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翔,你怎么在这?”
他浑身抖动了一下,我不由停顿脚步,难到吓到他了?我俯下身摸摸他的头,捧起他的脸想给他个歉意的吻时,抬起脸的刹那间,我又吃了一惊,他居然满脸泪水,当看到我诧异的表情时,他忙扭开头用手背抹抹眼睛,我紧张地蹲下来问他:“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翔,你快告诉我,是不是公司又出什么事了?”
“没有,没有。”
“那你为什么难过,为什么要哭?快告诉我。”
他这个样子真是让我很心急,我将他搂进自己怀里,心疼的边抚摸着他的黑发边说:“翔,有什么事不要瞒着我,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不要怕,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没有,真的没有。”
可他抓着我衣裳的手却不住地在抖,我隐隐地感到他与戴鹏飞之间的不寻常,难道他们有什么事瞒着我吗?
“世海,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疑惑中,他突然从我怀里抬起头来,长睫毛上还挂着点点泪珠,他万分紧张地揪着我的衣领,“不管我曾犯过什么样的错,你都要原谅我,好不好?”
“你在说什么?”
我苦笑着拍拍他的脸,还有谁会比我犯下的罪过更不可饶恕,我吻了吻他冰冷的唇,用大衣把他包裹进我怀里,“你不会的,你那么高贵,那么纯真,不可能会犯下什么错。”
“我是说,是说如果……”
“没有如果,我相信你永远不会犯下什么过错,就算有,也值得我原谅。”
他怔怔地望着我好一会,欲哭无泪的双眼里泪光闪烁,他垂下头,哽咽着埋进我胸膛里,“世海,不管我做错什么,你一定原谅我……”
不明白他为什么总是问这个费解的问题,难得与他相逢的我并不想去深究,此时此刻,我只想好好抱着他,清冷的河风吹过我们的风衣,张扬的衣角在我和他周围飘荡飞舞,舒服地闭上眼,我平静地享受着这个深夜的重归之爱。
……
三天后,我在办公室接到戴鹏飞的电话。
“海,不是说了叫你今天来找我的吗?我在公寓等你。”
“可我现在没空,要不改个时间。”我边夹着手机边审批文件。
他在那头很轻地嗤笑,“海,听话,你没有我是熬不过今天的,我会一直在家里等你。”
挂了电话,我看着手机愣了半响,虽然心里有点疑惑不解,但繁忙的工作让我没时间去思考他的话。
晚上八点,我还在办公室伏案工作,离开华盛后公司里的一切大小事务都运行的不太理想,我想尽快整顿完善,重新将华盛提上新的轨道,按了按发涨的额头,我疲惫地靠在皮椅上闭目养神,或许是太长时间没有工作,几乎不再出现的头痛这时又不合时宜的冒了出来,用食指重重顶着额角,我拼命想压抑下这股钻心的疼痛,可疼痛就像半年前一样似千万个细小的虫子慢慢地噬咬着我的头部,就连四肢都开始产生阵痛入骨的麻痹感。
“世海,你吃饭了吧,我们一起去吃吧。”
听见翔的声音时,我已经顺着皮椅滑到了地面上,他震惊的脸庞倒立在我眼前。
“世海,你怎么了?!要不要去医院?”
我抓着他的衣角,用尽力气地说:“送我到戴鹏飞那里,快点。”
二十分钟后,翔开车送我到戴鹏飞住所,一路上翔并没有问什么,但从他拧紧眉头的表情来看,他肯定是又担忧又不解,甚至还有点小小的不甘。可我没时间跟他解释,我只是隐隐地觉得,戴鹏飞在三天前聚餐时说的话,肯定是不可告人的原因。
“谢谢你把他送来了,还好,时间还足够,那么蓝少,你请回吧,我要帮他治疗,大概要很长时间,你就不要在这里等了,有什么事我会通知你。”
戴鹏飞不客气地从翔肩上拉下我,双手撑着周身无力的我,微笑着对翔说。
“那,戴医生……如果……”
“你放心,世海在我手上比在你手上安全多了,没有什么如果,你回去吧。”
翔恋恋不舍地看了我一眼,我有气无力到已经说不出什么话,就连想拉他一下手都做不到,他犹豫地抿了抿唇,最终离开了。
又是重复以往的注射,当针水流进血管里后,我绷紧的周身顿时松懈下来,所有的疼痛像潮水般渐渐退去,长吁一口气,失重般歪倒在沙发上,戴鹏飞坐在我身边,让虚脱的我靠着他的肩膀,手掌充满爱怜地抚摸着我的额头,温柔地问:“海,好点了吗?”
