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月无星(FZ)——綦倏
綦倏  发于:2014年08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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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案:

 无星宫少宫主凌孤月,十三岁行走江湖,武林皆知的江湖贵公子。他的父亲凌天,当年在江湖传闻中最受的争议人物,就在锋芒最盛之时忽然退隐,只手建立了无星宫。因为凌孤月,消失二十年的无星宫重现人们眼中,世人皆知有一位少年老成的少宫主,无星宫武功玄妙绝伦,却无一人知无星宫位处何处,更不知二十年来这对父子相依为命,似兄弟,又似情人…… 内容标签:强强 不伦之恋 江湖恩怨 搜索关键字:主角:凌孤月,凌天┃配角:缪音,凉辰,白晓,韩若钏┃其它:父子年上 楔子 夜。 凄冷的夜,凝黑的夜空中没有一颗星晨,唯独一轮弯月似勾挂在当空。 凌孤月望着这夜色,轻轻抖了抖肩。 这凄迷又神秘的夜色并不多见,如果有幸见到了,实在应该留下多看几眼。 可惜他今晚有事要做。 他要去做一件令所有人都惊讶,但他自己却认为正确,认为必须去做的事。 狭长的月令人不禁泛起思乡之情。 谁都是有故乡的,无论他的故乡是富是贫,却总是值得留恋。 也许该回家了,凌孤月想。 一道漆黑的人影掠过,居然悄然无息,在如此的黑夜,没人会察觉到危险正在逼近。 凌孤月终于低下头。 一个声音幽幽道:“少宫主近来可好?” 凌孤月低笑:“好,只是想你。” 那声音顿了顿,忽然从黑暗中闪出一到人影,黑衣紧身,更显得身材修长健美,竟是个极美的女人。 这样的女人本不该出现在如此危险的夜里的。 她目光注视着凌孤月,似乎不忍,又无奈。 凌孤月微笑着看着她,温柔得让所有女人都无法抗拒。 她别过脸,轻轻道:“我今天是来杀你的。” 凌孤月道:“可是你做不到。” 女人的面色变了,仿佛忍受了极大的痛苦,要哭出来。 凌孤月一把将她搂入怀中,语气也有些激动道:“对不起,我无心利用你,只是形势所逼。” 张芊流出眼泪,颤声道:“我知道你并不爱我,但我求你,放过他好不好?” 凌孤月平静道:“这件事已经暴露,我不说也早晚会被人知道,难道他还想继续杀死所有之情的人么?” 张芊说不出话了,她其实明白,就算凌孤月答应她,她也知道这是错的。 凌孤月不忍道:“对不起。” 张芊伏在凌孤月胸前,低低地哭了出声。 她并不是个弱女子,事实上,她是个十分坚强的女子。 但无论多么坚强,当得知自己德高望重的父亲竟是个罪恶的人,并且即将被惩罚,一个女儿总是受不了的。 所以她要杀死唯一知晓这件事的人。哪怕他前一天还是与自己相爱的未婚夫婿。 可只怕这未婚夫婿的身份,也只不过是一个利用的工具。 无星宫的少宫主凌孤月,近几年在江湖上小有名气。 无星宫建立在二十多年前。 那个时候的江湖是真正的江湖,刀光剑影,快意恩仇。有人说近几百年间,只有那时是武林真正的盛世。 无星宫就建立在那个时代的最后一刻,而且似乎随着时代的远去,无星宫就这么消失在了人们的视野。 如果不是凌孤月,人们恐怕已不会再提起无星宫。 可如此,无星宫尚不为大多数人所知。 直到半年前,南方四省的武林大赛。 青年们出道,若不是击败了闻名天下的对手,那便是借由这种武林赛事了。可以说这种事就是为了出现新人。 这样出道的新人,从此扬名的很多,很快就死了的也不少。只是江湖中最著名的人物,却没有从这条路走出来的。他们都来自于另外一条,更凶险,却更说明实力的路。当年仁义大侠张九放就是如此。 天空湛蓝,大地上站着的英气勃发的少年,一个个蓄势待发。他们即将去做能带给自己无比荣耀的事,因此每个人都很开心。却没有人想到,最后是只有一个人得到荣耀的,其余的人,只能背负着耻辱,或等以后卷土重来,或永远消失。 可是那天的比赛,却没有人胜出。 这是一场让人失望的比赛,但它却让人注意到了无星宫。 比赛是精彩的,只是到了最后关头,忽然传出了第一名作弊,暗下毒手伤了有能力与自己竞争的人。 到了这个地步,第一名的少年自是忍不住疯狂了。 前一秒万人簇拥,现在却要失去一切的荣耀。 他含泪疾跑上前,冲着前来的观战名家们中刺出他此生的最后一剑。 坐在中间的,是仁义大侠张九放。他的名声在江湖中也很少有人能出其右。他出道三十多年,做的事只叫人佩服,无数的人折服在他仁德而冷静的魅力之下。今天的人,一半是为了观赛,还有一半前来,就是为了一睹仁义大侠的身影。 剑来得很急。 这个少年武功本是极佳的,就算不作弊,他也可能当上第一的。只是他把比赛看得太重,不愿冒一点风险。而这一剑,已经是他拼死的最后一击。当座即使有武功远高于他的人,也仍来不及补救。 然而剑并没有落到张大侠身上。 在离他很远的地方,持剑的少年已经倒了下去。 甚至几乎没人看清发生了什么。 无星宫的武功本是武林中最至尊的,只是无星宫不收弟子,会的人太少,自然不能广为流传。轻盈的招式,一拨一掀,敌人已然倒地。 看到凌孤月的人不多,张九放显然是其中之一。 他一下想到了二十年前,那个结束了一个时代的人。 那时的自己还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武林正值了百年难遇的盛世,奇人侠士,人才辈出。但直到一个人出现,才把这个时代推向巅峰。 他见过那个人出手,至今难忘。就是那样简朴无华的招式,却轻松敌过奇异的武功。大气、高尚,就是他唯一的感想。只是很快地,似乎韶华易老般,黄金时代总是很快过去。那个人结束了最美好的时代,自己也从此销声匿迹。 有人传说,他在人烟罕迹之处建立了自己的门派。 张九放是知道的,他就像武林中大多数人一般,难忘那高尚的武功,实在想去了解一些。只是没有人找得到那个地方,甚至到后来更灭绝了消息。 张九放没有想到,二十年后,竟然又见了。平息在他少年的心中的那把火,已然复燃。 也许那天的比赛,真正的意义是在于,张九放注意到了凌孤月。这对于凌孤月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对于张九放也不是的,更加不是。 张九放的心很急。消失了二十年的东西,如今复得,自然是异常兴奋与激动的。 只是他太急了一些。凌孤月注意到了。 凌孤月自然知道张九放的大名,可奇怪的是,如此受人尊敬的大侠,怎么会不择手段地想要接近自己,甚至不惜买人跟踪。 凌孤月于是也好奇了,顺着张九放的计划走了下去。于是他遇到了张芊。 什么样的人,才会做出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当作工具利用,来换取收获一种武功。 张九放就是这样的人。 这样的人绝不是一个仁义无双的大侠。 凌孤月查了下去,结果很令他吃惊。不仅是他,听到这件事武林中简直将没有人不震惊。 张九放得知自己的事情败露,连派十几名杀手消灭凌孤月,可都未果。一夜间,杀手们找凌孤月找得头都大了,谁知这几年前刚出现的少宫主,竟会是个比自己还狡猾的江湖老手。 张芊也在找他。在第二天的太阳升起之前,似乎所有人都在找凌孤月,好像找到了凌孤月,就能让太阳不再出现。 现在,凌孤月就在这里,美人在怀,他的心情说不出的激动,也算不上好还是坏,只是忐忑。 他今天的觉得无论会造成什么,一定会引起武林中的大轰动,这些,他似已不愿再想,也懒得去想。 三月,武林中发生了一件令无数人瞠目的大事。仁义大侠张九方,为获无星宫武功秘籍,竟设计利用亲女,嫁入无星宫。最终被识破,嫁女之事成为人们的笑谈。但有人发现,仁义大侠三十年间,竟做过甚多阴险之事,最后无不赶尽杀绝,以保仁义之名。一代大侠只不过是塑造的形象,令人唏嘘。 查出这件事的,不是别人,正是无星宫的少宫主凌孤月。 于是很多人都想起了二十年前。原本不知道的青年,也因此得知了无星宫的大名。 武林中掀起了人人向往无星宫的热潮。 现在要找凌孤月的人更多了。凌孤月只能苦笑。 城外树林。 凌孤月对张芊道:“张大侠的事已经过去了,你不要太难过。” 张芊道:“我知道,是他罪有应得,命当如此。” 凌孤月道:“但这与你无关,把你牵连进来,我觉得很对不起。” 张摇头道:“我知道不是你的错。” 凌孤月看着她,认真道:“跟我回无星宫吧。” 张芊笑了,笑得很开心。 凌孤月以为她同意了,她却接着说:“我不想去无星宫,我要退出武林,找一个宁静的地方过平平静静的生活。我也不想让你因为责任而娶我。就让我永远留在你心里吧?”最后一句话是玩笑的语气,却也似乎有些遗憾的意味。 凌孤月听她这样说,欣慰地勾起嘴角,又敛容认真道:“我不会忘记你的。” 张芊轻轻道:“保重。” 凌孤月点头,转身离开。他觉得应该回家一趟了。 一 白衣青年消失在夜空。 可夜还仍是夜,没有丝毫消减。就像江湖,永不止息。 自己怎么会踏入江湖? 凌孤月根本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这件事似乎自然而然。 十三岁,是刚刚懂事的年纪,那是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是无知与成熟的转折点。 这个时候的少年总是免不了冲动的。 只是这冲动会随着年龄的增加而消减。 多少人精心描绘了自己心中的英雄梦想,却在尚未来得及追逐时湮灭在平庸的岁月。 还好凌孤月不是一般的少年,不然我们的故事甚至不会开始。 凌孤月有武功,而且是江湖中绝难有敌手的武功。 从十三岁走出家门,用了几年时间谙熟江湖中事,再到近几年的透露身份,二十岁的凌孤月已经是一个行走江湖的贵公子。 已经快三年没回过无星宫了。 凌孤月用了数日,便抵达了这座万人倾慕的宫殿。 只消一眼,就能看得出这座房子必定是费尽了建筑者的心思。 僻远的幽谷中,一片灰白色垒砌的房屋,静静伫立着。只是纯一的颜色,却无比威严肃穆。 这是无星宫的正门,已经因为罕有人烟而产生了一种萧条的氛围。 无论如何,冰冷的白墙在凌孤月看来,却是那么的可亲,就像在一直等着他。 凌孤月轻轻推开门。 没有人。 大约是自己太久没有回来,已经让人失了耐性。 凌孤月摇摇头,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孤月。” 首先给人的感觉,是这是一个成年男子的声音,缓慢并带着喑哑的磁性,仔细听来,这声音其实是冷漠的,仿佛对于世界,缺少一丝怜悯。但声音的冷酷,仍不能让人忽略话语中的柔情。 凌孤月回过头,就看见凌天。 长袍及地,一张大理石雕塑一般的面庞,轻抿着嘴,眉头微蹙。似乎父亲一直是这样没有变,高大又沉稳。 凌孤月有些激动,走过去拥抱住父亲。 凌天静静地回抱儿子。 凌孤月道:“父亲,我回来了。” 凌天柔声道:“多待几天。” 三年间,无星宫几乎是一成不变的。凌孤月熟练地走回自己的房间。 凌孤月沐浴后,换好衣服,前去与凌天吃晚餐。 大殿净是极尽素雅的装饰,却显得大气非常。只有餐桌上的桌布,却是艳红。 缪音摆上这桌布时,也开心得很。 缪音是无星宫里辈分最高的宫女,是无星宫的管家一般的人。 凌孤月见了她,笑道:“姐姐,多时未见了。” 缪音道:“孤月。你回来真是太好了。” 凌孤月道:“我怎么会不回来?无论我在哪里,我总是想着无星宫的。” 缪音笑笑,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凌天来了。 仍是简朴的白衣,却被凌天穿得异常亮眼。 这样的父亲,明明正当壮年,却只是与世无争地隐居幽镜,耐心地管理着无星宫的一切,把全部的温情,留给常年在外的自己。 凌孤月笑了。 酒宴间。 一大张桌子后,凌孤月和凌天坐在一起。 凌孤月道:“父亲,我很久没回来了。” 凌天道:“两年又十个月。” 凌孤月失声笑道:“是么。父亲,我不在的时候,你过得还好么?” 凌天似乎很认真道:“我很想你。” 凌孤月一顿。 凌天抬起手,抚摸着凌孤月的肩膀,轻轻捋着凌孤月的长发。 凌孤月抬着头看着凌天。 两个人似乎离得太近,凌孤月只觉父亲温柔地看着自己,一张俊美的脸放大,那感觉有些奇怪,却又没什么不对。 凌孤月失笑,从凌天身旁挪开一点。 凌孤月的酒量是不错的。 自从十三岁出道,凌孤月便学会了喝酒。 他并不常喝酒,对于外面的世界,喝醉实在是件很危险的事情。 所以他很少醉。 但在无星宫,面对如此酒宴,凌孤月却很容易泛红了脸,缓缓倒在凌天身上,只觉无比舒服。 也许是因为在这里,卸下了所有防备,才容易醉的吧。 满桌的菜肴,凌孤月知道,有很多是凌天亲手准备的。 凌天的有许多严苛的情趣。 比如无星宫这座建筑的设计者,就是无星宫主本人。 每一处摆设他都思考一番,不愿意随便一分。 凌孤月讲着自己的经历,有时讲到精彩处,便神采奕奕,脸上发着光。 凌天听着,只是笑着。眉头却依然颦蹙。 凌孤月喜欢外面的生活,这无可非议。看着眉宇间日益成熟的儿子,凌天只是依旧蹙着眉淡笑。这笑容后,有多少是欣慰,又有多少,是一丝悲哀。 凌孤月最终扶着父亲的肩膀道:“无星宫恐怕要出名了。” 凌天望着他,那清瘦的脸颊泛着醉酒的红晕。 半晌,凌天道:“走吧,我带你回房休息。” 随着凌天一路走回房,路上的风轻轻吹了,凌孤月清醒了一些。 回到房间里,坐到座椅上,凌孤月喝着凌天倒的水,眼睛却仍迷茫地看着居高临下的凌天。 凌天低头看着凌孤月似乎失神的样子,轻轻唤道:“孤月。” 凌孤月道:“嗯?父亲。” 凌天不语,只是看了凌孤月一会儿。 慢慢地,四周似乎只剩下呼吸的声音。 他们互相看着,却谁也不愿出言打破这场面。 凌天等待着,但凌孤月仍是没有开口。 终于,凌天移开视线,正欲离开。 凌孤月唤道:“父亲。” 凌天停住了。 凌孤月起身,走近了凌天。 凌天比凌孤月略高,略低着头看他,眼光中充满了柔和。 凌孤月看着父亲的眼睛,疑惑般缓缓道:“我好像喜欢男人。” 凌天听了,平静道:“你怎么确定的?” 凌孤月摇摇头,笑道:“我不确定。” 凌天点头道:“休息吧。”便转身离开。 翌日,凌天便望着凌孤月和几个宫人驾马绝尘而去的身影,深深地皱了眉。 三年未见的父子,仍是毫无一点生疏。那若是五年?十年呢? 凌天无奈叹了一口气,转身回到无星宫殿中。 关上那扇白璧大门,不知再开,又是何时。 二 无星宫真的出名了。 世上的人总是在没有出名的时候渴望名望,以及名望带来的金钱与权利,因此千方百计想着成大名。但当真正成了名后,又遮遮掩掩,恨不得没有人认得出来。 特别是江湖中人。 有些人出了名后可以滥用媒体资源,得到或多或少的好处。江湖中人出名,却是极难有好处的,反而有非常多坏处。 只是有的时候,好处却还是有一点的。 现在人人皆知了无星宫的少宫主凌孤月,少年有为。能够识破张九放的诡计,又有着世人羡艳的武功。并且传说他俊逸出尘,行事文雅。出行时带着几个白衣的宫女,也是个个昳丽风流,又身手不凡。 这样的人最能牵动少女们的心。青春美好的少女,总是希望能遇到倾慕的少年,并用自己的美貌,留住那少年的心。只是少女们尽管思念,却终究不知道凌孤月在哪里,在做什么。 凌孤月正坐着出神。 他正坐在一只小船上。翠绿的湖水让人心旷神怡,船尾划过湖面,静静地漾起一串串涟漪。 凌孤月的心却不平静。 碧湖,小舟,忧郁的白衣少年。这似乎是一副绝美的画卷,只是不会有人看见。 第二天,黎明方至,湖面上依稀响起嘈杂的声音。 渐渐地,人越来越多。 很难想像昨日还平静似沉的湖泊,现在会人声鼎沸。 可是事实已经发生,很奇怪,很不可思议,但仍是事实。 凌孤月轻敛了眉,静坐在船头,没有出声。 一个声音道:“你在想什么?” 柔美的声音,让人不禁联想,这一定是个美丽的年轻女子。 凌孤月抬起头望向不远处的人。 这果然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她的美是一种严谨的美,有着那种雅俗共赏的感觉,这样一个人,不会让你觉得惊艳,却会让你觉得无比舒服。 凌孤月道:“我在看这湖上,会不会突然冒出几个人来。” 那女子笑了,一会儿,又对凌孤月道:“我叫江婷。” 凌孤月回道:“很好的名字。” 江婷微微皱眉,不满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的名字?” 凌孤月平静道:“在下凌孤月。” 凌孤月没有看江婷脸上露出的惊讶表情,转了头,去看那新驶来的大船。 十几条船组成船队,并排而来,走在最前面的一条船规模巨大,有湖上一般船只的数倍大小,船身制作精良,很是气派。 凌孤月坐的小船在巨舰旁,显得很渺小。