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出柜并不是想出就出，万一刺激到两位长辈，闹出了什么毛病，他们可担当不起，于是，还是拖着，等着合适的时机来临。

这年顾希庭和徐临回得早，顾希奕还没回家。

顾父顾母自然是高兴得不行，早早就收拾好顾希庭的卧室，买好菜，就等人回家了。人老了，最大的愉悦似乎都是孩子那里带来的。

放好行李后，稍稍休息一下就准备开饭。徐临挽起袖子进厨房帮忙，轻车熟路的就像是在自己家里一样。

顾母慈爱的笑着看徐临挽着袖子在一旁也不拒绝，让徐临打下手，自己就准备饭菜，小小的厨房里传来嘈杂的声音，却别样的悦耳、温馨。

顾母看着正动作利落洗着菜的徐临，心里也挺欢喜，对于徐临，他们两老可以说是看着他一步步的成熟起来，就像看着自家的孩子逐渐地长大。

现在的徐临，面容俊朗，身材挺拔，半长款的黑色风衣显得格外精神，连谈吐也由一开始的羞涩到如今的落落大方，和从前的徐临简直判若两人，不过对顾父顾母那份亲昵还是一样，也不枉疼了这么多年。

她知道儿子和他亲密，不过也只当是朋友间的亲密。顾母一边弯着腰炒菜，一边想着为儿子的打算，这些年过来，她也把徐临当自己的孩子看待，顾希奕都准备结婚了，这两个人却没提过女朋友的事，过了年就都二十五了，不能不作打算了。

想到这两个孩子能成家立业，她心里忍不住高兴，炒菜的手更有劲了。徐临在一旁看着，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吃饭时，顾母趁着大家都在就正正经经的问了下怎么还没有女朋友，要不让她帮忙介绍，说着说着兴致冲冲的就想立马行动，挑上两个媳妇儿。

徐临和顾希庭暗自捏了一把冷汗，脸上倒是不动声色，镇定下来后，顾希庭半开玩笑的说：“妈，哪个女儿家会看上我这样的？”

顾母伸手给了儿子一个爆栗，佯怒道：“大过年就不能说句好听的。”放下手，语气一转，“跟你说，以前和你玩得好的那个王芬，我看就挺有意思的。”

她倒真不太担心儿子的腿，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儿子的能力和性格绝对讨姑娘喜欢，要是某姑娘嫌弃他的腿而不愿进一步交往，那根本不值得交往。

顾希庭记得王芬，以前一个院子的玩伴，但那都是十几年的事情了，亏他妈妈还记得，不过提到关于女朋友的事，心里还是不太踏实，搪塞几句过去，算是暂时逃过了妈妈的攻势。

事后回到卧室，两个人都有点不知道怎么反应，虽然说出柜是一定的，但也要顾及老人的情绪。不能太过气他们，就怕身体出问题。

顾希庭和徐临私下商量，哪天顾父、顾母身体和精神状态都不错，就干脆和他们说明白吧，这是对父母应有的交代，也是对自己的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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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母年轻时是地方居委的主任，办事相当有效率，这年初一才过，她趁着大家都还放春假，就开始张罗相亲。

出柜这事不能再拖了，顾希庭也不想耽搁人家姑娘的时间，瞅着自己自个儿的爸妈身体还挺有劲的，干脆豁出去了。

顾希庭拉着自己双亲在客厅坐下，神色平静，可仍是压制不住的紧张，掌心一阵阵的冷汗，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一开口，会带来怎么样的后果。

顾父、顾母看着面前这两个年轻人都挺正经严肃的，心里不由得有点奇怪，脸色微微敛起。特别是当这两个年轻人并肩站在他们前面是，那种奇怪的感觉更加强烈了。

顾母坐着，对站在面前的儿子问：“怎么了，希庭？”

顾希庭握着拳头的手紧了紧，刚想开口，冷不防徐临却“扑通”的跪在两老面前。两老吓了一跳，连顾希庭也忍不住心中的讶异。

顾母赶紧起身想拉起徐临，嘴里念叨着：“你这孩子，有话就好好说嘛，怎么这个样子，男儿膝下有黄金的，快，快起来。”

