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丘林夫妇也没走,一来是调节家里的气氛,二来也是等着顾溪回来,看看他的情况怎么样。徐大爷和徐奶奶吃了饭后就坐在屋里等着,同样是等顾溪回来。等到快两点,外头传来汽车的声音,徐丘林和徐丘术赶紧起身往外走,李珍梅和郭月娥扶着公婆跟上。
打开门,果然是顾溪他们回来了,阳阳和乐乐先下车,徐奶奶刚问顾溪怎么样了,就看到乔邵北抱着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人从车上下来了。乔邵北还是没穿外套,他的外套裹在顾溪的身上,看了徐奶奶等人一眼,他抱着顾溪赶紧上楼,乐乐跑在前面去开门。阳阳握住奶奶的手小声说:“奶奶,我爸还在睡着。”
“医生咋说啊。”跟在乔邵北和展苏南的身后,徐奶奶担心地问。
倪红雁替乐乐回答道:“小河是积劳成疾,又受了风,感冒加重,刚刚才退烧,还得再吊三天的针。”
她这么一说,走在最后头的郭月娥不禁瑟缩,虽然没人再开口责怪她,但大家的眼神都带着那个意思。
乔邵北和展苏南进屋把顾溪放在床上,阳阳和乐乐在屋里帮忙,其他人都站在门口隔着窗户看着。看着展苏南和乔邵北脱了顾溪的外套和外裤,看着他们给顾溪盖好被子,看着他们擦去顾溪额头上的汗。看着他们这样,徐大爷和徐奶奶的心是彻底放下了。很“单纯”的压根没往别处想的徐丘林和徐丘术则是感慨顾溪竟然会有这么好的朋友。
徐大爷问魏海中:“小河明天是不是还得去医院?”
魏海中回道:“不用。红雁是医生,她明天过来给小河吊针。小河现在主要是得好好休息,我们不在的时候伯父和伯母得管着他一点,别让他太累。”
“好,好。”徐大爷和徐奶奶连连点头。
门开了,阳阳和乐乐出来了,阳阳对站在外面的人说:“爷爷奶奶、大伯大娘、二伯二娘,叔叔阿姨,你们下去吧,这里我们和叔叔看着我爸就行了。”
“你们吃饭了没?”徐奶奶心疼孙子。
“吃过了。奶奶,您快回屋吧,冷。”
“好,有啥事要赶紧告诉奶奶啊。”
“嗯。”
阳阳和乐乐扶着爷爷奶奶下楼,把爷爷奶奶送回屋,然后又上楼了。刚跟二娘吵了架,还是别在一间屋里的好。
顾溪的房间里,窗帘拉上了,展苏南和乔邵北又脱掉了顾溪的羊绒衫和羊绒裤,让他好睡。在儿子回来后,他们一人抱住一个,拿出自己的手机教儿子玩,然后一起等着他们最重要的人睡醒。
第四十九章
从来没有睡得这么沉过了,睡到浑身的骨头都酥酥软软的,也更痛了。从深沉的梦境中醒来,睁开的双眼只能感知到台灯发出的橘色的光芒,其他的都是朦朦胧胧、模模糊糊的,床边和床尾各有一个黑色的人影,顾溪闭上眼睛,待脑中没有那么混沌后,他再次睁开眼睛,这回,他看清楚了,心窝有那么一瞬间的悸动。
从床上坐起来,发现自己只穿着保暖内衣裤,看到还是早上出门时穿的那身,顾溪瞬间提起的心放了下来。床边,乔邵北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而坐在床尾的展苏南则靠着墙也睡着了。顾溪看向桌上的闹钟,心窝酸麻了一下,已经凌晨1点多了。这两人守了他一天吗?身上感觉到了凉意,顾溪拿过放在枕头边的大衣披上,然后轻轻推了推乔邵北。沉睡中的人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过来,眼里的茫然在看到顾溪后立刻变成了欣喜,随即又化为心疼。
很自然地摸上顾溪的额头,乔邵北松了口气,放下手说:“总算退烧了。”他一开口,展苏南也醒了。看到了顾溪,他立马爬过来和乔邵北一样,非常自然地摸上顾溪的额头,同样也是明显地松了口气。
“小河,饿了吧,我给你拿吃的去。”展苏南下床就要出去。
顾溪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急道:“我没事了,你们快回去休息吧。”
展苏南抽出胳膊,拉高顾溪的被子,笑笑说:“我们不累,你今天几乎烧了一天,还是小心点好。我给你拿粥去。”
“苏南。”
门开了,展苏南走了。顾溪既无奈又不安,十二年前他就很不习惯这两人照顾生病中的他,现在他更不习惯。
抬头,是乔邵北温柔的脸,刚想劝这人赶快回去,对方就道:“要不要方便?”
