殿上走了下来,大喝道:“你犯的是株连九族的大罪,死到临头却还嘴硬,证据确凿,还想诬陷别人,你当真是无可救药!来人,除去他的官冕朝服,立刻打入死牢,带下去!” “是,皇上!”押着他的侍卫应声将人拖出了大殿,外边传来了李元戎惊天动地的呼喊声:“皇上……臣冤枉啊皇上,臣冤枉……”整个殿堂鸦雀无声,文武百官跪了一地,皇帝走到赵东篱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异样的情绪在眼中翻涌,嘴唇颤动了半天却说不出一句话,反倒是赵东篱先开口了:“请问皇上还有事吗?臣身体不适,您若没什么事,臣就先告退了。” “等等。”皇帝慌忙拉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生怕他下一刻会突然从他面前消失一般,他拉着他往前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对殿上的人道:“此刻站在朕身边的这位就是当朝禁军统领莫……” “等一下。”赵东篱突然打断了他,皇帝眼里闪过一抹愕然,只见眼前的人轻轻推开他的手,往前走了一步,对着满朝文武,面色淡然,字正腔圆道:“我不姓莫,我姓赵,名东篱,是前任三军统帅的亲生儿子,也是当今烨绰王朝的禁军统领。”说完一甩衣摆,跪到了皇帝面前,抬起头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道:“臣对皇上隐瞒了自己的真实身份,罪该万死,请皇上降罪!” 殿内一片哗然,颜梓岳则是一脸恍然,眼睛睁得有铜铃那么大,如果赵东篱是禁军统领,那么小宝是锦衣卫的话就完全说得通了!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耳边响起他前不久对他说过的话:“倘若我不是赵家人,你那皇帝侄儿早已死了不下百次!” 当朝亲兵统领,从不在朝堂上露面,朝廷里最神秘的人物,离皇帝最近的人!他说得没错,如果他想杀皇上,又有谁能拦得住? 他所统领的包括锦衣卫在内的三支皇城亲兵,是当朝最精锐的部队,整个皇城最坚密的遁甲,几次大军在外,皇城遭到敌兵突袭,好几次颜梓岳的部队还没赶到,禁军就将人全都收拾了,干净利落,甚至在皇城外围连根敌军的羽箭都不会看到! 大殿上金冠黄袍,面容端肃的皇帝,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启口说出了一句话:“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群臣都很识相地朝拜退下,没有人敢再多说一个字,颜梓岳看了看殿堂上赵东篱,正好他也对上了他的眼睛,嘴角斜勾,眼里是一如既往的轻蔑和嘲讽,向来狂傲不羁,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南王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只能转身讪讪地走了出去。 整个大殿静悄悄的,赵东篱始终单膝跪在地上,不知过了多久,皇帝才回过神来,慌乱地将他从地上扶起:“风……东篱,你是不是怨朕?” “呵呵……怎么会。”他脸上绽开一抹淡淡的笑,犹如阳春三月中最烂漫的桃花,好看得让人别不开眼:“这世上根本就不存在什么能解百毒,可以让人起死回生的灵药,我……认命了,所以皇上,以后臣不在您的身边,您要好好保重身体。” “如果当年若不是朕执意要……” “不,不是您的错,错就错在,生在王侯将相家。”他脸上风淡云轻,像是没事般,眉间一片柔和,从地上站了起来,伸手抚平皇帝眉间的褶皱,缓声道:“您这回终于知道,我为何不能接受您的感情了吧?这条命,您若还想要,现在大可拿去,不然,臣可要走了哦!” “嗯,走吧!去你最想去的地方。”皇帝背过身去,泪水在脸上画出一条长线,当年将赵家满门打入死牢后,因为害怕临时有变,在处斩的前一天晚上,他让赵家满门吃了世上最毒的毒药“银雪”,这种毒药在世间没有解药,中毒过后,不出三天必定毙命,赵东篱能活到今日,已经是个奇迹。 脚步声渐渐远去,风将那人温润的声音带进了大殿:“冬天将至,明年春日,桃花开得最熟的时候,我的坟前大概已经长满的青草……到时候别来看我,就让我一个人,静静地待在我最想待的地方。” 东篱,你真是这个世上最温柔的人,可你从来都不知道。 倘若一切可以从头来过,上苍愿意再给朕一个机会……宁负江山,莫负东篱。 ——第二卷·莫负东篱·完—— 第三卷:梦里桃源 60.花落又逢君 文殊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沉睡多日,他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他在这个世上最想看到的人——沐清霖。 他就站在他的床前,离他那么近的地方,手里拿着剑,冷面如霜,一如多年前,一点都没变,又似乎……有点不一样了。 “清……” “你身体还很虚弱,好好休息,以后……不要再做傻事了。”他背过身体,留给他高大伟岸的背影,记忆之中自己似乎一直都是这样仰望着他,远远地,从未跟上过他的脚步。 “你……要去哪里?”胸口很痛,但他从未后悔过,如果重来一次,他仍旧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替他挡下那一剑。 “还债。”不夹带任何情感的声音,他的冷漠一如既往,似乎从来没有变过,但是,他知道,他变了,他所认识的清霖,已经变了。因为从他的眼里,他看到了急切、担忧、焦躁……还有些许无法言语的东西,很复杂,很难懂,全是先前绝对不会出现在他眼里的东西,而这些,全都不属于他。 门缓缓地阖上,他走了,没有迟疑半步,甚至……都没有回过头来再看他一眼。这三年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清霖遇见了什么人,使他有了这么大的改变?曾经以为,他的生命里,除了剑,再也没有人能与他并肩,到底是怎样的人,能让他有如此大的变化? 初冬的夜晚,本就萧索,浩瀚无际的夜空,繁星隐尽,独剩一弯月色,朦朦胧胧,给大地披上了一层银幕,硬是增添了一丝悲凉。他躺在篱笆围成的庭院里,身上盖着厚厚的狐裘披风,白衣胜雪,黑发如墨垂在榻边,随着微凉的夜风轻轻地摆动着。 隐隐约约,似有什么东西零零星星飘落下来,在月光下银光粼粼,远远看去,有飘雪的错觉,很美却不真实。他嘴角微微挑起,随手拈住一片,递到面前细看,半晌又缓缓念道:“定定住天涯,依依向物华。 寒梅最堪恨,长作去年花。” 语调轻轻,温润柔和,雌雄莫辩,传到耳里有种春风拂面的感觉。 农夫伸长了脖子往里瞧,想要看清那人的面目,无奈隔得远,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但如此好听的声音,宛如天籁,那人的长相必定也是人间绝色。 好奇心驱使他又往前挪了些许,胸口心跳如擂鼓,冷汗不自觉地自额头溢出,传闻这深山里住着神仙,那神仙一袭白衣,长发飘飘,美撼凡尘,村里有樵夫上山采药误入密林,曾经惊鸿一瞥,回来后精神恍惚了好多天;又有人说这山里住着狐妖,那妖精容貌也是极美,他有着一双银白色的眼睛,只要看一眼就会被迷去心智,掠去心魂,相当可怕。 “嗯?”榻上的白衣人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过头来,明晃晃的银色眼睛在漆黑的夜里显得异常诡异而妖娆。 “啊……妖怪!”农夫大叫一声,连滚带爬地跑远了。 “呵呵。”白衣人的脸上散开一抹淡淡的笑,双手枕着头,眯着眼睛看着空中簇簇下落的花瓣,悠悠又念:“定定住天涯,依依向物华。 寒梅最堪恨,长作去年花。可惜啊可惜,寒冬隐去了你的繁华,路人无心欣赏,待到春光烂漫时,百花争艳的季节,你已化作去年花。” “喂,大半夜的不睡觉,扰人清梦不说,又跑出来吓人。”有人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手里抱着厚厚的棉被,恶里恶气地往他身上一丢道。 “咳……你小子下手真不知轻重,你想压死我啊?我可是病人,哪有大夫谋杀自己病人的,你这丧心病狂的!”榻上的人咳了一声,身边的人已经帮他将被子展开盖到他身上,又细心地替他掖好被角:“你还知道自己是病人?你这病入膏肓的,闲自己命太长么?” “唉……早死晚死都是要死,又何必在乎命长短,我只怕死前没欣赏够这四季美景,来不及领略天地间的美妙,所以要趁着能睁眼时,多瞧瞧这月色,铁柱兄你还有长长数十载,不必陪着我大半夜的在这淋月光浴。”榻上的人拉了拉被角,懒洋洋的表情有点欠揍:“别指望我能给你挪个位置,这床我要一人独占的,这里位置好啊……你看月色那么美。” “没心没肺。”方晓云瞪了他一眼,坐到了榻上,又忍不住叹了口气道:“我真没见过你这样的人。” “以后不准再叫我铁柱了,我方神医一世英名全毁在你手上了。” 榻上的人皱了皱眉,一脸恶嫌地推了推他的身体道:“别占位置啊你,脑袋那么大,月亮都被你挡住了。” “我一定会治好你的病。”方晓云无奈地叹了口气,仰头看着天上那一轮明月,目光有些凄凉。 “你才有病,大半夜的不睡觉还破坏人家欣赏美景的心情。”榻上的人却毫不领情。 “喂,你这家伙,能不能稍微紧张点啊!这真不是闹着玩的,回屋去睡,一会儿寒气侵入体内,病情会加重的。”方晓云蹙起了眉头,伸手推了推他,床上的人置若罔闻,又将被子盖紧了些,有些不耐烦道:“你若怕我死得慢,就多在我耳边唠叨。” “你……好吧!随便你,反正,我是绝对不会放弃的。”方晓云咬咬牙,斩钉截铁道,随即便站了起来,转身回屋去了。 赵东篱长舒一口气,手从被子底下抽出,重新枕到了脑后,眯起了眼睛,一脸惬意地看向了夜空,正准备继续欣赏月色,窗口突然丢出一张比先前还厚上一倍的棉被,沉甸甸的,差点将他压得背过气去:“喂……做死啊?嫌我命长么?” “你这么想死,我就送你一程,不谢。”屋内传来方晓云慢条斯理的声音,赵东篱额角凸起一根青筋:“亏你还出身杏林世家,你的医德被狗吃了吗?” “唉……龙在浅滩被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得势狸猫凶似虎,落地凤凰不如鸡。”赵东篱轻描淡写地念着,随手抱过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他榻前的小狸猫,伸手点了点它的鼻子,狠狠地抱进了怀里,痛心疾首道:“小狸,我只有你了,你可不能欺负我啊!” 方晓云嘴角抽了抽,朝着门外冷哼一声道:“你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 半个月后的某天,方晓云捧着陶罐从屋子里走出,脸上神色恍惚,竟一头撞到了一个人身上,抬起头来,目光忽而变得凶恶:“你来做什么?” 眼前的人黑衣,墨眸,乌剑,冷若冰霜的脸,这不是沐清霖是谁? “他呢?”冷冷清清的口气,没有一丝波澜,猜不出他此刻的心境。 “呵……”方晓云眯起眼睛看他,嘴角挂着一丝嘲讽:“原来你还记得他啊!” “他在哪里?”沐清霖蹙起了眉头,脸上仍旧没有任何表情。 “你来晚了。”方晓云冷眼看着他,想要继续说什么,小宝不知何时从身后跑了出来,见到沐清霖嘴唇颤动了几下,突然大哭嚎啕大哭起来:“沐公子,你终于来了……主子,主子他……” “他怎么了?”沐清霖不动声色的脸上闪过一抹恐慌,直接将他扯了过来。 “呵……我都说你来晚了,现在才来,我看给他收尸正好。”方晓云忍不住插话道,沐清霖的目光立刻落到了他怀里的陶罐上,抓着小宝的手蓦地松开,猛地后退了一步,满脸不可置信道:“不……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你没事吧?”方晓云见他握着剑的手止不住地颤抖,脸色也是一片惨白,从未见过这么慌张的沐清霖让他忍不住有些怔神:“喂,你没事吧?” “不……这不可能,我不信!”沐清霖突然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陶罐,捧着罐子细细抚摸,半天不说一句话,眼眶竟然红了。 小宝吸了吸鼻子,抹了一把眼泪,正想开口,屋子的门却开了,有人从里边走了出来,沐清霖却浑然不觉。 “喂,木头,你没事捧着个糖罐站在那里,还一副要哭的表情是做什么?” 61.还债与报恩 “喂,木头,你没事捧着个糖罐站在那边,还一副要哭的表情是做什么?” 身后传来赵东篱的声音,沐清霖愣了足足半刻钟的时间才回过头来,捧着陶罐的手僵了僵,一旁的方晓云面部抽了抽,极力忍耐,最终还是绷不住,“噗”地一下,大笑出声道:“哈哈哈……哈哈哈……喂,我说,沐大少爷,哈哈哈哈……多日不见,怎么一来就看上我那糖罐了?我原本以为你只对剑感兴趣哈哈哈……你要是喜欢我送你好了,不必这么紧张,我很大方的,不用摆着表情哈哈哈……哈哈哈……” 小宝此刻脸上还挂着泪水,原本心中极其难过,经过这么一闹,背影僵了僵,竟也差点笑了出来。 很多年后,赵东篱每每想起这个场景都会忍俊不禁,无论何时何地都能不顾形象地捧腹大笑,也着实让被后人称之为“武帝”的沐清霖郁闷了大半辈子。 沐清霖还在愣神之际,赵东篱已经伸手夺过了他手中的糖罐,递到小宝手上道:“喏……今天你主子我想吃糖醋里脊,你去准备一下。” “是,小宝这就去。”小宝接过他手中的罐子便转身往厨房去了,此刻沐清霖还僵在原地,半晌才动了动喉咙道:“你……怎么样了?” “喏……如你所见,能吃能睡,心宽体胖,好得很呐!劳烦沐兄挂心了。”赵东篱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说着也不等沐清霖说话,便转身回了屋。方晓云看了跟在他身后的沐清霖一眼,最终还是忍不住叫住了他:“沐兄,我有话对你说。” 屋子里突然飞出一根木筷,直直地插入了方晓云的发中,沐清霖一愣,脸上神色却沉了下来:“他的内力大不如前了。” “呵……他怕我多嘴,丢根木筷出来示警了。但是有些事情,我觉得你还是有必要知道一下……” “我只知道你若敢再废话下去扰人清梦的话,我下一刻丢出去的就是刀子了。”屋子里传来恶狠狠的警告声,打断了方晓云的话,他还欲说什么,沐清霖却止住了他:“我都知道了。” 方晓云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你怎么知道的?” “当年负责监斩与押送赵家满门的就是我二哥,来前我特地问了他,‘银雪’的事情,我全都知道了。”沐清霖淡淡道。 “嗯。”方晓云不再多言,直接转身走向了药房:“那位文殊的公子的事情,我听南王讲过了,我不管他对你来讲有多重要,我只知道,有人舍弃了自己的性命换回了他的,这笔账应该算到你头上。” 沐清霖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脸上的神色有些复杂,随后便抬脚走进了屋里。里边陈设古朴简洁,一张四方桌,桌上放置着茶具碗筷,木床靠窗放着,床边有一个书案,案上伏着一把构造简单的七弦琴,琴侧备有笔墨纸砚,床尾是衣橱,除此之外便再也没有别的东西。赵东篱侧身躺在床上,脸对着窗外,天蚕剑静静地倚在墙边,白色的剑鞘上落了些许灰尘。 初冬的风总是微凉中带着些许凄清,从微敞的窗台卷入带进几片花瓣,沐清霖的目光透过窗台落到院子里那几株开得正好的寒梅上,心却蓦地抽疼,像是被人握在掌心,狠狠地揪住一般:“你没有会隐山,一直就住在这里?” 床上的人没有回答,只留他一个背影,不知道他是醒着还是睡着的。 “你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墨儿对吗?所以你不敢回去,找地方躲了起来,准备就这样一个人静静地死去,但是你心里始终是带着内疚,每当想起墨儿,你就会难受不是吗?你违背了承诺,这次,你没有回去,而他,却一直在等你。”沐清霖坐到了床沿,伸手抚上他墨色的长发,床上的身体颤了颤,下意识地往里边挪去:“你走吧!” “找到你之前,我先去了隐山,我告诉墨儿我们会一直在一起,我会带你回来,完好无缺地。他很开心,也很安心,他说他相信我,他会乖乖地呆在隐山等我们回去,他让我告诉你,他很乖,也很想你,但是他没有哭,因为你跟他说过,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是不能流泪的,等你办完了事情,回去了要给他奖励。我告诉他,这次你回去,就再也不会抛下他了。”沐清霖的手指穿过他的柔顺的长发,面色平静,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柔和。 床上的人静静躺了半晌,突然道:“我回不去了。” “那我在这里陪你。”沐清霖不假思索道。 “我想此刻,有人比我更需要人陪,你不在他身边真的没事吗?”赵东篱轻笑一声,身边的人却突然沉默了。 赵东篱心里闪过一抹酸涩,被子底下的手不自觉地握紧,咬咬牙像是下了决心般:“好聚好散。” 他话一说完,原本坐在床上的人真的就起身站了起来,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你没有欠我什么,所以不用特地来找我,我做事一向随心,心甘情愿的,我若不想也没人能迫我,一时兴起罢了,所以,你不必介怀,更不用有负担。” “是吗?”他站在床边,语气淡然如水,不起一丝波澜:“你的心愿已了?你想做的事情都做了,所以,了无牵挂了对吗?” “对的。我想做的,全都做了,我已经替赵家洗清了冤屈,手刃了仇人,这原本是我活着的理由。如今,这些都已经做到,无所事事,不如早去。”床上的人悠悠舒了口气,捻起一片花瓣递到唇边吹掉,单手枕着脑袋懒洋洋道。 “你倒是洒脱。”沐清霖说着,并没有抬脚离开而是继续道:“可我还有事情没做。” 赵东篱微微侧了侧脸,却没有回头,耳边突然响起一阵悠扬的箫声。那声音孤峭而幽奇,清远而凄迷,低徊而愁肠百结,像是世间所有难以倾诉的情感纠集到了一起,无法言语,只能通过这乐曲流露倾诉告予他最想要让他知道的人。 一曲终了,赵东篱恍然若梦,回过了头却久久没能从刚才的箫声中回过神来,直到沐清霖重新坐回到榻上,将手中的墨绿色的竹箫递到他面前,用他那冷冷清清的声音道:“曾经我以为习武之人应该远离丝竹歌舞,否则容易污心乱神,琴棋书画只适合文人墨客,与剑客无关,像我这种只醉心于武学的人,这一辈子都不会去触碰任何乐器。我真的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为了一个人,心甘情愿拿起这支竹箫,在他面前吹奏一曲,因为这个世上有太多的东西没法用言语来表达,尤其是像我这种除了剑以外,就没有向任何人吐露过心声的人来讲更是难上加难。” 赵东篱没有说话,只是怔怔地看着他,看他将手里的紫竹洞箫放置到书案上,挨着那把七弦瑶琴放着:“瑶琴的声音太过特别,不宜做合奏乐器,只适合独奏,在这个世上能与瑶琴相和的唯有萧了,萧的幽怨迷离和琴的古雅脱俗糅成林下之风,超然物外,能让人听到这凡尘俗世中所没有的声音。” “你居然会这个?真是……让我有点吃惊。”赵东篱眨了眨眼睛,轻咳了声道。 “原本不会的。”沐清霖静静地看他,半晌又道:“我可以学。”见赵东篱不说话,他又接着道:“如你所见,除了武功,我不会的东西很多,但是我可以学,包括……如何去爱一个人。” “呵呵……这个你不早会了吗?你的文殊,不是早就已经教会你了吗?刚认识你那会儿,我还真误以为你是根木头,除了冷冰冰的剑以外,心里就再也没有其他了,后来看你为了救他连命都不要我才知道,原来是我见识浅薄了,看人不够透彻。”赵东篱耸耸肩,一副无谓的样子,声音却是闷闷的。 “文殊会死是因为我,他为我挡了一剑,所以才……” “啊……原来是这样啊!他为了你可以连命都不要,你为了他也心甘情愿被乾坤鼎控制走火入魔,看来你们是真心相爱,虽然同是男子,但还真是感天动地,连我这阴狠毒辣的魔头听了都要流泪了。”赵东篱截断他的话,胡乱说了一堆后,从被子底下伸出一只手指了指门口道:“之前你说你还有事情没做,我大概知道是什么事情,以前我弹琴给你听过,如今你再赠我一曲萧声,当作道别礼再好不过。门在那边,不送。” “我不是这个意思。”沐清霖皱了皱眉头,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将他拉到自己面前:“你听不懂我刚才的话吗?” “你说了什么吗?”赵东篱仰着脑袋看他,双眼直视他的眼睛冷笑道。 “我……”沐清霖一时语塞,神色复杂地盯了他半晌,突然低头吻住了他。赵东篱猛地睁大了眼睛,伸手想要推开他却被他扼住双手,随即便被压到了床上:“唔……你奉开……你这个……无赖!”赵东篱用力挣扎着却无论如何都睁不开手上的桎梏,脑袋里灵光一闪,张口就咬。 “嘶……”沐清霖吃痛,放开他的唇,蹙着眉头看他:“耍无赖的人是你。” “你……恶人先告状!”愤恨地瞪了他一眼,咬牙切齿道:“你最好立刻滚出这个屋子,否则……” “否则什么?”沐清霖挑眉。 “我剁了你!”赵东篱恨声道。 “你不打不过我。”沐清霖垂着眼看他,见他一脸气急败坏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你知道我不会说话,更说不过你,你占我口头便宜我就只能占你别的便宜了。” “哼……狡辩!滚开啦……重死了。”赵东篱侧过了头,不去看他,没好气道。 “你还要赶我走吗?”沐清霖按着他的手腕问。 “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我说了我还有事情没做。” “我管你什么事,老子不想再看到你。” “因为你喜欢我。” “呸……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我都听到了。”沐清霖突然松开他的手,赵东篱刚想从床上起来,却被那人整个抱住,再次压到了床上:“那天的话,我都听见了。” “哪天?”赵东篱脸上闪过一抹诧异,忘了挣扎。 “我昏倒后你对我说的话,我能听到,全都听到了。” 赵东篱不动了,双手安静地放在两侧,垂着眼帘,轻声道:“我赵东篱从来不强人所难的。” “可我是心甘情愿。”沐清霖捏住他的下巴,转过他的头与他对视,低头亲吻他银色的眼睛,把头埋在他的颈侧用尽全力将他抱紧,像是要将之融入血骨般:“如果一切再重来一次,我仍旧会那么做。还债与报恩是不同的,除了你,我不想欠任何人的,于你我可以倾尽一切来偿还,于文殊,我能给的,就只有还魂珠。” “你说你还有事情没做……” “今生的债,不必等到来世再还,如果今生都没法把握,还谈什么来世?让我留下来,留在你的身边,把我欠你的,全都还给你。” “你欠我一个桃源。” “我陪你找。” “还有一个沐清霖。” “现在,整个都是你的。” 62.问爱与定情 “你欠我一个桃源。” “我陪你找。” “还有一个沐清霖。” “现在,整个都是你的。” 赵东篱沉默了,银色的眸子水光盈盈,一眨不眨地盯着沐清霖的眼睛看了半晌,蓦地散开一抹大大的笑容:“我开玩笑的。” “你……”沐清霖猛地蹙起了眉头,身上动作一轻,原本被他压在身下的人趁机翻了个身,滚向了窗边,下一刻已经坐起靠着微敞的窗台笑眯眯地看着他,轻描淡写道:“谢谢你来看我,你走吧!我想一个人静静地,不被任何人打扰。” “刚才的话……” “都是骗你的。”不待他说完,他便截断了他的话,推开了窗户,寒风带着粉色的花瓣灌了进来,打在他苍白的脸上:“我不过是个将死之人,何必耗费你的时间,走吧……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听说最近漠北来了个剑客,招式很独特,很多武林高手都败在他的手下,至今无人能匹敌,我想你可以去会会他。” “你说的是……苏恒?”沐清霖看着他,不动声色地问道。 赵东篱微微勾起嘴角,盯着窗外的落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又过了好长时间才道:“嗯。他原本是北疆赤哈王朝的第一猛将,性格孤傲狂野,不服管束,多次触怒赤王,后来被削去了军衔贬为平民。最近两年经常游走于塞外,与马贼为伍,干了不少坏事,但据我了解,苏恒的为人其实……” “其实什么?你认识他?”见他迟疑又若有所思,沐清霖不假思索随即便问道。 “也不算认识,我在塞外的时候曾经遇见过他,与他喝过一次酒,顺便聊了一下,他那个人,其实是个难得的将才,虽然性格暴躁,但还是蛮有原则的一个人,武功虽好,但不恃强凌弱,好战,却不趁人之危,算是昂首阔步,仰不愧天的大丈夫吧!”他看着窗外悠悠道,见沐清霖突然沉默了,便回过他看他,见他神色深沉,垂着眼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见他的样子呆呆的,觉得好玩,便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道:“喂,木头……怎么突然发起呆了?” 不想手腕却被那人突然抓住,力气并不大,但眼里的神色却有些古怪:“在你心里,他真的那么好吗?” “啊?”赵东篱被突如其来的这一问搞得有些懵了,其实他也就随口提了下,不想倒真勾起沐清霖的注意了。 “呃……是挺不错。”他点点头,见沐清霖一双墨色的眼睛蓦地收紧,盯得他有些发毛:“你只跟他喝了酒?你去过塞外?” 平淡无澜的语气,听起来却让人感到一股强大的压迫感,赵东篱有些吃惊,印象之中这木头有时候会突然因为某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变得很奇怪,甚至会发怒:“不然呢?你觉得还应该发生些什么吗?” 沐清霖皱了皱眉头,本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却又鬼使神差般管不住自己的嘴:“你跟我……我想别人对你,总之……以后不要随便跟陌生人喝酒了。” 赵东篱想不到他会突然这么说,愣了一下,“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喂,你说什么呢?什么叫不要随便跟陌生人喝酒?我一个大男人,怎么听你说得我像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一样?你觉得这个世上有人能骗得到我吗?” 沐清霖看着他,又不说话了,赵东篱觉得这个木头有时候一愣一愣的,还蛮可爱,就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道:“还是你觉得我就是那种随随便便就跟别人上床的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沐清霖脸上闪过一抹局促,英挺的眉紧紧地蹙到了一起,眼神不自觉地瞥向了一边有些笨拙道:“你不知道你自己……” “什么?”