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斯文腹黑(?)图书馆员X严谨无趣的上班族 严丞,凡事一丝不苟、照表操课的「乏味泰斗」, 最讨厌的就是那种温和型的人。 偏偏面对那个图书馆员和善的语气与温柔的微笑, 他总是无法出口拒绝, 既借了计划外的书、还参加了预定外的活动, 日程表更因此乱得一踏糊涂, 最该死的是,他竟然无法在对方面前掩饰真实情绪! ——那家伙真的是个危险人物。 所以说……说的就是你,祁析! 那个讨厌的图书馆员,不要再笑着靠过来了! 封底文字: 「今天朋友送了螃蟹给我,想趁新鲜送一点给你。」 「送给我……是现在吗?」严丞一下子站了起来。「你知道我家在哪吗?」 「知道啊,我们第一次同行的时候你不是说过了吗?」祁析轻快地回答。 「是吗?」严丞抿了一下嘴角,克制心里的「一点点」开心。 挂断电话之后,严丞心里隐约地期待了起来。 祁析有点洁癖,所以……房子是什么时候打扫的?摆设都很整齐,嗯,厨房也很干净。还要提前摆好一双干净的室内拖鞋…… 不对!严丞突然停了下来。我现在是个被打扰了音乐和阅读时间的人,我应该生气才对,究竟在期待什么! 这一定是祁析的巫术! 人物介绍: 祁析:图书馆馆员,个性温和,学识广博,外型白皙俊秀。总是带着笑容,脾气温和,但也有绝不妥协的地方,只是隐藏得很好。 严丞:上班族,性格严谨有条理,表情严肃,生活单调。对于温和得让人无法拒绝的人很反感,因为自己会不由自主地被牵着鼻子走。 第一章:乏味「泰斗」的麻烦 「先生,您好,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有的时候总会莫名其妙讨厌一类人。说讨厌似乎也有点过分,总之就是天生不喜欢或者不擅于应对而已。严丞也有一个小小的问题,他最受不了温和型的人。而现在,他就面对着这样一个人,这令他烦恼极了。 严丞此刻正在区图书馆打发他的周末,因为发呆的时候盯着某个面带微笑的工作人员而遭到了询问。「嗯……」他努力装作一副深沉的样子,飞快地思考着借口。 「啊,我知道了,您是想借这本书吗?」图书管理员笑着递出了手上的书本,「已经归档完毕了,您可以借阅。」 严丞的视线移到了书的封面上,下一秒他睁大了眼睛。那黑色的封面上有着油画描绘的人类纠缠在一起的肢体,暗红的「sex」字样十分醒目,旁边的中文书名是《两性生活史》。这样封面就充满了暗示性的一本书让严丞有些措手不及,怎么回事,这究竟是什么书啊! 根本不用思考,严丞立刻推开了对方递过来的书:「我,我并没有想借……」但是一不小心用力过度,他的话还没说完书就被他推掉到了地上。书本落地的声音引起不少人的观望,严丞十分尴尬,急忙捡起来:「对不起。」 这个年轻的图书管理员并没有生气,只是依旧温和地笑道:「啊,不用紧张,我是用科学健康的眼观来看待的。」 什么科学健康的眼光,难道你还有不健康的眼光吗?「我真的没有想借……」严丞在对方带笑的目光下更加窘迫了,真是本令人尴尬的书,这个时候似乎说什么都不合适。对方只是微笑又耐心地等着他的回应,他就觉得十分难以说出什么抗拒的话来。「……我借!」最后他只能妥协了。 所以说最讨厌温和型的人了,走向自助借书区的时候严丞在心里再次坚定到。这类人说话礼貌柔和、总是面带微笑、一副好脾气的样子。面对这种人,自己就不懂如何拒绝,总是被牵着鼻子走。严丞讨厌这样。 现在是周六的下午三点半,图书馆的玻璃落地窗可以看到外面晴空万里风和日丽,图书馆的庭院里也有懒洋洋沐浴着阳光的读者,总之是个非常美好的周末午后。但是严丞的心里万分阴霾,借书事件令他不想继续待在图书馆。 发生意外事件就是严丞心情糟糕的原因。他十分讨厌不在计划内的事情,只有一切都井井有条、按序就班才能令他安心。而现在,某个过分热心的图书管理员毁了这个周六。几乎是迁怒一般,严丞在离开图书馆之前认真看了大厅里的值日表,这个之前从没遇到过的图书管理员是谁?他记住了那张笑容柔和的照片下「祁析」两个字。 于是「讨厌太过温和的人」在今天直接具象化为「讨厌祁析」。 严丞并不是个任性爱记仇的家伙,只是他的死穴就是计划和规律。今天借了「计划外」的书,在「计划外」提前离开图书馆,真是糟糕的周末。还有什么能够更糟呢?严丞忍不住拿出他的日程本翻看。他的日程表一向是手写,不用电子日程表,黑色的硬皮笔记本让他更有安心的感觉。 现在,多出「计划外的一个小时」令他有些焦虑。或者应该去健身,不行,不能打乱健身的频率。或者去加班更好一些?但如果被发现私自加班大概又要被经理训了。严丞烦闷了起来,这样一脱离计划就焦虑的自己真是有些可悲。但是更糟的事情很快就来了,他的电话响了起来,而分组铃声是他最不喜欢应付的那一组。 「泰斗,我记得你上次说欠我一个人情?」电话那头是叶逸云,他的损友之一。「泰斗」是严丞的外号。 「是的。」严丞声音有些僵硬。 「那我是不是有机会获得一次『朋友权利』?」这是损友们开玩笑得出的产物,能够让严丞脱离他日程表计划的「朋友权利」。不过这项权利十分不容易获得。 「是的。」严丞咬牙切齿。 「那我想要求一次『娱乐之夜』,大家见个面喝几杯怎么样?」叶逸云一副忍笑的声音,他一定也觉得「朋友权利」「娱乐之夜」什么的十分可笑,但他偏偏还要用一本正经的口吻来说。 「什么时候?」严丞拿出了日程本,心里默念:不是今天不是今天不是今天不是今天不是今天。 「时间待定,等夏天淇回来以后再说吧。我只是提前通知你,让你做好准备。」 「谢谢,」严丞松了口气,但还是忍不住说,「可你这种做法更加令人无法安心。」 「这是我的目的啦!」叶逸云笑嘻嘻地挂断了通话。 严丞收起手机,翻了翻记录项,完全没有发现夏天淇回来的时间记录。那家伙似乎说过归期不定?一群损友! 幸好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基本是在严丞掌控中度过的,没有什么意外事件,每天的生活都按部就班,十分有规律。 严丞就是这样一个人,因为极度缺乏自控力,所以每天要重复着规律的生活才能安心,或者说过着枯燥乏味的生活才能令他感到安心。 「泰斗」就是一号损友夏天淇中学时候给严丞起的外号,全称是「乏味泰斗」。严丞的生活基本就只有工作,没有什么平常的兴趣爱好。偶尔的娱乐是去图书馆看书,也偶尔借一些感兴趣的书回来当做睡前读物。 不过那本《两性生活史》,严丞一页都没有翻开过。 这个星期六也是个天气不错的日子,严丞想着很快就能摆脱上周令他心情变糟的书,连脚步都不由地轻快了一些。在自助区还掉了那本封面就充满误会暗示性的书,他有些愉悦地回到了上周停留过的书架附近徘徊。 是不是该选点哲学书看呢?反正看不太懂,或许看着看着就犯困了吧。而且这种常人看起来有些枯燥无趣的书,大概比较适合自己的形象?严丞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肤浅有些好笑,于是难得处于休闲状态的他也干了点天马行空的事——他对书架上的哲学书们点头道:「产生这种想法真是对不起大家……」 「噗……」旁边传来一声轻笑。 严丞一抬头就看到了那个微笑着的讨厌的祁析。总是在同一个人面前失态,纵使严丞被社会磨练出的厚脸皮也有些扛不住,他有些局促了起来。 「对不起,」这次是祁析率先道歉,「我不小心听到您说话,请见谅。」 「啊,没什么。」严丞有些尴尬地挥挥手。 「您或许是想到哲学书籍比较无趣吧,」祁析似乎习惯了向读者介绍书籍,十分自然地接了下去,「如果您对哲学书感兴趣,我向您推荐Robert C.Solomon教授的《The Big Question》,这本简明哲学导论很适合入门读者。再次为我的失礼向您道歉。」 「不用在意,是我说了奇怪的话,」严丞觉得自己都要脸红了,连忙表示。不过对于这种彬彬有礼的道歉他真是十分应付不来,短暂的空白以后,他又没话找话道:「啊,你说的那本书在哪?我看看怎么样。」 「在这边,请随我来。」温柔和善的人说道。 ……就这样,严丞再次踏上了不归路。 这周严丞又借了一本「计划外」的书。他的心情除了非常糟糕,还有更多的无奈和复杂难言。那个温和型的人多说几句话,他又不知道该如何拒绝。严丞彻底得出了一个结论:祁析真的是个危险人物,必须远离!不,他早就知道必须远离这一类人,温和型的人真是太讨厌了! 不过出于好奇,严丞还是在睡前阅读了祁析推荐的那本书,确实如他之前预想的那般,一连好几天他都很快产生困意入眠。 这令他对哲学书充满了严重的愧疚感,全部都是祁析的错! 现在,是这周工作日的最后一天,这个星期进行到现在都是井井有条的,一切按序就班。严丞在「晚上八点至九点三十分加班」这一条上打钩。打钩代表开始做的事项,划掉则代表已把此条事项做完。 但是在接近晚上八点三十分的时候,这一切被一通电话打断了:「泰斗我回来啦!」 「嗯。」严丞继续看着文件。 「真冷淡,我离开了这么久你都没有想我吗?」电话那边传来故作委屈的声音。 「没有。」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那人嬉笑了一下又继续用元气满满的声音问道,「你今晚有什么计划吗?」 「加班。」 「果然,」电话那头咕哝了一声,「我给你带了礼物,要来拿吗?」 严丞停了几秒,看了眼还没处理的文件又回忆了一下十点到家的计划,果断拒绝道:「你懂的。」我讨厌日程表被打乱的感觉。 「哈哈哈,」那人一阵笑,「每次打断泰斗的计划最愉悦了!好啦好啦,是我不对,我忘了提早和你说。但是我这边有个小型Party啦,你来坐一会儿吧?」 「再见。」严丞皱眉,摁下了手机的挂断键。 严丞有写日程表的习惯,从早到晚每一个时段做什么都有详细的计划与记录,并且他总希望在没有意外发生的情况下严格执行。 日程表里计划外发生的事,分为不可抗事件和可选择事件,可选择事件又分为值得做的事和不想打破计划去做的事。这是一个典型的计划外可选择事件,而严丞一点也不想为了这件事违背今晚加班的日程安排。 打电话来的人叫夏天淇,严丞的一号损友,性格开朗跳脱,常常以蓄意破坏他的日程计划为乐。这是他莫名其妙结下孽缘的一个朋友,或者说是他莫名其妙结下孽缘的朋友的弟弟。 严丞正准备继续加班,办公室的电话就响了。他无奈地拂起额发。「晚上好,经理。」 「刚刚天淇发信息来说我虐待下属,我想一定是你又在加班了。」电话那头是严丞的上司,夏天淇的继兄周凛。 「我是自愿加班,不会上报加班费,经理放心。」严丞有些烦躁地转动手上的笔。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觉得你偶尔放松下也不错,况且天淇一定给你带了礼物。」 「那你怎么不去。」严丞知道事情继续发展下去他一定没法和他的好友兼上司死扛,于是换了个角度负隅顽抗。 电话那头干巴巴说道:「他什么时候想过要邀请我……」 严丞叹气:「好吧好吧,我会去帮你看看他的。」 在加班计划前打上叉,这条计行程终止了。严丞有些不愉快地瞪了那个叉几秒,加上一条「参加夏天淇的聚会」,犹豫了一下,没写上终止时间。可恶的夏天淇再次成功毁掉了他顺心的一天,严丞真希望那个家伙去参加个环球旅行,耗时越久越好,他一定不会想念他的。 严丞认识夏天淇的契机是因为周凛,多年的同学身份使他们自然而然地成为好友。而夏天淇,是因为冷静自持的周凛从一开始就不擅应付他活泼开朗的继兄弟,倒是身为好友的严丞常常救场。于是发展到后来,反而严丞与夏天淇更像一对兄弟。 按照夏天淇的说法,严丞和周凛是乏味无趣二人组。严丞是「乏味泰斗」,而周凛是「无趣天王」。但周凛是无药可救型,严丞是奇葩型,所以严丞更加有趣一些。 把所有文件归类重新摆放好,严丞收到了夏天淇关于聚会地址的短信。叹了口气,严丞可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趣的奇葩,他只知道夏天淇这个家伙一定是他的天敌! 今晚所谓的小型Party其实是夏天淇旅行半个月回来的洗尘聚会,地点一如既往是他经营的酒吧「者者轩」。 「者者轩」本来是茶铺的名字,但却被夏天淇移花接木拿来做了酒吧名,问他为什么,他只说是有趣。夏天淇就是这样一个人,大大咧咧、甚至有点不明所以。周凛曾无奈的表示,他这个半路出现的弟弟的人生观大概就是由「有趣」构成的。 找了附近熟悉的的车位停车,严丞刚走到酒吧门前就看到歇业通知。夏天淇每回自己占用地盘,酒吧就歇业,真不知道他怎么做生意的。严丞摇头,推门而入。 「夏天,泰斗来了!」严丞刚进门就被熟人发现了,夏天正是一号损友夏天淇的昵称。 「喔,泰斗!我就知道你不忍心抛弃我!」夏天淇在吧台边和几个人不知聊着什么,一见到严丞就大咧咧挥手打招呼,简直像见到熟人就不停摆尾的大型犬一般。 夏天淇是个总挂着笑容的青年,虽然不是娃娃脸,但因为活泼的性格总让人觉得有些孩子气。他有着干净利落的亚麻色短发,打扮上看起来像个大学新鲜人,但实际上已独自经营酒吧好几年了。 严丞走到吧台边坐下,脸上没什么表情:「这种时候就会找你哥帮忙了?」 「如果要对付泰斗的话,天王总是很有用的。」夏天淇乐呵呵地说。他随母亲到周家起就几乎没管周凛叫过哥哥,开始或许是因为小孩认生,但后来更象是一种奇怪的别扭。 严丞伸出手:「礼物。」 「难道你就是为了礼物来的吗?」夏天淇立刻耷拉下眉毛做委屈状。 「瞎了。」严丞表态。 夏天淇吐舌,十分爽快地从发礼物的袋子里掏出了一件T恤:「喏,这个是给你准备的!这件T恤上面是纳西族的东巴文,你猜写的是什么?」 严丞知道夏天淇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只好思考了一下,东巴文是象形文字,那看清图案就好猜了。他努力辨认T恤上的图案,好像是个人举着渔叉在捕鱼:「什么意思,捕猎?」 夏天淇摇头:「太粗俗啦泰斗!意思是『有所收获』。」 「有所收获……」严丞看着那个图案,觉得挺有趣。 「还有这个藏银挂坠、普洱茶、珊瑚珠、小匕首……这些都给你啦!」夏天淇又呼啦哗啦掏出一大堆玩意。 严丞倒是有些在意:「为什么选了『有所收获』给我?」 「其实是这样,」夏天淇挠挠头,「我呢,前一段时间不是失恋了吗?这次刚好在旅行途中……咳,又遇到了一个很有趣的人。所以算是有所收获吧,我也想把这份喜悦分享给泰斗……」 严丞几乎是立刻把T恤丢回给夏天淇:「太令人发指了!居然这种恶心的理由!」 「泰斗!」夏天淇捧心,一副被伤害的摸样,「难道你不为我开心吗?而且我这也是对你美好的祝愿……」 严丞对于夏天淇这种「必须恋爱」的生活态度一直接受不了,他换男友的速度往往快于严丞记住那些人速度。但夏天淇并不是花心大少,他每回都是付出了真心的样子,但往往每次都不长久。这对于严丞来说简直是人类未解之谜,夏天淇除了「过于」开朗以外,对情人是相当专一体贴的,简直就是那种处处为对方着想的模范型,可是每次他都不能逃脱被甩的命运。严丞虽然受不了他「恋爱大过天」的态度,但还是很敬佩他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精神。 「你哥知道了没?」严丞憋了半天,只提出了这个问题。 「关他什么事。」夏天淇撇嘴。 很好,周凛又要吐血了。虽然严丞也不理解好友为什么这么关心弟弟的感情生活,但还是决定回去给他通个气。 「礼物收下了,我回去了。」严丞看看手表,觉得自己或许能赶上十点钟到家那条计划。 「说起来从没见过严先生和其他人交往?」就在严丞觉得自己挽回了这个夜晚时,酒保一句无心之语给他之后的生活制造出一场可怕的麻烦。 「交往?」夏天淇笑了起来,「从我认识泰斗十几年来,他就没和别人交往过!我一直怀疑泰斗你……难道性冷感?啊好疼!」 严丞赏了夏天淇一个爆栗:「我只是觉得很麻烦而已。」 「啊,怎么会麻烦?难道不是很棒吗!」夏天淇眼神闪闪道,「那种自己无法控制的喜怒哀乐的感觉很有趣啊。」 「你这个恋爱狂,」严丞鄙视道,「一点也不有趣,我讨厌失控的感觉!」 「泰斗你总是一个人就不寂寞吗?」夏天淇一把握住严丞的手,一脸悲悯同情道。 严丞甩开他:「我过得很充实!」 酒保偷偷给乐手递了张纸条,于是音响里传来歌手要笑不笑的声音:「为了纪念老板的新恋情,接下来这首《恋爱症候群》送上!」 大家哄笑了起来要敬酒,夏天淇笑嘻嘻地挥手致意。严丞趁着这个空档迅速离开,省得夏天淇又拖着他啰嗦。 「关于恋爱症候群的发生原因,至今仍然是最大一个谜。不管性别年龄职业体重学历长相和血型,没有一个人可以免疫。有些专家学者研究后相信,恋爱是内分泌失调所引起。却有别人认为恋爱属于滤过性病毒,像感冒无药可救但会自动痊愈。不管你同不同意,自古到今许多例子证明。恋爱不但是一种病态,它还可能是一种变态……」 急急忙忙穿过人群,严丞把酒吧的喧闹丢在身后,不过他还是听到了那首歌,并且非常赞成他听到的最后一句! 十点钟到家,半个小时洗漱完毕,半个小时回顾总结今日行程、列下明日计划。十一点开始是阅读时间,严丞还有那本祁析推荐的《The Big Question》打发时间。十一点三十分就寝,十二点以前入睡。 对了,还要给周凛发条简讯,关于夏天淇又开展了新恋情。 我只是对感情问题比较无感,不是性冷感。最后,严丞还是在意夏天淇的瞎话。 恋爱真的超级麻烦,虽然没有亲身体验过,但严丞起码见过身边同学与朋友与人拍拖交往。恋爱不仅会影响情绪,还会浪费很多时间。而且不论是神态亲密还是肢体接触,只是想象一下都让严丞起鸡皮疙瘩。因为家庭原因,几乎是独自成长起来的他难以想象生活被另一个人入侵的感觉。 「啧,我绝对不要谈恋爱!」想到自己某天会爱某人到掏心掏肺不能自已,严丞就打了个寒颤。 夏天淇回到周宅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虽然他不太愿意成年后还住在周家,但经不住母亲的劝说。他只好约定,当他终于下决心组建自己家庭的时候就搬出去。其实夏天淇何尝不想与母亲多相处,但他毕竟姓夏不姓周。更棘手的是,心里总把自己当做外人的他越来越不知道如何与那个冷面天王相处了。 「你终于回来了。」就在夏天淇蹑手蹑脚准备穿过客厅的时候,周凛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是天王啊,我回来了。」夏天淇尴尬地咳了一声。 「妈已经睡下了,你不用那么紧张。」 「她睡眠不好,我怕吵醒她……」夏天淇故作淡定地走上楼梯,但忍不住腹诽:我怕的是你啊大哥! 「……」周凛也不拆穿他。 「你下楼泡咖啡?」因为冷场有些难受,夏天淇多嘴了一句。但说完他自己也觉得好笑,这救场的蠢话不如不救。 周凛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几秒,才顺着他说道:「嗯,熬夜看资料。」 「哦,那你加油!」夏天淇立刻埋头往上走。 「我的礼物呢?」就在某人以为自己逃出生天的时候,天王发话了。 夏天淇装傻:「什么?」 「每个人都得到你的礼物,那我的呢?」罕见的不依不饶。 「我还有点普洱放在酒吧了,明天带回来给你。」夏天淇说完便窜逃了。 「你……」 二楼那间卧室的门被急切地关上了,急切到有些无法顾及「睡眠不好」的周夫人。而那个在凌晨喝咖啡的人在黑暗里默默站了几分钟,退回自己的卧室。 在经历过夏天淇回归这个插曲后,严丞又孜孜不倦继续他乏味的人生。只有每天严格按照日程计划来执行生活,那颗空虚浮躁的心才会感到踏实。虽然是奇怪的习惯,但严丞十分安于现状。可是,他的天敌并不放过他! 「泰斗,我要预约你明天的晚餐!」夏天淇这次来骚扰他的时间间隔略短。 严丞立刻升起了一股危机感:「目的?」 「就是请你吃饭嘛,不许拒绝!明天是周三,你周三的安排是中餐对吧?一会儿把餐厅地址发给你。」不等严丞说话,夏天淇就迅速挂上电话。 有阴谋……严丞面对天敌的本能告诉他,但是对方无赖地不接受拒绝。 第二天,严丞还是按照约定的时间地点提前五分钟到达了约定的餐厅。虽然在进餐厅前他很想拿出他的黑色的硬皮笔记本打个勾,但还是勉强忍住了。找到夏天淇预定的位子,严丞又想掏本子,但他及时看到夏天淇和两男一女走进了餐厅,只好再次压抑下这个欲望。 「泰……丞哥,你真准时!」夏天淇微笑着和他打招呼。 严丞点头示意,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眼与夏天淇同行的三人。夏天淇牵着的那个黑框眼镜娃娃脸应该是他新男友,而那位年轻女子化着淡妆一副淑女打扮,接下来……「啊,是你!」 那个不太引人注意的第三人竟然是严丞「十分讨厌的祁析」! 「诶,泰……丞哥你和祁析认识?」夏天淇有些意外。 「嗯,」严丞的心情复杂了起来,危机感令他真想立刻离开,「在图书馆认识的。」 「哇,丞哥你居然是会去图书馆的人!」夏天淇大惊小怪道,「我再来正式介绍下吧,这是我朋友祁析,这位是他的表妹林小姐,遇到就刚好一起吃饭啦。嗯,这个是我男友贺连,今天正好在一起,也带来和丞哥见面!」 几个人互相打了招呼,又换了一个大一点的桌位。夏天淇的笑容有点刻意,肯定有问题。严丞在心里判断,但表面上的寒暄还是不能怠慢。 晚餐时的话题围绕着夏天淇这次为期半个月的旅行,他混乱的解说引出了不少笑点。祁析的话不多,但他的声音温润好听,说起话来思路清晰、旁征博引,对夏天淇关于古迹颠三倒四的介绍补充了很多背景资料。 这家伙好像也不是那么糟糕,严丞不自觉有点走神。他喜欢博学的人,也喜欢祁析悦耳的中音。要是能用他的声音录个朗读音频就好了,晚上不用看书,可以直接听着入眠。不对,不对不对,我明明是讨厌他。严丞立刻又清醒了过来,这个人的危害力真是太可怕了! 夏天淇的新男友贺连基本就在埋头苦吃,因为爱心泛滥的夏天淇给他夹了好多菜,不过他还是经常忍不住抽空纠正一下夏天淇混乱的记忆。而对面坐着的林小姐依旧是一副十分淑女的样子,虽然时常被夏天淇的话逗得笑起来。 这一切让严丞慢慢放松了警惕。他或许是个古板地按照日程计划生活的人,但他还是能正常认知朋友相聚的愉悦。 就在夏天淇的废话告一段落的时候,林小姐突然发话道:「严先生平时有什么兴趣爱好?」 兴趣爱好?严丞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工作。」 「咳咳……」「咳……」夏天淇和祁析几乎是同时呛到,而贺连只是茫然地看了他们一眼。 「严先生很有事业心,」林小姐没有被这个奇怪的答案难住,「工作之余都做些什么呢?也像小夏一样喜欢旅行吗?」 「工作之余?加班。」严丞正直地回答。 「林小姐是问你娱乐项目啦!」夏天淇踩了严丞一脚。 如果之前是怀疑的话,那严丞现在算是明白夏天淇是在搞什么名堂了。「娱乐项目是去图书馆。」他如实答道,看了一眼祁析。 「嗯,我可以证明。自从换到周末的班,几乎每周都会遇到严先生。」祁析收到暗示连忙接口道。 「很充实啊。」林小姐掩唇笑道。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严丞默默用眼神凌迟夏天淇,这个该死的家伙怎么会想到搞这种类似相亲的活动。 「图书馆很好啊……」夏天淇呵呵笑着推了祁析,似乎想让他再说点什么。但是祁析正喝着汤,冷不防被他推了一下,又是一阵咳嗽。 严丞冷笑,无声地对夏天淇一个字一个字说道:你死定了。 夏天淇身为严丞的天敌是因为他总搞出很多状况外的事来,严丞讨厌各种难以掌控的诡异情况,比如这场莫名其妙的类似相亲的活动。 「夏天,说真的,你不必这样。」严丞突然郑重其事道。夏天是夏天淇的昵称,但严丞极少这样称呼他。 「什么?」夏天淇果然睁圆了眼睛看他。 严丞认真地看着他:「不论怎样我也不会喜欢女人的。」 「咳咳咳……」刚刚缓过来的祁析再次被呛到,林小姐淑女式的微笑也有些保持不住了,倒是贺连用「同道中人」的眼神打量起他。 「哈?什么?」夏天淇惊得几乎要站起来,「泰斗你……」 严丞有趣地看着他,然后对咳得双颊通红的祁析和一脸探究的贺连笑笑:「不过我也没有那么喜欢男人。」 早些年的时候严丞也思考过这个问题。因为一直到大学毕业都没有和女生交往过,他也被调侃过性向问题。于是严丞认真考虑过比起女生来,男生似乎不那么缠人麻烦。所以他想过自己或许是能接受男生,但他很快就见识到夏天淇这个活体麻烦的例子,于是一切都被扼杀在假设状态下了。 