凌孤月看着那巨大的船舰,眯起了眼睛。 小船中又走出两个白衣女子。其中年小一个的,容貌清丽,眼睛大大的,只是美丽的眼睛中满是冷漠。无星宫的人本都有些冷漠的,可是再冷漠,少女仍是最好奇的。 她看了看那船队,不由道:“这些船是哪里的,这样有财势?” 凌孤月道:“那是新成立的镇远镖局的船。” 少女道:“新成立的?那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船队?” 凌孤月笑道:“冰儿怎么这么多话了?” 另外一个清瘦的白衣女子道:“看来这镇远镖局就是今天的主角。孤月若知道,就给我们说说吧。” 凌孤月道:“钏姐姐也有兴趣?那好吧。镇远镖局由南方三大镖局合并成的。总镖头司空盛是联盟的发起者。司空盛在江南的名声之大,恐怕没有几个人不知道的。单看他在黑白两道的阻力下,将南方三大主要镖局并成一家,就可见这人的本事。” 薛冰道:“三大镖局是什么样的?” 凌孤月道:“宁远镖局擅长水路,让水上盗贼伤尽脑筋。镇达镖局擅长旱路,有着无不成功送达的纪录。而安平镖局更是原本司空盛手下的。联盟一成,不仅黑道的生活更加艰难,更是挤得其他较小一些的镖局难以生存。” 薛冰道:“所以无论黑白两道,都想尽快搓搓他们的锐气?” 凌孤月道:“是的。虽然三大镖局合并了,但让三家本是竞争死敌的镖局融为一体,当然不是容易的事情。可是生意是不会等的。于是镇远镖局实际上,还是分三家送货。” 韩若钏道:“看来是宁远镖局出了问题。” 凌孤月道:“宁远镖局本就是以水路着称的,这一来所有江南的水路镖,几乎都给了宁远。 几天前,宁远镖局运送的一趟水路彩镖被劫,十几个镖师一个也没有回来。” 薛冰道:“彩镖是什么?” 凌孤月道:“彩镖就是押送金银珠宝的镖,不是普通货物。镇远镖局为此赔了很多钱,一年赚的钱全栽了进去。” 韩若钏道:“这些宁远镖局的镖师们因为生意蒸蒸日上而开心时,这件事就出现了,他们一定很生气。” 凌孤月道:“是啊,所以宁愿镖局的镖师立刻去找漕帮的人问了话,还打伤了漕帮几个人。但意见最大的是镇远镖局,他们不但赔了钱,并且这趟镖虽然不是他们送的,他们自开门以来所有的镖全部成功送达的名声是挂不住了。” 韩若钏道:“现在镇远镖局的人是来向漕帮兴师问罪了。” 薛冰道:“看来这件事简单得很,咱们来干什么?” 凌孤月笑了。 几个人正谈话间,忽觉身后隐隐做响。转身一见,湖面远方微微动着一条黑线。声音渐大,这才看清,那黑压压的一片皆是船。是很小的小船,却多得惊人。 韩若钏道:“听闻漕帮人数众多,如水上的丐帮一样。看来果真如此。” 薛冰道:“漕帮这架势,是要和镇远镖局打起来了?” 凌孤月道:“漕帮这种帮派零散不成大器,却重义气得很,有兄弟伤了,便要拼命。” 薛冰道:“他们劫了别人的镖,怎么会还要跟别人拼命?” 凌孤月道:“如果真是他们劫的,自然不该。” 薛冰道:“难道不是?” 凌孤月道:“十几个镖师全死了,镇远镖局怎么会知道是谁劫镖?只不过……” 韩若钏道:“只不过能在水上劫走宁远镖局的彩镖,不是漕帮还能是谁?” 凌孤月道:“其实也未必尽然。” 只是无论如何,一场大战恐怕是无可避免了。 三 司空盛凝望着湖面,一言不发。 却忽然看见凌孤月的小舟徐徐飘荡。司空盛看见凌孤月,微微一讶,但又移开目光,看向黑线般的船队。 沉重的气氛在粼粼的湖面上弥漫。 那黑压压的船队已经到了眼前。 在黑漆漆的船上,有一名彪形大汉为首,正怒吼着。他一吼,漕帮其他数十条船上的人一同大喊,就是在湖上,也能震耳,音传百里。 四周的人群都在窃窃私语,谈论着即将上演的大戏。 彪形大汉吼完,大声喝到:“来得正好!” 司空盛道:“阁下是?” 彪形大汉道:“少废话,叫漕帮的人出来,漕帮的人出来了!你们可准备好了!” 薛冰暗讶这漕帮竟如此,实在一帮粗野之人,蛮不讲理。 暗忖间,只见密密麻麻的一片黑影,从黑帆船上跳进水中。水面被拍打,激起数丈浪花。 众人正暗道漕帮怎突然没了踪影。 片刻后才有人发现。镇远镖局的大船下突然出现了一片黑色。 竟是漕帮的人游水而去。 大船被数不清的黑色包围,忽然一震。 原来漕帮拿了斧子,正堪堪砍向船身。 镖船上刚刚趾高气昂的镖师们此刻都凝了容。 几个年轻的镖师纵身跃下。 这些年轻人原本是很骄傲的。 身为江南最大的镖局里的镖师,他们几天前还在幻想着自己光明的前途。现在却要跳下冰冷的水中,跟比自己多几十倍的敌人搏斗。 他们的身手自然也是不差。只是到了水下,却不再是漕帮的对手。 也许只是一瞬,年轻的生命就这样结束。 就像从未来过一般。 光荣与耻辱,似乎就是一个天真无比的稚嫩的梦。 他们冰冷身体唯一能做的,就是染红一片水域,然而这红色最终仍会消散在莽莽的物质世界。 年轻兄弟的尸体刺激了船上的每一个镖师。他们开始躁动起来。 如果不能活下去,至少去消灭一些敌人,总好过坐以待毙。 于是更多的人决定跃身而下。 这时只听司空盛大喝一声:“停下!” 一个人的声音发到这个地步,实在是非常惊人的。 这一声后,不仅是镇远镖局的镖师,就连水下的漕帮人手下也不由自主的一顿。 司空盛接着道:“再不停手,镇远镖局的人拼上命,漕帮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薛冰道:“他说的是真的?” 凌孤月点头:“漕帮的人虽多,可大部分武功都不高,这时人数越多,却意味着伤亡越多。镇远镖局的人虽不多,却也不少,更重要的是,他们个个身手不低。漕帮本也是没有把握对抗镇远镖局的,只是他们最重义气,兄弟死伤,难免怒火中烧,顾不了那么多。他们凭的只是先机。可如今镇远镖局已经有了必死的杀意,他们已经没有优势可言。” 漕帮果然住了手。 刚才的彪形大汉又道:“镇远镖局无故打伤我漕帮弟兄,这笔帐你怎么算?” 司空盛道:“那四日前镇远镖局一趟押送玉罗国珠宝的彩镖被劫,死了十几个弟兄,又怎么算?” 彪形大汉道:“哈哈!你们开镖局的被人劫了镖,关我们什么事!” 司空盛道:“彩镖在四日前被劫,就在现在这片湖上!不是你们是谁!” 彪形大汉道:“我怎么知道!” 一言不合,又要开火。 只是这回漕帮已经输了先机。 正在千钧一发之时,忽然一女声,笑如银铃,传入厮杀之中。 江婷道:“本就不是他们干的,你们这样不是蛮不讲理么!” 司空盛抬头,道:“姑娘说他们无辜,可有理由?” 江婷道:“刚才少宫主跟我交谈时,说到湖上会冒出人。不错,湖上是会冒出人,并且是漕帮的人。但是地上难道就不会么?” 说罢看向凌孤月。 凌孤月见她想到了这点,略是惊讶。又看见那双明目,慧黠而明快。 凌孤月笑了笑,轻轻点头。 司空盛道:“你说的可是无星宫的……” 说着看向那灰白小舟。 正对上凌孤月的眼睛。凌孤月正直直盯着他看。 司空盛不再说了。 江婷接着道:“这一趟镖路程遥远,虽是水镖,却也有旱路。而这片湖之后,就是一段旱路。恐怕贵镖局的彩镖不是在水上被劫,而是在陆上。至于是谁能从地上突然冒出来……” 司空盛想着,突然怔住。 彪形大汉一会儿也听明白了,大声道:“好啊!原来是你们镖局自己内讧,还往我漕帮泼脏水!害死我漕帮弟兄!” 镇远镖局的人一时蒙了。可漕帮的人却听出了不对,又纷纷激怒,抡起斧子。 凌孤月忽然道:“你们不能动手。” 这话声音不大,语气也是十分温和平静。可是湖上的人却已经惊住。 只是平平淡淡的一句话,竟能在湖上让所有人听得一清二楚,无星宫的武功,不可说不是恐怖的。而这恐怖,偏偏却又十分大气,绝不邪门歪道。 过了半响,彪形大汉才反应过来,语气已不那么理直气壮,吼道:“凌孤月,你为什么要这样!” 凌孤月道:“刚好路过。” 无论谁都听得出来,凌孤月绝不是刚好路过。 凌孤月接着道:“能在陆地上冒出人来,其实并不困难。谁都知道,有一种武功可以遁地,一般是偷盗之人的本事。而三大镖局之一的镇达镖局的总镖头聂达镖头,就是一位精通之人。” 薛冰道:“难道是他嫉妒宁远镖局有水路生意,而镇达镖局却没了威风?” 凌孤月道:“一个能当总镖头的人,特别是有着案底的总镖头,是不会这么冲动的,这关系到他现在有的一切。恐怕是手下的人看不过去,自己擅作了主张。他们是聂达的亲兵,自然也会遁地。就这样,用镇达的每镖必达的声名换了宁远的身败名裂。” 值或不值,已经不必再说。 镇达的镖师们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一定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们会来到这片大湖上,面对死亡的考验。 其实更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不顾一切的悔恨。只可惜他们已不得不面对。 司空盛已经下令返回。 彪形大汉冷笑道:“你们今天不给我一个说法,就不要想离开!” 凌孤月道:“不要多管闲事了。” 彪形大汉道:“你才多管闲事!无星宫终日在江湖上游荡,谁知是不是有更大的阴谋!” 薛冰喝到:“无礼!” 接着只听两声清脆的“啪!”“啪!” 众人还未看清怎么回事。彪形大汉刚要愤怒,突然不动了。 他的脸已经红肿了。 他是被无星宫的宫女打了两个重重的耳光。 只是连他自己也没弄明白,她是怎么过来的,又是怎么出手的。 司空盛道:“还请给我三日,镇远镖局定当还给漕帮一个说法!” 彪形大汉没有说话,他仍为刚才的巴掌心悸不已。 漕帮的人走了。 黑压压的船队,不一会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是从没存在过。 漕帮,仍是水上的第一大帮。 只是他们以后,半夜梦醒,仍会想到无星宫的梦魇。 司空盛看着漕帮消失在水中,忽然想到不知何时,镇远镖局也会这样消失。 他回了神,对凌孤月道:“少宫主!多谢无星宫出手相助!” 凌孤月点了点头,就欲离开。 司空盛又连忙道:“请少宫主和两位姑娘到我们船上来,镇远镖局当好好招待三位!” 凌孤月看了一眼那宏伟的船,道:“无星宫不做没有意义的事。” 灰色小舟渐渐消失在司空盛的视野中。司空盛只觉得,这一天后,不只漕帮,自己恐怕也不会忘了无星宫。 凌孤月笑着。 碧绿的湖面又恢复了它的平静,仍是碧湖,小舟,白衣少年,此时凌孤月的心里却很高兴。 他的确不是刚好路过。 无星宫一直是神秘而高尚的,但因为观念的不同,无论什么事物,都不会被所有人崇拜。 漕帮和镇远镖局就是如此。 他们是大的帮派组织,武功是其次,重要的是义气。所以无星宫在他们眼里,简直不值一提。 可是现在他们永远不会这么认为了。 “你又在看湖面,这次不会还是在想会有人冒出来吧?” 四 江婷的船不知什么时候已绕到了凌孤月的身后。 凌孤月回过头望她。 湖面上一阵清风吹过,轻轻地带起她的发丝。 三个月后,映波桥。薛冰和韩若川都已经不在凌孤月身边。 “又在看水面?” 凌孤月低头笑了笑,回过头看着江婷走近。 凌孤月道:“其实我在看今天的夜色,只是低头看倒影不是更方便些么?” 江婷道:“在想什么?” 凌孤月道:“我在想我父亲。” 江婷听了吃惊道:“你父亲?他……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凌孤月摇摇头笑道:“他不怎么平易近人,对外人很冷酷,但对无星宫的人很好。他总是希望我多在家里,但我却不怎么回去。”说完失笑一声。 江婷道:“你们的关系很好。” 凌孤月点头。 江婷顿了顿,道:“其实,我更想知道你母亲是什么样的?” 凌孤月看着江婷,微笑道:“我也想知道。” 江婷道:“你没有见过她?” 凌孤月道:“她早就死了,父亲不愿多提起她,我觉得好像……” 江婷道:“什么?” 凌孤月道:“也许她并没有死,而是跟别人跑了。”凌孤月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很复杂,似乎尴尬,又似乎无奈,还有着深深的疑惑。 江婷大惊,又道:“不会的,你父亲那么好,她怎么会想离开你们。” 凌孤月笑道:“其实他也不是一个很好的人。” 江婷道:“你却是个很好的人。” 江湖的儿女总是多情又难以长久的。凌孤月明白这一点,江婷也明白。对于凌孤月来说,这是一段美好的时光。而对于江婷,有凌孤月这样一位旧情人也是不错的。 凌孤月和江婷分别在十月,晚秋的落叶给人凄美浩大之感,茫茫的天地间,仿佛什么都留不下。 凌孤月望着天空,轻轻叹了口气。无星宫的名声已大,他为了自己造成的结果而忙碌着,倒也不很难过。 他觉得,至少在外面的世界做出点什么之后,再回到无星宫,和父亲隐居。 只是这样的话,也许有些分别,就会成为永别。 但他没有想到,他与江婷,竟会那么快再见。 江婷有了孩子。 凌孤月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并没有太吃惊。 至少没有凌天吃惊。 凌天听到这件事时,面上一沉,没有像往常一样皱眉。 缪音知道,他此时很不开心。 凌天顿了顿,突然开口道:“带他回来。” 入夜,凌孤月正在窗前。 他现在只想赶快找到江婷,问问她怎样打算。 凌孤月正发愁之间,只听一曲笛声响起,悠远绵长,如泣如诉。 他怔了一下,道“音姐姐。” 一白衣女子从后面走来。 凌孤月道:“姐姐,你怎么来了?” 缪音道:“少宫主,你该知道我为何而来。” 凌孤月道:“姐姐……我现在不能离开。” 缪音道:“回去吧,好好说清楚。” 凌孤月看着缪音,她神色似乎不如常态。 凌孤月道:“他来了?” 缪音道:“嗯。” 凌孤月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这时两座玄色轿子似乎从天而来,抬轿的四人竟皆是绝美的白衣女子,那轿子在她们手中竟好像没有重量一般。黑夜中成了一副神秘而美丽的图景。 落地停轿,前面的轿子幕帘被里面的人掀开,凌天从中走出来,白衣,黑发,双眸如星,大理石雕塑一般的面庞,夜空下如天神下凡。 凌孤月看见父亲,微笑,柔声道:“你怎么来了?” 凌天却并不笑。 凌孤月敛容叹息道:“虽然你来了,我却还是不能回去。” 凌天道:“你要做父亲了,我总有权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凌孤月道:“我不能离开,留她一个人不行。” 说着退出一步,凌天随即追上去,两人一走一追上了房顶。 凌孤月转身,两人竟交起手来。 起先并不快,只到了后来,速度乍起,下面众人只觉眼前一花。 只有缪音颦着秀眉在凝视夜空中仿佛融为一体的白色身影。 凌孤月长期在外,武功又熟练了几分,心机出奇灵活,一招一势看似皆是虚的,却又诡怪藏着实招,速度又极快,虚实之间让人难以料想。 凌天却似乎已动怒,速度愈快,堪堪与风摩擦出阵阵响声。如此竟仍不能占到上风。缪音暗忖,宫主的武功恐怕是遇到了瓶颈,若最终过得,离登峰造极之境便将不远了。 凌孤月知凌天已有了怒意,再打下去恐怕他更生气,便忽然住手,硬挨了凌天一掌。 缪音一见不妙,连忙起身上前,扶起凌孤月。凌天却转过身,没有看被缪音扶起的凌孤月。 藏蓝的夜空浩大,一轮圆月无星,凌天的背影白色长衣直立于巨大夜月图下,仿佛与那圆月愈近。 孤月看着凌天,喘着气,不知是平气还是叹息,匀了一口气,转过头对缪音轻轻苦笑道:“我们走吧。” 凌孤月坐上后面一顶玄轿,两轿起,不一会消失在夜空。 进了无星宫,凌天径直走进凌孤月的房间。孤月在后面跟着,没有说话。 半晌,凌天转过身,道:“怎么回事?” 凌孤月摇头道:“你不要管了,我会处理好的。” 凌天道:“你真爱那个女子?” 凌孤月怔了怔,答道:“还好。” 凌天突然抬手打了凌孤月一巴掌,叱道:“你不是说,你喜欢男人吗?” 凌孤月猝不及防,挨了一巴掌,也怒道:“你干什么!”说罢上前作势要反击。 凌天瞪着他,凌孤月悻悻地放下手。 两个人一面气喘吁吁,一面对望,渐渐冷静下来。 凝视许久后,凌孤月道:“我很久没回家了。” 凌天听了孤月的话,脸色缓和很多。 凌孤月轻轻皱着眉头,目光灼灼望着凌天。 凌天走近他,看着他的眼睛。 喘息间,气息喷在互相的脸上。 凌孤月道:“对不起。” 父亲的质问,父亲要的解释,凌孤月知道已经够了。他常年在外面,父亲一直没有说过什么,但他知道父亲是希望自己多留在无星宫一些时间的,这里是他的家。而自己虽然知道,却从来不听,若有了孩子,那么自己大概更不会回无星宫这个家了吧。如此,就伤了父亲的心。 谁都没有再说话。 凌天面色已经缓和,他现在又是那个慈父,低头深深地望着儿子。 两个人的脸隐约已相触,却又没有。 凌孤月皱着眉,凝视着父亲道:“你怎么生了我?” 凌天望着孤月的眉,道“嗯?” 凌孤月道:“你不愿意我有孩子。可你在二十岁时已生了我。” 凌孤月又问道:“你是怎么生了我的?” 