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怎么又想到何以了……

许哲站在昏暗的节能灯下有了片刻的恍惚，只是一个连面都没有见过的买家，不过是没有再在自己店里买衣服，凭什么那么惦记他啊。

“我洗好了。”阿逸擦了擦了自己额头冒出来的汗水，带着许哲出了厨房，“我去冲个凉你不介意吧。”

“不会不会，你自便你自便。”许哲连连摆手，带着尴尬的笑意。

阿逸似乎在与许哲擦肩的时候叹了口气，他走到沙发前面弯下腰，拿起放在茶几上的遥控器开了电视，换到了付费频道。

“你要看什么频道自己换，我先去洗澡了。”

“好。”

于是就有了许哲一个人干坐着，盯着无聊电视节目看的场景。

当初是为什么要留下来啊，明明和别人相处太长时间就会浑身不自在的，这是在自虐吗？一定是这样没错吧！许哲端端正正地坐着，放在两旁的手却拽住自己的裤身，越来越紧越来越紧。

“啊！”脸颊上突然出现的刺骨的凉意让许哲吓了一跳，身体条件反射地就往旁边躲。

用冰啤酒冰许哲脸颊的阿逸没想到对方会是这个反应，歪着头，浅浅地笑了一下，用来表示他心情很好。弯腰将另一罐放在许哲面前的茶几上，他赤着脚踩上了沙发。

阿逸开了易拉罐，白花花的啤酒花冒了出来，他飨足地吸了一口，微眯着眼睛似乎在回味。

“这个衣服？”许哲倒是一眼认出了自家的商品。

阿逸侧过头看了看许哲，又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衣服，恍然大悟，他说：“很好看吧？”

虽然不是很愿意承认，但是……许哲点了点头，轻轻的“嗯”了一声，得到回复的阿逸看起来心情很好，连棉布的线条都柔和了很多。

“估计，何以也能穿出这样子来。”看着此刻盯着电视里《动物世界》挪不开眼的阿逸，许哲喃喃自语道。

“嗯？”听到声音侧过身的阿逸歪着头，给出了一个字的回应。

许哲连连摆手，僵笑着说道：“没有没有，你听错了。”

“何以？”阿逸重复道。

许哲：“……”这就是自己挖坑自己跳吗？

许哲用食指轻轻挠了挠自己的脸颊，那里还残留着原先冰箱里拿出的啤酒的寒意，他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了笑：“是我的一个买家，人很好，性格也很好，还蛮谈得来的。”

“啊……”

“但是最近不知道为什么，不来店里了，往往也总是不在线，即使店里上新了也联系不到他，所以……”发觉自己讲了太多的许哲连忙闭了嘴，“对不起，我讲的太多了。”

“如果是买家的话，你应该有对方的联系方式吧。”把易拉罐放在耳边轻轻摇了摇，听听声音之后，阿逸又喝了一口。

“欸？”许哲睁大了眼睛。

“你没有想到吗？”

“那个……”其实我真的没有想到，但是……即使想到了也不会打吧，毕竟……

“你这样卖东西真的不会亏死吗？”

“那还真是对不住啊。”

“没有关系，反正我们是见面交易，我不会坑你的。”

“……”你确定主谓关系没有说反吗！

片尾曲响起，阿逸拿起遥控器换了个频道，客厅的灯已经关了，除了广告里演员用很有活力的声音说着很虚假的台词之外，没有其余的声响，房间显得很安静。电视机的光线不是很亮，印得阿逸的脸庞时明时暗，模糊不清，他在这个时候突然说道：“你是在……喜欢他吗？”

“欸？！”许哲又一次睁大了眼睛，“你你你……你不要乱说，他是男的！我怎么可能喜欢男的！”

阿逸奇怪地瞥了他一眼，并没有接话，许哲被看得不自在，连忙站了起来，欲盖弥彰地说：“已经很晚了，我也该回家了，那么，再见。”

也不等阿逸回话，径直就冲出了阿逸的家。

阿逸歪着头看了看放在茶几上没有被动过的啤酒，和放在冰箱里甚至还没有拿出来的西瓜，站了起来。

“叮咚——”突然想起的门铃让在黑暗中坐着的许哲回过神来，他匆忙地应了一句：“等等，马上就来。”

拉开灯，许哲开门一开，阿逸拿着半边西瓜和一罐啤酒站在自己门口。

“你的东西忘记拿了。”说着就把自己手里的东西往对方怀里送。

这根本就不是我的东西好不好！

许哲不好推拒只能收下，嘴里连连道谢，但是看模样也知道就这么突然和阿逸生疏了起来。阿逸倒是不觉有什么，伸出手拍了拍许哲的头，说道：“我明白了。”

许哲：“……”你又明白了什么啊我说……

06.眼泪掉下来

第二天，阿逸按照往常的工作时间穿着制服来许哲家收包裹。点着包裹的阿逸，脸上没有半点表情，许哲忐忑地站在一边看着他，呐呐地说道：“那个……昨天……”

