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过一天是一天,我离开后,给你倒水的人可以是千千万万个,可再也不会是我”,尽量装做无所谓地耸耸肩,从保温瓶里倒出一杯水递给他,我像从前一样调侃道:“说不定这将是我最后一次为你服务,我最亲爱的弟弟”
手指一点点地抚摸着他的脸颊,我真想好好把他刻在我眼睛里。
“翔,你说,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死了,你会不会陪我一起走”,我深深地看着他问。
他身体一僵,明显错愕了几秒,趁他没回答时,我抢先笑着拍拍他的脸,“开玩笑的啦,我怎么舍得你死”
“世海,你要对自己有信心,我们一起想办法”,他握住我的手坚定地说道。
我已经想到办法了,就是……一起走。
没多久,喝了水的他开始有些困乏,身体软软地躺倒在床上,眼睛努力地想挣开,但最终还是缓缓地闭上了,我的心跳的飞快,握着杯子的手不停地在抖动着,疲软的双腿像灌了铅般沉重不堪,最终,我支撑不住陡地跪倒在床前。
“翔,翔……”
他不会应我了,药的份量足够在半个小时里杀死他。
尽管早就昐着这天的到来,可现在的我慌乱地手足无措,“翔,翔,你醒醒啊”
一种极大的绝望和恐慌席卷着我全身,我抓着他的手,冰冷入骨的感觉让我浑身发抖,“翔,翔!”
用力拍打着他的脸,我听见自己带着哭腔的声音,“你醒醒啊,你快醒醒!”
“对不起,我不想这样,翔!你快醒醒,对不起,我并不想伤害你”
他越来越苍白的脸几乎看不到半点苏醒的迹象,我抓着床单想站起来,双腿忽然脱力般栽倒在地上,艰难地撑起身子后,我挣扎着按下那个求救铃,不一会,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怎么了,严先生?”
“别管我,救救他,赶快叫医生救救他!”
在一片忙乱中,我怯然地悄悄退到最角落,捂着快要跳出胸口的心脏急促地喘着气,眼睛死死盯着那个床上紧闭双眼的人,双手颤巍巍地捂着嘴,用自己才听见的声音祷告着:一定要救活他,一定要救活他。
没法再多想什么,哆哆嗦嗦地抓着几件衣服塞进行李包里,我快速离开了病房。
一路跌跌撞撞地冲出医院大门,我不知道跑了多久才跪倒在路边,街上车流如织,雨水淋在我的头上,脸上,我恍恍惚惚地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他应该得救了吧,我苦笑着跪俯在地上,拳头重重捶向地面,翔,我终于放过你了,也放过了我自己。
回头遥望着远处的医院大楼,泪水灼热地流淌在脸上,我默默凝望着灯光灿烂的大楼,在心里念着:我爱他,我爱他……
我爱他,轰轰烈烈最疯狂
我的梦狠狠碎过却不会忘
曾为他相信明天就是未来
情节有多坏,都不肯醒来
我爱他,跌跌撞撞到绝望
我的心深深伤过却不会忘
我和他不再属于这个地方
最初的天堂,最终的荒唐
如果还有遗憾又怎么样呢
伤了痛了懂了就能好了吗
曾经依靠彼此的肩膀
如今各自在人海流浪
……
PS:此歌词摘自叮当的<我爱他>第八十六章
严世海终于走了。
他一个人坐在病床上,几个小时的急救把他从死亡路上拉了回来。
“世海,世海……”
屋里空荡荡地回响着自己的呼唤,蓝天翔怔怔地四周望了望。那个男人终于不在了,他真的彻底消失在自己世界里?
仿佛还不能相信般,他下了床惶然地又叫了两声:“世海!严世海!”
无法确定自己的直觉,他拉开门站在凌晨寂静的走廊上张望,“哥哥!你在哪?”
“蓝少,你是找严先生吗?”