凌天没有回答,只是抬手抚摸着凌孤月的头发。 二十年里,他们是彼此的唯一。谁曾想过,这是否真无法取代? 此时宁静得只能听见呼吸的声音。 许久,凌孤月道:“我们不一样。” 凌天道:“我已离开了江湖。” 凌孤月道:“但在我这个年纪时你在。” 凌天道:“我离开了。” 凌孤月道“但若我现在离开,我们就更不同了。” 无法逾越。他们不同,无法相同。他们只会越来越不相同。事情本就应如此发展,无可厚非,只是深夜让人变得多愁善感。 凌孤月喘息着,望进父亲眼中。 他忽然缓慢地抬起头,试探性地碰到那双薄唇。 凌天没有阻止他。 这是一个吻,但这个吻无异于一个安慰,一个拥抱。 然而这仍是个吻。 唇齿间诉说的爱意,似乎违逆,又似乎平常。 凌孤月将头埋进凌天胸口。凌天抱着他,轻抚孤月的后脑。 凌孤月停了一会儿,又吻上凌天的颈,缓缓拉开凌天胸前的衣服。 凌天的双手抚上孤月的腰,直到儿子碰到胸前,凌天的身体终于一震。 凌孤月并没有停下。 他们慢慢低下身,蹲到不能直立,便倒下去。 四目相对,凌孤月压在凌天身上,父亲赤裸的胸膛,抚在自己臀上的手传来的热度,让凌孤月身下紧了几分。 凌天是能感触的。 “呵呵……”凌孤月有些尴尬地笑了。 凌天也笑了。 笑了一会儿,又敛容。 他们知道再这样下去发生什么,但谁也不愿出来阻止。 只要对方不阻止,就继续。这是种很奇妙的心理。 谁都没有注意心脏快跳出胸口。 凌孤月的手摸上父亲的腰带,他觉得自己的喉咙都干了,忽然有一种快些,以免凌天拒绝的想法。 这时,凌天忽然用力一翻,两人位置对调。 将凌孤月压在身下,凌天又坐起身,居高临下道:“你想知道我是怎么生你的?” 充满磁性的声音。 两人的呼吸同时滞了滞。 地是冰凉的,凌孤月只觉得自己现在热得不行。 凌天翻过凌孤月的身体,从背后压住他。 凌孤月挣扎几下,便放弃了,他并不太在意上下。 衣裤被褪下,冰凉的空气袭上,凌孤月忽然有些想退缩。可是凌天已经抚上他的腰。凌孤月动了动身体。凌天便伸出一只手,按住他的手臂。 随着父亲的缓缓动作,身后紧得发痛,凌孤月手拄在地上,一手紧握成拳。 空气粗重着,两人都迷乱。 晚秋,天已微凉,下弦月卧在空中,流出一道温柔月光。 凌天静静压在凌孤月背上。刚才的疯狂已经过去,现在呢? 凌天不愿想。 而凌孤月竟也不愿。 过了一会儿,凌天起身。凌孤月也跟着起来,看着凌天。 凌天一边整理衣服,一边道:“睡觉吧。” 凌孤月道:“你呢?”声音的喑哑明白地昭示这之前发生的一切。 凌天抬起头,叹了口气道:“我也睡。” 两个人就睡到了同一张床上。 他们已经很久没在同一张床上睡过了,甚至从凌孤月十三离家之前,就不再这样。可凌孤月仍记得凌天抱着自己睡的样子。自己晚上总睡不着,问了凌天很多问题。虽然凌天并没有都耐心地一一解答,可是从那时起,凌天就一直是自己的精神伴侣。后来虽常年不见,这种感觉却如常。 凌天并没抱着凌孤月。两个人背对背靠着。 凌孤月不久就沉沉地睡去。 五 凌孤月醒来时已不见凌天的身影。轻摸了身旁的被褥,他应该也是刚走不久。 凌孤月抬了抬眉毛,随即掀被起身。他去衣柜拿了一件衣服,依然是白衣,只是这一件已有些显得陈旧。 凌孤月的身材有些削瘦,二十岁的青年本就是最瘦的,只有到了壮年时才会有成熟的体魄。 解下衣服的时候,衣料滑开的触感让凌孤月忽然想起了昨夜。他顿了一下,迅速穿好衣服,跨出门去。 凌孤月醒得并不晚。早晨的无星宫在朝阳的笼罩下,显得有些怪异,仿佛微微闪着的金色,不属于这本应纯白的宫殿。 凌孤月进了正厅,刚做好的饭点已摆上桌。可是凌天并不在这里。 一个宫女刚好走过,凌孤月走过去问道:“宫主呢?” 青儿一时无措,为难道:“在……青儿不知道。” 凌孤月笑道:“怎么,他难道有什么不能见我,让你们帮着藏么?”说着笑容忽然僵住,这在平时当然是个玩笑,如今却不无可能。 凌孤月有些不安,立即要走。 青儿皱起眉头,却也不知怎么劝。 这时缪音忽然走进来。 凌孤月道:“他在哪?” 缪音道:“树林那边来了一位姑娘。” 凌孤月恍然道:“父亲去找她了!” 无论凌天是怎么找到江婷的,凌孤月只觉得担忧,这样下去恐怕要麻烦了。 缪音道:“他只是去看看。” 凌孤月道:“姐姐,你明知道那个姑娘是谁。” 缪音叹道:“孤月……他不许你去。” 凌孤月皱眉道:“我为什么应该不去?”说罢便从缪音身旁走过。 缪音回头看着凌孤月迅速消失的背影,轻轻蹙眉。 无星宫建立在一个僻远的地方。这里不但荒无人烟,而且鲜有人知,多半是因为前面不远处正有一片大树林。这个地方走起来很容易迷路,也没有意思,所以几乎没有人来。 今天却不同。 凌孤月赶到的时候凌天和江婷正在对话。 看到凌孤月的出现,凌天默然不语。 江婷却很激动,等凌孤月走近了,一把扑进他怀中。 凌孤月柔声道:“我好想你。” 半天两人才放开。 江婷苦笑道:“对不起。” 凌孤月轻轻笑道:“你没有错。孩子是我的?” 江婷点头。 凌孤月道:“你想怎么办?” 江婷听了,又有些激动,道:“对不起……我,我想把他生下来。” 看见凌孤月意料之中的吃惊,江婷只觉得那句话都难以说出口,憋了好半天,脸都红了。 凌孤月看着江婷,发现那双原本精明美丽的双眼已经红肿,年轻美好的脸颊也消瘦。他恍然明白了,他其实一直不懂这个女人。他以为不过是一段感情,两不相欠,无关其他,他错了。 江婷爱他,恐怕爱得很深。 凌孤月低下头,轻轻道:“江婷,我爱你,但我不能离开无星宫。” 江婷明白,凌天也绝不会容她进入无星宫。也许只是女人的直觉,她看到凌天第一眼后就如此觉得。如果凌孤月不同意,她还要生下他的孩子吗?江婷只觉得自己的想法实在可耻得很,凌孤月并不爱她,她却要这样纠缠。可是她却还是忍不住。 凌孤月忽然道:“你愿意等我吗?我们可以安置一个住处,你可以生下这个孩子,好好和他生活。我会去看你们。” 江婷抬头,凌孤月仍微笑地看着她。她很感激他。 多年后她仍很感激他,在最美好也最危险的少女时代,遇到一个这样的人。女人的成熟往往是伴随着痛苦的。凌孤月带给她成熟,却在她要受到残忍的伤害时保护了她的心,至少还让她留得一丝慰藉。 江婷走了。 凌孤月想送她离开的,但她没要。她看了看凌天,终于转身永远地离开了。 凌孤月知道凌天一定是很不高兴了。他一转身,发现父亲已走回去很远。 此时的秋已深了,黄叶已经放弃了最后的挣扎,被风一碰,就放任自己落下。凌天白色的身影在这苍然的叶幕之下,有些隐约了。 凌孤月忙跑过去跟在凌天身后。 凌孤月道:“这件事解决了。” 凌天冷冷道:“你在外面有很多家了?” 凌孤月叹息道:“你难道要杀了她么?” 凌天道:“不是我找到她,是她自己来这里的。” 凌孤月听出了凌天的意思,回道:“我只是告诉她这片树林。还有,父亲……”凌孤月从身后搂住凌天的腰,“我不会离开,无星宫才是我的家。” 秋日的午后仍是困顿的。凌孤月在无星宫中慢慢踱着步子。 凌孤月本是不想去找凌天的,可是谁知走了几圈,还是来到了凌天的房间前。 凌天正坐在桌前,看着窗外。忽然孤月的脸跳入视野。 凌孤月隔着窗,对父亲道:“干什么呢?” 凌天一时失神,再定睛凌孤月早已离开窗子,走到了他身后,手搭在他背上。 凌天道:“我在想昨天的事。” 凌孤月动作一滞,低头望着父亲的头顶,开口道:“那次我识破张九放的计划回来,你记得吗?” 凌天道:“你对我说无星宫要出名了。” 凌孤月道:“对,就是那次。呵呵。” 凌天也笑了。 凌孤月接着道:“那次我回来对你说,我好像喜欢男人,你问我怎么确定。” 凌天道:“你不确定。” 凌孤月道:“嗯,我不确定,父亲,因为我不喜欢其他男人。” 凌天听了微讶,抬头望凌孤月。 凌孤月低头看着父亲,一个无奈的表情无言地坦白着。 凌天缓缓道:“你喜欢我?” 凌孤月像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笑了出声。但立刻又沉下脸,紧皱着眉,轻轻摇头,眼神闪烁着,诉说着他的矛盾与疑惑。他看着凌天的眼,似乎想诉说自己的无助,与寻求解答,但一会儿又闪开。 凌天轻道:“孤月……” 凌孤月动了动咽喉,道:“也许……我一直爱的是你。” 凌天一直深锁着眉望着他。 凌孤月叹了几口气,又轻唤:“父亲……” 凌天抿着嘴,低低用鼻呼吸着,深深地看着凌孤月逐渐低下头…… 凌孤月吻上凌天的时候,凌天紧皱了一下眉,随后闭上了眼睛。 凌孤月拉开父亲的衣服,接着吻了下去。凌天微微睁开眼睛。湿润的唇贴上胸膛的感觉是奇异的。 凌天的声音喑哑道:“孤月。”责备一般的口吻,又似乎不是,反而是纵容。凌天拉住孤月的手,拉他到自己面前,突然将他抱到桌子上,压上他的身子。 凌孤月的背抵在木窗上,有些咯。凌天正站在他两腿间。凌孤月于是低下头,等着凌天动作。 但是凌天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紧紧地抱着凌孤月,轻吻着他的脖子和脸颊。 许久,凌天放开凌孤月。 凌孤月跳下桌子,低头笑了笑。 凌天慈祥地看着凌孤月,道:“去吧。” 凌孤月“嗯”了一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六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耀在林间的时候,凌天就醒了。 伴着晨曦,他推开门,看了一眼世界:深沉的白色,清静而典雅。 他很满意地闭上眼睛,深深呼吸。 空气中弥漫着悠然,进入肺中的感觉从容又闲散。 但凌天知道,世界并非是如此的。 他很清楚外面的复杂和纷争,但他无意去想。 他只想管好这里。 迈开步子,走出去,脚下的石阶因为常被打理,都很干净。 这块石材还是凌天亲自挑选的,运到这里时还十分不易。其实,无星宫的一切都是凌天所为。从建立,到管理维持,无不用了心思。 忽然,凌天看到不远处的地上,竟有点零星绿色。 一棵小草,生长在石块的夹缝中间。 它仍是绿的,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活泼可爱。 很难想像它生长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中,还依然可爱着。 凌天走过去,低下身,忽然伸出手来,抓住那绿。 他暗暗用了功力,那株小草就被他完整地连根拔起。乳白色的根须还沾着泥粒,它仍很美丽很完好,只是顽强的生命已然消逝。 凌天再站起来,宫殿中已失去了那点绿意,只剩下白,透着茫茫的冷漠。 凌天走到另一个院子的一棵树下,一会儿,开始暗暗运气。 凌孤月在外面不怎么练功。人们行走江湖的时候很少练功,一是练功时被人看见,可能被偷学了去,二是在江湖中办事,更需要练的并非武功,而是心智的灵敏。 凌天在练功。 无星宫的武功被传得神奇,是因为它的招式并不奇怪,却能产生很大的威力,于是看起来大气而高尚。 看起来不奇怪的武功,实际上却不可能不奇怪。 无星宫的武功是将最正宗的武功换一种方式打出,而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这其中还有着借力打力的成分。 这种武功早就存在,只是失传已久。传说中只剩下了一个仙人般的老人,这个老人性格古怪,行踪不定,也许已死了好多年。 后来就出现了凌天。 凌天让江湖中的人们第一次证实了这种武功的存在。这件事曾经轰动一时,议论也四起。只是一切的一切,最后还是归于平静。 其实一开始就不要惹出这些麻烦有多好?只是那样,也不会有故事了。 “父亲。” 凌孤月不知何时来了,他穿着一件宽松的白色长衣。似乎是刚起来的样子,长发随意地梳着,映衬着他的俊美容颜。凌天忽然觉得,凌孤月还很年轻,他还有充足的时间,去做他想做的事。而自己,已经度过了最辉煌的时光。 凌天并没有因为凌孤月而停下。 凌孤月静静地在一旁看着,他想到最近一次交手,父亲的招式熟练,却不够灵活。他正在一个瓶颈,反复练也没能突破,以至于招式都已经很熟了,却越来越不活。 凌孤月道:“我来陪你练。”说罢就上前。 凌天向后躲了一下,停下动作,看着凌孤月。 凌孤月道:“我说交手。这样你能找出哪里不对,真的。” 凌天眨了下眼睛道:“好吧。”话音未落,凌孤月就了出手,两个人疾斗起来。 凌孤月身手轻盈,一招招飞快击过去,有虚有实,难以分辨。凌天动作并不多,只用手便一一化解了凌孤月的数招。只是每次正要反击,凌孤月便又过来一招,让凌天只能拆招不能出招。 而凌孤月动作多杂便更费力,也落不得好处。二人僵持不下。 忽然凌孤月一招过来而凌天未接,反而迎上。 凌孤月猛地收手,挡了凌天过来的一招,脚下却有些不稳。凌天飞快上前揽了他的腰。 凌孤月抬头看看凌天,喘着气。 凌天笑了。 凌孤月起身,离开凌天的怀抱,笑道:“父亲,你的功力又高了,是快到极境了吧。” 凌天没有回他,却道:“你倒是教了我。我不应该太快。” 凌孤月的招式多变,虚实难辨,凌天看得出貌似实招的虚招,却没发现有些实招会变成虚招。他每天都在练功,熟练并且迅速,凌孤月的在实招变成虚招之前就已被他出手化解了, 所以他接了所有的实招,而没有机会反击。 这正是无星宫的武功精髓,并非一味地熟练和快,而是一种智慧。 凌孤月道:“都是你以前教我的,只是你忘了。” 凌天道:“孤月,我一直把你当做我的兄弟。” 凌孤月听了,皱皱眉道:“别这么说,我是你儿子。” 凌天道:“真的,我一直是这么想的。” 凌孤月有些不耐烦道:“是么。” 凌天柔声道:“我不希望你孤独。孤月,你对我很重要。” 凌孤月抬眼看着父亲,轻笑。 不怎么习惯这种肉麻的话,凌孤月“嗯”了一声,便转了话题道:“你以前没有兄弟么?” 凌天抬抬眉,道:“我跟你说过。我师父只收了我一个徒弟。” 凌孤月道:“为什么啊?” 凌天摇摇头道:“他也许不喜欢小孩,也许,不喜欢人,谁知道。” 凌孤月又问道:“那你到江湖上那些年,也没交朋友?” 凌天道:“嗯。我只是杀了很多人。” 凌天的声音自然而平静,似乎完全不觉有什么不对。凌孤月皱眉道:“为什么要杀他们?” 凌天缓缓道:“各种原因,很多我都记不清了。” 凌孤月道:“我娘呢?” 凌天抬眼,道:“嗯?” 凌孤月补充道:“你们怎么认识的?” 凌天没有回答。 凌孤月又追问道:“她在哪?” 凌天只是看着凌孤月,什么也没说,眼神中似乎对凌孤月问这个问题很无奈。 凌天告诉过凌孤月,他娘死了。但那是真的吗? 凌孤月总觉得凌天隐藏着什么,一些他非常不想自己知道的事。 凌孤月忽然觉得非常不甘。 父子的关系不公平在于,父亲一直认识儿子,知道儿子的一切事情,但儿子却无法认识有自己之前的父亲。父亲以前的事,是他告诉儿子,儿子才能知道。如果不告诉,儿子也许永远不会知道。 而凌天就有一些也许永远不告诉他的事,至少关于娘的事,他不想告诉自己。 然而凌孤月终于没有多问,也没有多想。他又离开了无星宫,回到外面那个世界去。 天上太阳正晴,路上却是一片萧瑟秋景。再回无星宫的时候,恐怕要又一个年头了。凌孤月却并不感到凄凉,他知道无论何时,无星宫的一切总会依然在那里好好地等着他。 只是事与愿违总常见,再确定的事情,也是会有偏差的。 这次偏偏就是如此。 七 缪音站在凌天身后,静静看着凝望前方的凌天。 她一直站在凌天身后,很多年,就像影子一般。 她并不爱凌天。凌天是她的神,她奉献了自己全部的忠诚,换来了凌天身后的这个位子。这个位置只是她的,无人可以撼动。她已满足。 高大的身躯默默伫立在屋檐下,白衣,苍秋,缪音忽然有些伤感。 缪音轻轻道:“你应该留下他,至少过了冬天再走。” 凌天开口道:“他该走。”低下头,又道:“我留不住他。” 缪音不忍道:“他该留下陪陪你。你很孤独……现在无星宫里的人只不过些下人。这不是他的错,是你没给他机会。” 凌天不再说话。 缪音便也不再多言。 凌孤月走在路上。 他到了镇上已有十几天,却仍没有做什么事情,反而却一直在想凌天。凌天对他一直是温和可亲的,却也从未放下父亲的身份。 想到,父亲宽大的肩膀,大理石雕塑般的脸,那双眼永远是深深地注视着自己。 还有那夜的事…… 凌孤月低下头,摇走头脑中的画面。 可是那画面偏偏又在几天后回来。 有些事,你刻意忘掉,就忘不掉,不如任时光荏苒。 几个月后,凌孤月已将无星宫在外的事情处理好。无星宫并不常出现,已离开了人们的焦点。只是若被提起,必然会引来一片敬畏。 这天却是太阳高照,春洒大地。只是…… 凌孤月觉得有些疲倦,他忽然很想回去看看,看看家里的摆设,家里的姐妹,家里的……父亲。 凌天若见他回来了,一定很吃惊。凌孤月轻笑一声,轻轻掠起。 门。 凌孤月又看到了那扇白璧大门,那是无星宫的正门,门面巨大却精雕细刻,一丝不苟,虽然多年也没人拜访,门庭冷落得很,但这却不影响它的威严与神圣还有,神秘。