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尘一话(重生之“月老”很难为)——小桥古道
小桥古道  发于:2014年08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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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案:

 这是一个炮灰帮人牵红线的故事。 ****** 我蹬腿死进地府的时候,阎王老爷跟我说,我是个彻头彻尾的炮灰命。不过不要紧,他可以在我的生死簿上添一点桃花运,不过我要答应他一个条件。 重投个胎帮人牵红线。 于是我投了胎。 可阎王老爷,你能不能告诉我,为啥这当事人一号和二号都是男的?这要老子怎么牵? 注:此文原名:《[重生]“月老”很难为》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前世今生 虐恋情深 搜索关键字:主角:陈一宝,沈清岚,小理(叶少然),白远,李玉箫 ┃ 配角:众人 ┃ 其它:重生,狗血,强强,炮灰,前世今生 第1章 这车是什么时候开到我面前来的我也不知道,就听见一记响亮的刹车声在噪音堆里拔了尖儿,我一扭头,刚好看见了那个抢我女朋友的小白脸坐在金灿灿的轿车里,紧跟着白晃晃的车灯在眼前一花,然后我就跟坐云霄飞车似的上了天…… 阴曹地府。 谁也没告诉过我阎王老爷是个小白脸,还是当下最流行的那种唇红齿白的小白脸。 我隔着两竖排齐刷刷的鬼差队伍瞧着传说中地府一把手,他稳稳当当坐在堂中央,幽幽的声儿就这么飘过来:“堂下何人?” 我恭恭敬敬报上大名:“陈一宝。” 薄薄的两片嘴唇一抿,细眉一拧,然后就不说话了。 我平生跟这种“程咬金式小白脸”交手过无数次,血粼粼的教训告诉我,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是碰上了,就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十几秒过去了,阎王老爷依然没说话。正当我以为他不准备说话的时候,这位祖宗开了口。 他说:“你是光棍?”我靠! 两排的鬼差一听这话笑得浑身直颤,队伍立马东倒西歪。 阎王老爷继续在堂上揭着老子的伤疤:“第十五任女友亦是同一男子跑路……”他念到这里顿了一下:“你可见过叶判官?” 我说:“没有。” 他又翻了一下手上的册子,叫来旁边的鬼差,鬼差兄弟一路凌波微步飘过来,伸手从怀里捞出一本金光闪闪的玩意。 我接过手一瞅。 “第一世,郑一宝,炮灰命。第二世,郑一宝,炮灰命。第三世……第九世,陈一宝,炮灰命。” 一个森森的念头冷不丁飘过,我抬头看旁边的鬼差兄弟:“这是什么东西?” 殿上半天没吭气的阎王老爷接过话头:“你第九世投胎之前喝了孟婆汤,所以这些事你都不记得了。” 我愣了一下,然后一懵,接着心里一凉。 孟婆汤。是个人都知道,这玩意是孤魂野鬼投胎之前的必喝良品。 小白脸阎王说我喝过孟婆汤,换句话说,也就是我陈一宝原来,曾今,过去,很可能是个蹬了腿的鬼魂。 要是没猜错的话,刚才鬼差兄弟给我看的那册子,八成记的就是我前几辈子的事。 我靠…… 知道自己没什么桃花运,可没料到连前几辈子这炮灰运也是一路走得风流潇洒。 这边正走神,那边阎王老爷就直奔主题:“既然你忘了前几世的事,那本殿就帮你回忆一下。” 我很纳闷,人蹬腿后入地府,之后受审再喝孟婆汤,最后跳还阳河。 按理说,这阎王老爷直接按部就班就行了,何必还要帮我回忆前几世呢?闲得慌? 我和小白脸阎王找了个歇脚的地儿,我喝热茶,他讲故事。 陈一宝,也就是现在的我,在前几世的时候保留了后头的两个字,改了个姓,全名郑一宝。听说这姓郑的兄弟也和我一样,光棍一路打个没停,不过他更点背,与世长辞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老婆早给自己整了顶绿帽子,含恨蹬腿的那年刚满三十。 饶是这姓郑的兄弟再惨,那稀烂的桃花运也没打算放过他。 于是,在一路横扫千军的炮灰之后,郑兄弟终于迎来了那要人亲命的第八世。 要说这第八世还真有点出人意料,前面一路爱女人爱得要死要活的郑兄弟,在这一世不知怎么的就成了个同性恋,还看上了个眉目俊美的公子。 虽说这第八世的郑一宝投了个富家少爷胎,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可头上顶着的依旧是朵烂桃花,谁会料到这二缺的少爷居然稀里糊涂的领着一帮人去大街上公然抢人?? 可人算不如天算,哪知道那俊美的公子竟是当朝丞相的儿子!可咱郑兄弟到底不是吃素的,依旧迎难而上不怕各种艰难险阻,一路追着那丞相之子直达京师。登时,这事儿在京师闹得沸沸扬扬,一水的离谱八卦传言满天飞。更有甚者居然领着一帮兔儿爷上丞相府拜访丞相公子,想着投其所好。 这下可要了老丞相亲命了,他德高望重却吃了王八亏,百口莫辩啊。一怒之下,竟迁怒那“始作俑者”的郑小少爷。 于是可想而知,这倒了八辈子血霉的郑兄弟郑小少爷就稀里糊涂的被安了个没原委的罪名,莫名其妙的打入天牢了。 不过后来又听说,这小少爷在牢里头日子也过的不安稳,蹬腿之前还与那丞相公子有所纠葛,咽气的时候也没落得消停。 本来事情到这份上也就完了,可出人意料的是,这天杀的第八世居然有这炮灰兄弟的唯一一颗红桃花,没错,这郑一宝的那朵“红桃花”就是那丞相公子。原来,当初阎王老子在帮阴魂转世的时候,脑袋里还在盘算地府的月钱,一时疏忽出了差错才让郑兄弟这第八世又顶了一辈子烂桃花。 郑一宝郑兄弟这番旷世难遇的稀烂桃花运实在是人间阴间皆罕有。登时,这兄弟连名带姓再加上他那稀烂的“桃花史”一路走红阴间。 阎王老爷宅心仁厚,听了这郑兄弟的悲惨境遇后也深表同情,万分懊悔自己当初的疏忽葬送了他唯一的一朵红桃花,于是就攒了一肚子决心下了个决定:让这丞相之子同与他转世投胎,再续前缘。 可哪晓得,那倒霉催的郑兄弟不知是魔障了还是怎么地,居然在个犄角旮旯把不知哪来的孟婆汤一口气给灌了。 一碗孟婆汤下肚,什么前世纠葛,什么命中桃花,一并忘了个干净。 阎王老爷讲到这里停下来,端了杯热茶润润嗓子。 从上面的话知道,老子这九辈子的倒霉桃花运都是小白脸阎王给我整出来的,换句话说,是他欠我的。凭老子的聪明才智当然也知道,大故事讲下来最后应该是有目的的。关键是阎王老爷明显在讲话的过程中放低了姿态,这让我更是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难道小白脸阎王想要弥补他犯下的过错,帮我重新投个富贵胎啥的? “阎王老爷”我很有派头的放下茶杯,轻车熟路:“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小白脸阎王略微思索了一下,颔首:“既然是我的疏忽造成了你的不幸,就让你重头一胎,来做补偿罢。”等的就是你这句! “不过……” 什么?还有不过? “你附耳过来。” 事实证明,理想与现实总有那么一段差距。 小白脸阎王同意让我重投一回胎,但我得答应他一个条件:帮人牵红线。 原来,当初被他失手弄成炮灰命的不只我这一个。除了我这个倒霉催的,后头还有一堆倒霉催的。 于是他觉得很造孽,要我这回重投个胎去凡间,帮他把那几个人的红线给牵上。 当然,条件相当诱人:事情要是办好了,他赠送我一世的桃花运。 根据刚才那本册子上的可靠消息,很显然,我陈一宝天生就是个命中注定要打一辈子光棍的倒霉蛋,想娶媳妇抱儿子也只有一个办法,那就得借助外力,譬如,阎王老爷刚才说的那个法子。 我摸着下巴这么琢磨着。小白脸阎王看我在犹豫,于是加重砝码,说要是我答应,他就让我投个金贵权臣胎。 撞上手的好事不答应是傻子,所以我一拍大腿脚一跺,成! 奈何桥下河水幽幽,望不见头。 阎王老爷拍上我的肩,拿手指了指这河水:“从这里跳下去,你就能投胎转世了。” 我瞧着这黑不溜秋的一片,人要这么跳下去就跟自杀似的,妈的,可到了这份上就容不得老子不跳了。 我一口气提足,咬牙朝下看了眼。靠……这河可真够黑的。 拿出一只脚擦到桥边上…… “且慢!!”静幽幽的一片里头突然冒出个年轻的男声,老子一个哆嗦,精准无误的扎进了河里。 第2章 也不知道刚才嚎那一嗓子的是哪位仁兄,反正我已经出了地府。 出了地府飘两下子就到了人间,再一飘,就直接投了胎。 震天干嚎直奔我耳膜,眼前一黑再一亮。 阎王老爷果然说话算数,给我投了副好胎。 一水儿的红木精雕满屋刻,一眼的绫罗绸缎俏佳人。 我心里暗喜一下,琢磨着这壳子是太子他老子还是皇帝他儿子。 佳人们齐刷刷的排成三排,个个儿低眉顺眼。 我拔起嗓门咳嗽一声表示老子醒了,只听一声“复言”响彻天际,一个脑袋就笔直扎到我床头,眼前的兄弟含着一眼的泪捞起我的手: “复言,你醒了??” 我看到他的样子,我靠。 细鼻子细眼,典型的小白脸。 “复言?”捏着我手的兄弟又发话了。 复言?这我名字?于是我吭声:“什么?” 等等,怎么回事?奶娃娃怎么还会说话了?? 抬手一瞧。 我靠,这整个就一成年人的手掌啊。 天杀的阎王小白脸,“投胎”搞成“附身”,怎么又给老子失手了! “你可还有哪里不适?”那位兄弟继续发话。 我说,没有。 此时此刻,我端着热茶窝在被窝里,两眼向天花板。 投胎和附身是两码事,我在奈何桥上就开始想,从新来过不过重活一回,也不用像借尸还魂那样担心穿帮,老子只用乐得享受人生就够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结果天杀的阎王小白脸居然把我附在了别人的壳子上,这没头没尾的,要老子怎么搞? 正这么想着,一串笑声划破天际,一屋子的佳人立马齐齐蹲下,捏我手的那位兄弟也退到了旁边,对着走道弯了个揖。 眼瞧着个深蓝袍子绣金边的人一路从门口摇着把花折扇子笑进屋:“哎哎,今儿得闲,倒是来瞧瞧顾兄又给我捣鼓出些什么稀罕玩意儿来了!” 我顺着声音一眼瞅过去。 造孽啊…… 唇红齿白桃花眼,嘴角含情笑春风。 我陈一宝上辈子什么样的小白脸没见过?唯独没见过这样儿的。 好端端的一张爷们脸愣是长得跟我大学时的校花有得一拼,可又不娘,一看就知道是位兄弟。 眼前的花扇子兄弟见我不说话,于是凑过来眨眨眼:“听说你昨儿栽进了河里,我这来看你,你怎的傻了?” 老子一个哆嗦回了魂,咳嗽一声趁机琢磨接下来的话该怎么说。 小白脸阎王压根就没跟我提过这身子原来主人是个什么样子,更没提过他平日里结交了些什么人。 这一环扣着一环,就算我这回糊弄过去了也不是个事儿,往后一准得穿帮,与其这样,还不如…… 咳嗽一声清清嗓子,看来考验老子嘴皮子的时候到了。 顾国公府上的顾小公子傻了。 顾国公府上的顾小公子疯了。 顾国公府上的顾小公子魔障了。 我那天后来跟花扇子兄弟说的话弯弯绕绕也不过一个意思:我,也就是顾冉顾小公子,不记得原来的事儿了。可这话如今怎么传成这样,老子也没搞明白。 前面三句话里说的顾小公子就是这身子原先的主人。 顾小公子全名顾冉,表字复言。是当朝顾国公的第四个儿子。亲娘是皇上钦点的“飞骑将军”的闺女,顾老爷子的正房。占着这么个天时地利人和的身份,顾小少爷当仁不让地成为了顾家的头号宝贝疙瘩。 宝贝疙瘩自然是与众不同的,听说大前天掉进河之前这祖宗还在跟自己的小厮捉迷藏。 乖乖,顾冉今年整整二十二,居然还在跟人玩儿捉迷藏?我也是开了回眼界。 对了,说到顾小公子沉迷玩乐,就不得不说他那个狐朋狗友,花扇子兄弟。 那人我打头回见到的时候就知道不是个好对付的,可老子第一个要忽悠的人就是他。 事情接着昨天上午说。 那会儿我一鼓作气,不惜唾沫千斤,连哄带骗加忽悠,终于搞定了花扇子兄弟,我告诉他,他的好兄弟顾冉,不记得事儿了。 花扇子兄弟听完新鲜后半句话也没说,就摇着个扇子笑眯眯的告了辞,结果我还没歇上一口气顾冉他爹妈就来了。 两位上了年纪的老人家朝我这边一望,跟着鼻子一酸,二话没说就一脑袋扎过来。 顾老爷到底是条汉子,竖在床边仰天逼回两滴男儿泪。可顾夫人这边就顶不住了,一双泪眼活脱脱两根自来水管,抱着我就是好一顿眼泪鼻涕伺候:“你个混小子,小兔崽子……呜呜……” 顾夫人一哭她身边的丫头也跟着哭,一屋子干嚎响彻天际。 我两眼望向天花板,陈一宝,你挺住。 震天的狼哭鬼叫嚎得我头皮发麻,可老子依然坚忍,花扇子都混弄过去了,这算什么?老子的目标到底只有一个,连哄带骗加忽悠,哄一个算一个。 “儿啊……” 我靠,再这样下去老子要被吵死。 “娘,”拉开和顾夫人的距离,我含上儿子看娘的神情:“让您担心了。” 堵着嘴咳嗽了两声,顾夫人立马脸色惨白,一把揪上我的领子狂摇:“儿啊?你怎么了??” 我伸着脖子寻求一线生机,好容易顺上来一口气:“没……没事。” 顾夫人重扎回怀里,又是一顿干嚎伺候。 最后,多亏顾老爷实在看不下去了,我才落得消停。扯着老婆出了房,临走前叮嘱我好好休息。 一顿连哭带骂下来,我也算是去了半条命,把脑袋搁到枕头上的时候我还在想,万事开头难,等这阵子过去了,老子的日子估计就能舒服点。 所以下午阿福来叫我去院子见顾老爷子的时候,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顾小公子中了邪。 也不知是哪个倒霉催的传出了这句话,顾夫人横竖都能看出他儿子身上缠着个妖孽,非要请道士来家里驱邪。 我瞧着那摇头晃脑往老子脸上狂撒花露水的长胡子老头,实在有些不爽。 顾老爷子和顾夫人坐在离我不远的地方,一群仆人齐刷刷的把老子围在院子中间,几个长胡子道士人手一碗花露水,对准老子的脸就是一通连泼带洒。 我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他们要驱邪就让他们驱,左右老子是揣着阎王老爷的绿色通行证重返人间的,怕个啥。 我两眼望青天等着他们手上的水洒干净,结果没等来道士收拾东西走人的声音,倒等来了一句“呀?!”。 我顺着这声儿瞅了一眼。 老道士激动地胡子直颤,一根指头直直杵向了远处凉亭那个方向。那个亭子里坐着两个人。 顾夫人立马感觉到了不对头,赶紧凑上去问话:“有何不妥么?” 只见那道士三步并两步两步并一步,一路把指头杵到了那群人其中的一个面前:“你,你你你……” 我顺着他的指头远远地望去。 那人立在亭中,墨兰的衣袖随风翻飞。清清秀秀的含笑摸样,标准的金贵少爷。 他见道士拿手指自己,不慌也不忙,眉眼间慢慢笑成一片:“在下正在陪大公子下棋。道长这般……”他笑了一下:“难道是觉得在下有哪里不妥么?” 话音刚落,顾冉他大哥皱着眉起了身,横着眼对老道士冷冷道:“这位是本少爷的好友,今日得闲来本府陪我下棋,道士先生眼下跑来凑热闹,可有赐教?” 道士的眼睛眯了眯,依然盯着那小白脸不放。 啧啧,看这情形,我估摸着这道士兄弟接下来应该要说那小白脸是个妖怪了。可我一瞧那嘴型,好像有点不对头? 那道士就跟得了老年痴呆似的瞅着那小白脸半天不吭气,小白脸兄弟倒也够淡定,含笑立在那儿让他看。 旁边的顾夫人则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连顾老爷子都从他那把长寿椅上噌一家伙站了起来:“道长?” 一院子人都伸着脖子等着这道长吭气。 估计过了半分钟,这道长终究是肯把他那双眼睛从小白脸脸上移开,他一步一顿的朝着我这边走来,看来事态十分严重。 我也是打起十二分精神支起耳朵等他发话,结果他凑到我跟前跟我说了这么一句:“那边的那位公子少爷你可认得?方才本道近身时他小声同本道说,少爷印堂发黑似有不吉之兆,怕是命格极坏,可是与阴界之人有过接触?” 我心里没由地咯噔一下子,脑袋电光火石一闪。 “他还说什么了?” 老道士的胡子一颤,咳嗽一声凑到我耳边:“他还说,少爷你是……诶……炮灰命。” 第3章 老天有眼,菩萨保佑,小白脸阎王总算着调了一回。 我赶紧伸手叫来阿福,贵客降临,好茶伺候。 此时此刻,坐在我对面垂着眼喝茶的这位,就是阎王给我派来的帮手,小理。 小理兄弟是小白脸阎王身边的红人,在地府担任判官一职。入阳界的主要原因是为了他自己的私事,其次才是帮我一起替阎王老爷收拾烂摊子。所以他来这地儿的时间比我早,在阳界日子呆长了自然会认得几个人,顾冉他大哥就是这么让他给认识的。 小理是个爽快人,放下茶杯对我微微笑了一下之后就开门见山了:“你可知道自己此次要助之人是谁?” 话锋转得太快,我这边桂花糕才刚塞进嘴,于是随口应一句:“我哪知道,就指着你呢。” 细长的眉梢向上扬了扬,他似乎对老子的回答有点匪夷所思。下一秒就瞧见他伸手从袖子里摸出一样东西。 金灿灿的一面册子。这玩意我在阎王殿上见过,名叫生死簿。 小理兄弟告诉我:“这上面便记着你要助之人的名字。” 我愣了一下,凑头过去看。 密密麻麻的一片繁体字,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老子的语文白学了。 “这……”我拿手杵到册子上:“兄弟你能帮我读一下么?” 于是小理就跟我读了一下。 读完之后老子的第一反应还是老子的语文白学了。 “能不能简洁点?”这阎王老爷吃饱了撑的,生死簿写得那么文绉绉干嘛,老子除了第一句听得懂以外,其他的就跟天书没两样。 小理笑了笑,合上册子收入怀中,道:“这册子上不过记载的是人的一些生平事迹,只有走一步它上面才会记一笔,无甚好看。你只须晓得你接下来要帮助的人是谁就够了。” 我靠在椅子上眯了眯眼,刚才我似乎好像貌似听见了一个名字:“沈……那人叫沈什么来着?” “沈清岚。” “哦对对对,就是这个。他就是那些个倒霉催其中的一个?那他现在人在哪?多少岁了?是男是女?” “急什么,”小理悠悠然地端了口茶:“眼下最重要的是知道他是谁,身边有哪些人。” 啧,还是小理聪明。我们连人是谁,身边有哪些人都没搞清楚,怎么帮人拉红线? “成,那先你告诉我他是谁。” 小理不紧不慢地站起身,弹了弹袖子:“城西沈府,沈老丞相的第六个儿子,沈清岚。” 小理走前,跟我安排了两个任务。第一,明天我得和他一道去沈府走一趟。第二,这沈家的六公子也要由我来套近乎。 套近乎就是混脸熟,混脸熟就是没话找话。这个好办,横竖老子呆在屋子里闲得慌,还不如出去走走。 肚子里本来是这样盘算得好好的,可小理一句话就把我从云端踹到谷底。 他跟我说,对方是个豪门少爷,可不是想套近乎就套得了的。况且前提是,这人是个炮灰。 炮灰是个什么意思?就是有着横扫千军所向披靡,旁人可望而不可即的稀烂桃花运的人。所以这红线,不是那么好牵的。 小白脸阎王造孽啊…… 我炮灰当了几辈子,当然晓得那哥们儿现在心里肯定相当郁结。不过不要紧,有老子在,你摇身变主角的事情就包在我身上。 这么想着,心里头没由地生出一股强大的责任感跟使命感。我昂首望向窗外天空,一阵澎湃之感涌上头顶,陈一宝,看你的了! 倒头一觉大天亮,撑开眼皮的时候小理早就坐着马车,杀到了我家门口。 我趁着顾老爷和他老婆出去应酬的空当溜出来,于蓝天白云下和小理成功会师。 小理今天作的是书生打扮,换上了一身淡蓝袍子,腰间一根银白腰带,跟我这身紫衣服紫裤子比,格外透着一股文雅的意思。 顶着火辣辣的日头,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上了路。 一路上小理跟我交代了些事。他跟我说,昨天晚上他就把沈府的情况打听好了,沈府今天设宴请了一些客人,我们现在就扮成那些客人中的一个混进沈府,顺便找机会跟沈六公子混脸熟。他呢,就扮成我的小厮,跟着我一起去沈府,以防到时候出个什么情况他也好帮我出出招。 马车一路东倒西歪,最后终于歇在了丞相府门口。 跳下马车抬头一看,方方正正两个大字——沈府。再扭头四周看了圈,高墙红瓦双狮镇,十足的气派。 小理办事依然相当利索,下了马车两个箭步上去就开始叩门。 不一会儿里头出来个十三四岁的小孩,他把我和小理来来回回看了看,目光回到我身上:“这位爷是?” 我按着小理早就教过的话说:“我是你家老爷的好友,今日是来赴宴的。” 小孩一脸不信,横着胳膊:“真的?那为何公子你这般面生?” 老子咧出白牙:“小兄弟,我真是你家老爷的好友,只是你不认识我罢了。不信你让你家老爷出来认认?”小孩的眉毛渐渐皱起。 哼哼,小屁孩一个还想跟我斗? 顺利放行,我一路滑步跟着小理。小理跟我说,混进大门了就好办,现在我们不能真去沈府大堂参加宴席,我们得先找到沈清岚在哪里。于是我路过花园,绕过庭院,穿过游廊,成功摸到了目的地。 我对着镂空的红木门,想着里头那哥们儿一辈子的桃花运就指望我了,没由的一股强烈的责任感升上头顶。 我含着澎湃的心情伸出手…… 只听见一个不大正经的声音飘进耳朵根儿:“哎呀呀,这不是顾兄么?昨儿瞧你还病怏怏的,今儿怎么就来我府上了?” ?? “哎哎~看来真是病糊涂了。顾兄你要进我房间大方些便是,怎的还弄得跟做贼似的?” 旁边的小理听这话一愣,朝我看来。我略觉不对,转身一看,我靠…… 扇子还是那把花扇子,头上还是那顶白玉冠,打扮还是那身风骚的打扮。 我足足在原地愣了十秒。 丞相府上沈家六少沈清岚,我今后要拉红线的对象就是花扇子兄弟?? 花扇子朝我眨眨眼,笑眯眯的迎上来:“别愣着了,快赶紧进屋吧。” 老子被拽进屋子拖到椅子上,有那么一点晕。小理兄弟则是不动声色地跟在我身后。 花扇子伸手找来下人上茶,然后翘腿坐到对面,张嘴就是一句:“顾兄你也忒不够意思了,要来也不知会我一声儿。早知如此,我这儿就多安置些酒菜,同你好好喝上一杯。眼下什么都还得重新张罗,实在扫兴。我不管,一会子酒桌上,顾兄你得自罚三杯。” 老子就知道这哥们儿一张嘴就没什么好话,我琢磨了一下措辞,看怎么把这个话说得绉点:“沈兄,我前天才泡过水,一会儿不胜酒力,你可别怪我。” 花扇子兄弟听这话一扬眉,一双笑眯眯的眼睛瞧过来:“我倒觉着顾兄没个什么。要是有个什么,今儿也不会特地来看我,你说是吧?” 是你爹,老子要知道是你,打破脑壳也不会来:“今日本是听你府上宴请宾客,倒是想来看看热闹,我横竖闲着没事,干脆顺道把沈兄你也看了。” 沈清岚的扇子摇得飞快:“哦哦,原来顾兄是看着本少爷的面子才来沈府赴宴的啊,真是受宠若惊呢。”我靠,这小子还真会顺杆儿爬。 “那这样,既然兄弟你是特意为我来的,那清岚就今儿请你到‘百律阁’里听出戏,顺道给你介绍个新朋友,可好?”嘿?他还没完了。 我摸摸下巴,转念一想。不过也好,这是一个了解沈清岚的机会,总得知道他平时里接触些什么人什么事,我们才好执行任务。 于是我转头,询问旁边小理的意思,小理低声对我说:“这是个机会,保不准炮灰他的那人是戏班子里头的。” 这话说得我浑身一个精神,老子咳嗽一声很有派头地搁下杯子:“既然是沈兄请客,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第4章 马车在路上东倒西歪几下子,我们就到了“百律阁”。 刚一进门,就是一阵依依呀呀的唱腔兜头过来。我眯着眼看去,一大片后脑勺的最前面有个台子,上面有个纤细修长的人影,貌似那人在唱戏。 沈清岚轻车熟路地招呼我坐下,小二立马摆上茶水。 耳边唱着依依呀呀的古调清曲,我抿一口茶润润喉咙。旁边站着的小理还是那副悠悠然的表情,漫不经心的瞧着戏台子上。 我远远瞧去,台上的人虽然妆画得浓了点,可依旧看得出是个美人。 这时,沈清岚突然凑头过来,一双眼睛在小理身上来来回回:“这个真是你的小厮?莫不是最近新搭上的一个吧?” 嗯? 沈清岚看我一眼,摇起扇子:“得得得,你若是不愿说与我听也无甚关系,不过你可别再穿帮让你家老爷子知道了,不然又得打得你屁滚尿流。” 我靠,姓沈的都说些个啥啊? 戏看了一会儿,沈清岚伸手叫来小二:“秦公子这出得唱多久?本少爷带了两个朋友过来,他何时才能下台?” 公子?老子一个激灵醒了神,台上那位美女是个爷们儿?? 确实是爷们儿,对面的公子卸了妆我也看得出,他就是刚才台上那个唱戏的美女。 沈清岚眉开眼笑地上前迎接这位秦公子大驾:“子辰,来来来,坐这边。” 小秦公子是个挺干净的小伙子,人也看上去挺正经,见沈清岚这么热情地招呼他脸上依旧是一片不咸不淡:“有劳了。”拉开凳子坐下,目光放平。 沈清岚见小秦落了座这才乐呵呵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脸上笑眯眯:“顾兄,我没说错吧,子辰的戏唱的确实不错吧?” 我亮出白牙朝小秦抱拳,做个自我介绍:“在下顾冉。”拿手朝旁边的小理递了递:“他是我小厮,小理。” 小秦公子是个老实人,听了我自报家门,于是就把自己连名带姓加表字全都报了一通:“在下姓秦名笙,表字子辰。” 沈清岚笑眯眯地听完我们的开场白,突然一把搂过小秦公子:“顾兄你倒是会装糊涂,怎的不把你那小白一起叫过来?啧啧,喜新厌旧可不好啊。” 秦笙皱眉一把抖开沈清岚的胳膊,噌一下子站起身:“你干什么?!!” 顿时,一桌的人都愣了,旁边那桌也有几个朝这边看来。 怎么个意思?? 沈清岚见状居然还是一脸笑嘻嘻:“哎哎,你这是作甚?我不过是搂你一搂,别人送到本少爷怀里头,本少爷还不搭理呢。” 小秦公子摆脱了姓沈的,表情立马平静下来:“沈六爷自重。” 我靠,这是个什么情况? 我冲小理看了一眼,小理摇头,意思让我按兵不动。 再次回头的时候就愣了,小秦兄弟被姓沈的拽住了胳膊:“子辰,你别这样嘛,我错了还不行,你暂且消消气儿嘛?” 小秦公子那张俊脸都快皱成抹布了:“你我皆乃男儿,怎能如此这般不成体统??” “你知道的,”沈清岚脸上的表情突然严肃下来:“我与你说过的。” 我瞧着这一拉一扯的场景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头。 下一秒姓沈的就撒开了捉着小秦公子的手,电光火石般换上平时的那副表情,他弯着一双桃花眼说:“不过跟你闹个玩笑,这么认真做什么。”说完,屁股落上凳子,接着吃菜。 我擦擦额,朝小理看了一眼,小理摇头,意思好像是要我不出声,先观察一下再说。 过了好一会儿,小秦公子才慢慢拿上筷子开始夹菜。沈清岚还是那副讨人嫌样儿,又是鲍鱼又是鸡腿地朝小秦碗里送。 小秦先是挡了几筷子,后来就没挡了,姓沈的这下更得意了,一只胳膊就搭上了小秦的肩。 老子清清楚楚看见,小秦的面色又白了几分,浑身都开始颤抖,咬着牙僵硬在原地。 吃完饭听完戏,马车一路狼奔回府。 我一头撞进门,摸了桌上的茶一口气灌下:“小理我问你,今儿这事儿你真没搞错?那姓沈的真是被小白脸阎王爷投成炮灰命的主儿?” 小理颔首。 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我一屁股砸到凳子上:“我说……那姓沈的,我怎么觉着他是个同性恋啊?” 小理笑笑,从怀里捞出一本册子,递到我跟前:“既有疑问,何不自己看看?” 我靠,老子哪看的懂。 “你有什么就直说吧。” 小理收了册子坐下来,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过来:“他是个断袖。” 断袖?老子把这个词琢磨了两秒,好像跟我的问题没什么关系。 “我是问你他是不是个同性恋,是不是喜欢男的?” “断袖便是好男风的男子,沈清岚他的确,是个断袖。” 第5章 老子坐在椅子上半天没缓过劲。 天杀的阎王小白脸,万恶的一失足成千古恨! 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投胎那么要紧的事儿小白脸阎王都能失手搞砸,我怎么就没料到他会跟我整这出呢? 老子本来是想好了准备怎么帮花扇子兄弟的,不管他看上了哪家姑娘,凭他的条件,再加上老子从中搭桥牵线、传情送意,搞个“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绝对分分钟。 可哪晓得他如今二话没说摇身一变,转眼就成了断袖,而且断袖的对象还是个不咸不淡宁远勿近外加打破脑袋都不会喜欢上他的纯爷们一个。亲娘啊,这红线到底要老子怎么牵?路漫漫其修远兮,难道老子要栽在第一开始? 不能够! 这事儿要换第二个人估计都得愁懵。可我是谁?那地府的几小时可不是白待的,不就是牵个红线么?爷们儿怎么了?老子照牵不误! 所以我冷静下来,从长计议,于是我发现了一个问题,很有必要搞清楚的问题。 “小理兄弟,”老子龇牙一笑,坐到他跟前:“你看这事儿,我既然答应了阎王老爷就当然不好意思撂挑子,嗯……你能不能告诉我,这沈清岚沈炮灰到底是不是认真的?还有那姓秦的公子,他又到底喜不喜欢沈清岚?”妈的,老子可不能把好事儿办成了坏事儿,阴德弄成了缺德。 小理掸掸袖子:“我怎么晓得?你若是想知道,怎的不亲自去问他?” 不是吧? 我看向小理,他含笑坐在烛光底下,白皙的手指握着茶杯:“我有个计划,你听不听?” “什么计划?” “附耳过来。” 小理兄弟告诉我,他在心里一共草拟了两个方案。 第一,我亲自上“百律阁”找小秦公子探个究竟。 第二,我亲自上丞相府找沈清岚问个究竟。 我摸着下巴,觉着这俩个方案都挺靠谱儿。而且,据我所知,在执行这两个方案的同时,我还可以顺手帮他们俩联系联系感情。 嗯~不错不错~那么接下来就只剩下一个问题,到底选哪个方案。 于是我又琢磨了一下,要是从小秦公子下手的话,肯定没那么容易,碰钉子是必须的,更糟点没准还能闹个老子不相往来,不行不行。要是从沈清岚下手的话,啧,那更不容易,姓沈的毕竟是顾冉的好兄弟,顾冉是个什么样子他要比任何人都清楚,可如今他兄弟摇身一变,壳子里换了人,我要是再接近他,十有八九会露马脚。 嘶……这可怎么办? 我清清嗓门:“那什么,小理,你觉着这两个方案到底哪个更容易执行?” “我觉着两个都好,你两个都执行罢。” 我靠,站着说话不腰疼。 求场外帮助未果,于是我独自开始揣摩。 “你真那么想帮那个沈清岚?”小理突然吭气。 我叹口气:“这不是废话么。况且,这也不是帮不帮的问题,关键是我答应过小白脸阎王,还有,我这次还魂的主要任务不就是这个吗。” 小理笑道:“你说的对极,我要帮你。” 嘿? 我精神一震一拍大腿:“这就对了,还是咱小理兄弟靠谱儿!” 小理笑笑,喝口茶。 半盏茶后,我和小理重新回到会议状态。 我们的计划是这样的:小理和我明天一早,兵分两路,我杀到到丞相府,他杀到“百律阁”。首先,我们把沈清岚跟小秦凑到一堆,让他们见个面儿,然后让他们挨个儿回家,之后当然就很自然地开始提今天吃饭的事情,最后再顺水推舟,趁机问问他们,到底对对方是怎么个意思。 第二天清晨,太阳冒头。 麻利穿上外袍后,我就撒腿出了门。 顾府的占地面积相当大,也不知道是我自己走晕了还是怎么地,走了将近半小时都没找着后门。 天上的大太阳就跟贴着我脑袋似的,炕得我热汗连连。 九连环后,十里弯。 最后终于,在一缕缕金色的阳光尽头处,我找着了藏在几棵大树后头的后门。 我在迷糊中大喜,二话没说,两个箭步上去。 哪晓得,我的一只脚还没来得及蹬出半个门,一个白花花的身影,就这么闪在了我的眼前。 我抬头一看,细鼻子细眼,标准的小白脸。这人我认得,就是我刚还魂时站在我床头的那位小哥。 我上前一步,白牙三十度反射太阳光:“小兄弟,你好呀。” 出乎我意料的是,这位小哥听完这话异常激动,他霎时浑身狂颤,双目通红,嘴唇煞白。 只听一声嘹亮的“顾冉,你混蛋!”划过天际,一颗脑袋就狠狠扎了过来。 此时此刻,怀里的脑袋连哭带颤:“复言,我们和好吧,我是真的喜欢你,别再去找沈清岚了。” 我的脑子咣当一声,电光火石一闪,懵了。 第6章 这种时候扛得住的都是条汉子,老子到底是打地府走过一遭的人。 白衣服小哥称,他跟我是多年玩在一起的好哥们儿,身份是“翩惠布行”大当家白宇的儿子,名子叫白远。 白衣服小哥还称,我掉进河里之前还为沈清岚跟他吵过一架,动静闹得相当大。 白衣服小哥最后称,我是个断袖,他也是个断袖,我俩好上的时间迄今为止已有4年。 4年,我算是明白了,为什么沈清岚昨天看到小理就跟我挤眉弄眼成那样,又是为什么还说我喜新厌旧。妈的,什么稀罕来什么,顾冉不愧是顾家的头号宝贝疙瘩。 白远坐在我面前,手里头握着茶杯,两眼泪汪汪地瞅着我:“我这几日被我爹带回去问话了,不是有意不来看你,我那日是看着你醒了之后才走的,我不是,不是不在乎……你,你莫要怪我,更莫要骗我说你不记得我了……” 我靠,难怪所有人都知道他老相好失忆了唯独他本人不知道,原来是他老爸把他拎回去了问话了。妈的,这样一想,老子当初那话算是白放出去了。 “白公子,”我调好眼神:“我是真的,不记得以前的事儿了,真的。” 白远听了这话,愣了一下,嘴巴一扁鼻一酸,当场就给哭了出来:“你……你骗我……你不记得我,却还记得沈清岚……” “他我也不记得了!” 姓白的望我一眼,牙齿缝里挤出来一句话:“你既不认得他,昨个又为何要去他家?” 我靠,这家伙怎么知道? 不管了,先把他糊弄过去再说。 我咧开一嘴白牙:“嗨!这事儿啊?昨个下人们通知我沈府上宴请宾客,阿福跟我说过,沈家和顾家是世交,我就琢磨着到底要不要去凑个热闹。” 姓白的听这话脸色开始慢慢缓和,抽抽搭搭的声音渐渐平息了下来。 夜长梦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瞅着白远越来越正常的表情,我知道,老子撇清关系的机会来了! 我起身朝前走了两个诗人步,把手放到背后,仰头四十五度明媚忧伤角:“小远,我其实……”低头痛心疾首状:“已经不喜欢你了,我们,分开罢。” “什……什么?”他过来一步,嘴唇依着窗户吹进来的风又颤又抖。 “分开罢。”妈的,长痛不如短痛,老子趁早替你断干净。 细长的手指抓起我的衣服,他五官都挤到了一堆,最后我听见一个磨牙的声音:“顾冉,你个王八蛋!” 一阵凉风扫着脸皮过,我扭头,院子里一个人影跟装着风火轮似的,狂奔而去。 终于消停了,我把自己扎到椅子上。 也不知道顾冉像今天这样的老相好是不是只有这一个,没办法,做最坏的打算,老子只能来一个打发一个。 我站起身掸掸袖子。算了,先把沈清岚和秦公子的事儿办了才是正经。 我拿足银票揣进兜,二话不说直奔丞相府。 伸腿进门的时候沈清岚正坐在椅子上看书。 我眯了眯眼,清晨的阳光打在他的侧脸,我就觉着这人不是花扇子兄弟,怎么这么斯文啊。 他听到动静后抬头,看清人后眼睛一弯:“顾兄?” 我咧嘴:“是我。” “哎呀呀,怎的不通知一声就来了,顾兄你就这么想我?” 我擦擦额:“其实我今日来沈兄府上,是想请你吃个饭。” 他眨眼:“真的?” “是。” “那好吧,”他放下书走到我跟前顿了顿,突然一家伙搂住我的胳膊:“走吧!” 老子愣在原地三秒,三秒我脑子里就一个念头:他是个断袖,地地道道的断袖。 “那啥……额咳,沈兄你能不能别这么拽着,昨儿刚摔,疼。”我指着胳膊,脸上作抹布状。 他的一双眼睛亮晶晶:“真的摔了?” 老子点头如捣蒜。 撒手成功。 本来以为我们这边应该会慢些,结果我们进了预定的酒楼里居然连小理和秦公子的人影都没见着。 难道是……小理没搞定秦公子?! 不能够啊,小理办事儿失败的概率就好比火星撞地球的概率,基本没可能。嘶……可那又是为什么没来呢? 难道是来得太早等烦了就走了? 不是吧,那老子一大早上不就白忙活了? “花雕凫水,白玉如辰,画中探月,金玉满堂……” 我扭头一看,我靠,沈清岚他还真自觉。 小二的毛笔在册子上龙飞凤舞了好一会儿才停,沈清岚端了一口茶:“哎,累死我了。” 老子瞠目结舌地瞅着沈清岚回头,笑嘻嘻:“这总够了吧?你还要什么?” 我靠,感情不是你掏腰包啊,妈的这一出顺口溜说得倒挺利索哈。 “我不要了。” 沈清岚心满意足的回头对小二说:“就这些吧~~” 我不停地朝门口看,没来,小理他们还没来。 桌上的菜陆续端上,热腾腾的气儿满屋子绕。 沈清岚就隔着这雾气儿朝我龇牙一笑:“顾兄要等菜都上完了再吃么?嘿嘿,原谅则个,本少爷饿得慌,就先吃了!” 怎么跟个小孩似的?我挥挥手:“吃吧吃吧。” 果然还是我想多了,小理他们到底是来了。 我起身上前打招呼,小秦公子站在原地愣了愣,因为他看见了我身后正在狼吞虎咽的沈清岚。 可沈清岚毫无察觉,吃东西的动静依然响彻天际。 正主不能不在状态,老子没法,只能上前提醒:“喂,我说……” “别说话,我吃饭呢。”我靠,这是吃饭的时候么,快抬脑袋瞧瞧是谁来了吧! 他还在吃,小理和秦公子此时正站着。 妈的这小兔崽子怎么还吃个没玩了? 老子咳嗽一声,拔起嗓门:“哎哟这小秦公子你来了!” 霎时筷子和盘子都没了动静,沈清岚抬起脑袋,眨巴一下眼睛,愣了。 第7章 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 妈妈的,老子的脑袋里居然冷不丁飘过这句话,真够牙酸的。 沈清岚放下筷子:“子辰?”小秦后退一步。 我和小理都知道,此刻不是我们电灯泡该发光发热的时候。于是退到一边,作观望状。 小秦公子还是一副不咸不淡:“你也在?” 沈清岚眉飞色舞,甩了筷子就蹦过来拉上他的袖子:“子辰~~” 小秦不动声色地拍开他的手:“六爷自重。” 沈清岚一听这话脸上就不高兴了,一张嘴巴要嘟到天上:“我就是拉你一下,又没怎样。”说着,电光火石间捞起小秦袖子里的手,脸上笑嘻嘻:“那拉袖子不行就拉手吧?” 我清楚的看见小秦的脸皮抖了一下子,他狠狠甩开沈清岚的手:“自重。” “我不。” “你……”小秦的脸都青了。 “嘿嘿,我什么?我中意你还是我喜欢你?” 妈的我都想抽这沈清岚了。 “你我皆为男子。” “男子怎么了,谁说男子就不能爱男子了?” “你……” 沈清岚眨眨眼,把头凑过去:“什么什么?我怎么了?” 亲娘诶,这沈清岚真的是大户人家的少爷么? 这下好,小秦还真跟沈清岚杠上了:“今日若不是小理公子请我来,我是定不会来的。” “哎呀呀,子辰不要否认嘛,我知道我知道,你是害羞不好意思承认是特地来看我的。” “秦笙奉劝六爷莫自作多情。” “我当然不会自作多情,这顿饭若不是顾兄请我的,我也不会来。只是没想到原来是子辰要见我。” “非也,我也是受小理公子之邀才来的。” 话音刚落,两人顿时一愣,齐刷刷地朝我们看来。 半响后,沈清岚先开口:“顾兄,这是怎么一回事?” 小秦跟着看过来。 我靠,这是个什么情况,话题怎么眨眼就转到我们这头来了? “诶……那什么,这天热燥气重的,我就和小理琢磨着请你们二位吃一顿饭,所以就把你们俩都叫来了。” 沈清岚扬眉一笑:“顾兄说什么呢?眼下夏季早过了,怎的还会天热?” 我擦擦额,没接上茬。 旁边的小理一直没吱声,只是静静地站在我旁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正当我觉着这事儿要搞砸的时候,小秦出了声儿。 “小理公子,”他走到我们跟前,一双眸子水波不兴:“恕秦笙冒昧,你们二位是否受了……” “何以见得?”小理微微一笑,上前一步,拦腰截断秦公子的话。 “若不是受人之托的话,也不会有今日这出。”说着他朝沈清岚看了一眼。 “小秦公子难道不觉得自己多虑了?” “是么?” 小理悠闲地拉开凳子坐下:“世事无常,如今凑巧碰上,也并非人事所为,我本是单单只想请秦兄你吃顿饭,哪知凑巧遇上了沈六爷。秦兄以为如何?”我靠,这话说得。 小秦闻言愣了一下,朝小理看去,立马恍然大悟:“原是秦笙冤枉了,请小理兄原谅则个。” 我瞠目结舌地瞧着小理悠然端起一口茶,他微微一笑:“无妨。” 虽然刚才出了那样的小插曲,可计划依旧顺利进行。 吃完饭后,我和小理分别送沈清岚和秦公子一程。 路上。 老子头顶大太阳,脚蹬石青地,边走边琢磨着怎么借这机会找沈清岚问问他是不是对小秦认真的,结果还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他那边就先开了口:“顾兄。” 我一个激灵回了魂:“什么?” “今日多谢了,若不是你,我也不会这么快发觉,我这回……”他突然停住,我转过身,他立在小巷转角的尽头处对我说:“许是认真的了。” 脑子里一个念头划过,我愣了一下,点头。 回到家里已是中午,刚刚那顿饭老实说,吃得我相当食欲不振。 伸手叫来阿福,让他再叫厨房帮我准备点吃的。 吃饱喝足睡大觉,再次睁眼天已黑了。 吱呀一声门打开,是阿福。 “少爷,”他贼眉鼠眼趴到我跟前:“白公子在大堂等你。” 老子一个激灵醒了神:“你说谁在大堂?” “诶……白公子,白远。” 第8章 月黑风高杀人夜,一把长剑闪寒光。 老子本能倒退一步:“嘿嘿,白公子,你怎么来了?”我靠,大晚上的拎着把白晃晃的剑堵在大堂门口干嘛?想杀人啊? “顾冉,我有话要问你。”眉毛一拧,胳膊一抬,剑尖直指我喉头。 ???这什么情况?怎么一夜间这姓白的就从哭哭啼啼的弱男变成持刀抢劫的土匪了? “问、问话?!问什么话?”我靠……这家伙不是为昨天的事来找我算账的吧? “你昨天说的那些话是不是真的?”妈妈的还真是为这! 我擦擦额:“你是指哪句话?”没办法只能拖延时间让人发现我们,找人救我。 “你说呢?” “当然是认真的。我嘶……”老子不动声色地淌下冷汗来,脖子上明显感觉到有热乎乎的东西往下流。 “你再说一遍?!”一眼寒光横扫过来,我浑身一个精神。 “咱们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有什么话好说?!”老子的脖子上隐隐开始感觉到疼了,妈的,怎么没料到这小子居然会拎着刀子杀过来! “你……能不能先把剑放下,我们坐下来谈好不,再说你今天不就是来跟我谈事情的么?这样动刀动枪的多不好啊?” 薄薄的嘴唇抿了抿,他缓缓移开搁在我脖子上的剑:“那我们就堂内谈。” 偌大的堂子里头就我们两个人,说话就跟对着山谷狂喊似的,还有回音。 “你究竟对我是何意思?” 我靠,老子又不是顾冉,能对你有什么意思? “就是昨天的那个意思。” “也就是说你非要同我分开了?” “不错。” 于是说话太直没什么好处,白花花的剑身又架上了我的脖子。 “诶嘿……诶,小白兄弟千万莫冲动啊,冲动是魔鬼!” 他冷冷扫过来:“我想要你的命。” 玉皇大帝观世音啊,我怎么就这么倒霉! “小白兄弟,我还是劝你莫激动……我其实……”“得不到的东西是毁了还是放弃?” 啥玩意? 剑身缓缓挨上我的侧颈:“还是毁了好些,你说是不是?” 什么??诶等等等等! “且慢!我有话要说。” 姓白的直直看过来:“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妈的我还指着小白脸阎王给我添桃花运呢,可不能啥也没干就死在这里,大不了老子豁出去了! “我其实不是顾冉!” 他抬眼一愣:“什么?” 老子手指左心口,脚蹬椅子面,含上一脸认真表情天地可鉴:“接下来的话也许你不信,可兄弟我是摸着这儿说的。”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我好说歹说,把事情的原委从头到脚连细枝末节都不放过地跟他说了一遍。 于是乎,姓白的终于高抬贵手,不拿剑指着我了。 捧上一杯热茶,我伸手摸了一下脖子上的白布,龇牙一笑做个总结:“这就是我为什么不记得以前事情的原因。因为我根本就不是顾冉,我是借尸还魂来的。” 姓白的半天不吱声,就跟得了老年痴呆似的瞧着桌上的热茶一动不动:“你说的是真的?” “黄天在上,我陈一宝刚刚说的有半句假话,你就再拿剑指我。” 他抬眼:“我凭什么信你?” 天地良心,老子骗你作甚? 我竖起三根指头朝天:“要是我骗你,我就……” “行了,我知道了。”他目光扫过来:“我信你。” 老子一愣,反应过来几乎感激涕零:“兄弟你果然聪明过人。” 他拿了桌上的剑站起来,回过头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转身:“眼下已不早,就此告辞了。” 我目送他离开。人影一没,我立马转身叫来阿福:“快去‘碧池宅’把小理公子请来。” 烛光下,人影幢幢。其实房里只有两个人,我一个,小理一个。 我把事情的原委老老实实交代了,小理听后半天没吭气。 “我说小理,这事儿应该没那么坏吧?我昨天跟他打了招呼,让他别把这事儿说出去。诶,你别不吭气儿啊。” “自然没那么糟,既然他不说出去便无甚关系。” 我不明白:“那你半天不说话是为什么?” 小理笑笑:“我只是在想,为何他听了此话就信了,若是平常人的话,定是不会轻易相信你的。” 我摸着下巴:“嘶……还真是这么个道理。不过……他又是为什么信了?” 小理朝我看一眼,眼神沉了沉:“许是他原就与平常人不同罢。” 夜里,我躺在床上,脑子里翻来覆去始终有一个疑问搅合着我的清梦。 其实今天小理漏掉了一个问题:白远既然相信了我的话,就证明顾冉已经死了。可他不是喜欢顾冉么?那为什么对顾冉的死一点反应也没有? 第9章 昨天夜里闹的那出给我敲了个响亮的警钟,我告诉自己,要是再不搞清楚顾冉生前的事情,没准哪天老子就横尸街头了。 阿福脑袋机敏说话利索,我问他什么答什么,半点不含糊。 阿福告诉我:他家主子确实是个断袖,地地道道的断袖。 白远也确实跟顾冉是一对儿,粘巴在一起快4年的一对儿。 阿福在叙述的过程中不断强调:他主子的老相好白远,绝不是表面上看的那么文文弱弱的主儿,那哥们儿打小是在刀枪棍棒中泡大的,当初就跟他家主子打过不少架,但因为这厮是真心喜欢他家主子,所以每回都没闹出人命。 老子到现在还清楚地记得白远那把白晃晃的剑在黑夜里寒光一闪是个什么情景,摸起一口茶压压惊,昨天好险。 搁下茶杯,接着问问沈清岚的事。 阿福贼眉鼠眼瞅我一眼,继续告诉我:沈小少爷姓沈名清岚字佑知,是当朝皇帝的亲信沈远至沈丞相的第六个儿子,亲娘是当今圣上同一个肚子里出来的嫡亲妹妹,沈老爷子唯一的一房。占着这样八辈子修来的金贵身份,沈清岚可以说是比顾冉更宝贝的宝贝疙瘩。 两个宝贝疙瘩是从小就粘巴在一块的好哥们儿,因为沈顾两家是世交。 沈清岚打小坏点子多。阿福告诉我,这厮是个祸害,他家小少爷后来变得不务正业贪图玩乐,都跟这祸害脱不了干系。至于后来断袖的事情,也是沈清岚一马当先起的头。 当年沈清岚刚断袖子的时候正值风华少年,十五岁不多不少。因为人长得颇不错又加上他能说会道,于是这袖子断得相当如鱼得水。从“附雅学堂”到“倾城馆”,从“沈家大院”到“百律阁”。 同学、小倌、戏子,外加后院小厮,他挨个儿断到,一个都没放过。 那时候的顾冉已经跟沈清岚是铁哥们儿了。两人成天腻在一起,顾冉就觉着心里实在不是滋味,好兄弟断袖自己不断是不是不够意思?于是哥俩好,你断我也断。 花天酒地抱美男,烛光晚餐逛倌馆。 这么一来二去,咱们顾冉顾小公子就彻彻底底在小倌馆里头辗转成了个彻头彻尾的断袖。 再后来,顾家和“翩惠布行”的白家结上了关系,俩家的小孩子玩到一起。 当年的白小少爷白远,干干净净得如同一个崭新的白瓷娃娃,于是顾冉的断袖情节又上来了。他连夜未眠,彻夜琢磨搞定瓷娃娃的绝妙方法。最后,通过两年的死缠烂打软磨硬泡,外加一系列的浪漫主义情怀连番轰炸后,他终于成功把瓷娃娃搞到手。 瓷娃娃虽是个美人可脾气相当坏,而且据说此人有两种极端形态。 形态一:文弱小生状,形态二:冷面公子状。 要是顾冉乖乖听话不到处拈花惹草惹到他,他就是一副文弱小生善解人意状。如果顾冉干了什么事儿让他不爽了,那他就立马武装上第二种形态。 