「呵呵呵,丞哥你真会开玩笑,其实你果然是性冷感吧……」夏天淇愚蠢的打圆场玩笑再次破坏了现场气氛。 祁析和贺连忍笑,而严丞则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真的?!」夏天淇惊呼。 被严丞一个爆栗敲下去:「蠢货!」 夏天淇捂着头:「啊好疼!泰斗你下手好重,我要和我哥说!」这个嘴硬的家伙只有在放狠话的时候才会承认杀伐四方的冷面天王是他哥。 严丞终于忍不住掏出他的笔记本,划去「和夏天淇晚餐」这一项:「今晚我请客,不过我得先回去了,今天计划九点到家。」 「泰斗你真不够朋友……」 严丞在麻烦制造机的抱怨声中扬长而去,但他却不知身后酝酿着一场新的麻烦。 眼见着严丞离开餐厅,刚刚还一脸正经礼貌的四人放松了下来。 「怎样,泰斗很有趣吧?」夏天淇一脸得意。 「确实。」祁析终于不咳嗽了,只是淡淡一笑。 「难得祁析感兴趣起来,不过先说好,我只是勉为其难来凑个热闹的,」林小姐放弃了淑女作态,「他确实乏味到有点奇怪,但是也会给女生安全感吧,不用担心劈腿什么的。」 「可关键点不在这里,」夏天淇皱眉道,「我有听过有女生喜欢泰斗,但是泰斗他超迟钝,整天一本正经的样子,好像都没什么人去找他告白。而且也从没听说过他喜欢什么人。」 「说不定他真的喜欢男人呢?」祁析插话道。 「诶,不会吧?我完全对接不到他身上的gay频率啊!」夏天淇摸摸下巴。 「看来他还是性冷感吧,嗯,冷感。」祁析好笑道。 「你们究竟在说什么,什么意思?」贺连抓紧空档发言。 「我发现泰斗这么多年都单身,实在太可怜了。因为不忍心看着他孤独终老,所以我决定帮他一把。」夏天淇好心对男友解释道。 「他会不会生气你自作主张?」贺连小心问道。 夏天淇雄纠纠气昂昂道:「我这是舍得一身剐,敢把泰斗拉下马!」哼哼哼,就让我来帮你摆脱单身吧泰斗! 第二章:讨厌的人 自从察觉到夏天淇无聊的目的,严丞直接把他的电话号码加入黑名单,所有来电设为拒接状态。于是人生终于再度清净了! 然而另一边,再也没拨通过电话的夏天淇也起了疑心。「好奇怪,泰斗的手机总是占线,他最近有这么忙吗?」 酒保忍不住探过头来:「老板,严先生是把你设置到黑名单了吧?」 「黑名单?」夏天淇一拍桌子,「就是那个传说中的防骚扰黑名单?」 酒保点头:「是的,你打再多电话给他,他也接不到的。」 「好过分!」夏天淇垂头丧气,「我可从来没对别人设过黑名单。」 贺连在一旁忍不住说:「夏天,你和严先生感情真好。」 「诶,小贺连吃醋了吗?我和泰斗是死党啦,」夏天淇把手机丢到吧台上,「就像兄弟一样。」 「他不是你哥哥的死党吗?」 「记忆力真好啊小贺连,」夏天淇有些心不在焉地说,「如果要选一个人做兄弟的话,那我就选泰斗,和天王一点也没有兄弟的感觉啊。」 此刻,被嫌弃的哥哥大人正在部门会议上做出非点名批评:「今天还想讲的一个问题,希望大家合理安排工作任务与工作时间,而不是过多地自发留下来加班……」 严丞默默移开视线,假装什么也没听到。 会议结束后,严丞得到了部门群众的安慰。「副经理,经理刚才是不是在说你啊?」「严副,虽然你没有上报加班费,但是电费还是要钱的啊!」「是啊,你要是交个女朋友,就不会无聊到来加班了……」「对啊对啊,严副我帮你联系联谊?」 怎么又是这种问题!严丞的死面瘫脸终于出现了一丝波动:「回去工作!还是大家想今天一起加班?」 虽然严丞拒接了夏天淇的电话,但难保那个脑子不正常的家伙采取其他方式的骚扰。比如寄了一大堆恋爱电影的碟片到他办公室,还白目地附上出租店地址让他自己去还。严丞一下班立刻就去还掉了。 还有就是眼前这种糟糕的情况。 「祁先生,好久不见。」严丞僵着脸打了个招呼。 「叫我祁析就好,」祁析手上还抱着自助区归还的书,「夏天让我告诉你情感类书籍的书架在……」 「别,」严丞无奈道,「你可别和他一样起哄。」想想祁析对他那可怕的影响力,要是被这个克星多说几句,一不留神真的借了可怎么办! 祁析轻笑了一声:「那严先生您自便吧,我不打扰了。」 严丞坐在图书馆的庭院里,翻看起了上次借的《The Big Question》。在「生活的意义」这个章节里,提到了生活是由各种关系构成的,爱情、婚姻、友谊、家庭之类的。严丞也想过,自己这样生活下去或许会缺失一些常人看来必备的关系。但是自己还在无谓中,旁人就先大惊小怪起来,真是有点厌烦。顺其自然不是挺好的吗? 结果夏天淇的一番举动不仅毫无效果,除了令严丞感到麻烦以外,还直接触动了他抗拒的神经。 「严先生,马上到闭馆时间了,如果是不打算借出的书请放回书架上。」祁析打断了严丞的沉思。 「啊,」严丞回过神了,连忙站起身,「这本书我借过了。」 「哦,是这本,」祁析看到封面后笑了,「谢谢您阅读我推荐的书。」 「你太客气,没必要对我用敬称。」严丞又局促了起来。 「因为现在是上班时间才这样的。」祁析解释道。 「请问你什么时候下班,我有些问题想……」严丞考虑了一下还是开口。 祁析看了看手表:「闭馆后大概还要整理一下,二十分钟以后好吗?」 严丞点头:「我在图书馆外长椅那里等你。」 虽然祁析是严丞难以应对的那一类人,但严丞还是想和他谈谈夏天淇的问题。毕竟他不像夏天淇助纣为虐型的那帮损友,而且又挺擅言辞的样子,说不定他对夏天淇也有克星效果呢? 「严先生久等了。」严丞还在考虑怎么开口的时候祁析就出现了。 「你是夏天的朋友,不要叫我严先生,严丞就好。」严丞内心纠结着,不是说等二十分钟吗?怎么和说好的计划不一样,真是太讨厌说话不算话的人了!该怎么开口我都还没想好!不过他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地寒暄着。 「严丞,」祁析微笑,「您也是,叫我祁析就好。啊,对不起不是故意要敬称,刚下班有点改不过来。」 严丞点头表示理解,但是该死的要怎么接话?「呃,我今天……」 「你今天……」两人同时开口。 「还是你先说吧。」「还是你先说吧。」再次异口同声。 严丞默默地攥紧拳头,把头侧过一边。救命!太尴尬了好吗! 祁析笑起来,打圆场道:「我不太擅长和人交际,有点紧张了。」 严丞心里哼了一声,怎么看都是在讽刺我。不过他顺着台阶下,选了个无聊的话题说道:「之前怎么没听夏天淇提过你?」 「我和夏天只是大学时在同一个社团,后来各奔东西了几年。前一段时间我才回到X市,重新联系了他。结果我们都觉得比学生时代更加亲切了,所以来往比以前更多了一些。」祁析解释道。 看来真的不是夏天淇在本市认识多年的那一帮损友,于是严丞更加觉得眼前这人或许可以劝夏天淇放弃做无聊的蠢事。他清了清嗓子,总算进入了正题:「那天提前离席真是不好意思,夏天淇这家伙总是爱找麻烦。」 「没事,不过他也是关心你。」祁析表示理解。 「那真是生命不能承受之关心。」严丞干巴巴道。 祁析似乎觉得有趣,弯了弯眉眼:「总觉得你和他说的不太一样。」 「哦?他怎么形容我?乏味、乏味还是乏味?」 「他并没有这样说,」祁析认真道,「难道你自己这样觉得?」 「我想不到其他形容词。」严丞理所当然地回答。 「所以不恋爱也是这种原因?」 「打住,」严丞皱眉,「你不是站在他那一边吧?」 祁析一本正经地摇头:「我总要有个理由帮你劝阻他,你今天找我也是这个原因吧?」 被看破了,严丞只好点头:「那天你也在场,你知道那个家伙就是喜欢胡闹。」 「我会帮你劝他的,他也是一时兴起。」祁析很识大体地接下了这个任务。 两人背对着夕阳,向公交车站走去,间隔有些距离的影子被斜斜拖长,象是两只独行特立的怪物。沉默了一阵,严丞才突然说:「我有时候觉得自己没有喜欢上别人的能力。」 啊!该死!我果然应该离这个叫祁析的人远一点啊!严丞在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以后,想死的心都有了。 自从那天不经意说出不该说的话以后,严丞每次回忆都尴尬得起鸡皮疙瘩。快忘掉快忘掉快忘掉!他把精力全部投入工作,企图用密密麻麻的工作计划表让自己忘记那件恨不得没发生过的事情,甚至连那本会让他联想到祁析的《The Big Question》都塞进抽屉,周末也不去图书馆了。 如此度过两个星期以后,那天尴尬行为带来的阴影才渐渐散去。但祁析在严丞黑名单里的排名更加靠前了,惹不起起码躲得起。 距离叶逸云上次提过要小聚已经一个月过去了,严丞才再次接到提醒。虽然是提前打过招呼的聚会,但严丞最近被折腾得早已忘记了这件事,突然收到邀约还是令他不太高兴。而他到了现场以后心情更加复杂,因为他发现夏天淇并没有来。 「你上次不是说等夏天淇回来以后再约吗,怎么没约他?」严丞皱眉,这里只有他、周凛和叶逸云三个人。 「我只说『时间』是夏天回来以后,但没说『人物』里面包括他,别会错意啊泰斗,」叶逸云愉悦地晃着酒杯,「而且我觉得你近期大概不太想见到他?」 严丞和周凛因为无趣的性格相似成为朋友,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但是周凛附带的继兄弟夏天淇和青梅竹马叶逸云,却都是令严丞极度头疼的角色。 如果说夏天淇是开朗过头的粗神经,那叶逸云就是心思细密的双面人,他在外顶着一副温文尔雅人模人样的形象,房门一关就是另外一张脸。而他们的共同兴趣就是给严丞找不痛快,比如此刻,叶逸云笑得不怀好意道:「听说夏天给你安排相亲活动了?」 果然一上来就是令人讨厌的问题,严丞懒得回答:「都知道了还问。」 而周凛比较关心的问题是:「夏天的男朋友怎么样?」 「黑框眼镜娃娃脸,」严丞努力回忆道,「你这么关心不会自己去查?」 「啧,又不是没有查过,」叶逸云饱含同情地摇头,「我记得上回就是因为这种事,夏天和周凛冷战了几个月来着,三个月?」 「冷战?」严丞觉得这说法有点好笑,「他们根本一直都是相敬如冰吧?」 周凛五官轮廓深刻,面无表情的样子给人一种极度冷淡的感觉。而他的目光也显得有些锐利,让人觉得不好接近。在公司,大家都挺惧怕这位看起来很严厉的周经理。但其实周凛只是看起来不好相处,脾气却是很好的,他直接忽略了二人的揶揄,没什么情绪地说:「这次我自己问了。」 「诶?」叶逸云激动了,「你总算主动出击一次了!怎么样?」 周凛拿出手机:「他给我回了简讯。只有两个字,但我不太明白。」 严丞接过来一看:「鸽吻?什么意思?」 叶逸云看着一脸疑问的严丞,不禁扶额:「你们两个……真不知该说什么好,平时没事也上上网好吗?有点常识好吗?」 周凛和严丞用同样不耐烦的目光注视着叶逸云,叶逸云只好说:「泰斗你把这两个字连起来读,语速要快。」 「鸽吻……滚……」严丞觉得自己又跳进了叶逸云的圈套,因为周凛的目光明显阴沉了下来。 严丞觉得这对继兄弟真是相当奇特,成为继兄弟到现在已经十几年过去了,但他们却似乎还没找到一个可以正常运行的相处方式。特别是感情问题上,虽然严丞自己作为一个相当于兄长的角色,也不希望看到夏天淇这样的状态。但偏偏到了那对平时相敬如冰的继兄弟身上,只要这个问题一出就能令他们立刻势同水火。 「我真不明白你们俩为什么纠结这个问题这么些年,」严丞平时很少谈及此类话题,现下有感而发道,「反正夏天淇最后总是会安定下来的。」 叶逸云用一种看白痴一样的眼光看着严丞:「泰斗你明白你在说什么吗?」 「还是你们觉得夏天淇是同性恋不好?」严丞莫名其妙看到,连周凛的眼光都变了。 「哈哈哈哈哈,泰斗你不是吧?」叶逸云捂脸大笑,「你不会这么多年都不明白天王他喜欢夏天啊?」 他喜欢夏天我还喜欢秋天呢,关我什么事!等等……严丞那习惯性保持的一零一号表情崩塌了:「你的意思是……」 「救命,这么多年你都不懂吗?难道我和天王这么多年都在和你鸡同鸭讲?」叶逸云一边笑一边拍沙发。 严丞转头看向周凛,而周凛也用深沉的目光看着严丞。渐渐的,终于反应过来的严丞又感到了那种尴尬到起鸡皮疙瘩的感觉。「别笑了,有什么好笑的!」尽管内心已经尴尬到翻滚,但是为了控制场面,严丞还是努力恢复到一零一号表情。 「泰斗你这种天然迟钝该怎么办啊?我简直都要支持小夏天帮你相亲了,照这样下去你会孤独终老的!」叶逸云边笑边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孤独终老有什么不好,」严丞那股嘴硬的劲上来了,「反正我没有感情的烦恼。」一转头看到周凛深沉的目光,他又闭嘴了,他知道那里面有两个字:欠揍。 叶逸云拍拍周凛的肩膀安慰道:「小夏天总有一天会发现你的好!」 严丞在心里哼了声,自欺欺人。「夏天淇知不知道这事?」 周凛和叶逸云齐齐摇头:「他那没心没肺的样子,还真看不出来知不知道。」 严丞叹息一声,语重心长道:「所以我和你们说啊,没事别牵扯什么感情问题,多烦人。」扭头看了他们一眼:「看到你们就烦!」 叶逸云被他唬了一下,安静了半晌,似乎想起了什么,心有戚戚焉地点头:「泰斗,你的生存哲学除了乏味以外,好像有点道理。没有感情问题才逍遥自在啊。」 「所以我绝对不要恋爱!」严丞说出他最新的感悟。 周凛一向少言,却忍不住说了一句:「要是这种事情能控制的话,谁会喜欢自己弟弟。」 原来你还知道他是你身份上的弟弟啊,严丞瞥了他一眼,在心里补刀。而周凛自然也知道好友在想什么,回看了一眼:他姓夏不姓周,没入籍。 「再眉来眼去就祝你们在一起!」叶逸云一手挡了过来,气急败坏道。 回家的路上严丞心情不太好,并不是因为自己那尴尬的迟钝,也不是因为被叶逸云设计得比计划时间更晚回去。只是想到好友陷入的问题,就令他感到心烦。虽然后来换了话题,但这种烦躁感却无法驱散。 严丞一直觉得周凛是个比自己更加冷静和坚定的人,他从来没想过周凛会陷到什么奇怪的感情问题里去。他的烦躁源于恐惧,他担心毫无自控力的自己某一天也会像周凛一样,无法控制地对某个人产生这种感情问题。 原来只有当现实离自己近了以后才会更清晰地感受到,以前只是觉得恋爱麻烦真是太轻描淡写了。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从觉得麻烦,变为讨厌、回避所谓的恋爱呢? 严丞想到抽屉里自己从来没有对任何人提及的那张喜帖,叹了口气。 这几天严丞觉得有些心烦意乱,虽然他面上没有什么表示,行动上也一如既往,但他心里清楚自己的反常。 严丞的性格容易情绪化,自控力也很差。所以他才有至高无上的计划小黑本来令自己维持正常,而他的笨方法就是让自己忙到什么都不去想。这次烦躁的原因是什么呢?发现好友泥足深陷,还是因为那份日期越来越近的喜帖?或者,兼而有之。 又是加班到部门只剩他一人,严丞喝着办公室的速溶咖啡站在窗边,看着下班高峰期的车流,突然产生了一个奇怪的想法。那些忙着回家的上班族大概此刻也为会各种不愉快的时期产生抱怨吧,车厢内的人太多、还没到家但肚子很饿、今晚也是一个人吃饭之类的。每个人都有各种烦恼,为什么要压抑自己的不愉快?为什么要总是努力克制自己?生活得如此辛苦有什么意义?偶尔也可以做一些不一样的事吧。 严丞如同受到蛊惑一般看了眼桌上的黑皮计划本,想着篡改今晚的日程安排。不过理智很快又让他放弃了这个想法。 有些念头一旦兴起就挥散不去,甚至在严丞重新开始坐到桌前工作后,心思却还蠢蠢欲动。就,试一次吧? 心情烦闷的人一般会做什么?严丞的第一个想法是去酒吧。但是他终究不敢太放纵自己,思来想去还是去了夏天淇的者者轩。 还不是夜里最热闹的时候,酒吧里人并不多,但严丞坐在吧台边上最昏暗的一隅,并不显眼。直到他要了第二杯酒,酒保才认出他来。 「丞哥,今天怎么有空过来?老板他还没来。」 「我不是来找他的,我只是偶尔也会喝几杯。」 光头酒保却一脸认真:「我在这里三年了,还是第一次遇到你一个人来喝酒,心情不好?」 严丞摇头:「你去忙吧,我一个人坐一会儿,别和夏天淇说我来了。」 酒保自然见过为了各自理由独自到酒吧喝酒的人,很快就转身离开。而严丞也慢慢放松下来,似乎真的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这里不是只有他一个人的冷清办公室或家,而是个有很多人、略吵闹的地方。于是思绪也变得乱哄哄起来,暂时,也就什么都不会去想。 「泰——斗——」严丞微妙的情绪还没维持多久,就被直奔过来的夏天淇揽住肩膀,「你是来看我的吗?我好高兴!你和谁一起来的?叶逸云吗,怎么没看到他?」 「我一个人来的。」严丞面无表情地回答。 夏天淇吃惊地看着他,眼睛亮晶晶:「泰斗,原来你这么思念我吗?相思难抑?」 「滚!」严丞放松片刻的心情都被破坏殆尽了。 「难得你会一个人开启『娱乐之夜』副本,」夏天淇招呼起酒保,「阿格,今晚我请泰斗喝酒,都记我账上。」 「并不需要。」严丞阻止他。 「当我赔罪啦,」夏天淇一把握住严丞的手,虔诚道,「把我从你的手机黑名单里删了吧。」 严丞扶额,原来他忘了这件事,难怪最近的生活如此安静。 随着时间推移,酒吧里人渐多起来。在严丞的坚持下,夏天淇被他赶去招呼其他人。严丞本以为自己能多清净一会儿,但不久,又一个麻烦来了。 「啊,丞哥,是你。」黑框眼镜娃娃脸,这是夏天淇的男朋友。 严丞此时心情舒畅多了,倒是不介意贺连的攀谈,回答道:「你好。」 贺连点头:「难得丞哥有空过来,夏天说你不喜欢这种地方,不常来。」 严丞点头:「偶尔。」 两人接下来并不说话,因为彼此不熟悉,并且严丞也不太想说话。特别是知道周凛对夏天淇抱有怎样的感情以后,严丞有点不知该如何面对夏天淇和贺连,心里有几分怪异。 大概有些受不了这样的沉默,几杯酒过后,贺连找话题道:「丞哥,上次的事你别气夏天,他有些爱闹。」 严丞有点诧异他的口吻,这个娃娃脸年纪比夏天淇小吧,但这年上的语气是怎么回事。「没事,我早就习惯了,我们有自己的相处方式。」 「啊,是我多管闲事了。」贺连似乎有点自嘲。 严丞尴尬了,自己这样的话也能伤害对方纤细的神经吗?「不,我的意思是不用担心,我们挺好的。」好像越说越错,他赶紧补充:「我们就像兄弟一样。」 「我知道,夏天说你就像他哥哥。」 是啊,他的真哥哥可不把他当弟弟看待,严丞腹诽。 「你们……也都不看好我吧?」贺连多喝了几杯,眼神有几分朦胧。 糟糕,难道遇到一个酒量差劲的家伙?不要让我后悔篡改了今日行程啊!严丞内心郁闷,表面上还一脸平静:「别说傻话,那是你们自己的事,我们作为旁人没什么好说的。」 「夏天那么好,我不会先放开他的……」 我不想知道啊,我不想知道这种事!我来酒吧不是为了攀谈感情问题的!严丞转开视线,此刻他非常希望夏天淇回来带走这个家伙。他宁可容忍聒噪的夏天淇,也不想再听到什么感情问题! 就在严丞终于发现夏天淇位置的时候,另一个意外出现了。夏天淇身边那个笑容和煦的家伙……不是祁析吗?一段尴尬得起鸡皮疙瘩的回忆立刻窜入脑海。果然放纵自己是会遭到报应的!严丞非常希望自己此刻还在加班,而不是坐在这里。 还是,默默走掉吧……虽然是非常逊的一招。严丞维持着正常的表情,默默起身。但是刚转身,那温和悦耳的嗓音就在身前响起:「严丞,好久不见。」 虽然严丞之前不论如何都不想见到祁析,但是见面了以后似乎也没有那么尴尬。「好久不见。」 在酒吧的灯光下,祁析似乎消去了图书馆里那种公式化距离感,完全透露出放松感觉的他和上次在餐馆遇见时的感觉也不一样了。严丞这才认真打量了祁皙的外表。祁析是个白皙略有些削瘦的青年,眼下卧蚕,所以好像总是目光盈盈带笑。还有天生嘴角微翘的唇形,总给人一种无时无刻不在微笑的样子。啊,难怪我不喜欢他,绝对是我讨厌的长相!严丞暗自感叹,又为自己找了奇怪的理由。 「你最近几周都没来图书馆?」祁析仿佛没感受到严丞打量的目光。 「是啊,最近有点忙。」严丞回答,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个借口不太好。有点忙还有空来酒吧?「不过偶尔也要放松一下。」他补充。 「我请你喝一杯?」祁析微笑着看他。 严丞想要拒绝,却不知该搬出什么借口,总之每次遇到这个人,他的自我坚持就直线下降:「恭敬不如从命。」谁快来阻止我! 两人随便找个位置坐下,酒吧的乐队开始暖场。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只有音乐声和周围模糊的嘈杂。严丞看着祁析握着酒杯修长的手指,有些出神。 「怎么了,有心事?」注意到他的视失神,祁析问道。 严丞摇头,他停下来的时候似乎会不自觉看着祁析发呆,已经是第二次了。「我上次说了奇怪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祁析轻笑了一下:「并不是什么奇怪的话,只是每个人的想法不同而已。」 于是这件事就这样揭过了,并没有想象中的困难。严丞握着酒杯,只是和祁析这样坐着,不交谈,却没有任何尴尬的感觉。和之前与贺连坐在一起的感觉完全不同。 祁析真是一个奇怪的人,虽然每次严丞想起他的时候都郁闷又防备,觉得自己对他讨厌得不行。但直接面对他的时候却又无法对他恶语相向,说出坚定的拒绝。祁皙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水一样,柔顺平和。甚至在他身边的时候,连之前烦躁的心都慢慢安静了下来。 真是一个奇怪的夜晚,一念之差放纵自己离开计划表几个小时,结果演变成与一个不算熟识的人坐在酒吧里喝酒。昏暗的灯光与浮动的音乐,使这一切变得有些光怪陆离起来。如果再放纵自己一点会怎样呢? 「其实我确实有点烦心的事情。」两人在沉默里坐了很久以后,严丞突然说。 「嗯?」 「我收到了父亲再婚的请帖。」 「为什么烦心?」 「很复杂。」严丞想,真的是很复杂。孤独度过的童年与少年时光,以父亲为榜样把工作学习摆到第一位,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变成了一个乏味的人。不论如何都不会觉得寂寞,反而厌烦人多的地方。但就是造就了这样的我的父亲,却突然再婚了。 「我还不懂事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父亲总是把工作摆在第一位,早出晚归。我们明明住在一起,却几乎见不到彼此。于是我习惯了一个人在家,没事就看他书房里的书,一直到我变得不太喜欢与人交谈,不怎么外露自己的情绪,只把学习工作这种事摆在最重要的位置。我觉得父亲大概就是那样的,我成为他那样的人是正常的。」严丞停顿了一下。 祁析看着他,目光清澈,既没有同情也没有不耐烦,只是全然倾听他烦恼的倾诉。 「直到我有一天知道他可能会再婚,」严丞继续干巴巴地说了下去,想到那天的情景,他不自觉地握紧酒杯,「我看到他与对方、与对方的孩子相处的样子,我才知道自己错了。我好像自以为是地成长为一个奇怪的人,原来我是错的,原来我父亲与其他亲近之人相处起来是那个样子……」 不知道是因为这些心事压了太久,还是今晚喝了酒。严丞突然想要全部努力地说出来,这些对十几年好友完全没脸说出口的抱怨与受伤,就交给不算熟识的人吧。 「我不想去参加他的婚礼。有种自以为是的耻辱感,和一种被背叛的感觉。」 「原来是这样……」祁析沉吟了一下,用他温润的声音说,「其实并不是所有感情都能得到期望的回报。你对父亲报以孺慕之情,而他并非没有对你付出父爱,只是大概不是以你期望的方式而已。至于参加婚礼的事情,就看你将来想如何与你父亲、与他的新家庭相处下去。」 是啊,将来还要与他们相处。严丞心里一阵苦闷,但是无可奈何。「并不是我这个人薄情。但我时常想,如果没有太过在意的人,就不会陷入烦恼、独自忍让。」 「你这样想就有点极端了,或许你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生活,但不代表你真的渴望一个人生活。难道你真的想一直这样下去?」 严丞摇头:「不去想是了,我对现状没有任何不满。反正我绝对不要恋爱,也不需要搅乱我情绪的人。」 祁析笑笑,不再说话。真是个自欺欺人的傻瓜。 严丞的酒量一般,酒品很好,喝多了仅只会犯困。但是当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一切就不那么美好了。 我昨天晚上究竟干了什么!严丞在被窝里揪着头发,内心扭曲咆哮。果然就不该放纵自己,不仅说了不该说的话,还没按时睡觉没有写计划!而现在,已经八点了,上班要迟到了!负罪感快把他淹没了。 