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杜娜眼色一转,目光停留在对面不动了。
左以桥疑惑的跟着看了过去,就见一个少年和一个妇人相对而坐,而那妇人正滔滔不绝的说着什么,脸上神色凄然又愤怒,少年的面色就显得比较灰白了,张着嘴巴一脸的无措和焦急。
“好像遇见麻烦了?”杜娜这样说。
左以桥一怔,回头看了看杜娜。
杜娜只有道,“对不起以桥,我瞒着你见了那孩子。”
“是希恩?”
“不是我逼他他怎么会说呢。你知道我担心你,是我擅作主张了,我向你道歉。”
左以桥抿着唇,半晌摇摇头,“是我不好。”
他这样难得的自省杜娜也是不多见的,心里更是不怎么好过。
“以桥,现在还来得及,你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
左以桥半低着头,像是在沉思,片刻勾唇笑了笑,“我知道。”
“那要不要去看一下?”杜娜指了指那边。
左以桥站了起来。
谷瓷正被何素馨说的哑口无言,该表达的决心他早在那次回家就说完了,他千里迢迢的逃家出来为什么还不能让他们打消念头呢,他真的觉得有些无力。
“妈妈……”
谷瓷叹气,刚要说话就见一边迎面走来的男人,再多的话也全部噎在嘴巴里了,谷瓷傻在那里一动不动。
何素馨又巴拉巴拉说了一串这才发现谷瓷的表情,她跟着侧头。
“怎么了?”
一看见站在面前的左以桥时,何素馨就觉得对方不是一般人,那气势和摸样让也算小有见识的她都有点怔愣。
当然还是左以桥先说话了。
“您好。”
何素馨和谷瓷本来就长得很像,而且左以桥对于谷瓷的家庭状况早就摸的一清二楚,眼下自然知道对方是谁了。
“请问你是……”何素馨回过神来道。
左以桥完全的悠然自若,“我认识谷瓷,在这里见到,所以过来打个招呼。”
何素馨茫然的看看他,再回头看看谷瓷。谷瓷脸色有点发青,别开眼不敢看母亲的脸。
“谷瓷,这位先生是谁啊?”何素馨有点狐疑,谷瓷怎么会认识这样的人呢?
谷瓷嘴巴抽筋,半晌才僵道,“他……他啊,他是Lotus……的老板。”
何素馨觉得Lotus有点耳熟,不过一下子没想起来。左以桥适时接口道,“谷瓷在我们公司实习。”
“哦,是这样。那你不就是……”
“嗯,我是做珠宝行业的。”
听见珠宝两个字,何素馨皱了皱眉头。
“这个很难赚钱吧。”
左以桥淡笑,“其实只要是做正当生意的,没有哪一个行业是不难赚钱的,但是有时候撇开钱不谈,还有很多东西更值得赚到。”说着他看了看谷瓷。
谷瓷已经紧张的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了,他不知道左以桥怎么会在这里,而且又怎么会就这样过来,偏偏妈妈还在面前,自己如果稍有不慎就会让她怀疑,他吓得几乎要直接钻地逃走了。
“哦,我忘了自我介绍,我叫左以桥。”一口流利的中文加上一个中文名字让何素馨在满是欧洲人的异乡对这突如其来出现的男人稍稍多了一丝亲切。而且对方的气质优雅,态度也不卑不吭,和他对话感觉到很是舒服。方才的敌意也收敛了一些。
“左先生您好。”何素馨对他点头,倏地她一下子想到了Lotus这个名字就是时常出现在家附近不远处的商场海报上,即便她始终忙于公司的事务,不像那些阔太太有闲暇到处逛街刷名牌,但能让一般人听了就有印象的牌子肯定是不小的。不过眼前这位先生竟然认识他儿子?何素馨长了个心眼。
“左先生要不要请坐?”