赵东篱歪着脑袋看他,白皙的脸光滑细腻犹如上等的美玉,一双银色的眸子铮亮铮亮的,薄唇调皮地翘起,淡淡的粉色,让人忍不住想要低头攫取,他这副样子,纵然是柳下惠见了恐怕也会把持不住,可偏偏他自己又毫不自知。 沐清霖忍不住有些懊恼,松开他的手站了起来,背对着他道:“这个世上有很多东西不能光看表面的不是吗?就像你,明明阴险狡诈却愿意舍弃自己的性命去救别人,有时候别人对你好,未必是真的对你好,大概他是想从你身上得到某些东西,所以,你多少总要有些防备。” 都说关心则乱,明明知道眼前的这个人,鬼点子奇多,这个世上没几个人能比得上他心思缜密,精明睿智,他不去骗别人就算好的了,自己竟还担心他会被别人骗,真是想想都觉得荒唐。 “那你对我好,是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呢?”赵东篱看着那个微微有些僵硬的背影,满脸笑容道。 “我……”沐清霖不知道如何回答,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总之,我不会走,我会留下来,我会保护你,陪你走到生命的尽头。” 赵东篱心中猛然一紧,鼻子一酸,瞬间就有种就算此刻死了也心甘情愿的感觉,眼前的这个看似冷漠无情的男子,在他眼里其实比任何人都温柔,他不会说很多爱你的话,却会默默做很多爱你的事,忍耐包容,面对他的冷嘲热讽,也总是淡然承受,甚至连抱怨都没有:“呵呵……木头,记得刚认识你那会儿你挺聪明的啊!现在怎么这样呆了?你怎么就突然对我上心了?我很好奇,也很不解,你这样让我突然觉得有点……有点不知所措了。那个文殊,明明什么都比我好,除了武功差点,大家都很喜欢他,你怎么就舍他选我了?” 望着眼前高大伟岸,仿佛可以挡掉所有风雨的背影,赵东篱忍不住捏紧了身下的床单,其实……他真的很紧张,前所未有的紧张。他真怕这一切只是一场梦,醒来又是一场空,他甚至想要狠狠地扇自己两个耳光,把自己打醒,但他又舍不得醒过来。这样的沐清霖,谁会舍得啊? 床边的人回过了头,重新坐回到榻上,伸手撩去他颊边的长发,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柔和却坚定:“我没法回答你的问题,为什么会……喜欢你,大概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总之,喜欢就是喜欢了,这是没办法的事。虽然故事的开头已经没法回去,但我可以陪你走到结局。” 一身黑衣难以掩盖他卓尔不群的英姿,凌厉的剑眉下是幽暗深邃的冰眸,狂傲不羁,冷漠却性感,天生一股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这样的人,任谁都没法拒绝。 赵东篱愣愣地看着他,突然伸手拿过静静倚靠在墙边的天蚕,递到他的面前,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沐清霖,你听着,如果有一天,你不爱我了,不要告诉我,请一剑杀了我。” “傻瓜。”男人伸手夺过他的剑,张开双臂将他病弱的身体整个拥住,紧紧地,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如果我可以不爱你,早就一剑杀了你,又何必等到现在。” “记住你今天的话,背叛我代价可是很大的哦!”赵东篱从他的怀里仰起脑袋看他,白得有些透明的脸上带着属于他的骄傲。 沐清霖垂着眼看他,忍不住低头亲吻他晶莹的眼眸,惹得他下意识地眨着眼睛想躲,睫毛微微颤动,犹如蝴蝶扑翅般,分外可爱,沐清霖心下软成一片,低头一下一下地轻触着他柔软的唇,笑道:“谁敢背叛你啊……阴狠毒辣的魔头。” “嘿嘿……反正我都阴狠毒辣,你要敢背叛我,我有的方法整治你,整治你全家。”赵东篱张口在他清冷的唇上咬了一下,有些霸道道:“那个文殊,你不许去见他了。” “嗯。”沐清霖点头,俨然一副好好丈夫的模样:“咱们成亲后就离开这里。” “哦……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赵东篱跪在床上,抱着他的脖子,一脸认真地看着他,伸手戳了戳他的眉头道:“之前那个赌约你还记得么?” “什么赌约?”沐清霖装傻。 “哈……好啊!你敢忘记,看我不拆了你沐府!”赵东篱脸上愤愤,伸手在他胳膊上狠狠地拧了一下道:“之前我们不是打赌,谁拿到还魂珠,另一个就要嫁给他的吗?嘿嘿嘿……愿赌服输啊沐大侠,耍赖不是君子所为!乖乖嫁到我赵家来,赵大爷我会让人抬着八人大轿去迎接你的。”说完还不忘在他脸上下流地揩了一把油水,坏坏道:“娘子,为夫会好好疼你的。” 沐大少爷脸上一如既往地淡定,一副坐怀不乱的样子:“娘子,你记错了,那个珠子最后是我拿到了,然后给了文殊的,是你输了。” “喂……什么啊!想耍赖啊?明明是本宫先拿到的,然后好心施舍给你,你这忘恩负义的家伙,前一秒还大言不惭说什么不爱你早就一剑杀了你之类的,我看你现在巴不得一剑杀了我吧?”赵小猫立刻就炸毛了,一把推开了他,自己又坐回到窗前,满脸愤慨,连“本宫”都搬出来了,显然是生气了。 沐清霖脸上闪过一抹慌乱,赶忙上前去拉他,却被他闪身躲开:“你走吧!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 “我答应你。”沐清霖这下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道,赵东篱脸上闪过一抹奸计得逞的笑容,这才慢吞吞地又将身体挪了过去,一副老大不情愿的样子,重新揽着他的脖子道:“这可是你说的,看在你这么想嫁给本宫的份上,本宫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你吧!不许反悔啊!” “嗯,都依你。”沐清霖宠溺地点点头,拥着眼前有些冰凉的身体,脸上却写满哀愁,寒风一阵阵地灌进屋子,带着梅花的香气,书案上那把七弦琴和紫竹洞箫静静地靠在一起,上边落了几片粉色的花瓣,赵东篱的心里暖融融的一片,暖得像是随时要化掉。 63.贵客登门 自从沐清霖到了山上,和赵东篱两人的关系挑明了之后便整天腻歪在一块,方神医每天呕心沥血,为了某个没心没肺的熬丹炼药还要遭人白眼,在那两人之间他连插话的机会都没有,还常常被当作空气,简直是苦不堪言。 但抱怨归抱怨,看着赵东篱的脸色一天比一天苍白,他和沐清霖还有小宝的脸色也一天比一天阴沉。 偏偏某个当事人却成天像没事般仍旧我行我素,没事就卧在院子里赏梅,视寒风为无物,好在此山地处江南,不似北方的冬天寒冷,偶尔还有几缕艳阳,洒在篱笆围成的庭院里。赵东篱每天都睡到日上三竿起,起来了吃过早点又懒洋洋地趴在院子里的木塌上,沐清霖寸步不离地守在身边,见他一脸倦怠,原本色泽红润的唇瓣此刻已经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心里没来由地一阵焦躁:“你身上感觉怎么样?” “能怎么样?就那样呗……大概还死不了。”他眯着眼眸看空中的落花,白皙的脸上几点光晕让轮廓显得愈发柔和:“你也别担心,真心不怎么难受,反正早死晚死都是要死嘛!看开点啦……我死后就把我葬在这座山头,毕竟古有民谣,上有苏杭,下有天堂嘛!我本是江南人,能死在这边也算是魂有所归吧!” 赵东篱说这些的话的时候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他的语气有多么虚弱,脸色苍白,气若游丝的样子看在沐清霖眼里是一种无形的折磨,日日夜夜他卧在他身边,心中却总是烦乱不堪,明明他就在自己的怀中,总觉得下一秒会突然消失不见,每次他睡着后,他总担心第二天这个人再也醒不过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爱的人一点一点地衰弱下去,直至死亡,纵使是武功天下第一的他,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束手无策,什么都做不了,从未有过的感觉,茫然无助,无能为力,世间最痛,莫过于此。 “喂,你怎么了啊?好端端的摆出这副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哭了呢?”赵东篱从榻上爬起,手脚并用像只八爪鱼般扒在他身上,仰着脑袋看他,见他沉默不语,脸上满是隐忍,心中蓦地一痛,忍不住伸手抚摸他俊逸的脸庞道:“别这样么……笑个给我看,印象之中你对我笑的次数屈指可数,看在我就快死了的份上,就给我笑个吧!我好用心记住,带到地底,还可拿来细细品味一番,我娘子这么好看,总是绷着一张脸太暴殄天物了!” 触在脸上的手消瘦冰凉,没有一丝温度,沐清霖的心像是被什么狠狠地揪住,像是随时会碎开来:“上天为什么不早点让我遇见你,这样,你或许就不用受这么多苦,也不会中这种毒了。你知不知道,看着你,我突然好恨我自己,原来……我沐清霖是如此没用。” “说什么傻话呢?能遇见你,是我这一辈子最幸运的事,管他早与迟,总之,我们已经相爱了不是吗?你就是我的沐清霖,只属于我赵东篱的沐清霖啊!而我,也只属于你,这样多好,嘿嘿……谁都抢不走。”赵东篱揽着他的脖颈,吊着眼睛看他,银亮的眸子弯成月牙的形状,流光溢彩,本是那么美丽动人,却让也沐清霖痛彻心扉,因为他知道,他眼里的银色大概不会再褪去了,因为银雪的毒已经深入骨髓,到了不能挽回的地步! “外边风凉,我们进去。”沐清霖说完,兀自将他抱起,怀里的身体轻得让他有种他随时会飞走的错觉。 “可我想呆在外边。”赵东篱抱着他的脖子,眼巴巴地看着他,有点可怜兮兮的样子,但沐清霖仍旧抱着他往屋里走去:“听话。” 将他放置到床上,盖好被子,暖炉也移到了床边,才伸手抚了抚他的额头道:“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要在一起。” “清霖……”赵东篱张口欲说什么,他却背过了身去,淡淡道:“你好好休息,我出去一下。” 语毕便走了出去,来到方晓云的药房,此刻方晓云正坐在堆满各种奇异药材的草垛上聚精会神地看着一本医书,眉头微蹙,嘴里喃喃絮语,似乎是碰到了什么难题。 “他的毒,难道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沐清霖走到他身边,低着头看着他道。 方晓云放下手中的书,站了起来,脸上有些疲倦,出口的话却带着嘲讽:“怎么?你沐大少爷原来也有害怕的时候?当初若不是你执意要那珠子,现在宫主身上的毒怕是早就好了,现在好了,我看他最多活不过两个月了。” “你说什么?”沐清霖猛地睁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道:“不可能……之前你不是说,不是说……” “对,我之前是说过我一直用药抑制他体内的毒素侵蚀心脏的话,大概能够挨到明年桃花盛开的时候,但是,凡药三分毒,宫主的身体一直都带着伤,而且在断肠谷那次几乎被你打个半死,若不是我及时给他服用了续命丹,恐怕早就一命呜呼了,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了。现在他的身体一天比一天虚弱,抗药性却一天天增强,不能重复使用一种药,只能每天不停地换,我这里的药顶多能换到下个月末了,到时候没要抑制毒性,护住心脉的话,毒发是必然。” 方晓云看着他一脸平静道,沐清霖却再也无法向往日那般镇定,一个箭步上去揪住方晓云的衣襟,将他扯到跟前,拼命摇晃着他的身体道:“你一定能救他的是吗?你是鬼手神医,能跟阎王抢人的,怎么可能救不了他?你一定可以救他的!你说话啊?回答我!是不是?” “不是……”方晓云被他晃得有些头晕,忍不住闭上了眼睛一脸痛苦地捏紧了拳头道:“我是神医但不是神仙,有些事情像是上天注定的一样,他遇见了我本可以捡回一条命,却将珠子拱手让与别人,他本是在跟天赌,最后却输给了你。” “不……不会的!我不相信!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他死的!你再想想,除了还魂珠外,肯定还有别的方法,你再想想,我觉得我们都应该冷静,冷静下来好好思考一下,肯定还有别的办法的!”沐清霖松开他的衣襟,有些语无伦次道:“我怎么能让他死?我怎么可能会眼睁睁地看着他死?一定还有办法的,一定还有!” 文殊曾经是他胸口上的一道疤,谁都不能触碰,不能提及,因为那是他失败过的证明,他从未输过,唯有那一次,遭人暗算。那一剑原本刺在他身上并不会要了他的命,却要了文殊的命,那是他疏忽造成的,对他来讲却是一生的耻辱。 在他以缄默面对一切的幼年记忆里,文殊算是唯一一个与他形影不离的人。那个从小到大总是喜欢跟在他身边,围着他转,无论他怎么冷面冷语地对待,都死死跟着他的笨蛋。他虽然不喜欢,但是也不讨厌,正如大家所说,那样的文殊即使是他也是没法讨厌的。总是温润如玉,儒雅有礼,爱笑,和气,他从未见过那么好脾气的人,像是永远不会生气一般。 他虽然不善言辞,但是也清楚像文殊这种才华横溢的公卿子弟应该有更好的前途而不是把时间浪费在他的身上,他的态度已经够明确,但那人却总是视而不见,在某些方面他的反应要比常人迟钝上许多,他甚至对文殊的执着感到不解。 直到那一天,他毫不犹豫地替他挡去那一剑,看着他笑着倒在血泊之中,抓着他的手,一脸无悔道:“清霖,这个世上有一种情感,可以让一个人为了另一个人舍弃一切,甚至是生命,我知道你不明白,但你总有一天会明白。” 那时他真的震惊了,他不明白,那天下了很大的雨,他坐在屋顶上想了一夜,他始终不明白,这样的执着源自于何方,他很迷茫,文殊死了,他想他这一辈子大概都没法找到他想要的答案了,直到那个人出现。 如果说文殊是他胸口上的一道疤,那么赵东篱就是他心尖上的一根刺,细小而尖利,一举一动都能牵动他的神经,无法忽视,身不由己,渐渐地,他似乎有点明白,文殊当初的话了,一切源于情,看似无足轻重,却能将人左右,一种他先前从未有过的东西。而如今,他胸口的疤痕已被抚平,那根早已深入血肉刺却再也不可能拔出来。 沐清霖神色恍惚地走了出去,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一样,摇摇晃晃像是随时会摔倒般,走到了赵东篱的房门外,却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声音:“东篱,朕来看你了。” 64.气急攻心 “东篱,朕来看你了。” 赵东篱躺在床上,侧头看着床边的人,锦衣玉带,金冠束发,雍容华贵的狐裘披风毛茸茸的领子遮住了略显消瘦的下巴,虽是一身便服却丝毫不掩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帝王之气。这个人,曾经将他赵家满门送上断头台,逼迫他们喝下毒药,如今他卧病在床,命不久矣其实也都是拜他所赐,可他,却无论如何都恨不起来。 “你瘦了,瘦了好多。”他坐到了榻上,柔和的目光落在床上之人苍白的脸上,面上满是疼惜,伸出的手却是僵在半空,握了又松最终还是收了回去:“我知道你不想见我,但是……我……” “没事,来了就来了,臣只怕寒舍鄙陋,会怠慢了圣上。”赵东篱撑着身体想要起身,却被他按了下去:“别……你躺着就好,朕……只是想看看你。” “皇上,您有话……就直说吧!”此刻赵东篱身上只觉得乏得厉害,其实这几天他连说话都觉得相当吃力,但碍于沐清霖在,不想让他担忧就只能勉强自己。 “我……”见赵东篱一脸疲乏,语气又十分虚弱,皇帝心中不忍,但他身旁的徐公公已经安奈不住,怕误了正事,便壮胆直言道:“赵统领,自从你辞官归隐后,朝中多了些许动荡,边陲战事不断,南蛮子入侵已被南王领兵镇压,但北疆告急,文武百官各持己见,大家意见不一,可实际上都没能解决问题,甚至还有人提出了割地言和实在是……” “割地言和?怎么可能!”赵东篱神情有些激动,不顾皇帝阻拦支起身子道:“我们烨绰王朝自古以来战无不胜,何曾向哪国低过头?西北赤哈王朝虽然强大,但在历史上从未战胜过我们烨朝,哪一次不是像狗一样被我们驱逐出境?我们烨朝的土地每一寸都不能割让,他们既然敢觊觎,一而再再而三地进犯,我们必定要以牙还牙,让见识一下我们泱泱大国的实力,这一次,不止要将他们驱逐出境,还要彻底瓦解他们主力军,不要给他们重振旗鼓的机会!” “赵统领说得对,圣上也是此意,但西北多荒漠戈壁,生存条件恶劣,我们的士兵大多来自中原,不少士卒因为长期奔波加上水土不服战斗力大大下降。而北方赤哈蛮子长期生活于那处,早已适应了那里的气候变化,他们又以游牧为生,将士个个骑术精湛,整得来说兵强马壮,实在是百年难遇的劲敌,就怕这一次沐将军……” 徐公公言语中有些犹疑,赵东篱直接截断了他的话,态度强硬道:“退让是不可能的!沐将军所带领的军队中,士兵大多出自赵家军,他们有很强的心理素质和应变能力,而且他们都经过严格的训练,我相信再艰难的环境也无法阻止他们前进的步伐。只是‘兵者,诡道也’,用兵打仗实乃运用诈谋奇计克敌制胜之道,赤哈的将领中老将众多,他们大多身经百战,精于谋略,我怕沐将军会中了他们的圈套。” 皇帝看了他一眼,忍不住垂下眼帘有些黯然道:“东篱言之有理,这也正是朕所担心的,烨绰自朕亲政以来,一直战事不断,尤其是……赵将军逝去以后。这么多年来,一直是东篱你陪伴在朕的身边,替朕出谋划策,其实多少次沐将军取得胜利,东篱你都功不可没,我真怕这回没了你……” “这回没了他,我二哥照样能退敌制胜。”沐清霖从门口走了进来,冷冷地截断了他的话。 赵东篱脸上神色一凛,想要从床上坐起却被已经行至床边的沐清霖伸手按住:“你好好躺着。” 他语气虽然一如既往地寒冷,看似与平常无异,其实已经生气了,赵东篱完全能听出来:“清霖……这位是……” “不用你介绍,刚才我全都听到了。”沐清霖伸手替他盖好被子,一旁的徐公公脸上闪过一抹愠色:“大胆,既然知道是圣上光临,竟不行礼啊……你……你想做什么?护护……护驾!” 他话还未说完,沐清霖手里的剑已经架到了他的脖子上,跟随皇帝一起前来的暗卫也都纷纷现身,亮出了武器,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就变得紧张起来。 “清霖,别……”赵东篱额头滑下一滴冷汗,忙不迭地从床上爬了起来,抓住他握着剑的手:“把剑收起来好吗?” “哼……”沐清霖不为所动,一双寒眸冷冰冰地盯着皇帝的脸,有种不怒而威的霸气:“你最好以最快的速度从这里消失,还有,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否则……下次我说不定就没有这么好的耐心了。” 徐公公吓得面如土色,虽是寒冬季节,汗水却浸湿了后背:“你……你大胆沐……沐清霖,你虽是江湖中人,但是你大哥乃本朝官员,怎可如此无礼,竟敢恐吓圣上,你就不怕皇上降罪,你们沐府到时候恐怕……” “恐怕什么?十年前这个被你们尊称为圣上的人,昏庸无道,听信谗言误杀赵家满门忠良,如今是不是也要随便给沐家安个什么罪名,灭我全家?我只怕,到时候北蛮子打过来,这烨绰王朝再也找不出一个可以领兵打仗的人!你们这英名盖世的圣上,我倒真想看看,他如何守得住这别人打下来的江山!”沐清霖冷笑着打断他的话,还欲继续说,赵东篱突然大声喝住:“够了!” 沐清霖脸上神色微动,一把拽过他的腕子,将他扯至身前:“这人害你至此,你非但不恨他,还要帮着他?” “我……”赵东篱脸上闪过一抹痛苦,像是极力在忍耐着什么,沐清霖却继续道:“你为他做了这么多,还不够吗?如今你连命都快没了,还有什么可给他的?” “不是……咳,你想的那样呃。”赵东篱皱了皱眉头,喉间发出一声压抑的轻吟,皇帝察觉到异样,赶忙对身边的沐清霖道:“你快放开他,你弄疼他了!” “你知道心疼了?他都这副样子了,你还不放过他?”沐清霖逼视他的眼睛,脑海里瞬间掠过之前在南王府上撞见的那一幕,他和赵东篱从同一个房间里出来,那时候他脸上的笑意还有赵东篱唇上的咬痕,此刻清晰地浮现在沐清霖的脑海中。 沐清霖怒极反笑,视线转到了赵东篱脸上:“呵呵……不过在我看来,你们两个是周瑜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吧?我说得对吗赵统领?” “你……”赵东篱气急,用尽全力想甩开他的手,却由于用力过猛,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喉间一阵腥甜,张口就吐了一大滩鲜血:“你们……全,全都给我滚出去!” 这回沐清霖和皇帝的脸上都失了血色,再也顾不上其他,惊慌失措地扶他躺下,方晓云也闻声赶了进来,见赵东篱嘴角不断有鲜血溢出,立刻就铁青了脸:“我求你们了,他都这样了,就放过他吧!” “出去!全部!”床上的赵东篱濒临昏厥,眼前阵阵发黑,却还是极力忍住,随手抓了个枕头就丢了过去,竭斯底里道:“我……不想再见到你们,任何一个,滚!全部滚!还有你,方晓云,出去,我要一个待着,谁都不要再来打扰!从今以后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滚!” 方晓云无辜受到牵连,心中无比憋屈,咬咬牙,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沐清霖此刻还算镇定,赶忙伸手点了他的睡穴,床上的人立刻安静了,方晓云最终还是大哭出声:“我拜托你们,皇上也好,天下第一也好,若是真心为他好,就别三天两头地来刺激他一下,他就快死了,马上就快死了!你们看不到吗?” 沐清霖和皇帝都沉默了,两人静静地看着床上那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绝美容颜,心中皆是一痛,最终皇帝还是开口打破了沉寂:“我走了,以后不会再来打扰他。” 沐清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床上已经昏睡过去的人儿,心中百感交集,直到皇帝的脚步声彻底消失,他才开口道:“是我的错。” “我不管谁对谁错,我只知道,此刻宫主的情况极其糟糕,我怕他……我真怕他连这个月都撑不过去!”方晓云一边给赵东篱诊脉,一边痛心疾首道:“你若真的爱他,就应该知道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如果你留在这里只会让他更早地离开这个人世,那我还是请你离开吧!其实他跟我住在这里的时候,除了偶尔会因为想念墨儿而伤神,大部分时间都是很开心的,我想这就是他想要的,无忧无虑,无人打扰,就这样静静地离开。” “不,我会留下。”沐清霖转过了身体,抬脚走了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平静地道:“他不会死,我不会让他死。” 65.峰回路转 方晓云往赵东篱嘴里塞了粒入口即化的药丸,用毛巾替他抹去嘴角边的血迹,掖好被角,轻叹了口气才转身走了出去。 沐清霖没有走远,此刻正靠在院内的梅树上,见他出来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看,方晓云知道他有话要说,便主动走了过去坐到赵东篱往常躺着赏梅的榻上道:“你有什么话就说吧!刚才我好像太激动了点,不过那狗皇帝也忒不是东西,他都这样了,还来寻他问计,偌大个王朝难道就再也找不出一个有用的人才了吗?偏得咬着赵家不放?你也真是……不是我说你,宫主对你的心,别人不知你还会不了解?一颗还魂珠还不够?是不是要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气死你才甘心啊?” “我……”沐清霖脸上有些僵硬,心中更百般不是滋味,如今那人命在旦夕,最担心的非他莫属了,他又怎会故意去气他? 心中第一反应是为自己辩解,但又无从辩解,最终还是只能点头道:“是我的错。” “如今你也不必太自责,反正都已经这样了,你也看见了,如今他的情绪很不稳定,再受刺激的话,以宫主那脾气,我看大家还是直接给他准备后事吧!”方晓云瞄了一眼屋内,见沐清霖自责的表情,心中竟生出一种报复的快感,大概是之前赵东篱执意要将还魂珠给文殊,他心中一直不快的缘故吧。 “传闻中了‘银雪’的人,不出三日必定会毒发身亡,而东篱却活了十年之久,这到底是为什么?他有没有跟你说过?”沐清霖沉默半晌,突然问道。 方晓云抬头看了他一眼,脸上有些疑惑和不确定,正想开口说什么,耳边突然响起一个浑厚的男音:“鬼婆。” 方晓云浑身一震,猛地睁大了眼睛:“原来她还活着!之前我问过宫主,宫主只说当时他还在昏迷之中,不知道是谁给他用过药,原来竟是她!” “她是什么人?”沐清霖看了一眼突然出现的魔尊,又将视线移到了方晓云脸上。 “她跟我师出同门,论辈分的话我应该喊她一声师姑,在医学上的造诣跟我不相上下,但是自小喜欢研究一些奇门偏方,炼制毒药,喜欢用活人来试药,为此害死过不少人。在我刚入门的时候见过她几次,十几年前她就在这个江湖上销声匿迹了,若是她的话,应该会有办法救宫主也说不定。不过据我了解,她这个人性格阴鸷,脾气古怪到极点,一般人她是不会救的,除非你能拿条件跟她交换,必须是她想要的东西。”方晓云回答道。 “嗯,这个老太婆阴狠毒辣,但还是有弱点的。”莫天绝捋了捋胡须,像是在回忆往事:“十年前我跟庆尧领人去劫囚车,东篱他父亲宁死不肯跟我们走,最后只带走了小东篱。回去以后我们才发现他被人喂了毒,真好赶上了鬼婆前来隐山找人,就顺道救了我乖孙的命。” “呵……她的话,怕是费了不少功夫吧?她那个人,悬壶济世这种事情是绝对不会做的,魔尊你肯定是拿了什么东西跟她换了吧?”方晓云轻笑一声道。 “嗯。”莫天绝也坐到了榻上,接着道:“这个老妖婆的医术在这世上绝对是数一数二的,但是武功方面虽说不及我和清霖他师父,但是在江湖上排名前二十是绝对没问题。但是女人嘛……再狠再绝,一旦陷入了感情漩涡就再难脱身了,这就是她的弱点,我不过是拿她一心想寻之人的下落跟她换了东篱一命而已。” “她心仪之人?”沐清霖皱了皱眉头,有种不好的预感:“前辈指得是?” “哈哈哈……这个人,对你来讲非常熟悉,你自己猜……”莫天绝打哑谜道。 “我师父?”沐清霖一猜即中,莫天绝捋了把胡须点了点头道:“嗯。我想你师父这一生,恐怕不会爱上任何一个人吧!那女人,追寻一生恐怕只是虚妄了。” 影无踪,印象之中,师父永远是一袭白衣,行踪如影,不落痕迹,从不拖泥带水,犹如隔世仙人般有种超脱世俗的气质。