“你告诉我,我到底是什么病?”
我没有看他,而是沉沉地注视着桌上的注射器,“那个东西,是不是毒品?”
他半天没有回话,过了许久,摘下眼镜,单手搂抱住我,“海,我不能再把你让给蓝天翔,他不配!”
第九十七章
听完他的话,我感到手臂上的青筋都要连爆跳起来,可现在的我根本没有咆哮的力气,喘息了一下,我挪开他怀里,靠在沙发上盯着他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到底是什么病?”
他哼笑一声,摘下眼镜用手抚着额头,好半天,才喃啁回道:“你根本就没有病,这一切都是假的。”
“戴鹏飞!你他妈说的是真话吗?!”
再也控制不了内心狂跳的愤怒,我顺手抄起桌旁的一个烟灰缸向他扔去,他很快闪开,烟灰缸砸碎在地上,他似乎早就料到了我的反应,慢慢回过头,眼神里有着嘲讽的意味,“你不用恨我,这个主意也不是我一个人想出来,你知道是谁要我这么做的吗?”
“是谁?妮子?小忻?”
他苦笑着摇摇头,“海,你再怎么样也不会猜到是他吧,你严世海最爱的人,竟是想致你于死地的人。”
“你说慌!不可能是他!”
“怎么不可能,你杀了他母亲和蓝其,他早就知道了,早就恨死了你,你以为他心甘情愿地待在你的身边,你太傻了,蓝天翔在他母亲死后就来找过我,他知道我们家曾经被蓝家逐出,所以用华盛的股份为赌注让我配合他演一出戏,为了让你彻底相信他爱你,他陪在你身边近一年没动手。”
“而柳依依,他是真的想过靠跟这个女人结婚来摆脱你的束缚,却没想到被你伤成那样,就在医院治疗时,他跟我说要马上对你下手,事情就是这样,本来他是想在医院通过不断地化疗让你死去,可是我舍不得你,在用药上做了手脚,所以你还能活到现在,而最后的结果也是我没想到的,你居然想杀了蓝天翔,但又按救护铃引来护士。”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温厚的手掌盖在我头上,探前看着我,“海,这就是整个事情的真相,他想杀了你,而你,不能再爱他了,到我身边来,只有我才是最适合你的港湾,我可以给你个安心的生活,离开他吧。”
我周身都在发抖,不是因为屋内冰冷的空气,也不是因为药物的作用,而是,我真的害怕了,我第一次感到一种近似绝望的惶恐,是那种与地狱近距离触摸的恐惧感,绝望,没有救赎,而唯一的希望却是一个天大的慌言。
“不会的,他爱我,他已经原谅我了,他不会这样对我的。”
在心底重复着一千遍翔温柔痴情的眼光,我抱着头痛苦地蜷缩在沙发角落,“就算这样我都爱他,就算他想杀死我我也一样爱他,没关系,我可以原谅他的所有,没关系的。”
“海,如果这样你都能原谅他,那么,你能原谅他在监狱里叫人把你妈妈打瘫痪的事吗?”
一语惊起千层浪,我猛地抬起头,“你说什么?他对我妈妈做了什么?”
“他为了报复你的杀母之仇,不但想致你于死地,而且,还收买了监狱的人将你正在服刑的母亲打成瘫痪,我问你,这样都能原谅他吗?”