谷瓷方才已经发现了不远处的杜娜,杜娜见到谷瓷对他安慰的笑了笑,仿佛示意他不要担心,而谷瓷以为有杜娜在,左以桥一定会马上就离开的。却不想,他竟然笑着颔首,然后转身就坐到了自己的身边????!
谷瓷整个人都像被闪电击中了!恨不得屁股上按个火箭,直接飞出地球离开宇宙算了。
“谢谢。”左以桥坐好还不忘有礼的道谢。
何素馨的目光在谷瓷和左以桥之间转了圈,然后道,“左先生和谷瓷很熟吗?”一个大公司的老板,哪怕谷瓷在那里上班也不至于亲自过来打招呼吧。
谷瓷在心里大吼,不熟!不熟!不熟!你快走!你快走!你快走!
只是好像没人听得见他歇斯底里的祈祷。
“嗯,还算蛮熟的。”左以桥很自然的回答道。
谷瓷脑子一声“叮”,在一片空白了十秒后,又repeat成,我想死!我想死!我想死!
何素馨一愣,“据我所知,谷瓷离开商业管理没有多久,现在好像还在那什么学校读书吧,左先生看着如此身份不凡,是怎么认识他的呢?”她这番话对左以桥说来已经算是不怎么有礼了,但是作为一个母亲的心情,左以桥也算能理解,自然不会介意。
“夫人说的是欧洲设计学院吧,简称为IED。他在瑞士时我就已经认识谷瓷了,对那个学校比较熟悉,在那里遇上也算是工作。”
左以桥说的是事实,但是这话里明显带着歧义和空白,果然何素馨有点被带着走。
“左先生的工作和珠宝学校也有关?难道是老师?”
“不敢当。”左以桥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
但何素馨却以为自己说对了,很多有社会地位的人成为大学里的客座老师也不奇怪。于是当下就缓和了咄咄逼人的态度。一个商人再如何的了不起,在她的立场对方越是厉害她越是不放心,但如果是老师就不同了。
第二百三十九章:左二少的舌灿莲花
当然,凭左以桥这样的水准想去IED做老师,那绝对绰绰有余,但是他如此半真半假的一番说辞,对一切都心知肚明的谷瓷听来就有些奇怪了。于是忍不住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左以桥含笑回视,谷瓷忙惊慌的避开。但一瞬的四目交接,谷瓷也能从他的瞳仁中发现到安抚的意味。他似乎想让自己不要害怕……
但谷瓷怎么可能不害怕,他能想象到的最恐怖的场面不过如此了。如果有一天家里人知道他曾经和左以桥的关系……
如果那时热恋中,也许凭着满腔的情谊谷瓷还不至于如此的胆战心惊,甚至搞不好会一头热的不管不顾起来。但是现在已经被证明,曾经那些给他无限动力的不过是段虚幻的甜美,谷瓷在感情上所有的勇气也随着那片假象支离破碎了。他不理解左以桥的出现究竟为何?自己仅有的快乐已经被抹杀了一大半,他只剩赖以慰藉的珠宝了,他不想再被夺走了……
左以桥继续道,“无论是学习还是工作上,谷瓷都是非常努力的,如果夫人是疑惑我为什么会对他如此印象深刻,那是因为他的确是个非常难得的人才。”这种冠冕堂皇的话最适合现在讲了。
谷瓷却一呆,他从来没有听过左以桥在珠宝方面评价过自己,这是他的真心话还是客套话呢?
何素馨蹙起眉,“我们谷瓷的确是有些小聪明,但是总不用在该用的地方。”
“不是小聪明,也不是不该用的地方,夫人对他应该有这个信心。”左以桥打断她对于谷瓷的苛评。
“左先生你会这样说是因为不了解我们家里的情况,我们让他来国外是希望他可以完成商业管理的学习的,但是他却辜负了我们的期待,家里的生意还仰仗他呢,你见惯了这么多事,应该能了解我们作为长辈的感受吧。”
谷瓷听母亲这样说,又慢慢的搭下了脑袋。但是有一只手却在此时伸出来在他头发上摸了摸,那动作极其温柔,以至于谷瓷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等到惊到要弹开的时候,对方已经收回了,而且看上去颇为自然。
谷瓷觉得自己要得心脏病了!