不对,停下来,冷静下来!半个小时之内绝对不到公司了,现在的选择是要么迟到,要么请假。如果是平时,严丞大概会用最快的速度赶去公司,不管最后是否迟到,起码过程努力了。但是现在的他心里就像破了一个口,突然觉得一切又似乎不是那么重要了。自己果然还是想不明白吧,随着那封红色的请柬上的日期临近,他那天看到的父亲与新家庭相处的场景开始一遍一遍在脑内重播。本以为说出来以后会好一点,却没想到犹如开启了封印一般,搅得心绪更乱。 自己果然是个不够有自控力的人啊。严丞自嘲笑笑,打电话登记请假。这一次,多出来的一个上午并没有令严丞感到焦虑。他觉得有点奇怪的空虚,所有的一切都脱离了正轨,开始失去意义。 不能这样下去!严丞立刻开始写起了今日的行程计划,今天这个多出来的上午就去给父亲买礼物吧。不论私下如何难过烦恼,但表面上还是要让一切正常地进行下去。这就是成年人理智的世界,没有感情用事。他似乎该感谢祁析这个总是诱使他做出奇怪事情的家伙。 不过,下次还是别再被他牵着鼻子走了!他是自己讨厌的人! 第三章:正式的朋友 严丞不知道的是,他的一夜自我放纵,却让夏天淇多了一个词。 「恋爱恐惧症?」夏天淇表示这完全是他理解范畴之外的词汇。 贺连扶了扶眼镜:「害怕恋爱的意思?」 「嗯,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祁析点头,「严丞确实排斥感情方面的问题,但我一开始觉得他感情一张白纸,不太像恋爱恐惧症,可能只是和许多性格内向的人一样,单纯怕麻烦而已。可是现在我大概知道一点原因了。」 「难道泰斗暗恋过别人,结果被狠狠地拒绝了?可恶我居然不知道!」夏天淇一脸八卦,在他看来会对恋爱产生恐惧一般都是受过严重创伤的。 「大概是家庭环境和性格使然,以及他自己后来的心理包袱,」祁析不能细说这部分的情况,他叹了口气,「总之他应该『拒绝型』的恋爱恐惧,从心里不太不接受亲密的关系,排斥感情问题。」 夏天淇有些担心道:「我以前从来没有认真想过,但是现在看来泰斗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可能会真的一直这样下去。虽然我很想多管闲事,但又不能把我的意志强加在他身上。」夏天淇虽然偶尔胡闹,但他心里清楚界限在哪里。 「慢慢来吧……」祁析摇头。 「祁析,你会帮我吧?」夏天淇抓住好友的手,「千万不能让泰斗孤独终老啊,真是太可怜了!」 「哪有那么夸张,」贺连拉开夏天淇握着祁析的手,「你别为难祁哥啦。」 「你不懂那种感觉!」夏天淇转头看他。 贺连因为他严肃的眼神愣住了,我不懂什么?不懂找不到爱人,可能孤独终老的感觉?还是,你觉得我不懂你的缺乏安全感…… 「我答应过你,」祁析打圆场,笑道,「我答应过你要把泰斗拉下马的。」 严父的再婚仿佛和严丞完全无关。没有任何交代,也不需要他的任何帮忙,只有一张红色请柬作为联系。这就是他们父子相处的模式。 严丞不知道自己随波逐流的选择对自己来说是不是对的,但他知道在现实世界,那是非常正确的。就像祁析所说,他还要考虑将来如何与父亲相处、如何与父亲的新家庭相处。他已经不是可以随便任性的年纪了,以前他没有对父亲任性过,现在更加不可以。他只是那个乏味得按照规矩办事的严丞而已,整齐的着装、友好的态度、认真准备的礼物和祝福,一定会主宾尽欢吧? 但现实真的是非常奇妙。 严丞本以为自己会有负面情绪,可是看到父亲开心的样子,他却又觉得这样也好。情绪一向内敛的父亲这样高兴,一定是非常幸福吧?这样就好,有些感情本来就不需要回报。严丞觉得自己之前的烦躁简直可笑极了。 走出会场,严丞想要分享这份喜悦,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告诉那三个损友这种事情好像有点奇怪,他可不想在抒情的时候被他们的调侃破坏心情。 祁析的笑容一下子浮现在脑海。严丞暂时忘记了之前对他心存的防备,只是想,如果是那个人,一定会懂吧。 周六的时候,严丞终于去了久违的图书馆,去还那本躺在抽屉里多时的《The Big Question》。顺便,他也想向祁析道谢。 祁析下班的时候,一出图书馆门就看到对面梧桐树下的长椅上坐着一个熟悉的人。那人平时总是表情欠缺的脸上,此刻因为看到他而露出淡淡的和煦笑意。那一瞬间,祁析觉得那个人仿佛褪去了强加在身上的「乏味」外壳,正表露出柔软的内里。他一下子看怔了。 「祁析。」那人打招呼道,露出了愉快的表情。 「严丞……」祁析回过神来,「好久没在图书馆见到你了。」 「嗯,今天来还书,顺便谢谢你。」 「谢我?」祁析疑惑地侧头看他。 「我去参加父亲的婚礼了,」之前一心一意学习父亲收敛表情的严丞此刻面带浅笑,眉梢眼角都是柔和之意,「谢谢你,我很高兴。因为我看到了父亲开怀大笑的样子,我真的很少看到他那样开心的表情。」 祁析被他的情绪感染,微笑起来:「那就好。」 「是啊,那样真的很好……」严丞感叹,但他突然又换了个话题,「上次你说我想得太极端的那件事,我还是没有改变看法。我已经习惯一个人了,实在不能想象被另一个人介入生活会是怎样。所以你一定别让夏天淇那个家伙乱来。」 「我已经劝过他了,他不会再乱来。」祁析一脸淡定地撒谎。 「多谢你,」严丞掏出手机,「交换一下手机号码吧,作为正式的朋友。」 祁析失笑:「那我之前的身份是什么?」 「朋友的朋友?」严丞目光躲闪了一下,「要循序渐进嘛。」 「嗯,正式的朋友。」祁析笑着把严丞的号码存入手机,干脆改上了这个名称。 严丞却不知,这句话后来一语成谶。 但是生活之所以是生活,自然因为其中不乏波折。严丞的好日子没过多久,很快就到头了。 这天,严丞正准备下班的时候接到了叶逸云的电话:「泰斗,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令我感到不幸的消息大概是我今晚的计划又泡汤了?」严丞皱眉。 「比这个还要不幸,请启动你的紧急预案A。」电话那头的声音要笑不笑。 严丞扶额:「夏天淇又失恋了。」这是陈述句。 「泰斗,你作为先遣部队去探探虚实,天王都快急死了……啊,周凛!打人不打脸!」 严丞无视电话那边乱作一片,淡定地挂断电话,叹了口气。这次才三个多月,真是够快的。 严丞计划体系内的「紧急预案A」基本就是专门为夏天淇设置的,无条件作为周凛和叶逸云的先遣部队去安慰失恋的夏天淇。这比处理计划外突发重大事件的「紧急预案B」排位靠前,因为发生频率太高。当然,以上恶趣味的设定都是叶逸云搞的。严丞本人还没有无聊到设置这种名称。 今晚进了者者轩,严丞就听到乐队伤感歌曲连播,这大概又是光头酒保的主意。而夏天淇果然窝在角落里一脸郁闷,没有抹发胶的亚麻色短发也垂头丧气地耷拉下来。 「听说你失恋了。」严丞开门见山。 「又是紧急预案A?」夏天淇喝了口酒,有气无力道。 严丞叹气:「老规矩嘛,说说,这次又是什么理由?」 夏天淇把头搭在椅背上,望着天花板:「他觉得我心思终究是不在他的身上的,我对他越好他越觉得难受。啊啊啊,这些人究竟都是什么毛病啊,我对他们好他们都嫌难受!」 严丞最不耐烦研究感情问题,但谁让他是先遣队员呢,只好安慰道:「之前他还和我说你对他很好,他不会先放手呢,没想到这么快。」 「嗯。」夏天淇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严丞想到周凛对夏天淇的感情,突然有感而发、神来一笔:「其实你自己应该是有点问题,不然也不会总失恋了。说不定,贺连说的有道理呢。」 「狗屁道理,我谈个恋爱你们谁都比我清楚幺?」夏天淇忿忿不平道。 严丞沉默了,他不知如何像祁析一样开导别人,他成为先遣队员的原因只是比周凛会说,又不如叶逸云嘴碎而已。 安静下来的两个人倒是听到乐队在唱:「要怎样节约用情,才算细水流长。又要怎样欲擒故纵,才叫你念念不忘。期望太多,然后在失望中百炼成钢……」 严丞嘴角抽抽,这伙人可真会往他们老板的心头补刀子。 夏天淇这次表现得特别平静,平静得让严丞有点不习惯,按照以往他喝酒唱歌不醉不归什么的是常事。「我说,夏天,你不会想哭吧?」 「哭个头!男儿有泪不轻弹!」夏天淇哼了两声,「我只是累了。泰斗,你看我这样,也会累的……」 严丞刚出了酒吧门口,就被周凛和叶逸云拉到车上。 「怎么样,夏天这次没喝醉?」叶逸云往张望了两眼,确定夏天淇没被送出来。 严丞有些不知如何形容:「这次,有点问题。」 「什么问题?」周凛问。 「他说他累了。」 「累了……」叶逸云若有所思,「天王你有戏,趁虚而入!」 「累了……」周凛若有所思,「把那个贺连找出来问清楚!」 严丞:「我可以回家了吗?」 每次夏天淇失恋,严丞都觉得随他发泄就好,因为他认识的夏天淇是个恢复迅速,很快又会元气满满的家伙。明明几个星期前那个贺连还说:「夏天那么好,我不会先放开他的……」但是一转眼,又只剩下夏天淇一个人。严丞真的是第一次看到夏天淇一脸颓唐地说累了。严丞没有恋爱过,不知道失恋是什么感觉。他本以为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夏天淇,大概会在失望中百炼成钢吧,自己真是凉薄的心思。 严丞摇摇头,把这些感慨都甩出去脑袋去,决定好好写起日程计划稳定一下心情。但是临睡前,他还是没能忘掉这回事,于是忍不住给祁析发了条短信:「夏天淇失恋了,心情不好。」 「难得你这样关心『感情问题』。」祁析的回信有些揶揄。 「他说他觉得累了,所以我之前的想法是对的吧。」 「每个人对于『感情是否值得』的观点是不一样的,而你终究不会懂那种心情。」 「反正我不想懂。」嗯,永远不想懂。 周凛之前虽然说了是不再管夏天淇男朋友的事,但不出两天就把贺连查得一清二楚了。 「文学系研究生在读……」叶逸云啧啧叹道,「夏天就是喜欢这种类型的,这种人多半有着伤春悲秋有着纤细小神经,难怪他总是被甩。」 「周凛你不会真的准备直接找上门吧……」严丞觉得事态有点失控。 「他住学校的宿舍,应该很好找。」周凛如此表示。 「你找到贺连又想做什么?」 「问他原因。」 叶逸云心有戚戚焉道:「其实我也好奇很久了,小夏天总是被甩的原因是什么,会不会是性冷淡之类的……」 周凛和严丞齐齐转头看他,但是内心想法却是完全不同的。周凛:我一点也不想知道夏天淇的性生活……严丞:哈哈哈夏天淇你也有被人怀疑的一天!不过这两人一向不显山露水,于是嘴角抽抽,决定无视叶逸云这句话。 「那祝你们一路顺风。」严丞决定尽早抽身。 「泰斗你这是要临阵脱逃吗?」叶逸云一把抓住他的手臂。 「好聚好散不是自然常态吗,反正我不想知道他们分手的原因。」 叶逸云痛心疾首道:「小夏天知道你这么冷淡一定会很伤心的!泰斗你一点也不关心他!」 严丞甩手:「放开放开,别说得你有多高尚,不过是为了满足你自己的好奇心吧!」 「你和贺连说过话,你一起去。」周凛在旁边一锤定音。 前往A大校区的路上,严丞还是觉得此事不太妥当。不论是周凛直接找上贺连,还是自己最近牵扯到太多感情方面的问题,都十分不妥。 严丞并不是薄情的人,他自认自己最大的缺点只是没有自控力,因此很容易被感情所左右。经常只要一时心软或是于心不忍,或者被某些温和型煽动,都能让他做出违背自己原意的事情。比如今天这件事,他虽然非常不想参与,但其实心里很希望夏天淇快点恢复元气,也很希望周凛与夏天淇的关系能够善终。于是耐不住好友们几句话,他便蹚进浑水来。 「在想什么?」周凛打断了严丞的思绪。 「没什么,」严丞看向窗外车流,「或许,我也好奇夏天究竟是怎么了。」 周凛没有说话,只是注视着若有所思的好友。 「怎么?」注意到他的视线,严丞转过头来。 「多谢你。」周凛的眼神沉静而郑重。 严丞笑着摇了摇头,他知道周凛明白他,而他也明白周凛。既然夏天淇绷着的那根弦已经断了,那周凛必然不会坐视不管。而他,也不可能坐视不管。 车子因红灯而停下,前排驾驶座上的叶逸云转过头来忿忿道:「你们当我不存在吗!再这样就祝你们在一起!」 夜晚的大学校园还算热闹,但文学系研究生的宿舍区却在比较幽静的一隅,毗邻着水波荡漾的人工湖和一片浓郁的树荫。 「不愧是文学系!」叶逸云还在感叹。 「我觉得我们这样的挺奇怪的,」严丞还有点犹豫,「而且也不知道贺连在不在。」 「我早就调查过他的课表和他的活动习惯,他今晚应该会在宿舍。」周凛淡淡道。 叶逸云笑了起来:「被天王这么一说感觉真还挺微妙的,我们好像讨债的黑社会喔。」 严丞无奈摇头,打电话通知贺连下楼的任务落在他的身上。 挂上电话不久,一道人影就从楼里出来了。「丞哥,不知你找我……」当贺连看清楼下三人时,愣住了。严丞他自然是认识的,但是另外两人却有点超出他的预想。 「不好意思,突然找你出来,」严丞打了个圆场,「这是周凛和叶逸云,不知道夏天淇有没有和你提过。」严丞觉得贺连应该会知道他们两人,因为夏天淇向来坦诚,或者说向来话唠。 贺连静默了几秒,才道:「夏天和我说过的,我知道。」 「我只想问你为什么,」周凛懒得寒暄客套,「小淇究竟哪里不好?」 贺连有些倔强地抬头看他:「怎么,每个和你弟弟分手的男人你都要这样盘问吗?」 一时气氛僵住了,严丞不擅言辞,急忙向叶逸云递过眼色。但叶逸云却对他微微摇了摇头,让他别说话。 「因为你是特别的。」周凛说。 贺连流露出吃惊的神色,眼里的期待不加掩饰,他声音不稳道:「什么意思?」 「小淇说他累了。」 贺连颤抖了一下,低头苦笑了一声:「这样啊。」 叶逸云这才出场:「我看你对夏天还余情未了,怎么就狠下心和他分手呢?小夏天这家伙可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感情一直很不顺,你能告诉我们原因吗?」 贺连似乎一下子被抽去之前的敌意,坐到了花坛边上:「是我过分了,我说了过分的话。」 「你们究竟是有什么问题?你之前明明和我说过他很好,你不会先放手的。」严丞也忍不住问道。 「夏天是很好,当然很好,非常好,」贺连说道,「刚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幸福得要死,做梦都能笑出来。他和我说他总是被甩,我觉得非常不可思议,怎么有人会不要他!但是我后来才懂,和他在一起的痛苦……」 周凛似乎想要反驳,但被叶逸云制止了。 「我本来觉得恋人间最可怕的是形同陌路或者由爱转恨,但不是这样的。最可怕的是另一个人对你极度好,但你却觉得他的爱是虚的。夏天对我很好,但我却能感到他心里并没有这么爱我。我曾经惶惶以为自己是谁的替身,所以才和丞哥说了,不会先放手这样的话,我想努力一番。」 严丞三人都没有说话,严丞不知周凛和叶逸云听懂了没有,反正他不懂。 「后来我发现自己错了,夏天就是这样的。他太没安全感了,所以想把喜欢的人用力抓在手里。他并不爱我,他只是喜欢我而已。他对恋人付出很多,但没有付出真正的爱情。」 「于是你就甩了他?」 「我也想过一天算一天,起码夏天还在我的身边,他总有一天会爱上我的。但是太痛苦了。他对我越好,我就越觉得痛苦。因为我的感情到了他的那里,只是转化为安全感而已。我们不是恋人,而象是一种供给关系:他给我表面上的爱情,而我给他安全感。我很快就受不了了,对他说了过分的话。」 「你说他对你越好,你就越难受?」严丞想起夏天那晚的抱怨。 「是啊,这种话一定有人曾经和他说过吧。他一听到就非常生气,但是我说了更过分的话。我说他不知道怎么爱人或者根本就害怕恋爱,所以才努力装作情圣的样子。于是就变成了不知道怎么挽回的局面,我狠下心讲了要分手,而他答应得非常干脆,」贺连听起来沮丧极了,「其实,我现在后悔了,我还可以再忍的,也许有一天他会真的爱上我呢。」 严丞觉得自己真的是不能理解了,他看向叶逸云,而叶逸云却一脸若有所思。倒是周凛非常镇定自若:「你和他是没有可能的,不要再去找他。」 「是啊,我说了那种话……」 叶逸云看周凛面上没什么表情,但隐隐动怒的样子,连忙打圆场:「谢谢你,我们大概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了。看来我们都只看到表面,这种事情果然还是恋人感觉最敏锐。我们会好好开导他的,而你,节哀顺变,不,你好自为之……」 严丞看不下去叶逸云拐着弯损人,打断他的话:「我们走了,你尽快振作起来吧。」反正他不会安慰人,但起码也不会损人。 「帮我向他道歉。」贺连在他们身后低声说。 「我觉得最好不要再向他提到你。」周凛头也不回。 叶逸云冲严丞挤挤眼睛:天王生气了。 第四章:泥足深陷 回去的路上气氛有些糟糕,因为察觉到周凛没有散去的怒意,叶逸云也保持沉默。倒是严丞开口道:「其实我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他是得到了太多付出,所以觉得自己有资本无病呻吟。」周凛冷哼了一声。 这回严丞倒是会看脸色了,因为他知道,周凛是得不到付出的那个人。 其实夏天淇刚到周家的时候和周凛相处得还不错,虽然周凛看起来不好接近,但实际上是个细心体贴的人。当时别说周凛,严丞、叶逸云作为周凛的朋友,都和夏天淇相处得很好。因为夏天淇一开始别扭,并不管周凛叫哥哥,后来一直也没改过来,何况他还搞出了「天王」「泰斗」这样的外号。 周凛大学后期出国,周父病逝后归国,错过了夏天淇最青春勃发的几年。周凛回国以后,继兄弟两个的关系变得极其微妙了起来。夏天淇先是放弃周父生前给他的工作安排并且想搬出周家,又因为他一再换男友被周凛找去谈话,甚至最后说了「不承认你这个哥哥,别管我」这种话,那两年两人的关系直降到冰点以下。 周凛出国的那段时间,严丞是作为夏天淇兄长一般的存在。直到今晚他才突然发现,原来他并不懂夏天淇的心思。而且前一段时间,他也才发现自己不懂周凛的心思。虽然有些讶异和无措,但是他起码知道夏天淇对周凛的各种漠视和回避,所以周凛才会这样反感贺连的烦恼吧。 「我觉得我懂一点。」沉默了一会,叶逸云难得一本正经地说。 严丞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一时没说话。 「干嘛不出声,」叶逸云不高兴,「我这么聪明很奇怪吗?」 「那你说。」周凛道。 「那小子就是觉得夏天的恋爱只是过家家,并不真爱他,不过是想抓住个有点喜欢的人在身边,」叶逸云冷笑了一声,「于是他就痛苦万分出言讽刺夏天了。」 周凛没做声。 严丞只好勉为其难接话道:「真是心思敏感啊,反正我是不太理解这么微妙的恋爱问题,这就只能是冷暖自知吧。」 「夏天就是喜欢这种类型的家伙,难怪总是被甩,」叶逸云感慨了一声,「他找个粗神经的直接压倒,不就没这么多事了。」 「你这方法根本没用,先别说他喜不喜欢粗神经的,」严丞无奈,「照你们的说法,夏天他自己确实有问题吧。」 「泰斗你这种没谈过恋爱的家伙就是太天真,谁会每次恋爱都是真爱呢?每个人都是这样吧,一开始只是喜欢而已,只看后来会如何发展了。就算夏天心里确实有其他人又怎样,他是认真在和那个臭小子交往吧?只能说那家伙太按捺不住了,」叶逸云嗤笑,「天王说的对,那个家伙不过是仗着夏天对他好,所以没事找事。」 严丞摇头,他觉得叶逸云的话似乎是对的,又隐隐有些不对。他此时不想深究,只道:「没想到你确实很懂,刮目相看。」 「我从来就是站在情商值顶端俯瞰你们好吗!」叶逸云洋洋得意起来。 「可惜我们站在智商值顶端低头都找不到你。」周凛听完想听的部分,对叶逸云展开了惨无人道的镇压。 严丞回家以后看了一会儿书,又按照惯例写起了他的小黑本,但却觉得无法静下心来,连他的神器黑皮计划本上井井有条的列表没法让他感到安心。似乎有个莫名其妙的漩涡在搅乱他的思绪,贺连和叶逸云的话在他脑海里翻转,但他不得要领。 那些话语听进耳朵里,他却不能明白。 「他不知道怎么爱人或者根本就害怕恋爱,所以才努力装作情圣的样子。」那个总是一脸开朗的夏天淇原来害怕恋爱吗?他一直都在伪装吗? 「泰斗你这种没谈过恋爱的家伙就是太天真,谁会每次恋爱都是真爱呢?每个人都是这样吧,一开始只是喜欢而已,只看后来会如何发展了。」或许真的是我想法太天真?反正我对感情问题也不太想接触。但是叶逸云这个臭小子凭什么鄙视我啊!不对,离题了。 严丞不知该怎么办,他知道自己其实可以像从前一样等夏天淇自己恢复。但现在他已经介入了,他担心的不止夏天淇,还有周凛。 严丞性格里感性的一面让他想为好友做些什么,但是却完全手足无措,思绪一片混乱。他不会说恰到好处的安慰,他也不能理解那些细微的恋爱问题,他不知道有什么行动能让夏天淇好受一点。还有周凛,那个他一直隐隐有些敬佩的好友。作为一个向来比他有办法的人,周凛自己都不能解开与夏天淇的问题,他这个旁人又能做什么呢?严丞突然对自己产生了怀疑,难不成自己的情商真的是负值? 看了眼手机,除去那个爱搅混水的叶逸云,他只剩下最后一个靠谱的朋友了。 「我周末想去探望夏天淇,你也一起来吗?」 「好啊,我也正有此意。等我周六下班以后怎么样?」 「周六你还可以给我介绍新的睡前读物。」 「乐意之至,周末见。」 「嗯,晚安。」 「晚安。」 自从上次互换过电话号码以后,严丞和祁析除了周末会在图书馆见面,还慢慢变成短信友人了。虽然总是只言片语,却有着奇异的安定的力量。 所以,这一次也是。 那个笑容温柔的人和笨拙的自己并不一样,他一定知道该怎么做吧。严丞这样想。 严丞觉得自从认识祁析以后,自己做了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不论是总被祁析牵着鼻子走、还是交上他这么一个以往最讨厌类型的人做朋友,还有开始认真学做菜这件事。这些提早几个月告诉严丞,他一定嗤之以鼻。 还比如现在,周四工作日的晚上,严丞意外接到了祁皙的电话。 「严丞,你现在在家吗?」 「嗯,我在家里。」严丞一边回答,一边看向窗外。今天的天气预报是夜间有雨,所以讨厌雨天的他一下班就回家了。 「太好了,」电话那头的人舒了一口气,「我记得你讨厌下雨,今晚应该不会留在公司。」 严丞微微抿了一下嘴角,假装没有因为对方记得自己的喜好而高兴。「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今天朋友刚好送了螃蟹给我,是活蟹哦!我解决不了那么多,想趁新鲜送一点给你,你知道怎么做螃蟹吧?」 「我会清蒸。等等,送给我……是现在吗?」严丞一下子站了起来。 「嗯,听到你在家的时候我就出门了,现在已经下楼了,你拒绝不了咯。」祁析的声音听起来很愉快。 「可是外面在下雨。」严丞走到窗边。窗外是秋夜的雨幕,打湿了一地梧桐叶,显得清冷萧条。 「我并不讨厌雨天,」祁析似乎是笑着说的,「春风桃李花开日,秋雨梧桐落叶时。」 「西宫南内多秋草,落叶满阶红不扫,」严丞习惯性地接下去,「不对,现在不是背诗的时候吧?而且《长恨歌》也太凄惨了。等等,我也不是要说这个,你知道我家哪吗?」 「知道啊,我们第一次同行的时候你不是说过了吗?」祁析轻快地回答。 「是吗?」严丞又抿了一下嘴角,克制心里的「一点点」高兴。 「你好好在家等我摁门铃。」 「嗯,雨天路上小心。我等你。」挂断电话之后,严丞自己都要起鸡皮疙瘩了,最后三个字说出来很顺畅,回想起来很可怕。 现在是周四晚上八点四十三分,从八点半到十点是严丞因为雨天而特别安排的音乐与阅读时间。但是现在他关掉了音乐,也看不进文字,心里隐约地期待了起来。 祁析有点洁癖,房子是什么打扫的?昨天钟点工来过吧。摆设都很整齐,嗯,厨房也很干净。还要提前摆好一双干净的室内拖鞋…… 不对!严丞突然停了下来。我现在是个被打扰了音乐和阅读时间的人,我应该生气才对,究竟在期待什么!这一定是祁析的巫术! 所以说,自从认识祁析以后,严丞做了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 大概将近三十分钟以后,严丞的门铃响了。这是公寓大楼的门铃,祁析已经到楼下了。严丞为他开门后,心情突然紧张了起来。等一会儿要怎样客套寒暄?要留他坐一会儿吗?糟糕,好像忘记泡茶了! 越是在意的人越容易手忙脚乱,严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意祁析。或许只是私人地盘被入侵的恐慌感,总之当祁析用一如既往温和的表情进门时,严丞才暗暗松了口气。 祁析哪怕在这样的雨天出行,也不让人觉得狼狈。