方便?待顾溪从对方的举止中明白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时,他的脑袋轰的一下,脸颊发烫。乔邵北竟然从书桌底下拿出来一个夜壶!
“我去外头。”似乎看出顾溪有那个意思,乔邵北把夜壶放到床边,说:“外头下大雪,很冷,别出去,就在屋里吧。你病了,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说完,他就起身出去了。
顾溪的耳膜里是心脏跳动剧烈跳动的砰砰声,他揪紧外套,呼吸急促。隐隐地听到乔邵北似乎下楼了,他低下头,久久之后,他发出一声说不清道不明的叹息。
十分钟后,展苏南和乔邵北回来了,展苏南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还有一碟咸菜。乔邵北的手里也端着一个小碗,进来后他就把那个小碗放到暖气上了。没有问顾溪方便了没有,乔邵北只瞟了眼放在了床尾的夜壶,然后走过去抬起来。
“邵北,放着吧,我来弄。”顾溪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发烧了,脸烫得很。
“你乖乖躺着,别出去。”乔邵北神色平静地抬着夜壶出去了,顾溪抿紧了嘴。展苏南在床边坐下,冲他笑笑:“小河,别不好意思,能这样照顾你我和邵北别提有多高兴了。”
“苏南。”顾溪轻蹙眉头,“我,不喜欢你们做这些。”他们两个人是天之骄子,不像他,是……
“这有什么的。我们又不是皇帝,怎么就不能做了,你还给我们做过呢。”想到了一件往事,展苏南脸上的笑透着回忆,“你忘了,我和邵北生病的时候你就是这么照顾我们的。还有我中枪那回,我根本就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就是洗澡都是你给我洗的。”现在,他才知道那时候这人给他洗澡是克服了怎样的心里压力。
想到这个,展苏南舀起一勺粥,吹凉了喂到顾溪的嘴边,满含悔恨地说:“小河,以前你照顾我们,现在我们照顾你。”
“都是过去的事了,你们别总放在心上。”心里,乱乱的。
“当然要放在心上,要放一辈子。”把粥喂到顾溪的嘴边,展苏南低低地问:“小河,我们三个人,还有孩子,以后就这么过好不好?”
顾溪的心猛地一紧,定定地看着展苏南,看着他眼底渐渐涌出的悲伤。没有回答,顾溪咽了咽嗓子,张开嘴:“辛苦你们了。”然后一口含下勺子里的粥。
展苏南淡淡地笑了,自顾自地答道:“那咱们五个人,就这么过了。”
顾溪嘴里的粥好半天才咽下去,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默默地含下展苏南又喂来的一勺粥,心脏在怦动之后很快恢复了平静。
乔邵北洗干净夜壶,回来放下后又出去了,没一会儿,他端着一盆热水又回来了。等着顾溪吃完粥,他拧了湿毛巾。这回顾溪说什么也不肯让他们动手,自己擦了手脸。待他擦完脸后,乔邵北拿过放在暖气上的碗交给展苏南,顾溪一开始没看出来碗里的是什么,还以为是药什么的,结果当展苏南喂进他嘴里时,他才尝出来居然是燕窝。
“红雁姐说你的身体太虚了,得好好补一补,而且不能劳累,不然身体垮了就麻烦了。”间接地解释了为什么要吃燕窝,展苏南假装没有看到顾溪脸上的为难,把燕窝一勺一勺喂到他的嘴里。
“苏南、邵北,我没那么严重,你们别买这么贵的东西。”顾溪只觉得嘴里的燕窝很难咽下去。
展苏南和乔邵北让魏海中买了燕窝、虫草、花胶、海参、人参等很多给顾溪养气补身的东西,就等着找机会给顾溪吃下了。现在机会来了,他们当然得紧紧抓住。
乔邵北坐在顾溪身边说:“你身体严重不严重得医生说了算。这些不是单独给你买的,阳阳乐乐、伯父伯母他们都有,你们一起吃。”忍不住握住顾溪放在外面的手,乔邵北轻揉他的手骨,说:“你的身体比什么都重要,我知道你不愿意我们给你花钱,但对我们来说,这样做才能让我们心里好受点。”