那时候自己无意间跌落山崖,被他所救,他见他根基不错,乃练武奇,一时兴起竟将自己的独门绝学传授给他,并授予他乌绝神剑,随后便浪荡江湖去了,从此再也没了他的踪迹。 像他那样的人,真的很难想象有一天会爱上哪一个女子,从此为情所困,他似乎永远都是孑然一身,来去如风,潇洒快意,恐怕这世间当真没有什么可以束缚他的脚步,所以那个鬼婆,正如魔尊所说,这辈子,到头来,恐怕只是镜花水月一场空了。 “这么说,东篱的毒,如果能找到鬼婆的话或许会有办法对吗?”虽然根据方晓云的描述,鬼婆为赵东篱解毒的几率很小,但是沐清霖心里还是忍不住燃起一丝希望和惊喜,毕竟跟之前比起来,这算得上是峰回路转了不是吗?至少,不是像之前那样,全无希望,只能看着他一天天衰弱下去直至死亡。 “嗯,如果是师姑的话,我想应该会有办法。‘银雪’是世间最毒的毒药之一,其实是由本门师尊所制,但是他还没研制出解药便离开人世了,师姑她一直醉心于各种毒药的炼制还有一直在炼制银雪的解药,还做过不少试验,虽然都没有成功,但是那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十年前她若是有办法能将宫主体内的毒抑制十年之久,这会儿的话,恐怕已经炼制出解药了也说不定!” 方晓云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儿,又道:“不过,她已经在世上消失那么多年了,这会儿想要找她恐怕如大海捞针般实属不易啊!” 一旁的莫天绝一脸高深莫测,突然开口道:“我这次来,正是为了这事,其实我没有告诉小东篱当年是谁救了他,是因为他的心思全都放在了为赵家洗清冤屈上,他其实早就做好了还魂珠只是传说的准备,压根就没想过能继续活下去,所以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引出仇家,然后报仇而已。他甚至连问都没有问过我,在没有完成他爹交代的事情之前,他是不会分心去做别的事的,比如寻找鬼婆之类的。所以,这些年,他运筹帷幄,铺好复仇之路,我就暗地里为他寻找鬼婆的下落咯……毕竟,他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孙子啊!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吧?” “那如今找到了吗?”沐清霖面色沉静,倒是方晓云耐不住性子,干嘛问道。 “嗯,我来就是为了告诉你们,她现在的下落。”莫天绝沉吟一声道。 “那到底是哪里?摆脱您就别打马虎眼了,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我真怕……”方晓云急得眼睛发红,莫天绝听到他的话也蹙起了眉头:“怎么了?我前几天还偷偷来瞄过,那乖孙看上去还好啊……现在怎样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见他突然关心起这个来,方晓云怕他知道实情后会迁怒沐清霖,只好打岔道:“没……能出什么事啊!这不有我在的嘛……没事,没事!” 莫天绝还欲追问,沐清霖忙道:“前辈,您刚才说已经有鬼婆的下落了,那她现在在哪里?我想快点找到他为东篱解毒,毕竟东篱的身体现在一天比一天虚弱了。” “嗯,这会儿恐怕正跟你那死鬼师父在一快呢!也不知道给她寻着了没,之前听你师父说,那恶婆娘制了许多稀奇古怪的药要害他,最终都被他逃脱了,我怕这回过了整整十年之久,那婆娘的手段恐怕要比之前高明许多,你那神仙般的师父,我怕很快就要仙节难保了!”莫天绝说起影无踪,此刻脸上竟闪过一抹促狭,哂道。 沐清霖听完皱了皱眉头:“你说她现在在天山?” 莫天绝点点头,一旁的方晓云眼睛亮了亮道:“天山?!那正好。” “什么正好?”沐清霖问。 “天山雪莲。”方晓云说着,站了起来有些兴奋道:“想要解掉宫主身上的毒,天山雪莲是必不可少的的一味药!天山的山顶终年积雪不化,一般植物根本无法生存,但是雪莲恰好相反,它只能生长在空气稀薄,极度严寒的环境下。但是雪莲花一般长在极其险峻的悬崖陡壁之上或是冰渍岩缝之中,一般人恐怕难以找到,但是你的话,我觉得还是有可能的!” “你之前怎么不说?”沐清霖有些无语地看着他道。 “唉,还魂珠都没了,我也懒得提了。本来药材我已经配好了的,加上天山雪莲最后一味,然后与还魂珠一起熬制然后给宫主喝下,必定就万无一失了,但是现在还魂珠都没了,就算能采到雪莲又有什么用?但是鬼婆如果在天山的话,她若是有办法就宫主,雪莲是必不可少的!这不正好吗?你去的时候还可以帮忙采到雪莲。”方晓云咂咂嘴道。 “为今之计,看来只能先找到鬼婆再说了。东篱就托方神医照顾了,清霖跟我一起上天山,那个恶婆娘,倘若不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我当真是不想招惹她!”莫天绝老大不情愿的样子,沐清霖的心中此刻可谓是惊涛骇浪,激动得有些难以自持,强自镇定道:“我先去看看东篱,前辈你先进屋歇会儿,我马上就来。” “看你急的……我就不进屋坐了,我乖孙这副样子我看了也只是徒增难过,我到山下的酒肆喝几杯,咱们夜里再行动,你再陪陪他,随后过来找我。”莫天绝说完,转眼人就已经不见了,只惊动了几片落梅,什么都没有留下。 “好俊的轻功!真不愧是魔尊。”方晓云赞叹一声,便转身往药房去了:“有什么话就好好跟他说吧!只是别再激怒他,指不定你回来的时候,人都不在了。” 沐清霖推门进屋,床上的人还未醒来,他走过去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床上的人,心中五味杂陈。伸手抚摸他苍白光滑的脸颊,寒冷的目光瞬间变得柔和,启唇喃喃道:“对不起,我是气昏了头。” 床上的人两扇睫毛颤动了一下,沐清霖怔了怔,猛地撤开手,规规矩矩地坐在床沿。果然,不一会儿,床上的人就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看到他也不说话,脸上没有任何神情,像是无情无欲的木偶般,空洞地盯着屋顶,无言的抗拒与疏离像是利刃狠狠地在沐清霖的心上划了一下,略微踌躇,最终还是沙哑地开口道:“我以后再也不说那样的话。我不会走,我说过,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赵东篱像是没听见般,脸上没有一丝波澜,像是对着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沐清霖伸出手想要触碰他的脸却被他转身冷漠地躲开,他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前所未有的感觉,完全没有了办法,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不知所措,只能僵硬地留在原地。 “我……错了。”屋子里静悄悄的,针落有声,不知过经过了多长时间的沉寂,沐清霖终于开口,艰难地说出了三个字。 赵东篱的脊背僵了僵,但仍旧纹丝不动,似乎是铁了心不再搭理他,那人不再说话,只是经过一段时间的沉静后,赵东篱感觉整个人被人隔着被子从后边拥住,耳边传来那人略微清冷,却又夹杂着复杂情感声音,有些隐忍有些悲伤还有许些难以言语的东西:“爱也好,恨也罢……只要不是像现在这样,什么都不在乎。对不起,我错了,请原谅我。” 66.别前甜腻腻 “爱也好,恨也罢……只要不是像现在这样,什么都不在乎。对不起,我错了,请原谅我。” 赵东篱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他记得很早以前,他刚认识他那会儿,他似乎跟沐清霖说过他家的事情,当时那人不过轻描淡写地回了句:“与我何干?” 如今眼前这个委曲求全,就差没跪下给他磕头认错的男人,真的是那个含着金钥匙出生,被众星拱月捧着长大,狂傲不羁,不可一世的沐家四少吗?沐清霖真的变了,能让他有此改变的不是那个惊才艳绝的文殊而是他诡计多端的赵东篱。想到这里,赵东篱心中一阵动容,再也无法无动于衷,主动伸手回拥住他,有些得寸进尺道:“那你发誓,你发誓,我就信。” 他是堂堂七尺男儿,而且向来大丈夫心性,自然没有那所谓的小女人情怀,他会这么说,纯粹是想看那人照做而已,他喜欢这样的沐清霖,这样言听计从,心心念念只有他的沐清霖。这样让他觉得很安心,真真实实觉得自己是被爱着的那个,被那人捧在手心,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容易让人满足了! 沐清霖果真照做,认认真真举起一只手道:“我发誓,我沐清霖此生定不负你,不骗你,不欺你,什么都听你的,只要你好好的,否则……” 后边的话淹没在赵东篱主动欺上来的唇舌之间,他堵住他的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热情地吻着他,像是撕咬般凶狠又热烈,沐清霖起先是一怔,但很快便夺回了主动权,张口迎接他,把舌探进他的口中翻搅,含住他温软的舌头细细允吸,品尝他口中的芬芳。 本是寒风凛冽的季节,周身却被热气萦绕,胸腹仿佛燃起一团火,愈烧愈烈,变得一发不可收拾。赵东篱被压进了铺着几层兽皮,温暖柔软的床单中,沐清霖贴着他的身体,大手将他纤细的双腕按在头的两侧,啃咬他的唇,稍稍分离让他呼吸,很快又重新将舌深入到他列齿之中,卷住他的舌头摩擦吸啜,并不断地往里边探索,无限索取着,像是怎么要都要不够一般。 “唔嗯……”带着厚重鼻音的砷吟,含糊不清像是难以忍受又似欲拒还迎,激得沐清霖腹中烈火越烧越盛,墨色的眸暗沉沉的,带着浓烈的兽欲和侵占意味,满是危险的气息。赵东篱却睁着一双银亮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那带着朦胧水气的凤眸,泛着梨花细雨,风情万种,引导着身上之人一步步沦陷,直至完全陷落到他编织的欲海深渊之中。 再也不满足于只是将唇停留在他的唇上,身体的每一处角落都在叫嚣着,想要掠取更多,疯狂地撕扯着,理智渐渐地溃不成军。很快,凌乱的吻就落到了赵东篱眉间,眼睛,鼻尖,脸颊,沐清霖有些失控地吻着他,但仍旧觉得远远不够,他还想要更多,想吻遍他的全身,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地方。 “嗯呃……”胸前碍事的衣服被层层剥开,很快仅剩一层单薄的里衣,沐清霖的唇吻上了赵东篱圆润的耳珠,逼他发出一声难耐的叮咛,捧着他的脸一寸寸往下吻去,最终停留在他白皙细嫩的脖颈间,细密地啃咬允吸着。 赵东篱整个身体轻轻地颤抖着,颈间传来阵阵酥~麻又带着些许痛感,说不出是痛苦还是快乐,但是无论如何,他都不想推开身上之人,他知道,他就快死了,他所剩下的时间不多,他想把能给的全都献给这个他毕生最爱的男人,他要珍惜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寸光阴,就这样沉沦吧!他是这么想的。 男人的手隔着单薄的里衣揉捻他胸前的乳朱,又突然张口咬住他的脖子,力道不大,但极其敏感的身体经他这么一弄立刻就浑身战栗起来,沐清霖咬着那一处突然狠狠地吸住:“啊……” 赵东篱被松开的那只手猛地抓住了他的头发,有些凌乱地摇着头,不断地发出若有若无的低吟,带着哭腔的声音只会让沐清霖更加失控。他顺着温白如玉的脖子往下留下一个个紫红色的吻痕,随即隔着衣物咬住他胸前另一个已经悄悄在衣服底下挺起的珠子,将他湿濡,另一只手往下伸进他的亵裤里,逼得赵东篱绷紧了全身,双手紧紧地抱着他的脖颈,不知道是想要推开他,还是将他拉近自己。 身体不可控制地一下一下地颤动着,赵东篱感觉一股热浪涌向下腹,却又戛然而止,视线有些模糊,浑身上下的力气像是被瞬间抽干了一样,有种虚脱的感觉,脑袋昏得厉害。 沐清霖心里像是有感应般,慌忙从衣服中抽出手,抬头去看他的脸,发现原本被他咬得有些红肿的嘴唇此刻血色完全褪去,只剩一片苍白,吓得他什么欲望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忙不迭地替他拢好衣物,将他抱进怀里,抚着他的脸颊道:“抱歉,刚才我……我有点失控。” “呵……没事,我喜欢你失控。”赵东篱虽然浑身无力,但还是勉强挤出一抹微笑,想让他不这么慌乱,却见沐清霖眼中的神色跳了跳,有些无奈道:“没事的……你做吧!明明就很想要不是吗?” “你不要命了吗?”沐清霖将他拥进,脸贴着他的脸,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他,脸上满是疼惜道:“我又不是野兽,你都这样了,我怎么可能……罢了,你身上觉得怎么样了?我让方晓云过来看看。” “别……不碍事的,一会儿就好了,大概是太虚弱的缘故。”赵东篱靠在他怀里,享受着他给予的热度道:“若是让他知道我纵欲未遂却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日后非笑死我不可,我才不要,丢死人了!” “傻瓜。”沐清霖低头亲了亲他的乌发,满脸宠溺,没有丝毫责备道:“以后少在我身上点火,否则先死的那个肯定是我!” “嘿嘿……喂,刚才让你生生忍住,你那小兄弟没事吧?”说着未经思考,竟一把伸手按上沐清霖的裆部,沐清霖淬不及防,被他吓一跳,赶紧将他的手拉开,沉声警告道:“安分点,不许再闹了!” “哈哈哈……唉,看来是没事,我可就惨咯!年纪轻轻就不行了,娘子你不会嫌弃我吧?”赵东篱仰起头来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沐清霖则是低头亲吻他光洁的额头,有些责备道:“别乱说话,你怎样,我都不会嫌弃的。” “真的?那我们洞房花烛夜那晚,我要在上面,好不好?”某人趁机讨价道。 沐清霖脸上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但却仍旧淡定道:“这个问题等你好了,我们再来讨论。” “切……你明知道我好不了了。”赵东篱从鼻子间轻哼一声,仰着脸儿看他,突然一脸认真道:“清霖,我们成亲吧!就今晚。” 见他这个样子,沐清霖心中一痛,抓起他一只手放到嘴边轻吻,柔声道:“会好起来的,有我在,你不会有事,更不会死,我们已经有办法了,所以,成亲不急于一时,等你好了,我们再成亲也不迟。” “真的假的?”赵东篱脸上将信未信,当然未信的成分占了大多,咂咂嘴道:“什么办法?房铁柱炼制出解药了?不过依我看,这个是不可能的。” “不是。有人能解掉你身上的毒,是方晓云的师姑,也就是十年前救你一命的人,我们已经知道她的下落了,我要去找她。”沐清霖抱着他淡淡道,其实有几分把握,他自己也不敢确定,但总要去赌一赌。 “你是说鬼婆?”赵东篱眨眨眼道。 沐清霖有些诧异:“你怎么知道?” “方晓云出身鬼医谷,但凡鬼医谷里出来的,称号都带个‘鬼’字,方晓云是‘鬼手神医’,他师父乃‘鬼道医尊’,祖师爷叫啥来着,貌似是‘鬼谷魍魉’,而他那个师姑叫‘鬼婆’……你听听,这些名号,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善类了,悬壶济世这种事,他们是从来不会干的,不过送人下黄泉,他们倒是轻车路熟,千百种死法随您挑,总有一种是您满意的! 他们鬼医谷里出来的都是些怪人,不是有精神病就是神经病,方晓云那是缺心眼儿,好对付些,其余的那些……虽说以你的武功我是不担心那老妖婆会把你怎么样,但还是想劝你别去,他不会答应救我的,白费力,还是留在这里好好陪我吧!”赵东篱从善如流地答道。 沐清霖怔了怔,又问:“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切……我是谁啊?我乃堂堂烨绰赵统兵后人,当朝禁军统领,曾经还是殷族少主,魔宫宫主赵东篱!这天底下的事,还真没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赵东篱一边自夸,一边脸不红心不跳地继续道:“从铁柱兄踏进隐山的那一刻起,于我来讲,他就没有什么秘密可言了,在我身边兜转的,我不清楚他的底细会让他待那么长时间?” “你……”沐清霖有些咋舌,倘若他日后真的负了这个人,就算他可以安然无恙,他们沐家还有活路吗? “哎呀……别摆这副样子嘛,看我就像洪水猛兽般,人家很温柔的啦!身为相公肯定会好好疼爱娘子的啦,什么都听娘子的,我这么厉害,还不照样被你绑得死死的?”赵东篱身上恢复了些体力,揽着沐清霖的脖子开始胡搅蛮缠道:“喂,你该不会觉得我心机深沉,诡计多端,心里干脆就想着这个祸害早点死了省事,留下来反而麻烦吧?” 沐清霖无奈地叹了口气,将他搂紧了些道:“我还是要去找鬼婆,你乖乖在这里等我回来,无论用什么方法,我一定会让她答应救你。” 紧接着又低头在他唇上咬了一下,恨恨道:“到底是谁被谁绑得死死的啊?你还真好意思说!” 67.前往天山 沐清霖无奈地叹了口气,将他搂紧了些道:“我还是要去找鬼婆,你乖乖在这里等我回来,无论用方法,我一定会让她答应救你。” 紧接着又低头在他唇上咬了一下,恨恨道:“到底是谁被谁绑得死死的啊?你还真好意思说!” 赵东篱此刻心里甜得像是浸了蜂蜜般,双臂搁在沐清霖宽阔的肩膀上,笑嘻嘻地看着他,看得沐清霖又是一阵心旌摇曳,忍不住再次吻上他略显苍白的薄唇,这次吻得很轻柔,也未将舌头探进去,只是在外边极尽缠绵地亲吻触碰着,像是在向他传递着自己难以言语的满腔爱意。 “清霖……别去了好吗?就留在这里陪我。”赵东篱回应着他的吻,侧头在他腮边亲了亲,又将唇小心翼翼地移到他的耳边若有若无地轻触着,似在哀求又带着撒娇的意味。 “我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沐清霖扶着他的肩膀与他对视,伸手抚摸他柔和的轮廓,满腹柔情道:“你想让我后悔一辈子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总有股不好的预感,你这一去,我定不能安心。”赵东篱皱了皱眉头,突然歪了歪脑袋道:“不然我也一起去?” “胡闹!天山山势险峻,气候严寒,你如今的身体怎能涉足?”沐清霖蹙起眉头,捏住他的下巴晃了晃道:“你就别给我添乱了,在这好好呆着,我不想分心。” 赵东篱一张脸立刻就垮了,眼巴巴地看着他道:“你不知道那鬼婆有个……” “什么?”见他欲言又止,目光闪烁,沐清霖心中疑惑:“我知道那鬼医谷的人不好对付,莫非那鬼婆除了用毒以外,还有什么过人之处?” “呃……总之挺难缠的,你这么老实,我怕你吃亏么……”赵东篱撇撇嘴,捧着他的脸上上下下瞧了一遍,突然道:“不然你易个容再去?” “易容?这是为何?”沐清霖心觉奇怪。 “哎呀……总之,把自己弄得丑点再去!”赵东篱把头靠在他肩膀上,斜着眼瞄他,越看越觉得不对劲,有些气急败坏道:“你别去了!那老妖婆肯定会刁难你,趁机提出无理的条件。” “我知道,什么条件都行,只要能医好你。”沐清霖倒是无所谓。 “呸……什么条件都行?你这木头,很吃亏的知道不知道?那老妖婆的鬼心思我会……” “你知道?那你觉得她会提什么条件?”沐清霖自觉好笑,这家伙怎么突然一下子变得这么激动? “唉……”赵东篱面上有些犹豫,不知当说不说,正举棋不定间,沐清霖突然拢好衣服下了床,他心里一惊,忙道:“你这就要走?” 沐清霖站在床边整了整衣物,点点头道:“魔尊还在山下等我,事不宜迟,我得早点过去,毕竟,你的身体每况愈下,我实在是不放心。” 见沐清霖提起剑就要出去,赵东篱忙拽住他的衣袖道:“你记住,你跟我是有了婚约的,虽然还未正式拜堂,但是我们不是已经……呃已经那个……总之,你已经是我的人了,你的心,你的身体,你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全都是我赵东篱的,任何一样都不能再轻许别人了明白不?” 沐清霖有些诧异,想不到他会突然说这些,便有些木讷地点点头道:“知道了。” “唔……那你要快点回来啊……”赵东篱垂下了眼帘,鼓着腮帮子老大不情愿地说了句:“路上小心,我等你。” 沐清霖莞尔,过去扣住他的后脑勺,在他唇上狠狠地亲了一下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要好好地呆在屋子里,不许再到外边去吹风了,乖乖吃药,无聊就弹琴,天蚕不许再碰了,知道吗?” “嗯,知道了。”赵东篱点头,脸上却满是失落,沐清霖失笑:“我真该走了,不能误了正事,你身子好了以后,想去哪里我都陪着你,回见。”说完又在他唇上啄了啄,便提起剑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间。 赵东篱一脸落寞地看着那个离去的背影,懒洋洋地倒头到床上,悠悠叹道:“多情自古伤离别……” “更可悲的是,君问归期未有期!哈哈哈……你也有今日?当初将还魂珠拱手相让的时候倒是洒脱得很哪,怎么现下腻歪了一阵反倒伤起离别来?”方晓云端着药汤,施施然走了进来,往那床头柜上一放,站在床边凉凉道。 小狸也跟在他身后进来,一下子蹿到了床上,在赵东篱怀里拱了拱,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舒舒服服地眯起了眼睛。 赵东篱正被方晓云揶揄,心中正不爽,又找不到回击话只得揪住小狸猫的胡须,轻轻往外扯了扯,惹得小猫凄厉地叫了一声,随即又骂道:“你这吃里扒外的东西,这些天都跑哪快活去了?你主子我都快驾鹤仙去了,也不晓得来瞄一眼,真是白疼了你!” “切……就你那阴鸷的性子,死了也是下地狱,还想仙去呐?想得倒美。也不能怪这小狸猫,也不想想你那位在的时候,别人能近你的身吗?这会儿情人走了,晓得这里还有活人了?”方晓云用勺子拨了拨黑糊糊的药汤道:“赶紧的,把这玩意喝了,晚上我再给你熬,往后啊,这一天三碗一滴都不能少。” “你嫌我死得慢啊?”赵东篱大惊失色,那药他喝过当然知道那玩意到底有多苦,每次喝的时候,沐清霖都是连哄带骗的,好不容易给灌下一碗,顶多也就隔天喝一碗,这……一天三碗?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喝!”方晓云态度强硬,眼神坚定,用勺子敲了敲碗口道:“你家那位走前吩咐过了,以后你喝药的时候我都要坐在床边看着你喝完,一滴都不能剩,你若不肯直接点了穴灌下去,否则他回来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别想活了。” 方晓云皱着一张脸,心里却是窃喜,满是报复的快感:“你不会真想我点你的穴吧?若是从前,我定不是你的对手,现在的话嘿嘿……拿剑都会觉得吃力吧?” “你……”赵东篱恨恨地咬咬牙,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端起桌子上的药汤,仰头猛地灌了下去,随即整张脸都皱到了一起,比吃了苍蝇还痛苦:“你给老子等着。” “他们鬼医谷里出来的都是些怪人,不是有精神病就是神经病,方晓云那是缺心眼儿,好对付些……”方晓云端着空空如也的药碗,脸上闪过一抹促狭:“好不好对付?” “你……你你你……”赵东篱倒抽一口凉气,那人已经端着药,气定神闲地走了出去,赵东篱瞬间一头栽到了软绵绵的被子里,抱起小狸,一脸痛心疾首地哀嚎道:“好你个房铁柱,原来都听到了,失算失算!这往后的日子沐清霖不在,这鬼医谷的缺心眼还指不定会怎么折腾我,我苦啊小狸,我只有你了!” 这厢古灵精怪的隐山魔头和鬼医谷有点缺心眼的鬼医传人拉开了战争的帷幕,那头沐清霖和魔尊莫天绝已经马不停蹄地赶往天山,路上轻功并用,赶了七八天的路终于抵达了高耸入云,白雪皑皑的天山脚下。 两人在轻功上的造诣皆是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登上这雪山其实并不难,但是此时正逢严冬,寒风凛冽,银峰怒拔,冰流塞谷,岩壁湿滑不易攀爬,即使是像沐清霖和莫天绝这种绝顶的高手登上峰顶也是相当艰难。 “啧……这要攀上去看来要费些功夫,不知道你师父那老鬼此刻正在何处,你有能联系到他的方法吗?如果我猜得没错,鬼婆这会儿估计已经找到他了,找到你师父应该也就能顺带找到那婆娘。”莫天绝仰望前方连绵不绝的雪山,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嘴里嘟囔一声抱怨道:“影无踪那老滑头,没事呆在这地方干嘛?一大把年纪了整日一身白衣,自命清高,装模作样了大半辈子,还真把自己当仙人了不成?” “前辈你且先等等,师父他养了一只白雕,常年跟随在他身边,我将它召来便是,它可以引领我们找到师父的下落。”沐清霖语毕,自怀中掏出一支竹哨,用力一吹,哨声过后,只听见空中一声尖利的鸟鸣,过后便见一只身高足有三尺,展开的双翼足有六尺长的巨鸟落到了他们面前。此雕眼、虹膜、嘴和脚皆为淡黄色,头、颈和尾部的羽毛为白色,身体其他部位的羽毛为黑白杂交,十分雄壮美丽。 莫天绝微微一怔,脱口而出道:“好漂亮的鸟,想不到你师父还好这玩意,这鸟仔细一看,倒跟他有几分神似,都是白的。不过他向来以仙人自居,我觉得鹤鸟比较符合他的身份,等你嫁到我们魔宫后,就让那老头把这白雕当嫁妆送给我孙儿吧!我想他一定会喜欢的。” 沐清霖脸上僵了僵,若有所思,捋了捋白雕的颈毛道:“也好,东篱若是喜欢,到时候我找师父要,当务之急是先找到师父,确认鬼婆是否真的跟他在一块。” “嗯,让雕兄带路吧!”莫天绝说完,沐清霖摸了摸白雕的脑袋,凑到它颈边温和道:“小白,师父在什么地方?麻烦你带路了。” 大雕似乎能听懂他的话,亲昵地蹭了蹭沐清霖的衣襟后,便展翅往前边飞去,沐清霖和莫天绝对视一眼,两人也用轻功紧随而上。 68.鬼婆的条件 沐清霖和魔尊紧跟着白雕来到天山的东部支脉,往上飞了几十丈后见一宽阔的平原,穿过一片积雪微覆的松林后,便看到一个碧波荡漾,风光如画的湖泊。此时湖面上漂浮着一些积雪凝结成的雪块,有大有小,湖面尚未完全冻住,湖内静绿瀛溶,清澈见底。周围山坡上长着挺拔的云杉、白桦、杨柳,此时皆被白雪覆盖,西岸修筑了一处玲珑精巧的亭台楼阁,全由木头搭成,构造简朴,雅而不俗。平静如镜的湖水倒映着青山雪峰,风光旖旎,宛若人间仙境。 沐清霖和魔尊两人皆被眼前这美丽旖旎的山光水色迷住,一时回不过神来,半晌魔尊才叹道:“怪说不得你师父那老妖怪选了这么个地方,原来人间有仙境,藏在云深处,这些都是真的。” “嗯,想必这就是天山的天池吧!四周雪峰上消融的雪水,汇集于此,成为天池源源不断的水源,世上最干净的湖泊莫过于此了。”沐清霖点点头道。 “难怪传说天池便是‘瑶池’,是西王母会聚众神仙举行蟠桃盛会的地方。”魔尊嘟囔一声,不远处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喂……我说你这婆娘能不能稍微消停一会儿?我都一大把年纪了,你就放过我吧!” 沐清霖和魔尊对视一眼,两人都听出来了,这是影无踪的声音! “哼……你说是不说?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否则,我毒不死你这老滑头!”随后又传来一个尖细的女声,听起来有些刺耳,中气十足,不像是上了年纪的人的声音,沐清霖不禁有些疑惑,魔尊则是一脸了然,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年轻人,阅历尚浅啊!那应该就是你要找的人了。” 沐清霖闻言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解道:“鬼婆既是方晓云的师姑,年纪应该跟我师父和前辈你不相上下吧?怎么声音听起来竟如此年轻?” “你见了她便知道。”魔尊一脸高深莫测地回到,随后便往声源处飞去了,沐清霖也赶忙掠身过去,一会儿就到达了事发地点。 此刻一个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的白衣老头手里提着一个酒壶,正被一个白发飘飘的……年轻女子?穷追不舍,正围着木阁楼上跳下窜,身形有些狼狈,但风采不减半分:“好妹子,你饶了我吧!大家都是快入土的人了,何必呢?” “你回答完我的问题,我立刻就走!”说话的女子语气有些凶蛮,沐清霖仔细看了看她的容貌,青眉如黛,面若芙蓉,身形姣好,脸上的妆画得极其精致,若不是那头已经尽数花白的长发随风飘着,沐清霖会以为这是个正值花信年华女子。 “鬼婆擅长驻容之术,容貌方面保养得极好,虽早已年过半百却像个没出嫁的美娇娘似的,你师父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魔尊见他眼中有讶异之色,便随身坐到了屋前的大石头上,解惑的同时还带着些许幸灾乐祸的意味。 “他要我师父回答什么问题?就为了一个答案找到这里来?”沐清霖抬头看屋顶上正在缠斗的两人,更切确地说是一个穷追猛打,一个左闪右避一招都没接,显然是让着对方。 “鬼婆也算是个痴情女子了,苦苦迷恋了师父几十年,什么都没得到,见面的次数都屈指可数,这个答案她是她追寻了将近一辈子的答案,倘若没有得到你师父的回复,岂不是要抱憾终身?”魔尊仰脸瞄了一眼屋顶,几根淬着毒的银针“唰唰唰”地飞过来几根,他偏头躲过,接着道:“她年轻的时候就是艳绝四方的奇女子,如今也是徐娘半老之姿,从来就不乏追求者,偏偏就是吊在你师父这颗树上不肯下来,当真死心眼。” “那到底是什么答案能让她执着大半辈子?”沐清霖侧头问道,魔尊静默了一会儿,才道:“这个不用想的,直接猜都能猜到吧?感情方面的事情,又是女人的话,无非是‘你爱不爱我’,‘你有没有爱过我’之类的。” 果不其然,屋顶上立刻传来一声凄厉的质问:“影无踪,你这辈子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随即又大喊了一句:“到底有没有?” 沐清霖微微一怔,屋顶上的影无踪也发现了他们,干嘛冲他飞了过来大叫道:“乖徒儿,快……快救救为师,把这匹母老虎赶走,快……” 魔尊很识趣地侧开退了两丈远,以免殃及池鱼,沐清霖被他揪着衣服,绕着他跑,好几根银针齐刷刷地朝他射来,若是普通人早就被扎成马蜂窝了,还好沐清霖不是常人,没有耗费少力气就躲了过去,还游刃有余地对影无踪道:“师父,此次来天山是有要事要请鬼婆帮忙,你能不能想办法让她停下来,我有话要说。” 影无踪眨了眨眼,瞄了一眼杀气腾腾的艳丽女子,咽了咽口水道:“我有的是办法让她停下来,就是,估计在那以后我会变得更加麻烦,不如徒弟你自己动手?” 沐清霖无法,飞身躲过迎面而来的好几根银针,又挥剑挡掉一些,看准时机掠身上前快速点了鬼婆身上好几个大穴:“前辈冒犯了,不是万不得已,我也不会出此下策。” 鬼婆的脸立刻就扭曲起来,凶神恶煞道:“哪来的毛头小子,你不要命了啦?敢点老娘的穴?我劝你最好以最快的速度给我解开,否则我立刻让你化成一滩血水。” 沐清霖无动于衷,面无表情地站在她面前,语气清冷如常道:“听闻前辈医术独步天下,当今世上无人能及,没有治不好的病,解不了的毒可是当真?” 鬼婆听了这话颇为受用,脸上的神色也缓了些,傲然道:“这自然是毋庸置疑的!” 沐清霖思索片刻,面带迟疑半晌才道:“可是我听说,这个世上还有个方晓云,外号‘鬼手神医’,是鬼医谷唯一的传人,医术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前辈你……” “呸……世人孤陋寡闻,竟不晓得我的存在吗?老娘还没死,谁敢与我争第一?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子哪晓得我们异界的传奇,当初晓云他师父虽有‘药王’的称号,但最终还是败在我手,当年若不是遇见了这厮……”说着指了指沐清霖身后的影无踪,咬牙切齿道:“晓云早已收归我门下,那孩子根基不错,是个学医的好材料,只可惜被他师父抢先了一步,否则当今世人口中的神医,就是我的关门弟子,我的名声自然也不至于在这个江湖上销声匿迹。” “这么说,您的医术竟比方晓云还还要高出许多么?”沐清霖挑挑眉,影无踪撇撇嘴,捧着酒壶席地一坐,仰头灌了两口道:“我说徒儿,你此次过来难道就是为了弄清楚谁的医术要高明些吗?” 沐清霖脸色微变,心中暗叫不好,若是让她知道他是影无踪的徒弟还会帮他吗?肯定会往死里刁难的! “老鬼你就不能闭嘴好好看着吗?”魔尊心中也觉得不妙,便赶紧过来,朝脸色由晴转阴的鬼婆拱拱手道:“妹子多日不见,你还是一如既往的美丽迷人啊!” “哼……你这老魔头怎么也来了?哈这倒奇了,这大冬天的,天寒地冻,怎么这老的小的都往天山跑了,莫非这王母娘娘真的降临人间开场蟠桃盛宴吗?”鬼婆冷哼一声,眼里闪过一抹厉色,语气不善道:“这位小兄弟,你也不用激我,说起来我也是晓云的同门长辈,他的底细我还是明白的,他精通针灸,在这方面的造诣即使是我也是望尘莫及的,但是关于毒药方面的东西他跟我比起来,就差得远了,我敢肯定这个世上除非祖师爷能从坟堆里爬出来,否则,这天下第一的名号我是拿定了!” 沐清霖听完,嘴角微挑又道:“口说无凭,方晓云的名号毕竟是众所皆知的,连他都解不了的毒,我怕即使是前辈你也……” “小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在质疑我的能力吗?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毒是我鬼婆解不了的?你倒是说来听听,我今天倒是要让你见识见识谁才是真正的药王!”鬼婆明显中了他的激将法,立刻疾言厉色道。 “这种毒想必对前辈你来讲是相当熟悉的,但是据说这个世上无人能解,制出它的人已经不在人世……”沐清霖话还未讲完,鬼婆再次打断他道:“你指的是‘银雪’?” 沐清霖点点头,她脸上顿时闪过一抹轻蔑:“年轻人,你算是找对人了,若是两年前,在这个世上确实没人能解掉银雪的毒!此乃本门师尊辞世之作,他死前还来不及配制出解药,后面我也钻研了多年,但最多也只能将银雪的毒性抑制,未能将其彻底清除。不过如今……” “如今什么?”沐清霖脸上闪过一抹急切,鬼婆美眸一转,突然兴味盎然道:“怎么,看上去你好像很在意这个?莫非中毒的人是你的至亲之人,所以才会如此心急如焚?” “中毒的人确实是我的至亲之人,我可以牺牲掉一切去换的人。”沐清霖坦言道。 “哦?”鬼婆脸上闪过一抹算计的精光,多了几分玩味道:“这是你的爱人?” 沐清霖不假思索地点头,鬼婆突然仰头大笑起来,笑够了复又指了指盘腿坐在地上的影无踪问:“你是这老滑头的徒弟?我记得他是有位徒弟,出身可是相当了不得啊,洛阳沐家是吗?” 沐清霖点点头,心头却有股不详的预感,不自觉地蹙起了眉头。眼前明艳照人,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阴邪的女人上上下下好好审视了他一番,脸上闪过一抹赞赏,满意地点点头道:“沐天启的儿子,当今武林盟主的亲弟弟,白沙岛岛主的外孙,乌绝神剑的现任主人,武功独步天下,各方面开来都……嗯,不错,一表人才,配我家芸儿刚好。”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别打我孙媳妇的主意,他可是有婚约的!”魔尊闻言立刻跳出来道。 “孙媳妇?”鬼婆脸上闪过一抹讶异:“你孙子?你儿子不是早在十年前就陪人殉情了吗?你哪来的孙子?” “当然是儿媳的儿子!你打听那么清楚做什么?总之,这姓沐的小子已经是我隐山的人,你想打他的主意得先问过我!”魔尊抱着胳膊,理直气壮道。 “哈哈……你儿媳的儿子?然后现在仍旧喜欢男人?好啊!真好,报应!我就知道,得罪我鬼婆的肯定都会遭报应!想必中毒的那位是你孙儿吧?”鬼婆冷笑一声,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若有所思道:“哦……我知道了,是十年前我救的那个小鬼吧?他到现在都还没死吗?” “呸……怎么说话的你?我孙儿这些年活得好好,怎么可能会死!”魔尊瞪了她一眼,一把抓过一脸事不关己的影无踪到她跟前道:“况且一直得罪你的是这老鬼,我可没得罪过你老人家啊!要算账也是找他算,关我们什么事?” “哼……找他算?找了这么多年,我捞到了什么?你与他是莫逆之交,这位又是他的爱徒,既然奈何不了他,当然就只能折腾他身边的人了!”鬼婆看着眼前的影无踪,眼里满是狠戾,吓得他缩了缩脖子道:“这老魔头跟我哪有什么交情?就是没事的时候相互切磋一下武功而已,我倒想为民除害来着,可惜他杀不了我,我也杀不了他,就只能一直这么耗着了。” 鬼婆不买他的帐,眼睛瞥向一旁的沐清霖道:“这位呢?会让你愿意把乌绝都授予的人,难道也是泛泛之交?” 影无踪有些无奈,往嘴里又灌了口酒,叹道:“唉,你这疯婆子,这又关我徒弟什么事?你跟小孩子计较什么,看在我的面子上,就别为难他了。” “呵……疯婆子?”鬼婆的脸色差到了几点,看得魔尊猛然一秫,一把将其推开道:“你能不能说点好话?尽说些没用的!” “前辈,请你无论如何都救他一命,为此我可以做任何事,拜托了!”一旁的沐清霖一开始默不作声,这会儿突然衣摆一甩,单膝跪到了她面前,两个老头皆是吓一跳,想到向来狂傲不羁,不可一世的沐清霖也会有心甘情愿为人屈膝的时候! “呵,好,很好。什么事情都愿意做对吧?”鬼婆脸上闪过一抹窃喜,看了一旁的影无踪一眼,突然大声朝屋内叫了一声道:“芸儿,你出来。” 屋内款款走出一位年轻的绿衣女子,沐清霖微微一怔,鬼婆看着那名女子,大声道:“我要你娶她!” 69.许下承诺 “我要你娶她。” 沐清霖皱了皱眉头,鬼婆继续道:“她叫晴芸,是我的徒弟,也是我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从五岁起就跟在我身边,没见过世面,单纯得像是一张白纸,你可要多担待着点。” 自屋内走出的女子身着浅绿色罗裙,外边披着滚毛边的白色大氅,杏眼红唇,柳眉如黛,聘婷秀雅,举止投足之间一股清纯之气,不似往常外边所见的那些女子胭脂味那么浓,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很舒服,沐清霖难得没有反感,但也没有别的感觉,只是淡然道:“我本是有婚约的人,若是再娶别人,岂不是成了负心薄幸之人?鬼婆前辈若是真心疼爱你的徒弟,应该不希望她嫁给这样的男人吧?” “负心薄幸?呵……”鬼婆轻笑一声,看了晴芸一眼,缓声道:“光冲着你这句话,我就更要将芸儿许配给你,此等情深意重的好男儿,又有如此出众的家世才貌,配我家芸儿再好不过了,年轻人,先将我身上的穴道解了吧!我答应救你的心上人。” 沐清霖起身,抬手解了她身上的穴道,仍旧坚持道:“前辈,除了这个条件,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哼,你莫非是嫌弃我们家芸儿?芸儿涉世尚浅,也可以说是足不出户,整日陪我这老太婆呆在深山老林里,但是我们芸儿蕙质兰心,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丝毫不比外边那些名媛淑女,大家闺秀差,定不会辱没你的身份。”鬼婆语气不善,沐清霖知她已经动了气,一时有些不知如何应对,一旁的影无踪知道他徒弟的脾气,让他娶别人段是不肯的,只得呶呶嘴插话道:“老婆子,你就别为难我徒儿了,你要的答案我不是早在几十年前就给你答复了吗?何苦要继续纠缠,拖沓一生呢!” “好……真好。当年为了救你师妹,你不惜花言巧语取信于我,说什么愿意终生留在鬼医谷陪伴我,在你师妹中毒的那段时间里,你对我说的话可有半句真心?你说啊!”鬼婆怒极反笑,指着他的鼻子大声吼道。 影无踪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张张嘴,叹了口气开口道:“静蓉,这辈子我注定是要欠你的了,你的情,我当真无以为报。当年会答应留在鬼医谷不是因为我喜欢你,那只是个条件,但是你总是故意曲解我的意思,你明明心里比谁都清楚……” “对,我当然比谁都清楚,你心心念念的只有你那个师妹,我好心救她,你却带着她远走高飞,我也真是蠢,蠢到家了,为他人作嫁衣裳,只差没亲手将你们送入洞房了!” 鬼婆截断他的话,说得身形剧颤,不自觉间眼眶已经通红,影无踪脸上闪过一抹无措,赶紧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对师妹并无男女之间的情爱,我只将她当作妹妹来看待,她会中毒也是因为我,我不想亏欠她什么,只得带她去鬼医谷找你,不料你竟提出那样的条件,我也只能点头答应。像我这样的人,一生居无定所,无所依恋,娶了你只会误你终身,无奈之下,我只有不告而别,望你能早日忘了我,找个好人家……可你,可你你怎么就这么死心眼?” “哈哈哈……哈哈哈……”鬼婆仰头大笑,脸上满是凄楚:“对……也是,像你这样的人,凡间女子,庸脂俗粉又怎能入得了您的仙眼?你那个师妹也真是可怜,为了你不惜连性命都不要,而我,追逐了你大半辈子,又得到了什么?影无踪啊影无踪,你当真无情,我也真是太笨,怎么就这么死心眼?”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鬼婆缓缓仰起头,不愿让人看到她脆弱的一面,眼角却有两行清泪涓涓滑下,复又悠悠念到:“是啊……何如当初莫相识。想我鬼婆硬心冷面,阴狠毒辣那么多年,怎么那日竟应了你的要求,心慈手软了一次,救了那个女人,你我明明素未谋面,你温声软语一句,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傻到了极点。” “那不是傻……”沐清霖脸上微微动容,一旁的晴芸已经扑了过去,搂住鬼婆的身子,将头埋在她的脖间带着哭腔道:“你还有芸儿,芸儿不嫁,这辈子都陪在你身边,无论你想去那里,芸儿都陪你,师父别哭。”说着伸手,一脸心疼地为她抹去脸上的泪痕:“芸儿不离开你,芸儿陪你一生一世。” “呵呵,傻孩子。”鬼婆脸上闪过一抹苦涩的笑,艳丽的眉眼间难道显露一丝温情:“说什么傻话,师父这一世算是误定了,只因没有遇见对着人,爱上了不该爱的,沐家名扬天下,你眼前这位沐公子名声响遍大江南北,你若嫁给他,师父死后也能安心了,要知道,我孑然一身,生无可恋,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了。” “师父呜呜……你不要说这样的话,芸儿要跟师父在一起。”晴芸死死地抱住她,立刻就泪如泉涌,打湿了她的衣襟:“师父,你救救那位公子吧!他们是真心相爱,你又何苦……” “住口!”鬼婆一把将她拉开,脸上的表情立刻就变得严厉:“你就是太容易心软,太过心善以后苦的可是你自己,师父总有一天会老会死,到时候我不在你身边,谁来护着你?师父教给你的那些,你可都牢记了?那些毒药,在这个世上除了我们鬼医谷的人能解以外,外人量他武功再怎么好,有再大能耐也拿那些毒无法,你看,这不来求我了吗?银雪呵……那小子能撑十年还不是多亏了我?” “前辈,请你救东篱一命,除了那个条件,我什么都答应!”沐清霖再次跪了下来,鬼婆无动于衷,冷哼一声笑道:“什么条件都答应?很多年前你师父带着他师妹来找我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像……真是太像了!此情此景,简直跟当初一模一样!” “静蓉,当年我是答应留下来,但也清楚地告诉你我没法回应你的感情,但你事后却完全没把我的话当回事,你宁愿欺骗自己我是爱你的,这么多年了,真的该放下了。你油盐不进,我不想误你一生,才会抽身逃避,但我终是误了你一生。事情既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再多说无益,只要你肯医治东篱,在以后的日子里,无论你提什么要求我都答应。”影无踪伸手扶起沐清霖,不再躲避,站到她面前看着她的眼睛道。 “呵……真是唱作俱佳,催人泪下,影无踪我告诉你,我已经上过一次当了,这次随你怎么演,都无法再撼动我分毫!”她说完冷然一笑,又继续道:“几十年前我救了你师妹一命,你答应留在鬼医谷,最终却违约了。如今我再救你徒弟的爱人一命,我已到了人老珠黄的年岁,自是不会再勉强你什么,但是你徒弟必须娶我徒儿,算是替你还几十年前欠下的债,求一个圆满的结局,我徒儿有了归宿,老魔头的孙儿也能活命,这样大家都好不是么?” “简直是欺人太甚!”一旁的魔尊再也按耐不住,站出来怒吼了一句:“这叫什么圆满结局?简直是强人所难!” “呵呵……这么激动做什么?你们几个大男人自然是不会怕我一个女流之辈,但是我今儿个就把话说明白了,要么姓沐的这小子娶我徒弟,要么我们立刻就回鬼医谷,往事如烟,就让它随风散去吧!我定不会再苦苦纠缠。”鬼婆说着拉起晴芸的手,作势就要离开,影无踪一急一把拽住她的手,眉头一蹙竟也单膝跪了下来:“静蓉,算我求你,我求你救救那孩子。” “哈哈哈……你求我?你杀了我都没用!芸儿,既然人家看不上咱们,咱们现在就走,省得碍着人家眼。”鬼婆用力甩开影无踪的手,沐清霖脸上的神色沉了沉,最终还是开口道:“我答应你。” “此话当真?”鬼婆回头看着他,一旁的晴芸一个劲地拽着她的衣袖满脸哀求,沐清霖看了魔尊一眼,点了点头道:“当真。” “那好,你们今晚就成亲。”鬼婆说着,指了指木楼道:“就在这里吧,虽然简陋了些,但还算干净。” “今晚?”沐清霖看了晴芸一眼,捏了捏拳头道:“我答应要娶她,但不是今晚,必须等解掉东篱身上的毒后!” “行,我会解掉他身上的毒,但是为了避免你食言我会在他身上动些手脚,不过你放心,只要你到时候依言履行承诺,跟我徒弟成了亲,我是不会为难他的。”鬼婆轻轻一笑,接着又道:“对了,想要解掉银雪的毒,天山雪莲是必不可少的一味药,而且必须是新鲜的,采下来不能超过五天,我给你三天时间在这山上采十朵天山雪莲回来,我就给你配制解药,办不到的话,就算你肯娶芸儿,我也不会答应救他!” “师父!”晴芸拉了拉她的袖子,眼里有些焦急:“炼制银雪的解药不是只需要一朵雪莲吗?你怎么让沐公子采那么多,而且三天时间的话……” “小丫头说得对,三天时间怎么可能采到十朵雪莲花?雪莲生长在空气稀薄的悬崖峭壁,冰渍岩缝之中,雪峰上积雪堆压,冰冷刺骨,攀上岩壁实属不易,雪莲花瓣又是跟冰雪一个颜色,想要发现它已是难上加难,采一朵都可能要耗费一天的时间,三天怎么可能采到十朵?”魔尊截断鬼婆的话,满腔怒火眼见就要爆发,一旁的影无踪不动声色地扯了扯他的袖子,挨到他耳边低声道:“稍安勿躁,她的性子我再了解不过,先依着她,大不了我们两个帮清霖一起找。” 不料他话才刚说完,一旁的鬼婆早就猜到他们会有此举,紧接着又道:“你们两个必须跟我一起留在这座小楼里等他回来,谁要是去帮忙了,休怪我翻脸无情!” 两个老头子皆是一愣,一旁的沐清霖怕言多有失,赶紧站出来道:“好,就这么说定了,我现在就上山寻找雪莲,到时候请前辈务必记住今天的诺言!” “当然,一言为定!”鬼婆目送他离开,嘴角微微上扬,拉起晴芸的手就往屋子里走:“你们两个,傻愣着干嘛?都给我进来!”两老头面面相觑:这女魔头当真难对付! 远在江南的赵东篱突然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一声道:“我总觉得那木头遇到了麻烦,这几天总是心神不宁的,要不要去帮他呢?” 70.心意相通 远在江南的赵东篱突然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一声道:“我总觉得那木头遇到了麻烦,这几天总是心神不宁的,要不要去帮他呢?” “你省省吧!就你这身子板,我怕没去到半路就殁了。”方晓云端着药汤从厨房里出来,赵东篱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道:“又喝?” “一日三顿,断不可少!”方晓云走到榻前坐下,将药碗搁在木塌旁的矮桌上:“你家那位不是那么容易摆平的,更何况魔尊不是跟着去的吗?有什么好担心,鬼婆再难对付,她也不过是个女人,安心等着吧!” “就是女人才麻烦!”赵东篱“啧”了一声,端起药汤仰头灌完,蹙眉道:“最毒妇人心,你懂不懂?我的直觉一向很准的。那木头武功方面自然是不用担心,但别的方面可保不准了,那家伙呆呆的,会吃闷亏的!” “得了,还没嫁过去就开始瞎操心了,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是过了好些天,我真怕你挨不到他回来就相思成疾,奔赴黄泉了!”方晓云捻了一片花瓣放到嘴边吹掉,接着又道:“喝完药滚进屋去,别在外边瞎晃悠,吹了冷风有个好歹,那人回来要是知道了,倒霉的可是我!” 赵东篱站了起来,眉头始终紧紧蹙着,神情有些恍惚,慢吞吞地往屋内踱去,走到门口的时候猛然止住,突然回过头来道:“我们去天山吧!” 方晓云愣了好半晌,才道:“你疯了,那边天寒地冻的,又要舟车劳顿,你嫌命长啊?” “鬼婆有个貌美如花的关门弟子你知不知道?”赵东篱倚着门槛,突然看着他问道。 方晓云眼里闪过一抹诧异:“你说晴芸啊?鬼婆就一个徒弟,很小的时候就在她身边了,挺乖巧懂事的一个姑娘,以前住在鬼医谷的时候常来找我玩来着。怎么?你怕她会害你家木头?”见赵东篱有些六神无主,复又补道:“这个你大可放心,我敢打包票,她这个徒弟知书达理,心地善良,跟鬼婆不是一种类型的,不会对沐清霖构成威胁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赵东篱叹了口气,眼神有些阴郁:“你有所不知,最近两年你那位师姑到处物色俊郎才子,好多富家子弟,名门望族的少爷都遭了了她的毒手。” “啊?有这回事?”方晓云下巴掉到了地上,大惊道:“简直是丧心病狂!这老太婆虽说青春常驻,不见衰老,但是年龄方面也太过牵强了吧!简直要命啊!” 赵东篱心里滑下一滴冷汗,白了他一眼道:“你到底搞清楚状况没?她当然不是给自己找如意郎君!脑袋这么大,里面装的全是水吧?” “呼……吓一跳!”方晓云拍了拍胸口,顺了口气道:“那她没事到处收罗好男人作甚?” “那个晴芸大概小不了你几岁吧?”赵东篱看着他道。 方晓云摸了摸下巴,顿时恍然大悟道:“哦,原来你的意思是……嗯,说起来晴芸小师妹确实也到了嫁人的年纪了,鬼婆对她视如己出,这会儿估计正在为她的婚事犯愁!” “好男人都送上门了,她有什么好愁的,这会儿换我愁了!”赵东篱没好气地冷哼一句道。 “你是说沐清霖?”方晓云狐疑:“他那个人,除了对着你以外对谁都冷冰冰的,整个一面瘫,鬼婆怎会让晴芸嫁给他,冻不死你!” “你懂个屁!”赵东篱说着干脆坐到了门槛上:“当今天下有哪个不晓得洛阳沐家?世代武林统领都出自沐门,沐清霖他大哥是现任武林盟主,二哥是当朝兵马大元帅,三哥富可敌国,外公还是白沙岛主,而他的能耐,不说你也知道。如此显赫的家世,又长得一表人才,天底下要是有人想嫁女儿,舍他其谁?都送上门去了,我就不信那女魔头会放过这么大块馅饼!” 方晓云眼珠子转了转,端着下巴想了一下道:“呃……听你这么说,确实有这个可能!以我师姑的脾气,白白耗费力气救你是不可能的,肯定得从中捞到些什么,呃……她貌似什么都不缺,也一大把年纪了,如今最放不下的就是芸儿了……” “那还等什么,收拾包袱!”赵东篱不待他说完就截断他的话,火燎火急地跑进屋去了,方晓云怔了怔,也赶紧追了进去:“你干嘛?” “收拾行囊,立刻前往天山!”赵东篱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道,甚至还伸手拿过了天蚕,方晓云大惊,赶紧阻止他道:“你疯了!天山那地方是你能去的吗?你如今的身体状况,能拖一日是一日了,你还打算长途跋涉去天山,不要命了吗?” “对,我不要命了。”赵东篱边说,边拎着剑,包袱往身后一甩就走了出去,正好小宝买菜从山下回来,干嘛放下手里的东西道:“主子,你这是……” “备辆马车,我要去天山。”赵东篱站在院子里道。 “不行!你的身体……”小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得求助般看向从屋子里跟出来的方晓云,方晓云心中有气,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话:“你家主子赶着去死,我们谁都别拦他。” “主子,这是为何?沐公子走了好几天了,这会儿估计在回来的路上了!”小宝走过去接过他手里的包袱道。 “不,肯定没有这么简单,那老太婆绝对会刁难他的,我不能让他一个人孤军奋战,死有何惧?我赵东篱这一世,绝对不会让我的爱人为了我委曲求全半分,他是我的沐清霖,我不允许他低头,更不允许他娶别的女人!”赵东篱抬头看着簇簇下落的梅花道。 “他就算答应要娶她,也只是权宜之计,到时候一封休书,什么都结了,鬼婆又能奈他何?”方晓云怒气横冲道。 “一封休书?说得简单,我赵东篱运筹帷幄,排兵布阵多年,上登庙堂,下至江湖,最了解的莫过于人心。你师姑是哪种女子,我最清楚不过,一旦娶了,清霖就再没机会反悔了,她为我解毒的时候肯定会在我身上下另一种毒,与其这一世都要看着他为了我忍气吞声一辈子,与不喜欢的人在一起,还不如早点离去。” 