他把长柄的雨伞斜靠在玄关边,将肩上背着的保温包递给严丞:「我放在保温盒里带来的,腿有绑好,放心。你可以把它们放在冰箱5°保存,也可以放在浅水池里。总之尽快吃掉喔。」 严丞接了过来,看到祁析似乎就要转身的样子,忍不住问:「你不进来坐一会儿吗?」为什么多嘴啊笨蛋! 「诶,可以吗?」祁析回头看他,眼睛里是被灯光映出的亮盈盈的笑意。 严丞纠结了几秒:「当然可以。」这个时候还能拒绝吗? 严丞请祁析到起居室坐下,自己准备去厨房倒茶。「我不喝饮料的,冰箱有自己泡的麦茶。还是你想喝热茶,正山小种?冻顶乌龙?」 「我喜欢红茶。」祁析很自然地回答。 严丞点头,自己也比较喜欢正山小种。小小的默契令他有些高兴。 所谓的泡茶并没有太复杂的过程,严丞没有茶盘,也不用成套的茶具,只是普通简单的茶具。「连水都是自来水烧开的,我知道有些人会用矿泉水。」严丞故作随意地说。 祁皙接过茶杯:「没关系,我喝茶不讲究的。」 严丞呷了一口茶,暗自放松了一点。 「我突然自说自话地跑过来,是不是打断了你今晚的计划?」祁析有些抱歉地问。 「其实就是听听音乐看看书,不算什么一定需要完成的计划。」严丞昧心地说。 祁析打趣道:「我以为你看书也会严格计划好今晚要看到哪里。」 直球!严丞低头又喝了口茶,没回答。 「噗,」祁析一下没忍住笑道,「不是真的吧?」 严丞挑眉。 「对不起,对不起,」祁析合掌道,「唔,不如我们一起来看书吧,像读书会一样!」 严丞眼睛一亮,他想听祁析朗读已经很久了。本以为只会是个妄想,没想到竟然可以实现。「作为惩罚,就你来读吧。」严丞故作镇定道,其实心里兴奋极了。 祁析看着严丞似乎很高兴,却极力掩饰、保持着一本正经的样子,觉得十分有趣。于是也大方答应道:「能让你完成今晚的计划就好。」 严丞从书房拿出他今晚正在阅读的书:「我计划今晚读到《ROSE》这一辑。」 祁析拿过书一看,大叹:「救命,你饶了我吧!」原来那是本英汉对照的《叶芝诗选》。 「英文部分也拜托了。」严丞笑道。 明明前几天还热得仿佛在夏季,但是入夜下起雨来,却是挡不住的凉意。就好像热恋的心情一样,夏季跨入秋季,突然就只剩下自己冷冷清清一个人了。 夏天淇打了个寒颤,还穿着短袖的他刚刚被雨淋了个透。但是又有什么好在意的呢,反正他的心情也是冷的。 公交在都市雨夜的霓虹里穿行,夏天淇从车窗看出去,路上都是打着伞、压低伞沿的行人,霓虹灯将他们远远染上相似的色彩。都是一样的啊,不论换了多少个交往对象,结果都是一样的。 「其实你自己应该是有点问题,不然也不会总失恋了。说不定,贺连说的有道理呢?」 「你不知道怎么爱人或者根本就害怕恋爱,所以才努力装作情圣的样子。」 并不是那样,我没有假装。夏天淇将额头抵在公交的玻璃窗上,窗外飘进来的雨丝打湿他的脸颊,冷冰冰、湿漉漉的。没有悲伤到想哭,也没有感觉受到了什么巨大的伤害。只是很累,好像努力狂欢的人终于再也挽留不住曲终人散,一下子疲倦了起来。 在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里,夏天淇哼起歌来。他再度失恋这次不知是不是表现得太反常了,酒保和乐队串通一气,简直循环了一个多星期的悲情歌曲锦集。被他们逼得退无可退,他今晚才干脆出来透透气。 不就是常常嘲笑他们单身吗,至于这么针对我幺?什么「以毒攻毒」、「听听别人比你更惨」,都是借口!最可恶的是乐队还写了首了新歌来安慰他,歌词也糟糕得要命! 「期望太多,然后在失望中百炼成钢……」 怎么可能啊,笨蛋! 「你好?」今晚得到第二次门铃的严丞有种不好的预感,事有反常既为妖。 怪声怪气的回答:「芝麻芝麻开门吧!」 …… 「你谁?」严丞扶额,虽然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既然你诚心诚意的问了,那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 「不用了,谢谢。我不想知道。」严丞挂断了门铃对讲。 严丞还没转身,门铃又锲而不舍地响了起来。 「……」 「你有本事抢男人,你有本事开门啊!别躲里面不出声……」 严丞叹气,打断他:「别演了成幺?」 「泰斗,我淋雨了,好冷……」夏天淇可怜兮兮道。 「上来吧。」严丞万分郁闷地摁下了开门。 「是夏天?」祁析似乎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忍不住好笑的表情。 严丞:「我看是秋天……」 门一开,湿漉漉蔫脑袋的秋天淇进来了,声音也犹如秋风扫落叶:「泰斗,我整个人都不好了……」 严丞从他肩膀上拿下一片梧桐叶,丢了干毛巾给他:「擦一擦再进来。」 祁析倒了杯热茶过来:「夏天你先喝杯热茶,我给你煮姜汤吧。」 「谢谢……诶,诶,诶!祁析你怎么也在!」秋天淇大惊失色。 「嗯,有点事。」祁析轻描淡写道。 秋天淇一叉腰,对着严丞摆出一张泼妇脸道:「好啊,你果然背着我找男人……」 「再演我就给周凛打电话了。」严丞瞥他一眼。 秋天淇立刻乖乖喝起热茶来。 待秋天淇打理好自己变成夏天淇以后,在起居室对着严丞坐定。而祁析依言煮姜汤去了。 「泰斗,不简单啊。」夏天淇对着厨房挤挤眼。 严丞默默拿出手机。 「别!我错了,我错了!」夏天淇立刻摆手。 「怎么莫名其妙就淋雨,还到我家来了?」虽然被打断了期待已久的读书会,但严丞还是挺担心眼前这家伙的情况。 「是挺莫名其妙就下雨了,」夏天淇甩甩头,又揉了揉鼻子,「我才出门就淋了雨,干脆躲雨上了公交。挺浪漫的吧,我随便上了辆公交,莫名其妙就到你家楼下了。」 严丞看着沙发上疑似大型犬科动物的家伙,琢磨着该不该告诉他,他们见过贺连这件事。 「我是说真的,祁析怎么会在你家?」夏天淇问。 严丞漫不经心地回答:「他拿东西给我。」 「私交甚笃啊……」夏天淇又长吁短叹起来。 严丞默默拿出手机。 「我不说,我不说了还不成幺!」 祁析还没从厨房出来,严丞叹了口气,决定还是按照自己的思路来:「前几天我们去见了……」话未说完,手机就响了。他拿起来一看,周凛。 「经理晚上好。」严丞觉得自己今晚受到了严重的骚扰。 「酒吧的人说夏天没带伞就出去了,电话还关机。你知道他在哪幺?」 严丞看着对面沙发上摇头摆尾的金毛寻回犬,咬牙道:「我怎么可能会知道他在我家呢?」 「留住他。」 「敢跑试试看……」严丞冷着脸道,「你干了什么?」 「没什么。」正准备逃跑的秋天淇蔫着脑袋回答。 严丞摆出家长的姿态:「说实话。」 「出来前发了脾气,手机关机。」秋天淇乖乖回答,严丞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是他实质性的兄长担当,而且泰斗认真生气起来是很可怕的。 「我觉得你该和你哥好好谈谈,」严丞揉揉眉心,「我真的是不懂你们究竟在想什么。前几天我们去见过贺连了。」 「什么?」夏天淇瞪圆眼睛站了起来。 「主谋不是我。」严丞立刻撇清关系。 夏天淇气红了脸,干瞪眼了半天,才道:「你们一定是去问他原因了吧。」 「嗯。」 夏天淇颓然坐了回去,把手插到短发里,低下头轻声说:「我很可笑吧……」 严丞诚实地说:「其实我不太懂他的意思。」 「我也不懂啊,」夏天淇抬头,一脸欣慰,「泰斗,不愧是好兄弟!阿嚏!」 祁析从厨房端了姜汤出来:「趁热喝,喝完去洗个热水澡。」虽然是逾越了房子主人的提议,但严丞并没有感到不高兴,反而有点享受这种不见外的亲昵。 「姜汤……早古味的感觉啊,」夏天淇闻到辛辣的气味皱眉,「我能不能不要喝?」 祁析笑道:「不能。」 「喝完去洗澡。」严丞敲了他一下。 「我要和我哥说你们欺负我……」夏天淇一边咕哝一边接过汤碗。他从来都是这样,极少在周凛面前提起这个称呼,在外狐假虎威的时候倒是不避嫌。 趁着夏天淇去洗澡,严丞与祁析收拾了书本、茶具和汤碗。严丞心里有点飘飘然的舒心,面对夏天淇的时候,祁析隐然有种和他同一阵线的感觉。这种恰到好处的自觉,令严丞觉得自己和祁析仿佛自成一个小小的结界。哪怕有夏天淇这样共同的朋友在,也无法入侵他们二人的默契。 「你今晚的读书计划怎么办?完成不了。」祁析有些惋惜地说。 严丞已经打开计划本在修改了:「没关系,已经完成了90%。反正被这帮家伙打断计划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这些我早就习惯了。」 「虽然你总说自己想要薄情、讨厌麻烦,但实际上还是很在乎他们嘛。」祁析笑道。 严丞笔下一顿,写歪了,羞赧又恼怒道:「不要说这种奇怪肉麻的话!」 周凛到的时候夏天淇正好洗完澡出来,携着一身温暖的水汽,湿漉漉的金亚麻短发还滴着水。 「哟,天王!」兄弟二人不尴不尬地打了个招呼。 周凛有些抱歉地对严丞点头,然后把手上的纸袋丢给夏天淇:「穿上外套,和我回去。」 夏天淇手里还拿着毛巾擦头发,来不及伸手接,被纸袋砸了个正着,有点恼怒道:「我自己会回去!」 「你当然会,」周凛似乎有点生气,「你还会在自己的酒吧闹事,还会喝了酒关机满城乱跑,还会大晚上去别人家麻烦人。」严丞看到周凛暗色外套上沾染着大片不显眼的水迹,可见某人确实是担心了一回。 夏天淇自然感觉到周凛在挑刺:「我的店我乐意怎样,你管不着。」 「是啊,你的店,我参的股都喂狗了。」 「本来就不想要你的钱!再说了泰斗是别人吗?泰斗是我哥!」 「他是你哥,」周凛冷笑一声,「那我是什么?」 「现在会摆出哥哥的态度教训我了?反正我们本来就不是真兄弟,从来都不是!」夏天淇不客气道。 「你想幼稚到几岁?」 …… 祁析向严丞使眼色:你倒是当和事佬啊。 严丞微微摇头:不是插话的时候。 「我幼稚?我幼稚?」夏天淇急红了眼,「是谁先说不把我当弟弟的?」 「我说的。」周凛淡定地点头。 「那,那你还说我幼稚!」夏天淇被某人的刀枪不入害得磕巴。 「立场不同,」周凛捡起纸袋,把外套丢到夏天淇头上,「你想和你哥谈恋爱?」 「谁,谁要和你……」夏天淇一把扯下头上的外套,但是脑袋已经一片混乱了,「你究竟在说你自己还在说泰斗啊?不对,这和恋爱又有什么关系?」夏天淇干脆自己揉乱了一头金毛。 严丞和祁析在旁边已经内伤了,天王其实很有一套嘛! 「我说不把你当弟弟,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你。」周凛这些天似乎想通了,干脆懒得绕圈子。 直球! 夏天淇一脸晴天霹雳的傻样:「哈?」 「你为什么那么在意兄弟关系,还是你比较喜欢兄弟禁断?」继续直球! 夏天淇的面颊开始泛红,耳朵可以冒烟了:「哈?」 「本来就不是亲兄弟,没错啊。为这几句别扭这么多年,你还不幼稚?」周凛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天、天王你……你无耻!」夏天淇的脑袋终于重新启动了,但是答案匪夷所思。 这下轮到周凛愣住了。 「你,你居然恋弟?这是不对的!」夏天淇的思维跳跃幅度出人意表,「你有毛病!」 周凛挑眉。严丞和祁析继续内伤。 「天,天王你太无耻了!」夏天淇夺门而出。 「他不觉得他一边红着脸一边傻笑的样子完全都没有说服力?」严丞无奈道。 「哦,」周凛依旧面无表情,「他害羞的时候都是那个蠢样子。」 「我觉得我好像看到不得了的事情了。」祁析感叹。 「不过,」严丞做出最后总结,「他好像确实比较喜欢兄弟禁断啊。」 被好友在自己家里演了一出告白的好戏,是严丞从来没有想过的情景。从当事人到事件过程全都如魔似幻。 周凛怎么莫名其妙就「恋弟」了?夏天淇身上居然还有「害羞」这种东西的存在? 严丞不禁摇头,突发奇想——自己是不是不小心穿越到其他平行空间,说不定下一个不对劲的会是自己? 荒诞的猜测,却再一次一语成谶。 第五章:晴天霹雳 严丞的「紧急预案B」用来处理计划外突发重大事件。比如意外车祸或突发疾病等情况,完全可以作废或篡改当日计划。以上,还是叶逸云瞎扯的。 因为上次把「朋友权利」用掉了,这次叶逸云这次耍赖搬出了「紧急预案B」,务必要求与严丞进行磋商会晤。 「天王只说他对小夏天挑明了,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啊泰斗!你当时好歹打电话给我个直播啊!要不是体贴朋友的我问了天王近况,你们还把我蒙在鼓里。我怎么交了你们这群损友!」叶逸云在电话那头唱做俱佳。 最后一句话应该还给你才是,严丞腹诽。「没什么特殊情况,就是挑明了而已。」 「前因、后果、全过程呢?」 严丞可以想象叶逸云在那边八卦之血沸腾的样子:「你去问周凛和夏天淇吧,当事人的描述比较直接。」 「天王会说我还用问你?」叶逸云那个恨铁不成钢啊,「小夏天根本不接我的电话!」 「哦,那他可能还在害羞吧。」严丞也很后悔自己接了这个家伙的电话。 「害羞?」叶逸云连声音里都透露出无限的:好奇好奇好奇好奇好奇好奇…… 严丞只能叹息:「我为什么要认识你这个家伙啊。」 不想涉及感情问题的严丞这次因为在他家里上演的告白事件,被迫开启了和损友的「娱乐之夜」副本。 「泰斗你千万不要有思想负担,」叶逸云装模作样道,「这次是因为『紧急预案B』做出的行程篡改。」 严丞只想早点回家:「请用成年人的状态和我说话好吗?」只有小学生才喜欢搞设定吧。 「当时的情况究竟是怎样?」叶逸云一脸好奇,但转瞬又强自压下,「我是出于关心朋友的立场来关注这件事的。」 得了吧你!严丞真想翻白眼,不过为了快点摆脱这个八卦心爆棚的家伙,只好简明扼要地交待了时间地点人物和事件。 「直球啊!」虽然非常不满严丞白开水一般的讲述,但叶逸云还是得到了一定的满足,「天王不愧是真汉子,男人的告白就是要直球!」 「除了直接告白,难道还有什么迂回方式吗?」严丞忍不住问。 「哈?哦,我忘记泰斗你情商太低了,」叶逸云一脸『我了解』的表情,「总有人会搞一些『尽在不言中』,哪怕被拒绝也可以说之前只是暧昧的误会。还有用写情书、发简讯、唱情歌的方式来告白,真是太含蓄了。我觉得男人的浪漫就是面对面、直白地述说爱意,哪怕直接被拒绝会很难看,但也非常有诚意地告白过了,没有遗憾。」 「你还很有一套嘛。」严丞虽然不太了解叶逸云所谓「男人的浪漫」,但听起来还是挺有趣的。 「那当然,」叶逸云挺胸,「谁要是被我喜欢上了,那真是她的福气。」 「现在还不是光棍一条。」严丞嗤笑。 「可遇不可求知道吗?」叶逸云不高兴了,「我不会像夏天一样积极主动,也不会像你一样消极抗拒,我只是顺其自然!」 「我才没有消极抗拒。我没有『喜欢别人』的欲望,也是顺其自然。」严丞皱眉。 「泰斗,说不定有一天你会遇到真正对的那个人,」叶逸云一脸认真地拍拍好友的肩膀,「当你真的爱上某个人,就会心甘情愿放下恐惧与偏见,不由自主地被吸引,哪怕飞蛾扑火也在所不惜。」 「喂,不要说得这么文艺,很好笑啊。」严丞看着一本正经的叶逸云,很想笑。 叶逸云恼了:「我是关心你好吗!要不你说说那个祁析是怎么回事?」 严丞怔了一下:「你怎么知道祁析?」 「咳,你不要和小夏天说这个事,」叶逸云有些不好意思道,「夏天身边每个朋友我和天王都知道的。」 严丞震惊了:「你们两个太可怕了,果然是有病吧!」 「不许说和夏天说啊,」叶逸云转移话题道,「快说你和哪个祁析是怎么回事,他是你最讨厌的类型吧!」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严丞虽然与祁析相处得很融洽,但对于总被对方牵着鼻子走这件事情,还是有点郁闷的。于是干脆把和祁析相交的全过程都告诉了叶逸云。 …… 「不好了啊!泰斗,」听完严丞的叙述,叶逸云一下子站了起来,严肃道,「我早就想问你有没想过,以你变态的自我克制机能来说,你讨厌的类型其实就是你喜欢的类型?」 「什么?」严丞被他的一惊一乍搞得一头雾水。 「你讨厌失控和被吸引,所以潜意识排斥自己喜欢的类型。泰斗,我说真的,说不定你一直讨厌的『温柔和善型』就是你喜欢的类型。而你现在还和这个类型的人做朋友,还为他做出了各种改变……」叶逸云一击掌,「泰斗,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晴天霹雳! 「别开玩笑了,你说什么啊?」严丞摇头。 「严丞,你要认真想清楚啊,你是不是喜欢上祁皙了?」 「你讨厌失控和被吸引,所以潜意识排斥自己喜欢的类型。泰斗,我说真的,说不定你一直讨厌的『温柔和善型』就是你喜欢的类型。而你现在还和这个类型的人做朋友,还为他做出了各种改变……」 「严丞,你要认真想清楚啊,你是不是喜欢上祁皙了?」 严丞觉得头疼,叶逸云的话仿佛开启了潘多拉魔盒,很多从未细想过的问题就像无法根治斩除的疫病一样,在他脑海里迅速生根发芽。 为什么会讨厌温和型的人?严丞以前从没有细想过,他与此类人从来没有恩怨,只是直觉上对这一类人感到排斥。难道真的是叶逸云所说的原因?严丞内心一阵惶然。 至于为祁析做出的改变,其实也并不算多吧,自己明明是个严于自律的人。严丞回想了一下于祁析相遇以来的事情:因为他借过两次「计划外」的书、因为他改变心意去参加父亲的婚礼、因为他忍不住主动结交了一次朋友、因为他改变了去图书馆的频率、因为他开始发展烹饪为新的兴趣爱好、因为他甚至觉得被打断读书计划也没关系…… 完了!严丞扶额,盒子里好像跑出了不得了的灾祸。 「直球事件」发生在周四,周五严丞又被叶逸云因为「紧急预案B」而拖去小聚。周六的上午在漫长的发呆中度过,甚至不惜废掉了计划本里『去买新食材』的选项。心烦意乱的严丞已经顾不上那个新的兴趣爱好了,没有情绪控制力的他只要一烦恼起来就会不断持续下去,甚至会因此没法分心做其他无关紧要的事情。 所以说我希望自己是个薄情的人啊!没有太过在意的人,就不会陷入烦恼,这难道不是真理吗?虽然严丞一再内心强调这个观念,但是他忘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不论怎样极力克制自己的感情和喜好,他永远不可能斩断自己的情绪和情感变化。 但是严丞有个优点,不论多么烦恼,他都会直面现实。虽然也犹豫过下午不要再去图书馆见祁析了,可理智告诉他,这是逃避不能解决的。这次不是类似上次说错话的丢脸事件,而是一个可能彻底粉碎严丞整个生活秩序的事情,这是无法用逃避来解决的。 一场秋雨一场寒,虽然上一场雨已经过去了,但这个晴好午后的阳光却减弱了威力。风里夹杂着略有些干燥的凉意,吹得林荫道上的木叶哗哗作响。但南国的秋季偏不萧索,偶尔秋叶飘落,却更有许多常绿树木伸展着枝桠。 严丞沿着这个走过许多遍的林荫道漫步,有些踟蹰。要再次与祁析见面了,虽然只相隔了短短的一天,但他的心境却有着天翻地覆的变化。不远处那在阳光下折射出光芒的落地玻璃建筑,在严丞看来是那么刺眼。 定了定心神,严丞最后还是决定执行计划项目。不要在关键时候犹豫,只依靠计划本就好了,按照计划本上说的去做,其他什么也别想! 走进图书馆,穿过排排书架与阅读书桌,严丞径直走向图书馆的中庭花园,那里有他熟悉的长椅。反正已经进来了,容他再缓一缓,一会儿后再和祁析见面吧。 今天严丞不是来还书的,只是看书。上一个阅读之夜被打断的计划还需重新补完,所以他带来了那本中英文对照的《叶芝诗选》。轻轻抚触过封面,严丞眼前浮现的是那个雨夜,和祁析坐在起居室里读书的场景。 在夏天淇到来之前,他们读到了《The Rose》这一辑里的名篇《When You Are Old》(《当你老了》)。严丞曾在大学时的课堂上读过这首诗,当时老师举例了十二个版本的中文翻译,争议多在诗的最后一节。那时的严丞也只是关心着哪个版本的翻译是他心里最妥帖的,压根没有在意这一首情诗的内涵。他可以一直不懂,一直不想懂。但是那个晚上,严丞却无法欺骗自己。他坐在起居室的沙发上,看着对面坐姿放松的青年用白皙修长的手指握着叶芝的诗集,悦耳慵懒的声音读到:「But one man loved the pilgrim Soul in you,And loved the sorrows of your changing face……」他希望那一刻能够长久。他希望当他老了,还有这样一个人坐在只属于他们的起居室里,陪他一起读一首诗。 严丞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祁析曾经对他说过的话——「或许你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生活,但不代表你真的渴望一个人生活」。 「你怎么一声不吭坐在这里?」祁析突然出声,惊得严丞手中的书落到了膝盖上。 严丞拿起膝上的书,有些故作镇定道:「这里空气清新。」 祁析轻声笑了起来,看着他手上的诗集打趣道:「其实我一直不太能想象,你究竟是用什么样的心情来读情诗的?总觉得和你格格不入,你果然比较适合哲学书的样子。」 「我,」严丞迟疑了一下,「想了解那样的心情。」 祁析有些惊讶地转头看他,眉眼生动得令严丞呼吸一滞。好像又被奇怪的情绪左右了,严丞暗自郁闷。 「你……开窍了?」 严丞被他这句话弄得哭笑不得:「是因为之前周凛和夏天淇的事情,朋友觉得我情商太低。我也不是不懂人情世故,只是对情情爱爱没有什么把握而已。所以在阅读列表里加一本诗集,就当做陶冶情操吧。」这只是之前的理由,现在的理由里大概是抱着疑惑的心态吧。 「说你在乎他们,你还不承认。」祁析挑眉看他,一副「被我抓住小辫子」的得意样。 如果是在潘多拉之盒没打开以前,严丞或许还会急于辩驳。但是此刻,他只是觉得眼前这人狡黠的样子令他心头一动。似乎想珍藏这一刻的表情,又想捏捏他的脸颊。 「你今天有点心不在焉?」祁析敏感地发现严丞情绪有点不对。 严丞揉揉眉心,树叶间隙漏下的阳光落在他的身上,令他周身有着股懒洋洋的暖意。「大概是昨晚没睡好。你先去忙吧,我自己坐一会儿。」反正是大实话,为什么没睡好就恕不奉告了,当然也是不敢奉告。 「好吧,」祁析善解人意地退场了,「现在天气正好,你要小憩一下也行。」 再次打开诗集,严丞的心思却不在上面了。来见祁析本就是为了试探自己,希望能多得出点结论。而此刻严丞确实得出了点结论,所以心里惊涛骇浪。为什么被叶逸云莫名提出一个奇怪的假设以后,自己再见到祁析的心境会变化这么大?明明、明明之前最多只是觉得熨帖和小小的欣喜…… 完了!严丞扶额,事情好像有点严重了。 虽然来之前信誓旦旦要直面现实,但是当现实真的清清楚楚呈现眼前的时候,严丞只想立刻逃跑。如果发生这件事的对象是别人,严丞大概马上就要向祁析求助了。可偏偏当事人是祁析,严丞真是六神无主。 我这样就是喜欢上他了吗?从不考虑感情问题的严丞虽然有点恐慌,但心底竟还隐隐生出一股柔软的情绪。似乎也只有当对象是祁析的时候,这个假设才比较能够被自己接受…… 不对!我不想恋爱! 当天下午,严丞没有如之前所说让祁析介绍新的睡前读物,只是坐了一会儿就落荒而逃了。 怎么办?没关系,这个时候有「紧急预案C」! 和专门排解夏天淇失恋忧郁的「紧急预案A」一样,「紧急预案C」也是一项特定预案,那就是专门处理据叶逸云分析发生概率极小的「泰斗恋爱」事件。 以严丞负数的恋爱技能和几乎为零的情绪控制能力,他要是陷入感情问题,大概整个生活秩序就在崩溃的边缘了。到时候奉为至宝的黑皮计划本大概都不能拯救他,所以才有了这个「紧急预案C」。C预案的执行其实就是可以用「朋友身份」对严丞的计划指手画脚,不对,是指点一二!以上,还是「设定达人」叶逸云的自说自话。 但是严丞此刻还隐隐有些感谢这个「紧急预案C」,否则他真的不知如何开口求助这种问题。当然,他的求助对象绝对不是叶逸云那个光棍。 「你就故意折腾我吧,干嘛不带钥匙!」对讲话筒里传出某人中气十足的声音。 虽然来之前心情有点忐忑,但是一遇到这个笨蛋严丞就只有默默扶额了。「我记得你家是可视对讲系统,敢抬头看一眼屏幕再说话吗?」 「啊,是泰斗,我还以为是天王呢。你好久没来我们家了!」被严丞默默当做笨蛋的家伙看起来挺高兴的。 但是严丞不太高兴:「你想让我在门外站多久……」 之前的严丞大概做梦都不会相信自己有一天要向夏天淇咨询感情方面的事,几个月前明明还发被他郁闷到。等等,几个月前……夏天淇那个时候说了什么来着?关于「有所收获」的美好祝愿……真是乌鸦嘴! 严丞正神游着,夏天淇走过来毫不客气地「啪」一声放下茶杯:「喏,你喜欢红茶。」 