阿逸抬起头来，眼中溢满同情，他看了看自己的手，然后拍了拍许哲的肩膀说：“没有关系，我懂的。”

许哲：“……”我就是想问你究竟懂了什么……

见许哲的表情有些勉强，阿逸虽然有些为难但是还是向他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手，歪着头说：“很干净哟～请相信我。”

谁特么关心你的手干不干净！我都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我没有洁癖，没有洁癖啊！你究竟要脑补到什么时候！

许哲觉得自己跟阿逸始终是沟通不能，就像是有一堵墙隔在两个人中间，明明说的是同一个话题，不知道为什么阿逸就是能把对话带偏到火星上去。

许哲无力地摆摆手，说道：“我相信你了……所以……”

阿逸还是维持着歪头的姿势，一言不发地看着独自纠结的许哲，等着他把这句话说完，但是许哲显然没有了说下去的心情，他抿了抿唇，笑了起来说道：“还是先忙工作吧。”

许哲帮阿逸把包裹送到楼下，揩了揩汗，说道：“阿逸，辛苦你了。”

“所以，你要请我吃饭吗？”阿逸把最后一件包裹也放上车，手放在车门把手上，歪着头问。

许哲：“……”你是从哪个字里听出了这样的意思？

许哲本来想说不是，但是看着阿逸期待（？）的目光，突然柔和了视线，点了点头，说道：“那你下班就来我家，嗯，我可以下面给你吃。”

“……这样啊。”阿逸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失望。

许哲：“……”你究竟是在失望些什么！

阿逸右手握拳轻击左手掌心，恍然道：“我知道有一家的手抓虾味道很棒，我们去那里吃吧。那我现在就去店里，很快就回来。”

也不等许哲拒绝，阿逸快手快脚地上了车，发动引擎绝尘而去。

特么谁让你自作主张说是要去吃什么手抓虾啊！我只说了在家下面给你吃啊！要不要那么不把自己当外人！站在汽车尾气中的许哲风化成渣，手握着拼都拼不回来的玻璃心默默望天内牛。

坐在电脑前的许哲咬着牙僵直着身体，听门铃的声音一声长过一声，就是不见断。对于许哲来说，那威慑力直逼催魂铃，他化妆自己正认真地看着店面的留言，回复买家的疑问，努力把在耳边回荡的铃声屏蔽在外。

“叮咚——”看到熟悉马甲的头像闪动起来，许哲欢欢喜喜地点开了对话框。

何以：你在家吗？

许哲：何以！！！你终于上线了！！！扑到～

何以：……

许哲：店铺有上新哟～看中了哪一件我给你免邮啊～

何以：你在不在家？

许哲：我在家～不对……你想干什么？！

何以：哦，那就没事了，就是确认一下你在不在家，我下了

许哲：！！！你不会又一消失就消失十几二十天吧！

何以：我一直都在啊

许哲：才没有！旺旺根本看不到你人！

何以：你是店家的话，应该有我的电话吧，你可以打电话给我的

许哲：……不敢打QAQ

过了几分钟，何以仍是没有给出答复，等许哲回答了一个买家的问题之后，何以的头像已经暗了下去，许哲呆坐在椅子上，盯着那个系统默认头像半天回不过神。

怎么办？好像……被对方讨厌了。许哲把键盘推到一边，整个人伏在电脑桌上，门铃声似乎停止了，这个房间像是一座巨大的坟墓，拉着许哲一路往下坠。

不管是以前也好，现在也好，总会有人不断地放弃自己。但是，成为那样的一个人，是自己的错吗？现在连门都不怎么敢出了，朋友亲人也不怎么联系了，这样的代价够沉重了吧，还想要怎么样啊你们！

“叮咚——”许哲听到旺旺的提示音，直起腰，甩了甩头。

不管怎么说，生意还是要做下去，要赚钱吃饭啊焚蛋！振作起来同所有卖萌的买家战斗到底！

何以：你包邮给我？

许哲：！！！QAQ……我还以为自己被嫌弃了，对！你买多少我都包邮给你！

何以：包邮你，给我？

许哲：……你是怎么得出这样的结论的啊我说

何以：我上门提货

许哲：？？？

何以：我在你家门前了

许哲：！！！

断了很久的门铃声又响了起来，许哲侧耳听着，心情更复杂了。门外要是阿逸的话还好，自己谎称不舒服或者什么的，骗过去就好了，要是是何以自己要怎么面对啊啊啊！！！一豆腐撞死会不会来的比较直接！

“许哲，你在家吗？开开门。”是阿逸的声音。

不知道为什么，在稍稍松了口气的同时，却也有点遗憾。为了避免阿逸会和何以碰上，许哲还是带着不情愿的情绪去开了门。

“你终于肯开门了。”阿逸的脸色不是很好看。

许哲扯着嘴角给了他一个笑容，尴尬地说道：“身体不是很舒服。”