可顾冉到底是皮糙肉厚不怕打,任他瓷娃娃变成母夜叉,只要有沈清岚这么个好兄弟把他往歪道上领,他就绝对不会安分呆在家。可瓷娃娃也不是吃素的,两人小架大架一路打到如今,一直没消停。所以就有了白远上回嘴巴里的那句:“我和你好了4年。” 风流史详详细细讲到这里,阿福咽咽唾沫,把最后那段做了个概括性总结:“大体来说,那小白公子虽脾性暴躁,但也是个难得的好人。不管我家主子犯了什么过错,只要一哄,他就立马春日里开花。” 春日里开花…… 老子的头有点大,我隐隐猜到,昨天白远听到顾冉死了之后种种异常反应的原因了。 顾冉当年在外头风流快活,肯定出过一些损招糊弄过他。我这回告诉他我是还魂来的,这厮会不会以为我又在耍什么花招糊弄他? 妈妈的,他要是还拿老子当顾冉,我那天的唾沫星子不是白费了? 说曹操曹操到。 吱呀一声门打开,有人站在门口说:“少爷,白公子来了。” 嗖嗖的凉风刮着背脊过,老子呼出一口气:“让他进来。” 我竖起耳朵,似有脚步声靠近。 那人进门的时候,我最先看到的是他腰上挂着的那把剑,然后再是他手里红布包着的盒子,最后是他绷得跟扑克牌似的脸。 老子坐在椅子上咧嘴一笑:“你来了?” “嗯。”他绷着脸拣了个位置坐下,把手里的红盒子往桌上一搁。 我瞧着这被包的严严实实的玩意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阿福上了茶,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白远摸了茶杯喝一口:“昨日是我太冲动,你莫见怪。” 我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就又听见这厮说:“我是新近才听说你的事,先前不信,经过昨儿一闹,倒是真信了。你不记得我也无妨,昨儿的话我就兹当你没说过,只是……”他指指桌上的红盒子:“这是刘伯父送给我爹的西山珍药,听说是专门补脑的。我这特意跟你送来,你可要记得吃。” ??? 我靠! 难怪这厮昨天那么快相信我的话,原来他一直都以为我脑子出毛病了。 “白公子,”我拖凳子坐到他跟前:“我跟你讲,你可千万别听外头那些人瞎编。我真的是还魂……”一只拔凉的手指压在了嘴上,面前的人突然凑近,热气喷上我的脸皮子:“我说了我会照顾你,你只管安心养病就是了。” 老子一个激灵从椅子上跳起来,差点打翻桌上的茶。 “你这是作甚?”一道冷光迅速扎来,白远皱眉。 老子急中生智:“突然记起个事,白兄你慢坐,我先去……” “慢着,”他起身慢慢踱到我跟前:“你想去哪里?我陪你一同去。” 老子去蹲坑你也跟着去?!妈的,看来不下点猛药他是不会放过我了。 “白公子,实话跟你讲,不管你信不信,兄弟我都不是你那什么顾冉,也根本搞不明白你们之间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老子是打二十一世纪来的,不过刚好凑巧还魂到你兄弟身上。这些药你拿回去,我不会吃的。”话说开了也好,长痛不如短痛,省的他折磨老子也折磨自己。 事情解决清楚了心情也拨云见月,我一脚蹬出门。 没走两步,迎面奔来阿福:“少爷少爷,小理公子正在后厅里头等您呢,说是有要紧的事情。” 嗯?小理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这么急? “带我过去。” 第10章 天塌下来有地祖爷爷顶着,可人要犯了事儿该由谁来兜着? 小理坐在我对面,摇着描金扇子告诉我一个噩耗:沈清岚昨夜里带着一帮手下,去“百律阁”抢人了。 我坐在椅子上足足反应了十秒才反应过来。 我靠,老子正正经经打二十一世纪过来的知识青年,什么没见过,姓沈的这出我还真没见过。 妈妈的,他脑袋被门挤了是不是?那天我听他说自己是认真的,还觉着这小子挺上道,结果他回头就跟我整了这么一出,真他妈要人命! 小理坐在我对面打了个呵欠:“这回可是真惹怒了小秦公子,看来要牵这红线,是越发难了。” “这我当然知道。他娘的,真不知道这小子脑子里装的是什么。” 小理顿了顿:“你难道不觉着此事有些许熟悉?” 我愣一下:“没有。” 小理也愣了下:“不记得……莫非不是……罢了,”扇子摇一摇:“倒是此事,你有何打算?” 我琢磨了一下没头绪,拖张凳子坐到小理跟前:“我知道你肯定有好主意,要不兄弟你再帮我一次,算我欠你的。” “哦?”小理抬抬眉梢:“你欠我的?” “是是是,我欠你的,你看要不再帮我一回?” 小理拿扇子抵着下巴在犹豫。我赶紧乘胜追击:“再说你这回不是主要为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来阳界的么,到时候你要是需要帮忙的话,兄弟我一颗脑袋一条命,全听你差遣。” 小理的一双眼睛亮晶晶:“这可是你说的?” 我点头捣蒜:“是!” “那好吧,”眉眼间含起笑,那把描金的扇子又开始摇:“我可以帮你,不过今天的话,你可要记牢了。” 嘿?这小子还不信我?拍拍胸脯:“兄弟你只管放一百二十个心。” 烛光之下,人影幢幢。 我竖起耳朵蹲到小理跟前,洗耳恭听。 小理告诉我,他这回在心里草拟了三个方案。 方案一:去和小秦公子套近乎,混熟了之后,在他面前多帮沈清岚说说好话,顺便把他俩邀出来吃个饭,缓解缓解他们俩的关系。 方案二:去找沈清岚商量,让他改改他身上的那些个不正经的习性,恭恭敬敬地跟小秦公子道个歉,看能不能挽回。当然,这一方案的关键在于“正经”二字,这也是沈清岚最难做到的。 方案三:直接杀到沈清岚家,把他五花大绑了,送给小秦公子惩罚泄恨。 我听完摸摸下巴:“这第三个是不是……” “你是不是觉得太过粗鲁了?” “呃……还真有那么点儿。” “此种方法虽直接,却也最泄愤。昨个沈清岚公然抢人,定让小秦公子颜面大损,若沈清岚能负荆请罪,倒不失为良计一策。” 我擦擦额:“可这也太过了吧?” 小理道:“所以我才想了三个法子任你择选。你若是觉得第三个太过,便可取其余二法。” 我摸摸下巴。其实我也明白,小理出的这三个法子终究不过是为了让小秦公子消消气。 一个是去跟小秦公子套近乎,帮沈清岚说好话。一个是劝沈清岚改掉不正经的毛病去道歉。 不管哪一个,我都得两边打交道。 小秦公子昨天肯定气的够呛,在他眼里我又是沈清岚的朋友,要是去了他那儿没准会吃闭门羹。这么一想,他要是不受到正正经经的致歉肯定没法消气。所以归根究底,问题还是得回到沈清岚这边。要是我能把这厮劝得正经些,好好地跟小秦去道个歉,没准他们两真的能重归于好。 可沈清岚那股子不正经的习惯是打小养成的,说改就改没那么容易。 想到这里,小理在我旁边开口:“前面两个法子难道也不好选?” 我琢磨一下也开口:“其实我还想问问,你还有没有什么干脆点的法子。” 小理挑眉:“干脆点?” 我郑重点头。 他起身踱到窗边,站了一下,低声道:“还有第四个法子你听不听?” “什么法子?” 风吹着他的声音飘进我的耳朵里:“改写生死簿就是了。” 我愣一下反应过来:“直接改?” 小理忽然笑了起来:“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削肉炸骨你怕不怕?改生死簿可是会遭天谴的。我瞧你还是安分按前头两个法子来吧。” 我浑身一个激灵,第四个法子立马在脑海里烟消云散:“我看我还是去劝劝沈清岚吧我。” 陈一宝啊,这回就真看你的了。 第11章 所谓天有不测风云。 第二天一早,正在我漱口抹脸的时候,白远公子拎着他的那把宝剑,杀到了我的卧房。 开门的阿福连滚带爬栽回来:“少、少爷,是小白公子!” 我觉得我那天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他应该知道我不是顾冉。长痛不如短痛,但他至少得痛一痛,所以今天又拎着把剑杀回来的这种行为,我能理解。 我挥挥手:“阿福,你先下去。”转身又跟白远说:“小白公子,请坐。” 白远一张脸确实是长得好看,就连现在皱的跟抹布似的,也还是好看。 “小白公子也知道我不是顾冉,不知今日找我有何事?” 小白绷着一张脸:“我知道你不是复言,但并不代表这身子不是复言的。” 我搁下洗脸毛巾,没明白他在说什么。 “我虽不晓得他去了何处,但我晓得,我能做的,是暂且守着这壳子。” 我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你的意思是……?” “我已经差人将我的物事搬进了后院的‘白枫阁’,今后我会在这里照料你的起居。” 啥玩意??! “诶等等,我说小白公子你到底搞明白没?我真的不是顾冉,再说我一正正经经的成年人,不需要人照顾的。你看你还搬进我家,这么做是不是有点过了?”“我方才已经说过,我是照料我的复言,跟公子你无甚关系。” 他冷着脸:“若是公子觉得这么做不妥当,你大可搬进我白府去。” 亲娘啊,这是个什么情况?这跟他把我当成顾冉有什么区别? “小白公子,你听我说……”“无甚好说,我晓得你不是复言。我也没把公子你当作复言。我只不过是想守在这壳子的旁边,这样总不会不行罢?” 我靠,这小子不是魔障了吧? “可我到底不是顾冉啊,就算你……”“我方才说了,只是守在这壳子旁边,我不会对公子你如何的。” 得,这一下子还真跟他说不通了。算了,看着他刚失去跟自己过了四年的恋人的份上,我就随他这样去吧。反正老子不是顾冉,还怕他个啥。 “行,你可以在这里住下,不过你总得找个理由跟顾冉他爹妈交代吧?怎么着也不能这么随随便便就住进来不是?” 他愣了一愣:“我自有办法。” “那行,我有事儿先去忙了。” 跨出门,我长舒一口气。妈妈的,老子从来没见过这么死心眼的,人都没了还这么咬着不放,什么守壳子不守的,屁话真多。 绕过庭院穿过花园,然后横亘游廊,最后出大门上了马车。收拾一下心情,老子接下来还有要事要办,可不能搞砸了。 马车路上摇摇晃晃,最后歇在了丞相府门口。 这回我是大大方方来的,又晓得了沈顾两家是世交,于是我决定上门跟沈老丞相拜个礼。 沈丞相是个和蔼可亲的老伯,我进门刚行完礼,他就叫人给我找张凳子坐下,好茶伺候上。 “听说贤侄前些时候生了些病,不知现下好了些没有?” 我恭恭敬敬答道:“承伯父洪福,好很多了。” 老丞相哈哈大笑两声:“没改,还是同原来一个油嘴滑舌样儿。” 得,刚才还说过了。 “这段时日也是个忙,令尊令堂可好?我都有大半年没去看他们了。”老丞相端口茶。 我说:“体态安康,都很好。” “这就好……”他放下茶杯:“哦对了,平日里你也是少来我这儿,总是打后门走清岚住处。倒是今儿,是不是也是找清岚来的?” 我擦擦额:“……是。” 老丞相点点头,正待说话,哪知此时门口冒出一阵嘻嘻哈哈的笑声:“哎呀,我说这是谁要找我来着,原来是顾兄。怎的?才一日不见,顾兄就想我了?” 听这声音就知道是谁来了,我转身:“我今日是有事找沈兄你谈的。” 花扇子摇一摇,他眨眨眼:“哦?顾兄竟然找我来谈事情?何事?” 老丞相在一边:“清岚不得无礼,正经些。” “爹,我也没不正经啊,嘿嘿,你也知道,顾兄平时也没什么正经事找我嘛,”他转过身对我说:“对了,到底是何事你这么急?” 我朝老丞相那边瞅一眼,看来他还不晓得自己儿子干了什么好事儿,我压着嗓子对沈清岚说:“要紧的事,这里不好说,我们换个地方。” “哦~~”他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转身跟他爹说了句:“爹,孩儿就先跟顾兄下去了。” “去吧。” 刚一进书房,沈清岚打回原形:“嘿嘿,我说顾兄,你是不是找到了什么好玩的地儿要告诉我啊?” 我靠,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想着玩儿。 “沈兄,你昨日是不是找了一帮人跑去‘百律阁’闹了?”对付这种不着调的哥们儿,我直接单刀直入。 沈清岚愣一下:“你怎的知道?” 老子简直气乐了:“我怎么知道?这事儿就你爹不知道呢,现在全城里头都传疯了,沈家小少爷沈清岚公然带人上街抢人。” 沈清岚拿扇子抵着下巴:“那~~我爹迟早是会知道的~~” “嗯,还有呢?” “嗯……” 我靠,这小子不是把当事人二号忘了吧? “我说兄弟,秦公子你不是忘了吧?” “啊?”他一愣:“对哦,还有他。” 妈妈的,老子真快不行了,当事人不在状态这是怎么回事? “是啊,他不还生气着呢嘛。” “那怎么办啊~~” 我凑到他耳边,循循善诱:“你不是喜欢他的么?那你惹他生气了是不是得去跟他道个歉?” “对啊~~”他扇子“啪”地一合:“你有什么好招不?我总不能就这么跟他去道歉吧?那他会打死我的。诶对了,要不顾兄你帮我邀他出来?” “啊?” “对啊,你看啊,你是我兄弟对吧?”“是。” “兄弟有难你不能不帮,对吧?”“对。” “兄弟的幸福就是你的幸福对吧?”“没错。” “啪——”扇子打开,眼睛一弯:“这就对了嘛,这请小秦的事儿,舍你其谁?” ?? 我靠!!! 怎么把我给绕进去了,今天不是来劝这厮跟小秦好好到个歉的么? “不是,兄弟,你怎么道歉你想好了么,就让我去把小秦约出来?再说,我又跟他没交情,怎么约啊?” 沈清岚笑眯眯的摇摇扇子:“这就是顾兄你的不是了,上回我们三个还一起吃过饭呢,你怎能说你跟他没交情呢?” 这…… “那要不这样,你去约他,我在这里想好该怎的道歉,如何?” 我摸摸下巴:“这么办也不是不可以。”他眉开眼笑:“这就对了嘛,要是这事儿成了,我就请你上‘天品楼’吃顿好的哈。” 我琢磨琢磨:“那你可真得正正经经好好地给人家道个歉啊。” “知道知道,你快去吧~~”他拣了一块桂花糕,笑眯眯塞进嘴里。 于是我离开沈府,坐上马车,抡起袖子做好十足的准备,为老子的“兄弟”去碰碰秦公子这冷钉子。 第12章 去秦公子那儿之前我就知道,他现在一定跟小理在一块儿。 其实我和小理之间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我专门负责沈清岚这边,他专门负责秦公子那边。 况且这回沈清岚干的破事儿也不是我一个人能搞定的,所以小理肯定会帮忙。 果不其然,我跟着“百律阁”的小二进大厅的时候,就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小理就属于那种扎在人堆里也能一眼找出来的人。他还是老样子,跟那天我们头回去丞相府时一样的文雅书生打扮。他对面坐着的是秦笙,两个人此时握着酒杯,唠嗑甚欢。 我咳嗽一声表示我来了。小理回头,朝我微微一笑,开口就是:“少爷?” 这陡地一声少爷喊得我肝儿颤,秦公子在一边听了这声儿也是一个抬头,看见来人是我,脸上立马不动声色的冷了几分。 老子晓得,这厮一定猜到我是沈清岚派来的说客。在他眼里我还是沈清岚的狐朋狗友不是?真不知道当初小理是使了什么招才搞定这小子的。 几秒钟的略微尴尬后,小理几个快步走过来:“少爷?你怎的来了?” 我当然不会说我是为了沈清岚那破事儿来的:“啊~~我就是打这儿过,顺道来看看戏。诶对了,你怎么也在这里?” 小理有模有样地替我拉开椅子:“少爷也不是不晓得,我最近跟小秦交好,这不,没事儿便来瞧瞧他。” “哦~”我装模作样地点头坐下。 小理见我坐好,回头对秦公子说:“这位是我家少爷,你也见过的。” 秦笙听小理这么一介绍,也不好薄了他面子,回身对着我就告了个礼:“在下秦笙,见过顾公子。” 这回的自我介绍一下子就比上回少了三分之二,可想这心境差了多少。看来秦笙还是因为沈清岚的事对我有所芥蒂。老子不由地在心里叹口气,沈清岚造孽啊。 古怪的气氛在我和秦公子之间慢慢地弥漫开来,老子坐在椅子略微有些尴尬。 劝架这种事儿我不是没做过,但也仅仅只限于一般的吵架。可昨儿沈清岚闹得那出老子这辈子都没遇见过,这架,我还真不知该从哪儿劝起。 可好话说的有,关键时候该出手时他就得出手,于是小理就出手了。 “子辰,如你所知,我家少爷和沈六爷交好。前个的事我也听说了,如今你日日为此事郁结也不是个事儿。可巧我家少爷打此处过,你不如把心里想说的说出来,我家少爷也好替你回去递个话。” 递话?我全身一个精神。难道是小理这边已经把秦笙劝得差不多了?愿意和解了? 正这么想着,秦笙那边就开了口:“顾公子,”他站起身,朝我抱了个拳:“我秦笙乃一介戏子,能这般受到您的关照也是三生有幸。秦笙自然也晓得,顾公子乃国公府上的小公子,和沈六爷一样都是金贵人,如今能这般跟我坐下来好好说话也是给足了我面子。可我还是那句,我秦笙虽为一介戏子,但也是堂堂正正的男儿一个。沈六爷口口声声道他喜欢我,可前个夜里却带着那么一帮人堵在‘百律阁’门口,嘴里头嚷的那些个词儿我不说您也晓得,我秦笙虽人微言轻,但此刻也委实想问一句:若是真将一个人置于心头上,可会在大庭广众之下给他难堪?” 小秦公子这番话一气呵成,连气都不带喘的。脸上也是一下子红一下子绿。啧啧,看来真被沈清岚气得不轻。 我搁下杯子顿了顿,知道成败关键在于此时,这事儿要是办不好老子就得里外不是人,于是我小心谨慎:“秦公子,”我起身:“我顾冉作为沈清岚的兄弟,眼下什么也不说,先替那厮在此跟你道个歉。”朝他抱个拳:“我家兄弟年少不更事,干出了那么些糊涂事儿,委实对不住,还请秦公子原谅些个。” 秦笙张嘴又准备说话,我赶紧拦腰截断:“我知道秦公子心头火这一下子也难以熄灭,可秦公子你请先听我说。”我咧嘴坐下来喘口气,准备长时间拉锯战:“我虽说跟沈清岚是常年玩在一处的兄弟,可但凡是做人大家都有个底线,我顾冉也不例外。这件事上,我家兄弟确确实实对不住小秦公子,我再次跟你说声对不住。不过,有句老话说的好‘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人犯了错也不能一竿子打死,总得给个改过的机会不是?所以小秦公子你不妨给我家兄弟一个机会纠正他自己的错误。” 小秦依然不动声色,于是我嘿嘿一笑,递出一张下台阶的梯子:“小秦公子,我这儿有几个建议,可容我说上一说?” 他脸上渐渐缓和:“你说。” 我摸口热茶润一下嗓子:“首先,我顾冉可以在此跟秦公子你保证,沈清岚以后诸如此类的事绝对不会再犯。其次,我一定会让我家兄弟堂堂正正正正经经地给你郑重地道个歉。第三,若是秦公子还不解气,我还可以……”我朝小理看一眼,接着说:“让我家兄弟亲自上门,负荆请罪。” 沈清岚你可怪不得我,要怪只能怪你自个儿干的事儿实在是太缺心眼了。兄弟我也只能这么帮你,秦公子一看就知道是个肚子里能撑船的人,应该不会真让你负荆请罪。 秦公子听完这番话后眉毛一直皱着,我眯着眼在旁边小心翼翼的察言观色。 半响后,秦笙坐回位置上,我本以为他消了气,这事儿好解决了。结果他张嘴一句话说得老子浑身一个哆嗦:“你说他要亲自来负荆请罪?” “诶……是。” “那么,”他这个时候居然朝小理看了一眼,脸上慢慢浮起了一丝破天荒的笑意:“你就叫他明个早上来我居处罢。” 我靠!不是吧??!! 我赶紧扭头朝小理看了一眼,他也是一脸莫名。 “怎么回事?”我压低嗓门。 小理摇头。 “你不知道?那他刚才看你干嘛?”妈妈的,别告诉我是秦笙脑子突然抽风,真的要沈清岚负荆请罪啊? “我也不知。” 我靠,还真是秦笙自己想要这么干的! 这怎么办?沈清岚那吊儿郎当的鬼样子还会负荆请罪?打破脑壳我也不信! “我说……那什么,小秦公子,你真要我家兄弟……”“难道公子是想反悔?顾公子,方才也是你自己说的,若是我觉得不解气,便可让沈清岚登门负荆请罪。” 我靠,算老子低估了这姓秦的。 “那好,到时候你可要在家等着。”没办法,既然他把要求提出来了,也只能按他说的办。妈妈的,这不是在为难沈清岚,而是在为难老子。沈清岚他有错在先,道歉请罪是应该的,关键是我该怎么才能把他劝到背上扛荆条子手上捆麻绳子的份上。 妈妈的,这事情怎么会一下子闹到负荆请罪的地步?老子都被绕晕了! 人一急就容易脑袋麻半边啥也想不出,可天无绝人之路,正在我挣扎于绝望边缘的时候,半天没吭气的小理救星终于发了言。他说:“子辰,你是不是怪我?” ??? 秦公子含笑转身:“怎么会?” “你若是觉得我也是来帮沈公子讲话的,不妨直说,我答你。” 隔着蜡烛,秦笙抬眼。 “不错,我确实是过来劝和的。” 我清楚的看见秦笙的眼皮子一跳:“哦?” “我家少爷跟沈公子是好友,如今你亦跟我是好友,眼下你们闹了不和,我自然是心里头过不去的,”小理走到秦笙面前:“我也晓得你定会猜到我要帮沈公子。方才这般为难我家少爷,莫不是因为不想逞了我的意思?” 秦笙微微皱起眉头:“不是。” 小理轻车熟路地拉开凳子坐下:“正如我家少爷所言,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只要沈公子能诚心道歉,又何须非要负荆请罪?” “沈清岚本就有错在先,负荆请罪难道不应该么?” “有错在先负荆请罪乃是当然,可子辰你也不是不知沈公子的脾性,若是这般,怕不是在为难他……”小理笑笑:“反而是在为难我家少爷这个劝和人罢?” 我一个激灵没听清。秦笙是在为难我? “那好罢,若是你家少爷觉得为难,便不必负荆请罪了。只要沈清岚能诚心诚意跟我道个歉,这件事就这么过去罢。还有……”秦笙看一眼小理:“你是我秦笙的好友,跟你家少爷无甚干系,所以以后就别再插手这些事了。” ??? 小理笑道:“那是自然。” 秦笙抬脚走人的时候,我还没回过神。直到小理过来叫我:“怎的了?你在想什么?” “啊~~我就想着你可真有本事,嘿嘿,三下两下就把这事儿给搞定了。” 小理侧头笑笑,没做声。 告别了小理,回到顾府。犯愁的事情大头朝下,总算解决了一大半。老子还魂这么久,终于搞定了一件正经事,还别说,心里真有那么点儿说不出的欣慰。 可没容老子欣慰两下子,一个人祸就横着飞到我头上来了。 回到顾府,我本是一路蹬着轻快的滑步穿梭在纵横交错的游廊里,卧房在即。头上顶着火红的太阳,热度正好,心情相当不错。 远远的瞧着一个人影朝这边过来,我调整白牙三十度反射太阳光咧嘴微笑。那人越来越近,最后几乎连滚带爬栽到我跟前:“少爷,不好了!小白公子他、他让大少爷给堵在后堂了!!” 第13章 大少爷?顾冉他大哥? 我依稀记得第一次见到小理的时候,跟这人打过照面。 就是当时对着羊胡子道士横眉竖眼的那哥们儿吧? 我一路小跑,终于成功抵达目的地——后堂。 我在门口整整行头清清嗓子,怎么说这也是第一回见顾冉他亲哥,得搞得正经点不是? 腿刚蹬进门半条,“老六——” 冷冰冰的一嗓子喊得我浑身一个精神,抬头一瞧。 顾冉他大哥那张扑克脸跟小白那张抹布脸此时相得益彰,两张脸看得我眼皮子一跳。 “大哥。”我朝扑克脸抱了个拳。 扑克脸没搭理我这句,眉头一皱,直杀主题:“你脖子上是怎么回事?” 我愣一下,伸手往脖子上一摸。脑子里电光火石,猛地记起姓白的那天夜里还在老子脖子上开了道口子。 不过,这顾冉他大哥什么眼神儿,我拿领子遮得这么严实他还能看出来? “这个嘛,”我拣了个位置坐下:“是我不小心磕的。”说完朝小白瞅一眼,我靠,那厮居然还挺淡定。 “磕的?是磕在剑身上了么?” 嗯??? 我猛地朝扑克脸看去。 嘿?邪了门儿了啊,那厮脸上居然有些怒?这唱的哪出?老子当初醒来的时候蹲床头干嚎的怎么没有他?老道士跟我做法术的时候这厮不是还在凉亭里头下棋呢吗。现在倒开始关心他宝贝老弟了?鬼信。 “大哥,这真的是不小心磕的,你不信去问阿福。” 扑克脸冷笑两声,端口热茶,暂时放过我。 我喘口气朝白远那边看了眼,那厮正盯着自己的鞋子起劲。 喝完热茶扑克脸就来了精神:“老六,你不是不知道,近来咱们府上比较忙,谁也没工夫管你,倒是你,怎的越发不像话了?” 怎么说话呢,谁不像话了? “我说大哥,我又怎么不像话了?” “怎么不像话?”扑克脸伸胳膊把旁边的白远一指:“他入住顾府,可是你应允的?” 靠,还真为了这事儿。 “没错。” “啪——” 陡的一声巨响,桌上的杯具差点来了个猛虎落地式:“你怎的如此不成体统?你从小受宠,爹娘由着你来,外面那些个不好的习性你都学了去,如今倒好,竟还把人带回来了。我责问你,你还越发有理了?!” 我浑身一个精神,这顾大少爷怎么就突然爆发了?看来扑克脸对这档子事儿相当反感。 妈妈的,可姓白的行李都拎来了,我也不能就这么把他赶出去。要不干脆耍个赖皮得了。 老子嘿嘿一笑凑到扑克脸大哥跟前:“大哥,小白是我朋友,他最近跟我有点事儿要商量,你就让他暂时住在这儿一段时间吧。” “朋友?你倒是替我找个夜里在一起困觉的朋友?”我靠! 那边小白听了这话就再也忍不住了,脖子一梗一拍桌子:“你说什么?!” 扑克脸冷笑:“我说什么你心里自然清楚。” “刷——”地一声,小白眨眼就从腰上抽出了我熟悉的那把佩剑,老子浑身一凉,条件反射冲上去拦住:“哥们儿别冲动!有话好好说!” 姓白的此时活脱脱一吃了菠菜的大力水手,小细胳膊一甩,就把老子拐出两米,拉起白花花的剑就要上去跟扑克脸拼命。 这一剑要真下去了就是一条人命。他妈的,老子怎么这么倒霉! 没时间思考,救人要紧,几个箭步上去又是一拦:“白远,老子叫你把剑放下听见没?!” 白远被我勒住,暂时没法跟扑克脸玩命,可那倒霉催的扑克脸就是个不上道的:“老六,你也太不成样子,断袖也要断个懂礼数的,他这般放肆无礼,我说一句,还真真是配不上你!” 爷爷诶!都这时候了你少说两句成么?! 白远听了这话就更不是滋味了,整个人跟炸开的油锅似的,连胳膊带腿一家伙把我甩得老远,拔了剑就朝扑克脸扎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哐当一声,白远那把白晃晃的剑眨眼就掉在了地上。 再一瞧,我靠,地上正躺着一把不晓得哪里来的铁扇子,而白远此时正咬牙捂着自己的右手呢。 什么情况?难道这扑克脸还是个练家子,刚才使了什么武术绝学三两下把白远摆平了? “你……”白远脸上很不好看,咬着牙捡起地上的剑,还想再打一架。 我赶紧撒腿去拉人:“怎么着,还想动手啊?” 小白一把把我推开:“他这般说我,我怎么忍得下去?让开!” “老六”不着调的又开口:“好啊,他这样你还要让他搬进来?我看你们根本就不是为了什么正紧事儿吧?哼,不成体统!” 小白被我拉着,虽然气得发抖,可眼圈还是忍不住有些发红。我瞧着他这样子,心里头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扑克脸嘴里还在跑火车:“知道你当初也只不过是图这小子的一副好皮相。所以你早先跟他混在一起的时候谁也没说什么。可如今竟还想把人领进屋,这是不是太过了?再说,像他这种……” 我靠,还没完了! “我喜欢男人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如今人在外头和在咱府上有什么不同?接入府里还好些,省得心里头挂念还总是朝外跑。我知道大哥不喜欢小白,可他住不住进顾府也不是由大哥你一个人说了算。小白虽然脾气不好,但也不是个爱惹事儿的,我觉得让他住进顾府没问题!还有,大哥你要是觉得我们没干正经事儿我也不想解释,今天的事儿就到这里为止!走了,小白。”妈妈的,顾冉要没蹬腿也不会让小白受这种委屈。我陈一宝既然借了他壳子就得对得住他,怎么说也得帮衬着小白一点。不就是个扑克脸大哥么,老子豁出去了,谁怕谁啊? 一出大门,当头的太阳晒得我闷得慌,小白就跟毒哑了似的,自打出门后一句话也没说,就这么干看着老子。 “看我干嘛?你带来的那一堆东西就这么搁外头啊?赶紧收拾啊。” “……” “我说你倒是赶紧去啊,一会儿天黑了就不好搬了。”妈妈的,这小子天生怂是不是? 这回哑巴终于吭了气儿:“你……刚才为什么拦我……” 老子简直气乐了:“你还不知道为什么?我靠,气死我得了!小白兄弟我告诉你,拿刀砍人这种事儿可不是洗衣服烧饭,你丫还二话不说,说干就干。要是你刚才那一刀真见了血,老子这段时间积的阴德就白费了。” 小白听得一愣一愣:“什么阴德?” 我暗叫一声糟,赶紧打哈哈:“没什么,就是让你别再这么冲动了。” 小白垂下眼顿了顿,抬头:“方才,多谢了。” 谢?我要你谢干嘛,我是让你别再干这种玩命的事儿了! “小白公子,咱们有些话还是要讲明白,兄弟我不过是借你家顾冉的壳子一用,可不想在这段时间里搞出什么乱子。今天的事儿我就当没发生过,要住顾府也好要出顾府也好,都随你高兴。但有一条你要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儿,你都不能再像今天这样乱挥大剑砍人了。” 小白看着我半响没吱声,点头。 第14章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我差人把小白送到后院之后,前肚皮跟后肚皮已经成了一家子,他们的联合声明告诉我,除了早上在“百律阁”灌了两口茶之外,我今天什么也没吃。 恍然大悟后我饿火中烧,一种叫做“本能”的东西瞬间从脚板直冲我太阳穴,借着此时爆发的小宇宙我一路狼奔,杀到厨房。 翠玉绣珠盘里的鹿肉万里飘香,我左右看看,没人。 拎起一片切好的大肉我涎水直流,白牙要和红肉亲近,可不能怠慢。 阿福摸进厨房的时候,我鱼肉正酣。 “少爷?” 我心里咯噔一声,抹嘴回头:“阿福?” “少爷您怎么就……您想用饭怎么不跟阿福说声?” 说声?然后让你们通知主厨,主厨通知付厨,付厨再通知搭把手的,最后我饿死在厨房?就你们那效率?得了吧。 “我饿得慌,所以先吃了。” “哦……那少爷你您别吃了,阿福叫人来给您重新置些饭菜吧?” “不用不用,我这儿吃正好。” “这可不行,夫人交代了,少爷你刚溺过水,身子虚,不能就这么……” 诶哟,就别添乱了:“我不会跟夫人说的,没事儿。” 阿福的眉毛皱到了头顶:“还是不行的,这些个东西少爷吃不得,再说,少爷的身子是自己的,要对自己负责,就算是……” 得得得,我走还不行么我。 狠啃几口鹿肉,抹嘴出门。厨房大门前,我仰天逼回两滴男儿泪,妈妈的,这几天兼职月老跟和事老也就算了,居然连老子吃个饭都没个消停。难怪顾冉死得那么早,也就老子愿意受这份活罪。 回到卧房,我找了张木椅拖到院子,准备借着白花花的太阳光眯一会儿。 这一眯就眯到了大半夜,我起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床上了。盯着丝绸缎子的床顶愣了会神,脑子里七的八的想了一大些,最后还是回到了阎王老爷给我布置的任务上。 沈清岚这边算是搞明白了,这厮对小秦是认真的。至于小秦那边……我摸不准,要是他不喜欢沈清岚,这次任务就只能到此为止,情情爱爱这事儿,谁勉强得了谁? 起身摸到外厅,窗外繁星闪闪。我眺望遥远的星河,心中感慨顿生。 多好的房子啊,坐北朝南,夜里睡不着还可以爬起来看星星。啧啧,可惜了顾冉死得那么早,这么好的资源白浪费了。 我扭头踱回卧房,这里跟起初的样子没什么差别,就是把我床跟前的洗脸盆子换成了檀香炉子。放眼望去,赤的红木桌椅长地毯,碧的翡翠茶具墙上玉,外头还有一个大厅。不得不说,阎王老爷确实给我投了副金贵的好胎。 我踱到床对面的那堵墙前,上面有个很显眼的大块儿碧玉。 这玩意我每回躺在床上的时候都能看见,起初我还以为是贴在墙上的什么稀罕东西,后来才发觉是一块长条状的玉。 伸手拿下。 ??怎么这么沉?而且这玩意好像不是一块玉,而是个玉做的盒子。瞧这精致样儿,不是哪个美女送的定情物吧? 刚一想完,我就在心里给了自个儿一大嘴巴。妈妈的,顾冉是断袖好吧?还美女送定情物。 我拉开系在上头的碧丝带,打开。 花里胡哨的一个玩意,有那么一瞬间我觉着十分眼熟。我把东西拿起来,摸了摸,展开。 是一面花扇子。 万花丛里头洋洋洒洒地夹着几行我不认得的繁体中文,最后干净利落署个大名。 我把那两个字认了半天,老子的语文到底没白学,佑知。 不是顾冉,不是白远,是佑知。 嘶……这两个字似乎好像在哪听过…… 我瞅着这扇子愣了两秒,这两秒里我脑中飞快地闪过另一把扇子,沈清岚的那把花扇子。 我把东西收好,归位。 那玉盒子还在墙上泛着碧绿的光,我记起了阿福跟我说过的话。 沈六公子姓沈名清岚字佑知。 顾冉跟沈清岚是打娘胎里出来就玩在一起的好哥们儿吧,我陈一宝借了他壳子,昨个又帮他哥们儿化解了跟秦笙之间的矛盾,我琢磨着,这下也算对得住他了。 第15章 曾今有人跟我说,人活一辈子,奔波半辈子,到底不过图个往后的舒坦自在。 这句话确实在理。 那天处理完白远入住顾府的事之后,一切大头朝下,我就进入了这么一种短暂的自在状态。 五天,整整五天没迈出顾府一步。这五天里我吃饱喝好,白天闲着的时候逛逛顾府的后花园子,下午没事儿就搬张凳子在院子里晒晒太阳,晚上再陪每天来看望儿子的顾冉他妈唠唠嗑。顾夫人显然是个宽和难得的女人,白远拿刀子削扑克脸的事儿闹得连后院的下人们都知道了。可这五天里,这位坐镇四方的女主人居然对此事只字未提。 这么一来我就更闲了,不过那头,却忙死了小理。 沈清岚这边的意思的确已经打探清楚了,可秦笙那边的还没摸清。于是五天里,小理也是忙得一个焦头烂额,统共不过来了我府上一回,这一回他还跟我带来两个消息。 小理跟我讲,最近沈清岚跟秦笙的关系开始有所改善,昨天夜里他俩还坐在一起吃了个饭。 我点头,是好事,两个人的矛盾解决了是天大的好事。于是我问他,那第二个呢? 小理端了口热茶坐下,张嘴告诉我一个噩耗:他明天要回地府一趟。 我愣了两秒:“为什么要回去?”任务刚刚从曲折小道走向阳光大道,胜负成败在此一搏,这时候少了他可不行。 小理笑笑,跟我讲,回地府是因为他的那个“私事”有了眉目。 打从我认识小理的那天起我就知道,他这回入阳界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这个“私事”。可这么久以来,他对这事儿只字未提,直到今天,我才第二回听见这两个字。 但凡人都有个好奇心,可人都说了是“私事”我也不好多问,于是就叮嘱一句,快去快回。 小理这一去就去了四天。 于是这四天里我的自在日子也到了头。 白远那小子自从搬进顾府之后就再也没拎过刀子,但他也没闲着。头五天安然无事,到第六天的时候,事儿来了。 那天我跟往常一样坐在门口晒太阳,眯到一半的时候阿福突然狼吼鬼叫奔进院子:“少、少爷!” 听这声音相当不对,我撑开眼皮一瞧,立马醒了神。 白花花的衣裳白花花的脸,手里还端着一个白花花的碗。 “是、是小白公子……”阿福放了个马后炮。 我甩甩脑袋,再朝来人瞅一眼。 小白这回手上没拎刀子,而是端了一碗黑乎乎的东西。不过还是被我发觉,他此刻脸上的表情相当不对头。嘴巴是向上的,眼睛是弯着的。 我自打还魂来也就见过这小子两种表情,一个是泪眼汪汪温如玉,一个是横眉竖眼关二爷。 眉开眼笑绝对是开天辟地头一遭。于是我的直觉告诉我,他今天来这儿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儿。 果不其然,眼前的人微微一笑,一个白玉勺子就这么直直杵到了我嘴巴跟前。 浓郁的洗脚水味儿贴着鼻孔钻进肺腑,我脑壳麻了半边。 姓白的这是要给老子喂洗脚水? 白远看着我皱起眉毛:“怎的?” 还怎的?! “你这给我喂的什么呢?”妈妈的,这味儿,一碗下去丐帮帮主都得栽你手上! 勺子再次杵到我嘴巴上:“大夫开的补脑药,你快喝了。” ??? 我靠!!! “我说小白公子你到底听清楚了我那天的话没?我不是你家顾冉,脑子也没毛病,你端这玩意给我干什么?” 姓白的眯了眯眼,眉头一展:“我自然听清楚了你那天的话。只是陈公子,你可别忘了复言这身子是溺过水的,急需调养。这药不仅补脑,而且还补体寒。就算你不为这壳子,总得替你自己想一想罢?若是这壳子今后落下什么病根,难受的是谁?” 我靠,这话怎么还听着挺有道理?? “再者,”姓白的凑到我跟前:“你也跟我讲过,你借尸还魂的事儿不能让别人知道。方才我端药进来的时候,路过的下人们都看见了,大家可都晓得我跟复言的关系。若是我现在又端着一碗半滴未动的药回去,是否会惹得别人怀疑我们闹不和?” “闹不和就闹不和,我管他怎么想。” “哦?”姓白的抬起眉毛,放出一颗手榴弹:“后院的张大妈刘大婶可都不是闲着的,顾夫人若是晓得他儿子这般反常又会怎样?” 我愣一下,他又说:“别的不提,依顾夫人那个精明样儿,难道就不会发觉点什么?” 妈妈的,算老子低估了这姓白的。话到这份上连顾冉他妈都搬出来了,算你狠! 端起药我捏着鼻子一口气灌下。 胃里头孙大圣大闹天宫,翻江倒海那味儿险些要了我老命。 可更让人想骂娘的事还在后头。洗脚水喝下去后劲极大,排山倒海之势气吞山河。老子整整在茅厕里蹲了一下午的坑。 晚上,姓白的又端着一碗东西过来了。 我眼瞅着阿福那个叛徒蹑手蹑脚退出屋。白远坐到我床头。 冰凉的手指头盖上我的脑袋顶:“好些了么?” 我眯起眼小心打量他手里的那碗东西:“这回又是什么?” 姓白的笑笑,把老子从床上拎起来,一支勺子杵到我牙花子上:“你放心,这回是白米粥。” ??? 要知道,老子蹲了一下午的茅坑到现在滴水未进,看见白米粥就如同饿狼看见小白兔。一把夺过白远手上的勺子,二话不说狼吞虎咽。 姓白的一直在旁边盯着我吃喝,笑眯眯的样子让老子不寒而栗。 碗和勺子交回白远手上,我扎进被窝。白远起身站在我床前片刻,最后说了句:“早点歇息。”抬脚出门。 老子在被子里骂了句娘。 窗外的月亮爬上枝头,床前那堵墙上的玉盒子,此时又开始泛出绿幽幽的光,我翻个身,倒头扎回被窝里。 第16章 小理那天回地府之前跟我讲,他私事儿搞定了一定立马回来,绝不耽误阳界的功夫。 我和小理之间也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这回的任务,他负责秦笙那边,我负责沈清岚这边。 综上所述,小理兄弟回地府头一个应该见的人,不是沈清岚,应该是我。 可为什么他这个时候会出现在沈府,还跟沈清岚对着桌子唠嗑甚欢? 时间倒回两个时辰。 这几天我本是闲着没事儿,于是打算上沈清岚那里走走,顺道问一下他跟小秦的近况。 到了目的地也没个提防,推了门进去我就一眼看见了正握着茶杯的小理,旁边是咧着嘴乐的沈清岚。 我的脑袋短路几秒。 于沈清岚,小理是我的小厮。 于我,小理跟我说过,他办完事儿后马上回来。 于小理,他负责的是秦笙,没必要见沈清岚。 依常理来看,眼下的这一幕确实有些不对头。 我故作镇定,大步流星晃进屋,冲沈清岚抱了个拳:“沈兄,我来了。” 沈清岚还是跟往常一样,抬头望见人后笑眯眯:“哎呀呀,顾兄你终于来了!” 我点头,然后再看旁边的小理,他坐在沈清岚的对面,脸上没表情。 我咳嗽一声略觉尴尬,捡了张凳子坐下。 沈清岚伸手叫人上茶,小理这才站起身,对着我恭恭敬敬说了两个字:“少爷。” 我坐在凳子上愣了一下,这一愣沈清岚就接上了茬:“对了,我差点忘了个事儿,倒是顾兄有福,小理兄弟是个妙人,不知能不能允我跟他交个朋友?” 我看小理,他看窗外,我回头一下子迎上沈清岚那双似笑非笑的眼。 老子隐约感到有点不对头。 沈清岚趁空档凑到我跟前,压低嗓门:“别担心,我晓得他是顾兄你的心头肉,我只跟他交个朋友,不会怎样。” 我靠! “沈兄我们还是要把话讲明白,小理他只是我的一个小厮,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沈清岚摇着扇子笑:“小厮可有长成这般且博学多才的?我方才同他聊过许多,他可都能侃侃而谈,且不说其他,此人至少也是个书香门第的公子,你倒是好,如此妙人竟只顾自家藏着掖着,不跟我讲。” 老子一口凉气抽到底。小理打地府来,身兼重职而且是阎王老爷身边的红人,要是没个两下子怎么能行?阅千卷书懂得多那也是理所应当。可关键在于他那副长相。姓顾的喜欢男人地球人都知道,要是这厮没蹬腿就绝对不会放过小理。妈妈的,这下倒好,沈清岚吃定了小理是老子养的男人,歪打正着一下子就猜出他不是我小厮。 我摸杯热茶趁机琢磨接下来的话该怎么说。哪晓得那边小理突然吭了气:“少爷,我倒也想同沈公子交个朋友,还望少爷答应。” 我愣一下子,点下头:“好罢,既然你没意见,那我也没意见。”沈清岚一双眼睛立刻眉飞色舞起来,花扇子摇得飞快。 马车一路狂奔回府,小理这回没跟我一道走。 推门进屋,阿福上茶,退下。我抬眼皮,似觉门口有人。 白花花的影子飘进屋。他手上端着一碗洗脚水。 那人走到我跟前:“你回来了?” 我点头,有洗脚水味儿钻进鼻孔。我伸手摸过热茶垫底子,以防等下肝胃扛不住。 小白把药摆到我跟前:“喝吧。” 一口气灌下来老子有种要蹬腿的错觉。本来这药我是不用再喝了的。可是姓白的前几天跟我讲,我第一回喝的那药是因为被他加了其他的补药才害得我拉肚子,所以后来他就没加了。第二回端来这药的时候他又拎了一回刀子,于是我又喝了第二回。 出乎意料,这回没拉肚子没蹲坑,就是有点味觉受创。 接下来的几天里头,小白又拎了几回刀子。于是这药就成了老子每天必喝的苦口良药。 这已经是第三天。 我放下药碗,小白坐到我跟前:“方才你去哪儿了?” 阿福跟我说过,顾冉那小子以前常常背着白远和沈清岚一起出去花天酒地,小白是极不待见沈清岚的。 老子不差筋,当然晓得要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出去玩了一下。” 小白皱起眉头:“玩?在何处玩?” 老子答道:“去外头玩。” “外头哪里?” “不知道,就是个酒楼。” “跟谁在一起?” “自己一个人。”我靠,怎么这么刨根问底? 姓白的沉吟片刻,冷着脸盯着老子,牙齿缝里挤出一句:“你去了沈府,以为我不晓得?” ??? “你什么意思?你派人跟踪我?” “去了沈府,你为何要扯谎?” 我靠!那还不是怕你误会! “你为何不跟我讲实话?”姓白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死死盯着老子,浑身狂抖嘴唇煞白。 乖乖,他这不是又要拎刀子削老子的前兆吧? 算了!好汉不吃眼前亏,我就依着他一回:“对不起啊,我也是不想你有误会,其实吧……” 话还没说完就觉着身子朝前一斜,然后两只胳膊就勒上了老子的颈子,热乎乎的气儿贴着耳朵根儿吹进来:“别去了,往后去哪里也别去沈清岚那里……” ???我靠!我靠!! 反应过来,老子亡魂尚在人间。正准备一胳膊拐开姓白的,结果这时有人推门进来,老子清清楚楚地听见那人岔气的声音:“少、少爷,小理公子在、在书房里头等您呢。” 第17章 姓白的确实对得住他从小在刀枪棍棒中泡大的名头。浑身蛮劲活脱脱一人猿泰山,还好老子有阿福帮忙,不然真得被他勒断气。 好容易出了门,老子一路大步流星。小理有事找我,不用他说我也晓得,肯定是为了今天早上的事。正好,老子也没搞明白他今天到底是个什么路子。 于是果然,事情有了交代。 小理兄弟边交代边放手榴弹。 连番轰炸果然威力强大,我在云里雾里得知:小理兄弟其实不是土生土长的地仙,而是在阳界蹬腿后入了地府的凡人。 我一下子没听明白,既然他是凡人,那为什么死了之后不赶紧投胎转世反而要留在地府当判官呢? 小理兄弟给出了一个合理的解释。他告诉我,他这回来阳界不是主要为了一件“私事”么?这“私事”就是他上辈子在阳界和别人还没了结的事。小理兄弟是个死心眼,他跟我讲,上辈子没了结的事这辈子要了结,没讲明白的话要这辈子讲明白。于是他下地后拼死不喝孟婆汤,也不愿意跳还阳河。为的就是能在地府混个一官半职,到时候好打着办公的名头,去阳界跟他那个故人做个了结。 于是他办到了。他跟我讲,他最近好像找到了他的那位“故人”。 老子在云里雾里捞住重点:“那你的那位故人现在在哪儿?” “丞相府。” 不知道为什么,这三个字让我隐隐觉得有那么点不对头。 “你晓得那个人是谁了吗?” “晓得。” 我凑近:“是谁?” 小理眯起眼靠上椅子,缓缓吐出三个字:沈清岚。 ??? 我挖挖耳:“谁?” 小理字正腔圆:“沈清岚。” …… 所以一切就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小理回地府一趟,搞明白了自己要找的故人是沈清岚,于是回阳界之后故意结交沈清岚混脸熟,再于是就有了我上沈清岚家碰见小理的那一幕。 我都不晓得自己是怎么把这些个玩意理清楚的,反正小理兄弟这回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一定要跟沈清岚把上辈子没搞清楚的事儿好好搞搞清楚。 可是无奈,沈清岚上辈子跳还阳河前灌过孟婆汤,不记得有他这么个人了。于是小理急需我的协助,帮他跟沈清岚套近乎,混脸熟。 小理的原定计划是这样的,他这回入阳界后,首先跟沈清岚搞好关系,然后循序渐进地把上辈子的事儿跟他摊个牌,最后再把没讲明白的话讲明白,没了结的事儿做个了结。所以现在,他至少得混到沈清岚至交好友的份上,不然他说的话沈清岚不会信,要办的事情也就没那么好办了。 于是问题就落到了我头上,小理以前是打着“顾冉小厮”这个名号接触沈清岚的,如今当然也需要再以这个身份跟沈清岚套近乎。 这么一来,我就必须得在他俩的友谊之路中起上关键性的作用。 既然要我起作用,那么搞明白他们俩上辈子发生了什么事就很有必要。 老子气运丹田会神聚精,好容易张嘴问了。结果小理沉吟片刻之后表示,不想细说。 不细说就简要着说。 大致的原委概括总结,就是一个缺心眼自找倒霉的故事。沈清岚那小子上辈子是个不识货的,找茬找到了小理兄弟头上,小理兄弟一家子当然不是吃素的,于是就把沈清岚搞到了大牢里蹲着,最后不知怎么地,姓沈的就死在了牢里。 这段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小理兄弟接着告诉我,其实上辈子那件事也没个什么大不了,可沈清岚却为这咽了气。所以小理觉得十分对不住他,于是就想找到他,把上辈子的恩恩怨怨做个了结,一定要好好补偿补偿沈清岚一番。 听到这里我多一句嘴:“那前段时间你帮着沈清岚和秦笙,应该还不晓得你故人就是他吧?” 小理愣了一下,笑了起来:“不错,我前些日子根本就不晓得那个人就是他。” 我点头:“那沈清岚上辈子到底是找了你什么麻烦,你俩才闹到那一步的?” 小理半天不吱声,走到窗户跟前:“这些你无须晓得,我只问你,你到底是帮还是不帮?” 这不是废话么! “帮,当然帮!上回沈清岚上街抢人那事儿你帮了我,这回我必须帮你。” 小理愣一下子,对我微微一笑:“好。” 第18章 顾冉,顾国府上的小公子。老爹是当朝顾国公,老娘是飞骑将军他闺女。上头两个姐姐三个哥哥,所以顾小公子家里头排行老六。 当初阿福跟我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就很想见见这姓顾的一家子全员。后来扑克脸跟白远闹了那一出之后,我就压根再没这想法。 可人就是这样,你越不想来的事儿他越来。 姓白的自从上回抽完风后就再也没来过,扑克脸最近也一直没露面。于是我捡了空闲。白天我端张椅子院子里晒晒太阳,晚上我陪顾冉他妈拉拉家常搓搓麻将。老子生活中一下子少了两大不自在多了两大自在,不甚爽哉。 可好景不长。 日头上,日头下。麻将大概搓了三天,老子的舒坦日子转眼就到了头。 “四少爷回府了。”这六个字我是在吃饭的时候听见的,说这话的人一说完就立马抽了自己俩大嘴巴:“阿福该死!阿福该死!” 好好的一口热汤愣生生被阿福这一巴掌搅合进了老子的支气管,阿福躬在边上大气儿都不敢出一个。 老子灌口茶后眯起眼:“四哥回来怎么了?