白色马克杯里浮着茶包,因为沾着水,提线标签可怜兮兮地粘在外杯壁上……真不愧是夏天淇的风格。 「别瞪我啦,茶叶在高层柜子上面。我的腰没力气,伸不出去手,」夏天淇一边揉着腰一边哼哼唧唧在旁边沙发上坐下,「刚刚我也不是故意放得那么重,是一下没撑住。」 严丞看着那个扶腰瘫在沙发上的人,突然开口:「几个月了?」 「什么几个月了?」夏天淇不解地看他。 「你这姿势挺让人觉得眼熟的啊。」严丞抿了一下嘴角。 「眼熟?」夏天淇愣了几秒就反应过来了,炸毛道,「你才孕妇!你才几个月!」 「阿姨不在?」夏天淇在家长面前可是非常乖巧的,哪敢像现在这幅恣意的样子。 夏天淇揉揉腰,懒洋洋道:「我上回那个旅行路线不错,就介绍给她了,正好秋天凉爽的时候出发。」 「出去走走挺好,」严丞点头,「那你哥也不在?」 夏天淇可疑地脸红了,严丞可是告白现场的目击证人。「他去公司拿资料。」 严丞且不管这个借口的合理性,周凛不在他觉得挺好,少一个人知道少一点麻烦。「夏天……」 「你是来问我那天的事吧?」严丞刚开口就被夏天淇打断了,「泰斗你会不会觉得很反感,我和天王明明应该是兄弟的……」 「哦,那你们现在不是兄弟了?」严丞反问,看来周凛进展很顺利。 「丞哥,其实我第一次发现自己喜欢男生,就是因为哥哥,」夏天淇抬头靠在沙发上,用手臂挡着眼睛,声音闷闷的,「我害怕得要命。所以我每天要笑得更开心,开心得更用力来掩盖。」 这些话,夏天淇大概从没有和别人说过吧。严丞静静听着。 「哥哥虽然平时不怎么说话,但是很细心。我那个时候每天都过得非常痛苦,怕他发现所以只能用装疯卖傻地胡闹来转移视线,你们当年一定觉得我很不懂事吧。」 严丞回忆了一下:「你也是那个时候开始管我们叫『天王』『泰斗』。」 「真的很矛盾啊,明明非常非常希望和他不是兄弟。但是他说他不把我当弟弟的时候,我又觉得难受得不行,好像和他唯一的联系被斩断了。」 「嗯。」 「我那个时候想,自己和他是完全不可能的。所以他出国以后,我就再也不敢联系他了,转而希望自己可以喜欢上别人。」 「啊,贺连说过的……」严丞猛然想起那个太过敏感的男生。 「泰斗,你听过恋爱恐惧症吗?我想我可能和你一样吧,贺连说的是对的,我从以前就那么会假装。」 「什么?」什么恋爱恐惧症?严丞一头雾水。 「我每次恋爱都是真心,希望能快一点找到真爱。但是我心里的害怕大概从来没有停止过吧,从十六岁开始,那种恐惧一直没有停止。以前我怕哥哥发现我喜欢男生、后来我怕永远在他的阴影下没有办法真的爱上别人……我一直都焦虑着,所以没办法给别人安全感,总被甩也是活该了。」 「那你现在不用怕了,也不会被甩了。」 「天、天、天王!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夏天淇移开手臂看了一眼在对面安然就坐的周凛,然后又迅速遮上,整个人蜷缩到沙发上。「啊啊啊啊,丢死人了,我怎么不知道你回来了!」 周凛毫无起伏的声音里似乎藏着一丝笑意:「因为笨蛋说故事的时候都是闭着眼睛的。」 「你才笨蛋!你全家都笨蛋!你自己喜欢我不会早点说哦?」 「谁让你自己太会装,又太迟钝。而且我全家不是也包括你吗?我、的、弟、弟。」周凛特别强调了最后一句。 「住口!」夏天淇忍无可忍翻坐了起来,「唔,腰……」 「刚刚不是还很自然地叫我哥哥吗?」周凛过去极其自然地替他揉,「怎么在床上的时候就……」 「住口啊!」某只金毛已经被主人欺负到快要崩溃了。 注意尺度和耻度!还有一个活人在这里呢!严丞在内心呐喊,但表面上他非常镇定地站了起来:「再见。」 听了半天笨蛋的心路历程,又被闪光弹瞎了一回,严丞想问的话却没有问出口,出师不利。但是夏天淇意外提起的那个「恋爱恐惧症」引起了他的注意。 因为他的心里,确实充满了恐惧。 第六章:恋爱恐惧症 恋爱恐惧症是什么?严丞特地上网搜索了一下,居然真的有介绍。几种解释大同小异,还把恐惧症的情况分为三种:拒绝型、焦虑型和受伤型。 看来我是拒绝型的?严丞摸摸鼻子,饶有兴致地看了下去。此类人可能在童年时有过不好的经历,对自己产生了不信任感。或者,他们成长的家庭环境造成了成年后对爱情不信任。一句话总结:「不想被别人拒绝,所以先拒绝别人。」 真是头头是道,说得仿佛真有其事。严丞想要嗤之以鼻,却又犹豫了一下。他确实不愿想象被狠狠拒绝的场景,只是记住那个人笑着的样子就好了。严丞劝自己别胡思乱想,但目光触及那本《叶芝诗选》的时候,心底的骚动却又隐隐复苏。 曾经有那么一刻,他对某一个人充满了缱绻的独占欲。这是真实的,并且也是自己不愿意接受的。 搞明白了自己的问题,之后的日子严丞恢复了常态。他不需要感情半脑思考,只需要将一切交给计划本就好。理性半脑制定的计划只要严格执行就可以了,不用多想,不允许抗议。这一直是严丞的生存之道。 如果一定要对这次事件作出一个总结,严丞大概会严肃认真地表示:「原来我真的可以喜欢上别人,果然恋爱是本能。」但不论是「恋爱」还是「恋爱恐惧」这样的词汇,都不该出现在他的计划本里。哪怕出现了,也必须删掉。 理智告诉严丞必须彻底远离祁析了,于是他再一次停止去博物馆,那本刚买不久的《叶芝诗选》也束之高阁。 单方面切断联络并不是个好办法,但严丞也不知道该怎么向祁析解释。好几次拿起手机想给那个人发简讯,却又害怕祁析对他百试百灵的魔力会让他对着只言片语而动摇。 但是严丞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并不是所有人都会默默迁就他。所以当某个周末的午后,严丞打开门发现祁析就站在门外的时候,他的世界规则崩塌了。 「你……你……你怎么来了?」严丞总是尽量不去想祁析,只有偶尔在加班归来时疲惫的间隙里才放纵片刻。但是再次见到他时骤然作乱的心跳,让严丞不得不承认,想念是会被时间累加的。 「因为好久没有见到你了。」祁析露出和煦的笑意,对自己的突然袭击没有任何表示。 但严丞知道并不是那么简单,这一次祁析没有迁就他的规则。不仅不像上次一样提前打电话询问,甚至连楼下的门铃也没有摁。「有点突然。」严丞说着,忐忑地摆出室内拖鞋。 祁析眯起眼睛:「Surprise!」 虽然是突然登门拜访,但祁析很注重礼仪地带来了见面礼。一个柚子,一个完整的没有剥开的柚子。 客人带来的见面礼如果是水果,主人为了表示高兴可以与客人一同分享。但是,一个没有剥开的柚子?严丞有点犯难了。 「给我水果刀,我来处理。」祁析熟门熟路地进了厨房。 严丞倚着门,看着流理台前那个认真的家伙,默默把眼前的场景放入脑内的加密收藏夹。多么多么想要拥有这个人。只是这样安静看着他,就觉得心里一片安定,似乎某个空虚的地方被填满了。 「我每次买柚子都不想让店家帮我剥,」祁析的动作流畅极了,「柚子皮可以和果肉一起做蜜柚酱,下次教你怎么样?不论是涂吐司还是泡蜜柚茶都不错。」 严丞一边享受着这看起来极自然的对话,一边又隐隐难过于自己早已决定与祁析没有更多「以后」。 祁析把柚子果肉分好装盘,叉上水果叉:「严丞,你最近怪怪的。」 严丞默默在沙发前坐好,像个做错事的小学生。许多解释和辩护到了嘴边又咽下,只徒留苦涩。 「你上次不是要我给你介绍新的睡前读物吗?但是你快一个月没有来图书馆了。」祁析的声音依旧悦耳柔和,没有一丝抱怨,只是有着淡淡的疑惑。 如果我现在说出奇怪失礼的话会怎样?严丞默默生出了一点妄想。如果现在就告白会怎样?祁析是不是就会彻底退出他的生活?但是严丞终究没有这样厉害的勇气,他选择了一个奇怪的话题:「你有没有好奇过我为什么那么依赖计划本?」 「强迫症?」祁析偏头看他。 「一切事情都是有原因,」严丞苦笑了一下,「我还不记事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我从来不知道母亲是什么样的。小时候我追问过几次,父亲告诉我她有赌瘾,完全不能控制自己,这就是他们离婚的原因。」这件事严丞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因为它像一个恐怖的阴影。 而祁析只是目光澄然地看着他,等着他的后话。 严丞叹了口气:「年幼的我不太懂那些,只觉得是不好的事,就渐渐淡忘了。但是懂事后,我慢慢发现自己也是个自制力非常薄弱的人,而且太过情绪化。打电玩就能沉迷到不去上学、喜欢的东西会无节制地想要拥有、心情不好的时候会烦到耽误做正事。我很恐慌,觉得那就是我从母亲那里遗传来的性格。」 「所以你开始学会自我控制,」祁析温言道,「这只是学会自我管理的一个过程。」 严丞点头:「是的,我觉得自己不能这样下去,我怕父亲会讨厌我。于是我开始极力克制自己,因为没有自制力,所有的事情就只是严格按照计划去做就好了。而那些喜欢的事物都再也不要去触碰就好了。没有喜好、乏味无趣,就可以完全控制住自己了吧。」 祁析默默注视着严丞,没有再说话。四目相对的一刻,严丞觉得祁析那双温和的眼眸里,似乎什么都知道了,又什么都不知道。 那些喜欢的事物都再也不要去触碰就好了。 之后祁析稍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告辞了。他没有谈论严丞强迫症的源头,不再问严丞近日冷淡的原因。一切都顺利过头,完全朝着严丞希望的方向发展下去。 但是在送走祁析,关上门的那一刻。严丞却觉得全部的力气都被抽掉了,他扶着门,任由空虚刺痛着自己,却不敢后悔。 接下来,严丞继续单方面疏远祁析。而祁析似乎也有所领悟一般,不再主动与他联络了。 生活里少了一个人并没有想象中寂寞,只是回到了还未认识的状况之前而已。但是严丞偶尔会看着手机发呆、偶尔会在周六的下午感到若有所失。 工作和加班再次成为了严丞生活的主旋律,忙到忘记其他事情不知道算是积极还是消极的办法。可是这一次拼命工作好像失去了作用,工作结束之后的疲倦伴随着更加令人深陷的空虚。睡着之前大概是一天当中最讨厌的时刻,放松下来的大脑会忍不住回忆一些事情,也会忍不住做出很多假设。如果没有认识祁析会怎样?如果告白了会怎样?如果在一起会怎样?到最后,严丞只能靠听着古典音乐CD入眠。 作为一个乏味的普通人,严丞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办。他没有恋爱,也不算失恋,他不能让自己毫无理由地买醉一次或是大哭一场,更无法向任何人倾诉。 或许,曾经有那样一个可以倾诉的人。但他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他了。 严格自律或者说自虐的生活过了几周以后,严丞收到周凛和夏天淇的邀请。他们准备了一次好友间聚会。 那对笨蛋兄弟算是正式在一起了吧?明明一个月前还曾为他们烦恼过,现在却是风水轮流转,被困在奇怪感情问题中的变成了自己。严丞觉得自己象是陷入了一个荒诞的梦。 这次夏天淇的聚会总算没有在他的酒吧举行了。大概是周凛的要求,这次的聚会选在了周家别墅,而参加的人全是周凛与夏天淇十分要好的朋友。 「我早就想在家里办聚会了,」严丞刚到场就听到夏天淇的声音,「难得天王允许,妈妈也不在家……真是苦尽甘来。」 「说到苦尽甘来,老板你这次千万别再失恋了!」酒吧乐队的主唱说道。毕竟每当老板失恋期,他就得负责唱悲情歌曲做背景音乐,烘托苦情的气氛。 夏天淇跳脚道:「小阮你别乌鸦嘴!我让天王用眼神杀死你!」 「严先生……」第一个发现严丞的是酒水负责人——酒吧的光头酒保阿格,看来夏天淇的酒吧今天又不用营业了。 严丞随意拿了杯酒,向夏天淇走去:「虽然是在你家举办,但我看你清闲的很。」 「泰斗你来啦,」夏天淇厚着脸皮笑道:「都是好朋友,不要那么见外嘛。」 「那『聚餐』的『餐』呢?」叶逸云凑了过来,「有点诚意啊夏天,不许叫外卖!」 「当然没有叫外卖,」夏天淇得瑟道,「天王和我都有帮忙,不过主厨是祁析啦。」 严丞的呼吸在瞬间一滞。是啊,理所当然,夏天淇的朋友当然包括了祁析。 「哦,祁析啊……」叶逸云意味深长地看了严丞一眼,却不知道严丞此刻复杂难言的心情。 「怎么,说得你很了解他似的?」夏天淇问。 「咳,」差点露馅的叶逸云有些尴尬道,「我是听泰斗提过。」 严丞心乱如麻,完全忘记要帮叶逸云圆场。哪怕之前计划没有完成的情况下,他都没有这样迫切地想离开好友的聚会。 「泰斗,上次听祁析说你在学做菜,要不要露一手?」夏天淇没有注意到严丞的走神。 倒是严丞被叶逸云拍了一下才回过神来:「你不害怕的话可以试试。」 「那还是算了……」夏天淇的目光充满了不信任。 食物完全是自助式的,祁析大概还在忙着。在场全都是相互认识的朋友,但严丞已经无心与任何人寒暄了。他一个人走到二楼的露台透气。 深秋夜晚的寒意比之前重了许多,露台的冷清与楼下的喧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别人越是热闹,自己却越是觉得冷清吧。特别是想到祁析,严丞更觉得自己是期待与难受并存。想要和他见面,却又害怕和他见面。 因为没有胃口,或者是怕祁析做出的食物也带着奇怪的吸引。严丞完全没有下楼的欲望,只是坐在露台发呆。他的心里甚至慢慢生出奇怪的妄想来,不知道祁析会不会问起自己。虽然在害怕着见面,却又隐隐期待如果见面了那个人对自己的态度。经过这一段时间,他会怎样面对我呢?是热络还是冷淡?他有没有生气,会不会把我当做在意的朋友? 严丞有些自嘲地笑,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这样胡思乱想、伤春悲秋的一天。拍了拍脸颊,严丞收起心思,下楼以后一定要恢复常态。 顺应了严丞的意图,没有人试图找一找「乏味泰斗」哪里去了。反正他一向不喜欢这种场合,被淡忘也十分正常。 不过冷风吹得差不多的时候,严丞还是自己下楼了。因为接下来是周凛和夏天淇还要宣布他们的恋情获得圆满成功。当然,在这个圆满成功之前,他们像白痴一样浪费了整整十年的时间。夏天淇是gay是件众所周知的事情,而周凛的出柜让很多事先不知道此事的人大跌眼镜。但毕竟在场的都是至交好友,哄闹了几句之后便举杯共祝。 聚会的气氛到达高朝,可严丞却无暇顾及,他花了大部分精力克制自己不去寻找祁析的身影。 「你刚刚去哪了?」似乎只有叶逸云发现了严丞的暂时消失。 严丞面无表情地回答:「吹吹晚风。」 「你今天有点不对劲哦,泰斗。」叶逸云摸摸下巴,虽是调侃的语气,眼神里却掺杂着担忧。 严丞心里一暖,却还是只说:「没什么事,最近有点累而已。」 严丞这边正说着话,夏天淇那里却起哄了起来。 「夏天,我刚才就想问了,你们家居然有钢琴?」 「夏天快弹一首,来一首命运!」 「你们觉得我象是会弹琴的人吗?这是老爸买给我妈的!」 「是伯母的啊……」 「小阮你是玩音乐的,你来弹。」 「不好意思我只会吉他。」 「我还会弹棉花呢。」 「对了,祁析会弹!祁析来一首,快让这些家伙闭嘴!」 在听到夏天淇说出祁析这个名字的瞬间,因为叶逸云而分心的严丞立刻下意识转头看去。 半个月不见的青年没有什么变化,在朋友们的哄闹间依旧好脾气地笑道:「亏你还记得。」 仅是远远听到久违的声音,就让严丞心中一酸。 夏天淇爱闹,不依不饶道:「没事,随便弹一首。」 「那我就献丑一曲,祝贺有情人终成眷属。」祁析也不推辞,大方地走到钢琴前坐下。 严丞并没有走近,仅是站在原地注视着祁析,却无法移开视线。 虽然只是为朋友的聚会演奏,但祁析表现得认真从容。他身姿挺拔地坐定,敛起笑意垂下眼睫,白皙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行云流水。指尖下流淌出优美的旋律,充满着浪漫与喜悦。 祁析弹奏的是李斯特的《献词》,改变自舒曼创作的艺术歌曲。那是舒曼献给妻子的结婚礼物——曲集《桃金娘》中的第一首乐曲,有着甜蜜的歌词,洋溢着热情与爱恋。在这里送给夏天淇和周凛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合适,严丞微微抿了一下唇角,心情柔软了下来,不知为什么好像产生了一种参加朋友婚礼的感慨。如果要他说,这才算是今晚聚会的高朝,不过夏天淇这个完全不听古典音乐的家伙大概不太懂吧。 虽然并不可能在场的人都不了解这首曲子,但严丞还是为自己理解了祁析的用心感到有些暗自高兴。严丞望着那双熟悉的手、那个熟悉的人,心潮澎湃。那双手为他递过书本、为他处理过水果,此刻,它们在琴键上熟练自如地演奏着美妙的乐章。而那个微闭起眼睛、沉浸在演奏中的人,他们曾经有着独自的小默契,他们曾是那么十分亲近的两个人。 如果说从前不知道爱恋的心情是怎样,那么现在,严丞懂了。所有的害怕与逃避都被他遗忘,此刻的他只想握住那双手,为坐在钢琴前那个周身萦满了温柔仿佛要发出光芒的人,献上虔诚一吻。 演奏结束后的掌声打断了严丞的思绪,他立刻回神鼓起掌来。祁析微笑着站了起来,向大家点头致谢,有一瞬间似乎与严丞四目交接。严丞觉得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如擂鼓,而祁析却极自然地转过头去与夏天淇说话。 「果然不太对劲啊。」叶逸云今晚格外的敏锐起来。 严丞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冲动过了,不仅仅是动摇,他的自制力大概顺应本能地暂时性失灵了。「叶逸云,你说怎样才能摆脱患得患失?」 叶逸云愣了一下,笑道:「当然是男人的方式了。」 祁析和夏天淇说了一会儿话,似乎婉言谢绝再弹一首,然后又对周凛询问了什么,转而向二楼去了。严丞一口气饮尽了一杯酒,觉得自己的手心有些出汗。但他还是决定顺应自己的失控,随着祁析向二楼走去。 当严丞到达二楼露台的时候,祁析正斜依着栏杆。他的神情隐没在阴影里,一楼的灯光只能远远映出他的轮廓。他已不像刚才在钢琴前那样风度翩翩、自然挺拔,此刻那刚抚过琴键的手指间夹着一支烟。秋夜的晚风夹杂着干燥萧瑟的气息和黑暗中烟草的气味,冷冷的扑面而来。 「祁析。」严丞唤他,莫名的,他能感觉到祁析的心情似乎变得不怎么好。 「严丞,好久不见。」祁析似乎笑了一下。 严丞走到他的身边,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再次听到祁析说出自己的名字,再次听到这句「好久不见」,他就不知道如何思考了。 好在他们之间的沉默从来不是尴尬。静默了片刻,祁析问:「你要来一支吗?」 严丞摇摇头:「我不抽烟。」停了一下,他又说:「我不知道你会抽烟。」 「唔,」祁析轻笑了一声,话语呼吸之间也带着淡淡的烟草味,「读大学的时候学的,我平时很少抽。」 「嗯,」严丞没有刨根问底,只是又道,「我也不知道你会弹钢琴,《献词》弹得很好。」 「本来想弹《爱之梦》,」祁析吸了一口烟,呼出的烟草香气在黑暗中象是一种危险的气息,「但是对于他们来说,还是《献词》比较合适吧。 「嗯。」 「你能明白幺?」祁析似乎又笑了一下。 「为什么这么问?」 「严丞,你总觉得自己对感情笨拙得什么都不懂,其实你有你自己的敏锐。你不是不懂,你只是不敢懂。」 严丞一时不知他是什么意思,有些忐忑地问:「那如果我想懂了呢?」 祁析摇头:「我现在觉得,你要是一直不懂就好了。」依旧是严丞最喜欢的清亮柔和的嗓音,但是此刻,却好像失去了以往的温度。 「如果我懂了呢?」严丞没来由得感到恐慌,祁析似乎在向他传达着什么。 祁析叹了口气:「我看着现在的你……」 祁析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突然出现的夏天淇打断了:「祁析……祁析你的手机忘在外套口袋里了,刚才一直在响。」 被夏天淇打断以后,这个露台上前一刻还令严丞沉溺其中的奇怪魔法消失了。祁析接过手机到室内去回电话,留下夏天淇与严丞大眼瞪小眼。 「你们在聊什么?」夏天淇一脸八卦。 严丞没什么表情:「聊钢琴曲。」 夏天淇立刻没了兴趣:「好吧,这个我真不太懂。」 两人才瞎扯了几句,祁析就回完电话了:「你们要下楼了吗?」 「对了,」夏天淇立刻转移了目标,「你刚才那个电话联系人的名字太好笑了,为什么是『玉面小飞龙』?」 「噗,你发现了?」祁析眯起眼睛笑,「那个是我同事,『玉面小飞龙』是他的爱称。」 「那我在你通讯录里是什么?」夏天淇一脸好奇。 「嗯,」祁析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把手机通讯录递给夏天淇看,「是这个。」 「诶,为什么会是冰淇淋?」 「因为夏天很热啊,看到『淇』就想到冰淇淋了。」祁析忍着笑说。这个出处来自「夏天很hot」,这是夏天淇一个著名的无聊冷笑话。 夏天淇超级不满意:「看到『淇』不是该想到『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吗?」 「你的自恋程度和『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英俊潇洒才高八斗貌似潘安号称一朵梨花压海棠,人送绰号玉面小飞龙』不相上下了!不对,你比他雅,哈哈哈,你比他雅。」祁析被夏天淇逗得笑出来。他还是平时那个温和爱笑的祁析,刚才露台上那似乎暗藏玄机的对话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 「对了,泰斗的备注是什么?不会就是『泰斗』这么无趣吧。」夏天淇被他笑得急忙转移话题。 「比『泰斗』更无趣啦。」祁析说道,在夏天淇低头看的时候,他对严丞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正式的朋友』是什么意思?」夏天淇不懂。 夏天淇当然不会懂,「正式的朋友」只是严丞与祁析互换手机号码时的一句玩笑话。 原来,我依旧只是他「正式的朋友」?严丞默默攥紧了手,掌心的刺痛让他的理智回归。刚才澎湃的心潮平静了下来,但「正式的朋友」五个字,却刺痛了他的心。 严丞不记得聚会后来是怎样散场,自己又是怎样回家。仅仅一个晚上,他的生活再次天翻地覆。 「正式的朋友」五个字隐隐刺痛严丞的心,他从没有这样渴望过,渴望自己在祁析的心里是特别的。不论怎样愚蠢的外号或者昵称都可以,他希望自己对祁析而言是特别的。就像祁析对他来说是特别的一样,好像一场特别的灾难,让他的自制力再次土崩瓦解。 「当你真的爱上某个人,就会心甘情愿放下恐惧与偏见,不由自主地被吸引,哪怕飞蛾扑火也在所不惜。」 严丞终于相信了叶逸云的话。他甚至也相信了,爱上某人可能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临睡前,心烦意乱的严丞依旧播放他的古典音乐CD。 「我现在觉得,你要是一直不懂就好了。」你是希望我永远不要明白自己对你的感情吗?你被夏天淇打断的那句话是什么?今晚似乎不小心看到了你的另一面? 祁析,从一个讨厌的人,变为一点默契,变为一场灾难,变成一个谜团。 现在回想起来,露台上的那一段记忆好像一场难解的梦…… 祁析从夏天淇的聚会上回来,觉得心烦意乱。 不是约好各自退回自己的世界吗?严丞灼热的视线又是怎么回事?手腕上已经淡到几乎看不见的疤痕,突然一阵刺痒,祁析不耐烦地抓挠几下,留下红色的抓痕。 这天晚上,祁析几乎无法入眠,干脆坐到钢琴前,一遍又一遍地弹起李斯特的第三首《爱之梦》,不用看谱不管节奏,只想借此发泄心里郁结的情愫。 在音乐中睡去的严丞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不记得夜晚真正的梦境里,那个周身萦满了温柔、仿佛要发出光芒的人为他演奏了无数遍《爱之梦》。而他,也依照之前的心意,献上了自己飞蛾扑火般、虔诚的一吻。 无法记得的梦,才是一场真正的爱之梦…… 第七章:追求 从心动到疏远再到承认,严丞虽然仍想逃避,但是无法控制的自己的心意,再也压抑不住。作为充满计划性的人,严丞在终于认定了自己感情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他的计划本。 从现在开始,他的目标只有一个,他想和祁析在一起。 首先,祁析现在没有恋人是可以确定的,但祁析的性向严丞不太确定。