左以桥一副对于后辈关爱的姿态,相较于何素馨的话像是很有感触的点点头。
“我能理解夫人的想法,希望自己的子女可以继承家业并将其发扬这是非常自然的事,只是,据我观察下来的结果,谷瓷这样的性格并不适合这种尔虞我诈的生活。”
说到这个,何素馨也有些无奈,“我知道从商很苦,也知道谷瓷小孩子心性在这方面非常吃亏,但是如果有第二个人可以选择,我们也不会这样逼他。”
左以桥向waiter招招手,半点不客气的给自己上了一杯咖啡,然后喝了一口悠然道,“如果让我说,很多时候一条路久远的走不通,就不该浪费太多的时间,为什么不换个角度想想呢?也许夫人用错了方法。谷瓷的心不在这个上面,哪怕他硬着头皮把商业管理考出来了,就算是全A的结果也好,但是那到底只是纸上谈兵。商场上风云突变,也许一个小小的决策错误就会牵连一大片,到时如果他出了岔子,那连带赔上的就会是所有人,夫人愿意用这么大的代价用整个公司来做赌注吗?”
“那如果认真学……”
何素馨被说得无言,半晌要争辩,左以桥就道。
“商业手段是可以随便学来的吗?那是要一定的洞察力,决断力,要狠得下心,也要足够绝情。就算可以学,没有个二三十年也是不行的,夫人可以等这么久?您应该了解谷瓷,容我说句冒犯的话,您之所以把希望放在他身上,就是因为他父亲一辈子都没有学会。”
何素馨在左以桥的一番话下,脸色苍白,哑口无言。谷瓷也是震惊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左以桥却又道,“很多东西都是需要天分的,天分就是普通人求而不得的东西,也是成功的关键所在。我不知道夫人是怎么定义成功这件事的,您是希望拥有在商场上碌碌无为,死撑着度日,把一个公司拖得半死不活,每天都在痛苦于下一刻什么时候会倒闭的孩子呢?还是希望有一个可以在珠宝界闯出一片天,被很多人所喜欢所崇拜,他设计的东西会被无数时尚名流王公贵族拥戴的孩子呢?哪种才算是成功?”
何素馨惊愕了许久才茫茫然道,“哪……哪有这么厉害。”
她只是中国一个中层生活水平的妇人,虽然曾经有点小钱,勉强算个富翁,戴的起两克拉的钻戒,买得起黄金,但到底离这种浮沈于珠宝世界的顶层生活实在太远了,就是这种未知的陌生性,才让她觉得谷瓷总是在做梦,总是痴心妄想。
现在却有一位这样高高在上的人跑来告诉他,你儿子很优秀,你儿子很有可能成为被“王公贵族”都喜欢的设计师?
何素馨实在想象无能啊……
左以桥对于自己做下如此炸弹式的评价很是淡定,甚至还把谷瓷面前的饮料往他那里推了推,示意他可以回魂了。而谷瓷也不知不觉的像是回到了之前那段左以桥让他干嘛他就干嘛的的日子里,乖乖的捧起杯子喝了口,却还是处于神游天外的状态。
刚刚那些形容词不是在说他吧?
和他无关吧?
又或者说这些话的不是左以桥吧?
是骗子吧?
还是他根本就是乱说的吧?
只为了哄他妈妈开心的吧?
可是他为什么要哄妈妈开心啊,他到底为什么要来啊,他们不是已经没有关系了吗??!今天这是怎么回事啊?