好好的为什么说自己死?” “这……” 你不说老子也晓得。顾家老四姓顾名则,字礼铭。亲爹是顾冉他爹,亲娘是顾冉他爹的二房。十二岁远道从师学本事,十四岁入六部之首,后来又转入兵部,之后几年顺风顺水,截止今年二十三岁,终于少年成名,荣升兵部侍郎一职。 这些东西顾冉他妈每天跟我唠嗑的时候都会讲。老子倒背如流。 于是问题来了,老子这个水货都能倒背如流的东西,他阿福怎么从来都没跟我提过? 原因有且只能有一个,顾冉他不待见顾老四,阿福不敢提。 约莫吃完中饭个把钟头,顾冉他老娘来了。还是那副雍容华贵的派头,对着桌子这么一坐,老子就得弓腰行个大礼。 “冉儿啊……” “何事,娘?” “你四哥回来了。” 直觉告诉我这时候不应该出声,于是果然又听见一句:“兵部侍郎啊……这一回也不知什么时候走。为娘不求你什么,也就盼着你能把你外公学去三分。如今却教你四哥先了你一步。你也晓得,你爹最疼的儿子到底是你四哥。这少国公之位……哎……不提也罢。” 嗯? “算了,你眼下还是先去大堂见见你四哥罢。” 我盯着顾冉他老娘的背影琢磨良久。方才的一席话听得我云里雾里,不过我还是抓住了些许重点:顾老四貌似在跟顾冉抢继承权,而且此人是个有板有眼的人物,深得顾老爷子的宠爱。 一路上,我的脑子里都在构想顾四爷是个什么形象。十几岁入的兵部,里头摸爬打滚这么多年,而且还荣升侍郎一职……嗯,这么推断,少说也应该是位身高八尺虎背熊腰胸口能碎大理石的壮士兄弟。 这么琢磨着,穿过回廊绕过后堂,远远的就看见一人。 扇子还是那把花扇子,打扮还是那身风骚的打扮。 我上前抱个拳:“沈兄。” 花扇子摇得相当带劲:“诶~客气客气~” “沈兄今日来我府上所为何事?”嗯~老子的古文越诌越顺口了。 沈清岚眼睛一弯,一只胳膊搭上来:“嘿嘿,你四哥是不是回了?” 嗯? “是不是?” “是啊。” 沈清岚立马眉飞色舞:“在何处?快带我去见他!” 我靠。“你认得我四哥?” “顾兄~”他眨眨眼:“你莫不是在开我玩笑罢?我认得你四哥那是百儿八年前的事儿,……莫不是……你连这也忘了?” 老子一愣,赶紧陪笑脸:“嗨,跟你开玩笑呢。什么事儿忘了这事儿可不能忘。” “就是嘛~” “那沈兄,你现在是要跟我一道去见我四哥?”妈妈的,顾冉跟他四哥可不对付,老子倒要看看你到底是怎么既跟我好又跟顾老四好的。 沈清岚扇子摇得老子眼花:“当然。” 大堂里头一张桌子,十来张椅子。 我打大门口处望一圈,十来个人里头我有一半不认得。朝顾老爷子行个礼后,我和沈清岚捡个位置坐下。等上茶的空档我又把人看了一圈。 错不了,那个坐在我对面虎背熊腰大象腿的仁兄,绝对就是顾冉他四哥。 但是……为什么这个时候姓沈的却对着坐在顾老爷子身边的那个白斩鸡眉飞色舞? 下人们上好茶后,顾老爷子发话了,他站起身,以茶代酒:“别无他言,犬子能得此业,多亏诸位照顾了。”对着虎背兄弟那边就是一个揖。 虎背兄弟等人一愣,蹭一下子站起来:“国公,担当不起担当不起!” …… 虎背兄弟不是顾老四?那谁是? “犬子……”顾老爷子伸手牵起白斩鸡:“在兵部没给诸位添麻烦罢?” ??? 我靠,不是吧? “没有没有……”虎背熊腰兄弟笑答。 顾冉他四哥,兵部侍郎,不是那位虎背熊腰大象腿哥们儿,而是一只面色苍白风都能吹没影的白斩鸡?? 回头再瞅瞅沈清岚。他果然是在冲那白斩鸡摇手。 妈妈的,张飞摇身变许仙?这是个什么情况? 大堂洗尘会开完后,我就成了一个人。姓沈的那小子一见顾老四出门,就发了羊癫疯似的闪电杀到他跟前:“礼铭~”我靠,名字都省了,直接上表字。 顾老四一见是花扇子兄弟,不咸不淡目光放平:“清岚?” 二人边走边说,远远的我就听见最后几句:“你这回实在回的太迟。我那儿又添了些稀罕玩意,快一道去瞧瞧……” 我一个人踱回卧房。阿福瞅我一眼,蹑手蹑脚进屋上茶:“少爷,可是沈公子又同四爷出去了?” “嗯,”我喝口茶:“你怎么知道?” “呃……”阿福又瞅我一眼,没吱声,端了茶具出去了。 第19章 阿福出门没一下子,又推门进来:“少爷,皇上御赐的‘无忧香’,奴才已叫人取来了。四少爷下午要过来,是不是先叫人点上?” 无忧香?我记得我床头那里也摆过几根香。阿福跟我说过,这东西是皇上御赐的,能助睡眠,所以我就好奇点了几根。结果这玩意一晚上把老子熏得七荤八素,所以就给灭了。可现在怎么又要点上? “不必了,我夜里睡得很好,这檀香实在太熏人……” “可是少爷……四少爷下午要过来……” 我没明白:“四哥过来跟我点不点檀香有什么关系?” 阿福瞅我一眼:“少爷你……” “你说啊。” “阿福还是替少爷点上罢。”阿福默默地退出屋。 下午我院子里眯完觉,卧房里已布满了香薰味儿。阿福说顾老四一会儿过来。 我已经想好了,不管顾冉跟他四哥抢什么有什么过节。老子都是陈一宝,要图的也只有一个:吃饱喝好混日子。所以这些个过节别扭,都跟老子无关。 约莫过了半个多钟头,顾老四才姗姗来迟。 阿福上好茶站到边上。 开门见山开门红,我朝来人抱个拳:“四哥。”。 顾老四捡个位置坐下,拿手在鼻子前招了招风:“嗯~~我说的话你不听,非要爹发了脾气你才肯信。这香用得如何?梦魇好些了没?” 我正张嘴,一边的阿福有奖抢答:“好些了,少爷每天都在用,梦魇好多了。” ?? 顾老四一听这话,脸上禁不住露出笑:“老六……方才我打南院里走一趟,倒听说了你新近出了不少事儿。” 我靠,南院那些嘴巴真够利索。 “让四哥挂心了。” 顾老四眯起眼顿了顿,俨然没了白斩鸡的架势:“都是一家人,说些个什么客套话。”捞起茶杯:“倒是你,听说前阵子刚落了河里,身子恢复得怎么样了?” “好多了。” “我还听说……”他朝我看一眼,搁了茶杯:“你把翩惠布行的白家少爷接到我们府上了?” “这……”老子就知道顾冉他哥没一个省油的灯。 “这什么?平常可不见你这般吞吞吐吐。” “呃……是。白远确实住进了府里。”妈妈的,不是又准备拿白远说事儿吧? “嗯。这便对了,该是怎样便是怎样。情人是情人,友人是友人。情人成不了友人,友人也成不了情人。老六,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是是是……” 我靠,丫都说些个啥啊? “好了!”顾老四起身掸掸袖子:“眼下也不早,我就先回了。白家少爷这事儿,我去跟大哥解释,你就别再同他置气了。” …… 就……就这么放过我了?! 目送白斩鸡的背影消失在院子尽头,阿福跟到我身侧:“少爷,屋里的香灭了,快回房吧。” 太阳下山的时候,小理来了一趟,跟我汇报了一下秦笙那边的情况。听说这几天他受了风寒,没去百律阁唱戏,沈清岚也没去看戏。一切断在这里,小理终于可以歇口气。 零零散散聊了几句,小理跟我讲,他最近可能要去“仙踪山”拜见仙人,问我要不要一起去。 我摆手说我没那兴趣,结果小理跟我讲,仙踪山是聚集天地灵气的地方,我要是去了说不准有好运。 他一说这话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桃花运”,撞上手的好事儿不把握是傻子,于是我二话没说答应下来。 小理走后,阿福告诉我顾冉他妈来了。 我整整衣服出门接见老人家。 进门之后还是跟以往一样,拉拉家常说些有的没的。时间眨眼就混过去了。 夜里,床头那面墙上的玉盒子映着月色透出幽幽的光。我躺在绫罗绸缎铺的床上,实在睡不着。 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白天的事儿一段一段朝我脑子里涌。 无奈脑子比白天还精神,我就琢磨上了这些破事儿。 说实在的,这姓顾的一家子确实让老子感到分外神奇。 就拿今天下午跟我狭路相逢的顾老四来说吧,也不晓得是不是我的错觉,听他说话的时候,老子总能一面爽着一面不爽。之前就晓得他跟顾冉不对付,可不对付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不爽端到台面上。实在用不着这么阴阴阳阳,叫人憋得慌。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也是老子打破脑袋都想不通的一点。白远住进顾府,顾冉他爹妈不吭不哈,有动静的居然是上头两位哥哥。而且这两位哥们儿的反应截然不同,一个是恨不得把弟弟连他骈头一起扫地出门。另一个恨不得举双手赞成。老子就不明白了,这该反应的不反应,不该反应的跟着搀和,啥意思? 胡乱琢磨了半个钟头,问题无解。 我在床上翻了个个儿,黑不溜秋的卧房里头俨然一根电线杆儿高耸于老子床头,浑身一凉后老子连靠三声,之后这张床我就再也躺不下去了。 雷公雷母打群架,天闪劈了阎王家。白远此时龇出的白牙在漆黑的夜里寒光一闪:“复言,你终于醒了?” 第20章 “复言”二字犹如一道天闪划过森森黑夜,自头顶直通脚板,老子被轰得里嫩外焦。 我镇定片刻稳住心神,火速从床上爬起来:“小白公子,这么晚了你找我有什么事?” 小白公子不动声色将屁股搁上我床头:“我……方才思索良久,还是有话想同你说。” 一阵酒风袭来,我抬眼看看他的脸,心里咯噔一下。不妙,温脸包抄大冷脸,这表情很不妙! “我有话要同你讲,你听见没?” 颤抖后头有理智,老子回过心神:“你说吧,我听着在。” “嗯……”他不紧不慢点个头,揣摩一下:“你今日是不是托你四哥替我同你大哥说话了?” ? “这……怎、怎么了?”我靠,这小子什么表情?! “我……”他看过来:“多谢了。” ?? 我谢谢你一家子!!“我说小白公子,你没搞错吧?现在都什么时辰了你知道么?道谢这种事儿大白天里不干,偏选夜黑风高的时候干,存心吓人??” 白远稳坐床头,没吭气,也没要走的意思。大半个屁股搁在老子床头,老子只能光脚屹立于床板之上,没法躺回床上。 “白公子,”我指指他屁股下头:“让让。” 小白愣一下子,朝旁边挪了挪,刚好放老子一个头。 老子哭笑不得:“我说小白公子,你难道不困?你不困可我困呐,你呆在这里要我怎么休息?” “山高水远后面一句是什么?” 啥? 还没等我反应出来这厮说的是什么,丫就站起身来:“陈公子早些休息吧,白远先告辞了。” 次日清晨,太阳冒头。 我顶起一双熊猫眼接见贵客。顾老爷子轻车熟路的客套话把一屋子大人老爷伺候得服服帖帖。老子桌子跟前吃桂糕,实在兴趣缺缺。 半响后主角踩着云步姗姗来迟,顾老四抱着拳头进门,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一屋子贵客霎时屁股离凳子:“不敢当不敢当。” 一场“丰功会”开下来,老子只能骂娘解气。 丰功会上,顾老四表扬四次,顾老二表扬两次,顾老大表扬一次。唯独说到老子的时候拊膺长叹四次! 从不学无术到好逸恶劳。从败家懒惰到孺子不可教。 整个过程简略来说,就是丰功会开成了批斗会。 所以我很郁闷,虽然知道顾老爷子骂的是顾冉,可被人点鼻子骂孽子的是老子,还是很郁闷。 一场大会出来,老子独自回房。 阿福端上一碗凉茶:“少爷,消消火。” 凉茶下肚果然清爽三分。眯了片刻,有人敲门。 门打开来,有人哼了一声。我撑开眼皮,是顾老四。 “老六你的梦魇症好了?这屋里头怎的没点无忧?” 阿福在我旁边突然跪下:“是阿福不记得了,阿福该死该死!” 老子在边上吓一跳,只听顾老四冷冷道:“无妨,你点不点是你的事,我只提醒你一句罢了。” 阿福“诶诶”两声从地上爬起来,七手八脚把香点上。 顾老四走后,我拉住阿福:“这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跟我说说。” 阿福看我一眼,告诉我。顾冉原来每天夜里会梦魇,他老爹得知此事后就向皇帝求赐了一些专治梦魇的无忧香,本来这香是由顾老爷子每每入宫的时候去取的,后来顾四爷入六部做官,上朝的时候也可以取,所以之后这取香的任务就归顾四爷管了。 本来这样也是图个方便,后来不知怎么的,顾冉突然开始不习惯这香的味道。最后就没点了。再后来,顾老爷子得知此事,勃然大怒,顾老四千里迢迢带回来的治病香,这该死的孽障还不用?!结果强行逼用,不用也得用。 听完原委我摸摸下巴,靠,这么一来,老子不也得天天点这玩意?! 确实得天天点这玩意,顾老四自从回来后就每天上我这儿“闲聊”一下子,然后走人。时至今日,闷头的无忧香已经快把老子薰得娘都不认得了。 这天,吃过饭后,阿福告诉我顾老爷差人送了几盒东西过来。此时老子已被这无忧香熏得七荤八素,挥手叫他把东西先搁桌上。半响后他凑到我跟前:“这是李大人送给我们府上的拜礼,老爷特地给您留了一份。” 顾冉他爹到底是疼自己儿子的。 老子打起精神:“打开瞧瞧。” 红火火的大布绸子剥开来,黄灿灿一摞东西。我凑头过去,繁体中文半个也不认得。 倒是阿福站在我边上傻笑:“老爷到底是疼少爷的,这些个书金贵的很呢,外头都买不着。” 喝过下午茶后,有人找我。 一天下来分外疲惫,这不忙还比忙的时候累,不晓得是怎么回事。 阿福告诉我小理在书房等着。 迷迷糊糊绕过花园穿过游廊,书房就在一片池塘不远处,老子胜利在望。 可天不由人愿,正当我以为书房在即的时候,眼前的房门突然变成了空气,脚底的门槛突然变成了池塘边子。蹬出去的腿子犹如放出去的箭,老子干嚎一声,扑通一下扎进水里。 第21章 黑不溜秋一片,三面墙,一道木栅栏,栅栏里头有鼠兄四窜,外头有一个人。头一低,铁链子,头一抬…… 撑开眼皮的时候有人扒在跟前,阿福愣了下拔起嗓子:“少爷醒了,少爷醒了!” 有人过来把手搁在我头上:“热退了。” “诶诶!小理公子您慢坐,老爷夫人估摸着眼下还没到张道长那,我去通知他们少爷醒了!” “去吧,这里有我。” 池塘边上打滑步,一头栽进池塘里,大夫灌药也没用,爹妈直奔道馆里。 小理言简意赅,算你命大,一头撞进池塘,没泡死也磕死。 我摸摸胳膊伸伸腿,阿弥陀佛,上天有好生之德。 喝了姜汤休息片刻,跟小理聊几句后一阵伤感兜上心头:想我陈一宝安安分分做个人,拉红线积德鞠躬尽瘁,地府里的阎王爷爷都欠我个人情,可事与愿违,别的不说,飞来横祸老子就险些挂在池塘里。 如今赶上小理要去仙山,我琢磨一下,计较埋上心头。老子定然要抓住这次机会好好转转运气。一念之下我精神抖擞,张嘴询问几时出发。 小理的千里之行定在后天早上。今天他过来也正是为了跟我商量这事儿。 既然是千里之行就当然少不了必备交通工具,马车。我自告奋勇,这个我出。国公府上百来口人,出门逛街绝少不了马车相伴。老子既然是这家的宝贝少爷,现成的资源当然不能客气。 之后再是随行应备必需品。衣服裤子自然少不得,小理跟我讲,明天我得陪他上街一趟,他要买个东西。 于是这个我也自告奋勇:“你要什么东西告诉我,我出。”国公府上应有尽有,要什么只管跟我讲就是。 结果小理摇头,告诉我,他要的是桃木剑。 “桃木剑?” 小理沉吟片刻跟我讲:仙踪山是仙家净地,集结天地灵气于一身,所以常常会引来很多妖怪在山脚栖息作祟。这桃木剑是辟邪用的,小理自己倒是不需要,关键是我。老子一介凡人地府里走一遭还是凡人,桃木剑于我是救命的东西,所以必须搞一把。 小理这话说得我眼皮子直跳,搞一把,必须搞一把! 一切商量好后,润口茶,这时房门突然响了三下。 看来阿福已拦腰截住了顾冉爹妈:“进来。” 门口有个人,白衣服白脸,手里一碗冒热气的药,不是阿福。 “我也要去。”白远站在门口,张嘴就说。 老子不动声色淌下冷汗:“你什么时候站在门口的?” “方才我煎完药就在门口了。” 白远笔直进屋把药搁上桌,回身张嘴就来:“小理公子,我能一道去么?” 小理笑笑站起身,一股不好的预感兜上我心头,只听旁边的人缓缓道:“当然。” 老子一夜没合眼。因为小理这句话。 白远一夜没合眼。也因为小理这句话。 送走捧心捣肝泪眼横流的顾家二老后我分外疲惫,白远以“我倒见你好似没事。”作结,拉老子去办“正事”。 一摞接着一摞,然后裹个黑牛皮子,横腰绑根绳子。这是书。 一包接着一包,然后兜个大花布子,脑袋上打个结。这是药。 一堆接着一堆,然后装个檀木箱子,白远告诉我,这是宝贝。 老子支着眼皮跟他整理了一夜行李,半件穿的也没见着。 “尽带些不必要的东西。你衣服裤子呢?” 白远擦擦汗:“这些就是必备之物,我一天离不得。” 老子瞅着这地上的药包有点慎得慌:“你带这么多药干嘛?” 白远的手停了停:“我最近身子不适,带在路上喝。” “哦,那这些书呢?怕闲得慌,路上解闷?” 白远点头:“这些是钱大夫那儿借来的医书,得闲时看看。” 啧,想的还挺周到。 第二天太阳冒头。我整好行头跟小理上街买剑。 话说从前我就知道,这桃木有辟邪的功效。放眼望去,一条大街摊子挨个儿摆上,吆喝声一浪高过一浪。从头望到尾,桃木剑?连个卖铁剑的都没有。 小理摇着扇子表示稍安勿躁,老子心里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妈妈的,这卖桃木的都死到哪里去了?! 晃过大街晃小巷,晃完小巷晃铺子。 到底是老子的一片赤诚感动了苍天爷爷。梦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卖剑的就在灯火阑珊处。 第22章 我跟小理几个飞毛腿外加凌波微步直杀到店铺门口,眯眼一怔,俨然一根熟悉的电线杆儿高耸于我们前头,卖剑老板柜台里直冒冷汗,早就被前面那位买剑的仁兄战得四仰八叉。 小理抱着胳膊门框边看一会儿新鲜。电线杆儿以横扫千军之势,屁股后头连摸几张画出来:“这种剑没有?那这种剑呢?什么?!也没有??那这种剑有没有……” 卖剑老板摇身变成拨浪鼓,电线杆儿柜台前大怒:“什么?没有??你诓我?!” 老板告饶:“小公子,天地良心,咱们这儿真没您要的这种剑啊!” “真的没有么?那普通的桃木剑可有?” 老板擦额:“那是有的,那是有的……”回身进屋摸出一个长条状玩意:“这把您看行不行?” 木头出生的剑柄上嵌个花石头,一拧就断的细身子。电线杆儿伸手抽出全剑,皱了皱眉:“只有这把?” 老板哈腰:“还有别的,可比不得这把好。” 电线杆儿沉吟许久,最后才说:“那就这把罢。” 老板利索跟上:“五十两。”我靠,狮子大开口? 电线杆儿顿了顿,伸手把剑搁下:“便宜点,我要两把。” 呃?姓白的一个人要两把剑干嘛? “便宜不能啊小公子,咱们这可是小本生意,赚不得您多少的。” 白远不吭不哈,怀里捞出几锭银子,出手十足阔绰:“这里是八十两银子,两把剑是我的,你且等我回去再将剩下的银子取来。” 老板又惊又喜:“哦、诶!好嘞!” 小理一旁看的尽兴,听到这里摇摇扇子突然开口:“桃木剑乃是辟邪之物,不论好坏只求辟邪即可。方才这位公子手中的那把剑做工粗糙且不注细节,委实够不得那个价。不如老板把其余的桃木剑拿出来,再容这位公子挑挑?” 白远一听这话,扭头转身。 老子铺子门口干笑挥手:“嘿,真巧啊……” 白远瞧我一眼,扭头朝小理拱手:“小理公子。” 小理点头笑笑,转身对老板道:“老板,明人不说暗话,我们要听实话,你这桃木剑,到底多少钱?” 老板咬定青山不放松:“五十两。” 小理摇摇扇子,转身要走。 白远后头喊“且慢”转身朝卖剑老板,嘴巴分外利索:“我们买三把,四十五两罢?” 老板摸摸下巴,点头。 小理笑笑摇头:“白公子,四十五两,三把就是一百三十五两,咱们忒亏了罢。” 我琢磨琢磨,一百三十五两老子都够买把黄金嵌小钻的限量版长剑了,这钱要是换几块木头回去也确实太亏。 “白公子,小理说的对,四十五两确实太多了。这剑明显卖不到这个价,我们还是货比三家去别处瞧瞧吧?” 老板赶紧截住话头:“话可不能这么说,咱们这铺子可是几十年的老字号,城里面响当当的名头公子你到处去打听打听,方才这四十五两着实童叟无欺。” 小理挑眉,张嘴就来:“几十年老字号?我祖祖辈辈居于此处许多年,怎的没听过?” 老板擦擦额:“罢了罢了,也不多说,三把剑卖你八十两,图个吉利!” 小理点个头“八十两……”描金扇子一摇:“五把。” 老板岔气:“什么??” 我帮忙重复一遍:“八十两五把。”不过小理买五把剑干嘛? “卖不得!!卖不得!!” 小理转身,一路直奔门外。 三秒后,卖剑老板迎风逼回两滴男儿泪:“成!五把就五把罢!!” 确实要五把。 跟顾府上上下下说完拜拜后,我们乘着马车一路直奔沈府。别问我为什么要奔沈府。 花扇子还是那把花扇子,就是一身招摇的行头换了个,淡青色的褂子老子还有点不习惯。身边再站个秦笙,沈清岚风骚的气场一下子压下去不少。 白远的鼻子要朝天上,批发似的眼刀杀得老子心头子犯凉。 小理告诉我,这回一道去仙山的除了我们三个,还有沈清岚跟秦笙。 计划之外的东西总能杀老子个措手不及,比如说歇脚的地儿。 话说时间一晃而过我们已经赶了两天路。两天没睡好觉是个什么概念我不多说。 远远地瞧见一个亮灯的地方我马车里大喜,白远支起身子打睡梦里惊醒。 客栈要打烊,门口站五个人。 掌柜的告诉我们,这里只有三间房。 老子摸摸下巴,也就是说至少两个人挤一间五个人才能全部住下。我们齐头回望向东的路,遥遥不见边际。 略三思后白远抢在我前头,三张银票出手十足阔绰:“三间房!” 银子付了问题来了,秦笙是沈清岚非要带来的,自然是跟沈清岚挤一间。小理一个人一间没问题。最后剩下一间房,于是关键到了,白远算是老子带来的,是不是也得跟老子挤一间? 姓白的小子是顾冉原来的骈头老子自然晓得,我不是顾冉这老子当然也晓得。话说回来我都晓得,可要真跟姓白的小子一张床上过夜,老子心里没个芥蒂鬼都晓得是个屁话。 于是我现在站在了小理房间门口,看能不能商量下子跟他挤一间。 敲门,好像没人。 话说我白天里就发觉,小理今天十分奇怪。 马车里沈清岚跟秦笙有说有谈,小理一个人边上看着。 沈清岚睡觉的时候他看,说话吃饭的时候他也看,我一顿稀饭就肉丝下肚他还在看。老子中间打岔说车外风景不错,结果他就只点个头,连眼皮子都不带抬一下的。 其实我晓得,不管是去仙山带上沈清岚还是马车里盯着沈清岚,都不过是想找机会跟沈清岚混交情,好摊牌。可我琢磨着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么干倒实在不像小理的作风。 想到这里又敲几下,“吱呀”一声,门居然开了…… 第23章 开门的小理告诉我,刚才敲门没答应是因为他魂魄出窍了。 凡往仙山的道儿上总有稀罕东西,小理是神仙,灵魂出窍巡查溜达非他莫属。 附近有妖气。 小理打完预防针开始问我过来所谓何事。 我琢磨下措辞,捡起话头把原委讲了一遍。 开天辟地头一遭,老子数着,八秒,小理兄弟兜着肚子整整笑了八秒。 春风拂过他的面门化作冬风再拂老子的面门,笑爽了的小理兄弟眉毛一挑:“我见那白公子生得俊俏非凡,你若是装个糊涂倒也不吃亏。” 我靠…… “小理兄弟,这玩笑可开不得。” 小理一双眼睛亮晶晶:“哦?实话?” 老子服了:“兄弟诶,大大的实话,你就给帮个忙成不?” 小理摇摇扇子,优哉游哉:“又欠一回人情。”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 “嗯~~也罢,虽你不是顾冉,让你跟白公子同床却着实有些勉强了。你便于此处就个铺罢。” 话锋一转老子竖耳大喜:“兄弟够意思!” 夜里,我洗好漱好准备转移阵地。 摸出门槛两米远处赫然一支“电线杆”高耸,老子一个急刹车没踩稳闷头撞上。 月黑风高杀人夜一把长剑闪寒光?非也。 怒目而视雄风壮霸气外漏关二爷?亦非也。 事实犹如滑铁卢,白远的门牙堪比划过天际的闪电,大脑回路告诉我,不皱眉毛不拎刀,这是他妈的第一种状态! 此时此刻,老子搂着个破箱子,就着一楼后院巴掌大的石头垫屁股,月光下跟白远收拾东西。 事实证明,第一种状态的小宇宙远胜于第二种状态。 白远告诉我,东西太多箱子破了,要换箱子。天晓得白远温着脸说这话时散发的危险气场有多诡异。再加之腰上一把长剑高悬,老子没法,只能按他说的办。 工程开工我才晓得,妈的白远这小子坑得一手好爹! 打酱油一词足矣贯穿始终:从头到尾,老子不是坐石头就是搂箱子,里头的那些个稀罕玩意是半根毛儿都甭想碰。 半盏茶的功夫换箱完毕。白远说肚子饿,到底是富家小哥说话办事雷厉风行,领着小厮二话没说直杀大堂饭厅。 老子院子后头往回走,正琢磨着这点儿人客栈有饭给他吃么? 迎面过来个人。 黑不溜秋一片里头透着点儿光,一身宝蓝袍子贵气十足。 我上前打招呼:“你怎么来了?” 小理道:“你不是要去我那儿就个铺么?倒是天色见晚,却不见你,”长长瞟一眼我后头:“原是有功夫此处来助人为乐了。” 我干笑:“白公子换箱子找人搭把手。” 小理摇摇扇子:“哦~~此为大实话。” 妈妈的…… “这天色已晚,我先去换件衣服再同你一道回……” “咦?” 回头就见小理手上又多了一把扇子。 “山高水远……美人在身边……”小理展开扇面,对着有光的地方一亮,念出这么几个字儿。 我伸头过去,白花花的扇面上几通洋洋洒洒,定睛一瞧,依稀瞧得明白落款是“复言”这两个字。 出神三秒后老子邪火中烧,妈妈的这两句歪诗怎么这么耳熟? “这玉盒子落在了这木箱边上。”小理晃了晃手里的玉盒。 专门儿装扇子用的,跟我卧房墙上的玉盒子是一路金贵货。 再瞧瞧扇子上的两串字儿…… 这姓白的小子还真够腻歪,顾冉晓得用这玩意糊弄过几多人,妈妈的一首歪诗还当宝贝了! 白远吃饱喝好回来闷头撞见我跟小理,朝我瞧一眼,我告诉他有东西落下但已经收拾回箱子了。 告辞后,我回房换了身衣服,之后直奔小理那头。 门敲开来,小理拉我到桌边坐下,上头两把桃木剑分外显眼。 “怎么了?” 小理一改白天优哉游哉:“你现下可有感到些许不适?” 嗯? “没有,怎么了?” “方才你敲门之际,我觉出门外有妖气。不想开门的却是你。” 老子汗毛瞬间立正:“什么意思?” 小理解释道:“怕是你借尸还魂阴气过重,去仙山的路中又免不得途遇妖孽。加之喜缠阴气过重之人,”伸手拿起桌上的桃木剑:“这把我已施过法术,你暂且拿去防身。” 接过剑身我肃然起敬,这小理兄弟的桃木剑远比白远的霸气不止一点点。结实的剑身上一截白玉雕的剑柄,蜡烛底下溜溜地泛着白光。 我朝小理抱个拳:“多谢。” 小理笑笑,摇头。 夜里躺床上,阴风吹进门,翻身瞅见旁边的小理,走廊的光漏在他脸上。 老子心里叹口气,要是我陈一宝也能长成这样,生死簿上就不会有“炮灰”两个字儿了。 合眼睡觉。 黑不溜秋一片里,三面墙一道木栅栏,栅栏外头站个人,一方玉牌丢过来: 江亭风外初发,不知君自何下。粼波扁舟慕折柳,伴得风华成画。 第24章 要拿一句话来形容我现在的心境,那就是:半夜啃甘蔗,不知头尾。 撑开眼皮兜头一阵白气过来,老子下意识汗毛立正。伸手打云里雾里一摸,旁边根本没人。 又是一阵阴风贴着耳根儿擦过,寒气钻着脚板一路灌上头顶。老子再打云里雾里捞一把…… 乖乖啊…… 红布绸子里头挂着一截惨白胳膊,溜溜泛着白光的细指甲。 反应过来老子心里先是一懵,接着一沉,然后一凉。 情况小理早就跟我明讲过,老子一介凡人地府里走一遭还是凡人,加上借尸还魂阴气过重,各路妖魔鬼怪专挑这种命格里烧不出三把火的倒霉催下手,老子就是其中一个。 昨天夜里门外敲门小理说有妖气。乖乖,不是那时候就沾上不干净的东西了吧? 可是老天,小理兄弟这要紧时候又上哪儿去了? 又是一阵阴风吹过,白溜溜的细胳膊捏在手中渗人十足,约莫半分钟后那只胳膊才开始有动静。 先是鱼龙摆尾拐开我的巴掌,接着是山路十八弯绕上老子的胳膊。又白又细的指甲刮得嘶嘶作响,老子懵在床头冷汗往下淌。 接下来的事情老子这辈子都忘不了。 惨白的胳膊摇身一变瞬间没了影,我一抽胳膊,不动。仔细一瞧,娘诶…… 黑压压一片缓缓从我胳膊抬起头,贴着膀子一路伸到我面前。根本就瞧不清模样的玉脸下一方碧玉悬着,它龇开满口白牙朝我森森一笑…… 说时迟,那时快。 狂风刮开大门兜头过来,我扭头一望,眼瞅着剑光一路闪进屋,只听膀子上“呀!!”地一声,身上轻了三分。再一瞧,一把黑发化成青烟狼奔门外而去。 小理收剑入鞘,几个步子跟过来,略有喘气:“莫怕,不过是凡间的冤鬼,不是妖怪。” 老子懵上三秒后寒气打脚板直窜上来:“冤……鬼?” 小理放下剑坐上床头:“不错。冤死之人怨气过重难以往生,便成了流离凡间的冤鬼。”他眯了眯眼:“人间有一种自尽之法叫做‘吞玉自绝’,方才我见那鬼魂颈上悬有碧玉,约莫也是个吞玉自绝的冤魂。不过……”他朝我看一眼:“这冤魂怎的会来找你?较之阴气过重之人,它也该找那同他一样吞过玉的人才对……”声音越来越小,他这怎么了? 冤鬼爷爷送走后我再获新生,话说刚才这一出着实给我敲了个警钟。妈妈的老子凡间来走一遭外带帮阎王老爷办好事讨桃运,可不能什么也没干就这么栽在半路上。 我琢磨着,老子夜里打床头跟冤魂兄弟狭路相逢,半天没个救命的,再这么下去我陈一宝小命休矣。小理兄弟是打阎王殿里来的帮手,斩妖除魔也算是他分内之事。这么一想我又纳了闷,刚刚这要紧时刻小理兄弟上哪儿去了? 事实证明小理兄弟确实是个神仙,总能料到我在想什么:“你是不是想晓得我方才去哪里了?我方才在沈公子那里。”他顿了顿:“不过我没料到的是,这冤鬼竟来找了你。” 我干笑:“我也没料到……” 小理眯眼靠上床柱子:“怕是他往后还会过来,你可要小心了。” 老子瞬间吓尿:“啥??” 小理起身打个呵欠:“下次它过来不知是否还会找你,怕这回只是声东击西。” 这话我反应了一下,莫名的火苗窜起来:“怕是声东击西?我说小理兄弟,你不是还想下回它来找我吧?”哇靠,上辈子欠人沈清岚也不带这么偏心眼啊! 小理闻言也顿了顿,脸上慢慢笑开来:“左右是我往后不能闲着了,不论是你们之中的谁被找上,我都全力相助。” 啧,这才像个人话嘛。 第二天日上三竿我才睁眼。一路下了大堂拣个吃饭的空位坐下,沈清岚秦笙白远小理各就各位,用饭甚欢。 打桌子这头望一圈,屁股还没坐热我就发觉了不对劲。 他们的位子是这么坐的: 以沈清岚为坐标原点,左边是小理,右边是白远,白远的右边是秦笙,再之后就是我。 看出问题没? 姓沈的小子离不得小秦公子众所周知,可他们俩现在中间隔着个人。 姓白的跟姓沈的不对付也众所周知,可他们俩现在中间没人。 但要是事情仅仅到这份上我也没啥好说,吃个饭嘛,不就是个位置么? 可关键在后头。 老实说,头回看到小理兄弟拿勺子帮人勺汤的时候,老子心里着实有那么点慎得慌。倒不是说小理不是那么个温和人,关键是姓沈的小子喝着小理给他勺的汤的时候,那笑眯眯的眼神十分不对头。 可具体不对头在哪儿我一下子也说不出。 于是说不出的还有另一出。 白远的各种状态我连番领教过,看不顺眼的东西甩手一丢,看不顺眼的人刀子一拎。可老子兹当眼花,现下这姓沈的小子帮他夹菜他怎么不吭不哈? 第25章 白公子病了。 小理跟我讲这话的时候,我正就着后院巴掌大的石头垫屁股,月光底下菜刀削桃木。 搁下菜刀,我把这话反应了一下。 白远,一把长剑黑夜里横扫我顾国府,细胳膊一横就能送老子再登阎王殿。这样一位身怀绝技外加削人不眨眼人物,居然病了? “他真病了?白天不好好的么?” 小理似笑非笑倚上院子口的石门,描金扇子一摇:“你不信?要不我领你去瞧瞧?” 得,还真病了。 小理朝我手上还没削成型的桃木符看了一眼:“你这是在做什么?” “白天城里头走了一趟,碰见卖桃木的,随手买了一块。” 小理“哦”一声,拿扇子指指地上的菜刀:“那这是什么?” 我干笑:“昨个夜里遇见的那出着实慎得慌,削几个桃木符防防身。” “我不是给你了一把桃木剑么?” “桃木剑只有一把,估摸着也镇不住那冤鬼,你瞧,我这多做几块桃木符,房子里挂上四处镇镇,没准那冤鬼不敢来了。” 小理挑挑眉毛:“你不信我?” 我摸块大点的石头坐下:“哪儿能啊。”你一介神仙既然发了话要罩我,我当然信。可到时候那鬼再找上门,你能保证不撒腿先去沈清岚那儿?我总得搞点保命的东西不是。 小理笑笑:“驱魔的符可不是你这么做的,这些符,防身无用。” “啊?” “你还是赶紧去瞧瞧白公子罢。” 顾冉泡水后姓白的小子打家里头捣出那么些个金贵药,老子这辈子见都没见过。熬药煎药生炉子烧火,定时定量定火候。虽说老子实在受不起这番伺候,可一句话我不得不说:白远这小子确实对顾冉挺上心。所以我陈一宝借尸还魂到如今,到底沾没沾光,摸心窝子凭良心。 可现在事情倒了个个儿,虽说姓白的小子跟以前的顾冉剪不断理还乱,但老子要是因为这不去瞧瞧他也着实不地道。换身衣服爬了两节楼,找准房门敲两下。 里头没人应。 推门进去。 打门口处一瞧,乖乖,一地扇子牌子册子外加床头一张被子。古人说废寝忘食,可别告诉我床上横着的那位以书盖面的仁兄就是白远。 我过去拿开上头的书,姓白的小子比死人多口气。 “这是怎么了?” 床上躺着的毒哑了,不吱声,眼睛也不睁。 “你这……”我靠等会儿!这小子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拿手搁上他的头:“喂,快别睡了。”啧,怎么这么烫? “喂,白公子?白公子?” 白远迷迷瞪瞪撑开眼,张着个嘴巴也不晓得嘴里头说些个啥。 “你说什么?”昨天夜里还拉我一起收拾东西,怎么才过一天就病成这样了? 这时门响,有人进来。 小理走过来:“你来了?” 我点头,拿手指指床上的白远:“他这怎么了?” 小理摇头:“我也不知,说是一早就不舒服,下午客栈小二告诉我时,便已是这样了。” “一早上就不舒服?难道是昨个晚上受了寒?不对啊,昨天夜里他还拉我收拾东西哪。”今天中午沈清岚帮他夹菜他一副不吭不哈的表情,难道是因为身体不舒服? 小理道:“许是昨夜没睡好,今早又寒气大作,触了病根也说不定。” 我点头:“那现在怎么办?要去城里可不止一会儿会的功夫,他又发这么重的烧。” 小理不做声,抱着胳膊靠在床柱子上。我脑子里电光火石一闪:“小理兄弟,你就当买我个人情,帮我想个法子。” 小理挑挑眉:“你怎么肯定我有法子?” “嘿嘿,神仙没法子难道我有法子?” 小理摇头笑笑,悠然开口:“很容易,快马加鞭,进城看病。” 顾冉这小子欠白远的,可老子又欠谁的? 姓白的小子确实对得住“电线杆儿”这名字,细胳膊细腿一身骨头活脱脱大理石版电线杆在世。扛着这厮才走两百米就让老子有要蹬腿的错觉。 没错,小理的主意就是由我背着白远进城看大夫。 可杀千刀的是,我们不能用马车。 守城门的侍卫兄弟拦腰截断必备交通工具,告诉我们:城里今儿个来了位皇亲国戚,说是夜里不能驾马车,怕惊扰贵驾。 于是事情就变成这样,我扛着一百多斤的电线杆儿,迎风逼回两滴男儿泪直奔医馆。 白远半路清醒了一会儿,幽幽地望一眼送老子一句听不清的话。我凑近一听,原来是:你背着我作甚? 老子狞笑一声帮他正正身子,妈妈的接着晕吧你! 天上渐渐开始下起小雨,冷风刮得我脸皮子直犯凉。 小理路边停下买了两把纸伞,自己撑一把,替我们撑一把。 “谢谢啊。” 月光打在小理的脸上,幽幽地浮起一层白光,他朝我微微一笑:“无妨。” 亮灯的医馆坐落在城东的山头子脚下,老子到达目的地后差点撒手归位。 大夫摸胡子捏手腕后只把头摇,我板凳上心头直搓火。老子大老远扛人来可不是看你摇脑袋的! 半响后长胡子终于发话:这位公子陡受风寒,并无大碍。 这话听得我更搓火,妈妈的没大碍你摇个什么头?! 因为白远突然病倒行程暂时止住。我们在城里找了间客栈歇脚。小理今早一封传书寄出城外。沈清岚和秦笙第二天下午赶到。 白天给白远喂完药晚上闲下来,不知怎么地就琢磨着去找小理兄弟唠唠嗑。 爬了几节楼抵达目的地。敲门没人。 不想折回又朝沈清岚房间那头走了一段,到得门口,门掩着里头有光。 反正来都来了,要不进去打个招呼? 伸手一推,房里露出半边光景。 灼灼的烛光映得小理的侧脸俊美十足。老子一个激灵抹抹眼。 乖乖啊…… 白溜溜的手指托着床上睡着的人脸,勾着身子凑过去…… 老子站在门口脑袋里电光火石一闪,懵了。 第26章 “小理兄弟诶!”反应过来老子亡魂尚在人间,妈妈的脱口却是这句。 小理以悬崖勒马之势停在沈清岚脑袋上方半秒,扭头朝这边瞧。 老子大门跟前摸门框子,打头一遭这么尴尬。 倒是当事人一号颇为淡定,从床头起身一路站直身子:“陈公子?” 老子门口干笑:“是我。” “你站在门口做什么?” “啊?哦,那我先告辞了,你们……诶,这,就不打扰了……”妈妈的,老子怎么连句顺溜话都讲不利索了?! “且慢。” 有步子靠近:“陈公子,你是来找沈公子的?怎的刚来就要走了?” “诶……嘿嘿。”兄弟诶,这情况不走人能行么? “你莫不是误会什么了?” 我抬头朝小理瞅一眼,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瞧回来。老子没法,只能心里叹口气:“小理兄弟……” “嗯?” 你怎么就是个断袖呢?你这袖子一断,我上哪儿找组织去? “陈公子?” 我琢磨一下还是决定开口问个究竟:“小理你和沈公子是不是……” 小理眉头一抬,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原来如此,陈公子可是以为我方才正对沈公子行那无礼之事?” 老子干笑点头。 描金的扇子摇一摇,轻车熟路拉条凳子坐下:“借仙气。” 我一个打岔没听清:“啥?” 小理兄弟不紧不慢:“借仙气乃是凡人借助仙籍之人的仙气从而辟邪距魔的一种法子。方才我只是想将仙气渡给沈公子,并非……”他朝我笑一下:“陈公子所想的那样。” 老子原地足足反应了三秒,之后脸上除了滚油锅还是滚油锅。 妈妈的钻个地洞得了,人小理兄弟正正经经一阴曹地府二把手,居然被我想成这样? 老子只能尴尬赔笑:“啊哈,原是我想多了,实在抱歉,实在抱歉。” 小理接过话头微微一笑:“无妨。” 折回之前小理说想多在沈清岚那儿坐会儿,说是借仙气昏睡不醒的时候得有人陪着。 我回房收拾收拾又到白远房里去了一趟。顺便跟他带了点白开水。 姓白的歪在老子咯吱窝里死活不张嘴,迷迷瞪瞪地眼也不睁开。 我伸手盖上他的脑袋,赤道标准气温没跑了。搁了水把人竖到床柱子上,琢磨着怎么着也得把水给喂进去。 拿勺子勺了一瓢,搁到他嘴边。没张嘴。 捏着下巴朝里头灌,不顶用。 瞧着白远一张比死人多口气的脸,我不由地就纳了闷:这病怎么越治越糟糕了呢。白天的时候还能喂几口药,这会儿怎么连水都喂不进了? 可这不喝水也不行啊,要不先想办法把人叫醒再喂? “白公子?白公子?” 姓白的闭着眼靠在床头没吭气。 “白公子?白远?”抓住肩头连摇带晃使出顾夫人在老子刚还魂时来的那一手。 诶嘿,果然有效果。 白远打迷迷瞪瞪里眯起一条缝,张嘴说了句听不清的话。 我看准时机抄起勺子单刀直入。可姓白的就是跟老子不对付,两排白牙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白瓷勺子几乎挤碎半滴水也没喂进去。 “我说小白公子,”老子迎着白远眼睛缝里眯出来的光:“我又是哪里得罪你了?既然醒了你这不喝水是什么意思?” 姓白的没吱声。 “光喝大夫开的药也没用,得保持水分充足才行。”勺子再次杵上的还是他的牙花子,老子有点不耐烦了:“你搞什么?” 姓白的垂着眼,不吭气。 “我说……” 床柱子上的头缓缓朝旁边一斜,眼一闭。 反应过来老子心里连靠三声,搁了碗勺抬脚走人。 妈妈的端水送药你还不领情,得,老子不伺候了。 一路回房拎了把菜刀,摸张凳子横着往一楼后院一搁,老子接着削削那天没搞定的桃木符。虽然小理说那没用,可如今换了客栈一人一间,鬼晓得那玩意会不会再跟老子床头相逢,这几个符牌挂上能换老子安心入睡也值。 结果出乎意料的事儿来了,正当我院子里大刀阔斧之际,小理兄弟来了。 “你怎的还在这儿?” “削桃木符呗,没用也挂挂,总比啥也不挂好。” 小理笑:“你若是不介意,过来跟我挤一间也无妨。” 老子竖耳:“啥?” “你若是怕那鬼魂再来找你,你大可搬到我房里来。” 搁下菜刀,我迎风逼回两滴热泪:“兄弟够意思!” 晚上撞见的事儿兜着脑子转悠,白远的事儿一下子忘得干净,倒是沈清岚跟小理借仙气的事儿记得清楚。 还甭说,俩女人躺一块聊天,俩大老爷们躺一块也聊天。 这话题兜着转着不知怎么的又聊到了小理上次回地府的事儿上。 对这个我表示很好奇,话说小理兄弟上回地府里走一遭说是他跟沈清岚的事儿有了眉目,可在我的记忆里只有小白脸阎王管这档子事,难道小理兄弟的“眉目”是从他那儿得到的? 小理兄弟告诉我,他这“眉目”还确实是从阎王老爷那儿得到的。 我摇头表示阎王老爷办事不着调,老子投胎转世被他搞成借尸还魂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他的话,没个准谱。 小理摇头,表示自己坚信阎王老爷。 于是我说,那好,他又是凭什么说沈清岚就是你要找的那位故人? 小理兄弟张嘴就来了个字儿:“算。” 我表示不明真相,小理跟我讲,阎王老爷告诉他,自己是看着那个人投胎的,虽然貌似中间出了点插曲,但是他掐指算了一算,那个人还是投了个富贵权臣胎,家里排行老六,与小理兄弟碰面的那几天也刚好是我们上门拜访沈清岚的那几天。 老子笑:“这有个什么,那阎王老爷办事儿没个准,说不定就这几个信息也跟你算错了。再说,具备这几个条件的人多了去了。我也是打地府重返阳界的,现在也是家里排行老六,跟你认识的时候也差不多是那几天,难不成我也是你的那个故人?” 小理一愣,半响才说:后来阎王老爷又跟他补充了一条,那故人投胎之后的身家背景和他上辈子的大致相同。 这回换我愣了:“小理你上辈子是丞相家的人?” 小理点头,告诉我他是叶老丞相的第二个儿子。 我摸摸下巴,这么一说的话,沈清岚倒真应该是小理的那个故人。 “那你现在跟他交情混得怎么样?” 小理扭头朝我瞧了一眼:“火候还未到。” 我说:“要我帮忙不?” 小理侧着头笑:“如此,便有劳了。” 第27章 事情我既然接了手,就自然不能怠慢。 第二天太阳冒头公鸡打鸣,我洗漱完毕敲上沈清岚房门。 大堂小哥惊现门口,我一愣倒头瞅瞅廊道,莫非是老子头昏眼花敲错了门? 幸亏小哥一句:“公子可是来找沈公子的?”让开道,我打大门口处眯眼一瞧,沈公子此刻正一件花边外袍二郎腿,就着白玉盘子金香玉,桌子旁边吃桃酥。 我门口瞅瞅手里的桃酥盒,沈清岚见人轻轻一笑:“哎呀~我道是谁,原来是顾兄。”再一撇头:“哟,顾兄倒是有心,到底是记得了我爱吃什么。”靠,歪打正着。 “这是小理托我带给你的桃酥,”搁了东西我摸摸鼻子找个话:“好容易城里头来一趟,小理说要上集市买点东西,我看今天外头太阳正好,不知道沈兄你要不要一起去?” 沈清岚放下二郎腿,眯眼一笑:“顾兄也一道?” 我愣了一下,记起走廊拐弯房里头还有个白远:“自然不是。” 沈清岚“哦”了一声,拈起一块桃酥放进嘴,花扇子一摇,没表态。 我跟上:“怎么样?包吃包车还包玩。” 沈清岚笑笑,又拈一块桃酥放进嘴:“自然是要去的,只是……”走到床头摸出一只烟灰缸:“这笔洗怎么办?” 我张张嘴:“笔洗?” “上回张员外来我家时便带了这么些玩意,这笔洗本是留给你四哥的,可他见了却不要,许是嫌它不是上品。我倒是晓得你对这些个文玩颇有见识,于是想邀你一道去集市走走,瞧瞧能不能买个上品回来。” 一句话下来老子连抽几口凉气,乖乖,顾冉成天写歪诗还懂古玩?那老子现如今新魂上身是不是也得懂一下子古玩?? 正待发呆之际,沈清岚放下手中“烟灰缸”,笑眯眯地跟我提个建议:“诶顾兄,要不这样,我现下先陪小理公子买点东西,回来之后你再陪我上集市里挑挑文玩,如何?” “这……”我靠,不是吧?? “如此定下,”姓沈的龇牙一笑:“那就有劳顾兄你了!” 折回的时候拐角房门口站了一下,推门进去。 白远到底还是给自己留了口气。大方桌子上,勺子一个,空碗一个。 推门进去的时候,床头那双眼睛就开始眯光,我收起东西准备走人,哪晓得姓白的还有话要说:“陈公子。” 老子回头,白远接着发话:“陈公子……昨个白远烧得糊涂,说了得罪的话,还望原谅。” 我门口站三秒,心里骂了句娘。姓白的当老子是傻子,烧糊涂了还记得自己说了啥?不过一想也算了,老子借尸还魂占了他相好的壳子,他心里不爽倒也正常。 “小白公子,昨儿的事儿我不记得了。我看公子你也好些了,糊涂估计是不会再糊涂了,要不咱乘热打铁,把大夫的药再喝一盅?” 小白公子床头垂眼,点个头。 上午过得飞快,中午老子正准备眯个觉,结果沈清岚和小理却这时候风风火火地满载而归。 打床头爬起来一瞧见沈清岚那张笑脸,我就晓得我要倒霉。 果不其然,一个花布绸子裹着的东西递到跟前:“顾兄久等了,眼下方从集市回来又要过去,颇为劳累,”花扇子摇两下:“这笔洗,就有劳顾兄代拿了。” 我伸手接过花布绸子剥开来一看,颜色纯粹做工利落,老子这个外行人实在是看不出它有哪点不像上品。 这时候沈清岚突然在我耳边递句话:“只晓得顾兄不记得事儿,却不晓得,这见识古玩的本事到底丢了没。” 老子干笑回应:“自然是……”“自然是没丢的,不然,我也不会特来找顾兄你同我一道去集市,你说是不是?” 老子无言以对。 自打我还魂以来就没去过几趟集市。除了跟小理一起买桃木剑那回。 贴着街边一走,吆喝声儿一浪高过一浪,挨个儿的摊子你是想看都看不完。集市布局十足人性化,开门见山开门红,进门就先给你把吃喝伺候上。鼻尖兜着的香气告诉我,烤鸡涮肉近在眼前。 可惜天不由人,沈六公子从来不走寻常路。他打半路上陡然站住,眼冒精光。以横扫千军之势一头扎进人堆里。二十秒后凯旋归来,豪气干云递给老子一串糖葫芦:“顾兄只管吃就是,千万别跟我客气。” 白公子早上大发慈悲愿意喝药,老子伺候一早上到现在也确实没吃什么东西。大老爷们举根糖葫芦虽然有损形象,但是英雄也有为斗米折腰的时候。 结果一串糖葫芦下肚彻底勾起了我的饿火,可姓沈的小子此刻才刚刚开始寻觅卖古玩的摊子。 东瞅瞅,西看看。沈清岚把卖布料的摊子兜了近半钟头后才想起此行的目的:“哎呀,我怎的忘了古玩摊子呢。”笑眯眯扇子一摇,接着走他的。 老子跟在后面饥肠辘辘,回首方才卖吃喝的摊子老泪纵横。 约莫一个时辰后,沈公子方才恍然发现“新大陆”。 “哎呀,顾兄,没想到这卖古玩的摊子竟在这一片,倒是你我糊涂了。这么近都没找着。” 老子终于可以反驳:“这片卖古玩我早在半个时辰前就跟你说过,是你非要四处乱逛的好吧?” “唔?莫不是你声音太小我没听清?哎,左右是出来玩玩,倒不如多逛逛嘛!” 你赢了。 逛街之行结束在两个时辰之后。老子抬头看看天,月亮冒了头。 俗话说的好,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接着又一浪。 老子瞅着手里的大包小包:“沈兄,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沈清岚摇着扇子十分开心:“顾兄你且忍忍,我瞧前头有家喝茶的摊儿还没收,不如我们先到那儿歇一会。” 扇子摇了几下我们就到了茶摊儿。小二哥好茶伺候。 沈清岚趁空档伸手捞了一个包裹,就着烛光底下一亮,仔仔细细瞧起来。见状,老子也装模作样地左摸摸右看看。瞧着桌上的那些个包裹我就不由纳闷,心说这能比员外送的古玩更高级的品种不应该是古董店里才有的么,怎么沈清岚非要跑到集市上来买? 我桌子跟前扇扇风,早就想好了等下要是问到我头上该怎么浑水摸鱼。结果好运来得太突然,直到一杯热茶变成凉开,小沈公子除了“这个你觉得怎么样。”之外,一个专业问题也没问。 老子自然顺水推舟,吃个包子垫个底子,没事儿应两句:“不错不错。” 月亮彻底爬上枝头,我把“不错”两字从开始的兴致勃勃说到了后来的兴致缺缺,可小沈公子依然是活力充沛精神十足。 最后我实在憋不住提建议:“沈兄,东西你买下了,就干脆全部带回家去看,这天色不早,秦公子他们还在客栈里等着我们呢。”茶摊小哥巴巴儿地跟着应和:“是啊客官,这天色已晚,我们早该收摊儿了。” 