过去的二十几年,严丞对自己的性向不感兴趣,到现在他也认为他只是单纯地爱上祁析而不是喜欢男人。但是,他从没有想过要强迫祁析接受自己的感情。所以认清祁析的性向很重要。 这个时候有用的朋友该出场了。 「祁析的性向?」叶逸云在电话那头大呼小叫,「泰斗你来真的?」 「嗯,」严丞认定了事情以后就不会再犹豫,「我确实喜欢上他了。」 「呃……」虽然是自己曾经提出的假设,叶逸云还是受到了极大的冲击,「泰斗,你真的知道喜欢上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其中没有误会吧。」 「我虽然没有恋爱过,但又不是白痴!」 「好吧,」叶逸云疑惑道,「但是祁析是夏天的朋友吧,你来问我干嘛?」 「你和周凛这两个变态不是把夏天周围的朋友调查得很清楚吗,」严丞无奈地说,「这件事我不想让别人知道。」 「你是要活活憋死我啊泰斗!」这么大一个八卦不能对别人说,叶逸云顿时蔫了。 严丞抿了一下嘴角,压抑自己的笑意:「好好享受。」 「算我怕了你,」叶逸云无精打采地说,「祁析大学的时候好像和一个学长交往过,泰斗你放心大胆地行动吧。我在精神上支持你,需要『紧急预案C』吗?」 「多谢,暂时还不需要。」 接下来是分析如何才能与祁析在一起,这对于严丞来说是个巨大的难题。 在严丞没有喜欢上祁析之前,祁析对严丞来说就已经是一个重要又特殊的朋友。重要是因为祁析与严丞的那帮损友完全不同,和他在一起的愉悦如同清风拂面,他善于倾听与抚慰,是唯一一个轻易让严丞想要倾诉的朋友。特殊是因为祁析本来是严丞讨厌的对象,而且对他有着强大的引导力。但熟识了以后,严丞发现两人的精神波长还是很契合的,不论是阅读还是音乐的审美都有着默契。加上严丞在祁析怂恿下开拓的新爱好,严丞除了工作以外的全部领域祁析都能参与其中,这是其他朋友所不能比拟的。 但是他在祁析心里是怎样的定位,严丞不懂,也不敢贸然猜测。「正式的朋友」五个字敲碎了他的所有信心,在他看来「正式的朋友」仅代表一个流于表面的普通友人。 起码,也想成为他重要的人,想在他的心里占有一席之地。从朋友开始,慢慢深入他的心。这是严丞暂时的计划。 如何才能被祁析慢慢接受?依照目前的情况,他们得「重修旧好」。 当祁析再一次在周六下午见到严丞时愣了一下,莫名想到了几个月前严丞在图书馆前等他下班的场景。这一次,那张表情欠缺的脸虽然没有微笑的表情,但是那双眼睛却对他流露出柔和亲近的目光。这个人终于彻底对他卸去了那坚硬的外壳。 「祁析,好久不见。」 「严丞,我们上周才见过面。」 严丞笑了,这一次没有习惯性抿住嘴角:「或许应该说『图书馆,好久不见』。」 续上那次倏然停止的周末,祁析给严丞介绍了那本一个半月前就该介绍的书。两个人默契地装作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中间这一个半月的冷淡与逃避就此抹去。 但并非什么都没有改变。 按照严丞的逻辑,他应该更加体贴,他应该对祁析更好。他开始注意祁析喜欢的事物,交谈间一语带过的细节也被他敏锐捕捉。他想要更加了解这个人,喜欢的书本、喜欢的作者、喜欢的音乐、喜欢的演奏家、喜欢的口味、喜欢的颜色、喜欢的人……严丞无一不想知道。他想要更加妥帖,更加符合祁析的心意。 严丞从未想过自己能有如此的一面,哪怕只是一厢情愿的单恋,他也有无数烦恼与忧虑。除了严格完成计划本上的项目以外,他发呆的时间都只想着一个人。《When You Are Old》被他背诵了下来,《献词》与《爱之梦》被他翻来覆去地播放。只要是与祁析相关的一切,他都能乐此不疲。他像个青春期的少年一样,沉浸在自己独自的热恋之中,并且如同他之前的猜测,完全毫无自制力地陷入了感情的漩涡。 被吸引,需要骤然的缘分。从没想过要去爱什么人,但恋爱是本能。 严丞笨拙的行动令祁析有点哭笑不得,却又无法直接拒绝。有时是突然塞到手里的硬薄荷糖;有时是音乐会的邀请,而不是门票;有时是买多的茶叶,简直是各国红茶荟萃;有一次他甚至收到了严丞亲手做的蜜柚酱。祁析暗自庆幸严丞没有学习短信大法,每天早晚问候或者提醒气温变化。 虽然严丞的手段是令人一眼就识破的讨好,但却每次都在细节的地方恰到好处。祁析不怎么喜欢甜味,但很喜欢硬的薄荷糖、祁析不喜欢直接收到门票,邀请比较温和并且可以调整时间、祁析对红茶的喜好不止限于中国茶……几次以后,祁析甚至发现严丞递给他的矿泉水都是他喜欢的牌子。 那个用乏味外壳保护自己的人,确实拥有着十分敏感的性格。不论他嘴上怎样努力反驳、思想上怎样迫使自己薄情、行动上怎样克制自己的感情,但他的内里依旧是个温柔的人。一个真正温柔的人。 正因如此,祁析越来越感到情况已经彻底失控了。 「说起来你是怎么订到这家餐厅的位子?」祁析侧过脸对严丞说,山里的夜风稍稍吹乱了他的头发。 严丞想伸手帮他拢一拢头发,但现实是他只能克制自己的手指:「我想了点办法。」 这是距离市区不远的一家位于半山的私房餐厅,为了保持菜品的质量,每天都只接受一定的预订。因为口碑很好,再加上所处的位置可以俯瞰不远处的市区灯火,可以算是十分难在短时间内预订到的餐厅。 他们此刻站在餐厅别墅外的山栏前,城市的灯火在这样的远处看起来象是幼时见过的画片,美得有点不真实。山风把餐厅里隐约传出的音乐声吹散,此刻只剩下他们二人的话语声。 「其实比起城市灯火我更喜欢星空,果然只有远离城市才能看到更美的星空。」祁析孩子气地仰起头。已经是初冬时节,星辰不如盛夏繁密,却显得更加明亮高远。 严丞没有回答,只是看着那个单纯高兴着的人,暗自得意自己的误打误撞。 「虽然冬季的星空不如盛夏那样壮阔,但也是极壮丽的。冬季是肉眼能观测到亮星最多的季节,星座也很好辨认。你想象一下,安静寒冷的夜晚,星辰虽有些稀疏,但最明亮的几颗亮星就仿佛黑色天鹅绒上的宝石,连光芒都是凛冽冷硬的……」似乎极喜欢星空的祁析滔滔不绝,眼睛在路灯的映照下也仿佛星辰一般明亮。 也许别人会觉得这是个有些无趣的话题,但严丞非常愿意陪他聊下去:「说到明亮的星辰,我小时候非常希望看到超新星爆炸。恒星死亡爆发出的璀璨光芒,经过几十亿光年才到达地球,而此时的那颗恒星变成什么样子了?是成为黑洞还是成为中子星,会不会影响到附近的星系,诞生出新的生命……」 严丞的话语在祁析微笑的注视下停止了:「怎么了,是不是我记错了什么?」 祁析似乎很高兴:「很少有人愿意和我聊这些,我真是要好好珍惜你这个朋友。」 「我的荣幸。」朋友,虽然暂时只是朋友。 「对了,你知道盛传下个月世界末日吗?」 「12月21日?」 「嗯,我小时候以为只有太阳转变为红巨星,吞噬掉地球的时候才会是世界末日。反正我是不会信下个月末日……严丞?」 「嗯?」 「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只是在想『世界末日』要和特殊的人一起度过吧。」 「哦,你心里在想谁?」祁析揶揄地笑。 突然,严丞真的感到了失落。如果真的有世界末日的话,父亲已经有了新的家庭,他大概只能算个外人吧。朋友们也各自有着重要的人。而他最想一同度过的人,此刻却笑着问他在想什么人。 失落是因为有期待,有期待是因为在贪心。虽然一开始想好要从好朋友做起,好不容易得到他的一句「值得珍惜」。但下一秒,严丞就希望能得到更多。 这颗没有节制的心要怎样才能满足? 虽然从朋友开始是严丞自己订下的计划,但他越来越感到「朋友」两个字好像一道透明的界限,将他困在某个自作自受的境地。想要表达的心意,哪怕近在咫尺却无法直达心灵,因为中途总会被硬生生转成「友情万万岁」。 严丞一直觉得祁析是个温柔的人,他对所有人都好,关怀得恰到好处,也从不为别人的失礼而生气。但是这种好与温柔落在别有用心的严丞身上,却象是钝重迟缓的折磨。贪心地想要得到更多,不只是平分给所以人的「好」,严丞想要祁析给他「特别」。 哪怕是对我生气也好啊!严丞觉得自己的心都扭曲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泰斗,你居然真的有需要『紧急预案C』的一天!」叶逸云从见到严丞就开始笑,像个神经病一样,根本没停过。 「你有必要这么得瑟幺?」严丞面无表情地瞥他,内心已经开始后悔了。 「咳,」叶逸云强制自己做出正常的表情,「说吧,有什么烦恼?哈哈哈哈,今天真是一个里程碑,我真的忍不住……」 「再见。」 「泰斗你别走!我会认真的!我认真!」叶逸云连忙用手摁住扬起的嘴角。 严丞强忍着尴尬,迅速说了自己的计划和目前的情况,并且极其不好意思地连自己贪心和扭曲的想法都说了出来。 听着严丞是述说,叶逸云不笑了,反而表情越来越严肃。 「以上,就是这样。」看着好友终于正经起来,严丞偷偷松了口气。 「泰斗啊,」叶逸云颇有点恨铁不成钢,「说你情商负数别不承认!这样密集的示好早就被发现意图了吧,你以为你这样的姿态是做『好朋友』的样子吗?」 「啊?」严丞傻了。 「我问你,你们四目相交的时候,你目光停留多久?平时对他关心,几天问候一次?你送他礼物、邀请他同游的频率怎样?」叶逸云叹气,「你再想想如果我突然这样对你,你会有什么感受?」 严丞稍微代入了一下叶逸云,边叹边摇头::「好恶心,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我一定会让你去做下精神检查。」 「闭嘴啦!」叶逸云揍了他一下,「那现在你告诉我,他对你的这些举动是什么反应?」 严丞呆住了,突然意识到一直以来不愿去想的违和感是什么。是啊,他一头脑热地做了这么多,不论是朋友还是普通人都该有点反应,或者多问一声他怎么了。可是偏偏那个人…… 「泰斗?」 严丞心中一痛,半天才说:「他没有反应……」 祁析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大概早就看破了自己笨拙的讨好吧。而他,选择了无动于衷。 这就是传说中沉默的拒绝吗?严丞不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好像一个自己在说「果然不行」,一个自己在难过,还有一个自己在嘲笑活该。 本以为可以默默爱一个人,一厢情愿付出都是心甘情愿,但还是会被现实打击到。沮丧和灰心都是连锁反应,但又顽强徒留继续努力的念头。虽然会心力不济、暗自痛苦,却无法死心。 惶恐于自己的贪心,又不想对不起自己的全心全力。严丞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微妙的心情,哪怕继续咬牙假装什么都不懂,也不想这样快放弃。 你想要「好朋友」,我就尽力做你的「好朋友」。 接下来是一段平静无波的生活。每日计划依旧运作良好,古典音乐CD被换成了莫扎特,李斯特和《叶芝诗选》一起束之高阁。 严丞偶尔会在周六去图书馆,也依旧等祁析下班一起回家。那一段路的相伴与闲聊,是他唯一极惦记又极痛苦的。严丞已经退让到两周才允许自己与祁析像普通朋友一样见面交谈,而这短短的一段时光,他还要时刻提醒自己隐藏几乎要溢出的情绪。 这段日子的唯一特殊之处,大概是严丞参加了一次父亲新家庭的聚会。气氛还算热络,几乎没有什么尴尬。毕竟,都是理智成熟的成年人。 当严丞和祁析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还有些不确定:「我本来以为自己会有点失落之类的情绪。」 「你为什么要觉得失落?」祁析反问。 「因为态度吧,」严丞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他对新家人的态度终究和对我不一样,我们甚至有点不知如何做出普通的父子姿态了。」 「但他并没有不爱你,」祁析说,「我们不可能总是得到自己设想中的感情形态。很多时候现实才是自然的,而且并非那么难以接受。你总以为自己会受伤,但现实并非那样,不是吗?」 「你是说我总在幻想自己会受到伤害,所以才害怕面对现实吗?」严丞的心思瞬间千回百转,祁析说这样的话可有什么暗示? 「会不会受伤和究竟有多受伤,谁都无法断言。但我个人认为,放开对自己的束缚总是好的。我们总是要面对各种现实,一直往前走下去。」 严丞心头一动,他看着祁析的眼睛:「从很久之前开始,你似乎就总劝我要做更多尝试。」 祁析笑了,轻描淡写道:「嗯,这是来自朋友的真诚建议。你偶尔也要放松自己过分的克制。」 严丞刚刚才燃起的小希望立刻熄灭了。是啊,朋友,又是朋友。严丞突然没来由地有些抵触这个词了。而且这一次他看不明白祁析的表情,这个总是目光盈盈、唇角微翘的青年真的是在笑吗? 对祁析恪守「朋友」标准的这段日子,严丞有些烦闷。好像热闹了一阵,终究又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空虚寂寞立刻就争先恐后地涌来。严丞甚至觉得可笑,自己之前二十几年究竟是怎样度过的?但他真的再也不敢无时无刻心心念念另外一个人,习惯是如此可怕的毒药。 无法压抑的想要靠近的欲望,为了太过在意的人而陷入烦恼、独自忍让。严丞曾经对祁析抱怨过的恐惧,再次发生了。 严丞努力说服自己振作,目光不再过多停留,也不再殷勤邀约。但是祁析的每个眼神与动作都会牵动他的心绪、每句话语都令他反复琢磨。那个天生有着笑唇的青年,平时究竟都是用怎样的心情看他?那些笑容背后,都存在真实的笑意吗?他对所有人好,是因为拥有温柔的性格吗?有没有人是他的「特别」? 严丞已经不满足于表面的了解,他想要更加深入地探寻。因为他的心正在走上歧路,他对祁析的无动于衷和假装不知开始感到痛苦。 祁析的态度一直没有变,他的温和与关怀始终如一。但这份温柔对严丞来说却是钝重迟缓的刀刃,慢慢折磨着故作不在意的他。严丞的每一分挣扎与压抑对祁析来说都是清晰的,而祁析每一次的若无其事对严丞来说都是晦暗不明的。 严丞强自压抑的心虽然一直在退让,却又忍不住生出一丝难言的怨来。 这种互相心知肚明的「暗恋」至此,已经是疯魔了吧?严丞突然想到上次夏天淇失恋的时候,小阮在酒吧唱的那首歌:「要怎样节约用情,才算细水流长。又要怎样欲擒故纵,才叫你念念不忘。」 恋爱其实是一项技术活吧。 严丞计划里「好友」之路的终点是「恋人」,但因为他自己的笨拙,这条路此时已成为了一条死路。 两个人都佯装不知的情况令严丞厌烦,这样互相欺骗的相处究竟有什么意义?无法坦诚相对大概连作为「朋友」的初衷都失去了吧。 不能再这样下去,严丞决定投降。不论结局如何,他不想要这样的处境。只要能够打破胶着的局面,怎样都好。就像祁皙说的,我们总是要面对各种现实,一直往前走下去。 严丞的面对现实,就是对祁析捅破那层薄薄的纸。按照叶逸云的说法,这是「男人直率的浪漫」。不过严丞一点也感觉不到浪漫,他感到更多的是「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 这是严丞自认为成年以后做过的最疯狂的决定了,耗费他无数勇气与决心。但是不论多么犹豫、期待、担忧、紧张和害怕,他只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你究竟一直在笑什么?」今天出门的时候严丞已经紧张到想打电话取消约定了,最后完全是单纯靠着对计划本的依赖度才来到这个餐厅。但是他到了现场之后,祁析一直没有停止的诡异笑容让他更加紧张了。 「没什么,」祁析低头喝了一口柠檬水,「我有在笑吗?」 严丞佯作淡定道:「你刚才笑出声了。」 「好吧,」祁析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但还是忍不住笑出来,「哈哈哈哈,对不起啦,我不是故意的。但是,你不会是真的害怕到要找人共度『世界末日』吧?」 严丞嘴角抽了抽,摇头表示对方太无聊。只有他自己知道心头强压的惶恐与苦涩。反正如果被你拒绝的话,也和世界末日无异了,不是正刚好吗?但是心底的失望还是在不停地警示他:他早就忘了你说过「世界末日」要和特殊的人一起度过,闷骚的浪漫真是超级失败! 「严丞?你生气了?」 「没有,我在认真研究菜单。」严丞又被自己表情反应迟钝这项特技救了一命。 「说起来,你总是能订到很棒的餐厅。」祁析打量了一下环境。 严丞不合时宜地小小得意了一下,这可是他默默做足功课的。在他准备做祁析「好友」时想到的第一个战略,就是「抓住他的胃」。虽然他很想自己动手,可惜他的厨艺还没有达到那个境界。所以时刻关注本市的美食推荐和餐厅动态,已经成为了严丞这几个月养成的新习惯。 「不过,双人卡座还配小包间,你确定这不是传说中的情侣卡座?」 严丞的手抖了一下:「不知道,我只听说这种卡座也算餐厅特色。」 「唔,这样啊……总之还是多谢你啦。」 这家餐厅不愧上了本月美食专栏的推荐头条,祁析看起来十分愉快享受的样子。而严丞全程都在食不知味、味如嚼蜡中度过…… 两个不嗜甜食的男人没有选择餐后甜点。严丞一口气喝掉了一杯红酒,准备餐后断头「祁析,我有话想对你说。」 「怎么了,这么严肃?」祁析摸摸肚子,一脸满足道,「你忘记带钱包了?没关系,我请客!」 严丞垂下眼睛。之前因为太过紧张,他没有感觉出什么。但祁析毕竟是他喜欢的人,他渐渐察觉到了祁析今晚的反常:要么十分安静,要么有点话唠。祁析一定是敏锐察觉到了什么,所以态度有些刻意了。 「我想问你,你是不是对谁都可以很好,是不是实际上谁也不在乎。对你而言,存在『特别』的人吗?」严丞盯着红酒杯问道,完全不敢去看对面的人。 「为什么这么问?」祁析的声音趋于平淡,没有了刚才的故作轻松。 「因为我觉得你的好,象是一种虚无、一种伪装。」尖锐的话不经过大脑就说了出来。 曾经的严丞不懂贺连的感受,以为他就像周凛所说的,不过是仗着夏天淇对他的好而无理取闹。但是现在严丞懂了,他懂了这种连说出来都像无理取闹的敏感。这是太过心心念念太过在意的人,才会斤斤计较。 「是的,」祁析似乎笑了一下,「我当然不可能喜欢每个人,但对别人温和照顾是我的处事态度,有什么不对吗?」 当然没什么不对。严丞自嘲地想,因为不对的那个人是自己。因为自己贪心了,才会对那么希望自己能是「特别的」。这件事贺连有资格对夏天淇伤心抱怨,而他,连抱怨的资格都没有。 第八章:告白 「祁析,我喜欢你。」严丞依旧没有抬头,他的勇气只有到这种程度了,已经快要用完了。 短暂的沉默。 祁析的声音依旧温和,没有任何惊讶:「对不起,我有时候觉得自己没有喜欢上别人的能力。」 严丞猛地抬起头看向对面的人,这是自己曾经说过的话! 「啊,你还记得这句话,」祁析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古怪,「那你记得我曾附和过你吗?那确实也是我的真实想法。」 「但是,我已经喜欢上你了,」严丞苦涩地狡辩,「『喜欢上别人』这种能力是存在的。我们可以试一试,你说不定也会喜欢上我呢?」他知道这样的要求很无礼,但还是控制不住想要去争取。 「严丞,我也要和你说一件事。」祁析敛起表情。这是严丞见过他最严肃的样子,连笑唇天生的微翘都被他刻意收敛了。 「什么?」大概是最后的宣判了吧。 「其实,我最一开始想要接近你是因为夏天淇。」祁析的语气里似乎包含着歉意。 严丞糊涂了,这和夏天淇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会突然冒出个夏天淇! 「他偶然和我提起你,于是我对你产生了兴趣。我觉得我们很像,所以我想帮你克服『恋爱恐惧』,或者说我只是想证明这种恐惧是可以克服的。」 他究竟在说什么?严丞不明白情况为什么变成了这样的发展。 「你可以说我多管闲事,我也觉得自己的想法非常粗鲁失礼,所以并没有行动。但是,你却突然主动来接近我。和你做朋友非常非常愉快,真的。对不起严丞,我只是想从朋友的角度稍微解开一点你的心结。但是这一切奇怪地失控了,我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的状况。」 严丞的手在颤抖,他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一个荒诞的故事,荒诞到让他暂时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我发现事情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原来『恋爱恐惧』是真的可以克服。但是就像我那天所说,我却开始觉得你要是真的一直不懂感情就好了。对不起,我只是希望你过得轻松一些,从来不想让你受到伤害。」 「可以克服,」严丞低声说,「可以克服的,只要你遇到对的人。」我以为自己遇到了对的人,但没想到却是错了。 置之死地而后生,却不曾想这里不仅没有退路,更没有前路。 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过。如祁析所说,很多时候现实才是自然的,而且并非那么难以接受。因为一开始就打算喝酒,严丞今晚没有开车来。现在的他只是慢慢走在冷清的街道上,对今晚奇怪的发展感到一阵茫然。 仿佛为了照应严丞的第一次失恋,如同小说剧情一般,今日夜间有小雨。冬夜的绵绵细雨落下来,一点一点打湿他的头发和眼睫。 自己究竟是怎么沦落到这种状况的?严丞想苦笑,却没有多余的力气做出表情。 一个人默默积蓄全部勇气、推翻自己二十多年来的信条做出的告白,虽然对于自己是个弥足珍贵的纪念,但对于别人,大概只是个麻烦。严丞其实假设过无数次自己被拒绝的场景,却都出于自我保护下意识降低了伤害值,因为他忘记了现实总是毫不留情的。 雨幕中的霓虹灯散出五光十色的光晕,整个城市好像笼罩在光怪陆离的梦境里。偶尔擦肩而过的行人不论是否打着伞,都行色匆匆。严丞的脑子一片混乱,心中烦闷,只管往家的方向走去。但他忘记了小雨的雨丝虽细,但湿漉漉的雨水终究会沿着下颚的弧线滑过脖颈,钻到领子里去。 冬雨慢慢地渗透进身体,一点一点地冷下去。到最后发现的时候,身上大半已湿透,指尖也已是冰凉的了。就好像无声滋长的情绪,当最后发现时,往往都早已来不及。 今晚忍不住把内心扭曲的话都透露,如同精神病发,但根本毫无意义。不惜交出一切去了解,将伪装统统摒弃,却只看到难以接受的现实。 好像一场爱之梦。美好是短暂错误的开始,试探胶着是漫长的过程。 最难忘是递过书本的手、是图书馆外背对夕阳的影子、是酒吧嘈杂中的柔声倾诉、是打趣时发自内心的笑容、是短信来往时假装不期待的铃音、是秋夜里情诗的呢喃、是午后庭院里树叶间隙漏下的阳光、是蜜柚酱的苦涩酸甜、是李斯特的浪漫旋律、是冬季凛冽高远的星空、是最后一场冰冷的夜雨…… 梦醒了,一切终要落下帷幕。 终于发现雨势变大的严丞清醒过来,好在他已经游魂般走了很远的路。加快脚步终于进了小区,看到路边熟悉的景物,严丞突然回忆起傍晚离开时充满期待和紧张的心情。 这一刻,从还在餐厅里就一直还没反应过来的神经终于感到了尖锐的刺痛,难堪、尴尬、狼狈、难过和空虚一齐涌上心头。二十多年来第一次喜欢上的人,其中居然有着这样的隐情,最后居然是这样的告终。 原来那个人在初识我的时候,就有着其他目的?祁析微笑时的弧度、朗读时的声音、弹琴时的神态浮现在脑海,但里面究竟有多少真情又多少假意? 严丞的嘴唇终于忍不住微微颤抖了一下。唯一一个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的秘密——排斥感情用事其实还有一个理由,从小他就是个软弱爱哭的男生,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泪腺。但是一个年近三十岁的男人因为失恋而哭泣?严丞觉得自己的姿态真是太难看了,简直得恨不得能够就此失忆。 他仰起脸来,被夜雨冻得麻木的脸颊上是一片湿润的水迹。一定都是雨水吧。 「明知我心里苦衷,仍放任我做好梦。难得你这个朋友,极陶醉,但痛。」 祁析,难得你这个朋友。极陶醉,但痛。 祁析在严丞离开的时候默默看了他的背影很久,这是他们第一次分开时没有互相道别。 冬季萧条的街道还飘散着零星落叶,天气预报说今日夜间有小雨。祁析想克制这一刻的孤独感,但他做不到。