这门凌孤月实在熟悉的很,可是今天却隐隐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是不是因为门上的灰尘好像刚刚被抖落一样,一半还就在上面,一半已崭新。 凌孤月没有再想,推开门,走进无星宫。一个宫女正在赏花,看见孤月进来微讶。 凌孤月笑道:“青儿,你可是待得无趣?下次我带你出宫去如何?” 青儿道:“少宫主,你怎么回来了?” 凌孤月道:“父亲呢?” 青儿顿了一下,道:“宜月——你有事?” 凌孤月轻应了一声,便向宜月殿走去。 宜月殿里正站了好几个人。 凌孤月首先看到的并不是凌天,而是韩若钏。 她也回到了无星宫,也许已有段时间。 凌孤月正笑着。 韩若钏却紧了紧秀眉。 凌孤月这才看见一个不认识的男子站在他们中间。 这是个年轻的男子,身材很瘦,青色衣衫下露出雪白脖颈,一双眉眼清秀,眼中却微微露着怯意。 凌孤月的笑容一僵。 凌天带着凉辰走进宜月殿。刚让凉辰坐下,就见凌孤月径直走来,一脸的神采飞扬。 凌天皱了皱眉。 凌孤月对凉辰楞了一下。 凉辰连忙站起身来。 凌孤月渐渐凝固了脸上的笑容,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凌天。 凌天垂下头,恍若未见。 凌孤月盯着凉辰看了一会儿,忽然露出一种旖旎的笑容。 凌孤月道:“你买的?” 凌天没有说话。凉辰则把头低得更深。 凌孤月走上凉辰近前,一根手指抬起凉辰的下巴,道:“挺漂亮的,让我看看。”说罢便拉了凉辰走向里屋。 凉辰一惊,连忙推拒。 凌孤月不悦道:“怎么了?我说看看……”看着凌天道,“当然是要进屋看了。” 凌天皱着眉,看了凌孤月一眼,没有说话。 凌孤月将凉辰拉进房内,关了门。 凌孤月冷漠道:“叫什么?” 凉辰道:“凉辰。” 凌孤月抬抬眉:“良辰美景?” 凉辰摇摇头,回道:“冰凉的凉。我是老爷买的。” 凌孤月邪笑道:“知道就好,我爹买的,不也是我的么?” 凉辰回答不出,涨红了脸。 凌孤月一把将他推到在床上,一边解开自己的衣服,一边道:“多大了?” 凉辰道:“二十。” 凌孤月一顿。 和自己一样。凌孤月冷笑。父亲啊……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凌孤月转回头看着凉辰继续道:“有经验么?”说着摸上凉辰的身子。 凉辰惊叫出声:“啊……” 凌孤月道:“不错。”接着一把扯开凉辰的衣服…… 门开了,只有凌孤月一人出来。 凌孤月看了一眼凌天,走近淡淡道:“挺好的。你用吧。”说罢便转身离开。 凌天对着凌孤月的背影唤道:“孤月。留下住几天。” 凌孤月转过身看着父亲道:“不了。” 凌天又道:“我想让你留下。” 凌孤月回道:“不方便吧?” 凌天听了微怒。凌孤月知自己说得有些刻薄,却也忍不住。 不再看凌天,凌孤月几步走出了门,飞快地消失在凌天眼中。 凌孤月正很难过。 他卧倒在一片小舟上,感受着湖边吹来的凉爽的风。光凭这清澈透骨的风就能想像得出,这条河的宽广与碧绿。 江婷说他喜欢在湖中想事,是真的。 可凌孤月现在不愿想任何事,只是淡淡烦闷着。 长发散在船板,如同泼墨。 “哈哈,挺漂亮啊。” 凌孤月睁眼。 五个赤着上身的大汉撑船驶过,目露凶光,一见便知心术不正。 凌孤月没有动作,甚至没有多看,就重新闭上眼。 那五个人的船渐渐划走,他们嘴里还说着些粗俗的话。凌孤月全然听而不闻。 他什么也不想管。 他只想静一静。 在这河面中心,往往是最清净的。 只是上天偏不让他静一般。 没躺多久,就听到不远处传来喧杂声。 铁器声、叫骂声、落水声混杂一片。凌孤月不禁皱眉。 现在他连愁都没有了心情。 喧杂声不断。 凌孤月已准备起身。 就在这时,只听一声;“给大爷我住手!” 一个褐衣少年踏水而来,他眉目标致,却是一张娃娃脸,似比凌孤月还年轻一些。 那少年踏上贼船,朗声道:“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如此猖狂!你们几个可真是勇敢啊!” 五个贼人却丝毫不听他的话,仍未住手,朝着那少一刀就挥过去。 于是混战就继续…… 那少年看似本事,其实武功并不太高。半天过去,仍是喧杂不已。 凌孤月叹了口气,睁开眼,起身掠了过去。 那少年看了凌孤月,正想问话,却又被一刀拦开, 凌孤月本想说告诉他们自己是谁,而怒喝他们扰了自己的清闲,却看了少年认真的样子,忽然说不出口。竟鬼使神差地加入了混战。 突然听到少年喝到:“接住!” 一个大汉被撞了过来,凌孤月顺力一接,一拍,大汉被扔出船外数丈,扑通一声落下水来。水面猛地激起水花,四处飞溅。 少年又道:“再来!”疾向一大汉击去。大汉看来势凶猛,不由欲躲。 凌孤月在他后背拍了拍。大汉一转头,见了凌孤月不由一惊。凌孤月失声笑着,抬手敲在那大汉头上。 又是“扑通”一声。 打着打着,凌孤月越发觉得痛快,心情大好,刚才的烦闷竟一扫而空。 五人一会儿便仓皇逃窜。 那边少年正对被抢的船家说着几句话。凌孤月已转身离去。 岸边。凌孤月上了岸,正欲离开。忽然一人跳上了岸,正是刚才那褐衣少年。 少年大声道:“你怎么走啦?” 凌孤月停了停,又迈开步。 那少年见凌孤月要走,急忙道:“你叫什么名字?” “凌孤月。”他欲赶紧结束这段纠缠,便说了自己的名字,想少年听后赶紧离开。 谁知那少年竟没什么反应,接着道:“哦!我叫白晓,咱们交个朋友吧。” 凌孤月道:“不必。”说罢就走。 白晓追上去,又问道:“为什么?” 凌孤月边走边道:“我不需要朋友。” 白晓道:“那你有什么亲人吗?” 凌孤月道:“我父亲。” 白晓道:“你多好啊,我没有一个亲人了。” “……” 两人就这样一走一追,两天下来熟了,却也算成了朋友。 八 朋友是什么? 如果说朋友只是一个伴儿,一个让你做某事时减少心虚理亏的工具,那么朋友这个词未免也太过廉价。 真正的朋友应该是一个对你有兴趣,而你对他又有兴趣的人。 人们在谈话中对于他人所讲的东西的重视程度是远远低于你所想象的。所以社交并不等于朋友。 可是事实上,真正的朋友却往往是从盲目的伙伴开始的。 凌孤月不知道什么是朋友。 自己与凌天是朋友吗?与薛冰,与缪音,与韩若钏是朋友吗? 他们之间有感情,却不是朋友的感情。 江湖上自然是朋友意味着许多,权利、地位和荣耀。有些人因为一个朋友而著名,有些人因为有朋友,而得以保全性命一条。 无星宫却没有朋友,不需要有。 凌孤月也没有,他从未想过要有。在江湖上的交情,并不是真正的友情。 但是此时面前的人,不知道无星宫是什么,不知道凌孤月是谁,只是跑着过来口口声声要与他交朋友。 有的时候世事就是这么奇妙,凌孤月这样的人,交的朋友居然会是白晓这种奇葩。 此时奇葩还正眨着眼睛,一张娃娃脸绷得极正经,问的却是:“你倒是说啊,住东还是住西?” 凌孤月回回神,道:“你说什么?” 白晓愤愤道:“原来您凌公子刚才根本没听!” 凌孤月叹了口气,笑道:“我错了。住哪里你说了算,听你的。” 白晓又道:“这么晚了,恐怕不是我说了算,搞不好哪家都住不上了。” 两人并肩走在空无一人的街巷间,路边有些房屋点亮的微微烛光,将他们的影子照得斜长。 前路是什么?未来在哪里?这不是他们所考虑的。 他们考虑的甚至不是今晚在哪里住店。 他们考虑的是这样的情景还能继续多久。 两人一时无话。 过了一会儿,白晓开口道:“你觉不觉得这里有点怪?” 凌孤月道:“嗯。” 白晓道:“这是不是就算……有杀气啊?” 一句话,话音未落,就听“当!”一声巨响,是铁器抹过利刃的声音。 白晓立刻作势要冲出去,谁知这声音竟越来越小,格斗的人是逐渐离开了。 白晓回过头对凌孤月道:“看看去?” 凌孤月看着他,不太自然地道:“嗯。”心中却无奈得很。 无星宫不做没有意义的事。自己说的这话,恐怕在遇到白晓之后就从没有实现过。更要命的是,自己的好奇心竟也被他带了起来。凌孤月不禁苦笑。 两人跃上屋檐,一前一后循着打斗声跟了上去,一会儿便找到了声音的根源。 是三个黑衣人正追着一个身着华服的青年。那三人用得武器奇特得很,都不是传统武器,而是一些粗重铁器。而招式也奇异,他们难道是邪教中人? 凌孤月还未来得及阻拦,白晓就已冲了上去。 凌孤月轻轻皱起眉。 白晓的武功不是很高,在武林中算不上一二等,却也绝对不低了。初见那日若自己没有出手,那五个大汉也必定不是他的对手,只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可是眼前三人武功怪异,出手却狠猛,铁器堪堪击在华服青年面前,青年手中的那柄剑被击得作响。 剑恐怕是柄好剑,被厚重的铁器击打若干下,却仍没有弯折。只是在这青年手里,那柄剑简直就是一滩烂铁,充其量是一个质量很好的盾牌。 他已毫无回手之力。在接下来的三十招之内他必然会被击倒在地。他已看见了自己的死亡,就像看见了今夜的月光,冷漠,凄迷,又诡异。 但是他没有死。 白晓冲了过去。黑衣的三个人见突然冲出个人来,不由一顿。 白晓面对着三个黑衣人,已然作势。 三个人明白了白晓不是来看热闹的,却是来管闲事的,不再犹豫,立即出手。 凌孤月暗叫不好。 果然,那三人分别持着三种不同武器,长锁取下,重锤击中,飞勾夺上,互补优劣。三人合力之下,白晓立刻显得吃力。 凌孤月起身掠下。 三人见又有人来,没有迟疑,便向凌孤月疾攻去。 黑衣三人,三种武器,天衣无缝,避无可避。 但凌孤月并没有躲避。 他只是站在那里,站得很平稳,很安静。 黑衣人不禁犹豫。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在自己的招式面前,还能如此从容自如的人。 武器还是攻了过去。 三种奇异的武器,泛着奇异的冷光。月光下,一个黑衣人的面色也是奇异的。 他已和这个世界永远地告别了,就在他自己都没有注意的瞬间。 也许,他注意了。 恍然间他似乎感觉到了一只手轻轻退了他一把,下一刻却是锥心的刺痛。 无情的飞勾勾进他的喉咙,那是他同伴的武器。 他不明白,他不甘心,他却无法再看清这世界的一切。 终于,眼前一黑。 看着同伴的尸体倒了下去,两个黑衣人怔怔地站在原地,身后已一身冷汗。 那两人看着凌孤月,月光下凌孤月白衣轻立,背着一双手,面容俊秀却染着冷漠的神秘。 他们忽然明白了什么。 下一刻,他们已转身消失在阴影中。 凌孤月暗叹,还是管了闲事,无星宫或许就要和这奇怪的门派结下了梁子。只是他如果会忧心这个,无星宫却也不是无星宫了,那岂不和其他名门正派一般,虚伪不堪。 白晓过去要扶起那华服青年。谁知那青年竟挣扎着起身,也踉跄着逃似的离开了。 这夜里又剩下了空空的巷陌,和凌孤月白晓两人。 凌孤月道:“你救的人已经跑了。” 白晓道:“我真不知道他为什么跑。” 凌孤月道:“你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就杀出去,你为什么不想想自己?你打得过那些人吗?” 白晓笑道:“你别生气。我只是看不过他们三个欺负一个人,还没多想,就已经站在那了。” 凌孤月叹了口气道:“我真不明白,你走江湖到底是为了什么?” 白晓忽然不笑了,表情变得无比严肃,标致的娃娃脸竟染上一层僵硬的冷意。 “我要报仇。”白晓缓缓道,“你还有一个家,我却没有一个亲人,为什么?因为二十年前他们都被杀死了。我就是为了找到仇人,报血海深仇才进入江湖的!” 凌孤月见他这个样子,不由皱眉。 仇恨实在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 为了报仇,一个人会舍弃一切,甚至是生命,去杀死另外一个也许毫不相识的人。 江湖中最多的就是仇恨,行走江湖的人,甚至没有人是没有几个仇人的。 就连白晓这样的人,却也是背负了仇恨。上一代的仇恨,只怕更深。 凌孤月看着白晓的脸,终有一天这张娃娃脸会改变,脸上的天真终会湮灭在江湖的现实中,别无选择。只因为他有仇恨。 无星宫呢,却似没有仇恨。 二十年来总是有人断续地听闻无星宫,却因惧怕无敢进犯。如此看来,无星宫是个江湖中的世外桃源。 但凌孤月知道,无星宫太过冰冷,太过冷漠。没有了仇恨,就也没有了人生的喜怒哀乐,甚至会没有了人性。而白晓虽然不能免于俗世的侵扰,他却是个活生生的人。他活得很快乐,也很痛苦,却很真实。 凌孤月忽然道:“他日我带你去我家吧?” 反正无星宫不入外人的规矩已经给那人打破了。 无星宫的冷漠都是来自于那个人的。无星宫这样冷漠,是因为他更冷。他好像真的已超脱世俗,他太清高,太冷酷,是因为他太不在乎。 凌孤月的心忽然没来由地难受。他担心自己与那人会越来越远,他忽然恨不能把那人深深地留在这世上,留在他身边。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他是自己的父亲,而且他又不可能从这世上消失。 可是凌孤月还是深深地拧起了眉。 “你又皱眉了。” 凌孤月抬起头。白晓正沉着脸看他,那表情,好像很难过。 他为什么难过? 凌孤月摇摇头,不再想。 白晓已拉着他走到了一家店前。 九 这条街本是一条车水马龙的大街,游客常年络绎不绝。因此这里的客栈产业可以说很是发达。无论你什么时候来到这里,是绝对不会住不上店的。 只是他们今天来得实在晚了。 阳春三月,也是出游的最佳时间。 最后,两家客栈只剩下了一个单人间。 凌孤月和白晓相视而望,对笑出声。 两个男人一张床,怎么睡? “自然是一起睡了。”凌孤月笑道。 总不能一个人睡地上?如此的话,谁睡地上? 一向甚是不讲究的白晓此时却面露难色。 凌孤月道:“怎么了?” 白晓打了个哈哈,道:“没事,就是怕你细皮嫩肉的,晚上被我挤坏了可怎么办。” 凌孤月听了失笑道:“你怕把我挤坏了?你当我弱不禁风么?” 白晓没回话,只是盯着凌孤月看。 凌孤月常常笑,却很少像现在这般。他的笑也常常是充满冷漠的。那种笑是礼貌,是客气,却绝对不是亲近。他笑得越温和,就越让人感觉疏远。 此刻却不是。 此刻……凌孤月本就长得很好看,如果他能够多真心地笑笑,就像现在这样,岂不是更好看么? 看着白晓变幻的表情,凌孤月忽然严肃道:“是朋友自然没什么好怕的,你说是吧?” 白晓面上一凝,立刻垂下头,耳根却隐隐发红。 他也许没听出他的双关语。他却发现了他的不自然。 未再多语,两个人就躺下了。 却真是同床异梦。 寂静的深夜最能让人感情丰富。今夜已发生很多事,这个时候似乎一切都已沉寂,不再有任何变故。 凝重的夜常是黑的,今夜却是深深的蓝,那藏蓝似乎深邃得让人流泪。 凌孤月好像睡着了。 借着月光偷看那个人的睡颜。白晓有些惊讶,他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激动。 夜,并不平静。 今天的一切不但没有结束,而且甚至才刚刚开始…… 凌天正站在夜空下。 这是一处楼顶,月光泻下,照不清深红瓦片。白衣的背影在藏蓝色夜空,比月影明亮皎洁。 他似乎在看着天上的月亮,轻抿着唇,仰头间月光映照了大理石雕像般的面庞。玄发泼洒在宽阔的肩膀。料峭清风吹过,带起发丝,隐隐露出颈间肌肤。这具身体昭示着他还是血肉之躯。他的喉结缓缓动了动,牵起锁骨旁的皮肉。锁骨下有力的胸膛微微起伏,成熟的男性身体在白衣下静默地沉稳。 凌孤月无声地看着,胸口不觉沉重。 凌天的表情仍平静而淡然,看不出悲喜,只是一双眼深深望着那月亮。 一副超脱的景象,美好却决绝。 目中闪烁那一点光亮,似乎在诉说着什么,期待着什么。 他仍静静伫立在月光之下,白色长衣衣角轻轻掀起。这场景,这模样,竟让人会莫名猜疑他是否会奔月而去。 “不要!”凌孤月忽然倾身奔跑过去,一把拥抱住父亲。嘴唇用力贴上去,就像一种急促的占有。 温暖的怀抱唤起更剧烈的心悸,心脏沉重地动着,就连血脉的搏动都明晰。 今夜藏蓝天空无边无际,无星,也无月。 是的,凌孤月微微睁开眼睛,透过父亲的肩膀看到,今夜天际一汪藏海,无月无星。 一切隐隐都在幻化,他终于意识到,这是一场梦。 这只不过是一场梦。 但这却不是一场普通的梦。 这是想着父亲的身体,做的一场……春梦。 唇上的感觉犹在。 甚至,更加真实。 什么叫做真实? 凌孤月猛然睁眼。一张放大的脸赫然摆在视野,凌孤月一惊,一把推开眼前的人。 白晓被猛地一推,重重地向后摔去。 “咚~!” 白晓揉着撞的酸痛的后脑,呻吟着坐起来,无意中瞥到凌孤月审视的目光,不由心中一沉。 空气中凝结着紧张的气氛,压得白晓快要窒息。 凌孤月道:“你亲我?”声音平平静静,却透着寒意。 白晓连忙道:“没有!”又看到凌孤月的眼神,着急道:“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就……我真不是故意的……” 他想解释,却发现实在没什么可解释的。 凌孤月却仍沉默着,等着他说完。 娃娃脸涨得通红,白晓只觉得自己都快哭了。