沈清岚盯着一个狮子头,袖口里摸出一锭闪亮的银子:“你们这摊,今儿我包了。” 我截住眼冒绿光小二哥的爪子,扭头对沈清岚:“沈兄,我晓得你嫌路上抱着东西麻烦。要不这样,前头有家租马车的地方,我们现在就租个马车把东西运回去,你看成不?” 沈清岚放下狮子头,又捞了一个玉核桃:“你看这个核桃怎么样?” 我说:“兄弟,我是真饿不得了,这小包子小饺子的根本压不住我饿气,要不这样,我先回去吃个饭,你在这儿慢慢看?” 姓沈的终于肯放下手里的东西,他慢悠悠端了口茶,鼻尖在上头一嗅,吊着嘴角一眼看过来。 老子也不晓得是怎么个意思,浑身上下冷不丁一个激灵。 “顾兄稍安勿躁,这朗月夜下,手中这么些个宝贝,不借着月色瞧瞧岂不可惜?” 我打寒战的空档,小沈公子又摸了一个包裹剥开,跟着念了句诗。 我定睛一瞅,这小子又把张员外的笔洗拿出来干嘛? “左右是礼铭不要,就送给你吧。” 我张张嘴:“送我?” 沈清岚扇子一摇笑眯眯:“谢就不必了,本少爷这种玩意多得是,不过顾兄若真要谢的话,入了曾封请我吃顿好吃的就行。” 第28章 天上无云不下雨,世上无理事不成。 沈清岚跟顾冉那是铁得不能再铁的哥们儿,如今我借尸还魂上了他兄弟的身,送我东西就相当于送他兄弟东西,理所当然。断袖都要跟着好哥们儿的顾冉,如今不随兄弟的意,理所不然。 于是我小心翼翼接过碧溜溜的笔洗,装模作样摸一把:“好手感。” 沈清岚支着下巴笑眯眯:“这东西礼铭瞧不来,你随便拿去玩儿。” “晓得了晓得了。”又不是不知道这是顾老四不要才扔给顾冉的,一句话说这么多遍干什么。 沈清岚吊着眉毛乐了一下,扭头又叫小二哥沏了一壶茶。 “诶,顾兄,一会子你我再上城里头大街走走如何?” 还要走? 我搁下手里的金贵玩意,指指脑袋上头:“兄弟,不是我说你,这月亮高挂夜色渐深,你我又人生地不熟,一会儿迷了道可要耽误回去的功夫。” 沈清岚眯眼一笑,花扇子轻车熟路摇起来:“顾兄大可放心,别的不说,我识路的本事顾兄你最应该晓得。一路跟着我走便是,吃的喝的随时伺候,保定你迷不了道。” 沈清岚十足是个少爷。白天里买来的稀奇古玩,街头尽处租了一辆马车捎上马夫,管你碧玉翡翠还是金镶玉,一并捆绑打包,马车箱上干净利落便条一张:只缘客栈。 马蹄打起灰尘,老子回瞅手里剩下的两个布袋子,实在搞不明白他怎么放心把这么些个宝贝交给一个素不相识的马夫,不由来一句:“沈兄你还晓得留下一两个。” 沈清岚很显然明白我说的什么,食指一晃:“诶~这就是顾兄你的不对了,往日里上街买物事,最后不也就是这么送回去的,几时见过出什么岔子?”朝我看一眼,扇子一敲:“哦~~对了,我晓得了,莫不是这些事,阿福没讲给你听?” 老子反应过后顺水推舟:“自然是。不过……”瞅瞅手里剩下的两个:“你要送也应该把这俩一道送回去吧?” 沈清岚摇起扇子走到前头:“这两个可是顾兄你挑的,自己拿着便是,哪有用别人马车的道理?” 靠,算老子刚刚装过了头,姓沈的小子挑宝贝我跟着充个什么内行? 街上。 寒风刮过老子吊酸的胳膊十足悲壮,沈清岚前头凿山开路十足精神:“哎呀,顾兄,你就暂且将就将就,‘聚春楼’就在前头,一会子……” 聚春楼就是沈清岚对付不想接着逛街的我的最后杀器。 杀器是沈清岚昨儿晚上就打听好了的。 据沈清岚可靠消息:这“赴城”有三绝。 第一绝,茶摊包子。口味地道质感细腻,酵蒸起盖讲火候,可这火候再旺也没旺过我的饿火,楞没尝出门道来。 第二绝,我们也见识过,方才溜达入夜的集市是也。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品种颇多让人眼花缭乱,可到最后不管它再怎么缭乱,这个“内行”老子充得实在脑子有点乱。 至于这第三绝嘛……套用一句沈清岚的话讲:三月春色不及此一分。 老子打迷迷瞪瞪里惊醒,捉住“聚春楼”三个字再念一遍,莫名动力化作热泪从脚板直涌我脑顶心。 终于啊~终于啊~老子一介男儿正值热血方刚,在顾府不好意思开口,这下终于撞上门来了! 沈清岚前面一马当先打头阵,穿过小街过了个路口,再稍稍右转。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处,我仰头,“聚春楼”三个大字金边檀木上一现身,老子就晓得目的地是也! 沈清岚突然大门口边一站,回身问了我句:“一会子顾兄是要大厅里头听曲,还是同我一道入雅阁喝花酒?” 只要能看美女,老子两样都成! “我随沈兄你。” 沈清岚摇起扇子走到前头:“好呀~即是如此,那便好办。” 入了楼子大门,里头别有洞天,原是老子这么多年白活了,这古代的青楼竟是这般光景。 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这一楼却是一个美女也没有,估计全在楼上藏着。反倒是许多公子哥在吃喝听曲,更稀奇的是,这弹琴的,也是个男的。 上了二楼,沈清岚包了个雅间,招呼小二伺候几盘小菜,摆上酒杯。沈清岚告诉我喝花酒清净是最好,两个人正好。我就着陶瓷几案搁下包袱:“这地方不错。” 沈清岚手指桌上敲两下:“顾兄你轻些放,东西碎了,你可得赔我。” 我瞅瞅桌上俩包:“这会儿倒晓得东西宝贝了?方才找马夫拖货的时候怎么没这么想?” 沈清岚低头啄了口酒,放下酒杯,才说道:“这两样可是金贵货,我怎舍得随便托人送回去?” 老子干笑两下,刚才我也就是借着顾冉的壳子充个内行,两样东西我是半个门道都不晓得,亏了沈清岚还把他们当了宝。 捡了筷子吃点小菜压压饿气,一会儿老子还要看美女。 结果等了半天美女没来倒来了位大妈,满头的金簪银簪外加一身花衣裳,后头跟个眉清目秀的小二哥,上下打量我们一番后,目光落在了沈清岚身上,喜上眉梢:“哎呀,二位公子生的好生俊俏,却是面生。可是……初来此地?” 沈清岚摇摇扇子,不做声,等她接着往下讲。果然那大妈轻笑一下道:“这便对了。二位爷有所不知,咱们这聚春楼向来有个规矩……” 沈清岚打袖口摸出一张银票:“这些可够?” 大妈接过银票瞅了一眼沈清岚,含笑:“二位爷慢坐,我让小芩在此伺候。”回身:“小芩,你好生伺候着,”再回过来:“不知二位爷喜欢哪样的?” 喜欢哪样的?我摸摸下巴。 沈清岚听到这里笑了一下:“入城便听闻了聚春楼大名,老板娘应甚是忙碌,今日亲自过来,若我们不挑个绝色,委实是不给面子了。” 老板娘听到这句眉开眼笑:“还是公子有眼力,若谈绝色,非咱们聚春楼莫属~”巴掌响两声,门口又进来一位小二哥:“你快去把陶逐公子叫来。” 公子?怎么不是姑娘? 老子觉出不对:“老板娘,我们要的是美女,你尽叫些男人来干什么?” 旁边沈清岚扇子一合,只听那老板娘一句话兜头劈下:“这位公子真会说笑,咱们这聚春楼除了漂亮点的小倌,哪里还有什么女子?” 听完这话我心里一懵,然后一愣,接着一凉。 沈清岚笑眯眯接上茬:“顾兄说的什么话,老板娘好心亲恭接待咱们,你可别逗她。” 一句话把老子拉回现实,可再现实我也到底不是顾冉,不喜欢男的。沈清岚不是个好对付的,一个差错没准就有得老子受。今天先糊弄过去,反正白远那里守口如瓶,老子今天是顾冉,往后还是顾冉。姓沈的喜欢男人那是他的事,可老子换汤不换药,断袖这个事搞不得。 “沈兄,我忽感不适,不晓得能否先回……” 这要紧时刻房门突然响了三下,老子倒抽口凉气后听见门外动静,紧跟着一句温声缓缓传来:“二位公子,在下陶逐,有礼了。” 第29章 沈清岚合扇子,沈清岚起身,沈清岚开门。 姓沈的全套动作分外利索,老子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按回座位:“顾兄,美人当前,可还身体不适?” 抬眼就见他一双眼睛笑眯眯瞧过来,紧接着老板娘关门的声音:“这儿陶公子伺候着,二位爷慢坐。” 沈清岚含笑点头,顺便朝进来的公子瞧一眼,花扇子一开,满意地摇起来。 来人几个步子走到几案前,姓沈的麻利将上头的包袱递回我手上。白面公子搁下古琴,端正坐下,腰间玉佩一响,我愣了一下。 沈清岚端口热酒龇牙一笑:“陶公子?” 薄薄的嘴唇勾一勾:“正是。” 放下酒杯,沈清岚又笑:“早闻赴城聚春楼名头,如今这聚春楼里又数公子你名头最大,今日一见……”扇子一合:“果然名不虚传。” 那公子轻轻一笑:“谬赞了。” 我本来一边浑水摸鱼吃吃喝喝,可要是沈公子让我这么着了那他就不是沈公子了。“诶对了,顾兄,上回你我‘境山’凉亭让人弹的那首曲子叫什么来着?嘿嘿,你瞧我这记性,一下子忘得干净。” 老子一口虾米卡在喉咙里。 “莫非顾兄你也不记得?” 反应过来老子赶紧亮出“阿福没说。”四个字。沈清岚恍然大悟:“哦哦~原是如此,瞧我这脑袋越发糊涂了。” 因为沈清岚实在想不起上回他跟顾冉听的那曲子,可又介于“美人当前”,沈清岚告诉我:“花在前,酒助兴。不听首曲子实在对不住良心。” 陶公子的《梅花引》拨在沈清岚的歪诗前头,细长的指头如同春风拂柳。悠远的音调贴着耳根钻进来。我闷了口酒,就着清调小菜渐渐有点晃神。 沈清岚沈公子依然自我感觉良好,十来句歪诗反反复复没个消停,最后曲毕还来了一手“借花献佛”,顺了桌上一只花瓶躬身递上。 老子几案前头连倒三口凉气醒了神,明显看到陶公子的玉脸在风中抽了一下。 沈清岚献完宝凯旋归来,扇子扇扇风,微微一笑:“顾兄见笑,方才几句歪诗实为兴起之作。不如顾兄你也来他一首,花酒题诗助个雅兴?” 一回生二回熟,我再次亮出忽悠法宝:“啊这个嘛,我自上回泡水过后……” 沈清岚眯眼一笑一句话惊为天人:“脑子记不得事了莫非连作诗的本事也忘了个干净?” 彻底醒神后老子前前后后把这话反应了五秒。五秒中我脑子里就一个念头:作诗老子铁定不会,莫非这回真要穿帮? 可到底是我老陈家祖上冒了青烟,姓沈的小子峰回路转居然把话给绕了回去:“哎……本是抱着侥幸想着顾兄能记得作诗的本事和我一赴雅兴,哪晓得天不由人啊……”摇头晃脑又把扇子摇。 惊吓过后老子一阵思想觉悟顿生:妈妈的这姓沈的小子果然不是个好对付的主! 结果刚顿悟完老子就又听见一句晴天霹雳:“哎哎,既然顾兄你不会作诗,我也不勉强,要不这样,你我今个在这里留宿一夜,陪着陶公子赏弦取调,就当补偿补偿顾兄你不能题诗助兴的遗憾如何?” 老子还能如何?“如此甚好。” 聚春楼里有个阁楼。陶公子告诉我们。 于是沈清岚赏弦取调的雅事定在了这聚春楼的顶上头。他几个箭步就没了影。我跟陶公子一路爬了五节楼道,最后一节陶公子摔了一跤,老子又是抱琴又是捞人,结果两头都没顾着。还好陶逐真人不露相,眨眼的功夫一把捞住扶手。 到得阁楼,往里头一望,差点骂娘。 一个仰首望天十足豪迈,加上半倚阁窗,犹抱花扇半遮面的造型沈清岚做的十足地道。 我忍不住上前:“沈兄好雅兴?” 沈清岚拿下扇子,借着窗户的月光把脑门心一亮,一只巴掌拍到我肩上:“还是顾兄你懂我,明月美人几时有?我这是在酝酿雅兴。” 陶公子此时将琴摆好,沈清岚双眼一闭准备陶醉,我拉张凳子桌边一坐,就着上头的兰花豆下酒。 本以为这一晚就这么凑合过去,结果沈清岚这不着调的本事越发厉害,迎风酝酿雅兴不够刺激,几爪子作势要翻上窗户会当凌绝顶。老子豁出老命拉住,最后作罢。 可沈清岚到底还是沈清岚,脑袋瓜一转又出了个幺蛾子,划拳喝酒。 几轮哥俩好之后,我彻底阵亡。随后以茶代酒导致想上茅厕。陶公子眯眼一笑,让我快去快回。 一路下楼拦住位小哥:“茅厕在哪?” 小哥指路,我拔脚前忽然记起一事:“阁楼上头小菜没了,麻烦加点。” 小哥闻言面上一愣:“阁楼??” 我说上头有我朋友在喝酒,没了菜。 结果小哥一句话彻底吓尿老子:“前些日子阁楼上头死了位公子,早封了,爷您是怎么上去的?” 第30章 脑子里电光火石,我抓住眼前小哥再问一遍:“你们聚春楼有几个阁楼?我们在哪间,你可搞清楚了?” 小二哥一脸愁容:“爷你方从这个楼道下来,小的说的自然是这边的阁楼。” 我心里咯噔一声,陶公子腰上的玉佩莫名在脑中寒光一闪。 “下次它过来不知还会不会找你,怕这回只是声东击西。”小理跟我讲过。 老子竖起浑身汗毛一路狂奔。 妈妈的我再迟钝也晓得小理话里头有话,沈清岚上辈子在大牢里是吞玉蹬的腿!我说那陶逐腰上的玉佩怎么那么眼熟呢,原来老子见过!现在沈清岚一个人跟那玩意呆在一块儿,要少了胳膊缺了腿我回去怎么跟小理交代?! 连滚带爬到得阁楼,我一口气提足,贴着墙蹭过去。木门半开半掩。老子现在心里就跟跳还阳河似的。对方是什么路子我心知肚明,跟它玩命铁定玩不起,可人我又不得不救。 咬咬牙,小理帮我可不止一回,老子这回豁出去了! 一路摸到门口,伸头里头瞅一眼。 ??? !!! 我靠!!! 姓沈的喜欢男人我晓得,他来这儿找男人我也晓得,可老子实在不能晓得,门缝里这一出到底是个什么路子?!! 老子凌头一股邪劲儿踹开门:“沈兄我回来了,玩得可尽兴?” 沈清岚没少胳膊没少腿,扶起怀里的陶逐,抹抹嘴,眯眼一笑:“尽兴得很。” 我瞅瞅旁边的“陶公子”,脖子上的玉佩换到了腰上,一个变俩,再瞧瞧他那张脸,十足慎得慌。 调下呼吸,还是先搞定要紧事:“那什么,沈兄,你我也在这儿玩了这么长时间了,要不咱们现在再找点别的花样玩?” 沈清岚拿扇子杵下巴。 我说:“方才楼底下小二跟我讲了,今天月色正好,聚春楼后头的院子是个花前赏月的好地方。现这阁楼风景你我看了这么久,不如到楼底下再瞧瞧别处的美景如何?”先把人哄下去再说,这地儿,我和姓沈的都呆不起。 沈清岚摸下巴,有话要说,可陶逐抢在前头:“即是如此,便再好不过。聚春楼后院确实是花前赏月的好地方,不如就由我来抚琴。二位公子……” 姓沈的巴掌响三下,老子瞠目结舌。“那是当然那是当然~~没有美人,我哪还有心思赏月,你说是不是,顾兄?”真想扔下姓沈的! 可阴间顾家老六,阳界小理兄弟,老子要真这么办了就对不起良心:“这个可不成,我是想借着这会儿跟沈兄你两个人说点要紧事,陶公子跟去怕是有点不方便。”随便乱说,只要姓陶的妖怪不跟着,怎么着都行。 沈清岚听了这话算是有点上道:“哦哦~~既是你有话跟我讲,”花扇子摇一摇:“那陶公子也不必跟着了。” 结果接下来一句话又差点要我老命:“要不这么着,陶公子你暂且回避回避,我跟顾兄说完事儿,立马叫你回来。” 我截住陶逐去势,扭头对沈清岚:“还是我们楼下谈吧,让别人出去,怎么好意思?”老子这辈子就没这么墨迹过。 沈清岚笑:“好~顾兄怎样都行。” 一路连拉带拽,终于下了楼。 沈清岚大厅找了张空桌坐下:“顾兄你这是怎么了?跑得这么急?” 我摸口茶顺口气:“你不晓得,这陶逐他其实是个……”我琢磨一下措辞,不晓得沈清岚听了扛不扛得住:“是个……” “顾兄你几时说话变得这般吞吞吐吐了?有什么话直说。” 我搁下茶杯,调整表情:“你晓不晓得,方才那陶公子,可能是个鬼魂。” 沈清岚握杯子的手顿了顿,眯起眼睛:“顾兄你有话直说,”随即一笑:“若是有什么不喜欢的,尽管直说。” “不是兄弟,我没跟你扯别的,他腰上那玉佩我见过,这东西本来应该是挂在他脖子上的,他……”“公子说的可是这块玉佩?” 凉飕飕的一阵风钻进脊梁骨,我回头。 “陶公子”举着玉佩,阴测测:“公子说的可是这块?” 沈清岚见来人立马眉开眼笑:“你怎么来了,我不是叫你再阁楼等着么?” 那人转而一笑:“本是想如厕,却不想二位公子在这儿。于是过来招呼一声。” 老子不动声色淌下冷汗:“好巧。” 幸亏沈清岚一句:“那陶公子就先去吧。”陶逐不得不走。见人走远,他才扭头过来,眯起眼:“顾兄千里迢迢把我叫下楼来,不是就为了跟我讲陶公子是鬼吧?” 老子实话告诉他:“也不怕你晓得,我告诉你,你上辈子的死法跟这鬼魂的死法十分相近。所以它如今才会过来找你。他其实……” 一只扇把杵到老子嘴上,姓沈的微微一笑:“哎呀~顾兄这可是在关心我呀~既然顾兄这么说了,那陶公子,就是个鬼。” 我干笑:“所以现在我们可以走了么?” “自然。” 搞定姓沈的,一路马车狼奔回客栈。我陈一宝不是傻子,晓得这种事有了一回就不差二回。那吞玉的玩意既然能追沈清岚到聚春楼,就必定盯上了他。 姓沈的这回撞上老子,算他命大。可老子不是神仙,小理兄弟是。于是我回客栈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小理兄弟。 结果他不在。这大半夜的去哪儿了? 折回的时候,白远的房间里透出光。我顺道推门进去瞧了一眼。 气色好很多。床上的人正在喝药,见我手一抖。 老子气乐:“是看到鬼了哦?” 白远搁下满满药碗:“陈公子这么晚才回?玩的可尽兴?” 我回他一句:“白公子生病了,何必也学我这么晚睡跟自己过不去?” 姓白的横我一眼:“我方才醒,这不在喝药么?” 老子词穷,摸摸鼻子:“得,那你好些了?” “陈公子玩乐之余还有工夫惦记我。实在多谢。” 老子磨磨牙:“不谢。” 抬脚出门的时候,姓白的立马熄了灯。我顺着廊道准备回去。结果半路上路过沈清岚房间,一个熟悉声音传出来:“今日陈公子带着你去了聚春楼?” 第31章 姓沈的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炉火纯青。千万个人心里头有千万个哈姆雷特。可大家都晓得哈姆雷特他是个男的。沈清岚心里头,这哈姆雷特他不晓得是个公的还是母的。 我推门进去,沈清岚桌子旁喝口茶,唉唉两声叹下来。小理木椅上摇扇子,水波不兴瞧过来。 我说:“小理,我找你有事。” 小理眉毛一抬:“找我?” 杀到沈清岚房里找小理是有点逻辑不合,于是我解释:“方才去你房间找你你不在,不想打这儿过时听见你在说话。” 小理一笑:“哦?陈公子找我何事?” “要紧事,不晓得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我发现一个问题,老子最近常常都在借一步说话。万事必有因,要不是小理兄弟没事儿总是往沈清岚那里跑,我也不用搞这么麻烦。 小理桌子边上端口茶,支着下巴等我发话。我合上房门开门见山:“小理兄弟,这事儿只有你能解决,我今天跟沈公子去聚春楼的时候,碰见上回的冤鬼了。” 小理搁下茶杯,桌子上头敲了两下:“接着说。” 我琢磨下措辞,然后把事情从头讲起。 情况说明后,我摸了口茶。小理兄弟也端了口茶,貌似没捞住重点:“那也就是说,应是陈公子你跟着沈公子去的聚春楼了?” 我告诉他:“小理兄弟,重点可不在这儿,你看啊,上回那冤鬼想声东击西找沈公子麻烦,结果被你给搅合了,这回它又……” “你是说它盯上沈公子了?” 我点头。 小理笑:“方才你还说他为你们抚琴助酒兴,他不是冤鬼。” 我一愣:“怎么说?” 小理道:“抚琴乃是阳界肉身才能做的事,它不过是个寻常鬼魂,又无法言语,怎的给你们抚琴助酒兴?” 我再一愣:“可他腰上的那俩玉佩我认得。” “世间相似的物事实在多之又多,你又晓得那不是陶公子自己买的?” 我摸下巴:“这么一说还真是……” “再者,若陶公子真是那冤鬼,那他在你如厕之时,又为何不趁机对沈公子下手?” 我再摸下巴:“可是……那小二哥的话……” 小理合上扇子:“此处着实是个疑点。” 我琢磨一下还是要说:“小理兄弟你真敢肯定不是那个冤鬼?没准他是使了别的什么法子让自己能弹琴能说话了?” 小理顿了顿:“若真要言语抚琴也不是不行,莫非他用的是……” 我两耳立正:“是什么?” “附身。” 第二天公鸡打鸣,经过昨晚一宿的机密商议,我跟小理一致决定,今天晚上到那个聚春楼走一趟,很有必要。 本来应该全员出动,但小理表示:沈清岚秦笙白远乃阳界之人不好同行,再说里面重点保护对象一个,病秧子一个,真没个必要带上。 去聚春楼的路上,我跟小理兄弟决定,要是那陶逐真是个到处害人的鬼魂,我们就对它进行人道毁灭。 白天帮白远灌好药。入夜一路马车狂奔,我和小理单枪匹马,终于杀到聚春楼。 进了聚春楼一个老妈子迎面而来,老子轻车熟路准备打招呼,结果她直奔小理面前,白牙分外闪亮:“诶哟~这位客官,快里面请~” 结果小理比我还轻车熟路,扇子一合二话没说就挑了个大厅里最显眼的地方。我跟着坐下,老板娘亲自招呼:“二位爷要喝点什么?” 我抢在小理前头摸出银票:“先来一壶龙井。” 老板娘朝我瞅一眼,大喜:“这不是昨个跟那俊公子一块儿来的客官么?” 我龇牙一笑说没错,老板娘又往旁边的小理一瞄,眼睛笑成一条缝:“诶哟~咱们这儿每天往来这么多客官,可不见有爷你这么福气的!” 小理朝我看一眼,笑笑不说话。 …… 小二终于把茶伺候,小理啄一口,摇起扇子扭头看不远处热闹地方。 我顺着看过去,一堆人里头扎个古琴,后头一位公子。我说:“小理兄弟你以前没来过这种地方吧?” 小理转头搁下茶杯:“去过。” 去过?嗯~~???我靠等会儿! “你也……去过?”难不成小理兄弟也断袖子?! “从前的事,不过跟着几个好友一道寻个新鲜。”我说呢! 正如小理所说,他就是爱看新鲜。人喝花酒行酒令看公子,小理兄弟非要移个位置去凑热闹。 抚琴公子的表演场地定在雅间的正对面,小理落座我跟着落。大妈抓住和小理唠嗑的机会跟过来:“二位爷好眼力,这可是咱们这儿最精通琴棋书画的公子。虽容貌不及陶公子,可才学却是难得的。” 小理摇扇子似笑非笑:“陶公子?” 大妈说:“是啊~爷您的这位朋友见过。” 老子尴尬表示没错,回头跟小理使眼色。 小理一脸风轻云淡看人堆里头,满脸不晓得“陶公子”是谁的表情:“他们这是在听曲助兴喝花酒?” 我表示“非也”:“喝花酒应该找个雅间,两个人喝才对吧。” 小理笑道:“这个不然,若是既要作诗又要喝酒,自然人多才有趣得紧。只两个人有什么意思?” 我摸摸鼻子,沈清岚那小子还自称风月场上横扫千军,结果作诗行酒令就两个人,跟老子一样,不懂装懂。 我说:“兄弟你经常喝花酒?” 他笑笑:“不过是从前常随至好一道罢了。” 这时候不远的人堆一阵动静,我们又把目光转向里头。 远远地瞧着那玉面公子把手从古琴上拿开,站起身,慢着步子朝这边过来。 小理搁下杯子,老子一愣。那公子停在我们前头:“不知这位公子是否能允在下一曲。” 小理也是一愣。那公子解释道:“咱们这儿常常会请客人奏曲一支,在座的大都是熟面孔,也都抚过此琴。我见公子面生,于是就冒昧想请公子也抚上一曲,”朝小理看一眼:“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小理合起扇子微微一笑:“即是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聚春楼的规矩十足特别,按说本少爷也是个生面孔,为什么只要小理抚琴?玉面公子跟我解惑,聚春楼每天只请一位客官抚琴,要是我想露上一手,就明天再来。 靠,比老子都会打算盘。 小理端坐在古琴后头,玉面公子对着其他客官道:“不晓得诸位想听什么曲子?” 什么叫百家争鸣我算是明白了,最后不晓得哪里传出的一声《梅花引》高风亮节,于是小理决定弹一曲《梅花引》。 调子响起来的时候我就觉得有点耳熟。 悠悠地声儿伴着旁边的嘈杂滑进耳朵里,这种情况下居然还觉得挺好听。边上几个大老爷们边听边开始拽文,什么“边栏”什么“月”一路伴奏,我半句也没听明白。 小理兄弟烛光底下轻车熟路,我打浮影里这么一瞅,愣一下子什么从脑子闪过。 梅花引结束在众大老爷们的喝彩当中,大妈说给我们这桌加两盘点心。小理兄弟凯旋归来,我帮他打扇子。他笑:“这是作甚?”“劳苦功高劳苦功高。” 端着热茶,玉面公子亲自送来点心,还不忘跟小理道谢。 小理含笑:“没个什么,本来就是图个高兴,舒心便好。” 没过一会儿,又上来几盘菜。我乐:“瞧你们老板娘客气的,怎么还上菜了呢?” 小二横指一扫:“不是老板娘,是陶公子请二位的。” 我一愣,顺指头一瞧,乖乖啊…… “陶逐”公子此时屹立于雅间楼道起始处,抱着胳膊朝这桌咧嘴笑春风。 小理打看戏正好里回头:“怎的?” 我举巴掌到他耳边:“就是那个看着这边的人。” 小理皱眉:“什么?” 我急:“陶逐,冤鬼!” 小理顺着我说的方向一看,陶逐站在远处眉眼一舒,半响后彬彬有礼点个头。 老子这边心里打鼓:“怎么样?是不是?” 正待小理发话之际,半路忽然杀出小二哥:“二位爷,陶公子想请二位入雅间坐坐。” 第32章 小二哥一马当先前头带路,抵达目的地后表示:招待贵客乃大事,他家公子不敢怠慢,回房准备去了。 我琢磨这厮是不是又要出什么幺蛾子,等小二合上门后我凑到小理跟前:“小理兄弟,刚刚人你也看了,怎么样?是不是?” 小理看着我半响,端了口茶,笑:“我方才刚进这楼的时候,便有一股阴气。后来又见那公子,这阴气就越发重了。” “可让我给猜中了吧?那现在怎么办?要不咱趁这机会给他来个人道毁灭?” “急什么?”小理桌子上敲两下:“我只说陶公子身上有阴气,可没说他是冤鬼。” 嗯?我伸头:“怎么说?” 小理道:“我之前跟你说过,若这冤鬼要做凡人之事,便有两个法子。一个是游荡于人间多时,摄魂甚多,法力高强无所不能。二是这冤鬼假借他人肉身,附身以行凡人之事。上回我同那吞玉魂魄打过交道,不过是个寻常的冤魂罢了,所以第一个法子它力所不能及。于是只剩下第二个法子。” 我说:“这个我晓得,它是附到了别人身上。可换汤不换药,附身了它还不是个鬼。” 小理笑笑摇头:“这可不能混作一谈,你我现在不晓得他附着的肉身到底是死是活,若不分青红伤了真正的陶公子,岂不落下大孽?” 我打云里雾里捞住重点:“真正的陶公子还活着?” 小理四两拨千斤:“活人同刚死去的人皆可被附身,是以,真正的陶公子不晓得是死是活。” 乖乖,这事儿还真没那么简单。幸亏小理兄弟想得周到,不然误伤无辜,老子往后阎王殿上晓得要多添几笔孽债? 根据小理兄弟短暂的剖析解惑,我晓得,现在我们面前的“陶逐”,壳子是真陶公子的,可里头装的是那个吞玉鬼魂。小理告诉我,冤魂并不是每个肉身都可以附着的,必定是这个肉身本来就有特殊的缘故才会被这鬼魂找上。 简单来说,就是陶公子自己本身,可能也有问题。 约莫过了刻把钟,我跟小理会谈完毕,这时候门响了两下,我赶紧起身。小理拿扇子在桌上一点。 结果推门的是方才的小二哥,手里端个托盘,上头一壶酒两个杯子。 搁下东西,小理拦住他去势:“怎的只有两只杯子?” 小二哥愣了一下:“我家公子忽觉身子不适,片刻再来招待二位,故先请二位公子喝酒凑合个。” 小理收回扇柄,微微一笑:“告诉你家公子,我们此处恭候。” 等小二合上门,我凑到小理跟前:“他又出什么幺蛾子?” 小理悠悠端口酒:“附身抵不住肉身阳气,此刻他不过是在房里吸食那块玉佩上的阴气罢了。” 我摸下巴:“你说这肉身阳气,我又想到一个问题。要是这陶公子的阳气够重,那吞玉魂魄也不会找上他了吧?难不成这真正的陶公子也是阴气太重?” “保不定。” 我接着福尔摩斯:“可这又有点说不过去,阴气重的人多了去了,为什么这鬼魂偏偏找上陶公子?” 小理看我一眼,我说:“就好比我,前阵子打地府里走一遭捎了把阴气,这玩意找上门来,可也没说附身不附身,当然啊,要是当时没兄弟你拔刀相助我没准还真扛不住。不过话又说回来,这陶公子本身阴气重也不能成个说法,我看刚请你弹琴的公子比他阴气还重,怎么不附他的身?这么一想……”我摸下巴:“是不是这陶公子除了阴气重还有其他什么原因,才让吞玉鬼一定要附上他的身?” 小理凝着我两秒,扇子往桌上一敲:“喝酒。” 我们左等右等,最后还是没等来陶逐。小二哥颇为劳累,“对不住”三个字说成了顺口溜。 小理也不晓得在打什么算盘。刚才到现在半句话没说。一回两回三回,小二哥弯腰的频率越来越高,老子脚板心有火烧:“你家公子怎么还没来?” 小理扇子一横:“稍安勿躁。” 小二哥脸上刷白漆:“爷……爷真对不住。” 再怎么恢复元气这时辰也够了吧?那玩意到底还要搞什么名堂? 结果这节骨眼上也就小理兄弟沉得住气:“要不这样,你家公子没到,你陪我们喝两杯?” 我冲小理一看,亮晶晶一双眼睛不晓得在想什么。 小二哥拎着酒壶站了两秒,垂头走上来:“是。” 事实证明,拔根汗毛比腰粗,小理兄弟到底是阎王殿的二把手,先上两句客套话,跟着银票打头阵,最后两声“小兄弟”喊得小二哥云里雾里找不着北。我也是雾里看花没搞明白他是个什么路子,结果一句话点醒梦中人:“我跟我兄弟早闻陶公子名头,方才楼下一面果然名副其实。如今心里想得紧。现你家公子尚不能招待我们,不如你且先讲讲他平时的事儿当是给我们取个乐子?” 小理这一席话那叫一个纨绔劲儿十足,小二兄弟自然上了套:“既然二位爷想听,那小的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家公子……” 陶公子全名陶逐,无字,家住城西。十岁卖到聚春楼当后堂烧饭的。十三岁升职跑腿伙计。十四岁让老板娘“发掘”,开始琴棋书画连番栽培。一路栽到十六岁,十六岁那年楼里来了位新公子,公子姓施。施公子来聚春楼不久,有名声传开。陶逐听说这位施公子容貌迤逦且精通琴棋书画,老板娘嘴里的头块招牌。陶逐雾里看花搞不明白情况,私底下开始琢磨着找机会跟姓施的公子较量较量。可事实是,陶逐连施公子的面都没见过。 这天,陶逐同往常一样后院一角从师学琴,此时忽然有琴声自远处飘然而至。陶逐心里一愣,觉着这琴声颇为流畅悠远,火候不晓得比自己好上几多。正巧这时候教琴师傅要上茅厕。师傅走后,陶逐顺着琴声健步如飞。穿过后院绕入游廊,一路摸到了个不晓得是什么地方的地方。 花雕木头门里流出琴声,推门迎面一个屏障,后头有人。 陶逐条件反射站在门口:“琴声颇妙,在下不禁寻来,叨扰了。” 他晓得此人八成是那个姓施的公子,于是心里打鼓,却只听琴声暂歇,一个温润好听的声音飘出屏障:“无妨。” 第33章 小二哥摸了口茶,瞅了两眼桌上的糕点。我顺一个递上:“接着说。” 他咳嗽两下,抹把嘴:“我家公子见施公子不介意,便……” 陶逐听了施公子的那句:“无妨。”后,当然要撒腿一睹庐山真面目。二话不说绕了屏障就杀进去。 结果横扫千军的架势杀到了屏障后头就再也杀不起来了。因为他看见一个人。陶逐当即蹬下急刹车,结果闷头撞上。 粉红的帕子塞进袖子,临空一个梅花指造型直击陶逐左耳。老板娘大喝:“你到这里做什么?!怎的没练琴,又在偷懒?!” 陶逐嘴脸作抹布状告饶:“哎呦!妈妈饶命!饶命!陶逐错了!” 老板娘二指禅、吵嘴功双剑合璧:“混崽子,翅膀硬了倒晓得使伎俩了。原是我错怪刘先生,竟真是你学心不专。老娘我苦心栽培你,倒是叫你这般回报的?” 陶逐连接两招猝不及防,心里大叫不妙,据以往路子,接下来八成是一顿鞭子神功。这可怎么办?正待此时,屋子里的第三号发挥了作用。陶逐只看到一段白绸扫入眼底。 脑袋顶上一声缓缓:“妈妈,陶兄弟不过年少贪玩,且放过他这回罢?” 陶逐抬头,只见那人冲他微微一笑,点头。 小二哥仰天出了口气:“至此,我家公子……” 打那会儿开始,陶逐陶公子,就再也没了消停。 我摸摸下巴,故事照这个路子发展下去,八成是陶逐跟施公子化敌为友成了铁子,结果小二哥表示,我只猜对了一半。 可倒霉催的小二哥的话也只说了一半,因为门口有人叫他出去。 小理跟我听着起劲,半路刹车实在扫兴。我叹气顺口茶,眼瞅着小理袖子里摸个金灿灿的玩意,朝我微微一笑:生死簿上什么都有。 书接上回,话说当初的陶逐年少气盛,施公子帮他解围后他就开始心里不是滋味。你说这么好一人自个儿先前怎么就嫉恨上他了呢。陶公子回到院子古琴前头坐下,觉着自己没长眼。 这么琢磨着,陶逐的屁股有火烧,当天下午,床底下的私房钱掏出来,小厮上街一篮子高档点心,没头没脑拎着往施公子那儿去了。 施公子为人谦和,又好客,见了陶逐当然是什么好伺候什么,陶逐却不晓得为什么抹不开面子,进门半天说不出一句顺溜话来。后来见人施公子热情大方,自己也不好当哑巴,只好扯个幌子说是来讨教琴技的。 于是施公子就给他来了一首。 左手按弦右手拨,悠远跌宕的调子往耳朵里这么一流,啧,十足的广陵派曲风,自己果然还不够火候啊。不由自主陶逐就想瞧瞧施公子这弹琴的模样。施公子是典型的斯文长相,细眉细眼,再加上他蜡烛底下面容模糊。陶逐这么直直的一瞅,心里咯噔一下,就没了然后。 第二天公鸡打鸣陶逐摸到老板娘床头:“妈妈,我想跟施公子学琴技。” 进了这个楼子,能这样清清静静的陶逐数头一个。昨天夜里回房的时候,陶逐刚好瞅见烧饭大妈站墙角。大妈见人赶紧拉住,一根指头杵在嘴上。陶逐猫着腰听见了走廊拐角的对话。 老板娘跟一个人模狗样的公子哥。 施公子要接客,这个人。 陶逐晓得自己也总有这么一天,可他也晓得,老板娘是瞅着他这张脸凑活,想着不学点琴棋书画实在卖不出好价钱,再加上陶逐笨得出奇,几年还没学出个道儿,老板娘无奈,只能缓他一缓。 于是这两年里聚春楼要有个招牌,五百两银子扶河城里买下人来。施公子名字不晓得,只知道以前是书香门第的公子,倒是有个字颇为好听:何倾。 陶逐站在墙角扭身回房。一夜没合眼。 第二天杀到老板娘房里,把话说了。条件开得很利落,把老板娘当傻子:别要施公子接客,让他教琴,我好好学。 陶逐又挨了顿鞭子。趴床头哎哎叫疼的时候,心里念着:听说今儿一早施公子被接到周少府上去了。 人是抬着回来的,施公子不听话。陶逐又站了回墙角。 跟着几天陶逐半会儿没歇着,最后几顿鞭子下来,踏实了。 施公子那边没动静,陶逐心里跟油煎似的。 结果出乎意料,人来了。不过不是施公子,是服侍他的。 施公子要人带话,大概意思是:你这几天的情况我心里有数,赶紧好起来。 陶逐就差没从床头栽下来了。 半个月后两个人都下了地,因为施公子这段时间的情况,所以老板娘大发慈悲,啥也没让他干。如今腿脚康复,又要遭罪了。 这回施公子学了乖,要他干什么干什么。烧饭大妈你一句我一句。至于陶逐,天天站墙角。 十几天过了,陶逐跟不同的教琴师傅“过招”,挨个儿过到绝不落下一个。老板娘鞭子伺候无果,师傅鼻青脸肿告饶。老板娘心一横,行,你要施何倾教你我就让他教。 施公子摇身一变成了陶逐的教琴师傅。 几天之后,楼子里传出风头。 我差点从椅子上栽下地:“你说风头是啥??” 小理合上册子端口茶:“陶逐跟施公子,好上了。” 第34章 好上了是什么意思?好上了就一个意思。 小理似笑非笑看我:“怎的,这字面上的意思陈公子不明白?” “诶嘿,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没反应过来。”说实在,按前头施公子跟陶逐发展这路线,再详情参考顾冉白远的先列,老子十有八九能猜透这中间的道道,可如今事实摆在我面前,我还是觉着有那么些不对劲。 小理书接上回,话说楼子里传出这样的风声倒也不是第一回,老板娘车熟路熟,先派人赏俩人一顿鞭子,陶逐豁出老命挡在前头,一把就拉住两位壮士:使不得使不得! 鞭子抽到身上的时候,陶逐还贼心不死的抱着壮士兄弟的裤腿,可眼睛,却直直地看着一旁求饶的施公子。 前头说过,这种事在这楼子里也不是头一回,老板娘扼杀萌芽的本事是一路千锤百炼过来的。不吃硬?行,咱来点别的。 三十两城西书坊请下人来,老头儿拿着胡子这么一掂,陶逐立马告别了无字时代,陶逐陶逐,逐其之后,后之。 半个月过,挨鞭子的事情也忘得差不多。 陶逐瞅着纸上上“后”下“之”两个字眼皮一跳,施公子站在跟前没吭气。 “这是做什么?”后头小厮只留下一句话:“说是周公子花大价钱找人帮公子您取得。” 施公子一哂:“你也认得周公子?”提手抚琴,教琴的人没了兴致,学琴的人没发觉。 第二天,城西周大少府上马车落在“聚春楼”门口,施公子上了车。 没了教琴的人,陶逐也没了弹琴的兴致。下午躺在院子里晒太阳的时侯,陶逐琢磨这周少最近跟施公子走的挺近,脑子里冷不丁想起自己跟施公子说过:你的表字真好听,我也想要一个。 于是表字来了。 陶逐隐隐想到了些什么,可他始终没想到,除了自己会站墙角,老板娘的小厮也会,谁说前头那话只施公子一个听见了? 施公子从周家回来的时候,手上拎着一个盒子。陶逐站在他房门前冷着眼看:“你回来了?” 施公子一笑:“你在此处等了很久?” 陶逐道:“是。” 施公子有点得意,居然随口一句玩笑:“周少跟你取的表字可喜欢?”“是你说与他听的?” 施公子先是一愣,随即一笑:“不错,难道你不喜欢?” 陶逐告诉他:自己很喜欢,周公子一表人才家境颇好,这样的人物能花钱替他取表字,他当然喜上心头。 施公子一愣,再也没了下文。 回房摊开盒子,里头两段软绸表起来的碧玉,上头有字。施公子想告诉陶逐,自己跟周少爷确认过,那表字,不是他取得。 第二天陶逐照常去施公子那儿学琴,崭新的“玉溪悬壁”搁在桌上,陶逐一愣:“晓得周少喜欢你,却不晓得他这般喜欢你。”周少是喜欢施公子,可每次送他回去的时候,塞的全是银票。银票固然可以买跟多东西,比如玉佩。玉佩也可以换好东西,比如琴。 “好好跟着我学琴便是。” 半个月后周家马车又落在了聚春楼门口,这回上车的是陶逐。 周少虽对施公子没了兴致,可还是常常差人去瞅他两眼,陶逐由此大悟,原来周少是个有心有肺的人。 所以这回正式打照面,陶逐似乎对这人映像还行。 城里华灯初上,施公子摸着手下的玉溪悬壁,有点后悔。 城西周家府上,有马车疾驰而去,陶逐瞅着手里的“百里闻翠”,走神。 聚春楼后院回廊处,灯笼底下有人影,俩人瞅着对方手里的琴,都没做声。 施公子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第二天一早,老板娘门口看见个人。施公子说:“陶兄弟琴技见长,何倾才疏学浅,已不能再教导他,请另某他师。” 老板娘咧嘴一笑:“好。” 厨房大妈甲边剁猪肉边跟大妈乙咬耳根:“昨儿老板娘为陶公子新请了位教琴师傅,陶公子为这还特地跑去找施公子大吵了一架呢。”“啧啧,你说这什么事儿……” 三天后,楼子里二人相好的流言止住。 这天,周府的气派马车又杀到了聚春楼门口,陶逐没去。一顿鞭子下来,踏实了。 施公子病了,说是染了风寒。 小厮手拿赎回的玉佩候在自家公子床头:“上头刻着陶公子的名字,这玉本是陶公子当的么?” 施公子不说话,望着床头不晓得想什么。 陶逐来了,愣了几秒端过小厮手里的药,喂了。小厮把玉佩搁在床头。陶逐顺手拿起,一愣。 陶逐第二天又去了趟周府。接着秦府,钱府,庄府…… 每次回聚春楼手里都会有银票,他跟周少打商量,把送东西改成送银票。周少笑:怎么着,想给自己赎身? 陶逐没想到的是,不过两天,自己房里遭了窃,压箱底的私房钱没了。伤心过后重振旗鼓,马车直杀周少家。周少坐镇四方,酒水没摆倒四平八稳一句话:你只跟我一个,我帮施酌赎身。 施酌? 陶逐这是头回知道施公子全名,只是没料到会从周少嘴里听到。 他冷着看周少一眼,心里把这名字再念一遍:施酌。何倾何倾,倾酒而酌,好名字。 “昨个他可差人过来找我赎了他,我没答应,却选了你。可别不知好歹。” 陶逐一呆,记起了施酌几案上的“玉溪悬壁”,他那时脸上浮出的笑意自己一直记得,他说:周公子是个好人。 “我应你,周少爷可别忘了今日说过的话。” 一千两银票下来,陶逐房里往后只能有周少一个。 老板娘这天发了善心,跑到施公子那儿看他,顺便跟他捎了句话:何倾你莫担心,今后你后之兄房里只会有一个人。 楼子里又有风声了,说是,陶公子找到下家了。 小厮给施公子喂药的时候多了句嘴:“我听说陶公子马上要跟周少去享福了,咱们这儿能找到这么个下家真不容易。公子你也赶紧好起来,我琢磨着公子你才艺双绝,肯定也能找到这么好的一个下家。” 果然陶逐下午来了,一句话:你别怪我,我会好好待周少的,往后你自己一个人,保重着。 施公子躺在床头眼皮动了一下。 豪华的周家马车是第二天一早停在聚春楼门前的。拐弯巷子里停着辆板车。 施公子是被抬着出的聚春楼,人丢上板车的时候早就没了气。 小厮整理自己过世公子床头的时候捡起那块裹玉的绸子,里面什么也没了。 小理讲到这里停住,合上簿子垂着眼,不晓得在想什么。 我问:后来呢? 小理接着开口讲:后来陶逐跟周少闹翻了,回到聚春楼。推开施何倾房门的时候,上头已经积了一层灰。小厮早就成了楼下跑堂的。 陶公子重返聚春楼是个喜事儿,各方“爷”也来看他。跑堂小哥忙的不亦乐乎。端茶送水的时候没看准,和陶逐撞了个正着。 陶逐认人准,捞住小二哥。 事情讲到半夜,小二哥口齿不灵。陶逐也就想知道施何倾是怎么没的。 当天夜里,狗吠,乌鸦叫。 陶逐握着从当铺赎回的玉佩,摸到“玉溪悬壁”跟前,幢幢的灯影下,冰凉的纹刻划过指尖:施酌。 也不晓得陶逐见着小白脸阎王没,反正这厮是旷古绝今的“尊师重道”,连施酌的死法都学了个通透。只可惜天公不作美,小厮兄弟悬崖勒马。陶公子哽着玉石头打鬼门关里兜了一圈,没死成。 聚春楼里爷“满坐”,老板娘三百两银票请来城里名头最响的薛神医,又是摸胡子又是捏脉,最后头一摆,妙手回不了春。 老板娘傻了眼,自个儿花银子花心思,最后眼睁睁看着他下地,实在接受不能。 人搁屋里头,三句话传下去:准备席子,准备板车,准备退银子。 门口的庄小公子伸着脖子巴巴儿往里头望:“他好些了么?我付了这么些个钱,见他一面倒也够了罢?” 老板娘娥眉一竖,嘴一撇:“不死不活的你要?要你拿去!” 小厮跟大街上安排妥当,领着两位壮汉直接杀到了陶逐门口。 推门的时候,三更钟贴着耳朵这么一响,阴风漏着门缝儿兜头过来。 乖乖啊…… 陶逐一脸惨白,正端着药,见门打开,朝这边一望,咧嘴…… 身后二位壮士干嚎一声,一屁股栽倒地上。小厮兄弟眼这么一直,傻了。 故事讲到这里,后头就有些玄乎了。 话说当时小厮兄弟一声惨叫过后,老板娘第一时间就了杀过来。见人一愣,三步并两步,拎起陶逐胳膊一摸,热的。 鼻子一酸,眼眶也热了。 陶公子就跟没事儿人似的,端着药喝了几碗,咧着嘴讲了几句人话。 小厮兄弟病了整整半个月,他家公子陶逐当天晚上就没事了。厨房烧饭的大妈说,陶公子这是贵人有贵命,那大灾小病的也不敢找他,这不,一下子换对象了吧? 自此以后,聚春楼里老板娘的腰包就再也没扁过,陶公子的名头三百里之外都能顶人一跟斗,熟人取他个雅号:双玉公子。至于来历,陶逐腰上的两块玉佩不晓得你还记不记得? 听到这里老子两眼一黑:你可别告诉我这两块玉佩就是施酌生前当了买琴的那两块? 小理一笑:“不错,这有个什么奇的?” 我摆手:“可另一块被施酌吞了呀!” 小理“哦”一声,四两拨千斤:“陶逐的壳子施酌的魂,可别告诉我你不晓得这个。” 我摸下巴,愣一下后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也就是说,是在陶逐昏迷之后的那段时间,施公子附了他的壳?” “不错。” 我咽下凉气:“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小理略微思索了一下:“依我看,陶公子的魂魄现在似乎也没有往生,不如我们先去找他。” 我一个走神:“找他干嘛?你是神仙,直接把施公子的冤魂收了不就得了?” 小理道:“没那么简单,如今的陶公子只是因为体虚神弱才会让施酌的冤魂趁虚而入,只有寻得他的魂魄后,再驱出施酌冤魂,如此才算得完满。若非这般……”冲我瞧一眼:“陶公子的肉身因无魂而腐烂,则是造下大孽。” 老子一个精神:“那咱还是赶紧的吧。” 小理闻言一笑,正要说什么,哪晓得此时门外忽然狂风大作,七零八落的动静直扑过来。 我还没搞明白是什么情况,结果一阵阴风过,蜡灯熄了…… 黑不溜秋里我正要开口,只听前头小理声音传出:“不晓得兄台打哪路来,与其站在门外故作古怪,不如进来打个照面。” 第35章 兄台? 细风“吱呀——”推开木门,门外漏进光,后头走进来个人。 确实是位兄台。 准确来说,这位兄台我还认得。 白玉似的脸蛋瓜子,就是腰上少了两块玉。 老子背后有冷汗淌下。 “陶公子?”小理的声音。 来人的声音有点凉快:“正是。” 小理没接着往下讲,只是走到桌跟前,把蜡烛点上,屋里一下亮堂起来。“陶公子”那张玉脸十分扎眼。 小理找张凳子坐下,润了口茶:“陶公子,请坐。” “陶逐”站在门口顿了顿。 实在说,我现在有小理兄弟护驾,哪路来的妖魔鬼怪都不怕,其实这句是个假话。现实情况是,老子身边有个仙,陶逐壳子里住个鬼,仙要劝降归顺,鬼要铁血收命,那个狠些? 果不其然,老子听见小理兄弟接下来一句话后,直接两眼一黑。 他说,陶公子,你若在此处不好说话,便可同我们一道离开,找个想说话的地儿慢慢道来。 还慢慢倒? 我截住小理话头:“小理,咱们一路过来花这么长时间,怎么好意思又麻烦陶公子跟咱们跑一趟?依我看,不如就在这里把话讲清楚。” 小理正待点头,哪晓得旁边的“陶逐”突然杀出一句话:“重找个地儿说话,也可。” 马车上,我瞅着小理兄弟的脸,心里直打闷鼓。 眼前这个陶逐,就是套着个壳子的施酌。依他一路缠着沈清岚不放的情形来看,绝对不是个善茬。小理如今倒愿意把他带回客栈。老子仰天叹口气,他心里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疑惑解开在下马车之后。小理交代小二领了“陶逐”上楼,回身一句话点醒我梦中人:“方才我不便说,难不成陈公子你真以为这陶逐还是那施酌假冒的?这陶公子可是真正的陶逐。” 唔? “方才你我聚春楼下头见着的陶公子,有肉身,而这个只是魂魄。” 我张张嘴:“魂魄?” 小理道:“我方才觉到,这陶公子的阴气极重,阳气极弱,根本不可能为阳界之人。天底下生的跟陶逐一个模样,又不是凡人的,你觉得是哪个?” 我摸下巴:“那会不会是施酌穿着陶公子的壳子回来了?” 小理一笑:“你觉得施酌会离得了他腰上的玉佩?极阴之物乃其维系魂魄的根本。他附上肉身,元气大损,若附着陶逐的壳子却没带腰上的玉佩,岂不是要魂飞魄散?” 我一想,似乎好像今天陶逐腰上真的没有玉佩。 哦~原来是这样,如果没有玉佩施酌就不能附着陶逐的壳子来见我们,今天的“陶逐”腰上没有玉佩,所以,他不可能来见我们。这回的“陶逐”只能是陶公子本人。 这么一解释,我心里就踏实了一半。回身跟着小理去了二楼。 陶公子房里头,蜡灯闪亮。小理跟我讲:“我有话同陶公子说,你要一道?” 嗯?难不成我不能一道? 不过想也是,小理兄弟一介地仙,处理阴间的事绝对手到擒来。我在这里也帮不上个什么。 于是我踱回客房。 上夜的小二哥很是灵光,见我回房便伺候一壶凉白开。 我摸起茶杯灌了一口,吸口气和衣躺下,小二哥合上门。迷迷瞪瞪我就开始犯困…… 再次睁眼的时候门外有风声,天还黑着。 我习惯性翻了个身,结果背后一凉。 床头有张玉脸,此时正对着我的脸。这张脸我认得,陶逐。 正常人这时候一般有两种反应,干嚎一声从床上窜下地,或者两眼一翻晕过去。 显然老子不能选第二个,二十一世纪先进青年的直觉告诉我,他不是陶逐,是施酌,跟到客栈来了!要是在这档口翻了白眼,我就得再见一回阎王小白脸。 于是我稳住心神,翻身一个鲤鱼打挺。这档口小理兄弟不在,老子只能自谋生路! 一阵阴风紧随背后,灯灭。老子黑不溜秋里摸不到出门的路。撞上了个东西。 兜头一阵白气过来,老子浑身一僵,尖细的指头缓缓从背后过来,我拐出胳膊,背后什么东西一贴。 拔凉的冷气顺着脊梁传过来。我心里一懵,接着一沉,最后一凉。 贴着背上的那玩意会反光,这种光经常跟白远一起出现。 没错,老子身后贴着的他妈的是把刀! 求生本能让我浑身蛮劲肃然从脚板升起,老子急中生智第六感全开,瞬间调转方向豁出老命撒开丫子,拼命冲前方奔去! 细风漏上面皮,这方向八成是门! 结果奔到门前,陡然眼角白光一闪,我就觉着背后一凉一热。之后就再也站不住了。 一头栽在地上,有东西淌出。 我靠…… 第36章 小理兄弟的疾风步扫在老子被削了两刀之后。 当时我就觉着自己要归位了,结果兜头一阵凉风过来,蓝袍子在眼前一晃,紧跟着后头一声尖叫然后有白烟狼奔而去。 之后的情况就是,小理走到我跟前,低头看我。 救人要紧,小理兄弟自然明白这个道理,老子一介凡人被阴界游魂连削两刀可不是说扛就扛得住的,于是他低下头看了一下又摆头,然后救人。 