这大概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因为一直以来都是温和的性子,祁析周围总有很多朋友,有跳脱如夏天淇,也有沉静如严丞。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孤僻是与别人交往越深,就越想推开那人。他确实对所有人都好,对所有人都微笑,不过只是为了制造出自己认为合适的距离。祁析担心说的越多、接触越深,就会把自己沉积的感情翻出来。有些东西握住越紧就失去越快,而他已经失去过那样的感情。 但并非没有人是「特别」的。 祁析在严丞身上投入了太多心力,不动声色地、小心翼翼的。从一开始单纯地想要帮助他解开心结,到享受与他做朋友的默契与愉悦。再到最后,亲眼看着他一点点敞开心扉、一步步陷入泥沼。 祁析束手无策,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之前的一切究竟是对是错,为何事情为何会失控至此? 祁析那天对严丞没有说完的话是:「我看着现在的你,就像看到了过去的自己。」他曾经想过,严丞之于自己是不是那样一个人?一个映照出自己的人。他似乎在严丞身上看到从前那个自己的表情、动作和许多。或者说,这些东西一直都还在他的身上。正是因为这样,他熟悉严丞的每一分抗拒与挣扎、他懂得严丞的每一点退让与忍耐。 但是他什么都不能做,甚至要亲手狠狠推开对方。 祁析一直记得严丞向他道谢那天等在落满梧桐叶的长椅旁,因为看到他而露出淡淡的和煦笑意。那是只为他一人露出的笑容,他曾经也动过心。 如果说祁析是用温和的外表包装凉薄的内里,那严丞就是用淡定乏味的外壳保护善感温柔的内在。祁析曾有幸让那个人对他卸下几次外壳,他曾有幸窥视到那个温柔的心。所以,他更加坚定自己的想法。 严丞,我不是你该期待的人。 虽然你的敏锐让你接近我的心,但你终究不了解我。我什么都没有办法给你,这颗心里没有你期待的东西。 祁析希望严丞能忘记这个糟糕的夜晚,只要自己记得就好。严丞只是搞错了。只要遇到对的人就好,那么一定还有下一位。 我是个错误的人,下一位一定不像我这样残忍。 夜风吹乱了祁析的头发,让他缓过神来。看着那个远去的背影,祁析突然想到,自己再也不会是他微笑着等待的人了。倏然而来的寂寞与惶恐让他忍不住想出声喊住对方。 但是发不出声音。 还能说什么呢?还有太多的话没有说,却说不出口。伸出的手只触到冰凉的夜风,什么都抓不住,什么都握不紧。 「再见了,严丞。」 这是我唯一能说的。 世界末日的第二天是周六,严丞放任自己毫无节制地睡下去。西半球的末日要在这个早上才结束,说不定他能在睡梦中和全人类一起灭亡呢。 严丞被门铃声吵醒的时候,很久没回过神来,因为伴随而来的还有头部的剧痛。他跌跌撞撞下床,却眼前一黑、膝盖一软摔到了地上。怎么回事,睡太久还是低血糖?他强忍着晕眩,慢慢穿过起居室走到门边,扰人的铃声依旧响着。 「你好?」严丞打开对讲,声音沙哑得厉害。 「泰斗,是我们!」是扰人清梦的夏天淇,这个「们」字大概还代表周凛也来了。 看在周凛的面子上,严丞摁下了开门。不过结果却出乎他的意料。 「你们怎么都来了?」严丞扶着门,瞪着门外的三人。 叶逸云捧心:「泰斗,你的意思是觉得我不该来吗?」 严丞摇头,又是一阵奇怪的晕眩:「先进来吧。」今天真是见鬼了。 「泰斗,你声音好哑,刚睡醒吗?」「已经是下午了,真没想到泰斗也会睡懒觉……」夏天淇和叶逸云两个烦人的家伙一唱一和。 严丞有气无力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们来这么多人究竟是想干嘛?」他刚在沙发上坐定就见周凛拉开了酒柜最下层的抽屉,驾轻就熟地拿出了药品盒。「诶,周凛你……」 「果然还是放在这里,」周凛从盒子里拿出体温计,「测一下。」 「啊!」叶逸云一合掌,「难怪泰斗的脸色不对。」 「啊!」夏天淇也恍然大悟,「难道泰斗你失恋还淋雨啊?」 气氛瞬间僵了。情形急转直下,夏天淇捂嘴、叶逸云扶额、周凛看体温计,而严丞头疼欲裂!世界末日果然还没完! 冷场中,周凛皱眉道:「38.5度,严丞你发烧了。」他翻了翻药盒,一锤定音:「叶逸云和我去买药,小淇你留下来熬粥。」 严丞叹气,半死不活地看了好友一眼:不把夏天淇带走是嫌我命太长吗?回应他的是周凛淡定的背影和片刻之后的关门声。 「丞哥,你先坐着,我去给你倒杯热水。」夏天淇摸摸鼻子,尴尬地笑。 严丞瘫坐在沙发上,心里什么念头都没有了。没想到好友们这么快就知道他失恋的事,大概是祁析告诉了夏天淇吧。为什么?严丞想不出来。但是原因并不重要,他本来就打算等自己调整好情绪再亲自告诉好友,现在也省去了他的难以启齿。 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样难,面对好友并没有太过尴尬和难堪。果然现实才是自然发展的,设想不过都是主观臆断,现实并没有想象中那样难以接受。所以自己现在是因为第一次失恋,所以得到了好友的集体上门安慰?严丞想自嘲地笑,干燥的唇却细微痛痒,开裂出血。 夏天淇在厨房烧了水,乖乖端到严丞面前:「丞哥,多喝点水。」 严丞瞥了他一眼。这个家伙只有在认真的时候,或者做了坏事装乖的时候才会喊他「丞哥」。其实他根本不在意夏天淇一时嘴快,毕竟他说的事实。自己确实像小说和电影里一样,像个傻瓜似的因为失恋淋了一场雨。想到这里,严丞接过杯子:「多谢。」 「丞哥的头会不会很疼?我记得小时候发烧头好疼的,医生说因为发热会使血管压迫神经,」夏天淇也翻起了药盒,「把冷敷贴拿来贴上吧。」 结果严丞被夏天淇裹上了毯子、贴上了冷敷贴、灌了一整杯热水。「不用这么夸张……」严丞忍不住阻止他的大献殷勤。 「丞哥你嗓子都哑了,别说话了,」夏天淇认真道,「我有话和你说。」 「嗯?」严丞哼了一声。 「丞哥,都是我的错,」夏天淇立正站好,然后猛地弯腰一鞠躬,低着头,「是我对不起你!」 「你这是做什么!」严丞被他吓得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 夏天淇没有抬头:「祁析都告诉我了,都是我们多管闲事的错。丞哥,我不敢说因为心意是好的就请你原谅我。我只能说真的真的对不起!」 严丞心里一酸,故作云淡风轻:「没什么,事情都过去了……」 「丞哥,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也不能原谅我自己。你千万不要因为这件事太伤心。」 其实往日的种种经过昨夜一场雨,此刻已象是大梦初醒般模糊了,只是心里还残留着隐痛。但严丞并不是小心眼的人:「好了,快点站直!你头不晕啊,撅着个屁股我看着都难受。感情的事情本来就是看缘分,和你没什么关系,也没什么谁对谁错。」 「丞哥……」金发青年抬起头,因为弯腰低头太久脸已经充血涨红了,但他一双眼睛依旧是盈满了歉意。 「真的,不要让我难做。」严丞说。 「对不起。」夏天淇小声答了一句,乖乖在他身边坐下。 沉默了片刻,严丞还是忍不住问:「是他和你说的?」 「嗯,」夏天淇点头,「阿祁昨天晚上就给我打电话了。我真的很吃惊,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所以问了天王。天王也不太会处理这种事,所以……」 「紧急预案C?」严丞真是要被好友们逗笑了。 「对啊,」夏天淇小小地抱怨起来,「你都和叶逸云那个家伙说了,怎么不和我说喔!要是我早点知道的话,要是我知道……」 「你知道又会怎么样?」 夏天淇叹了口气:「丞哥,如果我早一点知道,一定会阻止你的。其实祁析告诉我这件事,就是希望我们能来开导你。」 严丞忍住嗓子的疼痛,哑声道:「我没有那么脆弱。」 「我不是在给阿祁找借口,但是这个事情……」夏天淇犹豫了一下:「祁析大学的时候和我不同系,我们只是同一个社团而已。你也知道他的性格那样,人缘非常好,很多女生都喜欢他。但是他会和我有来往,是因为我们发现了彼此的属性,我们都是gay。」 严丞点头,他不知道夏天淇为什么要说这些,但他记得祁析和他说过与夏天淇是通过社团认识的。 「那个时候学校风气并不算开放,大家都是心照不宣,彼此不点破。我们这个小小的圈子里其实有很多人喜欢祁析,但是阿祁……怎么说呢,他看起来虽然对所有人都很好,但却有着一种让人难以靠近的距离感。而且他当时和一个学长很要好,我们都以为他们在一起了。」 「我知道……」严丞记得这件事叶逸云说过。 「不,叶逸云那个笨蛋搞错了,」夏天淇打断他的话,「我们所有人都搞错了,连祁析自己都是。那个学长对祁析特别好,也从来拒绝不点破祁析的示好,他大概太享受、太得意自己得到『大众情人』的感情了吧。」 严丞有了一点不好的预感。 「在我们大三那年,学长大四。阿祁因为害怕学长毕业后失去联络,所以鼓起勇气告白了。然后一切都完了,学长迅速找了一个女友。当时祁析简直变成学校圈子里的一个笑话,有人同情他、也有被他拒绝过的人嘲笑他。那段时间他真的很不好过,大概因为我有些心有戚戚焉吧,帮了他一些,我们才从有来往变成比较熟识。」夏天淇似乎陷入了回忆,口气有些沉重。 严丞对自己的性向还没有很完全的认同感,他不懂当时那一小部分人在学校里的处境是怎样。但是看夏天淇的表情,大概祁析当年真的很不好过。 「更糟糕的事情还后面,那个学长大概真的很少根筋吧,拒绝了祁析以后还想继续和他做朋友。我劝过祁析一定要和学长彻底绝交,但是他舍不得。结果学长的女友不知从哪里听了什么风言风语,很反感祁析和学长做朋友,后来闹得全校都知道了祁析的性向……祁析大学的最后一年真的是很不容易,所以他一毕业就离开了X市。」 严丞不知该做何感想。作为一个刚刚被祁析拒绝的人,他其实可以觉得解气,原来祁析你也有被人拒绝的时候啊?他也可以嫉妒那个学长,凭什么祁析要那么喜欢他?但是更多,严丞还是心疼那个削瘦的青年。多年前整个大环境都不算宽容,更别提学校这种「小型社会」了,他不知道祁析是怎么度过他大学的最后一年。「没有喜欢上别人的能力」,果然都是有原因的,祁析大概是再也不敢了吧。 「很多人都觉得祁析喜欢上直男,是他活该,」夏天淇说,「但是后来祁析告诉过我,他能感觉到学长也是喜欢他的,所以才那么执着。可是他勇敢了,却输的一塌糊涂。因为只有他一个人勇敢了,而另一个人没有。」 严丞苦笑,所以祁析在我身上看到了他自己。因为我勇敢了,而他再也不敢了。 「这次回X市,祁析和我说他这些年其实也有试着接受过别人的追求。但是他没有办法再和别人交往了。丞哥,我不是想替他找借口,但是我也觉得真的是没有办法。阿祁让我告诉你,在你喜欢他的时候他不敢主动挑明,怕彼此都没退路。而挑明以后他一定会和你绝交,这是最好的结局。」 「丞哥,告诉你阿祁过去的事,是因为我们都怕你变成他那个样子。」 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事好像上帝的玩笑。 如果说严丞是「拒绝型」的恋爱恐惧,那么祁析就是最典型的「受伤型」。祁析为了证明恋爱恐惧是可以克服的,撬开了严丞的心扉,可是他自己却再也不愿意爱上任何人。 那么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 第九章:转折 自从那日夜雨之后,又下了几夜雨。深夜里,雨声一点点敲击在窗上,竟制造出恐怖的寂寞。 祁析一连几晚没有睡好,时常在噩梦中醒来,听到寂静冬夜里霖铃的雨声,觉得自己再次被梦魇困住了。好像突然又回到了五年前,在人前必须若无其事微笑的自己,只有深夜才能卸下面具,用自我保护的姿势蜷缩起来。最怕的便是雨夜,仿佛要逼人脆弱一般,听着雨声就觉得是在流泪,想让无尽的雨替自己流泪。 年轻得无所惧怕的时候,祁析曾经以为自己可以为了喜欢的人心甘情愿忍受世俗的目光。自以为一颗心是铜墙铁壁,没想到却被深爱过的人亲自卸下心防,插上几刀。说不怨恨是不可能的,祁析恨那个人的胆小与犹豫,也恨自己的轻率与愚蠢。 但后来也觉得舍不得,爱过的人,舍不得真的去恨。 远走他乡本以为可以忘记前尘,却发现自己早已如同惊弓之鸟,这颗心对别人再掏不出一点爱恋。 祁析在雨声中抚过手腕上早已看不到的疤痕,却知道那道疤与那个名字已经刻在了自己心里,比怀念更深。 年底工作忙了起来,严丞在加班中度过了平安夜与圣诞节。夜里回家的路上看到满街红男绿女,他不明白情侣相聚与这个节日究竟有何关联? 不过还是有点想笑,恋爱中的人大概总是想要各种借口聚到一起?严丞觉得自己似乎是某种程度上的开窍了。虽然祁析与他再无可能,但他心里终究还是存着一丝缱绻。若暂时无法忘怀,能不能再纵容一些时日「喜欢你只是我一个人的事情」? 在呼吸的白色雾气中,严丞忍不住中规中矩地给祁析发短信:「圣诞快乐。」 圣诞节过去几天,就是元旦,这才是严丞心里符合逻辑的正常节日。但是当他再次认真给祁析发出「新年快乐」的时候,这才想起来,上一次那个人没有回他的信息。这是第一次,祁析刻意没有回复他的短信。 对了,那个人让夏天淇告诉他要绝交。严丞小心翼翼藏起来的伤口,再次被轻轻碰了一下。 严丞说不清楚心里的感觉是什么。他知道他和祁析之间一切都完了,但还是舍不得就这样绝交,就这样再也见不到那个人、再也不能和那个人交谈。他无法接受彼此淡忘。 如果这个时候哭着喊着「我愿意和你只是朋友」,是不是很讽刺?祁析曾经给过他机会,但他失去了。说不清错对,说不清是他对自己残忍,还是自己太过天真。 元旦之后的周末,严丞去了一次图书馆,归还上次祁析介绍的睡前读物。虽然一开始只是蹩脚地想假装与祁析偶遇,看看能否寻找到一点转机,但他却发现了一件令他震惊的事。 「你好,我想请问一下,周六当班的祁析怎么不在当值表上?」 「您好,祁析已经辞职了。」 「辞职?」严丞艰难地反问。 「是的,他几天前就辞职了,您有什么问题可以向其他咨询员咨询。」 「……」 「这位先生?」 「啊,对不起,没事。」 严丞不知该如何掩盖自己脸上的慌乱,他匆匆还了书便直接出了图书馆。这段时间故作的理智与镇定再次破碎了,没想到祁析竟是如此心意决绝。这一刻,他突然觉得什么付出与回报、告白与回避、友情和爱情都不重要。想要见面想要交谈的愿望一刻没有停止过,只是单纯地想要靠近,不想失去他。只是作为朋友也可以,这些都再也不重要了。 因为我爱你,所以甘拜下风。 严丞不知道的是,在林荫道的另一边,回来拿遗留物品的祁析正直直注视着他,用尽全身力气忍住即将脱口而出的名字。 如果什么都看不到就好了,看不到恋爱,看不到事实存在。看不到那个人破碎的表情和从前的自己一样,便无挂碍。 你不知道我第一次见到你就对你感兴趣,你不知道我多欣喜你的主动接近,你不知道我多高兴你愿意对我倾诉烦恼,你不知道我总是故意逗你尴尬,你不知道我在短信来往时假装不期待铃音,你不知道我也买了一本同样的《叶芝诗选》,你不知道我也曾因为你的退缩沮丧,你不知道我弹奏献词时想的是谁,你不知道我多期待你的每次邀约,你不知道我反复犹豫和贪心,你不知道我那天晚上也淋了一场雨…… 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以为总算找到了出口的方向,却猝不及防又被你拖入令人不知所措的漩涡里。 只是一瞬间,祁析觉得自己的坚持有点可笑。如果不论如何都会给那个人带来伤害,究竟哪个更重一些呢?是不留情的拒绝与推拒,还是交往了以后的后继无力? 自己明明早就动了心,却害怕付出,觉得自己无法付出。于是贪恋那个人无声的温柔,反复犹豫着,其实早已伤害了他吧?偏偏自己还义正言辞,待对方挑明以后还觉得从此一刀两断才是最好的结局。 我究竟仗着你的喜欢,做了多少糟糕的事情呢?当「我爱你」变成利刃,受伤的绝对不止一人。 自从知道祁析辞职以后,严丞觉得自己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仿佛梦境一层层剥落,本以为触碰到了现实,却不曾想更残酷的事实还在等着自己。 他想直接给祁析打电话,却更害怕对方直接拒接。已经不能再赖着不走了,所有的恋恋不舍都在那个人沉默的推拒中变得苍白可笑。 严丞没有想到,就在他失魂落魄度过了一周之后,突然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 「你好?」 「……」电话那头是空白的沉默。 「请问……」严丞顿住了,一个荒谬的念头出现在他脑海。电话那头会不会是祁析? 几乎是回应他这个想法一般,电话那头的人回答道:「是我……」 严丞觉得手指软弱得几乎握不住手机。他走到阳台,让夜风冷却紧张的自己。 奇怪的是电话那头的祁析似乎也很紧张,他停顿了很久之后才说:「严丞,其实我也很害怕……」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刚刚有些放松下来的严丞更加紧张起来。是真的不行吗?是最后的告别吗?「对不起,我不是想造成你的负担。我们可以不再联络……」他焦急地表明,强行忽略自己的感受。 「不是,你听我说。你那天问我是不是对谁都可以很好,是不是实际上谁也不在乎,我回答你『是的』,其实不是这样!你不在那个范围里面,你是特别的。」 严丞的心悬了起来,这段话是什么意思?我是特别的?我可以有所期待吗? 「其实最害怕的人是我,严丞,对不起。我一直在反复犹豫,一直贪恋却害怕付出。好像历史重演一样,这一次我变成了加害人,变成了自己厌恶的人。」 「你究竟在说什么?」严丞的声音有些艰难,他本能地查觉到这是祁析最后的摊牌。最认真的一次。 「我曾经也和你一样,完全不想理会感情。我看过那么多小说与电影,听说过那么多关于恋爱的故事。不过都是杜撰,现实里根本没有什么矢志不渝。我觉得恋爱不过就是那么一回事,或许因为相貌或许因为金钱,或许只是因为许多微妙的心情。」 「……」 「直到我遇见那个人。有很多重要的人都在我『喜欢』的边缘徘徊,只有那个人,我付出了太多的『喜欢』。我以为我们是心照不宣的,但结果并不是那样,只有我是一厢情愿。而他,只有接受,却没有给予。」 「我知道。」听到祁析亲口说过往的那段感情,并没有令严丞好受一些。他感到了更多的无法触及与嫉妒,他为祁析不值,也为自己自伤。 「多么可笑啊,明明从来都不相信的,却真的体会了一回切肤之痛。我在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跌得那么重。」 「所以呢?」严丞似乎懂了,那个人或许会告诉自己他余情未了,或者心力交瘁吧。其实拒绝一个人,也不太需要引人入胜的故事。因为严丞知道自己不会太缠人,他的勇气已经耗光了。 「对不起,我应该自己和你说的,而不是拜托别人转达。经历那次的彻底失败以后,我比你更加害怕『喜欢』或者『恋爱』这种事情。我曾想,内心的事只能慢慢等待它自己消失。但是遇到你,我又突然想知道,那些负面的情绪究竟能不能在努力下消除……」 「所以,我只是你的一个实验吗?」严丞讽刺道。他觉得自己的手在颤抖,但分不清楚是什么情绪在作祟。 「当然不是,」祁析似乎对这个说法有些恼怒起来,「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努力束缚自己,你还有机会遇到对的人。是你自己……是你自己自作主张要来喜欢我。我,我明明再也不要喜欢上任何人了。严丞,这都是你错!」 严丞几乎要被那个恼怒结巴的祁析气笑了。那个故作镇定、装作精明,其实内里一样笨拙软弱的家伙啊,居然被他骗了这么久。短暂的沉默,严丞对着冬夜的冷空气深吸了口气,才问:「那么你是要怎样?害怕我挑起的情绪?再也不想和我来往了?」 「你……」祁析的声音哽住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突然想明白自己喜欢上我了?准备接受我了?」严丞揶揄地说。罢了,就这样吧,让那个人能敞开心扉讲明一次就当做最后福利吧。 「我想给我们彼此一个机会啊,迟钝泰斗!」祁析迅速说完,直接结束了通话。 「一个机会……」严丞呆住了。 祁析放下手机,几乎是瘫坐了下去,指尖在微微颤抖。不论怎样反复自我坚定,只是远远打了照面,这颗心就产生了动摇。这么多天的辗转反侧,终是敌不过心底的蠢蠢欲动。 这一次我可以相信你吗?我可以相信自己吗?这一次是正确的吗? 不论有着怎样的恐惧与偏见,还是不由自主地被吸引。就算是飞蛾扑火,也心甘情愿。 那天打过电话以后,严丞和祁析暂时还是没有见面。因为一连几天都是工作日,严丞的计划本里没有聚会选项。很想见他,很想亲自再确认一遍。严丞简直真的想要启动叶逸云杜撰的「紧急预案B」了,但是又觉得太傻气,到底还是忍住了。 「我说,你这几天究竟在傻笑什么?」周凛在签完文件以后问。 严丞不知自己脸上的表情,问道:「嗯?什么傻笑?」 「啧,真恶心。」天王展开无差别攻击。 「你在说什么?」严丞莫名其妙地看着好友嫌弃的眼神。 周凛摆手示意他出去:「你的脸上一边刻着『红鸾星动』另一边刻着『春风满面』,快去清醒一下。」 严丞立刻尴尬了,干笑了两声:「哈哈……」 「公司里已经开始传言你马上要结婚了,自己处理。」 严丞离开周凛的办公室时摸了摸自己的脸,真的有这么明显吗?其实并没有想做出笑的表情,但是这几天大概不论如何都抿不住唇角的笑意吧。 「严副,恭喜啦!」午休的时候,助理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严丞还没反应过来:「恭喜什么?」 「一定有好事发生的样子,您最近每天看起来都很开心。」 「实在想不出会让副经理每天都开心的事啊,」有人故作疑虑,「难道是恋爱了?」 被一双双充满了八卦热情的眼神注视着,严丞有点尴尬,却还是大方承认:「嗯。」 「哇,居然这么坦诚!」 「猜中了!」 「下次部门聚会要带来见一见啊,真是好奇能让工作狂严副动心的人!」 「啊,真伤心,早知道副经理还有着人类的心,我就干脆点下手了。我还以为副经理会和工作结婚呢!」 「哈哈哈你行不行啊……」 严丞落落大方地被同事打趣,没有抿住笑意。从来没有恋爱过,他不知道该如何表现。但是此刻,没有自制力的心被无意识的喜悦麻痹着微痒着,恨不得昭告天下自己的恋情。 另一边,祁析也没有自己想象中那般游刃有余。知道在工作日暂时不会和严丞见面,他反而松了一口气。 因为自己之前摆了好大的乌龙,这次简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严丞。祁析心底在暗暗窃喜着也忐忑着,不过并不后悔。他开始慢慢觉得或许这样才是正确的选择,放纵自己的心意,而不是因为害怕受伤把自己的心情锁起来。 虽然说服自己承认感情花费了很长的时间,但迈出了一步以后,愉悦的心情占了大半。不同于之前对学长怀着爱恋的克制与纠结,这一次,祁析只是想到严丞就不自觉满溢暖融的心情。不过糟糕的失眠还是伴随着他。并不是因为回忆或者噩梦,而是不停想着接下来的见面会怎样,严丞的态度会怎样。想到那个人也许会露出不好意思或窘迫的表情,祁析就坏心地想要笑出来。 一连好几天,半夜睡不着的时候祁析就干脆起来弹琴。从舒曼到李斯特到肖邦,简直要把自己浪漫得一塌糊涂…… 「救命!哥,现在是半夜一点钟啊!你究竟发什么疯!」倒霉的是暂时借住的弟弟。 「你和爸妈说我暂时还是不回去了,我交了新男友。」 「肖邦都被你弹成粉红色了,谁听不出来啊,」弟弟掏掏耳朵,「这次你可是想好了?明明之前工作都已经辞掉了。」 「嗯,我想再试一次。」 严丞和祁析作为情侣的第一次约会,还是在周六。但是这一次却不是在图书馆,而是在祁析的家。 「打扰了。」严丞在玄关规规矩矩地打招呼,一时竟紧张得堪比告白之前。 祁析一脸自然,温声道:「别这么拘束,来厨房给我帮忙。」 祁析的家是套复式公寓,装修简洁大方,色调也明亮温馨,就好像他这个人一样。严丞刚放下见面礼,就被祁析扯进了厨房。 「你负责清洗食材,我来做前期准备。」祁析的坦然自若让严丞紧张的情绪也缓解了不少,却又有点忐忑于他的轻松自然。 「你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洗菜的间隙里严丞问。 「嗯,我爸妈去年退休以后就搬回老家了。这间公寓舍不得租出去,我今年回X市就是为了接手它。