戴鹏飞深深地望着我,我愣怔着半天都没法回应他,翔是这种人吗,他不是高贵纯真的小王子吗?他怎么会像从前的我一样做这些见不得人的事?
心,正在以慢镜头的速度在往下坠落,撑着沉重的身体来到阳台,注视着黑暗中的城市,我被冬夜里的冷风一遍一遍地吹着,头垂下埋在双臂间,我看到大颗大颗的泪珠正掉落在地面上,憋在喉咙里的声音让人胸口发痛,我闭上眼,抓紧栏杆猛地抬起头,对着无尽黑暗的城市发出撕心裂肺的怒吼:“啊——!啊——!”
一双手背后环抱住我,戴鹏飞的气息在耳际散开,“不要难过,海,还有我,离开他到我身边来,我会好好照顾你。”
“不要!我谁都不要!”
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生存的爱情已经死掉了,它跟着那个他如同眼角跌落下黑暗的泪珠,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我捂着双眼,在冷风中发出恐怖的笑声,“哈哈哈……”
“海,你听我说,只要离开他就好了,我们明天就离开这座城市,我们一起走。”
离开他?我放下手,眼睛被风吹的刺骨的疼,五年前我曾经也离开过他,带着仇恨离他远去,五年后,我又将带着仇恨再次选择同一条路离开,我想不明白我跟他之间到底做了什么孽,总是逃不掉宿命的安排,如果,恨你跟爱你都是不得不并存的感情,那么,我该拿什么来原谅你,又该拿什么来拯救我自己?
凌晨六点,我走在雾气茫茫的街头,空寂的道路一眼望不到头,一粒粒的雪粒打在柏油路上,融化,变成水渍,站在路的中间,视线里的世界只留下混沌不清的雪白,吸了吸鼻子,抓紧手里的电话再看一眼那个号码,十分钟前,我给翔打了个电话,我约他在海边见面,那个海边,正是敏浩投海的海边。
“先生,要不要算一卦?”
寒风凌厉的冬日清晨,竟然还有一个讨生活半吊子算命先生向我揽生意,他缩在街角,面前摆着一张易经的图纸,布满苍桑的脸上沟壑密布,他挂着讨好的笑,搓搓冻的发红的手,“先生,就当帮衬一下啦,来,我来给你算一算。”
说不清为什么,我蹲了下来,机械地伸出手,他像模像样地看起我的手掌,皱起眉头,半天没说一句话,我冷冷地笑了笑,抽回手,掏出皮夹丢给他几张票子,刚走出两步,他在背后叫起来,“先生,你等一下”
回头,他哆哆嗦嗦地佝着背在风雪中立着,向我伸出一只手,我疑惑地接过来,是一张签纸。
“先生,你……慢走。”
他陪着笑缓缓坐下,我捏着签纸转身边走边打开,签纸上只有八个字:情深不寿,爱重成仇。
情深不寿,爱重成仇!
下一秒,签纸在手心里即刻揉成了团,我咬紧嘴唇快步在街道上奔跑起来,雪花和着风声在耳边呼呼划过,一路不要命似的狂奔,最终双腿脱力般跌跪在雪地上,抱着头抵在雪堆里,我听见自己发出如同绝望野兽般低沉深重的悲鸣声。
翔,这就是命运给我们的判决。
海边风声呼啸,阴沉的天空下,曾经蔚蓝的浪潮此时却像末日的世界般晦暗,我到的时候,已经看到了他的车停靠在路边,估计是看到我来了,他立马打开车门跳下车,穿着长大衣的他迎风快步走到我面前。
“世海,你没事了,太好了,我们回家。”
他激动地抱紧我,像从前一样将脸埋进我怀里,过了一会,见我没反应,疑惑地从怀里抬起头。
“我问你两件事,从现在开始,你要诚实的回答我。”
十二年的爱情,我曾经用生命,用所有,用慌言,用尽一切手段来想办法得到你。
我没对你百分之一百的坦诚,可我却能保证百分之两百三百一千一万的来爱你。
今天,就让我们最后一次敝开心扉对彼此说句实话吧。
第九十八章
风雪交加的海岸线在眼前无限延长,就像一条没有尽头的路,他站在临海的石崖边上,看着对面的男人,昨晚从戴鹏飞家出来后,他一直舍不得走,他不知道戴鹏飞对世海做了什么,难道一场虚假的病痛还有后遗症吗?