再于是就变成了现在这样。本少爷横在床上,身上绑着布,脑袋上也绑着个。别问我为啥背上被削了却要在脑袋上绑布,这你得问沈清岚。 话说小理兄弟帮我止血之后,手指一翻,施了个仙术,如此这般,我身上才有了白布。 沈清岚白远秦笙赶到的时候,我正横在床上,姓沈的瞧见老子眉毛一蹙,头回的表情,我本以为他见自己兄弟倒霉会有什么“意外”举动,结果的确让人意外。只听小理的一句“并无大碍。”刚落音,姓沈的就着上身的紫玉袍子这么一扯,箭步上来就给我脑袋一个五花大绑,嘻嘻一笑:“你还疼不?” 白远白大侠则是给小二兄弟扶进屋的,进屋之后小二撒手,此人稳稳当当站在门口,横扫千军的架势依旧不改当初,手中宝剑杀气十足。老子床头肃然起敬,练家子果然不同反响,前几天还瘫在床头喝药,今天就可以下床了? 最后还是秦公子说了句正常话:“陈公子你被行刺了?” 我干笑:“不错。” 白远抱着剑插话:“那人是谁?竟连顾国府的小公子都敢行刺。” 我擦额:“不晓得,他刚削我两刀就被小理给打跑了。” 白远撇头瞧了瞧小理:“多谢。” 沈清岚坐在床头也不晓得是无聊还是怎么的,拿着他那把花扇子帮我扇风。大冷天还帮我打扇子?我叫他停下。 小理从刚才到现在没说一句话,我开口:“今儿不早了,各位还是回去歇着吧,我没事儿。” 结果白远走到桌前搁下剑:“此处有我守着,小理公子,你们先回去歇息吧。” 我向小理发出求救的眼神,结果他站了一下,转身出去了。 沈清岚坐在床头瞧我一眼,站起身告诉我:“这儿有小白守着,我想那人也不敢再来找你,”把花扇子搁我床头:“你放心。”出门。 屋里剩下我跟白远。 他走到床头坐下,没吭声。 桌上烛灯闪亮,老子闭眼又睁眼,没睡意。于是找个话讲:“你好些了?” 白远侧头看我,我忽然想起了顾冉嘴里的那句“瓷娃娃”。“陈公子几时回去?” 嗯? “借复言的壳子这么些时日,是不是该还了?”我靠!老子都倒霉成这样,他还跟我说这? “还?”还了你还不是副壳子,以为老子稀罕? 白远冷冷道:“若是不还,便好好的。说话行事合个体度,顾国公的小公子可不是套个壳子就能当的,今天这出也算是给你个警醒,平日里小心着。” 咦?白远说话几时也变得这样弯弯绕了?老子借尸还魂的事难道他今天才晓得?现在才跟我讲这些,他什么情况? “喝药。”白玉勺子抵上门牙,他又说了句:“快喝。” 公鸡打鸣的时候,老子还没睡。要说身上开了两道口子不疼那是不可能的。于是老子就疼了一夜。清晨的阳光照到屋里头,白远趴在桌上咳了一晚上,我说怎么眨眼就好了呢,原来还是病着在。 小二哥进门的时候我跟他说了声“嘘”,摸了几个铜板让他把人送回屋,顺便伺候吃药。 中午的时候小理过来了一趟,我把一晚上的疑问跟他讲了:施酌要找的是沈清岚,为什么拿刀削老子? 小理也想不明白,最后老子自己想通了,施酌连自己跟陶逐是个什么情况都没搞清楚,八成也把老子跟沈清岚搞混了。 晚上的时候沈清岚过来了,说是来拿扇子。顺便问了我句:好了没有。 我说还行,就是有点疼。 沈清岚笑笑不说话,半响后摇着扇子道:今日夜色正好,呆在屋里一天也不嫌烦,不如我带你到外头瞧瞧月亮? 这提议正好,老子屋里呆一天确实犯晕,一定要出去透透气。 外头月色正好,沈清岚要扶我下楼,我说不用,又没磕断腿,扶个什么? 院子里有个竹椅,我上去躺着。这一躺就趟到了深夜。沈清岚坐在月光底下也不讲话。就这么摇着个扇子,从我这角度看过去,那厮好像似乎貌似在……走神? 上夜的小二来得正是时候,告诉我们天寒气重,是不是该回房了? 于是我回房了。 房门推开,烛光闪亮,里头坐着个人。 “歇息好了?” 白远看我一眼,没做声,端起桌上的药:“迟了半个时辰,这药你到底喝不喝?” 喝了药,白远就直杀主题:“方才又去哪儿了?” 我如实交代:“沈兄过来拿扇子,顺道扶我下楼透了会儿气。” 白远突然一笑:“他又落了扇子了?我瞧他记性还不是一般的坏,这扇子都落了几回了?改个别的不成?” 这话怎么这么…… 白远堵着嘴咳嗽两声,走到桌前润口茶:“方才我听你叫他沈兄?不晓得陈公子几时跟沈清岚到了称兄道弟的地步?” 话说白远自从病了之后就一嘴一个“陈公子”,老子都听着有点不习惯。 我说:“哎哎,还不是做戏成习惯了。” 白远说:“复言跟他,倒确实喜欢这个。” “嗯?” “没什么。” 我瞅他一脸不晓得是什么表情的表情:“对了,这么晚了,白公子你不回去歇息?” 白远看我一眼:“陈公子不也没歇着么。” 老子含笑点头:“哦,那白公子你还有事情?” 白远抱着胳膊:“我没什么,倒是陈公子还有事情?” 老子猜到他又在说我跟沈清岚混楼下透气的事,其实我知道,就算他晓得我不是顾冉,也不想老子披着他相好的壳子跟沈清岚混在一起。 “那不过是出去透透气,又没说什么正事,白公子你有什么要紧事尽管说,不妨事。” 结果白远张嘴蹦出一句不着调的话: “他找复言几时有过正事?天晓得‘喝花酒清净最好,两个人正好’是个什么鬼话。”老子顿时对白远肃然起敬,沈清岚这句歪话他也晓得? 白远顿了顿接着道:“我眼下过来也是看你一看,好生歇着,随处记着你现在是复言,可不是别人。” 白远推门出去。我和衣躺下。 半夜,门外阴风刮醒了老子美梦,外头陡然一声尖叫,动静随之过来。 一回生二回熟,这势头八成是那玩意又来了。不过这回估计换了偷袭方针,不来声东击西,直奔沈清岚那边去了。 我爬下床穿上衣,朝隔壁大喊一声:小理! 结果没人应。 老子心里有不好预感,沈清岚这次真有麻烦了! 我赶紧冲出门去,猛扣隔壁木门,昨个老子挨削,小理把床让给我一个人趟,隔壁刚好搬走,他住下。不过现在,怎么敲门没人?? 难不成小理已经跟偷袭者开打了? 确实开打了。 白远拎着剑赶过来的时候我正站在门口。 “你还在这里作甚?那人跟小理公子打起来了,还不快走?!” 人? 脑袋电光火石,老子估计是那施酌套上了壳子,跟小理开打了! 小理兄弟是神仙,不过收妖除魔,手到擒来。可那玩意目标是沈清岚,小理跟我说过,保沈清岚周全是他分内之事,沈清岚现在在这儿显然是个包袱,老子原先欠小理兄弟那么多人情,如今这分内之事当然也是老子分内之事。 于是我告诉白远,我们要先去找沈清岚。 撞开房门沈清岚躺在床上没睡,我过去拽起人准备走。 结果沈清岚满脸莫名,老子解释不及,只能说情况紧急,行刺的人又来了,快跟白远先走! 结果这要紧关头破天荒的事儿发生了。 沈清岚突然甩开胳膊反抝住我的手,眯起眼:“你跟小理这回又出甚么幺蛾子?你做戏不记得前事,哪一回我没陪你演?如今倒好,入了戏不晓得出来,顾兄不觉着这么做委实不太妥当?” 这话说得老子顿时一懵,又惊又疑:难不成这小子不信我的话,认为顾冉不记得事儿是在演戏? 情况紧急,门口白远提醒:“走是不走?” 老子一下回神,拉起沈清岚胳膊,二话不说冲出门去…… 第37章 我拉着沈清岚跑在前头,忽然记起好像落下个人:“秦公子呢?” 沈清岚告诉我,秦公子如厕去了。 我倒抽口凉气回身停在白远面前:“白公子,算帮我个忙,你先把沈兄带走,成么?” 白远冷着一张脸:“你作甚?” “我回去把秦公子带上。”两天之内偷袭两回,阎王爷爷也不敢再待下去,老子没法,只能实行全面撤退方针。 我把沈清岚交给白远,临走前一把长剑横在我跟前,白远对着空气说:“当心点。” 一路逆着人群狂奔,到得客房。左右看看,没人。秦笙去哪儿了?回身一支木笛杵到跟前,面前的人恍然:“顾公子?” 我赶紧拉人跑路,秦笙在身后急道:“沈清岚呢?”“跟白公子去了安全的地方。” 身后人舒了口气,又道:“客栈里貌似有人打劫,方才同那人缠斗的可是小理?” “是。” “只有小理一人留在那儿?” 老子心里咯噔一下。 秦笙在后头道:“我方才见小理同那人打得辛苦,你我要不要去帮帮他?” 不晓得为什么,我回身就给秦笙指了条路:“沿着这大门出去,左转走个十来米,一条巷子里头有人接应,明白?!” 秦笙拦住我去势:“你作甚?” “去找小理。” 重反客栈,里头的人已跑光。桌子椅子撞得稀巴烂,空荡荡的大厅里头刀剑相交的动静最是明显。 我循着声音向前。 过了主厅就是后院,大半夜的院子白光晃眼。我疾步过去。 重金属磕在一起的动静十足扎耳,刚一出后门我就觉着眼前一花,紧跟着刀光一闪。我抬头,正好看见小理送剑的去势。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陶逐”回身一闪,小理刺了个空,只好收势往后,寻得时机再来一剑。哪晓得这“陶逐”广袖一挥,身前立刻浮出一道黑灰色屏障。小理一愣,慢了半拍。我再一眨眼,只见那“陶逐”闪电似的变到了小理身后,我脱口而出:“小心后面!” 结果哪晓得话音刚落就陡然一阵阴风兜头过来,老子几个筋斗,被扫到地上。紧跟着耳边厉声一句:“你伤我朋友?!”再一看,原是峰回路转,小理已将“陶逐”逼到尽处。 翻手一道白光,小理念了句诀,便将白光按入剑中。我眨眼,只觉登时亮堂满眼,再一瞧,一抹宝蓝瞬闪而过,刀光直取“陶逐”面门。 这一回那“陶逐”便没了运气,侧身一闪踩了个疾风步,结果没稳,小理临空踏风,翻手一剑,剑压喉头。 我张嘴愣在一旁,只见那地上的“陶逐”横眼冷道:“小的无眼竟识不得原是冥府地君,委实失敬。” 小理长剑又近几分,冷道:“收魂散魄,亦或入地十八层,你选哪个?” “陶逐”一滞,身体陡然向下一塌,一缕游魂浮出肉身。 我看到一张脸,拿四个字形容,就是“俊逸雅致”。 “若非要选一个,便收魂散魄罢,”他顿了顿,眼中忽然一亮:“可在此之前……我想要见一个人。” 正牌儿的陶逐赶在小理回绝之前到场,就觉着背后一阵阴风,遥遥一声:“地君且慢。”我回头。 陶公子的魂魄,因没有肉身附体而变得若隐若现。 面前的施酌闻着这声,浑身一滞,回头望。 深秋的月亮特别的圆,灰不溜秋的院子此时,一下变得敞亮。 我看到陶逐疾步向前,伸手去捉施酌的手。 月亮底下,四目相对,心魂相交,手却始终没触在一起。 “你……” “我……有话同你讲,”陶逐仰天,眼中忽然一亮:“施酌,我有话问你。” “你说。” “我和那周家府的周公子,你到底……” 施酌一滞,打断道:“我也有话要讲。” “敝姓施,名酌,字何倾,家住扶河城东。” 陶逐闻言呆住。 小理在我身旁道:“施公子为人平和淡薄不喜与人往来,‘施酌’这两个字自己闻所未闻,却从周少那里听来,故陶逐才会以为施公子喜欢的那人是周少。虽嘴上不说,‘施酌’两个字,却成了他心里的一道坎儿。如今待得施公子亲口说出自己名字,误会过错随风,万事从头再来。还有什么比这更明白?” 我恍然大悟,回头再看。 大树底下,清风过。只听那人接着道:“周公子是谁,我施酌已不晓得,只晓得魂飞破散之前也要同那个成天让我抚琴的学生,再见一回。陶逐,这,你晓不晓得?” 风吹过,树影越发斑斓,而暗夜之下,我却看见陶逐仰天一笑,漏进满眼星光。 第38章 那天的事我最后还是没旁观个彻底,因为白远又杀回来了。我不得不带惹事包先闪。 之后的事是小理告诉我的。那天我前脚刚走后脚阎王老爷就踩着云头来了。当时陶逐的魂魄因为长时间没有肉体附身,而快要散干净了。小理眼疾手快捏了个诀,暂时稳住他魂魄。阎王老爷刚上来也搞不清楚是个什么情况,只晓得是孤魂野鬼在人间惹了事,于是一把将陶逐施酌都抓下去审问。 事情最后审得怎么样不晓得,我只从小理那搞明白了一件事:原来施酌找上辈子吞玉死的人,是因为要帮同是吞玉而死的陶逐找张壳子附身。 老子有点哭笑不得,这俩人搞出这么一堆事儿到头来还不是得下地,何苦来? “那之后呢?他俩怎么了?” 小理倚在窗前,幽幽的声儿就这么随着风钻进耳根:谁晓得,一碗孟婆汤下去,下辈子的事情谁还晓得。 陶逐跟施酌的事情告一段落,我们一行人接着上路。 过了将近五天,途中两个镇子歇了下脚,最后到得“曾封”。 沈清岚两眼一望城门上两个大字,咧嘴朝我微微一笑:“顾兄莫忘了上回欠我的那顿饭。” 老子当然记得,送个破笔洗就要混我一顿饭钱?算你狠。 不过话说,自从上回客栈逃跑时沈清岚跟我说了那句话到现在,这小子就跟个没事儿人似的,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入了曾封照老路子先找家客栈住下,小理说晚上要出去巡查一下。我背上的刀伤结了痂,赶了几天路没怎么休息,于是洗洗睡了。 睁开眼睛旁边躺着个人,上身单衣半敞下头一条裤衩。 天雷劈中脑袋瓜也就这么个情况,老子一下从床上窜下地。 裤衩兄一双眼睛黑夜里闪光,龇开白牙冲我一笑:“诶呀,顾兄你醒了?” 老子稳住心神:“沈兄,你这么晚了你来找我,有事情?” 裤衩兄起身穿好上衣点灯,一句话轻飘飘:“夜里凉,过来跟顾兄挤一挤。” 我晓得如今有空房所以他跟秦笙一人一间,可要挤为什么不找秦笙,跑到老子这里来干什么? “沈兄,你是不是走错房了?秦公子的房间在隔壁。” 沈清岚微微一顿,弯起眼睛:“我跟他斗嘴了。” 嗯?斗嘴? “我委实抹不开脸面去他那儿,反正你也一个人睡,要不你就让我在这儿挤挤?” 我犹豫一下,沈清岚贴过来:“外头凉快得很,你就忍心留你的好兄弟一人受冷?” 这小子总能拿顾冉跟他是好兄弟说事,可我觉着吧,他总是不经意间在我,也就是顾冉面前端着,难道这是他特有对待兄弟的方式? 沈清岚旁边坚持不懈:“求你了求你了~” 我望了回天花板,诌了句:“好罢。” 拽了古文的后果就是:老子一夜没合眼。 肠子都悔青了,姓沈的他妈就是一话唠外加事儿包,一下:顾兄我要如厕、这客栈茅厕在哪里啊。一下:顾兄我肚子饿了。再一下:顾兄你睡着了么,顾兄…… 祖宗!! 最后事儿完了,我刚眯着一会儿,沈清岚叫了声“顾冉”,老子迷迷瞪瞪里一瞅,精神了。姓沈的侧着脸看我,我眨巴眼睛再看,他确实在看我…… 结果老子一夜没睡。 以上很倒霉?no!更倒霉的在后头。 第二天一早我睁开眼,小理兄弟站在床前。脸上表情很难形容。我低头一瞅,一只胳膊挂脖上,回身一瞅,姓沈的光着膀子贴着老子睡得四仰八叉。 老子冷汗下来。 小理别有深意的看我一眼,转身出去。 结果我做了个还魂以来最蠢的事儿,飞脚下床拉住小理:“他昨天过来跟我这儿借个暖!” 结果话一出口我愣了,小理看我:“晓得了。” 沈清岚是个断袖,这事儿还是小理告诉我的,可断袖跟自己哥们儿躺一张床上根本没个什么,但老子刚才跟小理解释个什么?! 这动静把沈清岚吵醒了,丫一脸莫名:“小理?” 小理立在门口朝他看了一眼,出门。 我敢打包票,这眼绝对、绝对是极度不高兴的一眼。 老子瞬间有种丧失组织的错觉。 早上主厅吃饭,沈清岚我右边,小理我左边。老子中间,有点尴尬。 我也不知道为啥尴尬,我就觉着还得找时候跟小理把这事儿说清楚。 下午沈清岚跑过来找我,翻起旧账:“顾兄,你可忘了上回说入曾封要请我一顿饭的事儿?” 反正跑不了:“没忘。” 沈清岚咧嘴一笑,告诉我个噩耗:今儿晚上城里头有一场宴会,说是聚集有名望的各家公子。他也想去凑个热闹。 我觉着这小子说话神情有点不对:“只是去凑个热闹?” 他嘿嘿两声,老实交代:“听说曾封城里的李玉箫李公子,也会赴宴。” 他说话的时候两眼直冒绿光,老子晓得,这李玉箫,估计又是个什么“不得了”的人物。 第39章 李公子其貌,俊极雅极眉目若画。 李公子其人,温文尔雅德行兼备。 李公子其才,满腹诗书精通六艺。 沈清岚歇口气润口茶,最后来个概括总结:统而言之,李公子此人,妙极。 小理跟白远是在沈清岚后面进门的,沈清岚见到他当然不会放过,硬是吹出一堆天花乱坠的胡话教唆小理一起去看那个“李玉箫”。 此时,小理正在一旁饶有兴趣看着沈清岚,沈清岚润口热茶看我,我望了回天,说出关键:“沈兄,就算你把那个李公子夸到天上,我们也是不能去的。” 沈清岚表示不明真相,我拽起邹文跟他解惑:“方才你也说了,此次宴席是邀请的城里有名望的子弟,你我又没受邀请连个请帖都没,怎么进去?” 沈清岚啪嚓合上扇子,微微一笑,手指在我眼前一摇:“无须请帖,名帖便够。” 我疑惑:“名帖?”他拍上我的肩,指头一摇:“沈兄你不要妄自菲薄嘛,你可是堂堂顾国府的小公子,一张名帖下去,满城内外哪个敢不给你面子?再说了,就算是那些个不长眼的东西没开窍,不也还有本少爷这个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丞相公子替你撑腰么?若是本少爷一张名帖下去,他们保准接人都来不及。” 我听完肃然起敬,旁边白远终于坐不住了,冷冷开口:“此行可是往仙踪山求仙拜神的,平白为些无聊之事耽误工夫,是不是不太妥当?” 沈清岚听完眉头一挑,胳膊勾上白远的脖子嘻嘻一笑,老子倒抽口凉气,只听沈清岚道:“小白兄弟可别这样嘛~不过是带你家复言出去透透气儿,你急个什么?” 白远冷冷瞥他一眼:“又不是瘫在床头数月,透个什么气?” 我脸一抽,沈清岚再接再厉:“沈兄可说不闷?你倒是成天把他关在房里,你又不是他,你晓得他不闷?” 白壮士停了半秒,转过头来眼神略显霸气:“复言,你告诉他,你闷不闷?” 老子淌冷汗:“自然是闷的。” 沈清岚呆了一下,一而衰三而竭,仰天一口英雄叹,白远露出胜利的微笑。正待这胜负已分输赢已定之际,不料小理兄弟从旁杀出:“从前久闻李公子才高八斗,倒也想瞧瞧是怎样的一个人物。这几日车马劳顿乏味至极,却不料有这般好事送上门,白兄弟,就当买我一个面子,这‘趣雅亭’的宴席,就让顾公子赴了罢?” 白远冷冷扫一眼,我挡在前头:“算了算了,我不去我不去。” 不料白远瞟了一眼沈清岚,开口:“小理公子说得有理,我倒也想瞧瞧,被沈公子在复言面前夸得如此这般的,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沈清岚略微一呆,转而双眼一亮看向小理。我的下巴掉在地上,看向白远:“你也要去?” 白壮士压低嗓门冷冷道:“陈公子难道觉着不妥?” 老子肃然起敬:“妥……” 俗话说得好,一山自有一山高。要说赴城是三绝名头响,那这曾封就是无绝响名头。 我当时听沈清岚这话也是一头雾水,结果他告诉我:之所以说曾封“无绝响名头”是因为此处山灵水秀人杰地灵,特别是“人杰”,比如说李公子,咳。姓沈的回到正题上,最后来了个总结性陈词:所以说不管是哪一方面,曾封都称得上是绝中至绝,实在不能像“赴城”那般说出到底些个才是曾封的“绝”,故,曾封是无绝响名头。 马车在路上东倒西歪好一阵子终于停下。我撩开车帘跳下马车,抬头一望两个大字“李府。” “……我远远瞧着这是谁,原是刘二公子,今儿怎的,大忙人倒有闲工夫凑这趟热闹?”华丽衣裳路人甲。 “前几日听说李府的五公子在府内雅趣亭设了一桌宴席,今儿正巧得闲,便过来瞧瞧。倒是钱兄,怎的也有这闲情逸致跑过来凑热闹?”镶边靴子路人乙。 “我嘛~自然是冲着李公子来的,哎对了,昨个我刚听说,德淳王也来了……” “哦?德淳王?就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幼弟?” “正是,李公子才高八斗形貌迤逦,想必,德淳王千里迢迢也是为他……” 俩大老爷们把耳根儿一咬往李府里头去了,这边就没了后文。 倒是小理捡了个好耳朵:”德淳王?此人不该是在赴城的么?怎的又到曾封来了?” 嗯? 小理解释道:“不晓得陈公子你还记不记得,上回你背白远公子入城内看病因城内有国戚而不能驶马车,这国戚,就是德淳王。” 哦~我记起来了,就是那个仗着自个儿是皇亲国戚连老子必备的交通工具都敢拦截的“贵人”?原来这厮还是个王? 我走到白远跟前,拍上他的肩:“兄弟,你上回生病的时候拦截了咱们马车耽误你病情的那位仁兄今儿就在这李府里,有没有兴趣瞧一瞧?” 白远道:“我瞧他作甚?” “冤有头债有主,你自打上回生病之后就跟我特意生分,搞得好像才晓得我不是顾冉似的,我知道你肯定是怨我在你生病的时候没做好急救措施,不过这也不能怪我,谁让那个什么德淳王非要在赴城歇脚……” 白远听这话不晓得是个什么表情,居然抢在前头打断:“咱们这么站着也没个什么意思,倒不如先进去看他一看。”说完,几个快步里头去了。 沈清岚笑眯眯跟上,小理跟我走在后头,一行人就这么风风火火朝李府大门去了。 沈清岚果然有法子,没有请帖的我们自然是进不了李府的大门,可姓沈的把门童一招,袖子里摸出一张银票外加一张红折帖。 约莫分把钟,里头门童撒着丫子冲回来:“四位爷有请!” 入了李府早就不见刚才那两位仁兄甲乙的影子,不过今天来凑热闹的不少。雅趣亭设在李府的中心地带,花园子里头人声鼎沸正是时候,左边环绕假山右边环绕花海,花海里头一点红,一点红上三把黑。三把黑字十足气派:“雅趣亭”。 我顺着往后看,亭子前头十来张桌子,除了一张十足气派的红木桌上没坐人之外,其余都坐满了人。红袍子白袍子蓝袍子,沈清岚告诉我,这里头随便抓一个都是城里有背景的世家少爷。 我摸摸下巴,琢磨着老子当今顾国公府上的堂堂六少爷,往这里头一丢到底能排上多少号? 入了坐后沈清岚就开始不安分,东瞄瞄西看看,最后歇在我旁边,向招待的伸手:“你们家公子什么时候出来?” 招待小哥表示还要一会儿才能出来。 沈清岚一脸不高兴:“请帖你们倒是下了,人如今来了却又不见正主,算个什么意思?” 招待小哥撒腿下去通报底层意见。 结果李公子还是没来,不过招待小哥表示人马上就到,先请我们欣赏一下曾封红叶大戏园的戏。 咿咿呀呀的唱腔兜头过来,沈清岚朝我一笑:“早晓得便把子辰也带来,这时候正可以露一手,你说是不是?” 我点头。 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 什么叫架势?这就叫架势。老子我坐在亭子前头喝了将近半个小时的西北风,姓李的小公子才姗姗来迟。 不过他登场的气势确实略显霸气,首先放直了我旁边沈清岚的眼,其次是放慢了小理兄弟摇扇子的频率,再次,就有点逆天了,白远白壮士居然也有被人惊到瞪眼的表情?? 老子有点不信邪,于是扭头,朝前头望去…… 第40章 隔着无数颗后脑勺,李公子登场的气势丝毫不减,我离着将近十几米的地方看见人后,倒抽一口凉气。 要拿沈清岚的一句话讲就是:眉目若画貌比潘安,举手投足间贵气十足。不过关键不在这儿。 虽然人头攒动,但我还是瞅见了李公子身后的那位少年公子。 少年公子唇红齿白表情略显凌厉,身着一身紫色银边长袍,腰间一块金灿灿的腰牌,身后三位壮士相随气场彪悍,旁边还外带个专门给他拉披风的下人。 我脑子里冷不丁飘过“德淳王”三个字。 “这不会就是德淳王吧?” 旁边没动静,一瞧,靠,沈清岚盯着李玉箫的那双眼不是一般的直。 扭头再问小理。 小理笑:“虽是微服出行,可这么着,八成错不了。”顿了顿:“不过……上回遇见他还是在赴城,如今怎么晃眼的工夫就来曾封了?” 我说:“咱们也不是晃眼就来曾封了么?” 白远插嘴:“咱们那是赶路。” 小理摇着扇子道:“我估摸着这德淳王大约是为了赴这宴席才赶过来的罢?” 沈清岚这回终于收回目光扭回头,接上小理的话:“可不,李员外五个儿子两个入了翰林,两个入六部,唯有李公子一人不愿走仕途之路,却偏是这五个里头才学最拔萃的一个,若我是德淳王,下江南第一个要瞧的人当然也是他。” 哦~难怪德淳王千里迢迢跟赶路的我们并驾齐驱一路奔来,原是为了跑过来瞧这个李玉箫啊。 这么想着,前头的德淳王早就入了坐,李玉箫也坐到了亭子里头。 天色渐暗,大红的灯笼挂上,戏班子退下。一个类似主持的小哥跑到亭子前头,几句开场白无不透着雅趣,五句里头我有四句听不明白。 开场白之后就是李玉箫准备的曲子,本来李公子的手已经放到琴弦上了,结果底下有人提议说现场点曲子,让李公子奏。李公子微微一笑:“好。” 十来张桌子,挨个儿点曲。小理最后把我们这桌的曲单递上,我瞅了一眼,《忆故人》。 “这谁点的曲子啊?” “白公子。” 李公子最后居然真选了《忆故人》这曲子,深沉的调子流进耳朵,可惜我不会欣赏,只晓得旁边的白远按剑在听,李公子亭子里垂眼在弹。 旁边他桌的公子少爷们开始端酒杯,时不时还搞出两句听不懂的诗。 我摸摸鼻子端了口酒,左右是来看热闹,我就朝别处瞄了瞄,瞄到了一个人。方才没仔细看这德淳小王爷的脸,如今一瞧,倒真觉着有几分贵气外加秀气透在里头。 小王爷目不转睛盯着亭子里,老实说,我觉着这小子不是来赴宴的,倒有点像是来砸场子的,在场的各位都一个个喜气洋洋,可这小王爷呢?绷着一张白脸,死死盯着亭子里的人。 这时沈清岚在我旁边突然说话:“顾兄也觉着不对吧?” “啊?” “咱们都是来给李公子捧场的,这小王爷怎的跟跑来砸场似的?你瞧那脸上。” 我从没跟沈清岚有这么意见统一过:“他是不是跟李公子有什么过节啊?” 沈清岚说:“有没有过节我倒不清楚,只是方才听边上的人说,原来小王爷这不是头一回见李公子,去年宫里的元宵宴上,李府当官的几位公子受邀吃酒,李小公子跟了去,因一首贺词讨乐了皇上而被赐官,哪晓得他当场辞绝。听说小王爷当时就在那宴席上头。” “这之间有什么联系?” “你想啊,这最疼小王爷的是谁?皇上呗。李公子抹了皇上面子小王爷当然不高兴。” 哦~~原来是这样,“那小王爷这回真是来砸场子的?” 沈清岚笑:“哪儿能啊,你方才看见小王爷是跟李公子一块儿过来的没?估计他早就找了回李公子,大约是话不投机,这会儿才把脸崩成那样。” 反正不就是因为回绝了万岁爷爷的恩赐才被小王爷盯上。这么想着,旁边突然有把扇子伸过来往桌上一点,我跟沈清岚同时扭头。 结果小理的提示还是晚了,只听耳边传来一个粗狂的壮士吼:“大胆!竟敢对我们公子无理!” 我定睛一瞅,倒抽口凉气,刚才绷脸盯着亭子里的小王爷,这时候居然绷脸盯着我跟沈清岚。 琴声乍停全场肃静,亭子里李玉箫一脸错愕。 沈清岚两眼望天装傻,我冷汗直下。小王爷瞧沈清岚一眼,冷冷一笑:“你们俩方才在讲什么?” 靠,早晓得会这样刚才就不看着他跟沈清岚讲话了。 “你们过来!”壮士吼。 我绝望的朝小理看一眼,小理面露难色。 别啊,你可是神仙,想想办法吧! 我稳稳坐在人群里头,只有装傻。结果沈清岚这时候不着调了。他起立叉腰茶壶状,向前走了一个诗人步,搞了一句:“这位兄台是在说我么?” 我靠…… 白面小王爷闻言一挑眉毛,手指轻轻一抬,指着沈清岚道:“把他带过来。” 沈清岚“唔?”了一声,只听小王爷又说:“快点。” 壮士兄弟几个大象步过来,夹起沈清岚就朝小王爷那边去。 我朝小理看一眼:“这怎么办?小王爷是不是要拿沈清岚找歪出气?” 小理摇头,叫我不要轻举妄动,我再看向白远,他按着剑,盯着那边。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亭子里的李公子突然起身:“既是来者都为客,这位公子又何必为难我的客人?” 小王爷转头眉毛一挑:“哦?你的客人几时须让我给面子?”冷冷朝身后壮士道:“带走。” 第41章 李府的客人都是聪明人,小王爷微服出行他们心照不宣。 听着沈清岚被押出去还在叫“你们这是作甚,放开本少爷!”的时候,我就觉着这是场闹剧:李玉箫李公子惹到了万岁爷爷的宝贝弟弟,沈清岚有幸里头噶一脚,妈妈的这得有多倒霉? 小理对这事儿绝对不会袖手旁观,光看他表情就晓得。 李玉箫费尽唇舌,却三栏护卫壮士不成,老子旁边观望屁股上头有火烧。 妈的如果我们今天没跑来凑热闹就好了,要真让王爷带走沈清岚,凭他那不着调的性子八成会把事情闹得人仰马翻! 靠!算老子倒霉,这回说什么也不能让姓沈的单独跟王爷走,老子豁出去了! 正要起身,白远突然按住我胳膊:“对方可是王爷,你想死么?” 废话,老子当然不想死。 “可咱总不能就这么让他把人带走罢?” 小理边上道:“现下先让他把人带走,等会子咱们另寻对策。” 白远看了我一眼:“你莫急,大不了我过会子杀到他歇脚的地方,把人救出来。” 我靠!“你能不出馊点子么?” 白远冷下脸:“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更好的计策?陈公子,我要保全复言的安全,你可莫忘了。” 我顿时接不上茬。 他又说:“这壳子出了事,顾府上上下下可不好交代。再者,你以为这时候站出去有什么好处?” 我稍微冷静,小理在边上又道:“沈公子不会有事。”过了会又扭头朝我笑:“有我在,莫慌。” 我相信小理有法子,可我更希望姓沈的别在我们全力营救的时候再搞出什么乱子。 宴席不欢而散,我们三个人准备回去。结果李玉箫的小厮过来告诉,他家少爷有请。 随了小厮兄弟我们来到李公子书房。 方才在雅趣亭黑灯瞎火没看清,现在仔细一瞧,这李玉箫确实与众不同。瞅着他的脸我就想起了沈清岚的一句话:若小理兄弟是面容精致温文尔雅,那么这李公子就是面若冠玉气质尊贵。 李公子见我们进门便立刻放下手中的茶,迎上来后连连几声“对不住”说成顺口溜。 我琢磨着他自己也晓得今天德淳王这出是唱给他看的。我们几个客人莫名中枪,他肯定过意不去。 这么想着我正要开口。结果小理抢在了前头:“想必李公子也捋清了事情来龙去脉,眼下请我们过来,可是商量对策?” 李玉箫一愣,笑道:“正事。” 如此这般,我,小理,白远,李玉箫于烛光之下,就着“小王爷借题发挥”一事,开始了四方会谈。 会谈初期,李玉箫李公子简略分析了一下当前局势。其间详细介绍了当初在宫里头的那场“辞绝赐官”一事。 原来,那时候万岁爷爷要赐李公子一个贤文院的学士为官职,专门配给年仅十七的德淳王当老师。可李公子认为自己没参加过科举仅凭一首贺词就搞到官位实在不太妥当,于是断然拒绝。结果引得小王爷当场大怒,挥袖而去。如此这般,小王爷跟李公子便结下了梁子。 讲到此处,李公子也是扶额苦笑,自己当初听说小王爷顽皮不勤念书,以为拒绝当他老师他会乐得清闲,哪晓得这厮还不高兴了。 我琢磨着估计是因为李公子在众人的酒宴上拂了他皇兄面子,于是他才记恨上了。 小理听了半天,问了句:“话虽如此,可高官厚禄乃常人之所向,李公子又为何不愿做官呢?” 李玉箫眼神晃了一下,道:“所向因人而异,公子又怎可断言之?” 小理微愣:“在下冒昧了。” 蜡烛烧了将近一半,我们的会谈也渐渐接近尾声,其间收货不少。 我们共同草拟了三个方案: 方案一,明天一早我跟李公子一人率领一批人马外加厚礼直奔小王爷住处,求放人。 方案二,明天由小理兄弟一个人潜入小王爷住处,把人救出来。 至于方案三……白壮士不改以往霸气表示:依我看,不耽误片刻,今天晚上夜闯王爷客栈,杀他个人仰马翻再救人。 我擦擦额,第三个显然不行,然后第二个,小理分析,貌似第二个也不行。王爷住处戒备森严,每个护卫手上都有兵器,他一个人倒没什么问题,关键是沈清岚,要是疏忽受了伤,那就有点麻烦。 我拍上小理的肩:“兄弟你不用解释,这我们都明白。” 于是剩下最后一个方案,领上人马厚礼,明天一早上门求情。 方案定下,我终于可以歇口气。李公子命人上茶。 木门响两声,门口进来个人。 一位长得跟李玉箫颇为相似的年轻公子。 “二哥?” 李公子他哥? 我正要起身打招呼,哪晓得那人朝这边望了一眼,两眼一亮:“小理?” 第42章 此时此刻,我皱着眉。 烛光底下,小理坐在椅子上的表情略显尴尬。 凑在他跟前眉飞色舞的那位仁兄叫李方遇,李府的二少爷,李公子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嫡亲哥哥。 简单介绍一下,此人跟小理算是萍水之交。“前春山”上的亭子底下,这人头回见到小理兄弟。那时候的小理刚从地府来到阳界,人生地不熟有幸遇上了这位仁兄。一壶酒两个杯子,豪气干云喝个酣畅,从此二人便成了友人。后来小理兄弟因为寻找故人一事匆忙不告而别,再之后就没了联系。 这些都是小理告诉我。 马车奔回客栈上头的话刚好说完,小理摇了两把扇子下了车。 客房。 此时此刻,我看着手里的请帖,皱着眉。 方才回客栈不久,李府小厮就跟着赶来了,临走前塞给我这个东西:我家二爷让小理公子一定要来。 我把这玩意摸了一遍,隐约想起刚才在李府李老二看小理那对冒光的双眼。 早晓得是这样,当时也就不需要沈清岚的名帖,直接把小理的大名报上足够。 外头刮起一阵凉风,我合上请帖摸回床上。盖上一层被子暖和了不少,最近忙着赶路都我都不晓得这会儿已经入初冬。 第二天一早小理敲门。 “昨个李府貌似来过人,是不是今日的行程有所变动?” 我打了个顿:“哦……是来过,不过不是为行程的事。”摸起桌上请帖:“这是李老二差人送来的。” 我清清楚楚看见小理眼皮一跳,皱眉接过。 三秒,仅仅三秒,打开合上。 “陈公子你快些收拾,门口的马车正候着在。” 上了马车,东倒西歪几下子拐出小街。白远打瞌睡,小理扭着头看窗外,我看他。 “我说……” 他回头:“嗯?” 这问题老子昨天就想问。我挪到他跟前,拍上他的肩:“兄弟,有个问题我不晓得当问不当问。” 小理转过头,窗外的光落在他眼里亮晶晶,“你问。” 我顿了顿,话到嘴边,看着这么一双眼莫名其妙咽了下去,“今儿个中午吃什么?” 小理一笑:“这才一早,你怎的就想到了中饭?” 我摸鼻子干笑:“还不是想一会儿顺利点,等沈公子回来一块儿吃个饭庆祝一下。” 小理点头,扭头再看窗外。 我坐回位置上,瞄了眼睡着的白远,撩开窗帘,外头车水马龙。 就这么,我跟小理相继参与白远的瞌睡行动,迷迷瞪瞪里,小王爷歇脚的地方,到了。 马车停在一个木刻挑花门的楼子前,远远看去貌似有两位壮士兄弟把关。 白远方才车里睡饱此刻精神十足,几个箭步就要过去。小理截住他去势:“咱们得等李公子一道进去。” 白远抱着剑停下,走到树下靠着。 我转头向小理:“我忘了,昨个李公子是说什么时候到这里来着?” 小理沉吟一下:“我也没记清。” 也是,有那个李老二在边上打岔,估计后头的话他一句也没听清。 约莫喝了半个时辰西北风,李玉箫的马车才姗姗来迟。 四个人就着门口大树底下合计了一翻,最后终于准备跟两位门卫壮士正面交锋。 白远这回打的头阵,过去没事儿就往顾府里窜,上门求见他经验丰富。 果不其然,门卫顺利通报,回来告知:我家公子有请。 小王爷微服出行派头毫不逊色,就这么一路看下来,明眼人都晓得这地方住不下一般人。 领路的兄弟表示,这楼子是“他家少爷”此次出行买下的。 我心里呜呼一声,老子这如假包换的顾国公少爷,出行的排场估计连小王爷的一根脚毛都比不上。 七万八绕,到得门口。门口小厮进去通报,出来告诉我们公子有请。 四个人八条腿刚蹬进门半条,我就听见一个既扎耳又熟悉的声音,“那是~~本少爷晓得的事情多了~~” “呵,那你倒是说说,这曾封城里最新鲜的地方是哪儿?” “这个嘛~~” 老子愣在了门口。 最后还是小理先反应过来,站在屏障后头报上大名:“在下小理,特来拜见陆公子。” 我擦擦额也拱手向前。 一阵静默,屏障后头踱出个人。 雪白的袍子上身,脚蹬一双紫纹靴。“嗯?你们不就是昨个宴席上对本、本公子无理的那几人么?”小王爷移步到李玉箫跟前,挑眉:“你怎的也来了?” 李公子正要回答,哪晓得屏障后头窜出一个人,王爷的脖子被勾到一边:“本少爷的话还没说完呢,你怎的就走了……咦?顾兄?” 老子抬头干笑:“是我。” 沈清岚放开王爷脖子走到我跟前,一手指自己一手指我:“你们是来找我的?” 老子不动声色淌下冷汗。白远旁边嘀咕了句什么,还好李公子开口:“正是,我们几个是来接你回去的。” 沈清岚听这话一愣,反应过来向后一跳一声大喝:“我不回去!” 啥???! “我好容易遇上了陆公子这样好玩的人,为什么要急着回去?” 老子反应半天这话,最后摸着沈清岚以往的路子思考才略微明白,估计是这厮跟小王爷混得不错,这里好吃好玩又资源丰富,所以才不想走。 我朝天叹了口气。 小王爷这时开口:“我也觉着沈兄弟有趣得紧,不如就多留他两天?”说着朝我们这边笑着看一眼。 沈清岚闻言又是一个肩膀勾,“沈兄弟?我可比你大了不止一岁。” 小王爷挑眉:“那我叫你什么?沈大哥?” 小王爷要叫他哥?乖乖…… 李玉箫终于看不过去开口:“王……陆公子还是让沈公子跟陈公子他们回去罢。” 小王爷一笑:“你问他,他若愿意我就让他走。” 旁边白远抱手冷冷朝沈清岚问了句:“你的意思?” 姓沈的龇牙一笑:“晚上我自己回去。”我靠…… 小王爷满意点头,回身朝李玉箫笑:“李公子请回吧,一入夜我便差人将沈兄弟送回,你放心。” 王爷发了话,咱们一行人准备往外头走,结果身后有人开口:“还请王爷让在下现在将沈公子带走。” 是小理。 小王爷“唔?”了一声,放开嗓子:“那可不行,沈兄弟走了谁陪我聊天解闷,这可会失不少乐子。” 我感觉到旁边的李玉箫身形顿了顿,之后我就看见他转身,“若陆公子非要有人聊天解闷,那在下不才,就毛遂自荐了。” 第43章 现在,就是现在,我瞄着木桌上的蜡烛,有点想骂人。 悲剧发生在小王爷的事情告一段落之后。 此时此刻,小理一脸愁容站在我面前,征求我的意思。 事情回到两个钟头之前。 李方遇,也就李公子那个二哥,在我们正跟小王爷战得如火如荼的时候,他已马车狼奔到得客栈,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寻找小理的踪迹。 结果见人不成,就横心在客栈一等。 客栈大门。 我们一行人坐马车回来,悲剧发生在下车之后。 我就觉着眼前一道黑影闪过,“嘿嘿,小理你这是去哪儿了?”老子略觉眼前小理一晃,再一看,妈妈的这挂在小理身上的仁兄是谁? 小理淡定拉开李老二:“李兄,你怎的来了?” 李老二咧开一嘴白牙:“我让人送来的请帖,可看见了?” 小理含笑点头。 李老二眼里头闪亮:“那你什么时候去?” 小理不动神色拉开跟对方的距离:“我这会子有事,怕是一时脱不了身。” 李老二更进一步:“那什么时候得闲?” “怕是一时半会忙不完,要不这样,等我有空了,我差人递你个消息?” 李老二皱着眉:“你上回走前几时差人递过消息?” “上回是因为要紧事缠身,实在对不住。” 李老二瞅着小理,随后眉头一展:“哎呀……算啦算啦……” 小理点头一笑:“我还有事,眼下不方便招待李兄……”“没事儿没事儿,我等会子还有别的事,就先走了哈。”他打断小理的话,挥手招上跟班上了客栈门边的另一辆马车。 客房里。 此时此刻,我皱着眉。 “陈公子,这个忙你帮还是不帮?” 帮还是不帮?老子回忆着小理刚才跟我讲的话,有点想骂娘。 冤孽开始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 李大少活了二十多个年头,遇见小理兄弟是在庭城的前春山上。那时候的他正巧踏春游玩。二人相遇的那日正值十五,天上的月亮特别大特别圆。就着月光底下一照,李老二就瞧见了小理。 秉着“四海之内皆兄弟”的名言教导。李二少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这一句话就成功跟小理成了朋友。 那时的李二少是个喜欢吟花弄月的主,二人喝酒喝到半路上,他抬眼一瞅这月亮,风一吹,心里不知怎么的就莫名激动了。迷迷瞪瞪地瞧着小理兄弟,就捏着酒杯子在前春山的亭子底下说了句:“今天我才晓得,这二十几年算是白活了。” 那时候小理没把这话反应过来。 可没反应过来不要紧,接下来的日子里,李老二就对这句“白活了二十几年”做了个彻彻底底通通透透的解释。没事抓着小理兄弟喝点小酒吃点小菜,再没事送点扇子玉佩。 最后一次喝酒的时候,李家老二把自己心里的那句话来了个跨级别性升华,他就着花生美酒夜光杯,月光底下递上了一把鸳鸯剑。迷迷瞪瞪里又说了句“通透话”。 小理兄弟这回算是明白了——此地不宜久留。 第二天包袱一拎,撒腿闪人。 听到这里老子一口凉气,开始细数自己所见到李老二的一些诡异行径,通透里犯着迷糊。 小理一语点醒梦中人,告诉我两个字,“断袖”。 这个词上回听他说的时候还是刚接触沈清岚那会儿,一回生二回熟,凭着这李老二对小理的那些个莫名举止外加小理欲言又止的尴尬表情,老子猜测,这李老二,八成是看上小理了。 搞清这个事实的时候我愣了五秒,可小理兄弟接下来的话却让我足足愣了二十秒。 他说,陈公子能否扮作我的爱人,陪我演一出断了李兄念头的戏? ?? 我的下巴掉到地上:“什么?” “当初在前春山上不告而别,其实也有此事的缘由。如今再见……”他扶了扶额:“实在伤神。” 我回过神,原来是这样……小理兄弟是因为不想自己耽误李老二,所以才出此下策彻底断他的念头。可,我还是头回见小理这种表情,“你的意思是说,当初你不告而别其实是因为这事?” 小理展开扇子摇了摇,“是,也不全是。”他看过来:“陈公子,这忙,你帮不帮?” 我愣一下,张张嘴:“你确定要我帮忙?” “嗯。” 我咽了咽唾沫,琢磨起小理一路帮过我不少忙,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今日他大难当头,老子不帮忙谁帮忙? 想到这里我一咬牙:“兄弟你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 豪言壮语之后老子意气风发。可诺言总有兑现的时候。 此时此刻,李府的小厮正站在我跟前:我家二爷让我先来告诉声,这日落西山白天的事儿也该忙完了,趁着小理公子眼下得闲,他一会子亲自过来瞧瞧。” 我靠……不是这么点背吧?老子刚说完豪言壮语才几个时辰?这么快就要冲锋陷阵了?!迎风逼回两滴壮士泪,我把目光投向旁边的小理。 描金的扇子摇得十足自如,小理低声:“莫慌,一会子你只要配合我就是。”转头朝小厮微微一笑:“告诉你家二爷,我跟陈公子,在此恭候。” 第44章 “复言你若喜欢,我送你便是。” 小理兄弟讲出上头这句话的时候,正亮着一双明眸跟我执手含情脉脉,李老二蹬腿进门刚巧撞见这一幕,脸上的喜气洋洋立马变成活见六畜升天,老子一个激灵没跟上小理入戏节奏,小理低声:“你说,拿回去。” 唔? “拿回去。”我说。 话音刚落小理挑眉:“哦?不要?那你的意思?” 老子云里雾里完全搞不明白路子,只能拉低嗓子:“咱这是在演哪出?” 小理没搭理我这句,话锋一转:“既然你不说,那我就替你出个主意,”推过来桌上不知哪里冒出的玉牌子:“这个你先拿着,若是哪天我再送别人东西了,你尽管把这玉牌砸了。” 我接过玉牌,上头有四排小字略觉眼熟,这时李老二终于在门边冷冷开口:“二位好兴致。” 小理抬头,一副恍然大悟:“李兄,你来了?” 李老二扯嘴:“哼,我不来这玉牌你倒是想送别人了?” 嗯? 小理目光放平:“方才下午我跟复言出门一趟,遇见一位故人,聊表欣喜便将手中折扇相送,却忘记这折扇是上回我同复言一道去扇铺里买的。这不,复言为此事不高兴了,这会儿正同我……” “那你便把这玉牌送给他?” 小理不说话,看向我。 ?该我登场了? 老子酝酿一下情绪,亮出脑门面露不善:“这玉牌是你的么?小理将它送给本少爷有何不妥?”我貌似记得小理没跟我讲过李老二送了他玉牌子啊。 李老二完全无视老子这句,转头向小理:“我当初问你要这东西,你可告诉过我想都别想。” “不错。” 李老二磨牙:“你也跟我讲过要什么东西都可以,唯独这玉牌不行。如今你却把这送给了他。” 小理悠然拉开凳子坐下,端口茶头也不抬:“你晓得我为何不给你,却给他?” 李老二怔了一下,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莫不是喜欢他。” 小理搁下茶杯,勾起嘴角一笑:“聪明。” 李老二愣了一下,忽然咧嘴:“此话当真?” 老子摸清路子,赶紧截住话头顺杆往上:“当然是真的,难不成他不喜欢本少爷喜欢你?” 小理隔着我的话回答李老二,“当不当真跟李兄你无甚关系。” 李老二打破砂锅:“这我不信。” 小理低头轻笑,突然伸出手过来搂上我肩头,老子先是一愣,接着一懵,最后心里一跳。我听他道:“我家复言可不会扯谎,信不信由你。”说完扭头笑着看我。 我听见耳边低声:“对不住。” 老子尴尬哈哈两声,转向李老二:“没错,方才的话你爱信不信,本少爷可没功夫跟你这儿扯谎玩。” “扯没扯谎我自能断别,”横我一眼:“看来是白天繁忙把小理你累坏了,今儿个的话既是胡话我就只当没听过,改日再来拜访,告辞。” “且慢,”小理叫道,拉起我的手,朝李老二微微一笑:“有闻李兄你入职六部,可有此事?” 问这干嘛? 李老二咧嘴回头:“不错。” “那就请李兄你如今得闲多多歇息,若是忙碌便不必再来了。” 李老二仰天一哈好似被扣屎盆,挥开大袖怒奔而去。 人没影后,小理松开手,结结实实跟我道了声:“方才委实对不住。” 我挥手:“没事没事,就是下回要给他下马威的时候你先知会声,我好有个心理准备。” 小理低头笑:“方才你配合得好极。” 这么一夸我还真有点不好意思:“还行还行。”伸手袖子里摸出玉牌:“这个还你。” 小理接过玉牌,我瞅着被磨得光洁的玉面问:“这个东西很重要?” 小理告诉我,这玉牌子要了一个人的命。 老子识相不再往下,这个人是谁我貌似知道。沈清岚上辈子是吞玉死的,小理没直接提过,可我猜到。 “陈公子,” “嗯?” “你在想什么?”小理突然开口,“我还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小理接着道:“李兄的性子我知道,怕是今日这出骗不过他,我估摸着,是不是你我二人在曾封这段时日一直以爱人相待比较妥当?” “啊?” “就是衣食住行要在一起,行事说话也要仿着真正的情人一般,这个你懂不懂?” 我靠,不是吧? “我的忙你不会不帮是不是?” 废话,老子说话一言九鼎!不过,方才小理的一席话说得很有道理,要是李老二不信我跟小理是情人的关系,小理兄弟的麻烦绝对会如雨后春笋,那样老子就得每天对着李老二那张脸瞅着他在咱们屁股后头腻腻歪歪,到时候老子八成会火山爆发。再一想,我这一路准备直奔仙踪山,哪还容得了这厮在半路上捣乱,小理兄弟是领队的更不能出半点岔子。这么一想,一准得把这事搞定了,不然老子连刚才演的那出都得白费。 “行,这事儿我帮你到底。” “多谢。”小理抱拳,烛光底下眼睛亮晶晶的。 出了小理房间我踱回自己房,到得门口里头有光。 这又是谁跑到老子房里来了不打招呼?白远? 我推门进去,一愣,屋里坐着的不是白远而是沈清岚。 他见我进门,桌子上支着下巴叹了口气。 哟,这是怎么了? “哎,顾兄你怎的才回来?” “怎么了?” “我有事找你呀。” 有事?啥事? “哦你说。” “顾兄你眼下得闲么?”“我现在没事,怎么了?” “方才下午回来之后,陆公子差人送我了些东西,这客栈甚小我也不晓得怎的整置才放得下这些个,不知顾兄你能不能帮我……”他嘿嘿一笑:“帮我收拾一下?” 唔?陆公子不就是小王爷嘛,小王爷送东西他了? 我琢磨琢磨,反正没事儿去瞅一眼送的啥也行:“好。” 到得沈清岚房间门口,我就晓得这小子为什么要我帮忙了。 红的紫的盒子,门口地上几乎摆得不能走动。 我说这小王爷出手也太阔绰了吧,“这都什么东西啊这么多?” “都是古玩。” 老子紧急收住伸出的魔抓,靠,你不早说,我还准备一个个往屋里头扔呢。 “顾兄你这是干嘛,尽管往屋里头搬就是,摔坏也无妨。” 你小子倒大方。 于是我们挨个把东西往里头送。 “不是,顾兄你怎么把紫砂壶搁那儿,哎呀也不是,我来我来。” “这呢儿,嘿嘿,这样放在上头。” “这个你可以打开瞧瞧,保不定是盒玉核桃呢。” “这个要是喜欢就送你。” “这个也拆开看看,怎么样,嘿嘿,喜欢就送你……” 老子实在受不了,抡起袖子摆出茶壶造型批评他:“我说你把这都拆了干嘛?很难收拾你知道么?” 沈清岚作仰头状装可怜:“可我就是想瞧个新鲜。” “得得得,你拆!”妈妈的这阵势,老子今个晚上大不了不睡了! 沈清岚笑眯眯摸了两把手上的白玉,“我如厕去,顾兄你慢慢收拾哈。” 老子气乐。 沈清岚这个茅厕足足如了半盏茶的时间,老子无聊顺了张凳子坐下。四周乱七八糟的盒子古董一地,我扒在桌子上准备打瞌睡,结果不知怎么就瞅见了沈清岚床头对面的那堵墙上挂着一个卷轴。 