一个护士闻声跑过来,语气焦急地回道:“我们也在找他,他不知道去哪里了,现在戴医生大发雷霆,发动全院的保安和护士都去找他,你知道他会去哪吗?”
他愣了愣,机械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得不到答案的护士叹口气,“唉,那我先去做事了,你注意休息啊。”
他默默回到病房里,低着头站了一会,喉咙里慢慢地迸发出一阵低低地笑声。
“呵呵呵,你终于走了,我终于可以摆脱你了,严世海,你终于可以从我面前消失了。”
诡异的笑声从低到高,他笑得肩膀一阵一阵地抖动,真是谢天谢地,那个恶魔哥哥终于离开了自己,再也不用看他的脸色生活,再也不用担心被他压制住,他走了,带着绝症离开了。
绝症?对!那个恶魔一直以为自己有绝症,可能没多久就会在外面死掉吧,也好,就让他死在外面,不用自己动手,他会慢慢死在外面。
想到这里,蓝天翔又忍不住笑了两声,一滴水线划过下巴,他抹了抹,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眼泪,不可能,他怎么会再为那个恶魔一样的男人流眼泪,明明发过誓只要陪他演完这最后一出戏,就再也不会为他流多一滴泪。
像是要戳穿内心的慌言,脸上泪水越流越多,他手急地不停去抹,该死!为什么越抹越多,恼怒地狠狠抓过件衣物用劲擦了又擦,蓦然间,他发现手里的衣服竟是那个男人的,举目四周望望,原来自己住了他的病房。
“去死吧混蛋!”
外衣甩到几米外,发泄过后的他,目光呆呆地注视着地上那件深蓝色的外套,那是男人最喜欢穿得一件风衣,他经常穿着它从背后抱着自己,握住自己的手放进深深地口袋里,然后吻着自己的耳垂说:“翔,我爱你。”
谁要你的爱!你这个变态恶魔!
他捂住嘴,将喉咙的泣声硬吞了回去,有什么好伤心的,这不是最想要的结果吗,尽管没有亲眼看着他死去,但是,现在不是也差不多吗?
“翔,我爱你,我最爱你了。”
恶魔哥哥的声音还不停地在耳边回响,他烦躁地捂上耳朵,强迫自己不想再去想那个可恶的男人。
“蓝少!”
焦头烂额地戴鹏飞冲了进来,“你看到世海了吗?他突然离开医院,家里和公司都没有消息,你知道他会去哪里?”
“不知道。”
他冷漠地回道,脸上的表情如同挂满冰霜般寒冷。
“蓝少,你还是想办法去找找他吧,他的身体撑不了多久。”
“呵呵呵!”
突兀的笑声陡然升起,戴鹏飞不解地看着这个仰头轻笑的男子,他笑了一阵,缓缓坐在病床上,靠着床栏,不屑地扬起唇角:“他死在外面不是更好吗?”
“你……你什么意思?”
蓝天翔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戴医生,这出戏还是你想出来的,你不会忘了吧,让他以为自己得了绝症,然后在不断的化疗中慢慢折磨死他,这个办法可是你的高招啊!”
被一语道破的戴鹏飞面色难堪地背过身,沉默了一会,闷闷地回道:“我没想过让他死在外面,我从来没想过让他真的去死。”
“那是你的想法,我们商量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你答应帮我报杀母之仇,好好折磨那恶棍,而我也同意给你戴家重新持有蓝家的股份,不过这家伙现在跑了,真是够恶毒,居然在死前还想拉我下地狱,我想他应该是害怕东窗事发才跑路了吧。”
戴鹏飞沉默了一会,回道:“他是主动按了求救铃,护士来了才离开的。”
“不管怎么说,他想杀死我这总是事实吧!是他给喝我下了药的水,他想杀死我这个事实再怎么也没法掩盖吧。”
或许是过于激动,蓝天翔竟然又有种想哭的感觉。
“因为他舍不得你,他害怕孤单,蓝少,他是太爱你了才这样做。”
骗人!谁要那个恶魔的爱!