我还有个弟弟在X大学读书,偶尔会过来借住。」 严丞这次突然发现自己对祁析是这样不了解:「你不是X市人?你还有个弟弟?」 「嗯,」祁析转头对严丞安抚地微笑了下,「没关系,慢慢你都会知道的……」 是啊,我们还有时间。严丞突然又问:「情侣之间究竟是怎样相处?约会不是一般都要去电影院或者高档餐厅什么的吗?」 祁析被他傻气的问题逗笑了:「我觉得只要自己高兴就好了。还是说你想去电影院或者高档餐厅?我今天可是要大展身手,给你尝尝我新研究的菜呢。」 严丞被他说得一愣。在祁析的家里,吃他亲手做的菜?或许之后他们可以读书,或者可以听祁析弹琴。哪里能比这里更好呢?在这里他们只有彼此。严丞又高兴了起来,故作淡定道:「嗯,这样就很好。」 祁析没有看他,自顾自对着汤煲笑了一下,心中的忐忑慢慢平复下去。 刚刚才清洗完食材,严丞就被祁析赶出了厨房。 「我只是想感受一下两个人在厨房的感觉,接下来你就别添乱了,让我自己来。」祁析说这话的时候有点不自在,连推严丞出门的手都颤抖了一下。 严丞暗自好笑,原来那个人并不是不紧张。他怎么忘了这个家伙最会装模作样,从一开始他就自然过头了,太自然反而有点刻意。 被祁析赶出厨房的严丞慢慢逡巡起这间公寓。这里是祁析小小的领地,在他居住的这段时间,这里满满地打上了他的标签。一尘不染的家具、摆放整齐的琴谱、有序的音乐CD、窗边的天文望远镜、架子上家人的合影……严丞有点好奇这里的书房藏书,但他不想自己贸然打开房门,于是乖乖坐回起居室的沙发上。然后他在矮几上看到了一本极眼熟的书,夹着书签的那页是他早已背下的诗篇。 严丞兀自笑了起来,祁析身上究竟还有多少自己不知道的事呢? 第十章:笨拙的恋爱法则 严丞不知道的那个祁析,会偷偷买一本同样的《叶芝诗选》,会在半夜失眠的时候弹夜曲,会对自己的心情三缄其口。不过这些祁析都不会告诉他。 严丞曾经害怕别人侵入自己的生活,却被祁析不动声色地一点一点蚕食。而现在,祁析依旧体贴,不等严丞表示,就不动声色地开放了自己的世界。 「其实我很讨厌苦味,苦瓜、苦菜都是不吃的……对了,西红柿炒蛋你喜欢先放西红柿还是先放蛋?」「上次去过的那个餐厅我们还能再去一次吗?之前太矜持了,其实有道菜我超喜欢的但是不敢多吃……」 严丞本以为祁析是个文艺青年,因为他看很多的书和电影、他会抽空弹琴,他还是个天文爱好者。但是自从改变了关系以后,祁析在他面前再也不会太过矜持了。或者说,严丞从来没有意识到祁析在他面前矜持过,却没想到原来之前的只是另一层表象。祁析的本性对于「吃」这个话题的兴趣,要远远多过其他。 「对了,我最近看了一本便当食谱,有几个冬季时令菜色很不错。你平时自己带便当吗?我来教你做吧。」「我这几天钻研了一个新菜,你要不要来我家吃晚餐?不对,今天是工作日,你还是周末过来吧。」 祁析第二感兴趣的话题是「做菜」。 之前那个暗自高兴以后可以听祁析朗读、弹琴的自己好像白痴一样,严丞在心里默默流泪。 每个人在陷入爱河之前究竟看重的都是怎样的表象呢?是不是在一起之后剥开想象的美好,所以才多出了那么多痴男怨女。 沉浸在热恋总的严丞只会拿肉麻当有趣,要他说大概就是那句老话:「不论怎样的你我都喜欢。」 不过祁析嗤之以鼻:「这句话只有在恋爱的时候才通行,厌倦了以后就只剩下『你不再是我爱的那个你了』。」 言辞犀利大概也祁析最新暴露的技能点吧。 与祁析交往以后,严丞的生活并没有如同想象中脱轨。反而奇怪的是,明明就在同一个城市,他与祁析还是聚少离多。 严丞计划本里的固定选项都在继续严格执行,不论是乏味的加班还是健身和阅读的时间。虽然偶尔会走神,偶尔会想给祁析打电话,但是他的计划从来没有乱过。 是自己已经养成了天才的自控力了吗?还是其实对祁析没有喜欢到那么深?严丞反省了一下,大概是祁析一直在默默配合着自己吧。 恋爱中的人心情就是这样微妙,如果是从前,严丞大概会庆幸自己有个深明大义的恋人吧。但是现在他只觉得祁析是不是不在乎自己?好像不管小说还是电影里,相恋中的人总是时刻黏在一起? 「你盯着我看干嘛?」电梯里,周凛面无表情地问。 严丞:「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感觉。」 「好吧,」严丞犹豫了再三,词不达意地问道,「你平时和夏天淇在一起的时间多吗?」 周凛终于施舍了一秒视线给严丞:「我和他住在一起。」 毫无可比性,严丞懊恼。 周凛语重心长:「你再这样下去,连智商都要输给叶逸云了。」 因为周凛直接表示不愿参加无聊聚会,所以这次的「紧急预案C」只召集到了夏天淇和叶逸云。 「哈哈哈哈哈哈哈……泰斗这是你第二次了!」叶逸云笑得东倒西歪。 夏天淇满脸兴致盎然,但还故意绷着脸:「严肃!要严肃,叶逸云同志!」 严丞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两个家伙,突然深刻明白了周凛对自己的嫌弃。果然,自己已经混到和他们同一战线了吗? 「再见。」 「泰斗别走!」「泰斗!」 其实严丞的不安更多是自我否定混合着胡思乱想。祁析为什么不要求更多时间在一起?他究竟喜欢我什么?他当时突然转变口风愿意给彼此一个机会,是不是出于同情,或者只是想要互相取暖而已? 「咳,泰斗,你这样就过分了啊,」叶逸云摸摸下巴上不存在的胡子,「不要随便怀疑恋人嘛,难道你感觉不到他的爱吗?」 严丞摸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假装低头聆听叶大师的教诲。 「别听他的,」夏天淇反驳道,「其实我到现在还不明白天王究竟喜欢我什么呢!不过,不是有首歌这样唱吗?爱~是妒忌,爱~是怀疑,爱~是种近乎幻想的真理……」 「闭嘴!」「住口!」夏天淇的破锣嗓子太可怕! 「你如果不是太过在意他,也不会这样。但最重要的还是坦诚,我觉得你还是找时间自己和他说清楚吧……」 每个周末严丞并不是两天都与祁析在一起,但总体来说是有两次机会的。周五晚上去祁析那里吃晚餐慢慢变成一件约定俗成的事,反正祁析喜闻乐见。因为本来想离开X市辞掉了工作,他现在属于无业游民,准备等过完春节再重新找工作。于是空出的这段时间,他可以做之前积攒下来的各种想做的事情。有时候严丞都觉得自己是不是早已被忘到了脑后。 今晚的的主菜是茶鸭,鸭肉腌过蒸煮之后,再用茶叶熏烤而成。蒸煮鸭肉的汤汁则可以当做原汤,十分鲜美。祁析把鸭子腌制得恰到好处,茶叶熏烤出来的香味更是美妙。严丞吃得太开心,差点忘了今天要和祁析说的事。 洗过碗后,两人有的时候会泡茶,有的时候各自看书,祁析心情好的时候会弹琴。不过自从他最近重新开始练字以后就很少陪严丞一起坐着了,反而是严丞去书房看书,陪着他练字。 虽然心存疑虑,但严丞也承认,这是他最想要的细水长流。 今晚因为心里藏着话,严丞拉着祁析在起居室坐下了。 「我有话对你说。」「我有点事想说。」两人同时开口。 「还是你先说吧。」「还是你先说吧。」再次异口同声。 救命,又是这种尴尬的情况!严丞扶额。 「哈哈哈哈,」祁析笑出声来,「那还是我先说吧。严丞,我申请加入你的固定选项!」 「嗯?」 「我在你计划本里的『周末选项组』待太久了吧,试用期过了吗?我想申请加入工作日的『固定选项』。」祁析笑着说。 「固定选项……」严丞不知道是太震惊还是太高兴,一时话都不能好好说了。 「虽然是个有点无理的请求,但是我们在交往吧?」祁析挑眉,「你应该写上周一、周三、周五晚上和恋人相聚什么的,而不是加班加班加班……」 严丞爱死他对自己露出细微的不同表情,几秒以后才反应过来:「我也是想和你说这个!」 祁析点头,松了口气的样子:「我以为你会很排斥。」 「怎么会,我才在想你是不是不太愿意理我……」 祁析一愣:「为什么会这么想?」 严丞这时候不敢说实话了,简明扼要道:「有点患得患失。」 祁析一下子笑了出来。严丞有点尴尬地转过头去,握紧了放在膝盖上的手。 「原来,原来不止我是这样……」祁析笑着说,默默握住了严丞的手,「好像一个青春期的小鬼第一次恋爱一样,胡思乱想、患得患失。」 严丞反握住他的手,有些郁闷地说:「我确实是第一次啊。」 严丞有的时候觉得自己是个尴尬的存在,一把年纪了才第一次恋爱,偏偏自己的性格乏味又无趣。从前的他从未觉得这样不好,但有了恋人以后,他却开始在意。 他本来就不擅言辞,时常被祁析揶揄得难为情就干脆不作答;他虽看书,却不像祁析那般涉猎广博;他听古典音乐CD,但祁析弹奏的曲子他时常也说不上名字;他极少看电影,不喜欢娱乐节目,明星不认识几个,流行也一问三不知。 这样的自己是不是容易令人厌倦呢?虽然夏天淇说爱是怀疑,这是他在意祁析的表现,但是严丞有一件不得不更加在意的事情——中规中矩地交往了将近一个月,他确实很高兴很满足,但他和祁析到现在只牵过手。 这究竟正不正常呢?严丞又苦恼又困窘,这个想法好像个色情狂一样,自己的脑子里究竟想些什么呢!而且先不说问谁,光是想象要问这种问题,严丞就想把脸埋进臂弯里去,太难以启齿了! 严丞认真地考虑了网络上的匿名BBS,但终究不好意思发帖询问,只是搜索了类似的问题,得到的答案也不外乎分为三类: 「色诱啊!情趣套装买起来!」连想象都不需要,严丞直接脸红了。 「这还用说,是不是男人啊?直接推倒!」这个好像太粗暴了? 「还是和恋人说出来吧,恋爱需要沟通……」这让人怎么说得出口! 其实一开始严丞的想法还比较单纯,他觉得起码得有一个恋人间的吻,但是大家的谈论点好像都不太对劲? 不论如何……还是暂时写进计划本里吧? 已经接近年关了,南方的严冬虽然没有冷到下雪,但这个周末X市大幅度降温了。 周六的晚餐结束以后,祁析去洗碗,严丞则慢吞吞地剥着桔子,思考着今晚得有所行动才行。 「今年春节你和你爸爸的新家庭一起过吗?」祁析从厨房出来了,严丞还没想出个可行的计划。 「啊,什么?」严丞愣了几秒才回答,「大概……不太想。」 「那个,我说,」祁析有些不自然地在他身边坐下,「我今年留下来陪你过怎么样?」 严丞把剥好的桔子递到他手上,突然顿住:「你陪我……」 「嗯,如果你一个人过的话,我就留下来。」祁析把目光移开,似乎有点忐忑。 「不陪你父母没关系吗?」 祁析加快了语速:「我每年都有回去,今年没去应该没关系。在说我还有弟弟呢。不然明年你和我一起回去……」他停住了,抬眼看严丞。 严丞也正诧异地转头看他,目光相触后两人都迅速转开。 「咳,你爸妈不介意?」严丞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自然。 祁析嗤笑了一声:「反正他们五年前就知道了,我……」 严丞握住他的手:「如果……我是说,如果可以的话,明年我和你一起回去。」 祁析笑了起来,严丞不知怎么形容这个笑容……似乎又有什么不同了,这个笑更加舒展和柔软,而他似乎离眼前这个人又更近了一点。 「这次买的桔子够甜吗?」严丞还没回过神,祁析就拿起他剥好的桔子。 可恶,严丞暗自懊恼,刚才应该一鼓作气吻下去才对!他看了一眼旁边无知无觉的青年,又觉得有点心虚。 因为天气太冷,祁析不太乐意在晚上练字了,干脆泡了茶和严丞挤在沙发上看书。 「其实我早就想问你了,你究竟看不看电视。」祁析突然发问。 严丞被祁析神来一笔的问题弄糊涂了:「为什么问这个?」 「你先告诉我。」 「不看,因为担心会沉迷于电视连续剧。」严丞回答。 「噗,果然是这样……」祁析一个人低声笑了起来。 严丞发现祁析如果不装模作样的话,其实一点也不正经,特别是笑点还很低。「怎么突然想问这个?」 「因为我从来没见过你看电视啊,」祁析又接着看书,「我要看书了,别打断我哦。」 「……」 严丞虽然一直在看书的样子,其实还在思考着最近的烦恼。反正他今晚的计划项目是【和祁析一起】与【尝试发展】,看不看得进书完全没关系。过了一会儿,他装模作样地看了看手机的天气实况:「现在外面才5度,好冷啊。」 「是啊。」祁析呷了口茶,依旧盯着书。 严丞又坐了一会儿,走到窗边看了眼,说道:「今天晚上风好大……」 祁析似笑非笑地抬眼看他。 严丞有点不自在:「我早点回去好了。」 「嗯,」祁析翻过一页书,「也好……」 严丞立刻沮丧了,默默去拿外套和围巾。 「不过既然这么冷,今晚还是留下来吧?」祁析把书签夹进书里。 严丞又高兴了,看来暗示还是有发送成功。 祁析把书放到茶几上,站起身:「刚好客房也是现成的。」 客房……好像和想象中不太一样? 「哈哈哈哈哈,」祁析笑了起来,「你先去洗澡,穿我的睡衣可以吗?」 严丞有点郁闷,他怎么觉得自己好像又被祁析玩弄了一番。这个家伙真的没有表面上十分之一的纯良…… 如果现在是剧情游戏,「在恋人家里过夜」可以发展出很多条支线,但是运气不好的严丞得到的是「去睡客房」这一条。 说失望,其实并没有太失望,因为严丞没有想出什么奇怪的剧情,连留宿都是急中生智的随意发挥。但是他也没有什么高兴雀跃的心情,祁析的态度太过自然,他好像鼓起勇气主动挥拳,却一下子打偏了。是不是自己太心急了? 氤氲的水汽中,严丞眯起眼睛辨认了一下洗发水和沐浴乳。然后他突然想到了最近恶补的几本恋爱小说里的说法:用了对方的洗发水和沐浴乳,身上就会有一样的味道。祁析的味道……严丞手一抖,整瓶洗发水正好砸到了脚上。 「啊,疼!」我是色情狂吗?快停止胡思乱想! 「严丞?怎么了?」浴室的门被打开了。 严丞吓了一跳:「别过来!」 「噗,不要紧张,有浴帘挡着呢!」祁析似乎在忍笑,「我把睡衣放在旁边的架子上了。内裤是新的哦,白色的可以吗?」 「不要问这种奇怪的问题!」虽然有浴帘挡着,但严丞还是非常不适应在这种状态下和别人说话。一定是水温太热了,他甚至觉得脸上也有点热烫。 「那我出去喽,你慢慢洗。」 祁析转身出了浴室,走了几步,默默扶着墙壁笑了起来。从第一次见面起,他就觉得严丞绝对不是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淡定无趣。虽然他自己不停往身上贴着「乏味无趣」的标签,但祁析还是觉得他很有趣,认识越久了解越深,越觉得他有趣极了。 这份兴趣保持了这么久,虽然退缩逃避过,但发展到现在他已经完全不后悔了。就如同严丞第一次被夏天淇设计去相亲时,林小姐所说的一样,严丞给人一种神奇的安全感。这种安全感让祁析一直惶惶不安的心慢慢平静了下去,他甚至怀疑自己当初为什么要犹豫?真该庆幸迈出了那一步。去他的恋爱恐惧! 这个单纯认真、兴趣相投、没有任何不良嗜好、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的家伙现在是我的了。不对,应该说他的第一个恋人是我,初吻会是我的,第一次也绝对是我的!祁析越想越高兴,简直不可抑制地要笑出声来。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严丞刚出浴室,就看到祁析似乎倚着墙在发呆。 「你洗好了?」祁析心猿意马地打量着严丞穿着自己睡衣的样子。 严丞觉得这个家伙的眼神绝对有问题,但又说不出哪里有问题。「有点冷,我能去床上待着吗?」 「跟我来……」 「诶……这里不是……」严丞站在房门口,看了一眼房间有看了一眼祁析,似乎没有明白事情的发展。 「客房的床单我弟上次睡过了,」祁析无比自然地说,「所以我觉得你还是睡我房间比较好。」 「……」严丞暂时丧失语言功能中。 祁析微笑:「你在想什么?」 「想回家。」 救命!这个家伙是天使吗!祁析觉得自己之前想和严丞绝交一定是脑袋坏掉了。「你现在可以去床上待着了,我去洗澡。」 「嗯。」严丞全身都僵硬了,充满着拘谨的感觉。 祁析眨眨眼:「等我……」 严丞躺在祁析的床上的,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其实他最一开始只是想要一个恋人间的吻。但是他现在满脑子充斥着「推倒」与「被推倒」,还有「祁析的味道」这些奇怪的念头…… 我大概真的是色情狂!严丞把脸都缩进被子里了。 于是当祁析回到房间的时候没有看到任何妄想中的画面,或者说,他根本连严丞都没看到。 「严丞?」 「唔?」 「你缩在被子里干嘛?」 「睡觉。」 祁析看了一眼座钟,现在是晚上十点半。他突然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测:「你计划本里写的是晚上十点半睡觉?」 严丞从被子里探出头:「十点半开始酝酿睡意,一般是十一点左右睡着吧。」 祁析扶额,重点强调:「今天晚上的计划也是这样?你的计划本呢,给我看看。」这个家伙不会是真的只准备在他家睡觉吧? 「计划本在我外套口袋里……」严丞眷恋着被窝,不想起身。 祁析其实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严丞居然真的愿意让他看那本如若至宝的黑皮笔记本,于是一时好奇去拿来翻看。 「等等,不对!」严丞突然想起自己最近写了什么。 「噗,」糟糕的是祁析已经看到了,「特别计划——想和恋人接吻。」 严丞觉得自己老脸都红了,干脆又缩了回去。 祁析过去掀被子:「严丞,我们来接吻!」 严丞窘迫地躲开:「别开玩笑了,快点睡觉啦!」但是却人连被子一起被祁析扑住了。 祁析压在他身上,低低笑了起来:「我突然觉得我们之前好像白痴一样,都是在作茧自缚!严丞,你说的对,你是对的人。」 「嗯?」 「太好了,我没有错过你。」 严丞想起一个月前的总总,涌起一阵心酸:「我就说了,什么见鬼的『恋爱恐惧』是可以克服的……」幸好自己说了,幸好自己坚持了,幸好这个人愿意给彼此一个机会。 「对不起……」祁析凑过去,极近的距离,可以看清身下这人似乎控制不住泪意。他吻了吻严丞的眼角:「对不起。」 严丞怔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得撇开脸:「好了,快点放开我!」 「作为道歉,我这就奉上『恋人间的吻』吧!」祁析笑嘻嘻地凑过去吻他的唇。柔软、干燥并且温热……他还坏心地蹭了几下。 「不要突然这样!」严丞抗议。 「是初吻吗?是初吻吗?」祁析高兴地问。 严丞抿起嘴唇,拒绝回答。 「对了,严丞,我还有一个问题。你是处男吗?」 「晚安!」 当祁析终于愿意安安分分躺下来睡觉的时候,严丞默默松了口气。黑暗中,那个人的呼吸与体温是那样近,近得令他疑惑。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的生命中会有这样一人,让他想要抱紧、想要亲吻、想要时时刻刻不分离。 「祁析,你睡了吗?」 「其实我睡觉的时间没有这么早。」 「抱歉,你其实可以不用迁就我的,」停顿了一下,严丞含含糊糊地问,「我想问你,接吻……难道不是,我是说舌头……和电影里演不一样?」 「噗,你从刚才起就在想这个吗?」祁析闷笑不已,「我是怕你被舌吻吓跑啦!」 「我又不是小女生!」严丞有点恼怒。 那个人靠过来吻了吻他的耳际:「没关系,明天教你咯。我们还有很多很多的时间……」 嗯,我们还有很多时间……严丞突然又想起了那首诗,多少年后可否成真?但是这一刻,他只想同样感慨。 太好了,没有错过这个人。 ——正文完—— 番外一:与文学青年谈恋爱的正确方法 据说爱情的保存期限只有十八个月,听起来有点残酷;也有学者表示最多也就撑到三年,这也并不使人欣慰。当人体内多巴胺分泌降低后,对不起,无论怎样的热恋都会冷却。 这种恐慌来自第一次恋爱的严丞,虽然他是当做玩笑对祁析开口的。 「这真是一个重大问题,亲爱的,」祁析用他平时看起来总是在笑的表情回答,语气里有着小小的揶揄。「你可以多吃点巧克力补充多巴胺。」 「好吧,我知道这听起来有点蠢……」严丞低下头,有些神经质地用笔尖轻轻点着计划本,企图缓解自己的窘迫。 「不,我很开心你不相信『王子和公主从此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这样结局……」祁析依旧保持着他的语气,「毕竟王子和公主也有离婚的可能。」 「你就笑吧?!」严丞发现自己是真的受到了嘲笑,他换了一个方向,不去看祁析。「我不是小女生!」 「当然,这点我再清楚不过了。」祁析走过来,附在严丞耳边轻声说。 严丞持笔的手一颤,但还是一本正经道:「这表示我很重视,也很在意我们的关系……」 祁析看着严丞迅速泛红的耳根,无声地笑了笑。他从背后越过恋人的肩膀,握住他的手在计划本上写下——晚上为运动时间。 「你做什么?」严丞有些恼怒地转头看他。 祁析眨眨眼睛:「我也很在意我们的关系,或许我们可以通过运动分泌一点其它激素来巩固感情?」 「运动?」严丞反问,三十秒后他似乎才想出答案,一边移开视线一边抗议道:「不行,今晚是阅读之夜!」 「噢?!」祁析的笑容僵硬了几秒,有些咄咄逼人道:「又是什么,有什么比巩固感情更重要?拜伦、雪莱还是济慈?」 「莎士比亚……」严丞的回答被一个故作恼怒的吻打断了。 「赞美莎士比亚?」祁析在亲吻的间隙里笑道:「你什么都不要担心,因为他说:『Love’s fire heats water,water cools not love……』」 严丞轻轻一颤,突然觉得胸口涌起一阵火热,自己或许愿意再分泌点多巴胺还是其他什么…… 番外二:打败情敌的办法 和夏天淇、叶逸云一样,祁析认识严丞越久,就越想破坏他的日程计划。 「我觉得你不能太依赖你的计划本……」祁析用十分温和友善的语气说:「这让我觉得自己不是那么重要。」 「除了工作专案以外,我的日程计划里基本都包含了你的存在。」严丞也打起温情牌,他不太喜欢讨论他的黑皮笔记本。 「比起我,你更加依赖你的计划本。」祁析强忍着笑意,故作伤感道:「这让我觉得自己不是你的唯一。」 「你真的这么想?」严丞抬头惊讶地看着祁析,「祁析,你在吃一本笔记本的醋吗?」 「天啊……」祁析忍不住笑倒在沙发上,「你让我觉得自己非常愚蠢。」 「这并不好笑!」严丞皱眉,「或许这是你之前所说的强迫症,但这也是我生活的方法,而且我暂时不想改变。」 「我有一个办法……」祁析收敛起笑意,正经地说:「能够让你破例一次,怎么样?」 「我不信。」严丞摇头。 祁析咬着下唇露出一个坏笑:「嗯,这一条让我来帮你写……」 「混、混蛋,快点继续……不要停下来……」 在恋人的喘息中,祁析开心地问:「你看,你现在是在自愿破坏计划吧!」 「够了,停下……不,不是……」 「不行,计划本上说今晚只有一次哦……」 「果然……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讨厌你,我真该坚持住……」 「真是爱哭的家伙,」祁析愉悦地说:「既然你诚心诚意地求我了,就让我们一起来打破计划吧!」 「唔……我没有哭!」 作为假想敌,计划本表示自己非常无辜。 番外三:所谓感情长久的秘诀 世界上所有的人类交往,总不可避免地会产生一些摩擦和矛盾。尤其是在情侣之间,不论是约会迟到五分钟还是坐在沙发上选择电视频道,可能都会成为一轮争吵的导火线。 「我再也不会和天王一起睡了!」某次聚会的时候,夏天淇信誓旦旦地说。 叶逸云眨眼,「你想和别人睡?」重音落在「睡」字上。 「我是说静态的,不是动态的。」夏天淇涨红脸解释,随后又嘟囔道:「或许是动态的?」 「你们吵架了?」严丞直接问。 「哼——」夏天淇板起脸,「他昨天晚上把我从床上踹了下去。」 「那是因为你睡觉不是踢被子,就是把被子全部卷走。」周凛语气平淡地解释。 「咳、咳孩……咳咳,你们是小学生吗?!」叶逸云差点被自己的酒呛死。 「这是事关尊严的问题!」夏天淇强调。 「这是无法容忍的生活习惯!」周凛表态。 「说不定夏天总是被甩,就是因为床上的表现不如人意。」祁析认真道。 「你、你胡说什么!」夏天淇一边反驳,一边期期艾艾偷看着周凛。 「因为你睡相太差啊!」 「可恶!你们不许笑我!」 叶逸云再次摆出他的高EQ的姿态,「你们这些家伙呐,感情长久的秘诀就是要学会做出让步……」 于是周凛和夏天淇最终的决定是可以一起睡,但要各自准备一条被子。 「现实真是一点也不浪漫。」文艺青年祁析感慨道。 「那怎样是浪漫的处理方式?」严丞一板一眼地问。 「让我紧紧拥抱你,用彼此的体温度过漫漫长夜……」 「祁析——」严丞打断他的话,「你以后别看言情小说了!」 「咦?难道这不是感情长久的秘诀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