徐临任由顾母拉着他的手臂，却动也不动，他望着顾母，这个他待如亲母的人，想到接下来说出的话，注定要伤了这位爱护自己的老人的心，不由得有点黯然，但说出来的话却依然坚定：“伯母，希庭和我在一起的。”

顾母慌乱的一下子缩回手，神色迷惘仿佛听懂了又没听懂，嘴里却道：“你这孩子，伯母当然知道你和希庭在一起，你们这么多年的朋友，伯母都看着呢。”

徐临咬咬牙，眸光望进顾母眼底，再说一遍：“我是说，我们是爱人的关系。”

顾母“啪”一声坐回沙发，神色复杂，没再说话。

顾父抬手大力的拍了一下沙发的扶手，他向来温和儒雅，很少这样的暴怒，沉声问：“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顾希庭低头看看跪在地板上的的徐临，又抬头望着自己盛怒中的双亲，心里又酸又涩，但却也有种明朗的放松的感觉，他们终于能真正的站在家人面前。

顾希庭抛开拐杖，拖着不便的左腿，艰难的跪在徐临身旁，开口说：“我知道我们在说什么，也知道我们的关系。爸、妈，对不起，我不能去相亲，我爱徐临。”

他的左腿多年不良于行，连蹲下都困难，更不用说跪了，这时候正值寒冬，地板的冰冷透过裤子渗入骨血，每分每秒都分外的难受，但内心却是无比的坚定、安宁。

徐临心疼地看着他跪在自己身旁，他知道地板有多凉，不由得推推顾希庭：“你先起来，让我和伯父伯母说清楚。”

顾希庭摇摇头，侧头对徐临笑笑：“你忘了，我们说过，不管有什么都要一起面对的。”

徐临沉默，和顾希庭一块跪在两个老人面前。

他们这些小动作，自然被顾父顾母看在眼内，顾母脑袋一阵发昏，她这么疼宠的两个孩子，却一并伤了她的心，强自压着快要崩裂的情绪，问：“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徐临仰起头，缓慢却清晰的道：“这些年，希庭都是和我在一起。”

“好，好。”顾母一连说了几个好，伸手揉揉额头，“你们竟然瞒了我这么久。”说完就瘫坐在沙发上，似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徐临和顾希庭一阵担心，就怕她身体气出个毛病，急问：“妈，您怎么了？”

顾母不看他们，继续在沙发上喘气：“我没事。别说话，我暂时不想听到你们说话。”

“妈。”顾希庭心里也难受，往前跨爬一步，跨爬的动作让左腿更加难受，却仍忍着，对他妈妈说，“我们不是一时兴起，都是真心实意想过一辈子的。”

顾母没应声，犹自在喘气。

顾希庭转头对顾父道：“爸，对不起。”

顾父叹了一口气，只是怎么叹也纾解不了心头的情绪：“你想清楚，这条路是否真的值得让你坚持一辈子。”

顾父说完这一句话，就起身准备回房休息，今天的事情对他刺激很大，要好好平静一下心绪。

顾母也跟着他起来，一同往卧室方向走去，临走时瞟了一眼顾希庭的左腿，丢下硬梆梆的一句：“别把地板跪坏了，我最近没心情修理。”

顾希庭挪动一下左腿，徐临赶紧扶他起来，待站好了，徐临朝他们的背影喊道：“我们都已经想得很清楚，我们会坚持一辈子的！”

顾希庭握着徐临的手，紧接着开口：“我不会相亲，也不会和姑娘结婚，我不能祸害了人家姑娘。只有徐临，才能这样陪我一路走一辈子。爸，妈，对不起。”