世海凌晨打来电话,约他到海边见面,来到这个石崖边时,他心里慌乱的就像海里惊心动魄的骇浪,而现在,他要问自己两件事?
“第一件,我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
终于问到这个问题上,他稍稍平复下呼吸,插进大衣口袋的手心早已是一手的汗。
“那个病,是……可能是误症吧。”
他知道不可能瞒得下去,什么装聋扮傻的招数在男人面前根本用不上,这个借口是他唯一能想到给自己脱身的理由。
“误症?呵,蓝天翔,你到现在还不能对我说句实话吗?那好,我再问你第二件事,我妈妈,在监狱服刑的期间,你是不是叫人把她打成了瘫痪,是不是?!”
他捂住脸垂下了头,说不出一句话,而对面的男人却不肯放过他,一把扯开他的手,捧起他脸让他不得不仰视着愤怒到几乎冒火的男人,“你告诉我实话,蓝天翔,你今天必须对我说实话,你说啊!”
他咬紧了嘴唇,害怕一旦被人撕开了嘴巴,那些真相实言就会争相涌出口中,而真相实言,却是他们之间最不能说出的恶灵。
“你不说是吧,那好,我来替你说。”
严世海推开他,退开三步远,定定地看着他说:“你知道我杀了你妈妈和蓝其后就开始想方设法的报复我,我莫名其妙的病就是你策划一年之久的计谋,而我妈妈也因此遭到了你的报复,你用钱收卖了几个小混混买通了狱警把我妈妈带出监狱实施爆打,导致她终身瘫痪,这一切都是因为想报复我,对吧。”
他抖动的唇角,不知道该对这个男人说些什么,严世海惨然一笑,踏前一步,手抚上他冰冷的脸庞,悲哀地低低地问:“蓝天翔,你恨我,对我和我妈妈做的这些事我都可以原谅你,真的,我可以原谅你,但是我要问你最后一句话,这十二年来,你有没有一天爱过我?”
海风吹乱了男人的发,几捋刘海下男人的眼神深湛又阴冷,他深吸了口气,坦然地对着男人说:“没有!”
“在过去的十二年里我没有爱过你,我恨你,讨厌你,从高中开始你就一直缠着我,你让我害怕,惶恐,你总是强硬的占有我,束缚我,无论我怎么想尽办法都没法逃离你,我不要你给我换肾,可你偏偏又自己跑来,我不想欠你的人情,只能对你好点,你奶奶的死是我没想到的,我对你有愧疚,有同情,但是没有爱情!”
“你总是阴魂不散的出现在我身边,左右着我的生活,你让我没了依靠,什么都没有了,我不得不靠着你,不得不说爱你,可我不甘心!”
到了最后关头,他也顾不得那么多,撕开长达十二年的伪装,让真实的自己完全暴露在对方眼前。
“我妈妈和蓝其是我在世上最爱的亲人,你杀了他们,我当时真恨不得将你一刀捅死,可我没有这样做,我要让你尝尝亲人受苦的折磨,我要用你的残忍来回报你自己,我想过要跟柳依依结婚,靠柳市长的后台来摆脱你的控制,可没想到你竟然那样残忍的对我,你说的没错,这两件事都是我干的,因为我恨你,可是,最后一句话,我要告诉你……”
他上气不接下气的咽着喉咙,破堤而出的泪水纵横交错的流在脸上,唇角因为过度激动和悲伤战栗般抖动着,上前一步,用尽全力抓紧男人的衣角,“这十二年来,我没有爱过你,但是,在你离开医院后的那些天,我发现我爱上了你,世海,我们能不能再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