他不知道凌孤月会有什么反应,只怕最差的情况也是可能的。 白晓就快说出“你实在不舒服就打我一顿吧”的时候,凌孤月忽然开口:“以后不许这样了。” 他只说了这句话,白晓听得却是一愣。 红红的脸,傻掉的表情,实在十分滑稽,也十分……可爱。 白晓本就是个很可爱的人。 凌孤月却紧紧皱了眉。 “你是我第一个朋友。”凌孤月道。 白晓点点头。 他不知道,凌孤月这话并不是说给他的。 凌孤月知道,自己也许是有些喜欢白晓的。但是他实在不愿意让这份友情变质,这是他第一次交朋友,也是他唯一的朋友。如果把白晓变成同性的情人,那实在是可悲的失败。 即使白晓也是喜欢凌孤月的。 只是白晓现在并不清楚。他其实什么都不清楚。他因为凌孤月的少年老成而隐隐心悸。 长夜犹未尽。 这实在是个漫长的夜晚。 只是过了这漫长的一晚后,还会有千千万万个难眠的夜。 谁都有自己的忧愁,谁都在愁着自己的愁。 长夜只是将这些忧愁聚集,变成了笼罩的黑色。 深夜因此多愁善感。 晴日。 杨柳依傍着徐徐暖风,似要留住它的脚步,殊不知风哪能被任何事物牵绊,停下他无情的不羁。 那夜的事谁都没有再提,似乎成了一份淡忘多年的旧记。 凌孤月很满意,也很开心。和白晓在一起,总是能徒增很多无聊的欢乐。 一个月里,两人笑着走了十几个镇子,终于想要停下。 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白晓道:“你离开这么久也不想家?我若有个家肯定不像你似的,天天往外跑。诶,上次不是说你要带我去你家吗?” 凌孤月道:“你想去?” 白晓道:“是啊,难道你不想吗?” 凌孤月道:“我……那好吧。” 白晓道:“你还没说你想不想呢?” 凌孤月道:“我怎么想的,也许不是最重要的。” 想到自己上次离开,凌天又不知做何感想了。还有那个凉辰,不知怎么样了。这些事让他这么烦心,却还是发生了。他怎么想的,还真是不太重要。 白晓道:“你又想什么呢?咱们什么时候走啊?” 凌孤月轻轻笑了笑,道:“现在。” 十 凌孤月和白晓快抵达时,已经是黄昏。 金色的光芒最后降落在大地,不再复来。微微的暖风似乎想把那金色吹散,却只让它隐约闪耀。 这种光景实在让人疲倦。 疲倦的光浮落在草地上,疲倦的人要去哪里? 盛春接夏,无星宫不远处的那片树林此时却正散发着最蓬勃的生机。 凌孤月远远就看到了那片绿,不由喜上心来。 旁边的白晓也看痴了。 走进那树林,这竟似一片野生的森林,各种各样的树木参天而生,苍绿树叶纵横整片天空,衬得周围一片绿影。 树林的曲折也像森林,众多树木各不相同,各处却又皆是如此,每一处都似没走过,又不能确定。如果没有凌孤月的带领,白晓觉得自己简直一辈子也走不出来。 有这样奇异的地理,无星宫才能二十年不被人世所知。 天色渐渐转暗,走过层层绿帘,便看到了无星宫。 绿色中的灰白砖瓦并非传统的建筑风格,却恰恰体现了这座宫殿的不凡,这个主人的不凡。 此时天色已经灰暗,眼前渐渐看不清晰,可是无星宫的房屋却还让人移不开眼。 凌孤月笑道:“到了。” 白晓怔了怔。他知道凌孤月很厉害,却没想到会到这种地方来。简直是……世间少见。 白晓轻轻问道:“这里就是你家?” 凌孤月道:“是啊。” 白晓忽然笑了:“怎么没有门啊?” 凌孤月失笑道:“正门在左面,走过去就看到了。” 白晓道:“等等!你等等!” 凌孤月转身道:“怎么了?” 白晓道:“你过来我跟你说。” 凌孤月于是缓缓走过去,听白晓在耳边说了什么,便突然笑出声。 白晓却严肃道:“怎么样啊?好不好啊?” 凌孤月仍笑着道:“好……可以。” 无星宫附近又没了声音。这里总是孔径幽默,常年也没有人走动,就算有,也不会发出多大声音。 沉沉的暮色中,突然闪过两道人影。一白一暗的两条影子飞快地移动,幢幢人影倏地就到了宫殿的外墙。再定睛一看,却已看不到了。 用过了晚饭后的薛冰正在花园闲逛。 自从上次回来,她常常走到僻静的角落去单独待一会。 无星宫已经够静,她却偏偏还要更静。 可是她知道即使这样,自己的心也已经平静不下来了。 她想出去,想要去过外面那种惊险却多彩的生活。 只是她不能,别的姐妹都没有出去。她只能继续告诉自己要静下来。 最寂静的宫殿,最寂静的角落,这时却突然闪出两个人影。 薛冰一惊,再仔细一看其中一个竟赫然是无星宫的少宫主凌孤月。 “哈哈……啊,呵呵……” 翻墙过来的两人失声笑着,互相对视了,又忍不住笑得更大声。 薛冰更是吃惊了。 半天,凌孤月才直起身,看了薛冰道:“冰儿……我回来了。” 薛冰道:“少宫主……我去告诉其他人。” 凌孤月道:“冰儿,不用,莫惊动他们了。” 薛冰忽然惊道:“呀,你还带了人回来……” 凌孤月做了个禁声的手势道:“这是白晓,我的朋友。冰儿,上次我看见钏姐姐回来了,你却没回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薛冰道:“就在钏姐姐回来不久。我只觉得外面有太多可做的事,实在做不完,所以才回来晚了。” 凌孤月道:“看来你的事情恐怕到最后也没有做完。” 薛冰叹了口气道:“是啊。” 凌孤月笑道:“别叹气,下次我带你出去,我们一路走罢。” 薛冰道:“真的?” 凌孤月道:“当然。现在你去帮我们拿点宵夜,好吗?” 薛冰道:“嗯。” 在凌孤月的房间,摆一个小酒宴,其实也是很美好的一件事。 小桌子,小餐盘,娃娃脸的同伴。 凌孤月饮了一口小酒,勾起嘴角。 相谈甚欢时,白晓忽然怔了一下。 凌孤月随即就被圈进了一个温柔的怀抱。凌孤月的身体一僵。久违的,最熟悉的人的怀抱。父亲身体的触感和温暖,让凌孤月不禁动容。他回过身,与凌天相拥在一起。 凌天轻轻抚着凌孤月的背。 许久,凌孤月抽身转回桌面。 凌孤月介绍道:“我父亲——我朋友白晓。” 宫主面色微变。 凌孤却似未见,继续与白晓交谈。 宫主皱着眉,转身离开了。 白晓道:“你……你为什么要这样?” 凌孤月道:“哦?怎么了?” 白晓道:“你父亲生气了。” 凌孤月道:“那是他的问题,我还没有生气,他怎么能生气?” 白晓道:“你们怎么了?若我还有父亲……” 凌孤月道:“不要谈这个了。我们……睡觉吧。” 白晓道:“你喝醉了吧?” 凌孤月道:“我困了。” 再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 凌孤月看着眼前的景象,不由笑出声: 衣衫全部未解,两人横竖纵横地躺在一张床上。 白晓的腿还压在他腰间。凌孤月轻轻抽身离开,一边看着白晓的反应。 白晓的脸靠在床上,脸颊轻轻蹭着布料,随着凌孤月的动作轻轻哼了哼。 凌孤月猛地别过头,站起身来。 年轻人总是精力旺盛的,这本无可厚非。 凌孤月叹了口气,飞快走出屋内。 一早天气却有些闷热,走了半天也身下火气仍未消。 凌孤月走着走着,竟在长廊上碰见了凉辰。 韩若钏正在旁边,朝这边看着。 凉辰低头道:“少宫主。” 凌孤月若有所思,伸出背着的手,抬起凉辰的下巴,道:“宫主对你怎么样?” 凉辰的脸有些涨红,想要别开脸又做不到,只能微恼道:“宫主从未碰过凉辰。” 凌孤月沉默一会,道:“既然他不碰你,走吧,去你那。” 凌孤月按着凉辰的肩膀,淡淡命令着。 凉辰终于跟他走了。 凌孤月回看了一眼韩若钏。 她深深锁着眉头,静静地立在那,什么都没说。 床榻云雨间,凉辰紧闭着双眼。 凌孤月道:“睁开眼。” 凉辰缓缓睁开眼眸,精致的脸上一双含着泪水的眼让人心碎。 凌孤月柔声道:“没事,大不了我向宫主把你要了,他会同意的。” 那双眼睛大大地睁着,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刚听到了什么。 凉辰的心动了。 凌孤月走进正厅的时候,凌天已等了很久。 落座,望着面前的人。 凌孤月已经有些没有见父亲了,以前他丝毫不会觉得有什么隔隙,现在却不知道说什么。 凌天却已经开口:“你去找凉辰了?” 凌孤月讪笑道:“是啊。你最近还好吗?” 凌天道:“我很想你。” 凌孤月道:“我出去很久吗?” 凌天沉默。 是因为上次他走得很不开心。 因为凉辰。 凌天忽然开口道:“你要凉辰么?” 凌孤月听了皱起眉。他起身走到凌天身后,忽然弯腰抱住父亲,低低道:“父亲,不要这样好吗?你明知道我对你……” 凌天转过头,凝视着凌孤月。那双薄唇轻轻抿着,夜夜入梦的面庞近在咫尺。 凌孤月的身体热了热,他勾起嘴角,对凌天笑得暧昧。 凌天回了头,道:“你喜欢的人太多了,儿子。” 凌孤月失神地望着父亲的肩颈,将头靠了上去,渐渐将脸埋入,环在父亲腰间的手臂缓缓收紧。 凌天任他搂抱着,没有抗议。 一会儿,一只坚实有力的手抚上凌孤月的手背。 十一 凌孤月只觉得过了许久,凌天将他拉到身前。 “父亲……”凌孤月喑哑的嗓音让凌天心中一悸。 “对不起。” 看着凌天的脸色逐渐缓和,凌孤月又靠近了父亲,道:“我这些日子,总是在想你。” 凌天淡淡道:“是么。” 凌孤月继续道:“我那次回来,看到凉辰,听到他说他和我一样岁数的时候,差点快气死了。” 凌天动容道:“孤月……” 凌孤月低低地笑了,又抬起头道:“想不想要……我?” 拉着凌天离开了正厅,凌孤月合上门,又把门闩轻轻搭上。 凌天无语地看着凌孤月准备着,直到儿子走到他面前,一只手抬起他的脸。 凌孤月吻上凌天。 父亲淡淡地回应着。 凌孤月拉过父亲,推他到床上,抚摸着,吻上那具成熟的身体。 衣服都被扯开了。 正午的渐渐倾斜,屋内却是火热,烧得人脸红。 凌孤月从父亲的肩膀上一路吻下去。 凌天抓住了他的手。 凌孤月抬起头,“嗯?” 凌天忽然翻身将凌孤月压在身下,直直望着儿子的眼睛。 “啊,哈哈。”凌孤月笑了笑。 凌天是矛盾的。父子的不公平,不仅仅是对儿子。对于父亲,他更深地感受着人世的束缚,永远在原则面前要有态度。 儿子可以迷茫,父亲如何迷茫? 床榻上衣物与被褥一团。 凌孤月靠在父亲身后耳语道:“再来一次?” 凌天没有答应,欲起身,却被凌孤月拉了回来。凌孤月欺身压上凌天,温柔地坏笑道:“我来?”谁知竟被凌天一把推开,身体向后倾倒,撞了一下身后的墙壁。 凌孤月皱着眉就要起身,凌天却伸出手捏住凌孤月的脖颈。 凌孤月握住父亲的手腕。腰仰到一半借不上力气,若是平常人此时后背定已发抖。凌孤月被迫抬起头看着父亲的眼睛。 这个姿势充满了占有,却又无比暧昧。 只是凌天的眼神却冷冷的,“别用你那些对其他男女的态度对我。”说罢便抽回手,穿上衣物离开。 凌孤月摸着自己的脖子,看凌天渐渐走远,叹了口气,也起身。 白晓醒来之后,就不见了凌孤月的影子。 其实这也是件很正常的事情,只因他今天从床上起来的时候太阳都已渐阴。 这就是宿醉的后果。 宿醉醒来,自然是头痛欲裂。 白晓摇摇头,又觉得一阵浑晕,只好不再摇了。 他已在无星宫的花园里走了很久。 无星宫的花花草草并不很多,白晓觉得他已把每一棵树都看了一遍。 他什么也没记住。 常人在无星宫转一圈,恐怕也是记不住什么的。因为只要是男人,就一定不会看不见无星宫美丽的宫女们,反而跑去看大树。 但白晓却不然。 他已经找了很久,甚至找烦了却仍是不见凌孤月。 他甚至想要去问问那些宫女们。 “你在做什么?” 凌孤月的声音响起。白晓只觉得自己忽然有些激动,就仿佛一辈子没见过这个人了一样。 凌孤月走近了。 见白晓还是没有反应,凌孤月笑道:“你想什么呢,怎么愣住了?走,我带你转转这里。” 白晓其实想说,他已经转够了,足够了。但自己也不知怎么,不自觉地就跟凌孤月走了。 其实自己是喜欢孤月了吧。不然怎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不然怎么会看见了这些仙子一般的女孩却仍是想着他?不然怎么会心动又心疼他的少年老成。 自己的确是喜欢他。 喜欢上一个男人。 为什么会这样? 有悖伦常。 白晓看着凌孤月,那个人还是云淡风轻地立着。他这样的人,定是什么都不在乎。 也许他在乎,但却不会是这件事,不会是自己所想的。 算了,就这样待在他身边,不也很好? 白晓没有顾着头痛,重重摇了摇头,不愿再想。 不知不觉中,两人走着走着竟到了无星宫的大门。 白晓没有来过这里。 昨夜两人来时并未经过这里,而刚刚白晓在无星宫中乱逛,却是一心想着找凌孤月,并未往这远些的地方走。 灰白的大门,沉重而冷酷。 刚刚近了这里,白晓就大声道:“我没见过这里。这里就是正门?” 凌孤月道:“正是。” 白晓道:“这……打开我看看。” 凌孤月笑道:“你有什么可看?只是道门罢了。” 白晓道:“这上还雕着东西呀。这道门做得如此仔细,怎么只是道门?我要到外面去,看看它正面的气派。” 于是两个人打开了门。 这变化太大,白晓还来不及接受。 无星宫并非珠光宝气,也不显一点奢华,但它的建筑却十分大方。这样的宫殿,本应有一个配得上它的正门。至少……现在太过荒凉。 白晓皱眉道:“怎么不把这里收拾收拾?” 凌孤月道:“这里不常有人出入,又有侧门。” 白晓道:“呵呵,院子里却收拾得那么干净——那为什么没有一块匾额?” 凌孤月道:“无用。来到的自然认识,不知道的,他也到不了这里。况且无星宫不喜张扬。” 白晓“嗯。”地轻应了一声,思绪却已然杂乱。 凌孤月刚刚说,无星宫…… 无星宫…… 白晓的表情忽然变得很僵硬。这种表情如果凌孤月见了,一定就会明白了。 只是他背着身,什么也没看到。 傍晚,无星宫重新染上了晦暗的神秘,只是此时却没有人停下来好好观赏这绝尘的景色。 每一个人恐怕都不高兴,而且都犯着愁。 无星宫没有过外人。凌孤月每次回到无星宫的时候,必然是与凌天共进晚餐。只是这次有了白晓。 前一夜,凌天就那样走掉,凌孤月甚至有些失望。 可是凌天亦不能放下父亲的原则。 转眼又是晚间。 凌孤月在自己的房间中。 其实无关白晓。他和凌天的关系已太过诡异。 凌孤月低低笑了一下。 最后凌孤月仍是没有去见凌天,只是和白晓在屋内摆了一小桌。 白晓皱了皱眉,嘟嚷道:“这次可不能喝太多了。今天早上我真的快死了。不过真看不出来,你酒量居然那么好。” 凌孤月道:“那便不喝。” 灰白的墙壁,室内布置也是淡淡的。 就当两个人准备这样淡淡地度过今晚时,门却被推开了。 木头的吱哑声轻轻响动,随即从月白色的木门后露出凌天的面庞。 他走进来,看着凌孤月和白晓惊讶的表情,居然也微微一笑。 礼貌,冷漠,客气,拒人千里。 白晓忽然一下子明白了凌孤月的一些习惯从何而来。只是……他努力平复好心理,没有露出情绪来。 凌孤月道:“父亲?” 凌天却对白晓道:“有客人来到,我本是该设宴相接的。” 凌孤月吃了一惊。 他的意思竟然是要和他们两人一同。 凌孤月并不常吃惊,可现在他的心情却是有些震惊了。 他笑笑打断了凌天的话,道:“我们已快结束了。” 白晓不解地看了一眼凌孤月。 凌天道:“是这样,那……” 凌孤月道:“还是等下次吧。” 凌天道:“也好。孤月,等一下你到我那里去,我有话对你说。” 凌孤月一愣。 这次白晓也一愣。 已是夜晚了。 凌孤月笑笑,回道:“好。” 白晓已深深低下头。 屋室的装设似乎未变,却有情景言说了不同,这已是另一处了。 凌孤月进了房间,轻唤了声:“父亲。” 凌天正背对着他,听了这一声,方转过身来。 他似乎轻轻叹了口气,道:“孤月。” “你居然到我那里去,还说要招待客人。”凌孤月低低的笑了笑,道,“这不像是你的行事作风。” 凌天看着他,眼神幽幽,缓缓道:“我的作风。孤月,一个父亲的作风怎样,都是因为儿子的行为。” 凌孤月道:“是么?我的什么行为?” 凌天不理凌孤月的态度,只是柔声道:“你的什么行为?大约是……任性。” 凌孤月冷笑道:“我任性么?父亲,正门口那般荒芜,是在故意给谁看呢?你这就不叫任性么?” 宫内一丝杂草也不见地整齐,门口却无人打理。凌天一向是过分苛求完美的,这般景象只会是他不愿意打理。 凌孤月不归,无星宫大门便无清。 这似乎一种抱怨,惩罚得却说不好是谁。至少凌孤月不甚在意。 就像隐私被窥见了,凌天别过脸,道:“我说你任性,并不是责怪你。” 凌孤月轻笑了一下,柔声道:“我知道。我也不是。” 这话说得极暧昧,又极正常,让人无法反驳。 凌天的身体僵了僵。 凌孤月得意似的轻笑了一声,又道:“你在吃醋吗?” 凌天道:“你想说什么?” 凌孤月道:“是你想说什么才对,是你叫我过来的。” “孤月,”凌天看着凌孤月,道:“我没有要讲的。”那眼神,分明是埋怨。 凌孤月柔声道:“这是父亲应该有的行为吗?” 凌天道:“不要谈这个了。” 凌孤月道:“是吗,我还以为你想谈。至少,早晚要谈的。” 凌天道:“你想要我怎样?孤月。” 凌孤月道:“我不知道。” 凌天道:“不要再想了。” 凌孤月道:“我该怎么做?” 凌天缓缓道:“你已做得很好。” 凌孤月轻轻一笑,“我明白了,你说得对。” 既是无法可解,又怎么去考虑呢。只要对方仍是允许着,就这样继续下去吧。 