顾父、顾母的身形一顿，没应声，继续往房间里走去。

顾希庭和徐临望着他们的背影，心头都是说不出的落寞。

过两天，顾希奕回到了家，得知了这事情，也沉默了良久，他知道徐临和顾希庭的情谊深厚，但想不到还有这层关系，不过最终还是接受了事实。

这一年的春假算是不欢而散，春假结束，顾希奕送他们出门，送别时第一次少了顾父、顾母的身影。

顾希庭和徐临的心情都有点低落，时不时就朝家里的方向张望。

顾希奕拍拍他们肩膀，宽慰两句，就告别了。

第二十二章

顾希庭没想到多年以后还会再遇见宁西，并且是在自己的家里。

一别数年，宁西的模样比起以前没多大的变化，只是气质更加优雅成熟。

这天徐临刚好有事不在，出差要好几天，虽然疑惑宁西的到来，但顾希庭还是本着主人的礼貌请她到客厅坐下。

一番谈话下来，顾希庭的疑惑总算清了，心里有了底，原来宁西对徐临还有感情，加上徐父推波助澜，这回是找上门了。

他不知道那天一别后徐父还查清楚了自己和徐临的关系，弄了今天的这一出，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和宁西聊着，一言一行极为得体，看不出任何端倪。

倒是宁西先忍不住了，她不是说话刻薄的人，但禁不住顾希庭不咸不淡的打着太极，先摊开话头：“以徐临今日的身份，他需要的是一个在他身边能撑起场面的女人。”

顾希庭背靠着沙发，微微一笑：“他需要什么样的人站在他身边，他自己清楚，我也清楚，不劳宁小姐挂心了。”

宁西看他完全不介意的样子，心一急，脱口道：“你知道，你们并不般配。以你的腿，并不适合站在他身边。”说完就觉得后悔了，她没心人身攻击的。

顾希庭却还是不介意的样子，依旧微笑：“适不适合，我们自己知道。配不配是我们自己的问题，他觉得我适合在他身边，我觉得和他在一起感觉好，那就行了。”

宁西干脆紧追着问：“你就不怕你的腿会拖累到他吗？”

“我不觉得我的腿会拖累到他，他也一样。”顾希庭直了直上身，接着说，“这么多年都打拼过来，不劳宁小姐费心。”

宁西看他依旧没反应，心一横：“他父亲不同意。”

顾希庭笑了：“我爱的是徐临，不是他父亲。”

宁西一时语塞，她是真喜欢过徐临，年少时浅薄一时接受不了徐临的传闻，后来后悔了也找过徐临，即使被徐临拒绝。

前段时间遇上徐父，被徐父的话语打动，自己过来找上顾希庭。她曾经后悔过，现在赌上这一把，为自己的爱情做最后的争取，虽然她也不知道这是否正确，但她不想再后悔。

“你知道，徐临以前爱过我，他喜欢的是女人。”

顾希庭依旧不咸不淡的答：“宁小姐你也说了，是以前。我只知道，现在是我和他相爱。”

“你……”宁西再次语塞，她没想到顾希庭如此油盐不进，心里也清楚自己这把是赌输了，都说世间没有后悔药，她后悔过后，也只能接受现实了，当下提起手袋告辞，“不好意思，是我唐突了。”

顾希庭礼貌地笑笑，也跟着站起来，送宁西出门。

“再见。”顾希庭倚在门边，彬彬有礼地跟宁西告别，目送她远去的背影，眸光沉沉。

他不是喜欢争端的人，对女士更是礼让有加，只是，碰上的是徐临的事，那就——

随你千军万马，

也寸土不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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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这事却还没有完，过了两天，竟是徐父亲自登门。

顾希庭心道，这是摸准了徐临不在家，找上门了，只是这样也未免太过小看自己对徐临的心意。

徐父这个时候没有之前见面的感觉，就像一个普通的父亲，坐在客厅里对自己关心的后辈循循善诱：“小顾你是个好孩子，徐临也是个好孩子，你们应该知道什么事该做的，什么事不该做的。”

顾希庭规规矩矩地端坐在徐父对面，嘴里答道：“我们知道。”