“小河,别跟我们见外了,吃完了你继续睡,你现在要多睡觉。”不让顾溪再说出客气的话,展苏南先声夺人。
没有办法拒绝送到嘴边的燕窝,没有办法拒绝这两个人根本不给他拒绝机会的行为,顾溪心情沉重地吃下燕窝,然后在房间里刷了牙,看着两人把一切都收拾好。心里天人交战,躺在床上见两人又一个坐在床边,一个坐在床尾一副要守他一夜的意思,顾溪出声:“你们把阳阳乐乐抱过来吧。”
乔邵北给他掖好被子说:“你身体还虚着,别跟他们睡了,免得你睡不好。没事,别管我们,我和苏南刚才睡了一觉,现在一点都不困。我们两个一天睡四个小时就够了。”
是在美国养成的习惯吗……想到这两人以前每天至少得睡十个小时才能睡醒,顾溪的心头闷闷的。一只温暖的大手捂住了他的眼睛:“睡吧,不困也闭着眼睛养神。”
顾溪闭上了眼睛,眼睛上的那只手如白天在医院时那样,并没有马上离开。大约有三分钟,还是五分钟,那只手离开了,顾溪睁开了眼睛。
“怎么了?”乔邵北和展苏南关切地问。
顾溪深吸了口气,看向衣柜说:“上面的柜子里有两床被子,你们拿出来。”
“觉得冷?”顾溪可是盖了两条被子,上面还搭着展苏南和乔邵北的外套呢!展苏南立刻摸上顾溪的额头,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怎么觉得比刚才热了呢?而乔邵北已经走到柜子前去拿被子了。
把顾溪说的两床被子都拿出来,乔邵北摊开要给顾溪盖上,却听到顾溪说了一句让他和展苏南惊愣在当场的话。
“不介意的话……你们晚上……跟我挤一挤吧。”
这话,是什么,意思?两人不敢“胡思乱想”。垂眸,顾溪往墙根贴了贴,让出床边宽敞的位置,又说了句:“你们,上来睡吧。”
脑袋花了整整一分钟才分析出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两人瞬间被巨大的狂喜所淹没。嘴巴几乎咧到了耳后,惊喜得连话都说不出来的两人只会点头了。展苏南看了乔邵北一眼,乔邵北抱着一床被子走到床边,铺开,展苏南这站在床脚,轻声恳求:“小河,你睡中间,好不好?”
顾溪的眼皮轻颤,展苏南抱着被子站在那里不动,乔邵北已经飞快地脱掉衣服钻进被窝里了。屋内的气氛有丝热辣,顾溪拉高被子,遮住半张脸,往中间挪了挪。好像生怕顾溪下一刻反悔,展苏南飞快地铺开被子,近乎扑上了床,然后迅速脱衣服。
“把你们的外套搭上,我不冷。”
“嗯嗯。”
两人拿过各自的外套搭在被子上,脸也没洗,牙也没刷的两人就打算这么睡了。
“咔”,台灯关了,屋内陷入黑暗,顾溪反而松了口气,在灯光下他只觉得展苏南和乔邵北的视线令他无处可躲。
两人平躺着,不敢随便乱动,床上躺着三个成年人,还有两个牛高马大的,立刻显得特别的拥挤。耳边是两人压抑的喘息,顾溪闭上眼睛把头埋进被窝里,他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决定是对还是错。唉,算了,不想了,总不能,让他们在床边守一夜吧。
毕竟身体还很虚弱,虽然心里的情绪翻腾,顾溪还是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在他睡着后,他身边的两个人轻轻地、轻轻地翻过身,面朝顾溪,脸上的傻笑就是在黑暗中都异常的明显。他们,是不是可以希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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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的主屋里,徐大爷在跟倪红雁、魏海中聊天,阳阳和乐乐在厨房里准备自己的创业大事,今天下午他们就要去卖糖葫芦了,昨天已经跟叔叔说好了。大年初二,按规矩是要回娘家的。徐蔓蔓跟着父母去姥姥姥爷家了,庄飞飞自告奋勇地揽下了司机的活。而本应该陪着媳妇一起回娘家的徐丘术却在屋里帮着母亲一起准备午饭。昨天出了那样的事,他没心情跟媳妇回丈母娘家。媳妇变成今天这样除了他的原因外也跟丈母娘那边的挑唆不无关系。