凌孤月清楚父亲的想法,他一直是清楚的。 无星宫的一夜就快要过去了。 十二 人们常说,“世事难料”,其实不然。世事永远都是客观条件的反映,只要你看得出那条件,便能料得了这世事。 白晓这晚睡得很不好。他已很久没有睡得这样差了。就是上次醉酒,躺倒床上时也是很开心的。 天已亮了。它总是这般不近人情,偏偏在人们还没有准备好之前,便拉开第二天的帷幕。 好戏正要上演。 白晓起了身,收拾好一身的衣束,最终又发现,不过是便装。 凌孤月昨夜很快就回来了,对自己笑着说,他还是出去睡吧。 他笑得很开心。 凌孤月开心的笑和平时的笑是不同的。倒不是他装得不好,而是他假笑起来实在太冷了。 此时,凌孤月已推门而入。 无言,两人各做着各的事情。不知持续了多久,白晓开口道:“孤月。” 凌孤月道:“嗯?” 白晓道:“这里是无星宫?” 凌孤月笑道:“对呀。” 白晓道:“你是凌孤月?” 凌孤月渐渐敛容道:“不错。” 白晓道:“凌天是你父亲?” 凌孤月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 凌孤月道:“你怎么了?” “我没事。”白晓异常冷静地回道,此时无论什么人都绝不会认为他不是非常正常。 一夜之间,可以发生很多事情,也可以出现很多变故。当然,这永远存在的事,永远不会有人注意。当发现是方追悔莫及。 白晓又道:“孤月,我在这里住够了。” 凌孤月道:“你要走?” 白晓道:“是,我要去爰州。” 凌孤月深深望了他一眼,道:“你已决定了?” 白晓点头道:“你不走吗?你……我们之前说好的。” 凌孤月忽然道:“我……也该走了。” 又一次上路。没有人知道未来将会发生什么,但谁都在勇敢地生活,如果人们都知道了未来的事,只怕也不会再那么勇敢了。 只是世事难料。 凌孤月没有想到,这次离开竟几乎是自己与无星宫的永诀。 一路上,两人没有再多语,却都不觉地加快了一些。他们在着急什么? “夜晚就在这里留宿吧。” “好。” 客栈干干净净,却并不舒适。 凌孤月有些疲惫,几天的车尘不经意间消耗了他许多体力。此时他正昏昏沉沉。 白晓看出了他的异样,担忧地问:“孤月,你没事吧?” 凌孤月疲惫道:“人每过一段时间,总是要生一次病的,不然岂非很不正常。我离上次染病,已经过了好久……” 白晓犹豫道:“你……快歇下,我去替你买药来。” 凌孤月没有再说话,他此时只想快些入梦。 江湖上的人,是不敢在绝对陌生的地方昏睡的。 四处皆有危险。也许你身旁又懒又馋的店小二,向你暗送秋波的老板娘,下一刻都会变成训练有素的杀手。更要命的是,他们正是冲着你来的。 有纠纷的地方就会有杀手,现在的杀手的确不少,这时侥幸心理实在不应该有的,因为很有趣的,事情总是发生在你侥幸的时候。 可是凌孤月已无法顾及,等到他惊醒的时候,他看到了伙计。 伙计在凌孤月进店门的时候向他咧着嘴笑了一下。 那实在是难看的笑容。 一个笑起来很丑的普通人,的确没什么可看的。 若再平时,凌孤月却恐怕要多看上几眼。 只是现在伙计已站在了凌孤月面前,身后还有几个人。他笑得还是那样难看,一张嘴长得老大,就像要占据了半个脸蛋。 是太大了。 白晓回来的时候凌孤月已睡下了。他看到地上横竖的人尸的时候,便赶忙跑道凌孤月床边。 凌孤月不但还活着,而且睡得很沉,此时若非有人抓着他的双肩狠狠晃一晃,他是绝不会醒了。 于是凌孤月醒了。 “莫摇了,我头痛。”凌孤月紧着眉,费力地睁开眼睛对面前的白晓道。 白晓于是听话地停了下来,道:“怎么回事?怎么会有死人在这里?他们是什么人?” 凌孤月轻声道:“他们都是杀手。” 白晓道:“他们都是你杀的?你有没有怎么样,啊?” 凌孤月道:“我的感冒似乎更严重了。”说罢便又躺下。 一觉睡了半夜。 生病的时候的觉总是一半浑浑噩噩,一半醉生梦死的矛盾。 凌孤月醒来的时候白晓端来了一碗热腾腾的汤药。白气从汤面上升,变成了水雾。褐色的药汁不时滚现丝草药的渣滓。 凌孤月看着碗中轻轻道:“这药喝来,必然很苦。” 白晓低着头道:“也许吧,但你要知道,苦的药必不会害你。” 凌孤月沉默了一会,又道:“拿来吧。” 早秋的午后,清风袭来。刚刚经历过一个酷暑的人们吹了这凉风,心情正是无比的舒畅。但对于白晓而言,这风却如针刺骨。 他已在此等了一个多时辰,也紧张到了极限的边缘。 凌孤月很快便会醒来,他再看到这一切的时候,无论结局如何,一定不会再当自己是朋友了。 方思及此,凌孤月就忽然醒了。 他的睫毛轻抖,再旋开的那一刹,白晓忽然不再紧张。木已成舟,悔之何用?他于是有了一种透彻的超脱之感。 很奇妙的感觉,白晓只觉得身体已不像是自己的了。他现在很冷静,冷静的可怕。 连凌孤月的神情也凝了凝。 白晓拔出了身侧的刀。 他的武功依 自然不如无星宫的人,但他仍有一点自信,只因他还会使一手不错的刀。 他不需要与他们动手,无论如何,一把紧贴在凌孤月颈脉上的刀总是有一点用的。 这就已足够。 午后总是宁静的,更何况这本是个很偏僻的地方。这地方宁静已注定将要被打破。 打破宁静的是一曲悠扬的笛声。 这时凌孤月开口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白晓道:“对不起,我真的不想伤害你。我想为你放弃,但我做不到。” 凌孤月道:“你的仇人,便是无星宫?” 白晓没有回答,缪音已走到他们面前。 她看见了凌孤月,也看见了他颈间的那把刀。她的眉不可察觉地颦了一下。 缪音到了,凌天便不远了。 白晓押着凌孤月起身。 凌孤月便顺着他讲手别到身后。 白晓下的一味药并不是普通的草药,而是种很奇特的异域虫毒。一旦中了这种毒,便会全身脱力。更重要的是,这药的毒方毒引皆是来自异域,中原江湖的武功与它完全非出一路,于是即使是高手中了此毒也无可奈何。 白晓知道这个毒完全是个偶然。 人生就是你永远不知道随意一瞥竟然会对你造成多大影响,所以你若不想自己的生活太过刺激,实在应该少看两眼。 白晓已看了。 凌天,已到了。 凌天出宫时总喜欢众人陪伴。月白色轿子让美丽的宫女们缓缓降下,仿佛一个优雅的仪式,让你不知这样的人竟是来自人间还是天上。 凌孤月一向喜欢凌天出宫的时候,在宫外的凌天,总是有一些不同。 现在凌天并没有坐轿,只是从远处隐隐闪烁了一阵白色身影。再定睛,男人已经到了眼前。 凌天缓缓地走过来,他眼中只望着凌孤月,没有看白晓一眼。 白晓知道,此时他如果不做些什么,只怕一辈子也不会再有机会。 他一辈子的目标,也再不会实现。 这不是他想要的。但他只能这样做,既迫切,又有些许无奈。 “不许动!”架在凌孤月脖子上的刀紧了几分,白晓大吼:“凌天!你如果不想他死的话,就找我说的做。” 凌天这才抬起头,望着白晓。 白晓大声道:“退后!你知道他中了什么毒,我现在杀死他并不费力。” 凌天又看回凌孤月。 凌孤月略微无奈地低着眼睛,并不看他。 凌天心中一沉,表面上却毫无变化,平静道:“你是什么人?” 白晓狠狠道:“呵,你还记得二十年前的白梅庄么?” 凌天顿了一下,道:“我不记得。” 白晓道:“你!” 凌天语气仍是淡淡,听不出情感。 白晓却急了。终于找到了仇人,可是仇人却早已忘了自己的大仇,只有自己记得,还为此付上一切的代价!这不只是一种悲愤,一种耻辱,更是一种委屈。 白晓已经很难受,现实却告诉他,这还是一种失策,一种危险。 他能如何呢?只能让敌人想起来再说。 白晓突然拉了凌孤月的手,将刀架得更紧。凌孤月轻呼了一声。 凌天的眉一下子皱了起来。 白家?白世清。 凌天忽然想起了当年的错手,只是这个人,却并不算错。 凌孤月的眉头紧蹙着,好像忽然非常痛苦。 白晓想要松些手,但终是没有放松。 只听凌天缓缓开口道:“你想怎么样?” 白晓听了,立刻道:“你杀害我白家满门三十一口,必须归还!现在,你先废了自己的武功。” 见凌天不应,白晓又要使刀,就在此时,他忽然惊讶地发觉手臂上有了些触感,随即一股力生生将自己的刀震开。 刀飞了数丈,落在地上。 凌孤月已转过身,看着白晓从容道:“不必了吧。要无星宫主废去全身武功实在是有些过分的要求,你换一个如何?” 白晓震惊着,只吐出两个字:“孤月?” 凌孤月静静地望着他。 白晓道:“为什么?你没有中毒。可那碗药你明明喝下去了。” 凌孤月只是摇摇头,冲他笑了笑。 白晓忽然想起许久前,那个夜晚,凌孤月面对三个魔教教徒时的,似乎也是如此。 雕虫小技,何登大雅? “你是我第一个朋友,我本不愿意这样对你……”凌孤月苦笑着,缓缓伸出手。 “孤月。”凌天忽然揽过凌孤月的肩膀,轻轻拥他入怀。 凌孤月愣了一下。 凌天担心了么?他该信任自己的武功。 可是担心是不由理智的。他甚至怀疑凌天会不会真的就那样做了。 这时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凌孤月听得无比清晰,因为这声音就来自他身后。 这是白晓的声音。 凌孤月忙挣开凌天,转过身来。 无论谁看到都会震惊的一幕:白晓鲜活的身体竟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软软地原地缩倒了下去,轻激起尘埃。 凌孤月闭上眼睛不愿再看,一会才睁开,沉声道:“父亲,你……” “什么呢?难道你留他活着?”没有一丝感色情彩的声音,凭谁都无法感觉出他前一刻才送一个活生生的人离开这个世界。 “不。”凌孤月摇摇头叹道。凌天的冷酷,始终令他无奈。 白晓的尸体渐渐变成一抔黄土,凌孤月捞起一把,散于空中。 什么都没有留下。 这实在有些恐怖,但凌孤月此时只觉得悲愁。 其实还有疑惑。 他知道凌天的深仇大恨并不多。武林中都惧他之名,无敢进犯。为什么白晓家会惨遭灭门? 凌天的表情仍是如常。 自己孤高脱俗的父亲,对他人一向无动于衷。 刚起去的人的气息犹在。 凌孤月想劝凌天多些悲悯罢,恐他日有所因果,但又觉无用,最后终于只是说:“我要南下了,你回宫吧。” “嗯。”凌天抚摸着凌孤月的肩膀,柔声道:“记得回来。” 凌孤月离开了。 凌天却仍站在原地。 身后的风吹动他身边的草木,他却白衣伫立,纹丝未动。 棱角分明的脸上修眉深锁,不似以往的淡然,他的表情竟然很复杂,似乎担心,又似乎另有深意。 十三 你有没有见过最美的夜色? 那是一种蓝色与红色糅合成的炫彩。地面上金烛点点斑驳,路上尽是尘嚣,唯你一人立于幽默角落。你不是冷漠,只是将自己的热爱都给了夜色,世间再没有你的魂魄。这,便是最美的夜色。 凌孤月正仰观着这样一空夜色。他并不在阴影中,窗边烛光照着他的脸庞。比起夜的冰凉,他仍不显得温暖。 这寂寞的小阁,便是无星宫在外的联络之处。 凌孤月第一次在这里见到这景象,便决定置办下来。只因为这里,能看到和无星宫中一般的夜景。 长夜似乎无尽。 今夜无月,不能千里婵娟,不知那人是否也在对凝夜嘘叹。 风声传入耳,对目悄展颜。 来的是韩若钏。 凌孤月微笑道:“怎么了?” 韩若钏道:“有客人来了,少宫主。” 凌孤月微讶。 这个地方,什么时候来过外人? 恐怕今天是头一遭。 凌孤月抬眉,见韩若钏正盯着自己,神色有些奇怪。 韩若钏知被发现,立刻低了头。清丽的脸上似乎染了异样的光彩。不再冷漠,而是……而是什么? 凌孤月忽然道:“钏姐姐。” 韩若钏应道:“什么?” 凌孤月道:“你长我多少岁数?” 韩若钏表情一僵。 凌孤月淡淡笑道:“我不过信口胡说,你不说也无妨。” 韩若钏真就未讲。 一向成熟的女子,忽然变了一副样子。只有一种可能。 凌孤月忽然离开窗边,从韩若钏身侧经过,出了门去。 旻月阁的正堂并不气派,却很朴素。到来的武林人士只怕要失望。 只是他们不知道,这里的装饰风格,正与无星宫无异。只是无星宫的宫殿建筑,绝不是这里能比。威势浑然天成。 凌孤月费了心思,也不能将这小阁置成那般。 他不禁感叹。 当然,他也并不想将这里那样显露。这里是无星宫的联络地,本该是越普遍,越不显眼越好。最好,没有人能发现这地方。 来者是怎么发现的? 石先生坐在正堂中。 此时他并没有感到失望,而是就那么坐着,似乎在做一件十分正常合理不过的事。 他看起来丝毫不局促。凌孤月出来时,他什么都没说。直到凌孤月坐在了他面前,他仍是没有开口。 凌孤月望着石先生。石先生并不老,甚至可说是十分年轻,比自己竟也大不上十岁。 于是凌孤月开口道:“你有何事?” 石先生道:“你是凌孤月?” 凌孤月点头。 石先生竟也点点头,道:“我是个无名的闲卒,这次来是为了请少宫主帮我一个忙,查一桩二十年前的惨案。” 凌孤月笑了。 白晓若见了,一定明白,凌孤月疏远的时候便会这样笑,温和的态度传给你寒冷的感觉。 可是白晓不在了。世界上已经没有了这么一个人。 凌孤月面不改色道:“你为何让我帮你的忙?你怎知我一定会帮?” 石先生道:“少宫主,只因这件案中死去的人里,还有少宫主的生母。” 凌孤月怔住。 我娘? 母亲是什么概念凌孤月并不是不知道。虽然从未体会过母亲的慈爱,凌天给他的却已不少。凌孤月并不痛苦,甚至不太难受。但他从未有过这般,不知所措。 他的母亲,他幻想中的那个女人,竟然早已是个死人。 这并不奇怪。二十年江湖中会发生什么,都正常得很。只是这件事听起来仍难以置信。 凌孤月淡淡道:“你在说什么?” 石先生道:“少宫主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吧,你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 凌孤月忽然很想去问问父亲,自己的母亲究竟发生了什么?她是否真的死了?她是怎么死的?可是他知道凌天一定不会告诉他。那么,面前的人,又是谁? 凌孤月道:“你如何敢说这些话?” 石先生道:“我并不认识令慈,只是无意间发现她与那家人的确有关系,而她也死于那次灭门。” 凌孤月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石先生道:“怎么回事,少宫主自己可以去看,我也并不知道更多了。我只是来请求你帮我这一个忙。” 凭什么相信他? 凌孤月却发现自己已经开始有了仇恨。这是很微妙的事情。他并不认识自己的母亲,但在听了她被人杀死的时候,仍是会有恨意。凌孤月终于觉得复仇其实并不是件不可理喻的事。 他不禁心中苦笑。无论如何,这个忙他是一定要帮了。 凌孤月道:“二十年前的事,恐怕已经留不下什么痕迹,怎么能查?” 石先生道:“少宫主一定有办法。” 凌孤月道:“你都知道什么?” 石先生道:“那是我的一个朋友家,他姓陈,那个地方还在。” 凌孤月道:“一个宅子,竟二十年都没有人动么?” 石先生道:“宅子自然是易了主,可是地方却没有大的变动。” 凌孤月道:“在哪里?” 石先生道:“青州,地图在这里。”说罢便探向衣内。 凌孤月静静看着他拿出一张褶皱的纸,已经泛黄的纸张,上面画着密密麻麻的地形。 石先生道:“那么,就有劳少宫主了。” 凌孤月没有做声。 石先生绝不是江湖中人,他只怕不会什么武功。 其实也不然,江湖中并不是有了武功就可以活得很好。甚至有的时候,绝世的武功甚至不如一个不会武功的人。 凌孤月此时却只在想着那张地图。 他看着地图一会,忽然拿起来,便起身匆匆离去。 离开旻月阁,离开无星宫的一切。 凌孤月又踏上了旅途。 这一次,没有朋友,仍然只有自己一人。 夜就尽,他轻叹了下。这声叹实在没有多少含义,只是如果他知道即将等着他的事,那么这叹中,实在该多些意思。 江湖不容假设。 凌孤月到达地图上的地方时,已经是半个月后。他实在看不出这个地方有什么奇怪。 附近都是人家。 他们都是些再正常不过的人,和江湖纷争似乎扯不上一点关系。 可是这世上如果有与江湖隔绝的地方,那江湖的故事也不会这么有趣了。 十四 秦楠和张沈来到这里有一些日子了。这里是一个镇子,却没有繁杂的江湖事,于是在江湖人士眼中,这个其实还算发达的镇子实在一点也不显眼。 他们来到这一段日子,也渐渐觉得这里安静得让人无奈。 他们是听到了一个消息才来的。 据说就在这普通的地方,埋藏着一本武林秘籍,那是武林中的前人根据所有帮派武功再钻研深化得来的。据说这本书已是几百年来武林中,除了各种纠纷外,唯一沉淀下的东西。这本书的出现将会改变武林的现状。这本书几十年前就已有了,只是它不知在哪里,江湖的武功门派仍是古老地重复着,没有发展,江湖中的事也都是些普通的矛盾。所以现在的江湖已不是盛世。 而这本书,如果就在这里…… 知道这个消息的人并不多,秦楠和张沈却是其中的两个。无论这个消息是真是假,他们只希望知道的人再少一些,最好没有人注意才好。变革的最终结果无论是好是坏,过程总是付出惨重代价的,他们并不希望这样。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们这么想,所以其他的人也算不上侠士。 