徐父瞥了他一眼，说：“那你知不知道，你们现在的关系就是不应该存在的。”语气趋于严肃。

顾希庭抬眼，朝徐父笑笑，语气却丝毫不受他影响，一如以往般坚定：“徐叔叔，我不知道您是从哪里知道我们的关系。但是，我可以肯定地跟您说，我不觉得我和徐临的关系就不应该存在。我们互相选择，确定心意才走到今天这里。即使您是徐临的父亲，也无权否定我们的决定。”

徐父动动嘴巴，正想再说什么，这时门开了，两人望过去，竟是徐临。

顾希庭略微吃了一惊，照理说徐临还有两天才回家，怕是出了事情，赶紧迎上去，询问：“怎么了？”

徐临用眼神示意自己没事，走上前看着端坐在客厅的徐父，语气冷了起来：“听说家里有人找事，回来看看。”

宁西离开后他们家后，除了对多年前的爱情最后的一点后悔，心里也愧疚，就和他略略提了一下情况，徐临想不到自己多年不见的父亲竟然还会来如此膈应自己，当下心头火起，用最快的时间完成手头上的工作，赶了回来。

他幼年渴望得到的父爱，却从来都只能从弟弟徐诤那里看到，小小年纪躲在“害死妈妈”、“灾星”这样的名头下过活，甚至偷穿堂姐的衣物伪装自己是个女孩，渴望得到父亲的一点关爱，却从未如愿。

他用精致的妆容伪装自己是母亲的女儿来安慰自己，甚至让这成了一张面具，但这些却只能让他遭到父亲的唾弃，他离家，躲在妆容这张面具下得到一点丁坚强，直到遇见顾希庭才褪下。

不想他这个父亲竟然还会出现，而且是如此膈应人的出现。现在这个男人再来做这一套，甚至阻挡他的幸福，他也说不清自己心里的感觉，只觉得无名的愤怒。

徐父似乎没听出他语气里的冷漠，如同爱护小辈的长辈般招招手，说：“坐下来，我们慢慢聊。”

徐临嗤笑一声：“我们似乎没什么好谈的。”转头面对徐父，脸上蒙上寒气，“也不需要父亲大人您偷偷摸摸做些小人行径。”这话说得刻薄了，顾希庭都有点担心了。

徐父却是面不改色，线条冷硬的脸没有丝毫波动，道：“做父亲的关心儿子的生活，也不行吗？”

“关心？”徐临冷笑，“早些年您到哪里了？”

徐父终于低下了头，双目黯然，他知道，是他对不起这个儿子在先，如今自然不怪儿子的质问。挺直的腰不禁颓了下来，第一次带上老人的沧桑感，他是真的老了。

他语气不自觉带上示弱的温和：“不管怎样，我都是你的父亲。”

徐临笑，笑意只浮动在嘴角，不到眼底，“所以你还坐在这里，而不是被赶出去。”

“我们就不能坐下来好好聊一聊？”这句话已经带上了一个老人的认输恳求。

顾希庭心里也不忍，这终归是徐临的父亲，轻轻扯了扯徐临的衣袖。徐临反手握着他的手，十指紧扣。

徐父注意到他们的动作，刚想再说什么，徐临抢先开口了，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慎重：“我这辈子就和这个人在一起，不管你同不同意，我这只是告知。如果你还想以一个父亲的名义来关心我，希望你不要再来否定我的选择。”

徐父抬眼，看着站在他面前的两个青年，同样的俊朗挺拔，他的儿子甚至可以说得上是个男人了，轮廓分明，眸光坚定，表情坚毅没有一分软弱退让。

这个曾经只会躲起来哭泣的长子，如今已经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了，他心下酸涩，儿子真的已经长大了，小时候没尽到父亲责任，大了就没有脸再勉强。

他不应声，颓然地瘫坐在沙发上，都是好孩子，不如，就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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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过年时，顾希奕过来了一趟，递话过来让他们回家过年。

顾希庭和徐临都忍不住满心的欢喜，收拾行李就准备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