徐奶奶没说什么,虽然昨天媳妇跟她道了歉了,但多年来对媳妇的不满不是一杯茶、一碗饭就能消除的。而且她总觉得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谁知道她过几天她会不会又固态萌发。徐奶奶也并不想让儿子和媳妇离婚,毕竟离了婚对儿子没有任何好处,但该给的教训还是得给,不然再这样下去这个家早晚会被郭月娥给闹散了。
顾溪还没起床,展苏南和乔邵北也没下来,大家做事说话都特别的小声,以免打扰到他们休息,尤其是打扰到顾溪。年三十那天剩了很多的菜,还有饺子包子什么的,不用忙活什么。
楼下可以说是静悄悄的,而楼上顾溪的房间里也是静悄悄的。顾溪还在睡着,忙碌了整整一年,可能潜意识中知道自己不用早起摆摊,所以身体自动地进入了休眠的状态。不过有两个人却是早就醒了,但他们谁也不愿意起床,甚至巴不得顾溪能多睡会儿。
被窝里暖暖的,甚至有些热了,可乔邵北还是收紧了手臂,让怀里的人能更紧得贴着自己。展苏南呢,则像一块狗皮膏药,也紧紧搂着顾溪,脚丫子缠在顾溪的脚上。顾溪总是冰凉的手脚早就被两个人暖的热乎乎的了,这也是他为什么会睡得这么沉。
其实昨晚睡觉的时候两个人真的很规矩,一点逾矩的念头都没有。啊,这个当然一听就是骗人的,但他们却是什么都没敢做,主要还是怕顾溪不高兴。两人虽然很兴奋很高兴,不过终究会累,后来两人也都睡着了。十二年终于可以和顾溪睡在一张床上了,两个睡眠很浅的人这次睡得相当得沉,等他们早上被生物钟闹醒后,却发现顾溪在他们的怀里,他们不知什么时候钻进了顾溪的被窝里,三人的被子连在一起,乔邵北被子上搭的大衣掉在地上。
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如果不想被顾溪醒来后踹下床,他们应该赶紧趁着顾溪没发现的时候放开他,可是,可是放不开。他们的胳膊根本不听大脑的指挥,任凭他们怎么教育自己的两只胳膊,那两只胳膊就是假装没听到,理都不理。然后,然后他们就只能保持这样的姿势了。
呼吸都不敢太大声,生怕吵醒了怀里的人,两个人痴痴地看着顾溪的睡颜,心脏一波波的疼。这样紧密地搂抱着,才知道这人究竟有多瘦,有多累。还记得这人第一次跟他们同床共枕时脸上的羞涩与眼里暗藏的喜悦,可昨晚,这人没有,一点都没有,有的只是为难与不得已的妥协。他们伤透了这人的心,再想追回来不是跪下乞求就能乞求回来的。
但,他们已经很幸运了。如果他们跟这人对换,让他们忍辱负重地独自生下孩子、养大孩子,再见到伤害自己的人他们绝对会杀了对方,更别说什么让孩子跟对方亲近了。所以,他们是幸运的,这人有一颗善良、温柔的心,他们,总有希望。
怀里的人呼吸渐渐沉了,怕是要醒了。展苏南和乔邵北立刻收回所有的心思,闭上眼睛,迅速让自己的呼吸平稳下来,好像还在睡眠中。
好暖和,记忆中在冬天能这么暖和似乎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自从他生下孩子后,他的手脚一到冬天就特别的冰凉,一整个晚上被窝里都不会太暖和。而现在,他却热得出汗了,手心脚心都有汗。鼻端是陌生而又熟悉的味道,酸痛不堪的身体被温暖无比的“东西”拥着,顾溪不解地睁开眼睛,入目的先是房顶,接着是衣柜。身上沉沉的,他下意识地扭头,迷糊的双眼瞬间清明,要不是身边还有另一个人,他恐怕会惊地滚到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