赵东篱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苍白的脸上一抹冷冷的艳色,语气很淡,像是叹息般却又异常好听:“他的好,我知道就好,不愿分给别人半分,他这一辈子若是过得不舒坦,于我来讲就是生不如死。我宁愿……踏遍千山万水,不顾一切去到他身边,能死在他怀里,也是好的。” 方晓云张张嘴,不再说什么,默默转过了身子:“我先回房收拾行囊,你在这等会儿,我去拿药。”顿了顿又道:“其实……我相信,好人有好报,你们历经波折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上天不会忍心就此将你们离散的。” “呵,你确定是好人有好报而不是祸害遗千年么?”赵东篱倚着树干,墨色的长发在风中轻轻旋舞着,方晓云没有回话,兀自往自己房间走去。 小宝自然也不再多说什么,转身下山去了:“我去备车,还有准备路上吃的干粮。” 沐清霖单手攀着湿滑的岩壁,峰顶风雪肆虐,身体悬在半空,头上,双肩落满了雪花,摇摇欲坠,随时都有可能从几十丈高的雪峰上坠下去。仰头看着生在在冰渍岩缝中,近在眼前的雪莲花,晶莹剔透的花瓣在白雪的映衬下熠熠生辉,异常美丽,嘴角不觉勾起一抹和煦的笑容,因为他想起了一个人。 如果一定要用一种花来形容那个人的话,他觉得雪莲花再合适不过了。傲立于险岩绝壁,不畏冰袭雪侵,不惧霜刀寒风,顽强独立,昂首怒放,纯洁高雅,清丽脱俗,那么地美丽迷人,那么地与众不同,这就是他爱的人。 伸手摘下第一朵雪莲,放到鼻下轻嗅,淡淡的清香扑面而来,与那人身上的味道很像,干净清新,顿时只觉得心旷神怡,周遭的环境再恶劣,身上再累也觉得是值得的。 拿着雪莲,沐清霖忍不住想,以后有机会,一定要摘下一朵送给他,告诉他这就是他在他心里的样子,因为太多的东西,他不懂用言语来表达,再深的爱意,他也怕那人会感觉不到。 攀在岩壁的上的手有些酸疼,沐清霖将雪莲花放进身后的药筐里,那是那位心地善良的姑娘追上来给他的,以备不时之需。正准备飞身跳回到左下方的落脚点时候,手上一滑,沐清霖心中一惊,整个人已经直直地往下坠去。情急之下,只能将乌绝插入岩壁里,但此刻岩壁上早就覆了一层厚厚的积雪,足有两尺深,剑没有插进岩壁里,只是插在积雪上,雪花凝结成的冰墙不堪负重纷纷崩裂,变成一块块雪块,不断地往下坠,好多都直接砸在沐清霖的身上。 纵使是沐清霖,此刻也难免手忙脚乱,但也无可奈何,只能一次又一次地重新抽出乌绝,再刺进岩壁。身体不断地往下滑去,下落了足有七八丈后,剑身才卡到了一处石缝,身体终于再次悬挂在半空,摇摇晃晃的,下意识地长舒了口气,低头去看下边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即使是身处冰天雪地,沐清霖额头上的汗珠也止不住地往外冒。 71.天山重逢 马车碌碌前行在逶迤的山路间,身为锦衣卫的小宝熟悉地形,抄近路前往天山,只是走的这条路崎岖蜿蜒,这一路上本就虚弱的赵东篱,在车上磕碰摇晃了三天后,身体几乎要散架了,连说话都觉得费力。 但是随着周遭气候越来越冷,他脸上却渐渐浮现出笑容,因为他知道,他离那个人越来越近了,而这一路上小宝和方晓云的眉头都是紧紧蹙着的,愁眉苦脸一言不发地埋头赶路,尽可能地不去看赵东篱的脸色。 “都已经过了五天了,我看你那徒弟是回不来了。”鬼婆端着一杯热茶,坐在木楼的栏杆旁,看着远处大雪纷飞中的重山云峦,面无表情道。 “我相信他。”影无踪靠着木栏,眼神深远寥廓,语气却是异常坚定。 一旁的魔尊却是坐立难安:“夜里也未曾回来过,不会真的出了什么事吧?” “放心吧!我这个徒弟,别的我不了解,但是在某些方面跟我是出了奇地相似,只要是他想做到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否则,即使活着,他也不会回来。”影无踪看着沐清霖走时的路道。 “我就是怕……山上气候无常,暴雪频繁,而且雪崩什么的也说不定,他身上又没带干粮,我们不去看看真的没事吗?”魔尊始终放心不下,在回廊里来回走动,鬼婆却有些幸灾乐祸,晴芸则是一脸焦急,拉了拉她的袖子脸上满是哀求的神色。 “想去就去吧!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尸体也早被积雪掩埋了,反正三日之期已过,他回不回来都与我无关了。不过这样也要,有情人终成眷属么,他跟你孙儿应该很快就能在黄泉路上相遇了。”鬼婆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魔尊立刻捏紧了拳头,眼里闪过一抹戾色:“我从来不打女人,尤其是老太婆,你别让我破例。” “哼……我鬼婆这一辈子还真没怕过哪个男人,死有何惧?最痛莫过于情丝难斩,半生痴缠却是空一场。”说着甚至都没有再看影无踪一眼,径直走进了屋内。 晴芸咬了咬牙,看了回廊内脸色皆差到了极点的两位老人一眼,最终还是一言不发,跟着她师傅进去了。 “这可怎么办?我们分头找?”魔尊叹了口气,看着影无踪道。 “其实我真的不太担心清霖的安危,他应该是没有凑齐十朵雪莲所以没有回来,那孩子死心眼。山上有避寒的洞穴,可以拾些干柴生火,加上清霖内力深厚,可以运功取暖,在洞内过夜应该是没有问题。而且天山虽然终年积雪覆盖,但是飞禽走兽众多,雪兔雪鹿猞猁那些都可以打来烤食。现在我唯一担心的是,如今三日之期已过,静蓉到时候不肯为东篱解毒,他就白忙一场了。”影无踪面色凝重地回到。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还是分头找找吧!”魔尊终究是不放心,影无踪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担心,所以也点头,两人便立刻飞离了木楼。 赵东篱和方晓云还有小宝一路上舟车劳顿,有几次连夜赶路,车轮撞上了乱石,险些翻车跌落山崖,方晓云和小宝吓得魂飞魄散,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来到了天山山脚下。 赵东篱毫无血色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起身就要出去,被方晓云一把按下:“外边天寒地冻的,你还是留在车里吧,天山这么大,连绵不断,群起彼伏,沐清霖此刻还不知道在哪个山头呢!” “我们去东边,我曾经看过天山的地图,那头虽然终年积雪,冰川延绵,但是东面几十丈高的地方是片平原,四面环山,中间有个高山湖泊,别名‘天池’,夏日山上冰雪融化,就会汇集到湖中,湖水清澈见底,湖滨云杉环绕,雪峰辉映,非常壮观。我想清霖的师父若是要挑个地方隐居,那里再适合不过,他若在那里说明鬼婆肯定也在附近,说不定他们此刻正在一块。”赵东篱挑开帘子,看着窗外乱舞的雪花,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安:“希望那木头没有什么事才好。” “啧……能有什么事?要真娶了我那小师妹,也没委屈到他多少,毕竟我师妹比起外头的那些姑娘实在是好太多,貌美如花,秀外慧中,美不死他!”见赵东篱皱眉,忍不住又凉凉道:“人家这会儿说不定正享受着神仙眷侣的生活,舍不得离开天山了。” 小宝瞪他,方晓云大笑,赵东篱面色异常平静,只是看着外头势若撒盐的大雪,淡淡道:“他不会。倘若真是这样还算是好的,我觉得鬼婆会伺机为难他,绝对不会这么轻易地就答应医治我的,毕竟在他师父身上吃了瘪,如今能在徒弟身上加倍讨回,她怎可能错过这种机会?” “呃……那你觉得她会做什么?”方晓云愣了一下道。 “不知道,反正……我心里总有股不好的预感,我们赶紧上山去吧!直接用轻功。”赵东篱说着,拨开帘子从车上下来,小宝下了一跳,赶紧又自车内扯出一件大氅给他披上,将他里三层外三层,裹得严严实实的:“主子,您如今的身体状况不宜使用轻功。” “唉,他这性子,多说无益,我捎上他就好了。”方晓云说着,又往他脖子上套了条毛茸茸的狐裘围巾,将包袱丢给小宝道:“这里边的药很重要,你拿着,走吧!”拉起赵东篱便往东边飞去了。 果不其然,很快他们就找到了天池边的小木楼,一个青衣年轻女子此刻正站在门前焦急地往远处的雪山观望,方晓云见到脸上一喜,忙叫道:“晴芸!” 晴芸回过了神,马上也看到往这边走来的三人,脸上闪过一抹惊愕:“晓云哥哥,你怎么来了?” 鬼婆闻声从屋内走了出来,方晓云见到快步走上前去恭敬行了个礼道:“师姑别来无恙?这么多年未见,师姑您还是美貌如初,越发得年轻了!” “哼……少跟我套近乎,油嘴滑舌的,你那点心思我还不知道?”鬼婆冷哼一声,目光落到他身后的赵东篱身上,赵东篱面无表情地与她对视,一言不发,鬼婆莞尔:“这位,想必就是魔尊的孙儿赵东篱吧?你这面色看起来不怎么好嘛……想必身体状况相当不乐观,看来我这位被世人冠名天下第一神医的师侄也对你身上的毒没办法,这可如何是好啊?年纪轻轻,风华正茂便要殒命于世,真是让人惋惜。” “生与死是晚辈的事,就不劳前辈挂心了。”赵东篱借着小宝的搀扶,看起来相当虚弱,脸上却是波澜不惊,轻描淡写道。 鬼婆脸上有些愠怒,明显是被他无所谓的态度激怒了:“哼……除此之外,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了吗?你身上的毒,当今世上,除了我以外没人能解!” “那又怎样?”赵东篱挑挑眉,脸上满是不屑。 鬼婆张了张嘴,向来舌灿莲花的她一时竟什么都说不出来,头一回在口头上吃了大瘪。赵东篱不理她,自顾自地问她身边的晴芸道:“姑娘,我想向你打听件事,望你能如实相告。” 晴芸小心翼翼地看了她师父一眼,见她不作声才敢道:“赵公子请问。” “前不久是不是有位叫沐清霖的青年来过此地?你可知他去了哪里?”赵东篱开门见山,直接问道。 晴芸怔了怔,脸上闪过一抹慌乱,一旁的鬼婆终于逮到机会,再次笑道:“呵,去了哪里?此刻怕是已经在黄泉路上了!” “你说什么?”赵东篱脸上难得出现一抹惊慌,双腿一软险些栽到了地上,小宝赶忙扶牢他,急声安慰道:“不会的,沐少爷武功那么好,怎么可能会……” “乖孙,你怎么来了?”远处突然传来一个讶异的声音,赵东篱转头看去,发现是魔尊正从远处的雪山方向走来,忙推开小宝,疾步上前道:“清霖呢?清霖去哪了?他不是跟你一起来的?” 魔尊见他神情激动,身体有些摇摇欲坠,赶紧扶住他道:“你别急,他师父已经去找,这会儿估计已经找到,很快就会回来的。” “找?他怎么了?”赵东篱睁大眼睛,看了一眼他身后白雪皑皑,高耸入云的峰峦,心跳声大如擂鼓,像是要把胸口震破了一般。 “那个老妖婆让他进山采雪莲,说什么三日之内不采到十朵雪莲花,不给你解毒,所以他就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魔尊怕他太过激动会伤及身体,复又安慰道:“你别担心,清霖的武功你还不清楚吗?大概是太累了,正在山上哪个洞里歇着呢!他师父已经去找了,应该很快就能回来。” “他去了多长时间了?”赵东篱松开抓着他双臂的手,失魂落魄地问道。 “呃……”魔尊见他神情不对,不打算告诉他实情,不料鬼婆却在这时候插话道:“五天了,等等……我想想,好像不是五天,是六天?记不大清楚了诶。” 还特地放大声音,生怕赵东篱听不清。魔尊心头火起,狠狠地匡怂谎郏较屏成仙凉荒ㄕ鹁牡s堑乜聪蛘远椋患硇我徊趴诰褪且淮筇蚕恃诔〖溉顺斯砥哦季袅恕·br>正巧,这会儿影无踪也从雪山那头回来了,见此情况先是一愣,随即便立刻冲到赵东篱身边,赵东篱见只有他一个,蓦地垂下了眼帘,气若游丝,像是自言自语般喃喃道:“清霖没有找到吗?没有找到他对不对?” 影无踪没有说话,赵东篱却突然笑了,凄楚而坚决,推开小宝,淡淡道:“没事,我去找他,我一定能找到他的。” “主子!”小宝重新搀住他的手臂,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而身后晴芸眼泪早就夺眶而出,一脸哀切地看着鬼婆。 “清霖不会有事的,我相信他,他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就死掉?我都还活着,他怎么敢死?”赵东篱拨开小宝的手,踉踉跄跄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冲着前方大喊了一句:“清霖,我来找你了!” 沐清霖浑身一震,加快了脚。 前边鹅毛大雪漫天飞舞,白茫茫的一片,忽然冲出一抹黑色的身影,赵东篱的脸上绽开一抹灿烂的笑容,迎着狂风暴雪,朝着那抹黑影奔了过去,犹如那日在断肠谷,黑天暗地,所有人犹恐避之不及,唯他那么坚定那么决绝地冲向黑暗中的那抹红光。沐清霖在满天飞雪中稳稳地接住他的身体,紧紧地将其拥进怀里,紧紧地抱住,紧紧地。 72.云开见月 沐清霖在飞雪中稳稳地接住他的身体,紧紧地将其拥进怀里,紧紧地抱住,紧紧地。 拥在怀里的人即使是隔着厚厚的衣服,也能感受到他的身体到底有多单薄,沐清霖心中一痛,伸手拭去他嘴边还未干涸的鲜血,眼里半是心疼半是责备,捧着他的脸对视良久,竟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赵东篱睁着银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眼睛睁得大大的,忽而却弯了眼角,一抹明媚的笑容就这样在苍白的脸上盛放,仿佛冬日里最灿烂的阳光,足以融掉这沉淀千年的积雪:“我很想你,就来找你了。你别生气。” 沐清霖心中一动,捧着他的脸,脑袋一刻放空,低头径直吻上了那两片冰凉的嘴唇,赵东篱张口任他在嘴里掠夺,两人越拥越紧,交换着彼此的气息,像是恨不得将彼此融入自己体内,从此再也不分离。 身后的人全都愣愣地站在原地,忘了言语,周围静悄悄的,白雪簇簇,飘落时竟也觉得温柔,似乎……没有那么冷了。 两人吻了好长时间才放开彼此,沐清霖看着赵东篱远不如前的惨白面色,面上一片凝重,大手摩擦他的脸廓,半是心疼,半是责备:“不是叫你好好待在那里等我回来的吗?怎么这么不听话?” “我想你了么……”赵东篱按上他的手背,抓着他的手放在眼前细看,发现手心手背全是划痕,血迹斑斑,脸上也被寒风刮出好几道细小的伤口,心里一疼,有些嗔怒道:“笨蛋,人家叫你采十朵你就真的采十朵?这天山雪莲是平常的花儿吗?你这榆木脑袋怎么这么不开窍?那老太婆明显是想刁难你,你还上她的当?” “我知道。”沐清霖很正直地点点头,赵东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在他胸口胡乱锤了一拳道:“笨!笨死了!我就知道,我若不来,你肯定是会被她欺负的,你这木头,你怎么能让别人欺负,你只能让我欺负知道吗?” 沐清霖微微一笑,直接拦腰抱起他,感觉到怀里的人轻得不可思议,眉头不自觉地微微蹙起,抬脚往小木楼走去:“没遇到你之前,我还很聪明的其实,也没人叫过我木头,遇到你之后,不知怎地,我就越来越笨了,说起来还是你的错。” “少油嘴滑舌,那老太婆是不是让你娶她徒弟啊?就是那边那位长得很漂亮的青衣姑娘,你答应了吗?”赵东篱头靠在他肩上,歪着脑袋瞅他。 沐清霖如实点头,赵东篱气结,狠狠地往他手臂上拧了一下道:“还真敢承认!走前还答应过我,你是我的人,你的一切都是我的,不能轻许别人的,你这个骗子,还好我来了!” “你是不是都没有好好吃饭?药有乖乖喝吗?是不是都趁方晓云没注意偷偷倒掉了?怎么轻成这样?”沐清霖眉头皱得紧紧的,赵东篱头一撇,冷哼一声道:“别岔开话题,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没跟你算账的是我!”沐清霖将他抱进屋里,放到了床上,拉上被子给他盖上,坐到床边捏着他的下巴一脸严肃道:“你答应过我什么?居然给我跑到天山来,我说我该怎么跟你算账?” 赵东篱心虚,不满地呶呶嘴,目光闪烁,然后又突然一本正经道:“你也算是说话不算数,居然还要娶别人,呃……我虽然擅自跑来天山,但咱们也算是扯平了。” 沐清霖有些无奈,但是既然人都在这了,他当然也不会再多说什么,坐在床边静静地看了赵东篱一会儿,面色有些疲惫,赵东篱心疼得紧,感觉抓着他的手道:“你肯定好长时间没休息了吧?你上来跟我一起躺会儿吧!要是累坏了可如何是好?我反正都是要死的,你就不要再白……” “不许乱说!”沐清霖打断他的话,疾言厉色道:“没有人能从我身边夺走你,我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赵东篱没有说话,只是抓着他的手,看着上边斑驳的伤口,交错纵横,密密麻麻,每一下都像是狠狠地勖谒男纳希鄣萌萌酥舷1k桓鲆吕瓷焓址估凑趴诘母患疑僖有〉酱螅蝗巳缰谛枪霸掳闩踝懦ご螅问笔芄庵肿铮坑趾涡枞ナ苷庵肿铮热舨皇怯黾热舨皇撬皇氯フ腥撬饣岫怪覆欢ㄕ谀睦镉肴吮任洌煲怃烊鳎探l煅模抻俏蘼牵耷n薰遥庖皇蓝蓟峁冒惨葑栽诘摹·br> 鼻子一酸,豆大的泪珠一滴一滴地砸了下来,沐清霖微微一怔,心里乱作一团,这是他第一次见他哭得如此伤心,如此委屈,让他措手不及,比身上中了几百箭还难受:“别哭啊……乖,我不会娶别人的,别哭,不哭了,我什么都听你的。” 沐清霖手忙脚乱地将眼前的人拥进怀里,拍着他的背,手足无措地安慰着,这一刻,他什么都不想,他只想让他止住泪水,如此脆弱的他,即使往日受了重伤被毒发折磨,也从未见过。 赵东篱双手环着他的背,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涌,哽咽道:“我也不想哭,但是心里好难过,你说你遇见我后变笨了,我遇见你后也变了,我赵东篱这一生中哭的次数屈指可数,但遇见你后,不知怎地就变得这么爱哭了,好奇怪。” “我一点都不怕死,真的。但是现在真的好怕,我马上就要死了,可能是明天或者是后天,或许更快,说不定今晚就会突然毒发身亡。我死了你怎么办?你这家伙,你这个样子我怎么放心的下?墨儿有那么多人照顾,但是你呢?换位思考一下,若是你不在了,你身受重伤或是中了毒,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慢慢地死去,什么都做不了,那该有多难受。我好恨我自己,我自认聪明绝顶,无人能及,我让谁生他就能生,我让谁死他就不得不死。但我却救不了自己,我真笨,真的好笨。” “虽说我一直不抱有希望,死了就死了,你是爱着我的,你只爱我,这就够了。但我心里始终是抱有期待的,我总希望能有奇迹出现,谁要死啊?上穷碧落下黄泉,冷冰冰的阴曹地府又没有你,就算能上天庭又怎样?还不照样没有你,没有你的地方,谁想待啊!我只想跟你在一块,咱们带着墨儿,离开朝廷,远离江湖,去找一个有山有水的地方,平日里没事就下下棋,弹弹琴,啜两口小酒,清粥小菜,切磋一下武艺,一天就这样过了。可是梦里桃源,如此简单,却总在很远的地方。” 沐清霖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听他讲完,紧紧地抱着他,任他哭个够,之后见他不哭了,只是将头搁在他肩上,一抽一抽地吸着鼻子,才捧起他的脸,低头将他脸上的泪一点一点地吻掉,极尽轻柔道:“你死,我陪你,桃源不在梦里,有你的地方就是我的桃源。” 赵东篱听完,竟突然像个小孩般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胡言乱语道:“谁要跟你一起死啊!说什么丧气话,呜呜……蠢死了,我这不还没死的么?没死就有希望,我赵东篱不想死,那就肯定不会死。你不说我阴狠毒辣么?祸害遗千年,哪那么容易死?万一天上有个神仙恰巧路过此处,见我们太可怜,大发善心,随手救了我一把也是有可能的!” “嗯,你说对了,我就是那个神仙。”门口突然传来了一个忍俊不禁的声音,赵东篱立刻制住哭声,狠狠地将眼泪逼了回去:“你来做什么?你这没用的家伙,白让你在隐山躲了三年,吃了三年白饭,什么天下第一神医,就是一根破铜烂铁,房铁柱!一边凉快去,我跟我们家木头好不容易团聚,少来打扰。” “哈哈哈……能看到堂堂魔宫宫主哭成这副德行,我方神医也不枉此生了!我这顶房子用的根破铜烂铁,有时候也会变成擎天柱哦!”铁柱兄靠着门框,抱着胳膊似笑非笑道。 “什么意思?”赵东篱狠狠抹了把眼泪道。 “你有救了笨蛋!”方晓云摇了摇头,有些哭笑不得。想不到赵东篱平日里一副风淡云轻,坐怀不乱的样子,哭起来真是天崩地裂,什么胡话都说得出来!神仙下凡这种子虚乌有的鬼话他都能扯得出,真是人不可貌相! “啊?”赵东篱张大了嘴巴,脑袋里有些混乱。 “啊什么啊?你作恶多端,人神共愤,阎罗王也不肯收你了!” 方晓云看着他,脸上散开一抹笑容:“就是说,你不用死了。” 73.相守相依 “啊什么啊?你作恶多端,人神共愤,阎罗王也不肯收你了!” 方晓云看着他,脸上散开一抹笑容:“就是说,你不用死了。 “哼……年轻人,口气倒是不小嘛!原来我师侄不只医术好,安慰人的技术也是一流。”鬼婆尾随而至,恰巧听见了方晓云的话,忍不住出言嘲讽道。 “呵呵,安慰人?我方晓云再怎么不济也是大家公认的天下第一神医,师姑你在解毒方面的造诣固然是无人能及的,但是,我再差,也差不到哪里,总之,办法我已经想到了,就不劳您老人家费心了。”方晓云轻描淡写道,脸上却是前所未有的自信。 鬼婆屡次吃瘪,气得浑身颤抖,无言应对,只得转身离去,往自己房间去了,眼不见为净:“是吗?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解开他小子身上的毒,我就不信当今世上,除了我鬼婆外,还有人能解开银雪的毒!” 方晓云笑着目送她离开,魔尊和影无踪随后也跨进了房门,两人异口同声道:“你说的是真的吗?” 方晓云昂首阔步,走到了桌子前坐下,气走了老太婆,尾巴都快要翘上天了:“当然,这种事怎么可能乱说。” “到底是什么方法?你研制出解药了?”床边的沐清霖心里七上八下,生怕他会突然说是开玩笑的。 “我说过,其实我一直都有办法,药方早就写好了的,药材除了雪莲花外,其余的都备齐了,因为雪莲必须是新鲜的,然后再以还魂珠的灵气为药引,便可药到病除,将银雪的毒彻底连根拔起。”方晓云给自己倒了杯茶,润了润嗓子道。 “还魂珠?那珠子不是早给文殊了吗?还哪来的还魂珠?”赵东篱忍不住脱口而出道,又下意识地看了沐清霖一眼,见他神色复杂,便又赶紧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没事,我没别的意思。” “我说了,是想用还魂珠的灵气而非还魂珠,就是只要能收集到还魂珠的灵气就行了,懂不懂?这会儿正好清霖采了天山雪莲回来,药材就全齐了。”方晓云打了个响指道。 魔尊皱了皱眉头又问:“还魂珠都没了,现在上哪去收集灵气?” “还魂珠原先是放在哪的?”方晓云高深莫测道。 床上的赵东篱眼珠子一转,顿时恍然大悟道:“乾坤鼎!” 沐清霖怔了怔,看了影无踪一眼,又看向了方晓云道:“乾坤鼎能吸收天地之间的各种灵气,还魂珠在那盛放了上千年,肯定有不少灵气被乾坤鼎吸去了,这么说只要能找到乾坤鼎,灵气的事自然也就能解决了,你说是吗?” 方晓云啜了一口茶,点点头赞道:“沐大少爷果然聪明,当初断肠谷那场混乱结束后,影无踪前辈不是将乾坤鼎带走了吗?说是带去天山冰镇!不知现下正在哪里?” “乾坤鼎么?我想想。”影无踪捋了一把胡须,一旁的魔尊则是一脸紧张地看着他:“喂,老鬼,你不会是老年痴呆,忘了将它埋在哪里了吧?” “呔……怎么可能!那日我们将乾坤鼎重新封印后,我就扛着它来天山了,这玩意邪门,我再怎么不靠谱也不会不知轻重,肯定是好好将它给封了。这会儿正躺在天山最高的峰的冰潭中,就是你之前葬剑的地方,天绝阵你撤了以后,取出天蚕剑正好有个大坑,我就丢进去了,又重新布上了天绝阵,我们去解开就好了。”影无踪瞪了他一眼,摆摆手道。 “那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吧?”沐清霖嚯地一下从床边站起,赵东篱微微一愣,忙拽了一把他的袖子道:“你都不用休息下吗?你看你现在,身上有多少伤口你知道吗?” “不碍事的。”沐清霖提着剑就要出去,影无踪急忙拦住他道:“身体不是铁打的,纵使是金刚不坏之身也是要休息的,别到时候小东篱的毒解了,你又倒下了。” “影前辈说得对,你不必心急,反正我们也已经等了那么长时间了,宫主身上的毒这几天是不会复发的,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方晓云说着,又看了一眼影无踪道:“既然是前辈埋的乾坤鼎,就前辈去将其挖出来吧!带回这里就好。还魂珠的灵气有不少都被乾坤鼎吸去了,此刻肯定还在鼎内盘踞缭绕,肉眼看不见,没有百年是决计不会散去的,所以我只需要将药材全都倒入鼎中熬成药汤便行,灵气自然就会融汇到其中去。” “那好,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取鼎,被负日双剑重新封印了的乾坤鼎就跟平常的铜鼎一般,应该很快就回来了。你们就留在这里照看东篱吧!顺便提防着点静蓉,她的用毒之术可怖,绝对不能掉以轻心!”影无踪说完,便踏出了方面,直奔峰顶冰潭去了。 屋内几人皆是松了口气,方晓云从箩筐中取出一朵雪莲,转身去厨房道:“我去准备一下,将药配好,影前辈一回来,就开始炼药。我约莫估计了下时间,最多花上三天时间,就能大功告成!” “谢谢你晓云。”身后传来赵东篱的声音,方晓云怔了怔,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大恩不言谢,那些矫情的话,你留着吧!我这人天生贱骨头,听多了好话反而浑身不舒坦,我方晓云一向只医我想医之人,谁都没法勉强,自然也无需感谢。” 方晓云走后,魔尊走到床边输了些真气给赵东篱,在额头上弹了一下道:“我看你平时挺稳重的一个人,这会儿怎么像个毛头小子一样?身体本来就虚,又吐了一大滩鲜血,要多长时间才能补回来?以后不许再如此莽撞了!” 赵东篱“嘿嘿”笑了两声,手一指一旁的沐清霖道:“你叫他以后不要再那么莽撞了。” 魔尊无语地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再继续呆下去,沐家小子大概要不耐烦了,便起身说了句:“儿大不中留。”转身出去,替他们把门带上。 屋子里静悄悄的,顿时只剩下沐清霖和赵东篱两人一言不发地对视,半晌沐清霖似乎突然想起什么,走到桌子旁,从箩筐中拿出一朵圣洁的雪莲花走到了床边坐下,将雪莲递到赵东篱面前,讪讪道:“给你。” 赵东篱愕然,一下子愣住了,好长时间才回过神来,指指自己道:“送我的?” 沐清霖目光闪烁,尔后干脆将视线移到了别处,干咳了一声,点了点头:“嗯。” 见他这副浑身别扭的样子,赵东篱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接过雪莲花,放到鼻子下嗅了嗅道:“挺香的,很清新的香气。” “嗯,跟你很像。”