此时秦楠正坐着清晨的早点摊铺的板凳,双手拄在裂开些缝的木桌上,他的眼睛却在凝视前面。 张沈推推他,道:“你不饿么?” 秦楠道:“我倒是饿了。” 张沈道:“那你在干什么?” 秦楠道:“你看前面那个人。” 张沈顺着他的目光寻去,看到一个白衣青年,正坐在前面的桌旁,正抬头对一个中年女人说着什么。中年女人正是这家店的老板娘。青年似乎在想什么,他深深凝着眉,不凡的面容让人忍不住多看一看,他很俊俏,也很年轻,只是眉宇间多了许多成熟的淡愁。这个人定不是一个普通的公子。 张沈沉声道:“他是什么人?” 秦楠道:“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张沈变色道:“你说他是凌孤月?” 秦楠点头道:“不错。” 张沈不禁皱眉:“无星宫的人怎么会来这里?难不成他们也知道了那个消息?” 秦楠道:“我不知道,我只希望千万不是。” 张沈道:“为什么?” 秦楠道:“无星宫的武功,只怕不会比那本书上所记录的差。” 张沈道:“难道他就真的这么厉害?” 秦楠沉了沉眼神,没有再说话。 一家淳朴的小摊子开在街道边。就是那种随处可见的,也许前夜还没有,第二日早上就会卖了热腾腾的早餐的小摊子。这种摊子的老板大都很和善。现在,凌孤月正坐在的这家也是一样。 老板娘是一位颇有年龄的中年妇女,她的身材臃肿,脸上早已生了很多皱纹,用陈旧的发饰盘起来的头发也有些凌乱了。 她是一个普通的老百姓,她一生都在劳动,也许还从未享受过这世界的什么。 有些人来到这个世界,带给了世界很多,自己却索取得很少;有些人是向世界索取了太多,自己却吝惜着,还觉世界对不起他;又有些人,是带给了世界很多,向世界索取的,也并不少。 第三种就是所谓的成功人士。 凌孤月不知道自己属于哪种,他只是忽然觉得这个世界无奈的很。其实,人本身也并不能选择自己成为哪种人,他的外在由父母决定,他的内在却是他所处的环境,所遇到的事所影响的,所以一个人只不过是这一切的结果与反映罢了,这实在无能为力。如果不是自己,换另一个人是无星宫的少宫主,也是无异的。那么他自己又有什么意义呢?“凌孤月”的存在不过是因为凌天和无星宫的存在罢了,其实无星宫,也是因为凌天。一切都是他一手创造的。凌孤月不知该庆幸,还是觉得这本就很无聊。 “如果人对自己的生命轨迹无能为力,只是按照已注定的路走下去……是不是很无趣?”凌孤月喃喃道。 “这人吧,自然是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的,所以就算提前发现一点,也还是会预料不到,所以就算注定了又管什么用?还是别想那么多了。” 凌孤月听着,恍然抬头。 面前的女人已经历了岁月的沧桑,她的几道皱纹很深,却仍爽朗地笑着,对自己说这语重心长的话。 凌孤月忽然感觉很美好。 他轻舒了修长的眉,微笑道:“您说的好像很有道理。” 老板娘笑道:“当然,咱们从来不骗人!” 凌孤月又笑了,他的嘴角深深勾着。 无论老板娘说得是不是对的,她都很热心。对一个陌生的,也许永远不会熟悉的青年,就像安慰一般,耐心地规劝。对于自己疑惑,凌天从来都会告诉自己事实的,他不会安慰自己。如果,自己像普通人一样有一个娘,她也会温柔地对自己讲吧,即使有些并不真实,却并不会残忍。凌天当年可是对八岁的自己说他会死。究竟如何是好的,并不肯定,但有时就是会有一种需要,所以人才有父母双亲。 凌孤月又皱起眉。他这几日已对这些事很敏感了,毕竟对于不存在的未知人总是会有各种幻想。而幻想总是美好的。对于母亲的幻想,现在已被重提,以前只有唏嘘,如今却有不甘。 他现在十分渴望将二十年前的事查清楚,并且他也发现,这个镇子并不像它看起来那么平凡。后面两个人已经盯着这边许久了,凌孤月低了低眼眸,忽然轻笑一下。 他霍然站起身来,背对着背后的两个人走了出去。 是夜。 空旷长街上灯火微明。凌孤月踏着星痕,来到这沉寂了日间喧哗的街道。 二十年前,这里也并没有太大的不同。 这几日他已看遍了这里。他发现这里有很多古老的店面,不少已有了二十年的历史。 如果二十年前这里就是如此,怎么会有那场灭门惨案? 凶手要杀死的,又是什么人? 昏黑的围墙低矮,一道白影轻轻闪现,又坠入那道围墙。 凌孤月环视着宅子的内部。这个宅子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同。 院子里几棵老树已有几抱粗。它们一定清楚这一切。只可惜不能让他们说出来。 凌孤月忽然侧目。 夜总是不能清净。 秦楠和张沈自知已经暴露,便也不再躲闪,便一同走了出来。 秦楠道:“今晚的月色不错。” 张沈不知他又要耍什么花样,只好应道:“的确不错。” 秦楠又道:“不知少宫主是否也觉得这月色实在不错?” 凌孤月走近了秦楠。 出乎秦楠的意料,凌孤月道:“无论你们在做什么,我想我们并不是为了同一件事而来。” 秦楠笑道:“那实在是太好了!” 凌孤月仍是冷冷的看着他,却丝毫没有走开的样子。 张沈道:“凌公子为何而来?” 凌孤月道:“你们是否知道这个地方以前发生过什么?” 秦楠道:“我们自然不知道。可是也许嵩山派的人清楚。” 凌孤月道:“为什么?” 秦楠道:“因为他们的前任掌门护法就是死在这里。据说是为了一本绝世的武林秘籍。” 凌孤月道:“这件事是否发生在二十年前?” 秦楠道:“不错。” 凌孤月道:“他恐怕就是死在这个地方。” 秦楠道:“为什么?” 凌孤月停了一会,道:“因为这个地方的其他人家。都已很多年,只有这一间那时曾易主。” 秦楠道:“你是为了这件事而来?” 凌孤月忽然转过身。 这意思很明显,秦楠和张沈都懂得。 于是他们识趣地离开了。 走在空旷的街道,张沈对秦楠道:“你为什么将那些事情告诉凌孤月?” 秦楠笑道:“我也觉得少宫主不是为了那件事而来。” 张沈冷冷道:“你怎能确定?莫不是你对那人很有好感?” 秦楠忽然正色道:“不是。我是在想,如果无星宫想知道这件事,恐怕过不了多久也会知道的。而如果他们不想,就是说了,也没有什么坏处。” 张沈道:“你倒是很信任他。” 秦楠忽然道:“其实你知道我是绝不可能对凌孤月有好感的,那种人虽然好,却已不像个人了。我还是比较喜欢有喜怒哀乐的人。” 张沈道:“是么?原来如此。” 十五 白日。 凌孤月亲眼见了这日太阳的升起。 他是第一个和今天打招呼的人,今天似乎也会回报他不一样的见面礼。但是他实在觉得已够了。 昨夜已给了他想要的,虽然不是一切,可他已不像要再多了。 他昨晚在陈家旧宅呆了一夜。 凌孤月垂下头。 晨光熹微,长街空旷。 只有一人在缓缓走着。 着尘的长衣让他看起来满载风尘,可他走得很慢。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就在大街上恢复第一声喧哗后,这里重新热闹起来。 再看,已见不到那清伶的白影。 街头不知何时多了两个人来。 秦楠笑道:“你昨夜可睡得充足了?” 张沈淡淡回道:“你又想怎么样?” 秦楠道:“我想我们应该去看一看。” 张沈看着街旁,道:“去看凌孤月做的那件事?” 秦楠又道:“这绝不是管闲事,我想那件事一定和秘籍有着重要关系。” 张沈沉默一会,道:“那好吧。” 凌孤月要离开了。 他只待歇息一晚便要离开这个镇子。 现在终于入夜,一天即将过去。 他正仰卧在客栈的床上,看着隐约的窗外。 窗外有风。 天天都有风。 可是今夜不同。近几日的夜都几近是无风的。 那窗外隐约着的,又是什么? 有人! 凌孤月立即起身。 这时窗外一道黑影一晃,竟进了屋内,疾疾向凌孤月攻来。凌孤月出手相挡,却发现黑衣人的招式已撤走。一抬头那黑衣人竟已向着窗外冲了出去。 凌孤月跟了上去,那黑影走得很快。凌孤月偶一停顿,那人却又折回来出招,逼得凌孤月不得不与他出手,一时竟成了胁迫。 两人飞冲进一间破庙,凌孤月站住。黑衣人也终于不再走了。 凌孤月刚想说些什么,却见碎石飞来,猝避不及间黑衣人已到了近身。 这黑衣人的武功竟高得出奇。 凌孤月已觉危急。 这不是他第一次遇到危险,却显然是很莫名其妙的一次。 黑衣人的手已捏上凌孤月的咽喉的时候,凌孤月的掌尚未触及他的胸膛。 凌孤月抬起手握住黑衣人的手腕,镇定道:“为什么?” 黑衣人靠近他的脸,冷冷道:“不要再查这件事。” 他是为了这个案子。 凌孤月皱起眉,“你是什么人?”此时凌孤月后背正抵在墙面,双手握着黑衣人的手腕,头因颈见的桎梏抬起。这个姿势有些说不出的怪异。他眯起眼对上那人的一双黑眸。 黑衣人忽然移开眼,放开凌孤月转身离开。 凝黑的夜,无星,竟也无月。 凌孤月改变了主意。他还要在这里呆一些时候。只是他没想到仍会碰到那两个人。 秦楠笑道:“少宫主,别来无恙?” 凌孤月道:“你有什么事?” 秦楠道:“对于二十面前那件事,我们也有一点想法。” 凌孤月道:“是么?” 秦楠道:“那户人家其实无辜的很,他们之所以惨遭灭门,是因为他们正留了不该留的人在家中。还有那本武林秘籍,也必定和此时有关系。” 凌孤月皱眉道:“你还知道什么?” 秦楠道:“其实我还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毕竟这件事过去很久,很不容易找出真相。” 张沈道:“的确不容易,也许已找不到。” 秦楠又道:“但我们却一定要查出究竟是怎么回事的。”说罢看向凌孤月。 凌孤月没有回答,既没有肯定,却也没有否定。 这便是默认。 三日后,凌孤月终于决定回去,回去找石先生好好交代。 三人踏上了一条不知通往哪里的归途。 凌孤月没有去过石先生的居所,秦楠张沈更没有。 阴雨绵绵,本来引人遐思。 但他们已决定去到那里,无论那里会是什么样子。 到了之后,那里其实是个很正常的地方。 石先生正在上香。他的姿势熟练,好像时间凝固,他这一辈子就一直在做这件事。 一个人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石先生依然上着他的香,就好像没注意凌孤月的存在。 凌孤月也不说话,他只在一旁看着石先生。 石先生要祭拜的人实在太多了,他就一柱香一柱香地上,竟让最先上的燃尽了,才上完整个祠堂。一面墙的牌位,整整四十多个。 “在想为什么有这么多牌位?”石先生忽然开口。 发现身后凌孤月没有回答,石先生转过身。 凌孤月在盯着一个牌位看。 上面写着:嫂白余青芷。 凌孤月知道,那是他娘。 从小他幻想过无数种娘的样子,隐约知道,娘是跟了别人,所以父亲不愿提她。但这却和明白地看见她的牌位摆在人家祠堂不一样。 真正看见的感觉,很沉重,沉重得让人窒息。 石先生道:“你已找到了凶手?” 秦楠道:“我们还需要证据。” 石先生道:“什么证据?” 秦楠道:“人证!” 石先生“……” 秦楠道:“陈家只不过是一个很普通的人家,他们并不是江湖中人。那个镇上是一直没有什么江湖中人的。可是他们的亲戚却也许有。” 石先生道:“你们如何看出来他们有亲戚是江湖中人。” 秦楠道:“有江湖的地方就有什么?” 张沈叹道:“恩怨。” 秦楠道:“不错,有了恩怨,流血就是常有的。这时最重要的莫过于医,有了医术才能够让受伤频繁的人们免于多殁。在二十面前更是这样。向来医术的发展都是与江湖的鼎盛有关系的。” 张沈道:“这与陈家的亲戚有什么关系?” 秦楠道:“你不明白吗?” 张沈道:“我的确不明白,明白的是你们。” 秦楠没理会他的微妙变化,继续道:“陈家的旧宅最东处有一间小木房,乍看不知是做什么用的,走近却能闻到淡淡的药味。” 张沈道:“那是放药的地方?” 秦楠摇头道:“那个地方是现在的人家的看门狗住的小屋子。” 张沈惊讶道:“怎么会这样?” 秦楠开玩笑道:“也许他们看屋子做得精巧,却无大内在,觉得鸡肋,便这样了。”说着严肃起来,“可是一个给狗住的地方,仍能散发药香,便不一般了。 也许是神医自知声名远传,怕家里遭人人偷盗,特地将些名贵或者难寻的药材放在住在小镇的亲戚陈家。可见这两家的关系还很好。” 张沈道:“的确是很好,好到陈家因他们所累,被灭了满门。在江湖最繁华的春秋,一个名医几乎是不可能与江湖无关的。陈家恐怕是因为留了神医家的什么人住下。才会招致大祸。” 秦楠道:“其实并不是。” 张沈道:“不是?” 秦楠道:“神医,特别是在那种年代的神医,就算脾气品性再坏,也很难有仇人的,因为无论他们的人怎么讨厌,只要医术够高,希望他们活的人就远比希望他们死的人多得多。” 张沈道:“你是说还有别人也一起被收留了?” 秦楠道:“不错。而且还会与二十年前的武林秘籍有关。” 张沈道:“等等。你这一切不都是瞎猜么?” 秦楠道:”本来是的,可是……” 凌孤月忽然开口道:“可是我忽然想到我是怎么发现那个木屋的。那几夜正巧得很,偏偏无风。没有风吹,那些多年的药味不是嗅觉很好的人是不能轻易发现的。我能找到那里,是因为听到了犬吠。 狗用来看门,自然是该在夜间放开的,但如果狗因为发现我跑过来,我便发现不了那木屋。所以,是你把狗栓住的。 今天你正和我们一样刚刚回来。今天下了雨,相必路上还是有些冷凄,才让你不小心脏了衣角。这种脏不是别的方法能染上的,必然是雨水污泥,还是当天的。其实陈家根本就没有易主对么?你一直在那房里。只有一种解释,你就是陈家最后的活人!” 石先生沉默良久,终于叹了口气,缓缓道:“是。” 十六 石先生叹了口气,缓缓道:“是。” 秦楠道:“因这件事而死的除了陈家,还有嵩山派的左护法乔崎山等别的人。他们都死在一起就像来参加一个集会。当然,他们自然不是来参加陈家的聚会,而是那位亲戚或另一位客人的。” 石先生点头,忽然笑道:“一个人在江湖中总是会有些朋友的。” 凌孤月轻轻闭眼道:“是谁?” 石先生道:“什么?” 凌孤月睁开眼,一字一句道:“凶手,是谁?” 秦楠和张沈一同看向石先生。 凌孤月道:“二十年前,你就在场,你根本知道凶手是谁。你让我来查,不过是想我亲自找出凶手是谁。” 石先生道:“不错。” 凌孤月道:“你这样做是因为你若直接告诉我凶手是谁,我定不相信。而你却要告诉我,是因为你认为我母亲也在其中,我会替陈家报这灭门之仇。” 石先生道:“差不多……” 话语未结,石先生却不再说话。 他已说不出话。 “杀死我娘的凶手,是谁?” 石先生倒了下去。面色并不狰狞,他在死前的一刻才感到危机,甚至还来不及害怕。 杀他的人的武功已经到达登峰造极的地步。 秦楠和张沈看清了。 他们终于是见到了使出这武功的人,不过这一切都已没有意义。 秦楠从未想过自己的生命会结束。 现在看来他实在该想想的。 死亡是这么轻易的事情,悲哀地轻易。 凌孤月垂着头,好像面无表情地道:“我已知道事实,你杀他们做什么呢。” 白衣的身影从后走来。他表情凝重,眉心紧锁,大理石雕像般的面庞略有些苍白。 凌天轻道:“孤月……” 凌孤月没有回答,他就想没有听见一般,毫无反应。 凌天低了头,静静等着他。 凌孤月忽然起身要走。 “等等!”凌天沉声道,“你不想问什么吗?” 凌孤月淡淡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你和我娘。” 凌天仍是低着头,缓缓开口:“她父亲是个名医,我去寻时遇见了她。” 凌孤月道:“你受伤了?” 凌天道:“我也是个普通人。” 凌孤月听得出父亲的双关语,却没有回话。 凌天继续道:“她会医,医术还很不错,而我们都很年轻,我当时还没有你现在大。就是这样。” 凌孤月道:“陈家那天,是她和别人的喜宴?” 凌天道:“孤月。” 凌孤月道:“你杀死白晓,就是怕我起疑,知道他便是当年我娘要嫁的白家。你不知道他们不在那里。他们会在陈家成亲,也许是因为白家人不同意,毕竟,她已有了你的孩子。” 凌天道:“那个人只是看中了她的家世。” 凌孤月道:“你却已让她失望。” 凌天道:“我并未想要如何。” 凌孤月道:“既然不爱,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事?” 凌天道:“我当时并不成熟。但若非这样,我也不会找到你。” 凌孤月道:“你好像并不后悔。” 凌天道:“已经过去了。” 凌天走上前,抬手想要抱住凌孤月,凌孤月却轻轻躲开了。 凌孤月道:“那个武林秘籍,又是怎么回事?” 凌天道:“并没有那个东西,只是一个借口罢了。” 凌孤月道:“那些武林人士是因你而来。” 凌天默认。 凌孤月道:“那个黑衣人是你。” 凌天道:“孤月……原谅我。” 凌孤月忽然笑了。 凌天看着他的笑容,那笑容冷漠得让人难过。 凌孤月道:“你知道这几天我一直在想,若找到了弑母的凶手,便绝不放过他。” 凌天皱眉道:“我是你父亲。” 凌孤月点头,神色复杂道:“我要走了。” 看见凌孤月的眼睛中那种责怪与痛苦,凌天摇头,忽然道:“你会原谅我的。” 说罢忽然出手向凌孤月击去。凌孤月连忙一躲。凌天又回手又攻来。