沈清岚这小子难怪跟顾冉是兄弟,都喜欢把东西挂在躺在床头就能看见的对面墙上。 这时候风一吹,门窗被吹开,墙上的画卷摆了两摆,要掉下,我赶紧起身去接。 东西落到手上的时候沉了一沉,我脑子里冷不丁闪过什么,鬼使神差就把手里的画展开了。 这画上头貌似是个人像。 我拿着画面打灯光底下这么一亮。 画上的那张脸第一眼是顾老四,第二眼是秦笙,可我最后一眼却看到的是顾冉。 沈清岚进门的时候我手上还拿着这卷画,他站在门口,眨巴一下眼,愣了。 第45章 五秒,足足五秒,沈清岚直着眼在门口足足站了五秒。不过沈清岚他毕竟是沈清岚,五秒过后元神归位,朝我抬了抬眉毛:“这幅画得可好?” 我瞅一眼手上的玩意,上头是顾老四是秦笙还是顾冉?谁都摸不准,画得好个啥? 我说:“画得还行,不过这上头的是谁?” 沈清岚摇着扇子坐下,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顾兄你觉着是谁?” 我再瞅一眼:“看不出。” 沈清岚仰着头笑,边笑边摇扇子:“当然……是你四哥了,本少爷画得这么好你居然看不出来?” 老子笑:“还真看不出。” 沈清岚拿扇子扇扇风,摸了口茶顿了顿:“对了,本少爷早闻这曾封的‘墨行阁’裱褙技艺极好,前日进城便将这画拿着去裱了。如今送来,回去的时候你也好顺便带给礼铭,自然,也莫忘顺便替我带他句话,可别再说本少爷小气画了他画像还不愿送他,本少爷这是惜爱自己画作,怕它损破,再说,光说这装裱就花了不少银子呢~” 姓沈的怎么一下子说这么多话?再说,这“仙踪山”还没到呢,他怎么就想到回去的事了? 沈清岚见我没吱声,于是凑过来:“怎么着?是不是怕弄丢了?”伸手拿过我手上的画,“要不这样,这画还是先放在我这里,我替你存着,倒时候等你回府了,我再给你?” “等我回府你再给我送过来?你直接送我四哥那里去不就得了。” “哎呀呀~这个嘛~我还是觉着到时候去顾兄你那儿喝闲茶的时候顺道儿给你来得妥当。” “不要紧,搁我这儿又丢不了。” “哎呀呀~你的脾性我还不晓得,玩儿起来还记得什么事儿?还是把画放我这儿罢。” 我眯眼:“你不是真不舍得把这画给我四哥吧?” 沈清岚咧嘴笑:“怎么会,你这就拿去,看我舍不舍得。” 我笑:“算了,我看还是放你这儿合适,最近咱们一路上赶路忙死,也就是你有功夫搞这些个书画什么的,要是真放我那儿,没准真会弄丢。” 沈清岚闻言一笑,屁颠屁颠把画挂回墙上。 我端详墙上的画,嗯~这回算是晓得展开挂着了,这小子还真是外行,以前居然把这画卷起来挂。 沈清岚蹲完茅坑似乎特别有劲,本来归我一个人搬的东西,他竟自己揽过去搬。嘿?这小子良心发现了? 我在边上开始没事做,只能帮忙把拆开的盒子包上。到最后我连包盒子的事都没得做了,我说:“你这也快整理好了,要不我就先回去歇息……” “慢着,你这还得搭把手呢,”他递给我一块绸段子:“我把这些个盒子都搁好,你把它们包在一起。” 老子拿着绸布子哭笑不得:“你这自己一个人系也行啊。” 沈清岚一副很认真整理盒子的样子:“一会子我把这整理好了你就拿绸布包上。” 我靠,这小子跟上回在聚春楼一样,不管需不需要都要老子干陪着,陪着又没正事给老子做,妈妈的是不是在耍我啊? “喂,我说……”他会神聚精地整理盒子…… 这厮压根就没听我说话,靠…… 第二天公鸡打鸣,老子顶起一双熊猫眼蹬腿走出沈清岚房门。没错,老子一宿没合眼。 昨天夜里的整理之事本应该结束在我包好所有盒子之后,结果人算不如天算,天算不如沈清岚算,这厮居然看着老子包好的一堆盒子说,这样不行,实在难看,要不咱们换个法子重新摆摆? 老子气乐:“要不老兄你一个人再摆摆?” 沈清岚一副受委屈的样子:顾兄你怎能这样,我原先送你那么多稀奇的玩意,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仰天哈出一口气,妈妈的,老子居然给气乐了! 于是这般,我就陪沈清岚整理了一宿的东西。 头上顶着太阳,我终于能歇息了。 进屋刚沾上枕头就开始迷迷瞪瞪。 …… “一宝兄弟……一宝兄弟……” 我翻个身,耳边似乎好像有个声音在叫我名字。 “一宝兄弟……快醒醒……一宝兄弟……” 我再翻个身,看来不是好像,是真有人在叫我。 我迷迷瞪瞪里撑开眼皮,我看到一张玉脸,我咦了一声。 反应过来老子直接从床上飞脚蹿下地,一头扎到那人面前揪起他的黑袍子:“投胎转世搞成借尸还魂,小白脸阎王你还有脸来?!!” 面前的玉脸此时呲出白花花的门牙,“嘿嘿,一宝兄弟你莫激动嘛,我这回来给你带了个好消息。”一道亮光从阎王小白脸的眼角闪过。 我眯眼:“什么好消息?” “关于你第八世那个丞相公子叶少然的消息……” 第46章 此时此刻,我跟小白脸阎王瞅着桌上“叶少然”三个字,皱着眉。 时间倒回半个钟头前,小白脸阎王嬉皮笑脸压下我心头火,乐呵地告诉老子一个噩耗。 约莫个把月前,奈何桥上头,也就是我陈一宝借尸还魂之前蹬腿下地之后,小白脸阎王曾跟我讲述过一位“稀烂桃花运”仁兄悲催桃花史的故事。 很不幸,故事的一开头我就晓得,这段心酸血泪史的主角并非他人正是老子。 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答应小白脸阎王愿意入阳界帮他牵红线积阴德换桃运。于是这般,本着一颗拯救天下炮灰外带积累桃运的决心我借尸还魂到了这壳子里,结果路漫漫其修远兮,老子的激情澎湃斗志昂扬却在方才小白脸阎王的一句话后,终结干净。 他告诉我,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查看判官殿里的生死簿副本,经过认真阅读仔细研究,他得出一个结论:那个第八辈子跟老子纠缠不清的丞相公子,现在也在我处的这个世界。 我听完噢一声,然后呢? 小白脸阎王咧开一嘴白牙,气定神闲地放出一颗手榴弹。他告诉我:我陈一宝虽命中注定没什么桃花运,但是第八世那个丞相公子却是我的一颗八辈子修来的红桃花。 我听这话愣了两秒,脑子里头炸开锅。 妈妈的老子的烂桃运走得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最后好容易搞到一颗真正的红桃花,你却告诉我对象是个爷们儿??靠!! 十秒后老子对着小白脸阎王闪亮的门牙顺上来一口气。 顺气之后大脑瞬间灵活,立马发觉有点不对,刚刚这话好像在哪里听过,貌似这阎王小白脸当初跟我讲那八辈子稀烂桃花史的时候,提过? 我搓搓下巴,似乎老子当时被自己一路风流潇洒的炮灰英姿给轰懵了,所以没怎么关注? ??? 靠!那你现在跟我讲是个什么意思? 我站起身跳到小白脸阎王面前,质问他。 小白脸阎王貌似料到我这个反映,嘿嘿一笑,老子莫名寒气打脚板心升起,之后我就觉着有原子弹掉到脑门上了:你晓不晓得,那个丞相公子现在,在找你? …… 你晓不晓得他为什么找你? …… 我靠,上回你说老子跟他新仇旧恨加一块儿,最后以老子在牢里蹬腿作结,这回他还来找老子,难道要再让老子蹬一回腿?? 小白脸阎王听完直把头摇,半响后才接着说第二句话:我觉着……他嘿然一笑:“这丞相公子是要同你,再续前缘。” ??? 啥玩意? 小白脸阎王瞅着我摸了口热茶:“哎哎,一宝兄弟你别这副表情嘛,若是高兴也不至于歪着鼻子呀~” 我拎起眼前仁兄的领子:“兄弟你这话当真?这姓叶的小子真要来找老子?!” 眼前人脸白了:“唉,一宝兄弟你这是作甚,这是作甚?” 老子眯起眼:“回答了问题我就松开。” 小白脸阎王呼出一口气,顿了下:“唉,你俩怎的还不消停?这也不过是上辈子的事儿了,有个什么了不得,非得把我这个外人搅合进里头。一宝兄弟,不是我说你,你也忒不懂事儿了,若是换做别人,莫说是少然愿受天劫仍改写生死簿寻你两世,就算是他且只等在了那容柳亭下两年,这第八辈子的恩怨也该了结了罢。” 唔?这小白脸阎王是这么想的?看来有必要跟他解惑解惑。 “你是不是搞错什么了?实话跟你讲,我不管你现在说的这些是什么意思,我只告诉你,第八辈子的事,我陈一宝早就不记得了,我更不会因为几百八年前的恩恩怨怨跟姓叶的小子纠结不休。你要是再有机会碰见他,麻烦把这转告声。”我松开小白脸阎王,“对了,刚才你说姓叶的小子要来找我是吧,那你就再帮我带一句,大路朝天咱各走一边,第八辈子的事儿貌似闹得挺不愉快,既然如此那就叫他别过来寻人自找不自在。” 小白脸阎王瞅着我说这些,最后叹了口气。 第47章 门响三下的时候,我看见有白衣服推门进来。白远。 “你怎么还在这儿,李公子差人来……”他说到一半朝旁边的小白脸阎王一瞧,递给我一个狐疑的表情。 我赶紧站起身准备乱介绍一下,哪晓得小白脸阎王闪电杀到我前头,一改刚才的忧郁表情,弓腰报上大名:“在下姓楚名扬字子安,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白远不说话看向我,我擦擦额:“这位公子是我的朋友,小白你要不要认识一下?” “朋友?”白远抬起眉头:“陈公子的朋友可真不少。” 旁边小白脸阎王听见这句“陈公子”顿惊,小声问:“这位公子晓得你不是顾冉?” 老子干笑:说来话长说来话长。 白远来找我其实是有事情的,他告诉我,方才李公子的小厮来客栈,说是他家少爷昨个夜里没回府。 我听完这话琢磨一下,没明白:“李玉箫是少爷又不是小姐,一晚上没回家,着个什么急?” 白远瞧我一眼,“李府小厮就在楼下,不如我把他叫来你问他。” 我说,行。 我跟白远楼上谈话的时候,楼底下招待李家小厮的是小理。我告诉小白脸阎王说等下他要见个老熟人,结果哪晓得屋里陡现两位鬼差兄弟,说是地府有急事,于是小白脸就跟着他们回去了。 此时此刻,我,小理,白远,以李家小厮为圆心,成标准圆形落座。 我灌着茶,小理摇着扇子,白远手指头桌上不停地敲。 离李家小厮开始叙述来龙去脉已经快一刻钟了,老实说,我是半个重点也没捞到。 于是灌下最后一口茶的老子截住眼前小兄弟的话头:“一句话吧,你家少爷到底怎么了?” 小兄弟红着脸,被我这一问居然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老子仰天出口气,转头对小理跟白远:“你们有谁听明白了他刚才在讲什么?” 白远拿下扣在桌上的手指头,摸上腰间的佩剑,老子擦汗,转头看小理,小理想了一想:“约莫是说他家少爷被小王爷留住不能回来了罢?” 小兄弟一听这话扑通一下跪到地上。 唔? 小理在旁边又道:“莫怕,有什么事直说便是,何必耽误我们帮你少爷的工夫?” 小厮兄弟跪在地上红着脸,表示还是很害怕什么都不愿说。 老子站在边上纳闷,这有个什么好怕的,不就是让他说个事儿么? 小理见他不愿说一个字,于是转头跟我商量:“既然这位小兄弟不愿说到底出了什么事儿,那咱们还是亲自去小王爷那儿走一趟吧?” 我摸下巴,貌似李公子真有什么急事,看来也只能这么办了。 结果白远听到这里突然抬头:“不行。” 莫名其妙吧:“有什么不行的?” 白远摸着腰上的剑看向我:“你老实在这里呆着,我去。” 小理“嗯?”了一声,老子莫名有点搓火:“你晓得个什么?到时候你要压不住火气干出什么冲动事儿还不是拖后腿?” 白远看着我的眼神略显藐视:“我至少还会工夫,你去了能帮小理公子什么忙?” 我接不上茬。 小理坐在凳子上半天没吱声,听到这里却开了口:“想必沈公子跟秦公子是要留在客栈的吧?如此白公子还是留下照看他们为好。” 我赶紧附和:“就是就是,要是让沈清岚一个人留在客栈没个人看着他,我都放不下心!” 白远皱眉:“不如小理公子在此处看着沈公子,我陪陈公子一道去?” 小理笑了一笑:“我觉着此事由我来办较为妥当,小白公子你觉得呢?” 我接上话头:“说真的小白你真得呆在这儿,不是我说,现在会功夫的人也就你跟小理,你这性子又不适合办这事儿,所以还是听小理的呆在这儿看着沈清岚最好了。” 小白皱着眉。 我伸出只胳膊给丫捞上:“就听你陈兄弟一回呗?” 小白歪着脖子头扭到一边看不清楚表情,就听见蚊子似的细声儿传来,“你若觉着好那便如此罢,到时候出了岔子可莫怪我没……” 后头的话我没让他说完,豪气干云我一锤头杵上他细膀子:“爽快!” 此时此刻,我跟小理二人立于客房桌子跟前,紧蹙眉头。 在此之前,小理就告诉过我,小王爷应该不是个好糊弄的主,刚才又从小厮兄弟支支吾吾的话里头,我们晓得,这回李公子遇上了麻烦是必定的,而且这麻烦跟小王爷八成脱不开关系。 于是我现在跟小理兄弟立于桌子跟前商量计策,对方是小王爷,纯种的皇亲国戚,我摸摸下巴,此事务必慎重。 慎重的前提条件无非是搞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可事实估计超乎常人接受范围,小厮兄弟半个字都不肯说,于是我跟小理第一个计划就只能是:摸进王府,探个究竟。 根据正常发展,当太阳压下枝头的时候,我同小理一道乘着马车,直奔小王爷住处。 路上我来回琢磨小厮兄弟支支吾吾叙述事情的表现,实在觉着奇怪。 话说这厮是来找我们帮他家少爷的吧?可为什么一问到事情关键点上他就红着脸半个字也说不出?难不成这事儿不好开口? 我实在没搞明白这李家小厮唱的是哪儿出。 马车颠簸了好一阵子,终于在月亮顺上树枝后抵达目的地不远处。 “华临轩”华美气派,跟上回我们来的时候一样,门口站着两个把关壮士。小理在离正门口拐弯处下车表示,我们这回只能偷偷溜进去,不能走正门。 估计小理兄弟这是头一回干翻墙这种事儿,虽然他身手相比我矫健数倍,但还是在流畅度方面出现很多问题。不过好在,我俩磕磕绊绊,终于到得楼内。 因是翻过院墙,绕过侍卫贴着墙根蹭出十几米,我俩才刚刚摸到一间房内。我扒在木门跟前,伸手在门纸上戳出一个窟窿。门外侍卫壮士层层把关,我跟小理根本不能出去。 “怎么办?” 小理凑过来看门外,半响后才说:“上夜的人不少。” “他们这一晚上估计都不得合眼,我们不能这么等着。” 小理转头看我,我说:“要不咱改天再来?” 小理摇头:“白天倒是没人上夜,可楼子外头院墙里头都会是人,咱们连进都别想进来。” “那怎么办?” 小理想了一想,道:“不如你我先观察一下他们的巡逻路径,寻准时机,岔开眼线,再往里头探探?” 我一听,这主意不错。 巡逻侍卫的路线很简单,面对我们这间房的是楼子大厅,大厅中央有三个屏障围城的三角形空间,里头的东西我上回来的时候见过,是个石头凿空做成的类似池子的玩意,里面养了些鱼。把目光稍稍拉远,离着鱼池不远处就是通向二楼的楼道,上头拐弯处就是小王爷的房间我们去过。 本来是一马平川的大厅立马有了掩护,于是我们下一个目标就是绕到那三个屏障后头跟楼道下头的那个死角处,找机会绕上二楼。 门外的侍卫走开了,一个背对着我们,一个走到屏障后头,再一个上楼去,最后一个站在门口。 我跟小理深吸一口气,找准时机轻轻推门出去。我们跟着背对着这边的侍卫绕,想绕到楼道底下的那一个死角。 楼道越来越近,我们胜利在望。突然,站在门口处的侍卫猛然转身! 说时迟那时快,小理把我猛地一拉,快速闪到楼道底下。 老子长长呼出一口气。然后又屏住了一口气。 此时此刻,我前头有个人,因为死角很小的关系挤在了我怀里。 衣服贴着衣服,老子莫名淌下汗。小理注视着外头动静,长长的睫毛跟一把刷子似的,难怪姓沈的小子夸他长得好。老子也这么觉得。 “一会儿你我等到这三个人全部绕到屏障那边的时候,就赶紧上楼。” 我回神,“嗯!” 按照计划,小理看准时机箭一样的飞了出去。 我们顺利上楼,绕过了一个侍卫,终于钻进了小王爷隔壁的那间房里。 门外透进一点光,略微能看清一点东西。我跟小理摸到凳子上准备歇口气,哪晓得隔壁传来动静。 这动静很奇特,模模糊糊听不清,小理一根指头竖到嘴上,贴上墙。 小理愣了一下,我也把耳朵贴上。 这是……?? 小理表示情况不对,我俩翻出窗户跳到楼子外围稍稍能落脚的台子上。 救人要紧老子顾不了这么多伸手戳开窗户纸。 ??? 屋里床上,上头一个人,下头一个人…… 老子活了二十多岁当然晓得这是什么!可为什么是两个男人,上头那个还是李玉箫???! 第48章 “喂我说……”小理突然捂住我嘴巴向后拖,老子一个踉跄差点一路栽下台子。 “别出声。”小理的声音在耳朵边上。我看他一眼,表情很淡定。 房内。 听完小理的话我出神三秒,三秒过后我的下巴掉到地上:“你是说你也看见床上那两个人是李公子跟小王爷?” 我刚才还以为自己眼花,没想到居然还真是这样。 且不说小王爷跟李公子是怎么搞到一起去的,回想刚才的惨状,老子淌下冷汗:要没看错的话,小王爷好像是下头那个。 我靠,这李玉萧可真敢…… “小理兄弟,这可怎么办?” 小理莫名:“什么怎么办?” “这……”这话该怎么说? “你是说小王爷跟李公子?” 我点头。 小理眯起眼一笑:“你我没被发现,装作不晓得便是了。” “可是装不知道那怎么进去救李公子?”话说完我琢磨一下,貌似这么说不太对,李玉萧现在真需要人救?靠,房里头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小理看着我半响才说话:“可眼下这个情形,你我也不晓得该如何。” 不是吧,小理兄弟都没辙了? 我说:“要不这样,咱们现在先回去,把那个李家小厮捉住问个清楚之后再重新打算?” 小理想了一想,点头。 此时此刻,李家小厮哈腰站在我们面前,毒哑了。 我灌了口茶,出了口气。小理兄弟依然淡定“盘问”,小厮兄弟几次想开口,嘴皮子张到半路那么一颤,闭上了。 老子坐在边上,瞅着这么一张要张不张的嘴,脚板心有火烧。 小理性子淡定惯了,怀柔政策连番使用未果依然不动声色。可老子却没这脾气。 “这有什么不好开口的?”我起身截断小理的话向小厮:“实话不怕告诉你,昨个我们上小王爷住处去过了,你们家少爷嘛……”老子露出高深莫测的表情:“不好说啊……” 果不其然,小厮兄弟面色苍白:“……啊?” 唔?这招管用? 老子灵机一动,叹着气摇上脑袋:“哎~真惨哪……” “他把我们家少爷怎么了?!”小厮兄弟骤然两眼放光,杀到我跟前。 老子嘿然一笑,要的就是你这种反应。 “你又不说,我们又不晓得是个什么情况,昨个也就是上小王爷府上那么一探,就看见你家公子被小王爷整的哟……”我瞅一眼扁着嘴的小厮兄弟:“我要是你就赶紧交代了,省的李公子还在小王爷那儿受罪。” 小厮兄弟到底没见过世面,几句话就被我给唬住了,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支支吾吾憋出了几个关键词。 老子洗净耳朵弓着腰听,这才听明白。关键词:小王爷,断袖,少爷。 小理听后眉毛抬了一下,看向我。 我摸摸下巴,皱起眉:“你说什么?” 小厮兄弟再抛出一个关键词:留宿。 …… 我摸下巴,我再摸下巴。 小王爷,断袖,少爷,留宿。 再加上我在华临轩看见的那一幕…… 老子不动声色淌下冷汗,难不成是……?? 小理赶在我做出猜想之前开口:“莫不是你家少爷……被小王爷留在了华临轩?” 唔? 小厮瞅着小理几欲流下热泪:“是小王爷强逼我们家少爷,少爷他不是……” “可小王爷是?” 小厮兄弟面色铁青,噗咚一下跪在地上。 这是个什么情况??? 难不成小王爷才是断袖?可为什么我们却看见李玉萧在上头…… 我靠等会儿! 难不成这是……?? 咚咚咚! 这时门口突然响了三下,小二哥推门进来后头还跟着个人。 小厮兄弟一见那人赶紧上前:“怎么样?” 那人面露难色略有喘息:“阿青你快跟我去趟华临轩吧,少爷不知怎么冒犯了小王爷,眼下小王爷大怒正要处置少爷呢!” 第49章 我们几个杀到华临轩门口的时候被人拦腰截下。白远跟在身后要抽刀子,我赶紧伸手拦住:“咱刚说好什么了?”要不是姓白的刚才趁我跟小理审问小厮的时候站在门外偷听,老子也不会带他来这儿。 不过话说回来,我本来也不是很想管这档子闲事儿,费神又费时,可一琢磨,前几天沈清岚在李府的酒会上出了岔子,人李公子二话没说出手相救,先不说这事儿的起因吧,就冲着李公子这慷慨相助的劲儿,今儿这事儿我们说什么也得帮上一帮。 “刚咱可说好了不动手的啊。” 白远一听这话磨了磨牙,冷着脸把剑送回剑鞘,我站在原地长舒一口气,赶紧跟两位门卫壮士赔礼:“我家兄弟不懂规矩,冒犯二位兄台了。” 二位壮士一听这话,脸上的横肉少下去三分,我捞住机会赶紧上前:“啊,实不相瞒,在下乃李府小厮,今日是特地过来此处接我们家少爷回去的。” 两位壮士一听这话对着一看,估计是没料到李家竟敢当面要人。 他们略微思索一下,其中一个大胡子最先发言:“你们是李府的小厮?怎么这么不懂规矩,你们少爷不见了竟然跑到此处来找?荒唐。” 另一位壮士紧随其后:“眼下什么时候了竟跑到这里来找人,我还是劝几位赶紧回去,我们公子现下已休寝不会见客。” 唔?跟我装蒜? 白远一听这话,朝我瞧一眼低声:“你们不是说亲眼看见李公子在里头的么,怎的他们说没有?” “他们说没有就没有?你傻啊?” 白远冷着脸:“红口白牙一张嘴,若要论证据的话,你倒是也给个证据?” 嘿? “你不信问小理。”我回头正准备找小理帮我作证,结果一扭头……人呢?! 我直起脖子四处张望,不见小理踪影。话说,貌似刚刚一下马车就没见着他,人去哪儿了? 正在此时,门卫兄弟又开始发言:“我方才说过了,公子今个已经休息,不见客,还是请几位赶紧回去,莫在此处逗留。” 话一直是客气的话,只是脸上的表情不是很好看。我瞅着两位壮士兄弟,心里开始冒汗,这小理兄弟关键时候去哪儿了? 白远见形式不妙,赶紧低声:“我看这硬闯估计是不行,不如这样,我们先回去,仔细商量对策再来?” 我说:“不是我不想仔细计划,你刚刚在门外也听见李家小厮说什么了,李公子是现在惹怒了小王爷,你觉着咱现在回去商量再过来还能看得到李公子全尸?” 白远看着我不做声。 我咽了咽唾沫,打肯定是打不赢,那老子今天就跟门卫壮士来一场口舌之战,等场面混乱的时候,再让白远偷偷溜进去。 果不其然,门卫壮士已经开始不耐烦:“你们走是不走?” 我张嘴正准备开始制造混乱,哪晓得后头突然一阵马车声过来。 我扭头,只见一匹头挂铜饰的棕马后头一辆木雕绸帘的轿子停在面前,里头下来个人。 那人手执淡花折扇,走到门卫壮士跟前,躬身施礼:“在下沈清岚,受陆公子之请特来拜访。” 我跟白远看到那人样子,倒抽一口凉气。 ……小理?! 花衣服花扇子…… 他这,这是唱的哪出……? 耳边壮士上下瞅了眼小理点个头,转头进去通报。 我纳闷,正准备过去问小理这是怎么回事的时候,白远却拉住了我:“你作甚?难道你看不出小理公子这是在想法子骗过门卫?” 啊?难不成真是这样? 我朝着小理那头一望,刚好对上他那双笑眯眯的眉眼。 我明白了,小王爷以陆公子的身份跟沈清岚交上了朋友,平时肯定交代过门卫,要是来了位花衣服花扇子的公子,就让他进来。小理现在这八成是想扮成沈清岚混进去。 正这么想着,小理突然走了过来,我汗毛顿时立正,哪晓得他并没露出马脚,只是道:“这位公子也是陆公子的朋友吗?” 我一愣,答道:“啊~非也非也。” 小理突然低声:“我方才查看过了,外墙后头后门没锁。” 我看他一眼,他扬起嘴角亮开嗓子:“哦~原来如此,那真是可惜,若公子你也是来客,你我倒可一道入里头找陆公子好好喝一杯~” 我望着眼前这人,俨然一副沈清岚的腔调,要不是小王爷本人,这楼子里能认出他的人不做他想。 小理顺利入内,我跟白远佯装求见不成打道回府,避开视线之后立马开始贴着外墙绕。参天的大树后面,果然有道半掩着的后门。 顺利潜入后我们找到小理,我歇口气后问他:“你扮成沈清岚怎么也不跟我们商量声?还有,你那马车、马夫还有你这身行头都是什么时候弄的?” 小理眯着眼笑,凑到我耳边:“你也晓得我是地仙,这点东西若是难得到我,那我这两世的地仙也就白当了。” 白远在边上莫名:“你们俩讲什么?” 我擦擦额,回头对小理,“这马车马夫不会全是你变出来的吧?你这么有本事倒是早让我们也跟着你装成沈清岚的小厮混进来啊。” 小理摇起指头:“非也,一个公子只带一个小厮,最多再加一个马夫。你们有四个人,哪个夜里找朋友吃酒会带这么多人?” “所以你就先四处打探,找到能让我们溜进去的地方,然后自己再扮成沈清岚混进来?” “正是~”小理摇起扇子,眯眼一笑。 靠,我才发现小理兄弟原来是演技派,这样子还真像沈清岚。 李家小厮安排在后门这边把关,我跟小理还有白远按照上回的法子往里头溜,一路左闪右躲,终于到得小王爷休息的地方。 我们依然照上回的路子,先闪到旁边的一间房里。房门刚掩上,我们就听到门外脚步声外加说话声: “王爷睡了?” “没,阿贵正在里头伺候着呢。” “热退了?” “诶……还没。” “那你接着伺候。哦,对了,这姓李的小子已经受了二十板子丢到柴房去了,等王爷发落。” “小的明白。” “对了,还有个事儿,你这几天一直跟在王爷身边伺候,你知道这姓李的小子到底犯了什么错王爷才这样罚他么?” “这个小的也不知,不过王爷最近脸色不好,赵大人对此事还是不要多问。” 门外哈哈一笑:“方才李家来人说要带回姓李的小子,我不过也是顺嘴问问。” “哦?李家派人过来了?那我进去跟王爷禀报声。” 我跟小理白远陆续爬上窗外稍稍能落脚的台子,朝小王爷房间的那扇窗挪,到得窗口伸头一望,眼前一片房内光景。 小厮正在房里汇报刚刚那个男人告诉的情况,小王爷躺在床上,额上一块白布敷着,细皮嫩肉的脸蛋瓜子红着一片。 小王爷真生病了? 确实是生病了,他一开口我就晓得,语句虽狠但少了几分凌厉,“把人带过来。” 半响后门外动静忽大,两个壮汉拎着人进了屋。我仔细一看,那人正是李玉萧,此时此刻他嘴上挂着血,漂亮的脸蛋瓜子青了一大块,可更糟的是屁股后头,裤子上全被板子敲出了血。一进门连站都站不稳,直接跪在地上。 老子窗户后头磨磨牙,妈妈的想不到这小王爷这么狠。 小王爷见人被送进屋,惨白的脸上挂上冷笑,让人把他扶起来,之后挥手示意小厮下去。 人走后,小王爷搁下额上敷着的东西,顶起一张因发烧而微红的脸:“你可知罪?” 唔? 李玉萧地上趴着没吱声,半天缓过气来连看都不看小王爷一眼,对着空气说了句:“冒犯王爷乃是杀头大罪,草民知罪。” 小王爷冷着脸:“知罪犯罪,罪加一等。” 李玉萧直着眼盯着屋里头的某处不说话。 “上回在宫宴上的酒席你拒当本王的夫子,本王事后跟这行径取了个名字:抗旨不尊。如今你又冒犯本王,本王念在你青年才俊给你个宽待,就只追究前头一个罪名,你说如何?” 李玉萧趴在地上,眼睛空洞地盯着空中某处:“谢王爷赐罪。” 小王爷一听这话突然跟吃了炸药似的从床上窜起来:“莫跟我做这副可怜的模样!倒是你吃了亏?!”结果刚说两句就气的直哆嗦,扶着胸口坐到床上。 李玉萧抬了一下眼,又把目光移开。 “姓谢的书生还在大牢里头关着,你就真不怕本王砍了他?” 李玉萧抬眼:“你说什么?他还活着?” 小王爷冷笑:“谢家书生生的细皮嫩肉,李公子你早已慕其风仪,果然不做第二人想啊。” 李玉萧开始打起精神:“王爷说什么我也照做了,既然谢贤弟没死,便望王爷能遵守诺言释其无罪。” 小王爷听完这话暴跳如雷,脸上跟着一片通红:“你照做什么了?!你还敢说?!你!!” 李玉萧抬头,眼睛里有火光跳动:“我……草民现在不想解释。” “你!!咳——” 靠!小王爷行事那么毒辣,原来骨子里却是个白斩鸡?妈妈的刚说两句就咳个不停。 小王爷扶着床边咳嗽,李玉萧隔着烛光地上跪着盯着他半天,好一会才冒出一句话:“你身子不适?” 小王爷咳嗽半天才顺上来一口气:“老毛病再犯,没个什么。”说完一愣,扶着胸口又咳起来。 “你……”李玉萧瞅着小王爷咳得恨不得呕出肺来,顿了一下居然从地上爬起来,桌上倒了杯水递上。 小王爷一愣,顺手接过灌下。 没动静,还是没动静…… 屋子里安静了约莫两分钟,小王爷直直地盯着手里的杯子,张嘴说了句:“你要是骗我一骗也好啊……” 李玉萧一愣,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他一只胳膊楼上小王爷的肩头,侧着脑袋凑到小王爷耳朵跟前,那声音虽小却清晰可闻:你放了谢贤弟吧,我……怎样都行。 小王爷脸上一怔,搁下茶杯吐出了一个字:滚。 正待此时,我们这边突然出现状况。只听门口炸开一阵混乱的动静,我跟小理回头,扑面一阵凉风袭来,跟着,门口出现了一排闪亮的白光。我眯眼一怔,心里咯噔一声。只听见对面一位壮士兄弟亮开嗓门:“擅闯王爷住处,该当何罪?给我拿下!” 旁边突然银光一闪,我扭头,只见白远白花花的剑身从我脸皮子边上擦出,直杀“壮士帮”面门。 老子心里一紧,打头一遭这么感谢顾冉给我留下这么个贴身保镖! 正这么想着,旁边又是一阵刀光闪亮,我再扭头,小理兄弟的宝剑已然出鞘,“退后!”跟着,剑锋一转,直取壮士帮。 眨眼的功夫,我的面前一下子变成了刀枪棍棒的演练场。老子一个乾坤大挪移闪进屋子里间,伸出头来准备观察局势。 这一瞧不得了,白远那边发挥稳定且精力充沛,可小理这边是个什么情况?两步一退,三步两退,出鞘的剑锋又闪又亮,可为什么打去打来拍在侍卫身上的全是剑身?? 老子一愣,回过神来眉头不由一紧。小理虽然经常剑不离身,可真正拿剑刃动真格的时候貌似不多。 刀剑的动静隔着空气传过来,白远那边的情况开始峰回路转,几个壮汉兄弟一块儿上,他慢慢有些吃不消,混乱的局势渐渐朝我这边压,小理虽然只是用剑抵抗却也逐渐势均力敌。 我后退几步,尽量在这时候不给他俩拖后腿。哪晓得刚一站定,一道闪亮的白光直取我面门,老子倒抽一口凉气抬手一挡,只听“哐——”地一声,攻势被截下,跟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响在耳边:“发什么呆?” 我抬头,小理早已重新杀入阵地。 正在此时,门外又一阵动静响起,我一愣马上反应过来,靠!是增援!! 我赶紧左右看看,没有地方撤,想当年曹操还有个华容道,老子现在只求一个下水道!!回头再一瞧,白远那边眼看坚持不住,连退三步不成,居然挨了一下,雪白的衣服上瞬间红道口子,我条件反射:“白远!!”白远咬牙:“安静待着!!” 我一愣,反应过来赶紧撤回原位。 也是,老子打架一窍不通,现在跳进去除了扯后腿有个屁用?! 哪晓得正这么想着,局势急转直下:只见白远一个后撤没站稳,对方翻剑一拉,白远侧身一闪,对方左手一掌拍出,白远应声倒地。 利索,老子现在的手脚比任何时候都利索!我撒开丫子冲到白远跟前,这厮嘴角挂着血。 小理瞬间闪到我们前头挡开侍卫的剑势,“你们先走!” 我朝小理看一眼,白花花的剑光印在他脸上。一咬牙,我低头冲白远:“我们走!” 小理故意引开敌人视线,白远被我扶着勉强站起来,可小王爷的侍卫不是吃素的,几个后撤腾出两个人,闪电杀到我和白远跟前。白远眉头一紧,正准备推开我,哪晓得小理却在此时闪到我们前面,截住对方攻势。 “我来引开他们,你们自寻时机。”小理说完,又陷入战局。 白远皱着眉头不说话,扶着我的手却攥得出奇的紧。 捞起白远,我接着向前。 因前面白远的长剑横扫摆平了不少侍卫,又加上小理放倒一些,增援的几个现在几乎全被小理吸引过去,于是这般,我跟白远才有了出路。 “怎么样?” 白远不吱声,头上冒出的细汗一颗颗往下流。 我看见他胳膊上头的刀伤,白衣服底下冒着血,滴了一路。 “快点。”我蹲在地上,瞄了眼发呆的白远:“走是不走?” 白远回过神来眉头一皱,慢慢趴上来。我背起“大理石版电线杆”一鼓作气朝门那边冲。 门口在即,胜利在望。可正当我们快要抵达门口之际,突然眼前白光一闪,我站定。 此时此刻,眼前的男人拿剑指着我喉头,挑眉一笑:“脚上功夫不错。” 老子倒抽口凉气放下白远,却又听见这人对着我身后喊了句:“后头的兄弟好俊的功夫,你这两位朋友可都看的不想走了呢。” 小理一愣,回身。 “赵某还是劝你将剑放下,莫要轻举妄动。如若不然,你这两位朋友……”冰凉的刀子横上我脖子:“可就性命不保了呢~” 小理眯起眼。 “快点!”姓赵的男人再次发话。 小理看了我一眼,皱起眉。 姓赵的把横在我脖子上的剑轻轻一拉。老子心里骂了声娘。 “放是不放?” 小理你可千万别放啊,你要是也被拿下了,谁来救我们? 可事与愿违,小理朝前走了一步,冷着脸,把剑放在了地上。 “小理?!”话一出口,顿觉后颈狠狠一疼,昏过去之前我就听见姓赵的气势汹汹喊了句: 给我拿下! 完了…… 第50章 黑不溜秋一片,三面墙,一道木栅栏,栅栏里头有鼠兄四窜,外头有一个人。 是个蓝衣服的人。 我扒到栅栏跟前,伸头想看清楚那个人的样子。可隔着一层雾气,我啥也看不清。 那人走到栅栏跟前,脚蹬一双纹绣描金白靴,腰间悬着佩剑,一身蓝缎子略微眼熟。 这人…… 我伸手,一方玉牌扑面扔过来,我回身捡起…… 上头有四排小字。 栏杆外头的人此时突然张嘴说了句话:郑一宝,你我从此,再不…… 我伸长脖子贴着耳,再不什么?他后头说了什么? 那人蹲到栅栏前头:再不相干…… 胸口一紧,我猛地惊醒。摸摸额头,上面一层细汗。 妈妈的老子这是怎么了,怎么老做这个梦? 后颈的胀痛有点扎心,我再抹把汗勉强坐起身,四周一望,隔着木栅栏能看见外面的牢头。 对了,我被姓赵的敲晕了,抓进牢里来了。 “咳咳……” 我扭头,一眼看见了躺在地上的白远,“怎么样?”我冲过去扶起他,白玉似的脸现在更白了,嘴角还挂着血。 “来来来快起来,别躺地上。”我把人抻起来靠在墙上,可刚一沾上墙面他就朝旁边倒,我把他扶正,结果又朝左边倒。 “咳咳……” 我皱着眉,嗯…… 对了!四周一望,不远处躺着一张破得稀烂的草垫子,我赶紧拖过来,把白远搬到上头,自己则坐到一边,把他的脑袋斜到自己肩上。 “应该好些了吧?” 白远的脸离我很近,长长的睫毛跟把扇子似的,可上头却结了一层细汗。他垂着眼,忍着疼没搭理我这句。 这小子还真够爷们,打架的时候被人削了一刀又挨了一掌,直到现在居然半声没吭。 大牢的走道里刮起阴风,白远在我旁边哆嗦了一下,一瞧,他嘴唇冻得发青。 我想了一下,又找了点稻草席子给他抱着,然后伸出胳膊,把他搂过来。 刻把钟后,耳边呼吸声的频率渐渐正常,可没一下子就听见一阵咳嗽,我侧头,发觉白远正看着我。 我正准备问他干嘛,却听见一句: “……多谢。” 他看着我,漆黑的牢房里一双眼睛明亮得出奇,突然跟我说了这么句。 我看他半响,他还能说话?嗯……貌似还算清醒。我松口气,抬头四处望了望。 这一望却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我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小理貌似没跟我们关在一起。 我侧头看了看白远,虽然呼吸渐渐平缓,可头上还是细汗直冒。心里骂了句娘。 老子无所谓,可这小子耽误不得。 沈清岚跟秦笙现在估计还在客栈坐着纳闷,心说这顾冉带着一帮人出去怎么到现在还没回。老子心里骂了声靠,指望他们俩算是见了鬼。所以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等着小理过来救我们,可他现在没跟我们关在一起,哪晓得到哪里救人?退一万步,就算是小理晓得这地方,等他赶来的时候,白远这小子估计早就归位了。 深思熟虑后我走到木栅栏跟前,攒了一口气一声大喝:“这破地方还有人么?!” 果然,巡逻的牢头顶着一脸横肉冲过来:“臭小子嚷嚷什么?!” “兄弟,”我指指后头的白远:“我这下属受了伤,能不能找个大夫帮他看看?” 牢头撇我一眼,没搭理这句。靠! 我隔着栅栏拉住牢头去势:“哎哎哎,先别走啊,你们这儿怎么这样?那个赵大人只要你们看好我们,可没让你们弄死我们吧?看见没,”我再指指后头:“这小兄弟受了重伤快没气了,到时候要是他蹬腿了你们怎么跟那个赵大人交代?” “不用交代,你们老实呆着!”牢头哥们儿一横眼,要走。 靠! 老子拉住牢头去势,冷下脸:“我说兄弟,打个商量。” 牢头回身瞪着一双眼:“怎的?” 我说:“你们抓人来这儿不就是想审我们么?要真是这样那就别费这功夫了,一人做事一人当,事情都是老子一个人计划的,跟这白衣服的小子没半毛钱关系,他就是我个属下。你们快点把他搞出去看大夫,不然他到时候咽了气老子还得赔钱。”老子反正等的得,到时候小理过来救我,还让你们审个屁! 牢头看着我半秒,“你招?” 老子哭笑不得:“不错,我要招,赶紧把你们赵大人请来。” 不一会儿,牢头领着姓赵的小子姗姗来迟。 旁边人跟他端张椅子,他坐下:“听说你要招认?” 我接下他话头:“不错,不过在此之前,还请赵大人先帮我把这小子弄出去,不然老子招供的时候还得想着这小子要是死了我还得赔钱。” 姓赵的听完话后看着我,老子理直气壮看回去。 三秒过后他开了口:“花衣服的小子在哪里你知道么?” 嗯? “花衣服的小子跑了你不晓得?” 花衣服?难不成他说的是扮成沈清岚的小理? 老子心里暗喜,小理兄弟脱出重围老子就有了救援!哇咔咔,这下好了! 我站在栅栏跟前,皱起眉,一脸明媚忧伤对上姓赵的脸:“你说什么?那小子丢下我们跑了?” 姓赵的挑眉:“怎的?你还不晓得?” 废话,老子被你敲晕了,后头发生的事儿晓得个屁啊?“赵大人把我敲晕,我哪还晓得后头的事。” 姓赵的抬抬眉:“唔……也是。” 靠! 我看看后头的白远,已经滑到了地上,现在还不是松气的时候:“赵大人要不这样,你先把我下属弄出去找大夫,明天一早您就开堂审我,我全部都招,行不行?” 姓赵的扭起眉,看我半响,我眯起眼,看他到底要搞什么名堂。 过了将近半分钟,正当我觉着这事儿要黄了的时候,他居然缓缓开口:“来人啊,把这白衣服的小子弄出去给他找个大夫。” 此时此刻,我就着破草垫子坐在地上,抬头望了望牢房墙上唯一一个算是可以看得到外头的栅栏小窗。天灰蒙蒙微亮,有点凉风钻进来,冷得出奇。我缩到墙角又搞了张破草垫盖着。扭头瞅见栅栏外头有牢头吃早饭。 老子一夜没合眼。 白远已经被送出去老子松口气,可小理怎么还没来?难不成他被什么事儿绊住了? 肚子咕噜噜一阵动静,瞅着栅栏外头牢头手上的馒头包子,老子饿火一路从头顶直烧到脚板心。 小理,你这要紧关头,又干嘛去了?你要再不来,老子就真得受审了。 第51章 “小子,”对面的牢头吃饱了撑的突然叫我一声:“我们赵大人铁面无私,一会子上了公堂,你可别吓得尿裤子啊哈哈……” 我黑着脸,又听见旁边的牢头咧嘴附和:“老迟你可莫这么吓他,要是吓出个什么毛病,在公堂上说起胡话来,你我可担待不起呀……” 老子磨磨牙,心里骂了句靠,回身睡回草垫上。 可栅栏外头的老兄确实是吃饱了撑的,居然还不依不饶:“诶我说小兄弟,你说你年纪轻轻的干什么不好啊,偏往火坑里撞,居然半夜私闯小王爷的住处,怎嘛?活得不耐烦了?” 老子翻个身懒得理他。 “哎哎哎,你瞅瞅,这小子脾气还挺大,说他两句还不愿听了。” “呵,你别瞅他这样,到时候上了公堂还不是得吓的屁滚尿流,”几个脚步声,那牢头估计是走到了栅栏跟前:“小子,我是看你年纪轻轻的提点你一句,一会子上了公堂就老老实实全交代了,千万别跟赵大人打花枪,你要知道,赵大人是朝堂上下出了名的精明人物,他说东就是东,说西就是西,他让你招什么你就招什么,可别上了公堂一时糊涂不开窍儿,到时候吃皮肉苦!” 这话……嘶…… 我回身,正好撞上了牢头乙那双眯着的眼。 …… 靠!我明白了,这是在给老子打预防针!我夜里私闯小王爷住处,撞都被你撞上了我还能招个啥?这姓赵的八成是以为老子背后有人指使,所以才让这俩牢头过来跟我放话,想让老子招出背后同伙。 果不其然,牢头兄弟张开的金口验证了我的想法,他说:“小兄弟,我看你也是个精明人,这私闯王爷住处可是重罪你应该比我清楚。要不这样,一会子上堂之前赵大人要过来一趟,你就趁那机会跟他老实交代了,你昨个夜里私闯小王爷住处,到底是哪个让你这么做的?” 我皱眉。他又说:“小王爷好容易来曾封一趟赵大人比哪个都谨细,如今这王爷歇脚的地方居然闹出外人夜闯一事,你说他能不彻查个清楚?我劝你还是老实交代便是,俗话说的好,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只要你老老实实的,我们赵大人保定了小王爷安全,就自然不会为难你。” 这话太明白了。弯弯绕绕也不过一个意思:姓赵的要老子招出背后的人。 换句个角度,也就是:姓赵的想要保证小王爷的完全安全。 逻辑清晰后我不动声色淌下冷汗,这要怎么搞?姓赵的认准了老子后头有人,可老子就算是死个人也不可能有什么背后指使。 老子扶额,这还不算糟糕,更糟的是小理直到现在连个人影都没露。 回头瞅一眼身后墙上的高窗,外头晨光熹微,妈妈的再等下去老子就要开堂受审了! 怎么办?路漫漫其修远兮,难不成老子今天真要栽在这半路上? 正当我焦急万分浑身冒汗的时候,一个声音顺着牢房通道直直传了过来。 “哪个是昨个私闯王爷住处的犯人?” 我抬头,牢头兄弟一愣,指了指我这边。 我伸脖子朝外头瞧,只见一个穿着淡蓝袍子的年轻男人走到栅栏跟前:“你就是昨个私闯王爷住处的人?” 我擦汗点头。 “把门打开,”他突然转头对后面的牢头道:“赵大人说抓错人了。” 我的下巴掉在地上。 牢头打开牢门,我站起身,我出牢门,我穿过整个牢房,我出了大牢。 监牢外头站着个人,我眯眼,心里咯噔一声,怎么是他? 李老二顶着一脸怨气迎上来:“你小子死出来了?” 我问他:“你怎么在这儿?” “哈!”李老二磨磨牙:“本少爷若不是受小理之托也不会跑到此处来!” ? “他托你来干什么?” 李老二鼻子朝天:“干什么?若不是凭着本少爷跟赵大人的私交,又下保证保你出来,你以为你现在还能跟我说这些?” 所以是小理托李老二过来救的人?对了,这厮还是个朝廷命官,八成也跟姓赵的有点私人交情。 “小理人呢?”不是我多疑,小理兄弟可是躲这李老二都来不及,怎么还会去托他过来救人,而不是自己? 李老二闻言狠狠瞪了我一眼:“哈!你小子难道不知道小理受伤了么?!” ?? 受伤? 我抓住李老二胳膊:“你说他受伤?受了什么伤?几时受的伤?” “你急个屁啊,我还没急呢。”他看我一眼撇了撇嘴:“把心搁肚皮里,小理说了,只是小伤没个什么大碍,休息一两天就好了。” 手心在袍子上擦了把,我松了口气。 李老二把我送到了出牢门不远的巷子口就顶着一张臭脸走人了。我站在原地一摸袖子,没钱,只好自己沿着小街随便走。 街上一大早的没几个人,倒是有几家包子铺开门开得早。我就这么一路把眼科挂在人蒸笼里的雪白大馒头上,那叫一个饿火中烧。 “小陈兄弟~小陈兄弟~” 耳缝里钻进个蚊子嗡的动静,我回头一看。 ??? 小白脸阎王?? “嘿嘿~”他瞧我回头,于是凑过来:“几日不见,你可还好?” 老子磨牙:“蹲大牢,挨冻,你说好不好?” “诶诶诶~”他摆手:“莫要这般泄气嘛,你后头还有许多事要办呢。” 我质问他:“小白脸阎王我问你,你当初到底失手搞错了多少个炮灰?我还要在这个地方呆多久?”妈妈的这地方老子真不想呆了,翻着花变着法的折腾,谁受得了? “唉唉,小陈兄弟你莫急嘛,左右是你也待了这么些日子,眼看都快熬到头了就受累一点呗。你瞧,我这不又给你带消息来了嘛~” 我狐疑:“又想出什么花样坑我?” “瞧你说的,我这是来告诉你小白公子眼下正歇在赵大人府里头呢,你还不赶快去看他?” 唔? 小白脸阎王一双笑眯眯的眼,我狐疑:“你这么积极,是……”怎么个意思? “啊咳,我这还有个消息你听不听?啊~那个什么,这小理兄弟受伤了你晓不晓得?” 老子撇他一眼:“早晓得了。” 他闻言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你……就不着急?” “小理不是说了么,歇个一两天就好的伤,我急个什么?” 小白脸阎王搓下巴:“嗯~~必有蹊跷~必有蹊跷~” 接着跟我来了句:“我也不晓得你这般是不是因为喝了孟婆汤的缘故。小理兄弟的伤虽说不重,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养好的。他这回元气大伤,怕是往后好些时日使用仙力都会有妨碍。” “他元气大伤?”这是个什么情况?难道不是逃出大牢的时候给人打伤的么? “小陈兄弟,”小白脸阎王捞过我脖子:“我这接下来讲的可都是实话,你千万不能告诉别人。” 小白脸阎王告诉我:小理兄弟为了找他上辈子的那个旧人,曾经改过生死簿。 我记得,有回我为秦笙跟沈清岚的事,想要他帮忙改写生死簿的时候,他对我说过:削肉炸骨你怕不怕?改写生死簿可是要遭天谴的。 我还记得他说那话的时候是个什么表情。 小白脸阎王接着告诉我:小理这回元气大损,其实也是命中注定。那树妖早已跟了我们上百里路程,小理居然没发觉。这路途不顺,只怕这去仙踪山的一路,也是受天劫的时候了。 受天劫?树妖?也就是说小理这回是因为跟树妖打了一架才元气大伤,这跟受天劫有关? 小白脸阎王难得一回正经道:“他这回连个法力尚浅的妖怪都打不过,可查其灵力渐失啊。” 去赵府的路上,天上一片灰蒙蒙。终于在我到得门口的时候,细雪从天而降。 赵府的门童还算客气,估计是他们主子吩咐过,我要是过来了,就直接把人带去见白远。 结果到得门口,刚好撞见复查的大夫,他让我晚上再来,眼下小白刚刚入眠,最好不要打扰。 我点头,转身准备回去,结果门童小兄弟说外头风雪正大,不如暂且在这里待一会子,直接等到白远睡醒也好瞧瞧他。我点头,觉着这建议不错。 可不错归不错,哪晓得小厮兄弟一领我入客房,我就累的七荤八素,直接趴在桌上见周公去了。 结果我就这么厚着脸皮在赵府待了一整天。 终于等到月上枝头,小厮兄弟告诉我白远醒了,让我过去。 我裹着胳膊走在一道道回廊里,廊外飞雪漫天,不见一个人。 到得门口,门童帮我开门。 白远就躺在一道屏障的后面,我绕过去看他。 厚厚的被子盖在身上,床头的人脸色发白头冒虚汗,一双眼睛迷迷瞪瞪也不晓得是醒着还是睡着。 “你来了……” ?还挺清醒? “可不,我这来瞧你怎么样了。”我拖张椅子坐到床前:“怎么样?觉着舒服点儿了没?” 他直直盯着床顶没作声。 这是怎么了?不是让大夫给治傻了吧? 我伸手摸他额头,赤道标准气温没跑了。 赶紧倒了杯水,扶起人。 他竖起来的时候迷迷瞪瞪地望我,又好像望的不是我:“那彩扇我藏卧房的柜子里了……” ? “莫怪我……” …… 出了赵府我钻进马车,门童施礼目送,马车起行。 外头的风声越来越大,我撩开车帘往外望。 天地间白茫茫一片,细雪纷飞。 我是在一声马嘶里醒过来的,驾车的马夫撩开帘子:“公子,到了。” 目的地不是客栈的大门,而是离着客栈好几条巷子的小街。 车夫老爷子告诉我,外头风雪太大,去前门的道儿又绕得远,他就停在这边。 下车跟车夫道过谢后,我独自绕进小巷。 出了马车才晓得,这雪下得越发大了。 顾冉的壳子依旧是那么不中用,冷风刮得鼻子直泛酸,我裹着袖子走在一道道小巷里,漫天白雪纷飞,不见一个人。 沈清岚跟小理他们估计都歇息了吧?算了,雪这么大,难道还指望他们在外头等我不成? 耳边风雪呼呼作响,小街两边的大红灯笼竟也被盖了个严实,我闷头踩在雪地里,前面的路隐约不清。 好在路程不长。 小街的尽头便是客栈,不远处依旧灯火阑珊。风雪渐大,我抬头寻路。却发觉不远处貌似有个人影。 我眯起眼,客栈门口灯火通明。 那人背对着我,撑伞走在小街的尽处。 “……小理?” 他回头。 我怔怔站在小街的这端,漫天细雪纷飞。 第52章 “公子……?!”客栈门里突然走出个小厮模样的人,手里拿着裘衣:“哎~让我好找,我说公子啊,你出来怎么也不跟阿常说声?这么冷的天,你的伤还没好,怎么就跑出来了?” 那人给小理披上裘衣,小理撑着纸伞走在雪地里,我隔着满天飞雪看他向我过来。 裹着袖子朝前走了几步,我迅速闪入那把伞底下,拍拍身上的积雪,转头却发现他站在伞下笑着看我:“路上可冷么?” “唔。”