沐清霖看着他,脸上一片温柔,看得赵东篱有些局促,推了他一把,嗔道:“我又不是女子,竟把我比作花,就不怕我生气?” 沐清霖伸手将他双手紧紧地握紧,放到唇边嗅了嗅道:“真的。我第一次见到这雪莲的时候,脑海里想到的就是你,在我心里你就是这个样子的,清丽脱俗,顽强孤傲,真的很像。” 赵东篱再次愣住,半晌苍白的脸上竟浮起一抹红晕,平日里伶牙俐齿,舌灿莲花的他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我……呃呵呵……用这种词来形容一个十恶不赦的魔头,你不觉得有点……有点用词不当么?一般不都是诡计多端,阴狠毒辣之类的?” 沐清霖轻笑,拉过他的身体在他光洁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道:“原来你也会不好意思?” 赵东篱怔了怔,一拳砸到他胸口上,又推了他一把,没好气道:“你故意寻我开心呢?以前明明是不解风情,木头似的个人,才几天没见,怎么变得如此油腔滑调了?该不会是趁我不在,在外头拈花惹草学来的吧?坦白从宽,快从实招来,跟哪个姑娘学来的?” 沐清霖失笑,又将他拉向自己,低头在他唇上轻咬一下道:“都是跟你学的。” “好啊!拐着弯说我是姑娘?看我掐不死你!”赵东篱不分青红皂白地胡掐了沐清霖一顿,仍旧觉得不解气,张口就要往他脖子上咬去,沐清霖怕被他挑起兴致,赶紧制住他不安分的双手道:“别闹了,讲不讲理了你?你自己说姑娘来着,你这只爱咬人的猫!” “哼,反正我都不讲理!”赵小猫立刻炸毛,一把将沐清霖压到了床上,掐了掐他的脸上,低头又要咬下去,沐清霖抓着他乱作的双手,摇头躲避,两人厮闹了一会儿,最终以赵东篱体力不支告终。 最后两人双双卧倒在床上,肩并肩,头挨着头躺着,赵东篱见沐清霖满脸倦色,心中一疼,将脑袋枕到他胸口,把玩着他胸前的乌发问:“在山上吃了不少苦头吧?是不是很累?” “没事。”沐清霖淡淡回到,将下巴搁在他的头顶,轻轻闻着他身上的干净清新的青草香气。 “好好睡会儿吧!我很快就没事了,你不用再担心了。”赵东篱在他胸口低喃,渐渐闭上了眼睛,沐清霖的手指穿过他顺滑的长发,低头亲了亲他的头顶,也闭上了眼睛:“嗯。” 屋外大雪犹如撒盐,静悄悄地下着,远处是连绵起伏的雪山,高耸入云,白茫茫的一片,屋子里却是暖融融的,异常温馨而宁静。 74.苦尽甘来 影无踪很快就扛着乾坤鼎回来了,正逢夜幕降临,方晓云将配好的药材统统丢进鼎中,加上水,放到灶上,生了火往灶眼里丢了柴,便寸步不离地守在灶边。鬼婆却在这个时候进来,往灶台上看了一眼,心中顿时明白了七八分:“乾坤鼎!” “师姑果真见多识广,第一眼便认出此物,侄儿佩服!”方晓云拿着扇子边煽火边不慌不忙道。 “哼……你竟想到这种方法!我还当真以为凭你一己之力能钻研出解药呢!到头来还不是得靠这玩意?我还当有多大本事。”鬼婆一脸不屑,影无踪和魔尊听到她的声音,神色一凛都不约而同地走进了厨房。 鬼婆见他们神色紧张,更觉得好笑:“都说君子远庖厨,你们倒好,一个两个都往厨房里边跑,不怕传出去让人笑掉大牙吗?怎么,怕我会在里边下毒不成?” 影无踪脸上僵了僵,好声道:“静蓉,晓云正在熬药,你如果没什么事情,就先去外边坐着吧!晚上大家一起吃饭。” “呵,一起吃饭?你当真敢跟我一起吃饭?你就不怕我在饭菜里边下毒,把你们一同送往黄泉路么?”鬼婆艳丽的眼角闪过一抹讥诮,嘴上仍旧是刻薄。 “我知道你不甘心,等这事过后,我任凭你处置,你若是想让我死,我立刻就死在你面前,绝无二话!”影无踪态度诚恳,看着她一脸认真道。 “啪”地一声脆响在屋内蔓延开来,鬼婆身形颤了颤,张张嘴,什么都说不出来,抬起手一巴掌就打到了影无踪的脸上:“死?你说得真轻巧,死了倒好,一了百了!你就是情愿死,也不愿……好,真好,我走行了吧?我现在就走,滚得远远的,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污你的眼!” 鬼婆面容凄厉,大声吼完便跑了出去,正好撞到了闻声赶来的晴芸身上,晴芸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被她抓了手腕子往屋外拽去:“咱们走,回我们的鬼医谷去,免得在这里碍人家眼,遭人嫌!” “静蓉!”影无踪追在身后喊了一句,她充耳不闻,直接运起轻功,拉着晴芸消失在了茫茫夜幕中。 “这可如何是好?”影无踪站在门口看着她们离去的方向,脸上满是担忧:“这周围冰天雪地的,又是晚上,她们行囊都没带就这么走了,以静蓉的性格是绝对不会回来取的,天山离鬼医谷有好长一段距离,我担心……” “唉,担心你就去追吧!磨磨蹭蹭还是不是男人?”魔尊瞟了他一眼,看着屋外漫天飞雪道:“顺便替她们把行李带去,女人都是水做的,内心再怎么坚强也抵不过男人几句甜言蜜语,你现在追上去应该还不算晚!” “那么……”影无踪面露难色,看了屋内的乾坤鼎一眼,终究还是道:“那我去追了,这一去,再见不知是何时,毕竟是我欠了静蓉的,就让我这一辈子都留在鬼医谷偿债吧!至于乾坤鼎……” “快去吧!啰啰嗦嗦的,黄花菜都要凉了,乾坤鼎等用过以后我自然会提上峰顶重新封入天绝阵的,不用你费心!”魔尊径直截断他的话,影无踪脸上悻悻,转过身去:“那么我去跟清霖和东篱道个别就走,以我的轻功很快就能追上她们的。” “快走吧!”魔尊摆摆手,在厨房里随便挑了张凳子坐下,问方晓云:“方小神医,快好了没?” “再熬上个把时辰就差不多了。”方晓云笑着回道。 影无踪与沐清霖和赵东篱道过别后,提着行李没有半分犹豫,便奔入了茫茫飞雪中,屋内只剩下沐清霖和赵东篱两人相依坐在窗前看着屋外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屋子里静悄悄的,唯有床边的火盆里木炭噼里啪啦烧着的声音,还有彼此的心跳声。 “清霖,我好想墨儿,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赵东篱将头靠在沐清霖肩上,银亮的眼睛映着烛火闪着动人的光泽:“你说……他会不会恨我?” “不会的,墨儿是乖孩子,怎么会恨你?”沐清霖拥紧他,比起这个他更担心方晓云的药是否真的可以将他体内的毒彻底清除,如今鬼婆已经离开,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了! “你以前说的那些,都还算数吧?”赵东篱抬头看他,伸手捏他的脸:“是我娶你,你嫁给我哦!” “嗯。”沐清霖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低下头来亲吻他银色的眼睛:“你身体一好,我们就成亲。” “嗯。”赵东篱声音低低,一会儿竟没了声息,沐清霖低头去看,见他眼睛是闭着的,但是胸口没有起伏,前所未有的恐惧涌上心头,他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颤抖着伸出手半天不敢去探他的鼻息,只是轻声叫道:“东篱。” 他轻轻晃了晃他,怀里的人没动,身上也是凉凉的,他努力拥紧他,像是要将他融入血骨一般,仍旧觉得怀里一片冰凉,终于鼓起勇气,将手放到了他鼻下,脑袋轰地一片空白,身边一切仿佛全都不在了,唯剩眼前这个人。 脸上血色顿退,沐清霖双唇颤了颤,微不可闻地又唤了一声道:“东篱。” 没有回应。窗外白雪仍旧一刻不停地下着,屋内火盆里的木炭仍旧噼里啪啦地烧着。 一滴温热的东西落到了赵东篱脸上,湿湿的,紧接一滴又一滴,雨点般砸了下来,赵东篱心里闪过一抹诧异,再也装不下去,猛地睁开了眼睛,怔怔道:“你哭了?” 沐清霖脊背一僵,猛地睁大了眼睛,心里百感交集,五味杂陈,愣了半晌直接推开了他,抬脚走了出去。 屋内的赵东篱深知自己惹了祸,这次演过头了,装死装得太像把沐清霖给唬住了,而且还把他吓哭了!他居然哭了! 心里又是内疚又是欣喜,说不出的甜蜜盈满心田,让他觉得就此死了也值得了!下床穿鞋想要追出去,那人却又回来了,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赵东篱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唯唯诺诺道:“你……回来啦?那个……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会那么……” “好玩么?”沐清霖站在床边面无表情道。赵东篱心里一怵,忙道:“我不是故意的,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有什么是你不敢的?”沐清霖抱着胳膊,那眼神看得他心里拔凉拔凉的,赵东篱鞋才穿了一只,此刻正一手提着另一只正犹豫着要穿还是将它放回去,一旁的男人又飘来一个刀子眼,寒声道:“谁准你下床的?” 赵东篱缩了缩脖子,将鞋放了回去,另一边也脱了坐回到床上盘着腿,讪讪道:“我……我想去追你来着。” “躺好盖好被子。”沐清霖站在床边命令道,此刻沐清霖说往西,做了亏心事的某人肯定是不敢向西的,乖乖躺下可怜巴巴道:“我以后再也不会……” “你别误会,我只是回来跟你道别的,方晓云的药应该马上就好了,你身上的毒应该很快就能解开,我留在这里好像也没什么用了,是时候回去做我该做的了。”沐清霖看着床上的人,淡淡道。 赵东篱身形一震,双手紧紧地捏住被子,指节有些泛白:“你生气了对不对?你很生气,气到要一走了之吗?我说了,我以后再也……” “我为了你,不远千里来到天山,被鬼婆百般刁难,不惜冒着生命危险在山上呆了五天五夜,食不果腹,精疲力竭,有好几次险些跌落山崖,还时刻牵挂着你,为你担心。如今好不容易峰回路转,眼看我们就能迎来圆满的结局,你却故意装死吓我,你觉得好玩吗?我真的好累,再这样被你整几次,我迟早会崩溃!我从小到大没吃过这种苦,懂事以后就没哭过……这样,你觉得很好玩?” 沐清霖一脸平静地截断他的话,言语之间满是控诉,随即便转过了身子。 赵东篱心中一急,忙掀开被子,从身后抱着他的腰,想起他这段时间以来为自己所受的苦,心里自责地无以复加:“清霖我错了,我发誓,我以后再也,再也不这样整你了,我发誓,真的!” “我要如何相信你?你向来说风就是雨,那时会顾及到别人的感受?”沐清霖背对着站在,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但赵东篱知道此刻他定是心寒到了极点才会说出这样的话:“你想怎么样我都答应你,只要……只要别再说离开。”赵东篱难得服软,因为知道错在自己。 “你说话算话?”沐清霖将手覆在他手上,不知道是想扯开他的手,还是想握住,赵东篱心里七上八下的:“算数!” “你嫁给我,嫁到我沐府来,就这么决定了!”沐清霖背对着他一本正经道。 赵东篱愣了足足有半盏茶的时间才反应过来自己上了这木头的贼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一把将他拉到了床上按住:“好啊!敢算计我!以前不知道你这么有本事哦,快从实招来,从哪学来的?哪个坏人教的,看我不打死他!” 沐清霖笑着捏了捏他的脸,在他额头上狠狠地弹了一下道:“就是你这个坏人!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整我。” 说完便紧紧地抱住他的身体,将头搁在他颈侧,深深吸了口气道:“以后,不许再玩这种游戏了,你不知道,刚才我有多害怕,那种感觉,真想让你也尝尝。” 赵东篱鼻子一酸,也抱紧他,一脸认真道:“不会了,永远……都不会了!我发誓!” 75.大婚当前 春雷响,万物长。绵绵细雨送走料峭冬寒,隐山里春笋纷纷破土而出,露出尖尖的脑袋,像一个个好奇的小宝宝,窥视着万物复苏的大地。春归的鸟儿在刚刚抽枝发芽的树木间上蹿下跳,叽叽喳喳,在林子里不亦乐乎地戏耍,不到夜幕降临,片刻不得安宁。 传说中令人闻风丧胆的大魔头此刻正百无聊赖地躺在后院的木塌上,手里接住如飘雪般簇簇下落的梅花花瓣,注入内力,一片片将其弹飞,闷声道:“又是百花争艳的季节,你这寒梅又差不多该散尽了,啧……真是悲凉啊!也只有我怜你惜你懂得欣赏你。” 心情似乎不怎么好呢! “爹爹。”一个软糯的声音,远远地飘来,如银铃般清脆,赵东篱嘴角不自觉牵起一抹浅笑,张开双臂迎接用尽全力朝他扑来的肉团:“爹爹,爹爹……” “怎么了?”将小人儿抱至膝上,捏了捏他粉嘟嘟的小脸儿,心情不由自主地好了许多:“别跑这么快,当心摔倒。” “我才不怕!”小子墨窝在他怀里,抓起他胸口的乌发放到手里把玩:“爹爹,沐叔叔怎么没有跟你一起回来?他说过会把你带回来的,然后我们一起去白沙岛玩。” “爹爹这不已经回来了吗?我答应你,这一次无论去哪都会带着你一起的,绝对,绝对不会再离开墨儿了。”赵东篱温柔笑道,低头在肉嘟嘟的腮帮子上亲了一下。 子墨却不乐意,小嘴儿撅得老高:“可你是跟魔尊太爷爷一起回来的,沐叔叔明明去找你了,你们却没有一起回来,他去哪了?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没有。”说到这个赵东篱也相当郁闷,解了毒后,方晓云半路被颜梓岳的人掳走了,那木头送他到隐山山下竟独自回洛阳城了,说什么回去准备准备,要抬着八人大轿来迎,这一去竟了无音讯,连大年三十都没有露脸,搞得他吃过年夜饭后就像个独守空闺的怨妇一样一直郁闷到现在,简直是不可原谅! “那爹爹,等下次沐叔叔来,你是不是要嫁给他?”子墨嘟着小嘴,一脸聚精会神地看着他道。 赵东篱微微一怔,不屑地冷哼一声:“你沐叔叔心气高,这会儿我身上的毒也解了,他解脱了,再也不欠我什么,大概已经跟他喜欢的人浪迹天涯去了,哪里还会记得你爹爹我?再说,他来我也不会跟他走,凭什么是我嫁给他?再等八辈子吧!” “呃……爹爹。”子墨听完,立刻睁大了眼睛,炯炯有神道:“你这个样子跟一个人好像。” “谁?”赵东篱挑挑眉。 “村头的李寡妇!”子墨一脸认真道。赵东篱气不打一处来,将他按倒到自己膝上,冲着那圆滚滚的屁股,啪啪几个巴掌就送了上去:“你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你爹爹我哪里像寡妇了?” 子墨委屈,眼里泪花儿直荡,扁着嘴不满地腹诽道:“明明哪里都很像。” 赵东篱无语,直在心里把沐清霖祖宗十八代全都招呼了一边。 这边厢正生着闷气,那边沐清霖正快马加鞭往沐府赶,归心似箭,脸上满是急切。从天山回来后,本来是要筹备婚礼的,结果外公生了重病,只得与爹娘一同前往白沙岛探望,婚事暂时耽搁下来,走时匆忙,来不及亲自上隐山告诉那人,只得让沐府的小厮送信过去,结果这去时正逢寒冬,回来时候已经是春暖花开的季节,外公的病也全好了。 年前他也让人送了信,结果一直没有收到赵东篱的回复,那边无声无息,这头却是心乱如麻,一则担心他会恼,二则担心他的身体状况,毕竟方晓云被颜梓岳掳走后他身边就没有可以随时留意他病情的人。 刚回到沐府后,沐清霖衣服都没有换,转身就要往隐山跑却被夏怜馨眼疾手快拦住:“做什么去呢你?” “娘我去趟隐山,我担心东篱的身体。”沐清霖皱着眉头,眼睛一直看着敞开的大门口。 “看你急的!这会儿他估计正在气头上,你就这么过去,大概连魔宫的大门都进不去,还怎么把他娶回家?他那脾气,要是不愿意,谁都拿他没辙。”夏怜馨见自己的面瘫儿子此刻满脸焦急,假装叹气,心里其实乐开了花,赶紧支招道:“娘劝你,好不容易回了家,都走了这么长时间了,也不差这两天了,咱们先把婚事张罗了,该请的人请帖都送上门去,该准备的都准备好,到时候万事俱备,就只差新娘了!” 沐清霖不解:“可他若是不愿呢?你都说了他正在气头上,我至少得先去隐山看一下他,顺便想办法让他气消,不然我们准备的那些不都白费了吗?” “唉,你这傻孩子,这么正直怎么跟小篱斗?你若是现在去,估计不知道要磨到啥时候才能把这婚给结了!这次让为娘帮你一把吧!”夏怜馨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高深莫测道。 沐天启站在她身边,脸上闪过一抹无奈:“你又想了什么鬼点子?” “咳……相公,你先去让下人准备一下婚礼要用的东西,还有把请帖先写好,都发了,给我留张空的,我自己写哈!到时候让人送去隐山给东篱,让他过目!”夏怜馨看着他,眼珠子骨碌碌转着,沐天启则是一头雾水,心里总有股不好的预感:“为啥要专门留一张空的给你写?都写了不就完了?内容还会不一样么?还有啊……在这之前我们是不是要备好东西去提亲啊?” “呔……还提什么亲,怎么爹跟儿子一样呆,老四的婚事要是靠你这辈子怕是没指望了!让你准备就去准备,别给我做多余的事情啊!提亲什么的你想都别想,要是打草惊蛇了,看我揍不死你!”夏怜馨瞪了他一眼,一个劲地将他往里边推去,一边推一边催到:“赶紧的,别啰啰嗦嗦像个女人一样!” “唉……行行,你说什么就什么。”沐天启看了自己儿子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就走进屋忙活了。 夏怜馨重新拉起儿子的手,带着他往他的院落走去,边走边道:“来,跟娘说,新房想要如何布置?娘都给你安排妥当了!” 沐清霖总觉得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而且他什么都不跟东篱说,他会怎么想?夏怜馨一个劲地拽着他往他的院子走,他则是一脸恍惚,有些游移不定:“这样……会不会太突然了?我怕东篱他……到时候肯定会激怒他的,我看我还是先到隐山跑一趟吧!” “你这傻小子,万一东篱这辈子都不原谅你,难道你要等一辈子?娘只问你一句,还想不想跟他成亲了?”夏怜馨拉着他站在院子里,一脸严肃地问道。 沐清霖被她搞得一愣一愣的,木讷地点点头,一脸茫然地看着她,眼神有些空洞,夏怜馨失笑,摸了摸他的脑袋道:“那你信不信娘?” 沐清霖看着她,不说话,眼前的人笑靥如花,一脸宠溺。他记得他从小到大都不爱说话,总是一个人躲起来练功,不跟别的小孩玩,但是她总是能找到他,无论他做什么她都会支持,喜欢缠着他,比他更像个小孩子,喋喋不休地说话,即使他主动跟她讲话的次数屈指可数,但她似乎一点都不在乎。 还是不厌其烦地继续,总是那么耐心,用充满慈爱的目光看着他,从小到大,一点都没变。这就是他的母亲,一个美丽却不失豪气,与众不同的女人。小时候见她,艳丽的眼角总是画着浅浅红妆,很美,但如今容颜依旧,眉梢却多了几丝不易察觉的鱼尾纹,原来岁月竟早已悄悄在她脸上刻下痕迹,而他却一直都未曾察觉。 “娘。”沐清霖看着眼前徐娘半老的温婉女子,忍不住轻轻叫了一声,夏怜馨微微一愣,脸上竟有些不知所措:“怎么了儿子?” “我信你,你总是为我好,我知道的。”沐清霖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夏怜馨鼻子一酸,突然一头扑进了他怀里,嚎啕大哭道:“呜呜……我儿子长大了!我就知道,我宝贝儿子总有一天会懂得他娘的苦心,我儿子要成亲了,他长大了!” 沐清霖失笑,宠溺地摸了摸她的脑袋,任她的眼泪浸透自己的衣襟,脸上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柔和。 第二天午后,一场春雨刚歇,赵东篱又已经躺倒在院子里的木塌上懒洋洋地沐浴在雨后暖融融的春阳之中。黎青拿着一张刚从沐府送来的请柬神色匆忙地冲了进来,转眼就到了他身边,喘着粗气道:“沐府送东西来了,你看看。” 自从那日被赵东篱救后,逐日宫又重新并入了隐月宫,从此天下魔宫是一家,赵东篱是唯一的宫主,黎青是副宫主。但赵东篱从天山回来后就几乎把魔宫的事务全都交给黎青打理了,一则他身上确实不怎么好,需要好好休养,二则他实在没心思去管这劳什子的杂事了,一门心思全放在沐清霖身上。 黎青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后,一直嚷着要去跟沐清霖干一架,因为他知道了赵东篱之所以会搞得这么狼狈是因为沐清霖把还魂珠给了文殊,为此气不打一处来,输给这样的人他实在是不甘心,而且一想到赵东篱本来要偷偷躲起来一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人世他就觉得惊魂未定,对沐清霖的不满又加深了一层。 赵东篱自然是不会让他去,黎青为此终日郁郁,结果发现那人自从赵东篱回来后,竟一连几日都没有上隐山来,有点气他始乱终弃,心中又有些悻悻,觉得这是老天给他黎青的机会,他可以趁机夺回这个人的心。 不料他却无意间收到沐清霖托人送来的信,看了内容才知道他是因为临时有事不能来,出于私心便以宫主身体尚未完全恢复,宫中所有事情暂时由他来代处理,不能去打扰他为由,以后送来的信也都得先送到他手上,然后在转交给赵东篱。所以,后边沐清霖送来的信,自然一封都没有送到赵东篱手里,全都落到了情敌手上!赵东篱可是完全不知道的。 可这张请柬,黎青看着虽是沐府送来的,却是不得不亲自送到赵东篱手里的,原本以为沐清霖和他们宫主这回算是彻底完了,却不知恰恰中了情敌的下怀,日后每每想起这事悔不当初! 此时赵东篱看着请柬上新郎新娘的名字,差点气得吐血,直接把请柬捏做一团,丢了出去,咬牙切齿道:“该死的沐清霖,光明正大地娶别的女人,还敢把请柬送到魔宫来,他是嫌命长么?我赵东篱还没死呢!看我不去拆了他沐府!” 76.期盼 转眼就到了大婚当日,沐府到处张灯结彩,沉浸在一片火红之中,里里外外全都洋溢着喜庆的气息。向来坐怀不乱,漠视一切的沐清霖此时此刻正在自己的喜房外走来走去,竟到了茶不思饭不想的程度,夏怜馨见他这副样子觉得好笑,又有些无奈,人逢喜事精神爽,她儿子倒好,一副坐立难安的模样。 摇摇头,走过去将人拉了过去,坐到了院内的石桌前:“看你紧张的,以前娶风若兮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样?想当初你还拎着剑要出门比武呢!” 沐清霖皱了皱眉头,向来安之若素的他,此刻硬是不能静下心来:“但我们这是骗婚!按他的性子,日后还指不定会怎么闹,沐府肯定会被他搅得天翻地覆的。” “什么叫骗婚?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你当小篱他真是只猫啊?那可是只狼!不耍点手段,你这辈子怕是娶不到媳妇了!”夏怜馨敲了一下他的脑袋,一本正经道。 沐清霖仍旧是不放心:“东篱那么聪明,会不会被他识破?他要是不来怎么办?到时候我怕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还会与沐府对立,那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哎呀……你就放一百个心吧!都到这个份上了,他早就气昏头了,怎么可能会静下心来分析?无论是多聪明的人,一旦遇到了感情的事,都会变成傻子的!”夏怜馨信心十足道。 “东篱怎么可能会变成傻子?他很聪明的。”沐清霖无语。 夏怜馨更无语:“怎么不会?我眼前就有一个!这会儿已经成傻子了。” 沐清霖知道她话中所指,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的神色,饮了口茶站了起来道:“我先进屋去准备一下。” 夏怜馨看得出他很紧张,失笑道:“别担心,一定会来的!我和你爹都事先准备妥当了,宾客们也都知道此事,现场不会混乱的,就等着东篱上门了!到时候你做你该做的就行,其余的,交给我和你爹还有你哥他们,保证你们是堂堂正正成亲,礼数周全,从今天过后,你们就是真正的夫妻了,有名有份的!” 说完,又凑到他耳边神神秘秘道:“其实嘛……魔尊也知道此事,他和你外公是刎颈之交,年轻那会儿经常厮混在一起的,两个老头儿早就预谋好了的,这次为了促成美事,他不会出手帮小篱,所以你就放心吧!” 这也正是沐清霖所担心的,魔尊向来宠爱东篱,东篱那狂傲不羁的性子其实七八分也都是受了他的影响,倘若是东篱自己,他肯定应付得来,若是魔尊插手的话,事情肯定就会变得棘手得多,听他娘这么一说,心里果真定了不少。 事已至此,再多的忧虑也只是徒增烦恼,沐清霖突然就看开了,反正这一世早就已经认定了他,只要他快乐,杀了自己又何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一次,他再也不会放手了! 见自家儿子脸上恢复了镇定,夏怜馨颇感欣慰,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替他整了整身上的做工精细的大红喜服道:“昨晚几乎没怎么睡,今天又起得这么早,定是累了吧?进屋休息一会儿,娘去外边看看。” “嗯。”沐清霖点了点头,转身欲走进屋内,小李突然慌慌张张冲进了庭院,将一封信笺递到沐清霖手上道:“少爷,门外来了一位粗犷的青年,凶神恶煞,肩上扛着一把大剑,很可怕的样子。” 沐清霖摊开纸张,目光一凝,面色沉了沉看向夏怜馨道:“是苏恒。” “苏恒?”夏怜馨蹙起了眉头,接过他手里的信看了看道:“漠北第一剑客!他竟约你比试?而且还是今天,看来是来者不善!此人原本是北疆赤哈王朝第一猛将,力大无穷,手中大剑足有千斤,竟能单手持之,动作灵活,后来被罢黜,沦为西北一带的流寇头子,武功不在你大哥之下。前阵子也听说他来了中原,到处找人切磋武艺,而且至今未逢敌手,没想到竟在这个时候找上了你!” 在山上的时候赵东篱跟沐清霖提过此人,与他一起喝过酒,还夸赞过一番,沐清霖至今仍记忆犹新,而且心中颇有不悦,一旁的小李神色紧张:“少爷,这要怎么办?那人一看就知道不容易打发,而且宾客们都陆陆续续上门了,他就扛着一把大剑杵在那里,引来不少人侧目,议论纷纷,再这么下去,恐会起混乱。” “我去会会他。”沐清霖说着,就要回屋取剑,夏怜馨心中一急,忙拽住他的胳膊道:“儿子,你不会是想现在去跟他比武吧?你也不看看现在都什么时辰了?你忘了你今天要娶的人是谁了吗?难道在你心里,东篱跟风若兮是一样的?跟比武比起来无足轻重?你要想清楚啊!” “对啊对啊少爷!一会儿赵宫主来了,您要是不在可如何是好?况且您现在身上这穿着的还是……”小李也着急,沐清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大红喜衣,猛然回过神来:对啊,今天是他跟东篱成亲的日子,绝对不能被任何事情给搅乱了!比武的事,暂且缓一缓,反正来日方长。 思及此,他抬头看向了夏怜馨,夏怜馨会意,拍了拍他的肩膀,转头对小李道:“你带我去看看,我打发他,他苏恒再怎么霸道在老娘看来也不过是个毛头小子,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破坏我宝贝儿子的婚礼的!” 