阿逸伸手覆上了许哲的额头，另一只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皱着眉对比了半天，得出了“是你想多了”的结论。

是谁说不舒服就一定会发烧的啊我说！你真的是生活在二十一世纪吗！常识少成这样你爸妈真的放心你一个人出来吗！

许哲退了一步，避开了阿逸还没有收回去的手，侧身让开了一条通道，往自己屋里指了指问：“你要进来吗？”

“好。”

许哲：“……”我只是客气一下，你没有必要当真的……

“想要喝什么？我家只有茶和凉白开。”许哲收拾了放在茶几上的笔记本，“要是不想喝水的话，试试水果？”

阿逸摇了摇头，指了指他的笔记本，问道：“你有上新？”

“还没有，要过几天。”

“那你为什么说店铺有上新？”阿逸歪着头，用疑惑的语气问。

许哲轻轻挠着自己的颧骨，思考自己什么时候和阿逸说过自己店铺有上新，但是搜索了好几遍的结果都是——没有！

“你记错了吧，我没有和你说过我店铺有上新啊。”许哲把笔记本放了下来，坐到阿逸身边，轻笑着说道。

“就在刚刚，你不要否认。”

许哲：“……”从你进门开始，我们的对话里就没有出现过“我店铺上新了，有喜欢的可以和我说一声”这样的话！

“喏，证据。”阿逸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送到许哲的面前。

看到聊天记录的许哲震惊地瞪大了双眼，视线从手机的聊天记录移到了阿逸的脸上，他吞吞吐吐地说：“何……何以？！”

阿逸歪着头，有些苦恼地说：“对，嗯，需要再次自我介绍吗？”

许哲终于明白为什么那首神曲中会这么唱：知道真相的我眼泪掉下来……

特么是真的很想眼泪掉下来啊！

07.神一般的展开

对着在电风扇下各种光着膀子吃龙虾的糙老爷们儿，许哲除了想哭没有第二种情绪，人体蒸发出来的热气让许哲像是置身在桑拿房中，浑身都不自在。

特么当初是为什么听到阿逸说自己是何以就脑袋一热答应了出来吃饭啊！明明知道自己身份却不告知他的是对方的错好吗！那种“我是何以欸”的优越感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再等一下下，我会打包带回去的。”阿逸拉过许哲的手臂，把他圈到自己的身前，“人很多，你忍忍。”

“明明知道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还带我来，你是想要借机报复吗？”站在阿逸身前的许哲不自然地扭动了一下，嘴中抱怨道。

阿逸伸手揉了揉许哲的头发，说道：“这家的手抓虾很好吃，一般人我不告诉他。”

“那还真是……谢谢啊。”许哲没好气的回道。

“不用客气。”

许哲：“……”你真的不用每次都把这种明显是反语的句子当成赞美来听。

从服务员手中接过打包好的手抓虾，阿逸拍了拍许哲的肩膀，见许哲没有回应，阿逸歪头看站在自己面前低着头的许哲，他问道：“你怎么了？”

“不是很舒服。”许哲的声音很轻，看样子不像作假，“我们快点出去吧。”

拉着阿逸手臂的许哲连指尖在颤抖，阿逸意识到这次自己玩大发了，两人的姿势由许哲拉阿逸变成了阿逸护许哲，一路挡开有可能撞上来的人，直到能呼吸到新鲜点的空气，许哲苍白的脸色才好了点。

“洁癖成这个样子，不去看心理医生真的没有关系吗？”阿逸微蹙着眉头，用很担心的口吻说。

“都和你说了不是洁癖，你究竟要脑补到什么时候！”许哲甩开阿逸护住自己的那只手，用很大的声音说。

没想到许哲的反应会那么大，阿逸一时不知道接什么话，站在原地，被甩开的手还保持着僵硬的姿势抬着。许哲伸出一只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停了半晌才缓缓说了句：“对不起。”

“所以……还要一起吃手抓虾吗？”

许哲看着歪着头的阿逸无奈地笑了笑，摇摇头说：“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先回去吧。”

“你究竟在别扭什么？”阿逸在许哲转身走了两三步之后，终于正了正脸色，问道。许哲顿了顿脚步，却最终没有回头，还是朝着前面走。

阿逸懊恼地呼出一口气，快步上前直接拉过许哲的肩膀，往回家的方向拖着他走。

“你放手！”许哲用力甩着被阿逸牵制住的胳膊。

阿逸停下脚步但是没有松手，他只是面无表情地说：“这是在大街上，那么多人，你不想要他们都盯着你看吧？”

许哲像是想到了什么的样子，脸刷的一下变得惨白，一点血色都不剩，在盛夏的傍晚，显得非常的病态。他放弃了挣扎，仍由着阿逸拖着自己上出租车、下出租车、上楼、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