我搓搓手哈口气。 他弯起眼,袖子里摸了个铜手炉递给我。 我愣了一下伸手接过,耳边只听他道:“回屋罢。” 第二天一早天刚放亮,我就爬了起来。 昨夜里我回到客栈后,便跟小理一起坐在屋里烤火盆子。 小理办事利索,当然不会放过这个谋划下一步营救李玉萧计划的机会。于是昨天夜里,我们俩就着火盆柴火,进行了一夜的秘密会谈。 会谈过程中,小理给我分析了一下当前局势:首先,昨个我们夜潜王爷住处,已经惊动了巡逻把守的侍卫,他们毫无疑问会在原来的基础上增加人手,这更会给我们的下一次潜入加大难度。其次,小理兄弟受了伤,就算是凭他一个人潜入“华临轩”,救到李玉萧,也很难毫发无损地把他带出来。 所以,综上所述:目前,至少最近几天,我们几乎是不可能再次用“潜入”这种办法救人的。 那么问题的解决思路便要换到另一端。 小理告诉我,昨个夜潜华临轩的时候,他注意到一个问题。他问我:“你还记得当时小王爷跟李公子在房里提到了‘放人’这个事么?” 我点头,依稀貌似记得当时房里他们两个人还差点为这个事吵起来。 小理跟我讲,其实这“放人”一事里头,有一个关键人物。 我接下他话头:那个书生? 小理点头,继续分析:既然他们两人为了这个书生的“关还是放”一问题而纠结,那么就不难知道,这书生肯定跟李玉萧与小王爷不和一事,有脱不开的干系。 我摸着下巴:嗯~光是李玉萧在宫宴上拒绝当小王爷老师一事,而闹得两人不和,这个理由实在不是很足,他们两个搞到这个地步的背后,肯定也有一些其他的原因。 小理点头:若是如此,那你我就很有必要从这个书生这里了解一下情况了,毕竟,光救出李公子也不是根本之法,若要真正解开两人矛盾,也只有从根源下手。 于是昨晚的会谈最后,我们做出了一个决定:明天去牢房里头,看望看望小王爷嘴里的那个姓谢的书生。 此刻,我正坐在停在客栈门外的马车里头。车外风雪依旧,不过比昨天来讲,还是些微小了些。 昨个夜里小理几乎没怎么休息,他本也不应该差这么一会子,可他就是差了。 自打昨个在客栈门口看到他的时候我就晓得,他这回伤得不轻。早上我跑去叫他,推了三下都没醒。 不过他终究还是起来了,阿常出来告诉我:公子马上出来。 顺便说一句,这阿常,也就是昨个夜里跟小理披裘衣的那个人,其实是地府小理座下的一名地仙。小理这回阳界受伤,他特地过来探望。 我坐在车上约莫等了一刻钟,小理就披了件裘衣走出门来。 小理昨个在我回来之前,就已经打听清楚了这谢书生的牢房地址。 马车一路颠颠簸簸,我歪在马车里头眯了一阵。最后马夫到达目的地的时候玩了个急刹车,老子一个头前栽撞到车壁上。顶着一肚子郁闷下了车,外头雪停已久。 到得大牢,口子两位牢头壮士,老子上前,袖子里摸了一叠银票亮出,搞定。 我们一路跟在牢头后面,最后在一个黑不溜秋的牢房里头,见到了一个长得眉清目秀的白面书生。小理低声告诉我,这就是谢渊。 经过一番沟通,牢头最后在拿了第三把银票的时候,允许我们单独跟姓谢的书生待一会儿。 小理等牢头一走,就开口朝谢渊道出了来龙去脉。 谢书生是个挺好打交道的人,静静听小理说完事情原委,望了回天,默默点了点头:既然二位来找我,我便有话直说了。 “我跟李公子……” 谢渊跟李玉萧的初识,是在三年前的一个春——色招招的早晨。 那时候的谢渊正从家乡珏州入京求学,一路车马劳顿,好容易入了县城,便就近找了间客栈,准备住下。 付了房钱,吃喝一顿之后,谢渊便想歇息。拿了房牌就了楼道便要往自个儿房间去。 结果到得二楼,推门进去,却发觉里头有人。 此刻,桌子跟前坐着两位衣着华贵的公子。谢渊摇摇脑袋,迷迷瞪瞪里拿牌子就着回廊的灯光一瞅,咦?没错啊。 反应过来谢渊一股莫名火苗蹿上头顶,他理直气壮:“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怎么私闯他人客房?” 坐在桌边的那两人中,一个是李玉萧,另一个则是他一同来京游玩的好友。 两人一见有个莫名其妙的小子撞进门就喊话,皆是一愣,最后还是朋友先反应过来,道:“李兄,这人你认得?” 李玉萧眯起眼睛一瞧:“不认得。” 谢渊横着一张脸,觉着自己付了房钱,房子居然被别人占了,现在这两人还在他面前装糊涂,实在可气:“小生见二位公子行装华贵模样体面,却不想是这般人物,占了别个客房竟还装糊涂!” 朋友闻言面上冷下三分:“哦?这客房是你的?有什么凭据?” 谢渊闻言更怒:“凭据?这就是凭据!” 一改平日书生气派,拎起房牌一亮。 李玉萧一愣,转而一笑,拿起桌上房牌道:“这个我可也有。” 谢渊盯着自己的房牌和李玉萧的房牌来来回回。最后心火一浇油,几个箭步楼下问掌柜的去了。 “什么?你的房牌?公子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谢渊拎着房牌摆到掌柜的桌上:“就是这个。” 掌柜的拿起装模作样摸了两把,开口道:“不是。这不是咱们客栈的房牌。” ??? 反应过来谢渊大怒:“你诓我?!” “公子,”掌柜的将房牌塞回谢渊手中,还一本正经道:“招摇撞骗的路数我见得多了,莫跟我这儿玩虚头。” 谢渊勃然大怒:“原是个黑店!”脑子里电光火石,此时竟发觉,自己的包袱没了踪影。 “还我包袱!”谢渊此次乃是第一次出远门,平日在家中,虽不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却也是家里唯一的宝贝疙瘩,从未受过什么委屈。眼下这掌柜的竟敢骗他还盗走了他的盘缠,若是不叫这黑店晓得晓得他的厉害,那还得了? 说着,谢渊一脚踹翻掌柜的面前的椅子,一声大喝:“还我盘缠!” 掌柜的见状,不慌不忙拍了两下巴掌。谢渊身后立马出现了两个壮汉。 事到如今,他谢渊总得认怂了吧?可万事难料,哪晓得这细胳膊细腿的小兄弟还真是个带种的纯爷们,只听”咣当——“一声,谢渊飞起一脚踹翻桌椅,两位壮汉又惊又怒。瞬间,客栈大厅,乱作一团。 楼上的华李二人本是饮酒甚欢,方才闻得底下一阵喧哗,二人便搁下酒杯,往去楼下。 二人见原是那无礼书生跟那掌柜的纠缠不休,于是跟着众人围观在外。 哪晓得事情发展出乎意料,等他俩听明白事情原委,那白面书生,便早已跟那俩壮汉大打出手。 俗话说的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李公子自小读的是文辞诗书,半点功夫不会。可他的这个朋友却不一样,刀枪棍棒中泡大的主儿,十足的武功好手。 李公子为人机敏,几句话便听出是非曲直,心下念着自己竟入了家黑店忿忿不已,又同时为那白面书生心作不平。 白面书生当然比不得那两个魁梧壮士,眼看着挨了一下又一下,马上支持不住了。这时候,李公子却抓住边上的那位朋友道:“华兄,咱们要帮他。” 这华择本也是一腔怒火,只待李玉萧一声“令”下,便跳出人群,临空一踏,转眼杀入阵地。 听到这里,我搓下巴:“按这路子发展下去,估计那两人救了你,你便和他们成了朋友吧?” 谢渊看我一眼,道:“自然是。”他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坐下,接着道:“所以缘分便是缘分,自此事之后……” 经过“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一事之后,华李二人跟谢渊理所当然地变成了朋友。 三个人换了家客栈,便又碰巧发觉对方也是要进京城的,于是便决定一同行路。 这一路上他们三个无话不说。 谢渊了解到,原来面前的这位李公子,竟是曾封城里赫赫有名的李府上的小公子,李玉萧。 谢渊本是读书人,虽心趋仕途,却又十分向往能不为仕途所束。像李玉萧这般,饱腹诗书却不羡仕途的人物,自己心底自然是十分仰慕。 约莫三四天后,终于在马车狼奔之下,三人到得京城。 原来,李公子这次入京是受了几位当官哥哥的荫,入宫赴宴来的。而他那位朋友,则是入京游玩来的。 谢渊心直口快,在分别之前,便约定好着,十日之后,三人便再聚一番。 谢渊说道这里叹了口气:若早晓得会那样,便不聚也罢。 后头的事情便是我们知道的,李玉箫在宫宴上拒绝了万岁爷爷的赐官,没有当成小王爷的老师,惹怒了小王爷。 我听到这里略有疑惑:“那这些跟你被小王爷捉去有什么联系?” 谢渊望天叹了口气,接着道:“你莫慌,我还没说完……” 再之后的事,就是我们所不知道的了,分别那天的十日之约,到了后来,竟成了小王爷跟李玉萧误会的导火索。 谢渊讲到这里扶了扶额。 我听得云里雾里:“诶等等等等,你说导火索是个什么意思?” 谢渊接着告诉我们,因为后来李玉萧赴那十日之约的时候,让小王爷给撞上了。 我还是有些不明白:“李玉萧跟他兄弟见面,那小王爷撞上了又怎么样?” 谢渊瞄着我:“你可别告诉我你不晓得小王爷中意李兄。” 嗯? 我正待开口,却又听旁边的小理道:“谢兄弟你还有话没讲,我们要听实话。” 谢渊怔怔地看了小理两秒,最后叹了口气,开口道:“好罢,其实先前入京之前的那一路上,我救过李公子一命。” 唔? 谢渊接着道:“我们三人……” 话说自他们三人约定同道而行之后,在抵达京城之前,曾路过一个小城。 在这小城里头,发生了一件另他们三个都没齿难忘的事情,正是这件事情,才让李玉萧跟谢渊真真正正成了莫逆之交。 谢渊告诉我,他们三个人在那座小城的客栈里头,遇见了强盗。 老子呜呼一声,又是客栈? 谢渊告诉我们,那天夜里,他们三个在各自房中睡得安稳,然而三更之时,谢安突闻隔壁房内有奇异动静。 而隔壁房中,所住的正是李玉萧。 谢渊被这动静惹得心疑,便点了油灯过去查看。哪晓得刚一进门,就被房内光景吓住。 只见李玉萧手中抱着包袱,被人摁在地上撕扯。 谢渊条件反射大喝一声:“你作甚?!” 那人回头一瞧,一个文弱书生,便不搭理,只是一个劲地要把李玉萧手里的包袱扯下来。 李玉萧虽然样子文弱,可心里却犟得很,偏偏死拽着那包袱不放。 谢渊见状赶紧上前阻拦,哪晓得那人一推,便把谢渊推倒在边上。谢渊屁股着地,心下一急,便大喊道:“救命啊!杀人啦!!” 那强盗哪晓得谢渊会突然大叫,情急之下便非要了李玉萧手上的包袱不可。白花花的匕首在黑夜里寒光一闪,直直冲李玉萧胸前而去!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一声:“李公子!!”再一抬头,这谢渊便挡在了李玉萧的前头。 持刀人吓得手型一偏,竟直直削到了谢渊的胳膊上。 听到这里我倒抽一口凉气:不是这么背吧? 谢渊瞅我一眼:“自然是没事。”他歇口气,我递给他水壶。 小理在旁边半天没出声,正当我觉着今天就到此为止的时候,耳边突然冒出个声儿: 德淳王虽中意李公子,可也不是会因一点小事而计较不休的人。恕在下冒昧,不知公子你同李公子在赴那个十日之约的时候,都做了些什么? 谢渊本是喝水甚欢的,一听这话,差点呛个六魂升天,眼瞧着脸色就变了三分。 小理道:“若是不说明白,李公子这事,我们也不好帮了。” 谢渊沉吟,琢磨好一会儿之后,才开口道:“那日……” 十日之约那天晚上夜黑风高,谢渊是最先到达的那间喝酒的亭子。 等人的时候,谢渊就在想,李公子此次进京入宫吃宫宴,来办的算是半个公事。今儿个估计会来的晚一些,或者不来。而华择兄相较而言,应该会来得早些。 华择上回在那间黑店客栈里救过他一回,可自己一直都没个什么表示。而且自己也……脑子里电光火石一闪,要不自己就趁这次机会给他郑重地道个谢? 吃喝请酒不免俗套,他琢磨着怎么来个新花样。 结果我们的谢公子脑门一抽,想出了个馊主意,他决定什么不说,人来了就先上去来个“君子抱”。 可人算不如天算,先来的不是华择,而是李玉萧。 妈妈的夜黑风高,谢渊一瞧不远处有人影,诶嘿一喜,二话没说就扑了过去:“华兄,陈词老调我就不说了,怎么说我都无法表达我对你的……”抬头一瞧,谢渊傻眼了:“……李兄?” 老子斜着眼:“不是这情况被小王爷撞上了吧?” 谢渊看着我,肠子都悔青了:“是啊……” 我靠…… 第53章 谢渊三年前在去京城的路上碰见了李玉箫跟他的朋友华择,客栈里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让这三个人成了朋友并且约好一路同行。之后在一路同行的半路上,李玉萧一天夜里在客栈里撞上了强盗,谢渊歪打正着救了他一命,李玉萧因此跟谢渊一跃成为至交。再后来,三人入了京城,分别之际约好十日后再聚一回,结果后来在十日之约的碰头地点,谢渊灵光一闪想起华择上回客栈救他的事情,心里一激动想跟华择来个“君子抱”以表谢意。哪晓得人算不如天算,谢渊黑灯瞎火里把李玉萧当成华择,“君子抱”感谢语一并齐上。要说这李玉萧也是个倒霉催的,小王爷一路跟过来他居然半点没发现,结果这豪气干云的“君子抱”也半点没落下,真真切切地让小王爷给看了个结实。 以上就是我跟小理这回大牢里走一遭的丰硕收获。可老子现在一想起这些收获就有点想骂人。 因为这些“收获”不用千里迢迢跑来这一趟也能够得到。 小理是地府地地道道的判官,掌管“生死簿”的一把手,上头这些个“收获”生死簿上一应俱全,只要袖子里摸出来翻上一翻,跟本不需要大清早地跑这一趟。 可妈妈的这些老子两条腿蹬出了监牢大门才记起来! 老子顶着一张臭脸上车,马车在雪地里颠颠簸簸,凉风阵阵吹得窗帘一飞一飞,小理望着窗外不晓得在想什么。 我瞅着他的脸,我开始纳闷:生死簿能查阅世间万事,我不记得就算了,怎么连他也忘了? 我琢磨了一下,还是决定开口问:“小理,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小理转过头来:“何事?” 我说:“咱是不是搞忘记什么事儿了,今个本来没必要跑过来跟谢书生打听消息的,其实……” “生死簿我现下不能用。”他瞬也不瞬地望着我。 “啊?” 小理把头转过去:“生死簿乃是仙界的物事,我之所以能拿出来,是因为有仙力相助。” 我眯起眼,猛然想起小白脸阎王那天的话: 他这回连个法力尚浅的妖怪都打不过,可查其灵力渐失啊…… 接下来的话我没敢再问他。 就算是不说我也明白,这灵力渐失不晓得是从多久之前就开始了的事,没准老早就开始了,只是这回树妖给他来了个狠的。事到如今,以他现在的状态,想要拿出生死簿查看,估计是难上加难。 “元气大伤”到底是个什么程度?我摸着下巴,下回小白脸阎王现身的时候一定要问一问。 想到这里收回思绪,捞了裘衣一件甩给小理一件自己盖上,我挪到车箱子最里头窝着。 约莫刻把钟,摇摇晃晃里我开始打盹,就着车厢壁子靠下来,一只眼要闭不闭,直愣愣盯着对面等着自己眯上一觉。 小理就坐在我的对面,迷迷瞪瞪里这么瞅着,我一犯迷糊,居然想起了前几天做的那个奇怪的梦。 突然一阵马嘶,整个车厢抽风似的朝前一个急刹,老子几个筋斗栽到车头,登时惊了个浑身冷汗。 小理见状赶紧过来扶我:“怎么样?” “靠,这车夫到底会不会驾车?” 外头车夫貌似听见了我这句,探头进来:“公子您还好罢?” 我没搭理,坐回原位。 小理撩开窗帘朝外望:“这雪又开始下了。” 车夫撂下车帘,外头答了句:“可不。”接着鞭子一扬,马车又朝前走起来。 刚才车夫老爷子的急刹车之后我就再也没睡着过,撂着窗帘看车外,也不晓得还有几长的路要走。车里头小理冲着窗户走神,我闲着无聊两边瞅瞅,最后还是决定找个话讲。 “小理兄弟?” 他转过头。 我说:“你干嘛呢?我瞅你半天了,走神呐?” 小理一呆,转而笑起来:“不是,我在想事情。” 噢? “想什么事情?” 他皱着眉:“我在想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嗨!我说呢,原来是在想这个。 “还怎么办,现在搞明白情况之后就开始实施营救呗。” 小理道:“关键是怎么救?你我明白了来龙去脉,可小王爷没有。” 我搓搓下巴,嗯~~~这还真是个问题。 “要不咱干脆冲到王爷住的地方,直接跟他亮出事实,告诉他谢书生那天是把李公子当成了别人,其实他跟李公子一点关系也没有。” 小理思索一下,看我:“亮出事实乃是必定,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经过上回夜闯华临轩一事后,如今想求见小王爷,光是门口赵大人的侍卫那一关,咱们就过不了。若是你我要私潜华临轩,又实在……有些困难。” 他现在元气大伤,要想夜潜王爷府然后完全脱身,确实有些困难。 回到客栈后,我直接杀进厨房。 厨子大爷正在炉子前忙活,听见动静回头一瞄:“咋了啊小兄弟?” 我袖子里摸出两锭闪亮的银子搁上边上的桌子。 老大爷的下巴掉到地上。 我很有派头找张椅子坐下,告诉他:“帮我烧些饭菜,现在就要。” 方才在马车里小理告诉我,他现在夜潜华临轩有些困难,又没办法直接跟小王爷见面,所以营救李玉萧的事情得暂且缓上一缓。 当时我听这话的时候就在想,李玉萧这事本来跟咱们没啥关系,当初要不是因为他帮着我们从小王爷手里接出沈清岚的话,小理跟我也没准备在这事里头噶一脚,可事到如今咱连事件当事人三号都盘问过了,眼瞅着就是跟小王爷亮出事实解开误会的时候,要是现在不赶紧救人,到时候姓谢的书生真让小王爷给咔嚓了,那李玉萧跟小王爷干戈化玉帛的结局不就得打水漂?到那时候咱这一路过关斩将似的折腾不也就白费了嘛? 思及此处,不禁摸摸下巴,我陈一宝如此聪明的一个二十一世纪青年才俊,怎么会被这种问题难倒?小理难以潜入华临轩是吧?我自己去不就得了嘛! 此时此刻我坐在桌边,手里搓着花生米,眼前摆着厨房老大爷给我烧的菜。吃饱喝好才有力气,一会儿老子一定要一鼓作气溜进华临轩后门,就着碧螺香茶,好好找小王爷谈一谈。 第54章 我出门前就已经想好了,上回咱们一宝小分队之所以损失两名大将,究其根本在于咱们在脱身战术方面没有一个严谨的考虑。严谨的考虑是什么? 比如我现在身上穿着的风流倜傥夜行衣,比如现在我脸上蒙着的英俊潇洒黑面罩。 经过上回一战的惨痛教训,我做了一个深刻的检讨:夜闯小王爷住处怎能不穿夜行衣戴面罩?如果你有能耐一路顺畅,办完事半点痕迹不留你当然可以不装备这些,可关键是在这过程中你没办法保证自己不被那些侍卫发现,一旦被他们发现并且看见了脸,姓赵的就立马会下通缉令,到时候谁再来保老子? 综上所述,于是现在,我一身黑布绸子夜行衣外带一块能遮住半边脸的面罩,一路滑步带着些许凌波微步,终于到得小王爷华临轩后门不远处的草坪子里。 因为这回身边没有小理白远,所以我倍加小心谨慎。于是我在小心谨慎之后,发觉了一个很大的问题: 上回夜闯小王爷住处貌似没个几天,按说这华临轩的戒备应该依然森严,可为什么这后门还是掩着,并没有人严加把守? 我眯眼打这边望了望,貌似门口真的一个侍卫都没有。难不成……这里头有诈? 我搓搓下巴,到底是进去还是不进去? 正待我绞尽脑汁之际,眼角里突然眯进了一堆影子,老子侧头一瞄,登时吓出浑身冷汗…… 靠!!那草堆子里躺着的可别告诉我是一堆尸体?!! 我小心谨慎走过去,眯眼一瞧,不动神色淌下冷汗:这地下躺着的三位,一身侍卫服,不是小王爷的把门侍卫,又是谁? 我盯着地上的人走了三秒神,鬼使神差把手伸到他们鼻子底下,还有气。 难不成有人赶在我前头把这些人放倒,从后门潜入华临轩了? 疑惑解开在我蹬腿溜进后门之后。 先是一只手隔着面罩捂住我的嘴,然后一只胳膊捞住我的脖子。 到得隐秘的地方,那黑衣人松开手,老子一个倒胳膊没拐着人,那人轻功极好,向后一撤,拉开面罩。 瞅着那么一张精致的脸,我的下巴掉到地上:“小……理??” 小理站在我前头:“真是你。” 我拉下面罩走到他跟前:“你怎么也来了?” 小理月光底下看不清表情:“这话我要问你。” 俗话说的好,天上无云不下雨,世上无理事不成。 小理虽然没说,但我猜到,他先前告诉我的那句:“你我要私闯华临轩有些困难”的意思应该是:带着你一起闯华临轩,毫发无损地脱身,有困难。但是我一个人去,却没问题。 我们两个在华临轩撞上之后,自然便一起行动。 依然按照上回路子潜入楼子二楼,到得小王爷卧房门口。 我伸手准备推门,却听小理道:“莫慌。”拉我闪入邻房里头合上门,外头立马出现一排脚步声。 老子深吸一口气表示刚才略悬,却发觉小理又跳到了窗户外头的那个台子上。 我跟着爬上去,蹭到小王爷窗户口的时候,不禁咦了一声。 房里有两个人,躺着的一个,站着的一个。 站着的攥着躺着的手,躺着的把头扭到边上不说话。 这小王爷脾气还真倔。 “你……”李玉萧开口。 床上的那一位毒哑了,望着空气。 “我给你喂药罢。” 李玉萧走到桌边端过去药,扶起小王爷。 药喂到嘴边的时候,毒哑了的仁兄才慢慢开口:“是赵青让你来的?” 靠!真是急死人了!我转头向小理:“咱跳进去直接跟小王爷亮事实好不?”妈妈的瞅着这俩里头唧唧歪歪老子脚板心都急出了火。 小理摇头,嘴角挂着笑把眼神往屋里头一递。我回头一看。 好家伙。 李玉萧拿着勺子顿了好一会儿,最后直直看着小王爷,说:“就算没有赵大人的应允,我自己也想来。” 啧啧,李玉萧长得可真不是盖的。说话的时候那双眼里含着秋波,又是柔和又是温美。老子这边都看得汗毛直竖,更别说断袖小王爷了。 果不其然,小王爷一听李玉萧这话出口,扑克脸一下没了三分。 李玉萧跟知道似的,赶紧再接再厉,他把勺子拿到嘴巴跟前吹了一吹,然后给小王爷:“不烫。” 小王爷顿了一下,闷着脑袋喝下。 李玉萧又勺了一勺,喂给小王爷。 接下来的事儿我跟小理谁也没料到,李玉萧搁下手里的药碗对着油灯走了一会子神,半响终于开口:“你若好了,我便走。” 小王爷闻言,不吭不哈,接着喝药。 李玉萧道:“四年前江南一遇,你我就当个萍水相逢,到此算了罢。” 四年前?那不是李玉萧认识谢渊之前吗? 小王爷不吱声,但也没喝药了。 李玉萧扭着头,烛光下人影幢幢,小王爷终究还是开了口:“萍水相逢可不会月下吟诗饮酒彻夜不归,称兄道弟。” “可那时候我的陆兄弟不是小王爷,不是个会倚仗自己权位强人所难的人,更不是不信我李玉萧半句话的人……” 难不成这小王爷跟李玉萧是在下江南的时候萍水相逢,然后当了好朋友,之后小王爷就看上人家了,再然后就死缠着人不放,最后闹到这个地步? 小王爷一愣,转脸阴测测道:“你同姓谢的书生乃是我亲眼所见。” 李玉萧:“可我连原委都没说清,你便说‘我半句话都不信’。” 小王爷开始走神:“你现在说的,我仍是半句也不会信。” 李玉萧闻言一愣,苦笑。 “你走吧。”小王爷说,“天底下跟我趣味相投的,晓得有几多?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咳嗽两声,朝着门口一喊:“来人啊!” 一个侍卫进门跪下,小王爷吩咐:“把李公子领出去。” 侍卫迟疑了一下:“王爷的意思是……?” “带出华临轩。放人。” “诶……这个,赵大人说……” “到底赵青是王爷还是本王是王爷?!” “是!!属下遵命!” 侍卫拉起李玉萧,奇怪的是他在这时候突然挣了两下,侍卫兄弟一愣,使出混劲拽人,李玉萧开始狠狠挣扎。他突然对着小王爷喊:“你偏不听,我却还有话要说!” 侍卫一锤头杵到李玉萧肩上:“大胆!!” 李玉萧一下子摔在地上,疼得直咬牙:“你偏不听,我却还有话要说……” 小王爷冷冷扫着地上:“还有什么话要说?” 说话的档子侍卫壮士又朝李玉萧补了一脚。 李玉萧颤巍巍拿出怀里的东西,放在地上:“这个你拿去。” 小王爷冷眼:“信?”哈地朝天一笑:“给姓谢的书生的?” “不是……”李玉萧盯着地上某处:“给你的……咳咳,一个交代。” 之后李玉萧就被拖出小王爷卧房了,我跟小理赶紧跟上。 李玉萧没被送出去,而是被侍卫扔到了一间黑屋子里。 我跟小理藏好之后歇口气,房里的李玉萧自打进去了之后就没了动静。 “诶小理,你说刚刚李公子给小王爷的是什么呀?” 小理开口:“莫不是……小王爷不听李公子的话,那信上莫不就是写的事情的实情罢?” 我搓搓下巴:“小王爷会看?” 小理望着我:“保定会看。” 不一会子外头有动静,小理跟我在临边的屋子里还是觉着不安全,于是又往里头躲了躲。果不其然,是赵青带着人过来了。 李玉萧房子里传出声音:“听说你激怒了小王爷?” “……” “怎么哑了?” “……” “我允许你去给小王爷喂药,可不是让你去气他的。” “……” “哦对了,这喂药的事还是你同我提及的呢。现在你连他的人都哄不好,死心了没有?” “……” 屋里传过来一声冷笑,半响赵青对着门口来了句:“哑巴留着作甚?还不听小王爷吩咐赶紧给我拖出去?!本官连罚都懒得罚!” “是!!” 李玉萧一路被拖出华临轩,是朝围墙后门扔出去的。 我跟小理站在二楼冒出头打探,却又看见他站在门口没走。 “要不要去帮帮他?”我问。 小理摇头。 也就他这时候沉得住气。 “那咱们要不要去找找小王爷?” 话音刚落,小理突然一个翻身跃下二楼,我站在楼上差点喊出声。 只见他几个飞步临空一踏,一楼侍卫大喊:“有刺客!!” 一大拨人跟着小理追过去了,老子站在二楼目瞪口呆。 小理兄弟这是……怎么个意思? 不一会我便晓得了他这么做的原因。 因为小王爷从华临轩楼子里走出来了。 我站在二楼看见一楼灯笼火光微弱,却能把小王爷的脸照得清清楚楚。 李玉萧蹭一家伙从围墙门外杀回华临轩:“你、你看了?” 小王爷冷着一张脸。 此时此刻,楼子里的侍卫几乎全被小理引到别处。 我站在楼上,隐隐约约隔着微风听见小王爷说了句:“这是真的?” 老子骂了声娘,这不是真的难不成还是个假的? 李玉萧站在月光底下,也不晓得是在发愣还是在干嘛。 小王爷拧起眉毛:“又是我多心了?” 老子楼上干看着脚板心都急出了火。要不干脆下去帮他说算了,这么不利不落搞什么?真的就说真的呗!妈妈的这小子长得挺灵光,怎么脑子这么不好使! 正这么想着,旁边突然冒出个声:“少安毋躁。” 我一回头,竟是小理:“你回来了?” 小理靠在窗边一脸悠然:“这几个侍卫能奈我何?” 楼底下的好戏还在上演,我对小理说:“咱们这算能跟李玉萧作个证人啥的,趁这时候赶紧给他们俩拉一把吧,事情说清楚算了。” 小理摇头,眉眼间神秘莫测往楼外一递,我顺着看下去。 此时此刻,李玉萧站在围墙里头的大树底下,微风这么一吹,我的耳边一阵隐隐约约的声音传来: “你信我的,我晓得。” 我看到小王爷一愣,眉头一紧扭头抿嘴。 却不晓得,此刻的李玉萧站在他的对面,不远处回廊的灯笼底下,依旧灯火阑珊。 我走了一下神,转头正想冲小理说两句什么,结果一扭头,发觉他正看着我。 “怎么了?” 外头的灯光漏到他脸上,他眉眼弯弯的:“咱们走吧。” 啊? 小理拉着我往回撤,没有说第二句话。 夜里,我一个人躺在床上。 今个我们没出面在小王爷面前亮出事实,不过小理后来告诉我,这会儿已经不需要什么事实了。不过也是,光看李玉萧跟小王爷今天这势头,有八成是朝阳光大道方向发展,倒真不需要咱们里头噶一脚。事实不事实现在还有什么重要的呢? 就像小理说的,两个人要是相互猜忌,你给他亮什么事实都没用。反之,则不然。 翻个身,打个哈欠,困了,准备入睡。 结果正当我呵欠连天准备合眼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一阵蚊子似的动静:“小陈兄弟……小陈兄弟……” 老子一个激灵撑开眼皮:“小白脸阎王?!” 此时此刻,面前的人坐在桌子对面,我一头扎到他跟前:“你说你是来告诉我,我的桃花运积累了多少的?” 小白脸阎王很有派头端上一杯热茶:“啊~~~不错,本殿下现在正是为此而来。” 我凑到他跟前:“那你说说,我现在到底积累多少了?” 四根修长的指头在我面前晃了一晃,老子眯眼:“什么意思?” 他嘿然一笑,摆出一脸高深莫测:“四颗桃花。” 咦? 小阎王解释道:“你看啊,一个人算一颗桃花,陶逐,施酌……”“李玉萧,小王爷?”我截过他话头。 小阎王一愣,拍上我的肩:“嘿嘿,陈兄弟聪明啊!” ??? 聪明个屁! 老子一个飞脚直接跳到桌子上头,拎起小白脸阎王的领子就问:“沈清岚跟秦笙那颗桃花老子可费了不少神,可别告诉我你给记漏了!” 小阎王闻言一愣:“唔?是嘛?我昨个看到炮灰生死簿的上头好像只有四页被按上了红桃花,其他的……“小阎王挠挠脑袋:“好像没有啊……” 老子狞笑一声:“我说兄弟,你自个办事儿靠谱嘛?奉劝你一句,落下的记录赶紧给我补上,不然……”我面露不善:“那些个还没牵成的红线,您就自己看着办吧!” 小白脸阎王临走的时候,我突然记起个事儿,拦住他去势我说:“上回忘了问,小理兄弟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他最近好像状态不太好。” 小阎王闻言一笑,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想知道他的事儿?” 老子黑着脸:“你能正常点儿么?到底说不说?不说算了。” “诶诶诶,你别走啊,我说还不成么!” 经过小白脸阎王的透露,我大致明白了事情原委。 话说小理兄弟在改写了他那个故人的生死簿之后,按照几千年来的仙界规定,理所当然要受天劫。小阎王告诉我,这受天劫乃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其前兆就是仙力渐失。 小理入阳界统共三回,这最后一回,便是这次。可事实是,这回他初来阳界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仙力渐失了。之所以前段时间还能查看生死簿,运用仙力,是因为这天劫的前兆才刚刚开始。 我问:“那也就是说,这些事情打从我见着他之前就已经开始了?” 小阎王点头,接着道:“生死簿本是阴间的物事,在阳界,纵然是地仙,也终归是少用为好。” 小阎王告诉我:在阳界查看生死簿所需仙力极大,其实小理从很久之前开始,便已不能再用了。 第55章 此时此刻,我搓着下巴皱着眉。对面的是一脸悠然摇着扇子的小理同志。 昨天晚上小白脸阎王跟我讲的话,我琢磨了一宿,至于为什么琢磨了一宿我也没太明白。 但是事情的原委我已经搞明白。 这么说吧,但凡是个人,听完这些事后第一个反应一定就是,想知道知道这当事人一号自己是怎么想的。 我也不例外,现在只要一看到小理的脸我就反应出以上问题。 可现在的情况是,当事人一号貌似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所以现在。 他坐在我对面悠然地喝下最后一口茶之后,开口:“陈公子你一大早急急忙忙把我叫过来,不是请我来喝茶的吧?” 我咧开嘴一笑:“当然是请你来喝茶的。” 当事人一号没把这事当事,我又为啥要把这事端到台面上。 小理微微一笑:“你有事。” 我说:“兄弟你猜对了。” 描金的扇子摇一摇:“我猜你是要问我咱们接下来的行程。” 我点个头,把话题发散一下:“白公子还在赵府里,咱们要不要把他接回来?” 小理抬抬眉毛,一脸恍然大悟:“一大早叫我过来原是为了白公子啊。” 我郑重把这话顶回去:“不是这。” 小理一双眼睛笑眯眯地看过来:“噢~不是啊~” 老子心里叹口气,伸手跟自己倒了杯水。 小理打了个呵欠:“你还有何事?” 我琢磨一下扯开话题:“你的伤好些了没有?” 他愣了一下:“好了很多。” 我说:“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跟我说声。” 小理抬着眉毛看我半响,突然凑过来:“你有事。” 我叹口气,准备把昨天小白脸阎王的话跟他来个核对纠错,结果正待我准备开口的时候,门口风风火火奔进来一个人。 老子看见那个人的脸,心里淌下冷汗。 李老二满头大汗奔到小理跟前:“听玉箫说,你们准备走了?” 小理不动声色把手搭在我肩上:“是,有这个打算。” 李老二横我一眼,伸手到袖子里摸出个红帖:“今天晚上李府临风阁我摆了席酒……” “不必了。”小理打断李老二的话,看看我。 老子心理斗争一下,站起身面露不善:“真是对不住,咱们只要等白公子病一好就准备上路,这车马劳顿的,李府的临风阁我们小理看是去不了。” 李老二撇撇嘴:“问你话了?” 老子理直气壮给他顶回去:“我说的是事实。” 李老二横我一眼,转头向小理:“你真不去?” 小理面无表情:“李兄,你我都是明白人,何必耽误彼此的功夫?” 李老二愣了一下,抿着嘴。 我低声向小理:“咱这么干是不是过了点?也就一顿饭的事,要不你干脆跟他吃一顿得了。” 小理摇头。 我说:“要断就把他那念头断个干净是吧?” 小理没理我。 果不其然,李老二没再要求小理过去,一个人走到桌子跟前灌口茶。叹了一口气,突然冲到我面前,阴测测地磨磨牙:“哼!你以为我会信你们俩的事儿吗?” 他走到小理跟前,捉起小理的手就搁到自己胸前:“你要等着我。” 这李老二确实是个傻x,老子怎么看他都是个傻x。 我跟小理目送李老二逼回两滴男儿泪后狼奔而去的背影,心里头结结实实打了个寒战。 本来以为这事儿到此结束,直到夜里上床睡觉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妈妈的这事儿估计要没完了。 话说下午去赵府瞅了一眼白远之后回来已经半夜,打了盆水洗洗之后准备睡。夜晚气温低的要命我摸到一楼跟上夜小二要了床被子。 小二帮我铺好被子,我刚好上完茅厕回来,进屋直接吹了灯。 摸上软绵绵的被子我哇咔咔一声,劳累了这么多天老子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我跳上床盖好被子,哎呀妈呀~真舒服呀~~被子还是暖的~~~ 我往里头躺了一点,结果这一躺我就…… ??? 我拉开被子,我瞅一眼,我再瞅一眼,我借着门缝漏进来的光再瞅两眼。 ?!!! 小理兄弟?!! 第56章 小理在我的一声大喝中睁开眼,起身走到桌边点上油灯,屋子一下亮堂起来。 隔着光影幢幢,小理张嘴说了第一句话:你回了? …… 我说:“你这……”跑到我房里来干嘛? 小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单衣,挑着眉“哦”了一声,下一秒便转头走到床边坐下。 凉风钻着门缝溜进来,老子却原地结结实实冒出了冷汗。 “我说,” 小理看着我。 “你这……” 他还是看着我。 老子淌下冷汗:“……” “噗——” 我猛地抬头,小理此时此刻扶在床边正捧着肚子笑得直抽,“……有意思……哈哈……” 我黑着脸:“有什么意思?” 小理还在笑,老子几个箭步到桌边抓起一杯水灌下。 凉风又钻进门,我打个寒战。 “冷不冷?”床边的那位仁兄忽然不笑了,拿了件外袍过来递给我:“披着。” 接过袍子披上,小理坐到我旁边:“哎,方才就是跟你开个玩笑,生气了?” 我靠…… “没呢,”我伸手灌口水,等心里凉快下来,我说:“你今儿怎么跑过来了?” “以前你我不都是同睡一处的么?” 我把这话反应了一下就有点坐不住了:“难不成我又被什么孤魂野鬼盯上了?” 小理听这话也是一愣,转而笑起来:“非也。” 唔? 经过一番询问,小理告诉我,我跟他继续假扮情人,很有必要。 这话我乍一听有点不明白,可一琢磨就通透了。 妈妈的这李老二白天里那出老子算是晓得他不会善罢甘休了,这家伙压根就没相信我跟小理是一对儿,不还没对小理死心么? 小理兄弟拿着一双诚恳的眼睛看着我:“陈公子,这个忙你帮不帮?” 帮忙帮到底,送佛送上西,我豪气干云夸下海口:“废话,兄弟你的忙我怎能不帮?” 小理满意点个头,张口却说出一句让我足足愣了五秒的话。 他说:这回得比上回的戏做得更真,莫说是饮食起居了,就算在其他事上,也得扮得像真正的情人一般。你可想清楚了? 这话我反应之后,试探开口:“咱就像上回一样不成么?干嘛非要弄得跟真的似的?” 问题的答案交代在第二天一早吃早饭的时候。 此时此刻,客栈的大堂里头,也就是我们的对桌那边,坐着三个人。 两边的支着下巴打瞌睡,中间的那位顶着一双熊猫眼死死盯着这边帮我夹肉包的小理兄弟,时不时还对我来两记眼刀。 老子算是明白了,李老二这回要是不把小理搞到手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了。 小理趁夹菜的空档跟我讲:“昨天你晚上回来之前他就来了。” 我瞅着李老二那双熊猫眼低声问:“这兄弟不是在这儿呆了一宿吧?” 小理点头:“他方才已经跟老板娘订了客房了。” 老子心里咯噔一声:“不是吧……” 对面突然一阵动静,原来是老板娘去了那边。 “这位公子吃点什么?” 李老二拿熊猫眼横了一下:“六笼汤包。” “好嘞~” 这时候边上不知是谁突然说了句:“六笼汤包么?一个人吃?” 我转头,刚好瞧见沈清岚一脸似有似无的表情。他突然转头,看着我笑了一下,却对小理说:“咱们要不也来两笼?” 小理一笑,正准备答话,哪晓得沈清岚这时候居然在自己碗里夹了一个蒸饺喂给小理。 小理尴尬吃下。 老子当下冷汗直淌,果不其然听见对面桌的李老二“砰!”一下站起身,旁边两个打瞌睡的一脑袋砸到桌子上惊醒:“怎么了怎么了!!” 李老二一人一巴掌:“是你们少爷我!!!” 幸亏老板娘的汤包来的正是时候,当李老二怒火冲天正准备横扫千军的关键时刻,老板娘轻轻一声:“这位公子,您的汤包~” 饿火中烧是个什么概念我相信很多人都感受过,就算李老二此时的怒火再大,这时候也要被肚子里的饿火摆平。 所以李老二拧着眉坐下,开始夹汤包。 老子长舒一口气,妈妈的这沈清岚真是个事儿包,现在场面已经够乱的了,丫还跟这儿噶一脚。 结果他不只要噶一脚,他估计是打定主意要噶好几脚。 我只要是往小理碗里夹一点东西,他就会喂小理一口东西,小理自然不好推辞,只好接过自己塞进嘴里。 到最后我实在看不过去了:“喂,我说沈兄,你能别喂了么?小理快撑死了。” 小理看着我,我拍上他的肩,意思:兄弟你别担心,我来摆平他。 沈清岚一听这话先是一愣,转而一笑:“你能给他夹东西我为何不行?” 我理直气壮:“你那是塞好吧?” 他转头向小理:“那好罢小理你说,你喜不喜欢我喂你?” 小理听这话一愣,直直看着沈清岚,眼睛里貌似……有波光流转?? ??? 老子急了,一把上去拉开沈清岚直接捞起他碗里的蒸饺喂给自己,顺手也给小理来了一个,小理呆呆吃下。 老子扭头对沈清岚龇牙一笑:“我看你是不想吃这饺子,那兄弟我就帮你一把,不客气了!” 小理吃完早饭一路跟我回房半句话都没说,我估计是刚刚吃饭的时候戏做过了头:“方才对不住啊。” 小理回过神,似有似无的说了句:“无妨。” 我瞅着他这张脸,琢磨不明白这是怎么了。 小理捧着书坐在桌子边上发了一早上的呆,直到中午沈清岚过来叫我们吃饭,他才略微有点精神。 迎上去就来了句:“你来了?” 沈清岚往屋里头望望,对上我的眼:“真在你这儿呢。”转头又跟小理笑眯眯道:“找你吃饭呀~” 饿火果然连神仙都不放过,小理一听这话,脸上尽是神采:“你来找我吃饭的?” “嗯~” 沈清岚是个斜视我现在才发觉,他跟小理说话的时候老往我这边瞟。 到得午饭,李老二那桌只剩两个人。看来他们家少爷补眠去了。一晚上没睡肯定扛不住。 但就算是只有这两个跟班我也绝不能掉以轻心。 老子磨磨牙看着在旁边跟小理嘻嘻哈哈的沈清岚,搓搓下巴,这样不行,现在老子才是跟小理一对儿的,要是让那两个跟班看见沈清岚这样了我还一点反应也没有,那不得穿帮么? 于是我征于色发于声,我很有派头拎开沈清岚跟小理夹菜的爪子:“沈兄夹了这么长时间也累了,小理会自己吃。” 于是小理看了我一眼。 老子龇牙一笑,拍上他的肩,不客气。 对面两个跟班一瞅这架势赶紧撒腿上楼,估计是回报敌情去了。 老子露出胜利表情,一把捞住小理的脖子,凑到他耳边:“哥干得漂亮吧?” 第57章 垂了一下,我清清楚楚看见,小理的眼确实垂了一下。 不过就这一下。 我放开胳膊摇了两下,转头搁下筷子表示已经吃饱,转身上楼的时候心里骂了句娘。 下午的时候我找了件厚点的袍子加上,准备出门去赵府瞅瞅白远的情况。所以沈清岚嘻嘻哈哈跟小理进屋的时候,刚好跟我迎面撞上。 沈清岚望着我身上的袍子眨眨眼:“顾兄你这是要去哪?” 我告诉他我去看白远。 沈清岚似有似无地挑挑眉,我便又听见小理道:“近日越发寒冷倒是真,陈公子多去陪陪白公子也好。” 我瞄他一眼,他微微一笑后转头便跟沈清岚道:“你要的点心我已让小二买来,要不现在就拿出来给你尝尝?”说完转身就里屋去了。 我一路下楼出了客栈,兜头的寒风刮得我浑身直犯凉。上马车对着手哈了口气,幸亏今天加了件袍子。 到得赵府的时候车夫叫我,我撑开眼皮吸了吸鼻子,跳下马车仰头一看,天上一片灰蒙蒙。 按照以往路子进了赵府见着了白远。 白远今天气色不错,我喂了两盅药后顺便跟他加了床被子,他说自己大概再过个一两天就能继续上路。 我把他按回床头歇好,之后就出了门。 回到客栈已是傍晚,下车的时候天上飘着细雪。客栈的灯笼底下依旧是亮堂堂一片光景,我哈口气搓搓手,一个人向里头去。 推开房门里面没人,收拾一番洗洗睡下。 结果我把两只眼一路闭了将近一个时辰都没睡着,只好撑开眼皮对着空气走神。 大约过了刻把钟,门外一阵细微的动静,我竖起耳,有人推门,合上门,走到床边,然后一阵窸窸窣窣,躺下来。 一阵暖和贴在身后,窗外的凉风伴着细雪一阵又一阵。 曾封的这场雪断断续续下了三天,等化雪又花了四天,白远趁着这机会正正经经地养了会儿伤。终于在第十天的时候,我们一行人上了路。 此时此刻,马车七上八下,颠在路上。 白远抱着剑在我边上靠着。秦笙拉开帘子向窗外。沈清岚嘴巴一路都没消停,七七八八说个没完,小理则是在边上一副悠然的样子把玩折扇,饶有趣味地看着他,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 在跟李玉萧小王爷道完别后,我们就踏上了继续通往仙踪山的路。 本来沈清岚还吵着要在曾封多玩儿一会,结果白远抱着剑一句:“多呆可以,仙踪山你便不必去了。” 沈清岚转头跟我耷拉脑袋装可怜,我一句话给他顶回去:“你以为咱们是出来游山玩水呢?多呆一会子住宿吃喝谁付钱?” 沈清岚飞快地摇摇扇子,眼睛一转,扭头就向小理:“我想去西边的集市上再走走……” ??? 嘿?还想找小理兄弟帮你撑腰? 老子龇牙一笑捞过他脖子:“你就真这么喜欢曾封?要我说你干脆别跟咱们去仙踪山了,一路上要赶路找不着歇脚的地方没准还得露宿街头呐。” 沈清岚眨眨眼:“顾兄你会让我露宿街头?” 老子阴测测亮出白牙:“你说呢?” 小理站在边上悠闲地摇着扇子,听到这里突然一句:“仙踪山求神拜仙讲究时候,过了适时便不灵验了。要不这样,你既然这么喜欢曾封这地方,改日等咱们此行结束,我亲自陪你过来逛逛,如何?” 沈清岚“唔?”了一声,老子赶紧截过小理话头:“诶诶,他也不过就是说着玩玩,你可别当真。再说,到时候真要来的话,也是我陪他来嘛。” 沈清岚一听这话一双眼睛里直放亮光,老子斜他一眼:“好了吧,又有机会来曾封玩儿了哈?” 沈清岚摇着扇子心满意足蹬上马车,秦笙默不作声跟了上去,白远抱着剑盯了我两秒:“看不出陈公子你如此有闲工夫。” 老子摸摸鼻子走在最后头。 小理跟车夫交代了几句也上了车。 于是这般,我们一路颠颠簸簸,到现在。 我拉开车帘朝外望了眼,“这下一个城是哪里?” 车夫老爷子甩了一下马鞭:“你是说曾封后头是哪里?嘿,早就过了。” 我说:“过了?怎么这么快?” 老爷子笑:“小兄弟是头一回去仙踪山吧?这拜神求仙得讲究个时候,你们来的本来就不早,方才那位蓝袍子的公子还跟我交代了要快些赶路哪!” 我摸摸鼻子坐回车内,转头问小理:“今天咱们准备在哪儿歇脚?” 小理告诉我今天在车里歇脚。 话音刚落,旁边沈清岚立马停住了一路没消停的嘴,捞起小理的袖子就问:“今天夜里要赶路?” 小理点头。 沈清岚哎地一声叹下来,老子晓得他又有话要说了。 “话说本少爷的命怎么这么苦?千里迢迢车马劳顿,大晚上的连合个眼睡个觉都不行~哎~~” 老子拍拍他的肩:“兄弟,这还没到晚上。” 小理旁边噗嗤一声笑出来,看看我又看看沈清岚。 我拉开帘子朝外头瞄了眼,有阳光照到脸上。 “说真的,这下一站歇脚的地方是哪儿啊?咱们总不能一路这么马不停蹄直奔目的地吧?”我扭头问。 白远抱着剑靠在边上,虽说伤未痊愈可依旧霸气不减,他冷冷看着我,嘴巴张了一下,结果半路却被小理打断:“若是真须休息,等过了这延和县,便在‘境山’脚下歇一夜罢。” 我正想说什么,结果旁边突然杀出一个人影,沈清岚亮着一双发光的眼抓着小理道:“你说‘境山’?” 我插嘴:“这是什么地方?” 沈清岚回头捞起我的手,一脸兴奋:“顾兄啊~难不成你忘了,这境山的凉亭底下,咱两曾对月把酒问清曲过呀~~啊,太好了,也不晓得上回那个为你我奏琴的乐馆还在不在~~这回我定要去瞧瞧~~~” 我呆了一下,隐约记起有一回沈清岚在聚春楼点曲的时候问老子“上回在境山凉亭点的那首曲子是什么。” 想到这里我心里咯噔一下,到时候去了“境山”,沈清岚要是触景生情,又记起什么别的旧事来考老子怎么办? 上回我是怎么糊弄过去的来着? 约莫过了三天左右,沈清岚终于如愿以偿,到得“境山”。 境山不像曾封是个车水马龙的热闹地方,恰好相反,山清水秀谈不上,但绝对清净怡人。 我们一行人在山脚下找了间客栈,沈清岚吃完晚饭后跑来找我,要拉着我去上回他跟顾冉一起吟花弄月的凉亭再走一回,他摇头晃脑拿着折扇往手心一敲:“啊~~这重中之重当然是去找那凉亭旁边乐馆里头的美人听曲啦~” 老子听到这里,二话没说断然拒绝,开什么玩笑,明天一早接着赶路,这大半夜的你还想上哪儿? 结果这回我居然在沈清岚的糖衣炮弹之下取得了一次历史性的胜利,老子一路坚持到底,不去就是不去。 最后沈清岚拗不过我,只好作罢。 夜里熄了灯睡下,拿手在身侧摸了摸,合上眼。 第二天公鸡拔嗓子,我醒了,起来的时候脑袋犯晕,昨夜好像做了一个梦,可现在一点映像都没。 沈清岚扯着嗓子进门的时候我正在穿衣服,他神神秘秘跑到我跟前:“顾兄~~我昨儿晚上做了一个梦。” 我边系腰带边搭腔:“什么梦?” 沈清岚一本正紧凑到我耳边:“顾兄~我梦见你死了。” 我的手停住。 沈清岚接着说:“你变成了游魂,不愿往生,日日在这境山徘徊。” “然后呢?” “然后?”沈清岚眨眨眼:“然后我就醒了啊!” 老子干笑:“你这梦挺有意思。” 沈清岚笑眯眯自顾自地说:“我也觉着,以前从没做过这种梦呢~” 吃完早饭收拾一下我们便又上了路。马车里我靠在车壁上打瞌睡,迷迷瞪瞪里一阵寒风刮进来。 我浑身一紧撑开眼皮。 昨天晚上我做的那个梦突然记了起来。 我貌似也梦见了顾冉。话说我借尸还魂至今,来这“境山”之前还从没做过这种梦。 他在梦里好像在托付我……托付我什么事来着? 我眯起眼靠上车壁,沈清岚在我对面正捻着一块点心往嘴里放。 回头向窗外,境山已望不见头尾。 第58章 过了境山便是瑶河,接着往东再过六天行程,则达逢城。 逢城较之曾封略小,但却也是个十足的人杰地灵之地。 以上这些话不是沈清岚告诉我,而是小理。 按照以往路子,到得目的地我们的首要任务就是找家客栈歇脚,然后补点吃的。可这回却不一样。 小理告诉我他要跟沈清岚上街的时候,我还没反应过来:“啊?” 小理看上去心情不错:“清岚说他想上街走走。” 我边收拾东西边搭腔:“噢。上街是吧?那你们能帮我带双靴子过来么,厚点的。” 沈清岚闻言扒过来左看右看:“顾兄你的靴子没破啊!” “谁告诉你我是因为靴子破了才要买的啊?大冬天的我想买双暖和点的不行?”我摸出张银票递给小理,转头让秦笙帮忙把白远的东西搬进去。 秦笙瞄了沈清岚一眼跟我说:“里头掌柜的说是有空余两间上房,被子火炉全有,我估摸着是不是给小白公子订一间。” 我搓搓下巴,白远身体还没痊愈,待遇是应该好一点。 “那行,你先跟掌柜的要房,我一会儿去付银子。” 