小李忙不迭点头,领着夏怜馨出去了,沐清霖被他这么一搅,又有些心神不宁,转身走进了屋子。 婚房内摆设古朴简洁,他知道那人的喜好,太过华贵的东西在他眼里不过是粪土,侮辱他的品味。屋子里静悄悄的,雕花的门窗上贴着大红双喜,桌子上摆着刻工精细的龙凤烛台,紫檀香炉,细颈酒壶,两个用个匏瓜剖成瓢杯,又以线连柄,他知道那是新婚夫妻用来喝合卺酒的杯子,娘昨晚上告诉他的。 又移至床边,半透明的红色纱帐被从中间挽至两旁分别用流苏固定,其间绣着龙凤呈祥,四时花卉的大红喜被和枕头映入眼帘,沐清霖心中不觉柔成一片,轻轻抚摸着床边衣架上与自己图案一样的新郎服饰,想象着那人穿着它的样子,眼底的温柔流泻出来,晕开一片,也只有那个人,能让他露出这样的目光,心开始“砰砰砰”地狂跳起来,不知为何,看到这些,他竟有种恍然若梦的感觉。 彼时也是这个时候,沐府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到处张灯结彩,花团锦簇,门前屋后都洋溢着一股喜庆之气。他要娶亲,心中却静如止水。一场春雨过后,他便来了,万紫千红开遍,心中从此不再平静。初见时他坏了他的喜事,此时他再来,理应要成就一桩喜事。突然有种迫不及待的感觉,毕竟这是他们彼此的债,今天就一并还完。 77.大喜之日逢情敌 爆竹声声催佳人,锣鼓阵阵迎新婚,此时正逢日正时分,沐府里的宾客差不多全都到齐了,新郎官迎了新娘子归家,装饰华丽的大红喜轿摇摇晃晃,随着轿夫轻快的步子轻拢慢捻,轿顶翘起的四角串着珠翠的流苏前后摇曳,玻璃珠串成的五龙五凤轿顶在春日温和的阳光下流光溢彩,施施然停到了沐家大门前,引来不少围观群众。 身着大红锦衣,玉冠束发,胸前挂着大红花,身形挺拔,俊美无俦的新郎官来到花轿前,耐心地候在一旁,平日里清冷无欲的脸上难得显现出几分柔和,让前来观看的年轻姑娘尖叫连连,个个面露羞色,眼带桃花,又是羡慕又是嫉妒,个个都伸长了脖子,等着新娘子下轿。 面目清秀的小男童手捧着一只装着两个大红桔的红漆喜盘献给新娘,请新娘下轿,未等新娘子露面,新郎官走到挂着大红色的彩绸,绣有富贵花卉、 丹凤朝阳和百子吉祥图的轿门前,抬脚踢了一下,礼数一一俱全,这会儿,新娘才从花轿里边慢吞吞地走了出来,沐清霖走上前去,执起新娘子的纤纤葱手,领着她一同跨进了沐家大门。 墨发白衣的赵东篱混在人群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面容俊逸的新郎官儿,看着他一本正经,礼数周全,充满耐心地将花轿中的人牵进沐府,在阵阵锣鼓唢呐,爆竹礼炮,尖叫拍掌声中紧紧地攥住了拳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他竟敢如此待我!亏我还……”赵东篱咬牙切齿道,一旁的魔尊拍了拍他的肩膀,凑到他耳边低声道:“大丈夫能屈能伸,拿得起放得下,感情的事是不能勉强的,缘起缘灭,随他去吧!他既然诚心邀请了你,你便欢欢喜喜地来,高高兴兴地走,不能让人家看扁,省得让人以为我们东篱有多么放不下他呢!正称了他的心。” 赵东篱气得七窍生烟,恶狠狠地往里头瞪了一眼,怒极反笑道:“我当然高兴,高兴得不得了,不过你也知道,我高兴的时候往往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还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到时候你看着就行,千万别插手。” 老魔尊无语,这个机灵鬼,带他来不就是摆明着要让他插手的么?他明知道他一旦与沐清霖动起手来,凭他一己之力不是沐清霖的对手,到时候自己不可能会看着他受伤,所以绝对不会袖手旁观,他的胜算就会大大增加。不过,这样就正中他们下怀,一切似乎都在按照计划进行着! 两人一同跨进了沐家大门,里头传来了司仪洪亮的叫礼声:“一拜天地。” 赵东篱一个机灵,下一声还未响起,立刻加快了脚步,魔尊也快步追了上去,还没跨进喜堂的门槛,他手中的天蚕已经腾空出鞘,一声锐利的剑鸣响彻天际,喜堂中的人皆是一惊,纷纷退至两边,沐清霖的嘴角却微微上扬,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东篱。” 深邃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来人的脸,深情款款,连声音都不自觉温柔了许多。“闭嘴!不许叫我的名字!”白色的身影,手执一柄秋水长剑,急速掠身上前,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招式凌厉繁杂,让人目不暇接。 沐清霖却没有躲开,只是站在那里一脸平静地看着他,甘之如饴,剑尖眼见就要穿过他的喉咙,众人都屏住了呼吸,这时身后却有人急速掠上前来,眨眼功夫身上好几处大穴已经被点住,赵东篱猛然睁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道:“死老头,你做什么?” 魔尊拍了拍手,摸摸他的脑袋,心平气和道:“乖孙别气,老头子我是怕你伤了他,痛的却是自己,到时候悔恨终身可就不好了!” 这时一个雍容华贵,白眉长须的浑身上下尽显霸气的老人从前边走了过来,伸手拍了一下魔尊的肩膀,哈哈大笑道:“干得不错!今晚我们哥两好好喝上一杯,不醉不归!” 说完又细细打量起眼前的赵东篱来,半晌点了点头,一脸赞赏道:“嗯,霖儿的目光不错,好一个风度翩翩,神采飞扬的俊儿郎!当真一表人才,玉树临风,丝毫不比霖儿逊色。” 赵东篱微微一愣,侧着眼睛瞧魔尊,意思是在问,这位是谁? “这位是我外公,今天是咱们成亲的日子,所以外公早早就过来了。”沐清霖看出他的意思,便主动替魔尊回答道。 沐清霖的外公?那岂不是大名鼎鼎的白沙岛岛主夏正候?虽是第一次见,但果真不同凡响,这气场,这体魄,一看便知不是常人!等等,什么叫咱们成亲?谁跟你是咱们? 想到这里,赵东篱气不打一处来,冷哼一声道:“沐大少爷你是不是看错人了?你的新娘子在那边呢!”说着目光撇到了一直静静站在沐清霖身后侧,还罩着红盖头的新娘子身上。 沐清霖脸上闪过一抹无措,身后的人却迈着轻盈的步伐走上前来,在他的胳膊上拍了拍表示安抚,看得赵东篱满心酸溜溜的。让他始料不及的是,近在眼前的新娘子却突然掀开了盖头,现场一片哗然,虽然大家都早有准备,事先得到通知,但还是有好多人被惊到,但最吃惊非赵东篱莫属,下巴掉到了地上,半天捡不起来:“你你你……你……” “你什么你?快叫娘。”夏怜馨莞尔,抓起他的手在他手背上拍了拍,慈眉善目道:“想不想看看其他人的请柬?” “其他人的请柬?”赵东篱舌头有些打结,一头雾水地看着她,神色难得有些呆滞。 夏怜馨笑而不语,接过一个宾客递过来的请柬在他面前展开道:“你自己看。” 那个递过请柬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阔别多日的颜梓岳,而他的身边站着的人是方晓云,见赵东篱目光向他投来,神色有些古怪,张张嘴像是想说什么,却被颜梓岳无情地站到他面前,将他们的视线阻隔,再也传递不了任何信息。 颜梓岳对方晓云的心思,赵东篱自然是再清楚不过,那日回隐山的途中,颜梓岳亲自带人将他劫了去,如今看来,那位呆头呆脑的方神医怕是早被那头狼吃干抹净了,而且时刻栓在身边,片刻不得脱离,此刻应该是想向他求助来着。但如今他自己都自身难保,哪里顾得了他,思及此,无奈地叹了口气,视线落到那张红色的喜帖上,目光蓦地一紧,整个人再次愣住,只见上方新郎新娘的名字不是别人,正是沐清霖和……他的名字! 怎么会是他? 他看的时候明明是一个陌生女子的名字,为何这张上边却是……这沐家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唉,乖孙,你就别诧异了,这是一个圈套,目的就是为了将你引来,然后套住懂了吗?”魔尊看不下去,怕再拖下去宾客们都等得不耐烦了,便拍了拍他的肩膀,索性揭开了谜底。 沐清霖神色有些紧张,赵东篱听完先是一怔,紧接着大有火山爆发之势,魔尊眼疾手快,抬手点了他的哑穴,冲沐清霖摆摆手道:“我孙儿就交给你,赶紧带进去换衣服,回头等你们过来拜堂呢!” 沐清霖眼神犹疑,见赵东篱一双凤眼恶狠狠地瞪着他,仿佛随时会喷出火来,心中有些担心他会气得吐血,但事已至此,横竖今天过后,他要杀他剐他都随他去了,反正婚是必须得结的!沐清霖不再多想,径直将他拦腰抱起,往自己的院子走去了。 一路上赵东篱的眼睛一刻不停地瞪着他,那视线凌厉地像是要狠狠在他脸上戳出一个洞来,沐清霖低头看他,没有丝毫在意,面色平静,走到新房的隔壁房间,将他放下。又去隔壁取来喜服,褪去他的外衣,正准备替他将做工精细,绣着龙凤呈祥的锦袍替他穿上,却有人突然破窗而入,屋内两人皆是神色一凛,沐清霖反应迅敏,径直揽过赵东篱的腰,两人一起滚到了一旁。 只见一道刺眼的金光闪过,他们身后的木床直接被剑气劈作两半,轰然坍塌。 沐清霖眯起了眼睛,看着来人手里那把泛着金光的大剑,由剑柄自剑尖,盘绕一条金色的巨蟒,虽是雕刻出来的,却是巧夺天工,栩栩如生,一下便猜出了他的身份:“苏恒!” “放开他!”不请自来的青年男子,面容刚毅,眉目皆如刀刻,有棱有角,虽然身高体壮,但也并不难看,竟还显得非常有男子气概。 “他是我即将要娶的人,我名正言顺的妻子,我为何要放开他?”沐清霖目光冷冽,语气也有些阴寒:“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我不想见血光,如果苏大侠诚意来参加婚宴,我自会命人将苏兄领去宴客厅,为苏兄准备一桌上等的酒菜。但若是有人故意前来捣乱,不给我沐某面子,无论是谁,我定会让他站着进来,横着出去。” “哼!好大的口气!” 苏恒满脸不屑,看了他揽在怀里的赵东篱一眼,又重新看向沐清霖道:“你沐清霖的大名在江湖上如雷贯耳,我苏某也早有耳闻,一直想找个机会与你这个不败神话切磋一二,今日听闻你从外地归来,便特地前来邀战。不料正逢沐兄大喜,经过尊夫人的一番开解,苏某本想来日再约,毕竟,我苏恒虽然来自西北荒凉之地,但向来不是蛮不讲理之人,也无破坏人喜事的爱好,本着凑热闹的心,沾些喜庆之气,便在此逗留了片刻,想看一看到底是怎样的女子,能虏获天性凉薄的沐兄的心。 不料却逢上了这一场闹剧,想不到你们沐府贵为武林盟主府,理应光明磊落,仰不愧天,不料竟合伙算计我兄弟,实在是可耻!” “你兄弟?”沐清霖挑眉,脸上却是没有任何表情。 “对啊!怎么样?我跟风流早就认识了,我们还在沙漠里对着明月喝酒到天亮,他弹琴可好听哩!”苏恒抓抓脑袋,想起那时的场景,眼里满是怀念,竟憨憨傻笑出来。 赵东篱心中着急,又不能说话,只能干瞪眼。那木头擅妒,说白了就是整个一大醋缸,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打翻,之前在山上的时候,他跟他提过苏恒的事,他明显已经不高兴了,现下苏恒却在这种时候前来抢人,虽然此刻他心中对那木头有气,但是……但是绝对不想看到他受伤,自己也不想离开他。 他不是不愿跟他成亲,是因为他之前将他丢在隐山不闻不问了这么多天,现下又突然跟老魔头众人合起伙来算计自己,让他面子上挂不住……他今天来其实……其实不是真的想杀沐清霖,而是想像上次一样,前来抢婚的,不料却将自己送了进去,叫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但绝对不是苏恒想的那样!如今在苏恒眼里,定是沐清霖强迫自己与他成亲,然后自己百般不愿意,苏恒这人性格耿直,而且向来讲义气,今天怕是不拼个你死我活,他决计是不会离开的! “你只当他是兄弟?”沐清霖突然冷笑一声,低头看了赵东篱一眼,捏起他的下巴,当苏恒的面在他唇上落下一吻,然后面无表情地看向了他,语气冷得像冰:“难道苏兄不想这么对他吗?” 78.皆大欢喜 “你只当他是兄弟?”沐清霖突然冷笑一声,低头看了赵东篱一眼,捏起他的下巴,当苏恒的面在他唇上落下一吻,然后再次冷冷看向了他,语气阴寒得像冰:“难道苏兄不想这么对他吗?” “你……你当谁都跟你这无耻之徒一样,对个男人抱有那种龌蹉的想法?我是真心把他当兄弟!你竟敢当着我的面轻薄他!”苏恒气结,手中大剑一挥直直指向沐清霖,大喝一声道:“是个男人你就放开他,跟我单打独斗!”本想出招,又怕误伤了他怀中的人,苏恒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呵……轻薄?”沐清霖嘴角微勾,竟是在笑,赵东篱深感不妙,努力转动眼珠子,试图让苏恒快些离开,暗中运功试图冲开哑穴,却被身后的男人撞破他的心思,直接封住了他的内力,附在他耳边低声道:“乖乖在这里等我。” 赵东篱心里滑下一滴冷汗,沐清霖此刻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寒气,让他不寒而栗,他定是误会了,一会儿苏恒能不能活着离开还是一个问题。 沐清霖将他拦腰抱起放到了床上,拉来被子盖到他身上,转身对身后的人道:“去外面打。” 赵东篱心中一紧,眼角余光瞥见沐清霖落在床上的大红衣袖,一把攥住,紧紧地扯住,沐清霖回过头来看他,赵东篱忙向他挤眼色,示意自己有话说,苏恒见他憋得难受,便对沐清霖道:“你把他哑穴解了吧!这样憋着怕会把人憋坏。” “哼……你倒是关心他。”沐清霖冷眼看他,又低头去看赵东篱,见他嘴唇拼命地蠕动,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似乎真的很难受,便抬手解了他的哑穴。 赵东篱长舒了一口气,像是终于解脱了般,抓紧沐清霖的袖子道:“今天是我们成亲的日子,别动气。” 沐清霖眼里闪过一抹诧异,转而又掠过一丝惊喜:“你同意了?” 赵东篱点了点头,心中却冷哼道:“这不过是权宜之计,等成了亲后,看我怎么折腾你!” 一旁的苏恒也是吃惊不小,他那兄弟前一刻不还想提剑杀了沐清霖,怎么下一刻就答应了?难道他是为了自己才不得已答应的? 思及此,苏恒很仗义地上前一步看着赵东篱道:“风流你别怕,别为了我委屈了自己,他沐清霖的名号我不是没有听过的,今天豁了这条命,我也要带走你!要死,也要死在一起!” “谁想跟你死在一起啊!大哥你要是死别害死我啊!”赵东篱大惊,在心里大叫道。眼睛小心翼翼地撇向了一旁的沐清霖,果然,一张菱角分明的俊脸此刻黑得可以与锅底媲美了:“死在一起?”沐清霖几乎是咬牙切齿挤出的这四个字,接着利刃般的目光又直直地投向了床上的赵东篱:“原来你们已经到了生死与共的地步了?” “没没没……木头你别误会,我跟他真的是清白的!兄弟之情,没有别的!兄弟之情而已!你千万不要误会啊!”赵东篱紧张得语无伦次,赶紧对那边的苏恒嚎道:“你快走啊!我是真心想跟他成亲的,他没有逼我,快走!” “莫兄……”苏恒欲言又止,见他这副样子,心中始终放心不下:“哪有人成亲被点着穴道的?他肯替他解开穴道我就走!” “你走了你自然就会解开的!”赵东篱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的,眼泪都要挤出来了,这人怎么就这么死心眼? “你可是真心喜欢他,想要跟他成亲?”苏恒不死心地追问,沐清霖只是站在床边,面无表情地听着。 赵东篱却是沉默了,沐清霖身上一僵,脸上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心跳却是越来越快,垂下眼帘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脸。苏恒则是耐心地站在一旁等他回答,心中更加笃定了赵东篱不是真的想要跟沐清霖成亲,不过是担心他会受伤而已,不料床上的人沉默了半晌过后,脸上却散开了一抹淡淡的笑容,无比坚定道:“嗯,我喜欢他,也愿意为他死,我们之间的故事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总之,我跟他是生死与共的爱人。” 沐清霖脸上闪过一抹动人,苏恒的下巴掉到了地上,眼睛张的有铜铃那么大:“此话当真?” “当真。”赵东篱坚定不移地点头,苏恒微微一愣,脑子里突然掠过很多年前的那个画面,柔和的月光笼罩着大地,远处是滚滚黄沙一望无垠,夜荒凉而寂静,少年盘腿坐在屋顶,散着一头墨色的长发,纤纤玉指灵活地拨弄着琴弦,月光洒在他脸上,身上,指尖,镀上了一层朦胧的银辉,好看得让人别不开眼。 就在他发愣之际,那少年突然腾出一只手抓起身旁那坛上好的女儿红,用嘴咬开,仰头灌了一大口,又递给了他,单手拨弄着琴弦,流泻出来的曲调竟也那么好听,那时他真的以为,他遇到的不是凡人,而是误入浊世的谪仙。 那晚他们在沙漠里畅聊了一夜,他本是出来寻找他在混战中失散的儿子,不想却遇见了如此美好的少年,他记得那时他说,瑶琴之美不是三言两语可以概括,这个世上能听懂它的人不多,我到现在还没有遇见过。 那时他懵懵懂懂,只觉得那少年长得特别好看,弹出来的曲调也特别好听,但他却看不清他的内心,他的面目重重叠叠,在朦胧的月色下显得越发迷离而不真实,再怎么努力去看都无法辨清,似戴了千万层面具,从不会在哪一个人面前展露他的内心。 分别时心里忍不住怅然又有些失落,如此美妙的人儿,不知是谁会是他的知音,不知哪个能有幸听懂这瑶琴中的奥秘。不料,这人此时此刻,却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沐清霖,在这个江湖上,神话一般的男子,心有不甘,却是那人亲口承认,自己亲耳听到的! “苏兄。”见他神色有些恍惚,赵东篱忍不住有些担心,试着喊了他一声,不料那人却如梦初醒,猛然挥动手中大剑,直冲沐清霖而去。 赵东篱心头一震,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让他有些措手不及,忙对沐清霖喊道:“清霖,小心!” 这一声几乎是脱口而出,未经过大脑。苏恒眼里闪过一抹受伤的神色,身形一顿,但他手里的巨剑叫黄莽,是江湖十大名剑之一,也是当今世上体型最大的剑,打造时曾嵌入黄金,整把剑重足有千斤,却锋而不钝,在他的手里运用得恰到好处,一招一式衔接得天衣无缝,犹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但沐清霖岂是等闲之辈?身形一偏就避了过去,手中祭出乌绝,挡住那把使尽全力朝他劈来的大剑,“哐当”一声脆响过后,两剑交接处火花迸射而出,两人皆被强大的剑气震开数尺,沐清霖的背撞到了墙上停住,苏恒则是直接撞向了身后的大门,径直将门撞破,整个人被丢到院子里。 正好被魔尊遣来查探情况的诺澜撞着,年仅六岁的孩童虽然比一般同龄小孩胆子大,但还是免不了被惊一跳,忙朝屋内跑去,大叫道:“宫主,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 小男孩从苏恒身边跑过的时候,一个玉佩掉到了他面前,捡起来一看,顿时又惊又喜,忙从地上起来,也冲进了屋子,一把拽过诺澜就狠狠地往怀里揉,泗涕横流道:“我的儿,爹终于找到你!” 沐清霖和赵东篱听完皆是一愣,原本以为苏恒提着大剑气势汹汹地冲进来,一把拽过诺澜是要劫持他当人质,不料却突然上演了这么一出,让屋内的两人皆是缓不过神来,诺澜更是整个都呆若木鸡,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伶牙俐齿的他,半天说不出一句来。 “儿子,宝贝儿子!爹可算找到你了,你是我儿子啊!我叫苏恒,我是你爹,你姓苏知道吗?你是我儿子!我终于找到你了,定是你娘天上有灵,让我在这寻到了你!”苏恒抹了一把男儿泪,将噤若寒蝉的诺澜从怀中放出,蹲了下来,扶着他的肩膀,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又道:“这几年你是怎么过来的?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受委屈,对不起,爹现在才找到你。” 诺澜看着眼前精壮有力,人高马大的汉子,脑子显然一下子不够用,一脸迷茫地看向床上的赵东篱,动了动唇半天才问道:“宫主,他……他真是我爹吗?” 赵东篱皱了皱眉头,脸上也有些疑惑:“苏兄怎么知道诺澜是你儿子?” “诺澜?他叫诺澜吗?”苏恒从地上站起,走到了床边,一脸恳切道:“我儿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风流你跟兄弟我说说,这一切来得太突然,我……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诺澜是我给他起的名字,几年前我去过一次西北,在遇见你前不久捡了这孩子。”赵东篱说着,像是又突然想起了什么道:“对了,那个时候正逢你被赤哈王削去军衔贬为庶民,那时西北一带发生了一场动乱,我去的时候已经结束了,正好救下了这孩子。但是,这也不足以证明诺澜就是你儿子啊!” “莫兄你有所不知,当年那场动乱正是由我而起,那时军中士兵与我形同兄弟,特别拥护我,我突然被大王削去军衔,他们有好多人不满,我也心有不甘,就起了谋反之心,最终累及全家。诺澜他娘亲就是在那场动乱中死去的,诺澜也下落不明,自那以后我一直在找他,但是一直没有找到。而那些与我一起谋乱的兄弟也都死得七七八八,剩下少数则一直跟随在我身边,沦为漠北一带的流寇。” 苏恒说到此处,突然悲从中来,叹了口气道:“当年我不该意气用事,毁了家庭,害了弟兄,如今好不容易找到犬子,算是老天对我的眷顾吧!” “你怎么知道诺澜是你儿子?”赵东篱再次问道,接着又说:“当年我带回诺澜的时候他才两岁,容貌的话跟现在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差距的,一下子不可能辨认出来。” “是这个。”苏恒将刚才捡到的乳白色昆仑玉递到他面前,接着道:“这上边刻着一个‘苏’字,是我们苏家的标志,每一个苏家人都有一块一模一样的玉石,不信你看。”说完他又从怀中掏出一块一模一样的玉石递到赵东篱面前,上面果真也刻着一个“苏”字,这回赵东篱不得不信了,因为那是诺澜随身携带的信物,从他捡回他的时候就在他身上了,想不到今日果真起了用处。当年他在大漠先是救了诺澜,又遇到了苏恒,但怎么也想不到的是诺澜竟然是苏恒的儿子!这是无巧不成书,大概这一切冥冥之中上天皆有安排吧! “这么说,我不是孤儿了?”一旁的小诺澜听得一愣一愣的,脸上掩抑不住激动,一下子蹦了起来欢呼道:“我不是孤儿,我不是孤儿!我诺澜有爹的!哈哈哈哈……我要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给墨儿,他一定会替我开心的!” 见儿子这么高兴,苏恒也高兴,一把将他抱起,架也忘记打了,直接抬脚走出门口道:“乖儿子,墨儿是谁?你跟爹爹说说。” “我喜欢的人。”门外传来诺澜骄傲的声音,苏恒一愣,哈哈大笑道:“那一定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不是,墨儿是男孩子,但我就是喜欢他。”诺澜认真解释道,随着苏恒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声音也越来越小,渐渐变得模糊不清,只隐隐约约听到苏恒豪迈的声音道:“走,爹爹带你去吃好吃的,把这些年漏掉的通通补上!” “好啊好啊……我最爱吃好吃的了!一会儿我们给墨儿带回来,他爹爹成亲,定是走不开的。” …… 听着两人消失在远处的对话声,赵东篱失笑,沐清霖则是站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他,赵东篱一抬眼,就对上了那双黑亮的眸子,这一刻仿佛就是永恒。 79.终成眷属 听着两人消失在远处的对话声,赵东篱失笑,沐清霖则是站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他,赵东篱一抬眼,就对上了那双黑亮的眸子,这一刻仿佛就是永恒。 屋子里静悄悄的,大红的喜服还挂在床边的衣架上,沐清霖静静地看了床上的人一会儿,便伸手取过衣服,扶起赵东篱的身体想替他穿上,却听他道:“你解开我的穴道,我自己穿。”声音听起来有点别扭。 沐清霖却没有答应,只是拉着他站起,替他穿好外衣,系上腰带,顺便帮他上上下下都整理了一遍,一切都打理妥当了,才抓起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道:“你鬼点子多,我怕一会儿你反悔,所以,就暂时委屈一下,拜过堂后,我就替你解开穴道。” “可你连我内力都封了,一会儿拜完堂,你给解开吗?”赵东篱有些委屈,撇撇嘴又道:“我保证不会反悔。行不行?” 沐清霖看着他不说话,赵东篱心里七上八下的,又道:“我是真心想跟你成亲的,你给解开吧!不然一会儿怎么拜堂?况且外边那么多人,日后传了出去,说是我堂堂魔宫宫主被人强行逼婚这让我的面子往哪里搁啊?” “有我在,没有人敢乱嚼舌根。”沐清霖说完,直接伸手将他拦腰抱起,走了出去,边走边道:“时候不早了,娘和外公他们还在外面等我们,别误了吉时。” “喂……死木头,先把我穴道解开啊!不然我怎么拜堂?身体都不能动!”赵东篱想挣扎,无奈身上软绵无力,一动也不能动,只能一脸愤恨地瞪着他。沐清霖无动于衷,直接大步往外边走去,边走还边不忘警告道:“一会儿不许乱说话,否则我直接把你哑穴点了。” 赵东篱本来还想大叫来着,听他这么说立刻就禁了声,任由这个霸道的男人抱着自己往喜堂走去,心里却是郁闷无比。明明自己都说了是心甘情愿想跟他成亲的,这人怎么还这么蛮不讲理?之前随随便便把他丢在隐山那么长时间不闻不问,他都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现在这家伙反而还得寸进尺了!真是让人忍无可忍,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无可忍也只能忍了! 本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理念,赵美人最终还是忍气吞声,异常乖巧地任由他家男人抱着他堂而皇之地步入人头攒动的喜堂。 夏怜馨此刻也已经换了衣服出来,坐在高堂位上乐得合不拢嘴,魔尊也已经就坐,沐清霖走到喜堂中间,将怀里的人放了下来,堂外围观的宾客和下人个个削尖了脑袋往里瞧。