戴鹏飞回头默默看了他一眼,说:“我问你一句话,你有爱过严世海吗?是真心实意地爱他,有没有?”
当然是没有,从高中到大学都是强迫的爱,他不爱这个男人,完全是这个男人一直在强迫自己,就算他是自己的哥哥,就算曾经他为自己献过一个肾,就算曾经在夜里有为他哭泣过,心疼过,担心过,可是,那不是爱,绝不是!
“没有,我没有爱过他。”
手指紧紧抓着床单,不想被戴鹏飞看到自己的窘样,他特意别过脸说这些话。
“没有就好,那我放心了。”
门干脆利落地关上了,病房里陡地静寂无声,他颓然地垂下头,视线范围里,他看见那件熟悉的深蓝色风衣静静地躺在地上,说不清为什么,他走过去蹲下捡起这件衣服,鼻尖嗅到一丝淡淡的烟草味,突然间,他好想再闻闻这股味道,手不受控制地抓着衣服放近脸前,是他的味道,熟悉的,幽幽地烟草味道。
记忆里,他一直被这股烟草味包围着,不管白天还是黑夜,难以驱散的烟草气息总是缠绕在他身边。
“该死的哥哥!该死的严世海!”
明明想甩掉那个男人的自己,现在却捧着他的衣服不停地啜泣,真是没用!
一个念头跑出来:他会去哪里?公司没有,家里没有,那他会去哪里?想杀了自己却在最后关头反悔了,这个男人会跑到哪里去躲藏?
他知道这些事情不该自己去想,可他还是忍不住想知道男人到底去了哪里?
“严总没有跟我们联系过,现在青堂的弟兄都很着急地到处在找他。”
蓝天翔听着手机那边阿坤焦急地声音,“如果找到了,就告诉我一声。”
放下电话后,他发现自己的手酸软无力,从医院回到河畔别墅,他每天都在等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消息,可就是没有他想听的话,他悲哀地发现,自己到现在都没办法挣脱那个男人的束缚,男人在这房子里的一切都完好无缺的存在着。
其实他可以扔掉男人所有的一切,可是当他打开衣柜时,那一排排紧密挨着已经分不出彼此的衣服让他不知从何下手,手碰过的每一件衣物都有属于男人的回忆,只要触过就能让他想起男人的拥抱,那种令人窒息到死的拥抱。
“一定要找到他,就算是死在街头,也一定要找到他。”
他抱着男人的衣服坐在地上,怔怔地自言自语。
第八十七章
已经多久没有这样睡过觉了,几天以来的头痛像如影相随的影子一样煎熬着自己,好在昨晚稍稍平复了一阵子,结果就一觉睡到了傍晚。
房间里的腐湿味沉重刺鼻,摸着发涨的头,强撑着坐起来,拖着疲软的双腿走进小小的厨房里,随手抓了个破损的杯子接在水龙头下装满水,一咕咙喝了下去,喘了喘气,周身无力地靠在污渍斑斑的墙上,铁窗外,发黄的旧路灯在暮色中幽幽地泛着光。
他现在在干什么呢?会找我吗?会想我吗?会恨我吗?