回头准备再上马车搬点东西下来,结果发觉小理还在。 “你们怎么还不去?” 小理看沈清岚一眼,笑吟吟跟我讲:“啊~那陈公子要不要跟我们一道去?” 我朝沈清岚看了眼:“这馊主意又是你出的?” 沈清岚摇摇扇子望着天。 我回头向小理:“兄弟不是我不买你面子,一会儿我还要整理东西,去不了。” 小理看着我一下,道:“那我们先去了。” 半夜的时候我一个人躺在床头,睡不着,披了件袍子准备去茅厕蹲个坑,结果半路看见白远房里还亮着灯。我一摸袖子,貌似没带手纸。 推门进去的时候,白远正坐在床头看书。 见我进门一愣,把手里的书往床里头一搁,“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我端张椅子坐下:“你不也还没睡么?” 白远盯着桌上的油灯没吱声。 我左右看看找个话讲:“这贵宾房就是不一样哈,你瞅瞅这被子要比我那屋里的厚好几倍吧?” “嗯。” 我把椅子拖到他床边:“这屋子住着挺舒服哦?” 白远看着我,烛光底下一双眼睛没什么神:“还行。” 我拍拍他的肩:“兄弟你精神貌似很不佳呀?” 白远道:“估摸是路上没怎么休息好罢。” 我点头:“要不明天咱们再在这里多呆一天?” 白远顿了顿,整整被子躺下:“我累了,陈公子也赶紧回去歇着罢。” 点个头,准备出屋,结果记起一件事。我心理斗争一下还是决定开口:“小白兄弟,” “嗯?” “你有手纸不?” 白远确实对得住他从小在刀枪棍棒里泡大的名头,我只觉一道眼刀掠过脸皮,顿时周身寒意四起。白远使出独门绝技要隔空运功削老子,我赶紧运气压入脚板心,撒丫子闪人。 此时此刻,我手里拿着小二兄弟那儿借来的手纸,蹲在茅坑。 回房的时候,白远房里的灯熄了,但是秦笙房里的灯却亮了起来。 我几个箭步回了房,结果刚一蹬进门就听见楼底下一阵动静。 我扒在走廊朝下看,楼底下大厅两位仁兄此时此刻正勾肩搭背满脸通红地打着醉汉步。 我一眯眼,略微一惊,发觉喝醉了的好像只有一个。 沈清岚咬着牙扛着小理叫小二:“小兄弟,劳烦帮我一把。” 老子几个箭步下楼,沈清岚见人一咧嘴,我说:“这是怎么回事?” 他顿了顿,道:“小理公子喝醉了。” 我狐疑,伸手帮忙:“你们出去喝酒了?” 小理还不算很重,沈清岚换完手长长舒一口气道:“嗯。” 我看着这小子的脸,表情实在不自然。果不其然又听见他道:“你把他扶回屋罢。” 转身上了楼。 我扶着小理,到得二楼,他红着脸垂着头,一路上嘴里自言自语。 我把人扶到床上,转身倒了杯水。 他躺在床头,烛光底下一张白脸微微发红,长长的睫毛跟把刷子似的。 我把人捞起来靠着,拿勺子勺一瓢水。 床头仁兄牙齿一夫当关。 老子气乐,怎么就醉成这样? “小理?” 他微微睁开一只眼,看见人后喃了句没听明白的。 “喝水了。”我说。 他又说了句。两个字。 啊? 我伸头凑过去听。 “子贤……” 淡黄的烛光底下小理迷迷糊糊一双眸子却清亮得要命,我微微一怔,就觉着领口被人一拉,浑身朝前一栽,软软的一片就这么贴了上来。 第59章 我反应过来愣了一下,脑子里要命闪过一个念头。 接吻是项技术活。 熟能生巧才能手到擒来。 亲男人跟亲女人其实就是个举一反三的问题。 所以接下来我捞住了对方的头,就着老子还魂前实战演练的丰富经验,按照以往路子鱼龙摆尾,单刀直入。 局势果然峰回路转,小理瞬间从势均力敌到兵败如山倒,压下防线后还想拼死一搏,结果老子出其不意,乘胜追击,最后终于在第二回合后让他败下阵来。 所谓兵忌骄,骄则隐祸根。正当老子得意洋洋准备把人放回床头的时候,突然背后一紧,接着头向前一栽,最后两眼一抹黑。 温热的一片贴着脑袋,老子心里咯噔一声。 现在的情况是这样,我的头磕在小理的肩上,一只手搭在对方的腰上,小理则是脑袋后背两手抓,一个用按的,一个用搂的。仔细听,还能听得出他嘴里在迷迷糊糊地自言自语。 简单来说,他现在跟我使的这招,叫做“拥抱”。 小理的一双眼在烛光地下清亮得要命却貌似还没酒醒。利索,可老子现在心脏要比任何时候都跳得利索。 所以出门的时候老子栽一跟斗。 第二天一早,白远跑来叫我。 我顶着一双熊猫眼收拾好东西,出了客栈。 蹬腿上车的时候,沈清岚叫了我一声,抬头却刚好撞上小理的脸。 他朝我微微一笑。 我把包袱搁好,沈清岚指指小理旁边空着的位子:“顾兄~坐这儿。” 小白这时刚好上车,瞟一眼:“你站着作甚?” 我看一下天表示等人齐了再坐下。 沈清岚道:“现下人到齐了,顾兄你赶紧坐下来吧。” 废话!老子当然要坐下来。 一屁股落在小理边上,沈清岚笑眯眯道:“我方才问过车夫,他说仙踪山就快到了。” ?这么快? 小理在边上接过他话头:“估摸这一路不停,过几天便能到了罢。” 我点个头,抓了件袍子盖到腿上。 小理愣了一下,笑起来,拿胳膊拐了我一下。 老子差点跳起来,顿时大气都不敢出一个,却听见耳边道:“昨个多谢了……” 我倒抽一口凉气:“啊?” 小理接着道:“我听小二说是你把我扶上楼的。” 哈? 老子干笑:“不谢不谢……” 约莫连着五天的日夜兼程,我们一行人终于到得仙踪山脚下。 本来途中有许多地方可以歇脚,但是因离仙踪山越近,被各种妖魔鬼怪袭击的可能性就越大。小理兄弟打定主意要一路直奔目的地,于是现在,我们到了。 仙踪山坐落于敛河的半腰子边上,南面暂州,北临阁城。山脚风光,与普通山脚无异,但若自山腰仰视而上,则会发现,郁郁葱葱碧满目,朦朦胧胧潜云雾。 以上这些话大多出自一个人口,小白脸阎王。 没错,就是小白脸阎王。 别问我他是怎么冒出来的。实际情况是,我们一行人刚到目的地,他就已经等在这儿了。 小白脸阎王这回乃是身带公务而来,小理一下马车便被他捞了去。 山脚下头没有客栈,准确来说连一个人都没有。 我记得车夫老爷子上回说过,我们这回来的很有些迟。可能正是因为这样,这里才人烟稀少。 小白脸阎王跟小理讲完要事之后,便告诉我们:山下没有住的地方,若是要歇脚,得上山上。 此时此刻,太阳当头,既然只山上有住的地方那就上山。 仙踪山上果然有住的地方,此时此刻,月亮爬上枝头,我站在灯笼底下瞧着红飞檐木头门站定,小白脸阎王告诉我们,这里是专门给诚心拜仙的人准备的住所。 入夜之后,小理出现在我卧房里。 我问他怎么这么晚跑过来了。 他没答我,直接走到床跟前坐下。 ?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啊? 小理拿着扇子把玩:“我跟你说过吧,这仙踪山是灵气聚集之地……” “这里有妖怪?”我截过他话头。 小理似笑非笑:“唔,记性不错。” 我眯了眯眼,端了洗脚盆子出门。 洗洗干净后准备入睡,熄了灯爬到床上盖上被子。 旁边有个人,反正就有个人。 半夜我起夜,回房。又起夜,然后再回房。约莫四更的钟敲过之后,我又想起夜了…… 虽然是这样,但是我到最后还是睡着了。 并且做了个梦。 梦什么我不记得了。 只晓得小理一早上一脸严肃地看着我:“你是认真的?” 我瞄了他一眼,没搞明白他在说什么。 结果这个时候小白脸阎王过来了。 大堂。 早饭是糯米粥,我吃得还算饱,搁下筷子转头准备问小理什么时候可以开始拜仙。 结果话还没说完,小理就转头走了。 我扭头问小阎王:“他这是怎么了?” 小阎王表示不明真相。我把今早上小理的表现跟他说了遍,小阎王听后,领我到客房,袖子里摸出本册子:“你等我一下。” 事实证明,拔根汗毛比腰粗,小阎王果然是地地道道的地仙,本事通天。 他告诉我昨个夜里发生的事。 知道事实后我冷汗淌下来。 昨夜里,就是昨夜,我起完最后一道夜之后入了眠。 悲剧发生在我入眠之后。 经小白脸阎王口述,我,是在梦里头把小理给吵醒的。 小理醒后以为我不舒服,拿手准备探探我额头,结果睡梦中的老子一把跟他抓了过来,连着身子一拖,给人脸上结结实实来了一口。 要是事情到这里也就算了,结果事实果然更残酷,老子来了一口还不够,嘴里跟着说了句要紧的话。 老子探头问小白脸阎王:“有几要紧?” 小白脸阎王龇开闪亮白牙,放出一颗原子弹: 你那时捞着小理的腰,你说,你中意他。 听到这里我的下巴掉到地上,小白脸阎王捧着肚皮大笑。 反应过后老子捞住他的脖子阴测测:“你不是骗我的吧?” 小白脸阎王一脸高深莫测:“你那个时候还喊了小理的名字呢~” 我收回手,冷笑两声不置可否。 小白脸阎王凑到我跟前:“哎呀~你们俩怎么还在闹别扭?难不成真想把前几辈子的事再闹到下辈子去啊?不是我说你……” 老子捞住重点:“你说什么?” “我说,不是我说你……”“不是,上一句。” “难不成真想把前几辈子的事再闹到下辈子去……” “什么前几辈子的事?我跟小理前几辈子认识?” 小白脸阎王一愣:“你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 “记得你跟丞相公子叶少然的事啊?” 我的脑子电光火石,拎起小白脸阎王就问:“这关小理什么事?” 这回小白脸阎王的脸彻底白了,反应过后回过神来,他望着我,张嘴放出最后一颗原子弹:“小理就是叶少然啊。” 第60章 红口白牙一张嘴,口说无凭。 阎王小白脸告诉我:后天乃是新近时日拜仙的最好时机,灵气骤聚仙力甚极,可在凡间开启上古神器,到那时候,他就借着这仙踪山的灵气,让我到“凡尘镜”那里“回顾”一下第八辈子的事。 他说完一脸凝重天地可鉴,郑重表示:小陈兄弟,到那时候你可要挺住。 哈? 我气乐,生死簿上白纸黑字,老子前八辈子一路炮灰过来,最后没一回合着眼蹬了腿的,类似经历老子经验丰富。如今回顾第八辈子的事,要挺住?老子挺住个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第八辈子事还没个交代,现在有个屁可挺住? “小陈兄弟,虽后天事才临头,可在这之前我要劝在前头。远有施酌陶逐,近有小王爷李玉箫,一个话没说开,一个打天窗说亮话。死一对,活一对。虽说施酌陶逐最后把话说明白了,可这辈子也已经完了,下辈子碰不碰得了头还没个准。兄弟你当初一碗孟婆汤灌下去,这辈子还能遇上少然算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当初的事乃是天灾人祸,怨也怨不了哪个。要是这心里头再不通透,你还指望有几个下辈子?” 小白脸阎王看我一眼,接着道:“你莫皱眉,要说这上头两对你不甚了解只晓得个头尾,我不多说。那沈六顾六你总看得通透吧?真真假假他们俩自己都分不清,更何况晓得对方到底是怎么想?最后只能玩个虚头,结果虚头玩到半路就有一个蹬了腿,下地了心里还有个想头,往不了生只能托梦给沈六,变成游魂日日徘徊在那境山之上,到头来也仅仅只能盼个下辈子遇见重新来过。兄弟你是个明白人,思此及彼,少然改写生死簿寻你两世,若这回仍未有个结果,难不成你真还指望下辈子?” 我看着小白脸阎王,听着这些话,心里琢磨一些事。 小白脸阎王的话大多时候虽词不达意,但此刻我却听得明白。可话归话,一切还要在搞明白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后再说后话。所以我现在脑子里无非只有一个念头:早点到凡尘镜那里,把上辈子的事看个究竟。 不过在此之前,我有两个问题,必须搞清楚。 “小白脸阎王,我有个话想问你。” 他略微醒神:“什么话?” 虽然脚板心有火烧,但我还是尽量客气:“你晓不晓得,小理跟我一直以来都没把事情来龙去脉搞明白,”老子冷笑一声:“他居然把沈清岚当成了我陈一宝。小白脸阎王,我问你,你当初到底是怎么跟他交代这事的?” 小白脸阎王一怔,反应过后脑袋一缩,猫到一边掐起指头来。 老子按住心头火,看着他脸上一下白一下青,嘴里唧唧歪歪没个消停。最后终于掐完,他伸过头来龇牙一笑:“嘿嘿,我好像出了点错。” 老子接上他话头:“我是借尸还魂,你跟小理说,我是‘投胎’入了个富贵权臣胎。”“呃……这……” 老子阴测测:“我上了国公小公子的壳子,你告诉他我这辈子的身家背景跟他大致相同。你晓不晓得沈清岚的身家背景跟他更相同?”“我说的是大致……” 噢~“你还跟我们算出了个模糊不定的相遇时间,那你搞没搞清楚,沈清岚也刚好是那个时间跟我们相遇?”“都说是算,也不一定准……” “那你还跟他算出,那个故人这辈子在家里排行老六,结果沈清岚他也排行老六。”老子狞笑一声拎起小白脸阎王的领子:“标志性的条件全部说错,模棱两可的条件挨个儿全中!你到底算的是我陈一宝还是沈清岚啊?!” 小白脸阎王脸彻底白了:“失误失误……” 我放开人,顺一口气坐下,灌了口茶,接着问第二个问题:“我还有一个问题。” 小白脸阎王上下嘴皮一抖:“你且说来……” “小理的手上有生死簿,当初为什么非要回地府找你帮他算,而不是自己亲自查看生死簿来找我的下落?” 小白脸阎王闻言愣了一下,舒了口气坐下来:“他在地府当判官的时候私自改写过你的生死簿,你要知道,生死簿一旦被改,改写之人不仅自己要受惩罚,而且被改写过的那几页生死簿,也是不能查阅了的。” 话听到这里,原来如此。 回到卧房的时候,我收拾了一下东西。外头一片灰蒙蒙,我就着厚厚的辈子,爬上床准备眯上一眯。 这时候小阎王突然过来找我。 他问我能不能下山帮忙买点东西回来,他现在一下有事脱不开身。 我没多问,拿了银票下了山。 小阎王要我买的东西很简单,就是一些日用必需品,例如药草,吃的,喝的,一些用的。 可要命的是,我现在才反应过来,仙踪山脚下荒无人烟,这些东西,必须去临着仙踪山最近的暂州城里买,可这“最近”,一个来回,貌似也够我走的。 我沿着敛河往南徒步,终于在太阳下山之际到得暂州。 围着街道寻寻觅觅,最后总算把东西买得差不多。 最后还剩一样,我一路见人就问,结果路人全都告诉我:我要买的那些草药只城里的“梅盏药铺”才有,现在酉时,已错过时候,只能再等到明日申时,也就是下午三四点的时候,待那药铺开门才能买到。 这样不是得在这里留宿一夜?我不由好奇:这梅盏药铺一天只开几个小时?有个什么讲究? 路人告诉我,讲究倒没个什么,这铺子什么药都有,只此一个规矩烦人。 入夜,我找了间客栈住下。 第二天公鸡打鸣,我早上城里头晃了晃,下午一路直奔“梅盏药铺”,等到开门,终于买齐草药。 回去的路上,雇了辆马车,一路颠簸。到得山脚后,我付了车钱,开始上山。 月黑风高,周遭的风凉的刺骨,可回望这仙踪山上,依旧草木旺盛,把个路迷得我晕头转向。 不知是什么时候,大概是半夜三更之后,我七手八脚爬了不晓得几长的路,终于回归组织基地。 推开大宅的门,院子里安静的很,细风微微刮起,我走在一道道回廊里。 回廊的灯笼底下,一排屋子的蜡灯全熄。只有那么一间房里的,还亮着。 我愣了一下,疾步过去。 推门进去的时候,一阵暖风缓缓擦起,那个人正坐在桌前,灼灼的烛光映得那张脸俊美十足,灯火底下人影幢幢,他一双眼睛却清亮得紧。 我把手里的东西搁下。坐下灌了口茶,左右看看,开口:“你还没睡哪?” 小理看着我,道:“你也没睡。” 我打个哈哈,再灌口茶,顺道拿手心蹭蹭衣服:“啊那啥,我这不是帮小阎王出去买东西了呢嘛。” 小理看着桌面,没做声。 我舒口气,里屋去拿了洗脚盆,正准备出门去。结果身后人道:“且慢。” 我扭头,干笑:“还有……事情?” “我有话要同你说。” 小理起身,深蓝的袍子扫在地上,越来越近。 我原地捏紧脚盆咽咽唾沫,以标准站姿立正。 灯光底下,这人缓缓向我过来。 下一秒,人已近身,我只觉浑身往前一栽,咯吱窝底下肩膀上头,就多了两只胳膊。 反应过来,我也不自觉抱住了小理。声音缓缓传过来:“你到底不是他……可我……” 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听他在我耳边低声道:“一个时辰就好……一个时辰就好……” 我怔怔站在原地,屋内,灯火阑珊。 第61章 第二天公鸡打鸣,我撑开眼皮往旁边一瞧,心里咯噔一声,穿起衣服直奔小白脸阎王那里。 踹开房门拎起人,老子压住心头火:“小理人呢?!” 小白脸阎王莫名:“你没跟他一道去?” “去哪里?我只跟你说好今天要去山上看凡尘镜,我能跟小理去哪里?!” 小白脸阎王愣了一下,道:“今个早上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他说了,他便告诉我,想早些上山。” ?今天早上才晓得的?那他昨天跟我说的那些话…… 对了,小理这回来仙踪山是求仙拜神的,今天是拜仙的最好时机,也难怪他一大早就上山去了。 我松开小白脸阎王,他拉了拉领口灌了口水,坐到椅子上沉默了一下,跟我道:“此时已到观看凡尘镜的最好时机,你现下想的如何?” 还能想的如何?事情不明不白哪个会甘心?小白脸阎王今天早上才把事情跟小理讲清楚,第八辈子的事,老子又怎么能落下? 我站在原地告诉小白脸阎王:“迟看早看都是要看,你只管把我带过去。” 此时此刻,我跟小白脸阎王站在云雾缭绕的高山之上,面前却是一片通透的水帘。 小白脸阎王告诉我,这就是“凡尘镜”。 我走到水帘跟前,伸手拂过,水流丝毫不被阻截。 小白脸阎王道:“你可想明白了?” 我点头。 小白脸阎王满意一笑,踩上云头飞至水帘的最高处,广袖一挥,霎时间一道白光脱出水流直奔我脑顶心。 回过神来,我站在水帘面前,看到一个青衣服的少年人出现在里头,周身是别样光景。 小白脸阎王告诉我:这个人便是第八辈子的我。 第八辈子的我姓郑名一宝,字子贤,家住江南堂州,有幸出生在一个做生意的富贵家庭。 祖上三代一颗独苗一路树到了我爹这一代,终于一个变四,二老婆肚子里一蹦蹦出三个,大老婆不甘落后,蹦出一个,这一个便是郑一宝,也就是我。 古代有云,立嫡不立长,虽说我在家里排行老四,可还是被各位长辈视作往后继承家业的首要人选。 所以从小到大,不谈琴棋书画,只要是你看见三更半夜屋里还亮着灯以书盖脸打瞌睡的那位,不出意外,十个有九个都是我郑一宝。 对,没错,你没看错,确实是点着灯打瞌睡。 所谓人算不如天算,虽说家里百般栽培,可少爷依旧是少爷,家里头排行老幺兼职嫡子一号,奶奶宠着亲娘疼着,犯了错不能罚,生病了下人自己打嘴巴,要什么给什么,甚至连最基本的东西,吃喝拉撒挖个鼻屎都恨不得有人伺候周到,望子成龙?他也就是个奢望。 于是这般,在这帮人的宠爱之下,我郑一宝渐渐长大。 长大的郑一宝再也不会在三更半夜点灯打瞌睡。花眠柳宿温柔乡,觥筹交错美人旁。一个量到质的飞越,基本上跟顾冉断袖子的时候是一个路子,连这“美人”都一样,全是男人。 不错,堂州郑府四公子,他天生就是个断袖。 俗话说的好,夜路走多了,总有撞上鬼的时候。 第八辈子的老子,没撞上鬼,撞上了一个人,一个美人。 那是一个春色昭昭的早晨,堂州江的江亭之上,有二人对桌而眠。 一个是郑府上的四公子,郑一宝,另一个则是他的竹马好友,柳府大少,柳辰。 二人皆是昨日共饮江上月,一早抬头大白天。 郑一宝趴在江亭底下的石桌上头,搓搓鼻子撑开眼,推醒身边好哥们准备一道回去。 二人踏阶而下,待得半路,柳辰却发觉自己身后好友已不见踪影,再一看,原来郑一宝同志此时还立在亭子里头。 柳辰过去,发觉好友貌似在眺望什么地方。于是循着他的目光一同望去。 江头柳树倚春风,白马轻袍少年郎。 只见那江头的柳树底下,两个骑马的年轻公子,似在阔别。 耳边鸟鸣,柳辰回神,正准备拉走好友,哪晓得扭头一瞧,这郑一宝就跟得了老年痴呆似的望着远处柳下阔别的二人,嘴角却难掩惊喜之色。 再循其目光而视,原来郑一宝却是在看着远处其中一个骑马的蓝袍公子。 远远望去,柳辰不由一呆,只见那蓝袍公子面容精致,眉目绝美,举手投足之间便可见尊贵之气。 脑子里电光火石一闪,柳辰心里咯噔一声,果然听见身旁好友此时开口,吟了句歪词: 江亭风外初发,不知君自何下,粼波偏舟慕折柳,伴得风华成画。 话音刚落,柳辰只觉眼前绿袍闪过,再一看,原来是自己的断袖好友,直奔那江头送别的公子去了。 于是这般,第八辈子的郑一宝,就这么跟丞相府里的二公子,结识上了。虽然当时郑兄弟还不晓得这叶少然是当朝叶丞相的儿子。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顺理成章,结识过后,郑一宝同叶少然便成了朋友。原来,那日在江头初逢之时,自己的叶兄,正在送别他的另一位朋友,郑一宝听后表示,叶兄刚刚别了好友,便又交上另一个好友。自己真真是来得巧来得妙。 叶少然似笑非笑,不置可否。 大约认得了半月左右,二人偏舟湖上,对月而饮已是常事。叶公子是个闲雅之人,满腹诗书却不迂腐,赞得了镜中花,吟得了水中月。泛舟湖上,手执彩绘折扇,烛下观影,悠然自得。 郑一宝本就在第一眼的时候就对叶少然有所倾慕,更何况此刻月色渐浓,湖上微波正好,郑一宝看着对面饮酒之人,眉目若画神色悠然,心里头,真真喜欢得紧。 于是乎,就着这月影幢幢,觥筹交错,烛光底下郑一宝被晃昏了脑袋,也不管这叶少然是不是同道中人到底对他有意无意,居然二话没说,情不自禁亲了过去。 叶少然先是一愣,转而轻轻一笑,反亲回去。 湖上波光灼灼,柳叶剪影,烛里唇齿相交间,糊涂的只一人。 郑一宝是个祸害,郑老大这么说。 自从最后一回“湖上泛舟”过后,叶少然便再也不见踪影。郑一宝在家里没有一哭二闹三上吊,可就是茶饭不入。自己派人出去寻人不说,还整天让他大哥托衙门里的朋友上街寻人。 郑一宝是个断袖郑家人都晓得,当初还为这个事闹过一阵,事到如今,老夫人只求自己儿子能在断袖的空挡为郑家延下一根香火,别无他求。可郑老爷表示,要不死在外头,要不断了念头。 这回叶少然的事算是又一个风波,死小子居然还敢为了个男人茶饭不思?郑老爷要气断气了! 连着几天下来,郑府算是被郑一宝闹得人仰马翻,郑老爷外头做生意,好容易回家一趟差点被这事气昏。 一顿鞭子下来,郑一宝踏实了。 结果踏实没个几天,他派出去的人有了叶少然的音讯。 说是在“亦城”的一间客栈里头发现了人,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姓梁的男子。 郑一宝闻言,心中了然,上回叶少然跟他说过,他们初见时自己在江头送别的那个朋友,便姓梁。 自己猜得果然没错,少然为人闲然自得,处事淡定,哪会一提到一个人名字的时候就不经意间流露出黯然之色?可他一提到这“梁兄”,便是如此。 郑一宝再细细一想,少然告诉他自己来自京城,如今入江南多日,乃是过来游山玩水,顺道送送友人。可几日相处下来,郑一宝却发觉他“虽多日来此,却并未游玩过任何一处”,可见他根本不是为了游玩而下江南的。 若那人真跟他只是好友关系,也不会千里迢迢来此送别吧? 郑一宝皱眉,现如今又得闻少然在“亦城”,“亦城”乃是跟京城相反的方向,不可能是少然回京的途中偶遇好友。思及此处,郑一宝暗想,可莫告诉我这送了几千里的人,只是你的好友。 郑一宝略略往深一想,却又发觉不对。若这二人乃是情人关系,依着少然闲散不为世俗所拘的个性,为何不跟姓梁的一道离开,非要来个千里阔别?而且少然每每提及这“梁兄” 的时候,又为何总是一副黯然之色? 难不成……少然只是单相思? 事情理明白,郑一宝当机立断,收拾盘缠带了几个人,当夜直奔“亦城”。 到得亦城,果真见到了叶少然。 “久别重逢”,郑一宝脑子一热,拉人就道:“你真在此处,可让我好找!” 叶少然见人略略一惊:“你怎么来了?”回头便对身边的白衣公子道:“梁兄,这位就是我在堂州认识的那位酒友。” 酒友? 郑一宝心里咯噔一声。耳边只听那“梁兄”道:“幸会。” 郑一宝果然没猜错,叶少然果然是单相思。 答案揭开在当天夜里郑一宝上茅房的途中。 大半夜的时候,那位“梁兄”的房里头还亮着灯,郑一宝起夜上茅房,往这边过的时候却听见了叶少然的声音从里头传出。 “你也晓得我是为何而来。” “为何而来那是叶兄的事,不过此刻,还请自重。” “寻你直下江南,假送别以作托词,难道你还不明白我……” “自然明白,不过恕梁成不能接受。” “为何?” “我不晓得叶兄是如何看我,可我,至终只把叶兄看做兄弟,别无他想。” …… 郑一宝没再听下去,默默如厕回房,心里暗暗下了一个决定。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早,梁成收拾行李准备离城,叶少然紧随其后,郑一宝领着人跟上。 待得街头,郑一宝躲在小巷口处,见叶少然截住梁成马车,晓得他估计是要阻止梁成离城,于是当机立断,对身后伸手一挥,跟来的几个壮汉一涌而上。 之后的事情,便如小白脸阎王告诉我,郑一宝领着一帮人上街抢人了。这抢的便是叶少然。 顺利成章,梁成在混乱中打马离去。 再之后,便只剩下郑一宝跟叶少然。 “你到底想做什么?” 甩下这句,留下怔怔的郑一宝,叶少然拂袖而去。 接下来的事也如小阎王一早就跟我说过的那样,郑一宝依旧迎难而上不怕各种艰难险阻,追着那叶少然的屁股后头直达京师。 郑一宝到了京师,依然追着叶公子不放,又是街上偶遇又是暗中写信,这种状态一直持续了大概小半个月,二人的关系渐渐开始缓和下来。 这天,二人又在街角“偶遇”,叶少然简直哭笑不得,每天跟着自己身后转,这厮精神怎么这么好? “哎呀,这不是叶兄嘛?今天天气真真是好,叶兄你也出来散步?” 叶少然本来说自己是出来有事,结果挑眉一看眼前人一副窃喜的模样,改了个口,道:“嗯……是啊,郑兄你也是来散步的?” 郑一宝一听,唔?今天少然心情不错? “是啊是啊,我也是出来散步的。不过眼下已经围着大街绕了一大圈,这太阳快要下山,正想找个地方歇歇呢。叶兄你要不要一道去?” 叶少然略略想了一想,点头。 就这么一来二去,街上偶遇了大约四五回,这两人又重混在了一起。 郑一宝是个活宝,馊主意那是一样一样的。这天,他差人把叶少然邀出来,吃酒。 夜幕渐渐降临,郑一宝领着叶少然顺着大街这么一溜达,最后杀进了一家酒楼里。 郑一宝摇着扇子进门,左右看看,十分热闹,正心里暗喜琢磨着等下也要搞个人来自己这桌唱首曲子,结果转头却对上叶少然面无表情的脸:“叶兄你不高兴?” 叶少然不紧不慢地摇扇子:“还行。” 郑一宝搓着下巴,是不是少然不喜欢这里。于是说:“要不咱们还是去别的地方?” 叶少然瞧着郑一宝那张脸,说了句:“不必,这里挺好。” 郑一宝咧着嘴乐。 入了座,老板过来招呼,叶少然在郑一宝掏出银子前出手,一张银票递到老板面前:“换个单独雅间。” 老板乐呵地收了钱,立马置了个雅间。 郑一宝坐在安静的雅间里头左右看看:“叶兄,里头的雅间着实贵得紧,咱们就在外头喝喝酒不就得了,再说这外头又是歌又是曲的,多热闹?” 叶少然悠然摇着扇子,含笑:“我是过来陪你喝酒的,又不是来看外头这些人的。” 唔? 这个时候木门突然响了几下,老板领着一帮人往屋里头来。 郑一宝一瞧,原是老板领了几个眉清目秀的琴娘过来了。 叶少然眉头不露声色皱了一下,郑一宝还没反应过来。 琴娘们跟他俩挨个儿倒了酒,其中一个走到叶少然这边的时候停了一下,不动声色将自己的手帕落在了桌边。 回身便开始抚琴。 郑一宝自打这几人进屋就没搞明白状况,左右看看跟叶少然小声:“咱们好像还没叫抚琴的过来吧?” 叶少然把玩着折扇,眼也不抬地对那几个琴娘道:“出去吧。” 琴声乍停,其中一个人道:“公子你说什么?” 叶少然皱起眉:“出去。” 郑一宝发觉不对头了,结果正待开口,对面一个琴娘忽然凑过来直接坐到叶少然身上:“哎哟这位公子说什么呢?”这位正是那个落手帕的。 叶少然皱着眉,不动声色推开人。 郑一宝见到这一幕当即一惊,拍案而起:“你作甚?” 其余几个立马凑过来按住郑一宝:“哎哟这位公子~” 郑一宝脑子里的弦断了,她们这么一按自己一时没反应过来,只觉着红艳艳的嘴唇要往这边凑。 这么一下彻底傻眼了,妈妈的他郑一宝天生就是个断袖从没碰过女人,你说眼下这扎在女人堆里被按着亲他娘的算个什么事儿? 他被埋在人堆里想高喊一声,两只胳膊往外推人。 结果一只手把他拉了起来,眼一对上,是叶少然。 两个人玩命似的往外跑,刚才楼子里那群女人太可怕了。 天上的月亮又大又圆。 半路停下来,二人气喘吁吁。对着一看,哈哈大笑起来。笑了一会儿,郑一宝发觉面前的人在看自己:“怎么了叶兄?” 叶少然顿了顿,移开目光,说:“你我找个湖边,对坐吃酒如何?” 郑一宝一听,惊喜,一下子心猿意马,仿佛记起了好多天前他们刚认识的那段日子,也是泛舟湖上,饮酒聊天。 “好!” 此时明月当头,二人已坐在湖上的一叶偏舟之上。依然是月明美酒夜光杯。 湖上的雾波渐浓,这场景真真是像极了那会儿,于是乎,郑一宝的脑袋一下又糊涂了。 满上一杯酒,赶紧喝下,左右看看,发觉对面的人,好像在……看自己? “叶兄,你怎……” 叶少然满上一杯酒,赶紧喝下。 ? 叶兄这到底是怎么了? 叶少然没怎么,就是觉着此时眼前场景熟悉,心中有所想法而已。 郑一宝跟自己满上一杯,端着杯子坐过去,也不晓得是酒劲上来了还是怎么地,郑一宝大胆搂上叶少然的肩:“叶兄,你说咱们两能够相遇,是不是缘分?” “怎么突然这么说?” “啊……我就想啊……” 沿湖边观柳影,举着杯子对着夜空这么一饮,转头却见月光洒到对面人脸上,叶少然一双眼睛,此时此刻清明的紧。郑一宝愣住,心中暗想,到底不虚此行,自是明月好景湖上现,也抵不过美人对坐心头来啊。 正要张嘴说话,突然觉着眼前一暗,温润地两篇嘴唇边轻轻贴上来。 郑一宝愣在当场。 叶少然也不晓得是不是喝醉,他只知道自己亲过去的那一瞬,心里有一个念头:若是一只杯子,茶倒满的时候是很喜欢,那么他现在对郑一宝,至少不是个空杯子。 二人关系自这“湖上一游”后,便变得日益亲密起来。 郑一宝觉得自己不虚此行,他觉着,这回同上回不一样,至少此时的叶少然对他,绝对是有一点喜欢的。 事情照这个路子发展下去,基本上前路阳光大道。 可人算他总是算不过天。 突然天降一个“盗窃重臣之室”的罪名劈头压下来的时候,郑一宝还没搞明白是个什么状况。 叶少然站在木栅栏后头捏着他的手告诉他:别怕,我会救你出来的。 几日过去,郑一宝一个人蹲在大牢里,叶少然终于在一天中午的时候赶来。 他面露难色,郑一宝不明白是什么情况。叶少然告诉他自己会尽力想办法。 事情其实是这样: 当初叶少然追着梁成屁股后头跑的时候,叶府里头就开始有所传闻,叶夫人派了几个人早在叶少然第一回下江南的时候就跟着了,上回亦城里头街上抢人那码闹剧,再加上郑一宝一路穷追不舍到京师,又是街上偶遇又是府里送信,这事儿早就闹得沸沸扬扬,京城里头想巴结叶家的晓得了丞相公子喜好断袖,于是投其所好,更有些傻到家的领着一帮兔儿爷上门拜访。 这下可要了老丞相亲命了,他德高望重却吃了王八亏,百口莫辩啊。一怒之下,竟迁怒这“始作俑者”的郑一宝,并且把他当成了让叶少然追着屁股后头跑的梁成。 于是可想而知,这倒了八辈子血霉的郑一宝就稀里糊涂的被安了个没原委的罪名,莫名其妙的打入天牢了。 现在的情况是,老丞相不想留着这么个祸害,他跟自己儿子表示,自己稍稍动一下手指头就能让这小子下地。 叶少然跟他老子解释,这人根本就不是自己当初追着的那个人。 老丞相说,既然不是那个人,你又不喜欢他那你现在这么着急干嘛。 不喜欢那是不可能的,所以叶少然无言以对。 事情大概僵持了几天,老丞相关着人不放,叶少然没法,只好跟他老爹说,自己是半点也不喜欢这个小子,请爹放人。 老丞相不是傻子,早在牢里头安插眼线,每回叶少然去看人的时候,什么情况他都会知道。 半点不喜欢你去看他干嘛? 是真不喜欢,只是玩玩。叶少然说。 老丞相狐疑看着他,难道你不晓得你爹我早就发觉是那个小子一路追着你来京师的?就算你不喜欢他,他只要在京师一天,就会缠着你不放。 叶少然皱眉,知道要是自己不跟郑一宝暂时切断瓜葛,老爷子是不会放过他了。 这天他又来了一回牢房,见到郑一宝,左右看了看,果然有人盯着。 他还是那句话:我会把你救出去。 出了牢门,叶少然心里头像有一块石头堵着,自己爹是个什么路子他比谁都清楚,他要真想这么干,弄死郑一宝简直手到擒来。 再这么拖下去不是个办法。 这天他去看郑一宝,在好几个牢头的眼睛底下,他还是跟郑一宝说上了话:郑兄,你我得暂且分开一段时间。 郑一宝傻眼了,这是个什么话? 刚刚说到这里牢头便过来。 第二天就听见郑一宝在大牢里受了刑。叶少然跑到老丞相那里,满腔怒火,指责他怎可乱用私刑? 老丞相端着茶杯,告诉他,这还算好的。 叶少然知道再也不能等下去了。 经过深思熟虑后,他在心里暗暗下了一个决定。 郑一宝一个人趴在大牢里,屁股上是血块,板子打的。他被抓的消息很快传回了堂州。老爷子直接气得下不了床,郑家生意耽搁,亏了不少。消息又传回郑一宝这里。 郑一宝开始琢磨,开始后悔,很有点后悔,很是后悔,十分后悔。 他想回家。 这天,叶少然带着药来看他了。 命人跟他上完药,一个字也没说就走了。 郑一宝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 牢头边吃中饭边拿筷子指着他道:你真以为自己能癞蛤蟆吃天鹅肉啊?叶二公子丞相府上下心尖上捧着的人物你也敢高攀?不过是跟你玩玩罢了你还当真? 好几天过了,叶少然果然没来。 郑一宝吃着牢饭精神有些恍惚,他带到亦城来的几个下人刚才过来带了个噩耗:郑家生意上的合作对象出现问题,说是贩卖假货,郑家现下正在被审查。前几日老丞相上朝递了一本过去,说是此案情节严重务必请大理寺严查,并加以重惩。郑家一时大乱,老太太急火攻心,一下子去了。 叶少然是下午来的,他给郑一宝带了个消息,梁成在霖州染上疫疾了,自己马上要连夜赶过去。他还说,要不是他当初阻止自己截住梁成,他也去不了霖州,不会染上疫疾。 叶少然看着郑一宝,狠下心:萍水相逢,不过玩玩而已,你就敢拦我,你以为你是谁? 什么……?他还是…… 郑一宝恍惚地歪在地上,直勾勾地盯着空中某处。 叶少然没看出郑一宝有点不对,于是接着道:你我根本就只是玩玩而已,识相的赶紧回去,”凑到栅栏跟前,希望郑一宝在能看得懂他眼神的暗示:“别再留在京师,明白么?” 郑一宝根本没看懂什么暗示,相反他此时听着这些话惊呆了。 叶少然心道他无辜,可又不忍,看着他因受刑连坐都坐不稳的样子,暗暗告诉自己,他是无辜的,不能再让事情这样下去。他在这里自己爹肯定是不会放过他,与其这样,还不如…… 攥着拳,叶少然暗下决心,冷下脸来走到木栅栏跟前,拿出袖子里的玉牌,上面刻着的就是当初郑一宝写给他的那首歪词。 他站在栅栏前头把玉牌丢过去,黑暗的牢房里目光清冷“郑一宝,你我从此……再不相干……” 郑一宝捡起玉牌,小心翼翼在衣服上蹭了蹭。 上头的刻字清晰可见。 堂州的初春真真太美,桃花半藏清风的光景,怕是这辈子都难以忘怀。亭子底下要没看那一眼多好,或是不去认得那个人也好,跟着自己的兄弟酌酒偏舟,湖上观柳,那该有多好? 叶少然反应过来的时候姓郑的已经吞下整块玉牌。 “郑兄……?!快!!开门!!” 牢头手忙脚乱摸着钥匙,等钥匙到手的时候,房里的人早就断了气。 …… 面前一片灰白。 凡尘镜的画面停在这里。 我站在原地,脑子里莫名其妙却全是小白脸阎王的话:小理愿受天劫却也要改写生死簿,寻你两世…… 老子管他以前到底发生过什么事,你当初到底是真是假,我只想问你昨天那些话是个什么意思?不知道我就是姓郑的,你说那些话又是什么意思?! 小白脸阎王过来拍我的肩:“还好吧?” “我要见他。” “啊?” 我说:“我要见小理。” 小白脸阎王掐起手指,眯眼皱眉,沉吟良久。 良久过后我怔怔听他道:小理曾经改写过生死簿,有因就有果,他会受劫。仙踪山的高山之巅,有块接近天府最近的地方,那里云雾缭绕仙气弥漫,若有身负劫难之人,巳时便会降下天闪。之后不论是魂飞魄散或是转世投胎,抑或被劈入地下十八层削肉炸骨,都不可知。 我手忙脚乱松开小阎王,玩命似的往山顶跑。 此时此刻,我站在高山之巅,满目沧夷渺茫,脚下是云流宛转。 “小理!!” …… “叶少然!!” …… “叶少然!!!” …… 不远处一片微微白光,好似人影,泛着星星点点,渐逝渐远。 光星消散,烟雾缓缓逝去。 “叶少然……?” …… 漫山遍野的烟波浩渺,脚下闲云流转。我怔怔看着空地上唯一剩下的那块玉牌,说不出一个字。 第62章 下午白远秦笙跟沈清岚在小白脸阎王的带领下拜完仙神。 第二天一早我们整理行装,准备回去。 马车在山脚等了许久,小白脸阎王说送我们一程,我问他白远跟沈清岚怎么还没下来,小白脸阎王说他不知道,一大早就没看见他们两个。 约莫个把时辰后,白远才背着包袱姗姗来迟。 人过来,一声不吭地要上马车。小白脸阎王朝他身后看了看:“沈公子人呢?” 白远朝我看一眼,对着空气吐了句:“先走了。” 秦笙看小阎王,小阎王看他,他看我。 昨天回去的时候我看见他去了沈清岚的房间,直到夜里上茅厕我再往沈清岚屋前过的时候,房里还有两个人影。 马车起行。 小白脸阎王一路送我们过了阁城,便道了别。 白远一路一直盯着我,我知道,可我不晓得他是什么意思。 终于在道别小白脸阎王约莫刻把钟后,马车渐渐爬上斜斜的山道,白远开口。 “你是怎么了?” 我看他一眼,他说:“你就不想问问我,沈公子怎么回事?” 秦笙在旁边看我,我说:“怎么回事?” 白远盯着我,不讲话。 我回盯他两秒,算了,问去问来不都是顾冉的事,跟老子有什么关系。 可白远不会按常理出牌,我不知道他接下来说的话有多要紧,但是他的表情很不好看。 他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我已全都告诉他。 说完之后他便叫住马车,人有三急。 车夫老爷子把车停在山头子后下车,旁边找了块石头垫屁股,捞着杂草说想歇息一会儿,秦笙下车透气,点头道:这段是山路,一口气赶完确实累得慌。 我坐在车厢里看着窗户外头走神,伸手在包袱里摸个东西。 马乍惊嘶,马车跌下山崖的时候,我还在琢磨刚刚白远说的话。 我没有下地府,可我灵魂出窍,见到了地府无常。白面兄弟是白无常,黑面兄弟说他叫黑无常。这两位在上回去地府的时候没跟我打过照面,可此时二位仁兄却对我煞是热络,搭着我的肩膀叫我郑兄弟。 留下顾冉的壳子,我们从山崖之下一路飘去,阎王老爷此时正在灵则境,要我速去见他。 黑无常告诉我,灵则境是阴界之地,虽在凡间,却只有死后之人才能看见。 灵则之巅有个亭,亭子底下有汪湖,湖面飘着一缕缕白雾,黑无常接着告诉我:这湖里可以看到阳界的事物。我打此处经过,里头的光景果然看得一清二楚: 山还是那座山,崖还是那片马车摔下去的崖。 只是山头子上多了一座坟头,坟头上飘着白烟,烟雾底下插着几株香。 我眯起眼,坟上趴着一具死尸,白衣服。坟头没有祭牌,只有一把剑。 这高山在这云雾缭绕里头,却时不时有路人经过。 卖油翁挑着油担打此处过,悠悠的曲调越来越远: “……常羡人间琢玉郎,天应乞与点酥娘…… 试问岭南应不好,此心安处是吾乡……” 远处,山更高水更长。 旁边的黑无常在我边上道:“灵则一时辰阳界便是一年,这里头便是阳界一年之后的光景。”他拍拍我的肩:“郑兄弟,凡间的事莫多留恋,你跟阎王殿下也算有交情,说几句好话下辈子让他给你投个富贵胎,要比这个还要好的富贵胎。” 我皱眉,回头再看那片碧湖,里头却转过另一道光景。那是沈家丞相府邸,众人戴白。湖面急急一转,便又换了一番光景,我极目望去,却是那白雪皑皑山头,境山之巅。 境山…… 白无常在旁边道:这座山头前些天刚发过雪崩,说是山上死了个姓沈官宦人家的小公子,你说这人啥点头?什么时候去境山不好,偏偏这时候。哎,那山上本就有一个魂没收,这下又多一个…… 后头的话我没往下听,裹着袖子径直往前。 到得凉亭,小白脸阎王坐在亭内,我绕过石桌到他跟前。 小白脸阎王见我不惊不喜。 微微风过,我站在亭下。 第八辈子,第九辈子,第十辈子…… 郑一宝叶少然,抑或是我陈一宝跟……小理。 一阵风起,亭内寂静无声,我听到自己的声音: “听说天劫可以共历,我若是不投胎……” “回了地府,便就是再跳个还阳河的事,我包你下辈子富贵无忧无扰。共受天劫其后不可知,乃是下下之选……”他截断我话头,微微一笑:“你可想清楚了?” 碧湖的光景历历在目,三辈子一百多个年头还阳河边走三回,若是错过这回,我还能有几回? 攥起拳头,那么一瞬,心中豁然通透。 “自然想得清楚明白,阎王老爷,我们打个商量……” 第63章 阎王老爷合上册子。 “讲完了?” 他点头:“生死簿上就记下这么多。” 我撇撇嘴,摇着扇子道:“阎王老爷你莫诓我,这陈一宝生死簿后头的书页少说也有三张,你却告诉我讲完了?” “讲没讲完且不说,我问你,若是你,这几人的命理,你选哪个?” 我搓搓下巴:“这顾沈二人真真假假连自己都分不清,最后只能试试探探玩个虚头,下地了都还有这个想头,不好不好。至于这白远,虽生性傲然,却十足糊涂,一条道走到黑不晓得回头,可终还是求而不得,自然也算不得好。” “那你到底觉着谁比较好?” 我再搓下巴:“若是真要我选,便只有这陈一宝略略胜上一筹。统共三辈子一百多个年头还阳河边走三回,且不说这叶小公子宁受天劫也要改写生死簿寻他两世,就算是后头那第十辈子,二人互不晓得竟也能相互爱慕,真真算得上是奇缘未了,求而得之。这好事两件他全占了,我不选这个选哪个?” 他笑吟吟不答话,半响看着我道:“阎王老爷当初许了那陈一宝三个想头,让他把这三个想头全都刻于三生石之上,若是有朝一日他能再看到那三生石上的字,便能记起当初的事情,重识他的爱人。” “阎王老爷?你不就是阎王老爷么?难不成是你前头的那个小白脸阎王老爷许给他的?对了,我听说你本是凡界的凡人,是因为受劫如今才呆在地府当阎王的?我貌似还听说你以前当过判官?” “不错。” 我顿了顿拉回话题:“对了,方才你说陈一宝看到三生石会记起前事,难不成这陈一宝现在还活着?” 他笑吟吟还是不答话。 我眯起眼,顿了一下,准备开口,结果阎王老爷突然打断我的话,直直看着这边道:“若你就是陈一宝,这三个想头,你当如何?” 我愣了一下,开口道:“三个想头?那好,这第八辈子第十辈子的,我都要。” 他亮着一双眼:“都要?未免太贪心。再者这第八世可不随人愿,虽说叶少然无心犯错,可也犯了错,而且叶老丞相却也着实在‘郑商一案’里参了一脚,间接害死了郑家老夫人,这恩怨未了的,你确定也要?” “自然要,生死簿上白纸黑字都写着,这十辈子就一个小理,叶少然也还是小理,只不过当初天意弄人,如今陈一宝好不容易记起前世,阎王老爷许他三个想头,这第八辈子的事怎么要不得?” “若是我,那年初春的前头,月亮趴在枝头,偷闲躲静,顾家府里蜡灯下的一本《礼记》盖在脸上,鼾声四起,梦里头依旧是昨日的楼前月台,美酒入樽。心里无事无人,不忧不扰。那回初春风光正好,依旧是与好友一道同游江上,歌声美人玉樽一个都不能少。待舫花宴毕,便登了江头寻得那江亭,就着青花石桌而眠。至于这第三个……”我看看阎王老爷:“我还没想好。” 他笑道:“唔……都是好事,第八辈子虽嘴上说无妨,却也不想回忆。” “这三个想头也仅仅三个,不回忆最好的,那回忆什么?” “至于这第三个,你没想好,可陈一宝却想好。要不要……同我一道去那三生石畔看看?”他说完微微一笑,这神态我莫名熟悉。 此时此刻,我站在忘忧台前,天地苍茫一片,周身仙气漫漫,恍若立于高山之巅,脚下云流婉转。 忘忧台是凡间通往阴间的必经之地,位于阳界,却属阴界。忘忧台前是忘川河,忘川河旁,便是三生石。 “这就是三生石?” 阎王老爷点头一笑,我向前:“第八世郑一宝追至京师寻叶少然,不料被叶家暗地扣上罪名打入大牢乱用私刑,这算糊涂账一笔。郑府出乱,叶老丞相其间作梗,郑家老太太急火攻心而死,郑叶两家结下大仇,这算糊涂账第二笔。叶少然当初为保这郑一宝离京演了一出‘终不再见’的好戏,却不料这郑一宝却死在了牢里。这是糊涂账第三笔。如此一想,这叶郑二人的第八辈子,恩恩怨怨真真假假几句话委实难以说清。若是我,这三笔烂帐到底如何,绝是再投十回胎也难想明白。更何况坦然释怀?怕是那第十辈子重遇小理的陈一宝,到最后也没想通透吧?如此一来,我到真真有点想晓得晓得这陈一宝最后到底是如何处之了。诶对了,最后那陈一宝到底跟小白脸阎王打的是什么商量来着?”阎王老爷略略一呆,回神过来便领我到忘川河畔。 我极目抬头,骤然一道水光乍起,天地间浮波满目。 我怔怔看着那张跟我一模一样的脸,那人隔着忘川之水,临风立于另一番光景之前:“自然想得清楚明白,阎王老爷,我们打个商量……” “听说共同受劫之人便是入了六道轮回也能投胎到一个地方。叶少然第八辈子欠我一句话,小理这辈子又欠我一句话,我琢磨了下,不如这样,就让我承了他一半天劫,待得我跟他有朝一日重入后世,便再把这句话说个明白,怎么样?” …… “阎王了老爷你算跟我有些交情,八辈子稀烂桃花运我且不计较……” “若能再投人胎,权臣世家荣华富贵前程似锦,这回我都不要。只小理一个,亭下相识,江边相逢这些都随你,我只求跟他下辈子还能再见一回,只这一个。” …… “同受天劫其果不可知,必要决绝断然。本殿许你之后,便不可悔改。本殿且有一问想问你,那第八辈子的事,你真已想明白了?” 清风过,树影越发斑斓,那人豁然一笑:“自然清楚明白。” …… “天劫之后便入地府作鬼差?好!” “三生石上前世今生,天劫过后便往事随风忘尽前尘,不如这样,本殿许你三个想头,你且刻于那三生石之上,待得有朝一日能再遇故人,到这三生石跟前,便可记起前尘。” …… 画面一转,便又是另一番光景,我站三生河的这头,那人立在三生石前隔着忘川之水,一笔一划: 若是想头,便就着那第十辈子,德丰二十年,初还魂到顾府里的前几日,二人坐在烛光底下就着沈秦二人之事商量计策,我还是陈一宝,他还是小理,我为沈秦二人犯愁,他帮我。哪还晓得什么第八辈子恩恩怨怨,谁是叶少然,谁是郑一宝?待得计划已成,夜深月明,提了灯笼便送他离府。 这第二个,则是往仙踪山的路上,聚春楼里,灯火明亮,歌声美人玉樽一个都不能少,偏就只在人堆里看见那一个侧影,一曲《梅花引》悠悠扬扬,美酒入樽,心里无忧无扰…… 此刻画面戛然而止,满目烟波浩渺,云雾缭绕。 周身忽然水光乍起,天地间骤然变色,再一回神,却发觉身边竟是另一番光景。 我怔怔站在小街的这头,满眼竟是德丰二十年的光景,漫天细雪纷飞,不见一个人。 我呆了一呆,阴间一个时辰阳界便是一年,我待在阴间也不知多长时候,如今这阳界,是多少年?人还在不在? 眯起眼,客栈门口灯火通明。 恰恰是德丰二十年那个雪夜,此刻却偏偏不见一人。 一阵寒风起,我裹起袖子往回。 耳边风声很大,脚下是银光白雪。 不知什么时候头上细雪乍止,我停住步伐,抬头便看到一把油纸伞撑去漫天飞雪,伞下看得到伞外白雪飘然。 “敢问这位公子可是姓陈名一宝?在下冥界阎君小理,不知可否交个朋友?” 漫天的银光白雪,他此时就站在我的面前。不晓得多少年过去,这张温柔的模样依旧不改当初。 德昌二十年的那个雪夜恍若隔世,漫天细雪纷飞,回忆洪水般涌入脑海,此刻,清晰得紧。 湖上夜饮甚欢,京师重遇相知,或是牢前相误难解,戏实难辨,相欠一句明话…… 三辈子一百多个年头还阳河边走三回,就算是第八辈子的旧事,到头来也终不过是生死簿上的凡尘一话。世间沉浮恩恩怨怨,白纸黑字它能记下几多? 一阵风过飞雪起,心中豁然通透,我忽然记起当初自己在三生石上刻下的最后一段字: 顾家府中烛下谈谋策计,为沈秦二人犯愁,聚春楼里美酒玉樽,赏琴静观侧影,或是德丰二十年我们往仙踪山的路上,冬意正浓…… 我陈一宝这十辈子三百多个年头里,再美的想头,也终比不过德丰二十年的那场大雪,他撑伞走在小街的繁华尽处,回头看我。 金飞玉走,瞬息光阴。 还好如今他在,我也还在。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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