凌孤月吃了一惊,两人竟交起手来,凌天已入登峰造极之境,而凌孤月却正心烦意乱,几招过后就落了下风,一个回手慢了,被凌天趁机一把点住了穴道。 凌孤月叹息道:“你做什么?” 凌天深深道:“孤月,你会原谅我的。” 这话的语气有些怪异,凌孤月还未来得及细思。忽然被强行吻住,凌孤月的身体一僵。 “你……” 辗转斯磨,他们的感情那么深,怎么可以被破坏。 许久,凌天向下吻去,轻轻啃咬凌孤月的脖子,又拽开他的衣襟。 “父亲!” 凌天一顿,接着将凌孤月压倒在地。 他该不会是想在这里把自己…… 凌孤月想反抗,但是全身都动不了。凌天抚上他的腰,然后凌孤月感到衣裤被拽下。 “凌天!你做什么!放开我!” 凌天却已经将手指插了进来。凌孤月闷哼一声,闭起眼睛。 草草做了前戏,父亲就冲了进来。 “啊!”凌孤月不禁惨叫了一声。 凌天听他的声音,稍微缓了一些。 凌孤月的呻吟带了求饶的意味,凌天却不放过他。抓住凌孤月的胯深深埋入。很痛。凌孤月紧紧皱眉,感觉腿间有液体滑落,他不觉流出些眼泪。抽插一会儿,凌天解开了凌孤月的穴道,一个挺身又深入他。凌孤月只好抬臂抚上凌天的后背。 渐渐快意取代了痛苦,一波一波涌了上来,凌孤月收紧身体。周围都是死人,这情景已不正常到了极点。他刚刚确定了弑母的凶手就是父亲,此时竟与父亲在母亲的灵位前做这事,自己却有了快感。真是……无可救药。 “啊……”凌孤月终于呻吟出声。 多后他已经明白,当时他只不过气愤。年轻人都是很容易气愤的,夺妻之恨,弑亲之仇,没有人能忍。这其实是一回事。凌天是明白的,可他还要那样做,是因为他不愿对凌孤月冒险。 激烈的性爱,挣扎的内心。两人终于发泄出来,凌孤月的泪已经干了。他坐起来,看见自己衣不蔽体的样子,微微抖了抖。凌天看着无神的凌孤月,道:“你会原谅我的。” 凌孤月抬起头。 凌天的眉头舒展了,忽然对他一笑,又道:“你会原谅我的。” 那笑容实在太诡异,就像诀别,又像苦涩的自我安慰。凌孤月刚想说话,凌天忽然手下运了一股力。凌孤月刚一惊。凌天已向后仰了过去。 “父亲!” 凌孤月伸手拉住凌天,凌天被拉回沉沉倒在凌孤月怀里。 凌天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自己房间的床上。 凌孤月正背对他坐在床边。 “孤月……” 凌孤月没有转过头。 凌天伸出手,手臂异常的沉重让他略微有些不适应,他的手在凌孤月脊背旁停下。他凝视凌孤月好一会,最终却无声地放下了手臂。 凌孤月开口道:“你怎么能这样?你认为你这样我就会原谅你?我并不想你这样……” 凌天无言地看着儿子,如果凌孤月此时转过头来,他一定会发现凌天的目光是温柔无比的。就好像为了他,一切都不重要。 甚至是几十年练成的终于入了极境的武功。 凌孤月记得白晓说让父亲自废武功的时候自己的不屑。没想到这件事最终竟还是因为自己成为了现实。 长叹一声。 “我需要时间。”凌孤月说完,起身就走。 他没有回头,他是无法,还是不愿回头? 十七、大结局(上) 自从凌孤月离开无星宫,已过了很久。 空气中弥漫着沉重的气息,无星宫的白璧墙柱,都染上了阴云。 一个宫女跑过,踏过白石梯,留下一串棕色脚印。 她走得很急。 是什么让她这么着急? 凌天正坐在石椅上。 他坐在这里,可以俯瞰这间屋子的一切。这本是凌天选来祭祀的地方,即使从来没有用过,这里却是无星宫修筑最宏伟的一处。 这里规模广大,最多可容纳三百人。屋子的半部分是一座白石阶梯,层层堆叠,到最高一层已与地面隔了两丈。最上层是祭祀的场地,上面摆放着祭祀用品,以及这座白玉石椅。 凌天总是喜欢在这上坐一会儿,从这能俯瞰这座屋子的一切。包括现在匆忙跑进来的缪音。 她一身的白衣已不再如雪,衣服下摆沾了泥土,身后是一条长长的脚印痕迹。凌天皱眉,“怎么了?” “宫主,”缪音的长发有点散,但神态却自若,只是声音中略有些急促:“武林各大门派成势集结,要三天后入无星宫。” 凌天道闻言微讶:“是吗。” 缪音道:“我亲眼所见,其势乃大,恐怕不是虚言,他们似乎已经知道了无星宫的所在。我四处打听,原来是他们得了消息,知道了宫主没了武功,而孤月又不在……” 凌天没有说话。 缪音道:“宫主,少宫主走了以后我们没再出过宫,有这样的消息透露,无星宫恐怕是有了内鬼。但是宫主,现在追究已经没有意义。二十年来武林中有无数人觊觎着无星宫,想要得到无星宫的武功。现在终于有了机会,他们定不会罢休。您现在没有了武功,我们虽算是宫中之人,会一点无星宫的功夫,也不过就是几个下人罢了,如何敌得过他们人多势众?恐怕保不住无星宫,还会累得宫主丧命。我们还是快走吧!宫主,我不是贪生怕死,缪音等人死不足惜,但只是怕您有事啊!” 凌天默然,缓缓道:“我不走。” 缪音看着凌天。他依然皱着眉,斜着头紧紧盯着身旁的地面。 她不再劝。 “为什么,这么执着呢?” 凌天紧皱的眉头忽然舒展一些:“这世上能让我执着的东西已经不多了。” 凌孤月正在赶路。 他从来都是一袭白衣,朱颜如玉。但现在他全身都是土,说不出的风尘仆仆。 他甚至连一匹马都不愿驾,不断施展轻功,生怕慢了半分。 已经过了四天。从得知无星宫有事开始自己已经赶了四天的路,不知跑了多远。但是心里依然急得像着了火,恨不得再快一些才好。 父亲没有了武功,他如何抵挡来的敌人?自己回去的时候无星宫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凌天坐在石椅上。周围的声音渐明晰,脚步声,叫喊声,嘈杂一片。凌天皱起眉头。 随后只听“嘭!”的一声,门口的一排木屏皆被撞开。一大群人涌入。他们每一小群人就穿着相同的衣服,显然是同一门派。 来人哄入大殿,雪白的石柱瞬间染上了尘沙。一少年见这大殿修筑华丽,情不自禁用手摸了一下石柱。凌天静静看着,眉头紧了紧。 他没有说一个字,但缪音已看得出他的怒意。这座二十年来武林人士梦想的神秘宫殿,是凌天一手建立的心血,就算是简单的一个摆设都是凌天二十年反复思考决定,如今却如此被他人作贱。 敌入,宫破,纱幕后的无星宫也不过是一所房子。外面恐怕已经被毁成何样,姐妹又大约损伤了多少,缪音不再想。 武林人士果然一心想进入这无星宫,竟连平日势不两立的门派也一同来了。一会儿,就站满了整座大殿,一时众人纷纷看着坐在高处的凌天。 凌天沉默着,此时他坐在众人之上,冷眼睥睨着下方的人群,大殿衬托了他的威严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各大门派的人们只觉得十分紧张,手心里已沁出了汗。虽然知道凌天的武功已废,武林人士却仍对无星宫主有一丝忌惮的。 他们中有很多人知道无星宫已经很久。听到这个消息他们的第一反应也许不是惊喜,而是一丝不可察觉的慌张。神一般的人物倒下了,他们该怎么办? 他们现在就站在这里,站在这座传说的武林圣殿,眼前的人就是无星宫的那位宫主,二十年前随着黄金年代的结束而消失在传奇中的那个人。他们忽然觉得有些恍惚。这梦幻的事情,竟不可思议地是事实。 但是他们当然不会一直紧张地等待。 总有很多人是最近才听说了无星宫,不久又闻得这重大变故,正庆幸着自己竟能赶上明时。他们饶是有些敬畏,也断不会再允许这沉默继续下去。 凌天忽然开口道:“把你的手拿开。” 他不应该开口。 刚才那少年的手正抚在石柱上。他有些紧张,正要镇定一下,便又伸手摸上了冰冷的大柱。凌天凝视着他。 那少年被瞪得一凛,猛回神才发现自己的丑态。一个人总是要面子的,而为了面子最可以不顾一切的,就是少年人。他一时羞愤难当,骑虎难下的境况逼得他终于大喝道:“若我不放呢?” 一深沉的女声道:“那就将它砍下来!”话音未落,缪音就腾起掠下疾疾向着那少年而去。速度很快,少年一时惊住,未觉避无可避时,就觉腕上一凉。 他已知道发生了什么,甚至还没有看到,他就已知道。 但他已不能改变已经发生在他身上的一切。 他倒下才发出一声惊呼。 众人一时惊慌起来,周围有人冲上前,要拦住缪音的道路。 缪音挥手一掌,左边二人便觉身体一轻,斜斜飞了出去。后方人欲追,缪音向右踏一下石柱腾身而起,避开他们而去。忽然前方不远一人原地腾起,缪音正腾在空中无处接力,速度骤停便不能再起。她忽然从身后抽出一支笛子,是她从不离身的笛子,她此时毫不犹豫将它抛了出去。长笛如锋,划破空气戳了过去,穿透了那人的胸膛。那人飞了出去,撞到了粗大的石柱,又喷出一口血。 人“彭”地坠地,猩红的鲜血顺着苍白的柱身淌下,像一道血瀑。 凌天盯着那石柱,缓缓攥紧右手。 缪音忽然看到韩若钏,她正站在一个角落,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缪音明白了些什么。 她又回到凌天身后,静静站好。这个位置,永远属于她,直到最终。 下面一片躁动,有些人欲走上台阶,踏了几步。 缪音喊道:“谁敢上来?” 众人又畏缩回去。 一个人道士打扮,眼眸深邃眯起,颇有风骨,正是齐羊派道长房清风。他沉声开口道:“诸位!诸位岂是贪生怕死之徒,且一同拥上,他们焉能敌众?” 众人欲动,缪音又道:“一拥而上自然不能,但是杀死第一个人却有把握得很!” 僵持。 缪音深知这样拖不了多久。 凌天仍是静静坐着。 缪音知道他的心意,她明白,这个男人将和无星宫共存亡。 而她仍要扞卫到最后。这是他的一切,也是她的一切。坚持到最后一刻本就是她的责任,她毫无怨言。 下面又有人吼道,“凌天已经没有武功,还能如何?我们难道还要怕他吗?” 一话既出,立即群情激奋,下面躁动起来,声音响得震天。 混乱中,众人忽然听到一个清晰的声音道:“凌天没了武功,凌孤月却还有!” 十八、大结局(下) 混乱中,众人忽然听到一个清晰的声音道:“凌天没了武功,凌孤月却还有!” 众人皆一凛,不由回头寻声望向出声之处。 一人直立于门,白衣尽污,束发欲散,样子既风尘仆仆又狼狈,但在场的人已没一个还笑的出来。 是凌孤月,却不像以前的凌孤月,这时的他眼光中染上了一丝冷酷,一丝狠绝,正瞪着殿内的众人。 凌孤月一步一步走上前,看向身侧众人,左右只觉芒刺在背,连连后退。就这样走出了一条人让出的路。 走到台阶前,凌孤月抬头,望了一眼上方那人。 凌天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紧皱的眉下双眼中有情绪起澜。 凌孤月望着凌天的眼睛,一步步走上台阶,走到他的面前。 凌孤月低头沉沉道:“父亲。”说着执起凌天的右手,俯身吻了上去。 凌天没有说一句话,只是深深注视着儿子的一举一动。 双唇的温度让人心跳,又让人安心。 凌孤月直起身,冲凌天一笑,在父亲的注视下缓缓转身。 凌孤月背手而立,抬眼望见满满的武林人士,冷下脸,道:无星宫素来于各门派无冤无仇,今日各位来此放肆,不知为何? 一个年轻人,身着浅色青衣,玄发明眸,英姿勃发,正是岳山派第三辈的大弟子岳剑青。岳剑青一时年轻气盛,气不过道凌孤月的轻蔑,朗声道:“凌天罪状连连,二十年前欺侮多少武林人士,虽于我派相安无事,但我等乃名门正派弟子,江湖中事皆该仁义为先,又岂能坐视不理!” 一腔冠冕之言,却说得慷慨激昂,竟真让人认为觉得自己这次来得,的确是正义非常。 有人正欲附和,凌孤月突然腾身而起,众人只觉一阵强风,凌孤月踩过众人肩膀和头,到了岳剑青面前又转身掠回。一切发生的太突然,有人尚未反应过来,就看人群中一处鲜血喷洒。凌孤月站在石阶间,白衣尽污,却不带一点红色。他动作太快,血液甚至来不及喷撒到他身上。凌孤月冷笑道:“二十年前,还记得别人被欺侮?” 周围的气氛似乎凝固了。 凌孤月却好若无事发生,继续道:“你们既然来了,自然是要带点什么走。” 余悸未定的旁人马上改口道:“我们只是仰慕无星宫盛名,前来拜访,本不必搞成这样。” 凌孤月冷道:“好,既然是拜访,就得留下些东西来!” 白影一闪,最前一片的人猛然感到一阵风,这风透着凛冽的冷意。若是刚才断手的少年还醒着,他一定知道这是什么感觉。 皮肉被切开的感觉,本就是凉凉的。 掌风?还是? 已传出凄厉的惨叫。 凌孤月一步步走回白石阶中间的地方。 身后一人吼道:“你不要欺人太甚!” 凌孤月转身喝到:“闭嘴!你可知道这里是哪里么?” 无星宫,你怎么进来的?进来干什么?是谁欺人太甚! 这话不必说,那人已再不出声。 一群人涌上石梯,凌孤月眼底露出一抹狠色。 人,在往下滚。其实,他们在往下落。 下层的台阶和地面已染了片片红色。 这是场噩梦。 活着回去的人,多年后仍忘不了这场景。 前面各种穿着的人尖叫着滚下来,凌孤月在上望着他们,似乎在考虑要不要把他们全部杀死。 幸好凌孤月停手了。 他目视一个方向定定地站着,像忽然看到什么失了神,又像猛然想起什么似的。 然后他笑了。 熟识凌孤月的人,也没见过他这么笑过。 不是冷漠,不是温柔,这笑容却有些吓人。 他仿佛了然般开口:“钏姐姐。” 韩若钏抬头。 她眼中很复杂,痛苦,羞愧,茫然,还有一些不知名的东西闪烁在她那双清眸中。 她长得很清瘦,此时似乎已有些站不住。 凌孤月走过去。 众人惊恐着让开,他们只希望凌孤月快些走,快些离自己远些。 可是凌孤月却沉着步,慢慢地走了过去。 走到韩若钏面前,轻轻扶住她。 韩若钏颤抖着,抬起头。 两张脸离得很近,凌孤月并没有躲开。 韩若钏低头笑道:“你想知道为什么吧?” 凌孤月看着她道:“我知道。” 韩若钏又轻道:“少宫主,我知道不可奢求你原谅我,那么我希望死在你手上,因为……我爱你。” “不。”凌孤月放开韩若钏的手臂,轻轻摇头道:“你并不爱我,你只怕还很恨我罢。” 韩若钏睁大眼睛。 凌孤月道:“你恨我对凉辰做的一切,因为你真正喜欢的是他对吗?钏姐姐。” 韩若钏苦笑道:“孤月……我做什么,你总是能理解我的。” 对理解的感激,已无法说出口,她已犯了错。后悔吗?没有假设。 韩若钏稳定了情绪,微笑道:“你全部明白,全部猜对了,只是,你要知道我不恨你的,真的,我不会恨你,少宫主。” 凌孤月道:“我相信你。” 很奇怪的一副景象,众人望去,却又不敢多看。 韩若钏似乎已倒在凌孤月身上。她的面容正安详。经历了情感的煎熬,她仍是个清丽的女人。 凌孤月缓缓抽出身。 韩若钏就倒下去。 凌孤月的一只手已染红。 今天里,他全身,终于沾上了红。 凌孤月蹲下去,低头望着韩若钏,将染上鲜血的手在她雪白的一角擦了擦。 再站到凌天身前,凌孤月低头对众人道:“你们还不走?” 人们连忙争着向外,然后就又听到一声“站住!” 这个转身似有千斤的石头压着,那么艰难。 他们转过身来。 “把你们的东西带走。” 于是人们又强忍着,走回去拾一些断肢。 “这个是我的,那个是你的!” “快走罢!管这些做甚!” 死掉的人连拖带拽地也被拉走。缪音的笛子被拔了出来,放在地上。这场面很是滑稽,却没有人笑。大殿的血仍在。 终于,众人退尽。 像一场声势浩大的闹剧。不过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那有多么真实,多么残忍。 凌孤月侧头对缪音道:“音姐姐,让人把这里收拾了吧。” 缪音道:“知道了。”说罢走下了石阶,路过她的笛子,轻轻捡起它。她和它仍在,这里不久也会恢复如常,缪音拿着长笛,走出了殿门。 凌孤月在看着凌天,他仍皱着修眉,大理石雕像般的面庞却是有种憔悴。 凌孤月走上前,弯下腰拥抱住凌天。凌天回抱他,轻轻捋着他的头发。 “父亲,我回来了。” “我很想你,孤月……多待几天。” “我再也不会离开了。” 说完凌孤月深深吻住凌天。浓浓的感情尽情地传达,这个吻从深沉到炽热又归于深沉。凌孤月感到自己的身体开始发烫。正吻得忘情,凌天忽然推开凌孤月。凌孤月微讶,睁开眼睛,看见父亲正面色微红地瞪着自己。凌孤月了然轻笑。 凌天一脸严肃起身,刚走了一步,凌孤月就从后面一把搂住父亲。 那火热的东西又抵在了自己身上,凌天无奈摇头。 “父亲,你不想么?” 凌天没有反应。 凌孤月忽然离开,笑道:“那我可找凉辰去了。” 凌孤月自然要去找凉辰,作为这次的诱因,凉辰的事显然还很多。 凌天没有反对。 谁知凌孤月轻声叹息后又一把拽回父亲。四目相对,脸颊之间的距离隐约。凌孤月轻轻吻上父亲。凌天无言接受了。 “啊……哈……啊……” 床榻间,呼吸声紊乱一片。凌天狠狠压着凌孤月。 凌孤月万分顺从着,身上的人进入自己更深。 “父亲……父亲……啊……” 凌天听着,更加用力压住凌孤月,契合得要埋入他的身体。 “孤月……” 一阵痉挛。 发泄过后,又开始新的律动。 这世上能让我执着的东西的确不多了。 唯有孤月,无星,而已。 父亲,孤月无星,永远属于你。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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