不敢再想下去,我已经感受到心底的伤口在发炎化脓,我根本不敢念出那个名字,也不敢想那张脸,可是,只要在黑暗中我就不可自制的看到那个人的影子,躲在这个偏僻的贫民区里几天以来,既使在忍受着钻心入骨的头痛,我都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那个小王子,想得要命时,就用头一遍遍地磕着粗糙的水泥地板,用更痛的痛苦阻碍自己无法思考任何东西,只有这样才能不去想他。
我知道我不可能再去见他,我只能躲在这个潮湿发霉的角落里像个罪犯一样等着死去。
“翔,翔……”
终于还是控制不住心底的思念,对着虚空的黑暗,蜷缩在地上的我叫出了他的名字。
就是慢慢等死也得一天一天的过,我出来时没带多少钱,身上的现金只够租个最便宜的平房,为了生活,我不得不选择出外打工,由于没有任何证件,我只能做最低最苦的工种,而我的身体又不能从事体力太重的活,结果找了好几天才找到一家小小的饭店做服务生。
“喂,阿海,收工吃饭啦。”
几个穿的脏兮兮地服务生招呼我到张台上一起吃饭。
“哎,阿海,你哪里人啊,看你做事挺麻利的。”
问话的是这间店老板,说是老板,其实也就是个开个大排档的外乡人,约四十多岁,到底是见过世面,从我站在他面前那刻开始,他就疑惑地打量我全身干净简洁又低调的名牌衣服,犹疑了很久才决定录用我。
“我不是本地人。”嚼着嘴里的白菜叶,简明扼要的回应道。
“哎,你们看,那是华盛的总裁啊,好帅的年轻人。”
桌上的旧电视里正播着本地新闻,镜头正好打在出席剪彩典礼的蓝天翔身上,做为本地知名企业的华盛集团又涉足了新的电子产业领域,而他现在正在新分公司的开业典礼上,剪裁得体的浅米色西服构勒出纤瘦修长的身形,秀气到可以用漂亮来形容的五官上荡漾着浅浅地笑意,他无疑是最讨媒体喜欢的对象,所有镜头都对准了他一人。
“哇靠,这总裁还真他妈的漂亮!啧啧。”
缓缓嚼着糙硬的米饭,我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里那个优雅俊美的男子,他的笑容一如既往地淡薄又遥远,他活的很好,没有我的他依旧是神采奕奕万人曙目的小王子,可有谁会知道,他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他曾经只属于我一个人,光洁饱满的额头、淡色的唇、完美的下巴,还有身上每寸肌肤都曾经被我如饥似渴的噬吻着。
我想念的、痴痴的看着电视机里的他,连手中的饭碗都放下了。
“哎,阿海,你看呆啦,哈哈,看呆了也没用,人家跟我们可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啊。”
苦涩又泛上胸口,我当然知道,所以我对他没有什么盼望了。
“老板,我先回去。”
一个人走在破旧窄小的平民街头,寂静的街道里只听见自己走路的鞋子声,走到楼下时,一个高长的影子随着灯光延伸到我脚前,我蓦然抬头,几乎同时,他叫出了我名字。
“严世海!”
我无奈地望着他,这个尽心尽责的医生还真是够可以,这样都能找到我,不得不佩服他愚蠢的执着。
“跟我回去!”
他不容反驳的冲过来拽住我,眼镜片后的目光像要将我熔化般炽热。
“你干什么,戴医生,我既然都快要死了就不要再浪费时间在医院里。”
“那你为什么要一个人躲在这种破地方?”
我苦笑着扭开脸,“戴医生,你不会不知道我对翔做的事吧,我不能回去。”
“为什么?”
“因为我不能看到他,我怕我会再次伤害他,我就要死了,可我舍不得他,我想带他走!”
只要一说到他的事,我就心痛到无法正常说话,深深吸了口冷气,我看着昏暗的灯光,说:“但是,我知道我不能这么做,所以你就放过我,让我一个人在这种地方慢慢死掉好了。”
“不行!海,你跟我走,待在这里只会让你的病情恶化的更厉害,你不回医院也没问题,那就去我那里,我会好好照顾你。”
他的手伸过来扶着我的肩膀,正正地盯着我的眼睛说:“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陪你到最后。”
“可我不会爱你。”我冷冷地回望他。
“我知道。”
他微扬起唇角,“我不会强迫你,我只是想照顾你而已,没什么别的意思。”
就算这样我也不想受他的恩惠,冷漠地一把推开他,绕过他走向旁边的平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