各种纠结的、混乱的、复杂的,难以理清头绪的疑问和困惑仿佛蚕蛹一样在谷瓷的脑子里越结越大,然后撑得他一时半会儿根本不知道今夕何夕了。
左以桥见大家都被震到了,轻轻咳了咳,将何素馨先拉了回来。
“我想夫人是因为对珠宝还不了解才会有这样的担忧和误区。”
第二百四十章:别担心,有以桥在
“我倒觉得这个问题很好解决。”左以桥道,他看了一眼谷瓷,“无论是学校还是公司,我都希望可以把人留下来,既然夫人的意见和我有些分歧,那么我提出一个方案您看可不可行?”
左以桥这种带着些暧昧的模棱两可的话几乎已经让谷瓷要自爆了,他屁股在凳子上暗暗的扭来扭去,一张脸也像调色盘一样不停的变化。
而就在此时,远处的杜娜忽然对他招了招手。
谷瓷张大嘴巴无声的“啊?”了一下,杜娜笑了笑,用口型示意他过去。
谷瓷一下子从原位站了起来,把正在说话的两人吓了一跳。
何素馨奇怪的看着他,就听谷瓷结巴道,“我……我,我去那里一下。”他指指杜娜。
何素馨回头,就见一位清丽优雅的欧洲贵妇对着自己点头微笑。
“这位是?”她问谷瓷。
左以桥抢白道,“是我母亲。和我一起过来喝咖啡的,她也认识谷瓷,不巧今天下午就要离开回瑞士了,所以大概想让谷瓷过去告个别。”
情况比何素馨预想的要复杂很多,她以为谷瓷在这里最多认识一些狐朋狗友,平时为了所谓的不切实际的理想困顿度日,却不知道谷瓷的交际生活竟然这么广泛了,而且对象竟然都不普通的样子。
“那谷瓷就去打个招呼吧。”何素馨有点茫然的说。
谷瓷像是如蒙大赦,巴不得快点离开这个诡异的氛围,但是走前还是非常不放心的瞄了瞄左以桥。左以桥回了他个“交给我”的眼神。
谷瓷心脏一停。
谷瓷走后,何素馨继续皱眉,即便心里有些不痛快,但是她现在已经知道对方这种级数不是自己可以对付的了,他句句戳在自己的担心上,自己不由得只能跟着他的思路走。
“想要改变一个人根深蒂固的想法,我觉得最重要的就是了解他在想什么。”左以桥看着远处谷瓷的背影,“如果您不够了解谷瓷,是没办法达成您想要的。”
何素馨刚要反驳,他是我儿子,我怎么会不了解他,但是左以桥又道,“首先您就不懂珠宝,您不明白这究竟是什么东西会如此的吸引着他,以至于短期之内就让他改变了一直以来顺遂的想法,甚至反复的违逆你们,原因是什么您就不好奇吗?”
何素馨的确好奇。
“如果我是您,我就会要摸清楚对方的心理才会采用相应的对策,最起码应该知己知彼吧,否则您一味的只是劝诫到最后引起的只会是谷瓷的反感,我觉得您能对他说的话差不多都已经说完了吧。”
何素馨的着急已经一点不剩的落在了左以桥的眼里,而她这样的心态其实是非常好利用的。
“你……不是想把谷瓷留下来吗?”何素馨不明白他现在这样仿佛帮着自己的说法是为什么。
“虽然是这样,但是如果您这位母亲这边有异议的话,一定会对谷瓷产生影响的,要是干扰到他的工作和学习,乃至出了什么差错的话,我把人留下也没什么意义了。”
这番话说得何素馨放了点心,看来她还是有机会的。
“左先生刚才说得方案是什么?”
左以桥笑了。
看着频频回头担心张望的谷瓷,杜娜道,“别担心,有以桥在,他会尽力说服你母亲的。”
谷瓷鼓起嘴巴,“我知道妈妈的为难,但是我真的没办法放弃珠宝,那些商业管理我学不会。”
“嗯,我知道。”杜娜摸摸他的头。
“夫人您要走了吗?”谷瓷看见一边的行李,又想到左以桥刚才的话。
“是啊,这种大城市我还是住不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