颜梓岳坐在贵宾席上,手揽着方晓云的腰,看着大堂中央站着的一对新人,脸上若有所思,一旁的方晓云使劲地掰开他的手却被他揽得更紧,几乎是肆无忌惮,凑到他耳边道:“不然,我们也成亲吧?” 方晓云猛然一怔,眼睛瞪得像两个铜铃那么大,白皙的脸腾地一下就成了熟透的番茄,胡乱地推了他一把道:“别乱说!谁跟你是我们?” 颜梓岳笑着摇摇头,还想说什么,堂内突然响起司仪洪亮的叫礼声:“一拜天地。” 两人同时往新人站的方向看去,只见赵东篱的脊背有些僵硬,动作完全是由沐清霖扶着完成的,说白了是被那人强硬按着身体拜的堂。夫妻对拜过后,沐清霖便再也不管屋内众人,直接抱了人就往自己的新房去了。 方晓云担忧:“我怎么看宫主都像是被迫的,这样不公平!” 颜梓岳失笑:“不公平?你怎么知道他心里不情愿的?他若是不情缘,你觉得这个世上有谁能强迫他吗?” “真的是这样吗?”方晓云有些闷闷不乐,总觉得在这之后宫主就彻彻底底变成那个千年冰山脸的人了,那以后岂不是有什么事情想要找宫主帮忙的话,都得看那个人的脸色咯? “当然。他不是走不了而是不想走,舍不得走。”颜梓岳看着他们的背影,脸上有些羡慕,侧过脸看着身边那位一脸丧气的小家伙,心里有些无奈:“希望我也能等到那么一天,你不想走,舍不得走的一天。” 将赵东篱抱回房间后,沐清霖终于解开了他的穴道,赵东篱身上虽然可以动了,但是内力仍旧被封着,也就跟不会武功的普通人没啥区别。一脸郁闷地坐到了摆着龙凤烛台的桌子前,双手撑着下巴看着桌子上的雕着精致花纹的酒壶发呆,故意不去看沐清霖的脸,无声地抗议着。 “你怎么都不回信?”沐清霖看了他半晌,突然没头没脑来了这么一句,赵东篱微微一怔,抬起头来看他,脸上有些茫然:“什么?” “我那天跟你一起从天山回来后,本来是想准备婚事,然后再去隐山向你提亲的,不料我外公生了重病,只好临时赶往了白沙岛,事出突然,没来得及亲自上隐山跟你道别,便托小李带了信去。后来一直到大年三十外公的病也未见好转,我们只好在那边过年,我担心你的身体,其间写了好几封信给你,但是你一封都没回。” 沐清霖坐到了他旁边,脸上的神情有些复杂,视线扫过他的脸又移到了别处:“你不是不讲理的人,不可能因为这种事情生气,唯一可以解释的是……我也不确定,回来时候本想直接上山跟你说明这件事,顺便提亲,但是我想你大概已经忘了我们要成亲的事。” 赵东篱听得一愣一愣的,缠绕在心中多时的疑虑这会儿终于解开了!原来这些日子他担心沐清霖忘了他,沐清霖同时也在担心自己会忘了他,事实的真相却是他们始终心系彼此,坚定不移,却当局者迷,反而误解了对方。聪明如他,此刻怎会猜不到是黎青动的手脚?但碍于这木头是个醋坛子,黎青的本意也是出于对他的感情,他决定换种说法:“我刚从隐山回来的时候,身上还不是很好,为了养伤,宫里大小事务都交给红鸾他们管了,信件什么的下人也都会送到他们手上,再转交给我,红鸾事多,估计收到随手一放就给忘了。” 沐清霖皱了皱眉头,脸上却没有多少怀疑,因为此时此刻,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他们已经拜过堂,是合乎礼法的夫妻了,眼前的人已经完完全全属于他,只属于他一个人的。 看着男人炙热如火的目光,赵东篱脸上闪过一抹局促,眼珠子四处游动,不敢将视线停留在他脸上,小声埋怨道:“明明说好了是我娶你的,结果变成我嫁过来了,哼……你算计我。” 沐清霖脸上散开一抹柔和的笑容,伸手抚上他的脸,将他拉过来一些,点了点他的鼻尖道:“你忘了在天山的时候,你说了什么吗?那时候你说只要我能留下来,什么都可以答应我,怎么,现在想反悔了?” 赵东篱撇嘴,朝天翻了个白眼,老大不情愿,还一脸委屈道:“那时也是被你算计的,我心里不高兴了,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你是个言而无信的小人,之前为了哄我上当多好听的话都说得出来,说什么要嫁给我结果还不是把我给娶了,我不开心,一点都不开心。我就是太单纯了,没什么心机,老是被你耍得团团转,反正我就是纸鸢,线就栓在你手里,横竖飞不远的唉。” 听到单纯,没什么心机的时候,沐清霖险些笑了出来,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一脸无奈道:“我明天就对外宣布是你娶,我嫁行不行?今晚过后,你去哪,我就去哪,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么……” 赵东篱听完,眼睛亮了亮,忙一本正经道:“说好了的,不许耍赖,你嫁,我娶!” “行行行……都依你。”沐清霖觉得像个小孩子般斤斤计较的赵东篱着实可爱,捏了捏他的脸,凑过去亲了一下,一脸认真道:“现在我可是你的人了,你赵大宫主可不能始乱终弃啊!” 听到“始乱终弃”四个字的时候,被宠得有些飘飘然的赵大宫主本就明亮的双眼变得更加铮亮了,脑袋晕乎乎的翻来覆去也就想着今晚要如何把眼前这尊冰山大美人给乱了,他娶么!宠幸妻子是他应尽的责任! 不过在这之前是不是先要把合卺酒给喝了?思及此,赵东篱忙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桌子上,指了指上边的酒杯有些不好意思道:“虽然我们同为男子,那些世俗繁文缛节可以全部省略,但毕竟是成亲……一生也就只有这么一次,那些该有的步骤还是不要省了吧?我怕会不吉利。” 沐清霖明白他的意思,嘴角微微一勾,伸手拿起桌子上的酒壶,将桌子上两个杯子斟满,递过去一杯,赵东篱接过,见那人一双深邃的黑眸,此刻正直勾勾地看着他,脸上下意识地感到有些热,忙催促道:“看什么看?快喝!” 说着就要将杯子往唇上送,却被沐清霖按住了手,握着杯子的手臂绕过他的,将杯子抵到唇边道:“是这样。” 赵东篱微微一愣,调侃道:“想不到你这木头知道的还挺多的,看来也不是真的除了比武外就两耳不闻窗外事嘛!” “本来我也不懂这些,因为要跟你成亲,我特地问了我娘。”沐清霖勾着他的手,目光变得异常柔和而深情:“因为对象是你,不是别人。只要是跟你有关的事情,我都想要认真对待。” 见眼前的人突然愣住,沐清霖透过杯沿,从他那双美得惊心动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诚恳而认真表情:“东篱,如果从今以后,我们就是夫妻了,真真正正的夫妻,只属于彼此,这一世天涯海角,生死相随,白头到老,你可愿意?” 赵东篱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不再冰冷的男人,脑海里飞快地掠过往日两人相处的画面,从相遇到相爱,从生离死别到如今的洞房花烛……脸上蓦地绽开一抹明艳的笑容,仰头将杯中的美酒饮尽,无比坚定地点了点头道:“我愿意。” 80.良辰美景 喝过合卺酒后,已是日暮时分,太阳潜入地平线,慢慢地掩去最后一抹金边,回廊外的灯笼一一亮起,整个沐府灯火通明,繁花似锦,欢声笑语不绝于耳,到处洋溢着喜庆的气息。 夏怜馨亲自送了吃的进来,在沐清霖耳边低语几句,便将人拉了出去,指了指桌子上的饭菜对赵东篱道:“小篱肚子饿了先吃吧!清霖是新郎官,好歹出去露个面,免得怠慢了客人。” 沐清霖一脸不情愿,赵东篱倒是通情达理,还帮忙劝道:“也对,外头来了这么多人,都是爹娘的朋友,你好歹出去应酬一下,也算是给爹娘一个面子。” 媳妇都开口了,沐大少爷自然是不会拒绝,推推搡搡便到了门口,皱了皱眉头,又回过头来道:“那你先一个人待着,好好吃饭,我很快就回来。” 赵东篱乖巧地点点头,沐清霖便转身出去了,他前脚刚走,便有人后脚溜了进来,赵东篱怔了怔,看着眼前一脸谨慎的方晓云,眨眨眼道:“不在外边吃饭,跑过来作甚?” “我是来帮你的!”方神医坐了下来,随手拿起一粒花生米丢进口中,一脸高深莫测道:“你想不想在上头?” “什么上头?”赵东篱心中知道他的意思,却装傻道。难道老子看上去就一定是下边那个?太伤自尊了! “就是像沐清霖压你那样,压他!”方晓云凑到他耳边,眼珠子扫一下两边,压低声音道。 赵东篱一口茶水险些喷了出来,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定了定神,一本正经道:“今晚我是夫,他是妻,他嫁我娶,理应是我在上的!这个需要想么?” 方晓云看穿他的心思,摸了摸下巴,一脸促狭道:“莫非宫主有十足的把握,能压了他?沐清霖有多强大难道你没有领受过?万一到了那个时候兽性上来了,你又被封了内力,他若反悔你也拿他没办法啊!这新婚之夜,当下边那个,心里滋味不好过吧?” 赵东篱强装镇定,鄙夷道:“才不会,那木头挺讲信用的,我信他!” 方晓云支起胳膊搭他肩上,轻描淡写道:“这不是讲不讲信用的问题,男人嘛……到了那个时候,邪火一上来了,什么都给抛到脑后了,那时候信用就是个屁!” 赵东篱心里咯噔了一下,斜着眼睛瞄着他,犹疑不定:“啧……怎么被颜梓岳拐带了两三个月,脑子比以前机灵了许多,这些都是你切身经历?” 方晓云脸上一红,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撇过了脸有些愤懑道:“那个禽兽,老子迟早要讨回来的!” 说着便腾地一声站了起来,赵东篱窃笑,心里也猜到了七八分,呷了口茶假惺惺安慰道:“又不是黄花大闺女,不用这么三贞九烈,不必担心名节问题,就当是给狗咬了一下,难道你还想要咬回来?” 其实赵东篱心中是这么想的,若是狗还好办些,那可是头狼啊!小羊送到嘴边,哪有不吃的道理?你去了,讨不到半点便宜,还赔了自己,多亏! 可方神医明显很不服气,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反正这个仇,我总有一天会报的!要不然我留在他身边干嘛?” 赵东篱无奈地摇了摇头,忍不住在心中感叹道:这小羊中了大尾巴狼的圈套,还心甘情愿地往里边钻,给他个活结,他还把自己给栓牢了,这颜梓岳还真是命好! “喂,你到底需不需要我帮忙?若是心甘情愿被人压,我也不勉强,兄弟一场,我也算是仁至义尽了。”方晓云见他一脸若有所思却不说话,生怕沐清霖突然回来,发现他在这里偷偷幽会他的新娘,到时候颜梓岳来了他也得缺胳膊断腿!多长几个脑袋也不够他摘啊! 思及此,不敢多做逗留,抬脚作势欲走。赵东篱脸上踌躇了一下,眼珠子飞快转了一圈,最终还是将他叫住了:“你要怎么帮忙?论武功的话,咱俩加起来,再多个颜梓岳也不是那木头的对手啊!” “我是谁?我可是大名鼎鼎的天下第一神医啊!会没有办法?”方晓云回过了头,随手丢了一个小纸包给他,脸上异常骄傲道:“拿着,这叫‘销魂散’,我的独门秘药,绝不外传,专门高价卖给青楼,用以TJ不听话的小倌的。小倌你知道吧?无论性子多么烈的,只要沾了那么一丁点,都会变成银娃荡妇,求着你襙他,比青楼里的妓还要银荡!” 赵东篱怔了怔,想起沐清霖一脸媚色在他身形婉转承欢的模样,喉咙竟没来由地一阵干涩,赶紧问道:“这药要怎么用?” “混进酒水给他喝下去就行,效果立竿见影,我就怕到时候你会遭不住!”方晓云指了指桌子上的酒杯,笑得一脸猥琐,身形一闪,溜之大吉了。 赵东篱拿着小纸包细细端详一会儿,心里天人交战,拉锯了好长一段时间,终是将里边的药粉倒进了酒杯里,因为,这洞房花烛夜,一辈子也就只有这么一次,以后沐清霖会怎么折腾他他不管,反正今晚他一定要在下边! 下过药后,向来临危不乱的赵大宫主,难得紧张了一回,但是沐清霖迟迟未归,他坐着有些无聊,感觉肚子有些饿,便拿起筷子,开始吃饭,吃饱喝足后,沐清霖还是没有回来。赵东篱百无聊赖,双手撑着下巴,盯着桌子上的烛火发呆,没一会儿就感觉上下眼皮打架,往桌子上一趴,就睡了过去。 此时富丽堂皇的宴客厅内,觥筹交错,杯盘狼藉,时不时传出一阵爽朗的笑声,有的喝高了还扯开浑厚的嗓子就唱了起来,载歌载舞,东倒西歪,什么模样的都有,夜宴也接近了尾声。 沐清霖终于得以脱身,没有片刻迟疑,疾步往自己的宅院走去,很快就到了新房门前。院内的昙花一簇簇绽放,迎着清风明月,暗香扑鼻,良辰美景,就在眼前,沐清霖站在门前,看着里边跳动的烛光,心中竟有些紧张。 推门而入,第一眼就看到了桌子上那一抹亮红的身影,转身将门阖上,落了门闩,迈着沉稳的步子走到那个人身边。趴在桌子上的人睡得极沉,竟然完全没有察觉有人接近,长密的睫毛像是收憩的蝶翅,乖乖地拉拢着,在眼下投下两道暗色阴影,面容沉静,乖巧而安宁。沐清霖看得出神,脸上是人前从未展露过的痴迷神色,连他自己也未曾察觉。 犹如梦境般的画面,如此美好,不忍心打破,但更想要走进这副画里,融入其中,与他共同经历。终究是伸出了手,抚上那人恬静白皙的脸颊,挽起一缕乌发弯腰吻上他的眼睛,两扇睫毛颤动了一下,蓦然睁开,那明亮的双眼,像是倒映在湖中的明月,水汽氤氲,朦朦胧胧,随着清风泛起一圈圈涟漪,一圈一圈地在你心头散开。 沐清霖失神片刻,拨了拨他腮边的长发,低头在他的额角吻了一下,柔声道:“怎么不到床上睡?夜里风凉,当心染上风寒。” 赵东篱睡眼惺忪,胡乱地抱着他的腰,将脑袋扎在上边蹭了蹭,含糊不清道:“怎么才回来?我等了好久,好无聊的。” “抱歉。”沐清霖失笑,手指插入他柔顺的长发中,揉了揉,一脸宠溺道:“去床上睡。” “嗯。”赵东篱嗫嚅着点点头,又在他肚子上蹭了蹭道:“我渴。” 沐清霖脸上散开一抹柔和的笑容,有些无奈,随身坐到了他身旁的凳子上,将他拉到膝上,环着他的身体,拿过桌子上的茶杯递到他嘴边:“喝吧!” 赵东篱懒懒地靠在他肩上,揉了揉眼睛,眼皮子抬了又闭上,迷迷糊糊,张口就喝了下去。 81.洞房花烛 赵东篱懒懒地靠在他肩上,揉了揉眼睛,眼皮子抬了又闭上,迷迷糊糊,张口就喝了下去。 暖黄的烛光将他一张秀气的瓜子脸映得火红,水润亮泽的双唇红艳艳的,看得沐清霖双目猛然一缩,下一刻唇已经印了上去,攻城略地。唇齿相依间,赵东篱的神智再次模糊了不少,微微喘息着像是无声的诱惑,将沐清霖一步步逼入绝境,吻得更加狂热,更加欲罢不能。 “嗯……”怀中的人自喉中发出像是小兽般若有若无的低喃,带着浓重的鼻音,雌雄莫辩,含糊不清,双手抵在他的胸口,脑袋微微躲避却伸出湿热的小舌缠住他的又迅速逃离,或深或浅地试探着,欲拒还迎。口齿之间熟悉而又惑人的香气,扑在脸上湿热的气息若即若离,彻底唤醒了沐清霖心底最原始的欲望,这是男人的本能,下腹有一团火在燃烧,隐忍而强烈,完全不受控制,像是随时会冲破闸门,奔涌而出。 转身将人重重地抵在身后的床架上,将舌头抵在他的舌根处,收刮掠取着他口中不断溢出的津液,一双墨色的眸子在烛火的照映下跳动着两簇火光,满是掠夺的神色。 赵东篱双眼迷离,脸上泛着不寻常的潮红,但这些在沐清霖看来只会觉得越发诱人,赵东篱此时却是浑身发热,完全不同于往日欢爱时的反应,浑身上下犹如千万只蚂蚁在噬咬,尤其是身后那个难以启齿的地方,瘙痒空虚,快速地蠕动着,期待着有什么东西能狠狠地将其填满,捣搅一番:“唔……好热……好难受嗯……不够……” 沐清霖的双眸蓦然变得幽深,重重地喘了一声,大手抓住他的衣襟,用力往下一扯,撕拉一声,红色的喜服直接被蛮力撕开,露出大半个圆润的肩头,白皙的胸口上,粉色那点已经微微挺起,在耀眼的烛光下显得红灿灿的,泛着诱人的光泽,颤颤巍巍,无声地蛊惑着。 顿时只觉得喉间一阵干涩,没有片刻迟疑,低下头去含住一颗,感觉怀中的人猛地一颤,双手紧紧地抓着他的双臂,像是用尽了全力般,抓得他有些发疼。吊着眼去看,只见此时赵东篱倚着床柱,双眼涣散,微微地喘息着。白皙光滑脸颊上早已染上情潮,带着难耐而又愉悦的神色,檀口微启,贝齿若隐若现,猩红的舌头时不时自口中探出,在被噬咬得有些红肿的嘴唇上,快速地舔了一下又隐没其间,沐清霖一阵心旌摇曳,全身的血液都瞬间冲向了欲望的源头,下腹热浪翻涌,横冲直撞地寻找着突破口。 好死不死,这个时候怀里的人儿突然伸手揽住他的脖颈,胡乱地在他脸上亲吻,带着哭腔催促道:“另一边,另一边也要。” “轰”地一声,脑海里仅剩的一丝理智彻底崩塌瓦解,沐清霖一把将他身上剩下的衣物尽数扯去,让他浑身上下每一寸肌肤都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他面前。然后低头吻住他的红唇,唇齿并用,又是啃又是咬,将舌头探到最深处,惹得赵东篱低声呜咽,双手攀在他后背,胡乱地在他的衣服上抓出一道道痕迹:“嗯嗯……唔……” 直到赵东篱感觉自己马上就要窒息了,沐清霖才大慈悲地放过了他,然后伸手将他推到柔软的被褥里,开始宽衣解带。 赵东篱躺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睁着水汽的氤氲的双眼迷茫地盯着帐顶,脑袋一阵放空过后,男人精悍干练的身躯就压了上来,强硬而坚定,犹如乌云盖顶,强烈的压迫感,让人无处遁逃。 迷迷糊糊间猛然想起之前沐清霖给他喝下的那杯茶,正是他睡前精心为沐清霖准备的,不想最后却到了他的腹中!方晓云果真害人不浅,如今他浑身上下每一寸肌肤都渴望着被人啃吻咬噬,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是,身后那个原本不是拿来承受的地方,此刻拼了命地渴望被贯穿!期待已久的洞房花烛夜,原本以为他可以扳回一局,不想还是被压的命,竹篮子打水,一场空。赵东篱悔不当初,再一次引火自焚,将自己送进了虎口! 赵大宫主此刻心中无比悲凉,眼角下意识地瞥向了桌子上的罪魁祸首,那个早已空了的茶杯。沐清霖低头亲吻他的脖颈,舌头在他喉结上打圈,用牙齿细细地啃咬着,在他身上引起一阵阵轻微的战栗。 “嗯……”喉中低吟一声,赵东篱的眼角仍旧盯着桌子上的茶杯不放,意识渐渐模糊,胸前的一点再次被含住,沐清霖用舌尖轻刺,牙齿叼着慢慢地研磨,另一边也被粗糙的手指拈住,以指甲轻轻扣挖亵玩,强烈的快感一阵阵袭来,赵东篱难以自持地伸吟出声:“啊……”同时纤细的双腿也缠上了沐清霖坚韧有力的腰身,身下前后两处皆渴望得到安慰,让他忍不住挺起下身轻轻地磨蹭着沐清霖血脉喷张的下腹。 沐清霖心中微微诧异,今天的赵东篱热情得有些过头,但是欲伙只增不减,让他更加地想要将身下之人狠狠地占有,让他与自己融为一体,再也不分开。炙热的吻,霸道而狂野,密密麻麻地落满了整个胸膛然后逐渐向下来到那个早已生气勃勃的地方,低头猛然含住:“啊!唔别……呜呜……” 情动时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模糊了视野,赵东篱浑身上下轻轻地战栗着,双手紧紧缴着身下的床单,那人湿热的舌头在他那处来回舔舐,由顶端而下,一圈一圈地吞食,直至深入到喉咙之中。脑里一派兵荒马乱的景象,烟尘翻滚,神智溃不成军,一遭天堂,一遭地狱地游走,口中除了伸吟便再也说不出其他:“啊啊……” 一股股热浪汹涌澎湃地涌向下腹,然后寻得突破口,再也抑制不住,眼看就要破闸而出,那人却含得更深,猛然狠狠地一吸,赵东篱猝不及防,尖叫出声:“啊……清……呜呜……快放……唔啊……” 腹中热液尽数洒出,一滴不漏地到了沐清霖口中,赵东篱垂下眼帘,见他没有吐掉,而是吊着一双幽暗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脸,然后喉结滚动一下,尽数吞到腹中。赵东篱脸上一热,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猛地别过脸,目光再次落到了桌子上,龙凤蜡烛静悄悄地燃烧着,红光映在他高朝过后的脸上,让那张精致得有些过分的绝美脸庞变得越发艳丽。 沐清霖撑起身体,深邃的黑眸满是掠夺的神色,欲望深沉而浓烈,他垂头亲吻他光滑的侧脸,含住他圆润的耳珠以舌尖轻轻逗弄,赵东篱敏感地缩了缩身子,想躲,却被按住了脑袋,湿滑的舌头像是一条敏捷的灵蛇,强硬地闯进他的耳内,有些粗鲁地翻搅着:“唔……别……不要这样啊啊……” “舒服么?”耳边响起男人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却富有磁性,有种难以言喻的魅力隐含其中,让人难以抗拒:“嗯?不舒服?”将舌头,微微退出一点,在他异常柔软的耳垂上轻轻咬了一下,惹来身下之人一阵急促的喘息,心中颇有成就感,带着征服的满足,低笑一声又道:“是舒服的对吧?你不回答……就当是默认了。” 赵东篱侧着脸,耳根早已红透,嘴巴抿得紧紧的,生怕一不留神就有羞人的伸吟自口中逸出,沐清霖见他的眼睛一直盯着桌子上的烛火看,手一抬,欲将其挥灭,却赵东篱突然按住:“别。” “怎么了?”沐清霖在他脸上轻吻,然后将头埋在他的颈间,允出一个个青紫的印记,却丝毫没有停下了的意思。 “传闻婚房里的龙凤蜡烛如果途中没有被吹灭,自己燃到了头代表着夫妻可以长长久久走到头。”赵东篱压抑着喘息,看着桌子那跃动的烛光轻声说道。 沐清霖微微一怔,转头往桌子上看了一眼,然后再次低头吻住他的唇,两人很快又纠缠到了一块。 82.大结局 沐清霖微微一怔,转头往桌子上看了一眼,然后再次低头吻住他的唇,两人很快又纠缠到了一块。 赵东篱感觉身上越来越燥热难耐,意识渐渐变得模糊,只知道揽住身上的男人,不断地往他身上磨蹭,希望可以减少一些燥热感,赤果的肌肤毫无保留地接触在一起,极其暧昧地摩擦着,燥热感非但没有褪去反而让欲望之火燃烧得越发猛烈。 沐清霖再也忍受不住,翻过他的身体,拨开他墨色的长发,顺着他光裸的脊背一寸一寸地亲吻下去,手指探进臀缝,来到即将接受他的地方,惊奇地发现那里竟已经湿濡一片,微微张合颤动着,像是在谄媚在邀请,迫不及待地地想要让他进去,酐畅淋漓地驰骋。 “真银荡……”沐清霖呼吸变得更加粗重,伸手拿过床头事先准备好的润滑膏,挖出一些,然后将手指探了进去,转瞬眸色变得越发幽深,眼里的火焰跳了跳,往日冷若冰霜的俊脸此刻欲望毫无遮掩地彰显在脸上,像是恨不得将身下之人一口吞下,拆吃如腹,一点都不剩。 里面异常火热,烫得手指下意识一缩,膏药一碰到肠壁立刻就融开,艳丽的穴口一阵一阵地蠕动着不断地将他的手指一点点地吞进去,如此香艳而又婬靡的画面完完全全地落入沐清霖的眼中,顿时只觉一阵口干舌燥,喉咙一阵阵缩紧,声音嘶哑得吓人:“忍忍。” 然后猛然加入一指,近乎是粗蛮地扩张着,赵东篱有些受不住地摇了摇头,但是身体软绵无力,完全没有反抗能力,异物入侵的不适没有多久就被消除,后面很快又加入了一指,在他体内急切地旋转按压,沐清霖翻过他的身体,让他仰躺,抓过他的手按在他喷张的昂扬上,低头舔吻他敏感的耳垂,哑着声音哄诱道:“安抚一下它,我喜欢你的触碰。” 赵东篱红着脸握住他的,炙热的触感烫得他手心发疼,手小心翼翼地捋动着,试图安抚那个灼热的活物,却明显感受到它在他的手里胀大,越发得硬热,修长的手指都有些握不住:“你……啊……”体内最要命的一点突然被按住,赵东篱惊叫出声,身体猛地一颤,后处紧紧地缴住沐清霖的手指,让他眸色变得越发暗沉,再也无法忍受地抽出手指,将他的双腿压到了胸口,将自己一点一点地送了进去。 赵东篱闭上了眼睛,双手抓紧了床单,异常敏感的身体让一切触觉放大,有种身体被人从中间一寸一寸剖开的错觉,进去到一半的时候,沐清霖彻底失去了所有耐心,人类本能的兽欲支使着他,直接狠狠地将自己完全送了进去。“啊……”赵东篱低叫出声,那种被填满的胀痛感不觉得特别难受反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从心底溢出,蔓延到了四肢百骸,要知道,与爱人合二为一,是这个世上最美妙的事情,无论是从身体还是心理。 沐清霖低头亲吻他颤动的睫毛,眼睛,鼻尖,舔去他眼睛沁出的泪水,下身开始了最原始的律动,两人的喘息声交汇到了一起,红纱帐外,一对红烛无声地燃烧着,偶尔会想起几声噼里啪啦的烛泪触火的声音,见证着这满室旖旎。 泄过一次后,赵东篱身上的热潮丝毫都没有褪去,体内汹涌的请欲反而愈演愈烈,疲软的四肢完全不受控制地缠住沐清霖的身体,抵死缠绵,拼命地想要得到更多,嘴里好无意识地低喃道:“给我,给我……” 沐清霖浅出深入,一下下撞击着他体内让他无法忍受的地方,目光落到了他泛着潮红的脸上,只见身下之人微张着嘴,贝齿若隐若现,不可自制地喘息着,猩红柔软的舌头自口中伸出,在泛着水光的红唇上一圈一圈地舔过,目光涣散迷离,染上一层朦胧的水雾,失了往日的冷静沉着,完全沦陷在请欲之中,说不出的妩媚动人。 呼吸蓦然一窒,抱住底下的人翻了个身,赵东篱就坐到了他的身上,突如其来的变动,让赵东篱寻回了一丝神智,脸上闪过一抹无措,垂着眼看他显得有些无助。 沐清霖嘴角勾起一抹邪笑,眼神暧昧而缠绵,用坚定而不用拒绝的语气道:“自己来。” 赵东篱猛然睁大眼睛,感受到体内的炙物一下一下地跳动着,像是在催促在引诱,那人突然一把将他的身体拉下,墨色的眸暗若深潭,直勾勾地望向他的眼底,铺开一张细密的网将捆绑,然后拉下万劫不复的深渊:“呵……真是,再这样下去……存心折磨我么?” 他低笑,低沉的嗓音带着蛊惑的力量,胯处突然重重地往上顶了一下,赵东篱猝不及防,惊叫出声:“太……太深了……” “还好。”沐清霖支起身体靠在床头,双手箍住他细瘦的腰,往上提了提,汗珠顺着他的额头滑下,显然也快忍到极限,口气却是戏谑道:“自己动。” 赵东篱趴到他的胸口,双手攀在他宽阔的肩膀上,底下完全被填满的饱胀感让他有些无所适从,药性丝毫没有褪去,他浑身上下都在叫嚣着想要得到更多的满足,但是那个人却是铁了心的没有再动,任由自己停留在他的体内,不上不下,异常磨人。 最终,赵东篱仅剩的一丝理智彻底崩塌瓦解,溃不成军,双腿分开跪在他身体的两侧,手紧紧地攀着他的肩,上上下下地开始动作起来。沐清霖躺了下来,顺势将他的身体往后推开,赵东篱的双手就自然而然地脱离了他的肩,再也找不到地方借力,只能撑着身体,往后仰去,全身的重量都落到了两人交接的那处,这种深度让他惶恐,却无处可逃,只能听凭欲望的驱使,一下又一下地抬起自己的腰,然后坐下去,而沐清霖每次在他落下的时候都会抬胯往上顶,每一次都狠狠地钉到他体内,撞到最敏感的那点。 屋内的烛光渐渐弱去,最后一滴烛泪滚下发出刺耳的滋滋声的,然后彻底湮灭,龙凤喜烛燃到了尽头,床上剧烈的运作却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带着哭腔的伸吟,一声比一声媚人,不知是痛苦还是难受,配合着肉体的撞击声,在安静的屋子内回旋盘绕久久挥散不去。 月光透过雕花的木床洒了进来,映出红纱帐内一对交缠的人影,沐清霖抬起身子迎合着身上之人每一次下落,欣赏他长发纷飞,媚眼如丝的艳丽模样,完全情迷意乱,毫无保留地在他身上大声伸吟,狂乱地扭动着纤腰。 这样的赵东篱只为他一个人展露,在这个世上,除了他以外,没有人可以看到,只有他可以肆意欣赏,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将他占有。 你的桃源在哪里?我陪你去找。我的桃源,我已经寻到。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