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天蒙蒙亮，特尔习惯了在玉缘的早起，溜达到院子中伸胳膊踢腿，一抬头就看到季琏居然坐在屋顶上。

以为自己看错了，特尔揉揉眼睛，眨眨眼，发现不是自己眼花。

飞到了屋顶上，站到了季琏的身边。

“公子早，您在看什么呀。”特尔好奇的探头想要看季琏手中握着什么，额头被弹了一下，痛的他捂住额头，可怜兮兮的看着季琏。

公子的手好冰。

这才发现，季琏的发上居然有薄薄的一层霜雪。

“公子你在屋顶待了一个晚上？”特尔瞪着眼睛看着他，虽然已经春末，可是夜里也还是很冷的。

在人界他们不能随意动用法力，在身体结构上虽然依旧没有什么体温，却也不是那么无坚不摧，公子居然在这里待了一个晚上？

“你想太多了。”季琏淡淡的说着，轻飘飘的从屋顶上飞了下去。

“……”特尔郁闷，公子又敷衍他。

白天季琏自然是要休息的，特尔从屋顶上下来的时候，他已经回到自己的房间中。特尔在门口徘徊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没有勇气敲门去问清楚，听说……睡不好的人脾气都特别大！

算了，他还是安分点的好。

特尔几番纠结，没有敲门。

也不知道，门里的房间，根本一个人都没有。

季琏并没有回房间，而是在特尔发呆的时候，已经离开了客栈。

他来洛城的首要任务是为了取得倾城玦，每日呆在客栈不过是给有心人的假象罢了。

藏娇殿。

黎络昨晚休息的晚，早上却很早就醒来，并不是睡好醒来，而是太痛。

这几天身上的伤口都在隐隐的抽痛着，只是今日痛的比往日更加厉害，连他都有点吃不消，痛的满头大汗。

即便如此，他也只是睁着眼睛趴在床上，没有吭一声。

别说喊痛，就连一声呻吟都没有。

等到晌午侍卫统领久等不到他出来，这才过来敲门，却也只是象征性的敲两下，并没有等他容许就推开门走了进来。

一进寝宫殿门，血腥气铺面而来。

血腥气并不算味道多大，可是对于一个习武而且经常经历这些的军人而言，这样的味道无疑是很敏感的。

他微微皱眉，快步走到旁边隔着卧室的门口，挑开门上珠玉做的帘子，毫无遮拦的看到一脸色惨白，双目紧闭趴在床上的黎络。也不知道是太远，还是他的呼吸太弱，居然感觉不到他的气息。

心中微微一惊，那一闪而逝连他都没有察觉到的如针般的疼痛，他已经到了床边，伸手想要探他的鼻息，黎络却在这时候缓缓睁开眼睛。

那双足以勾人心魄的桃花眼，在这样的时候反而多了几分脆弱的气息，更添了几分心疼。

“你来做什么。”只是，他开口却不如那双眼睛般温柔，冷的足以掉冰渣的声音，足以抵掉原本嗓音性感的味道。

“属下来伺候殿下更衣，用膳。”

“呵呵……”黎络看着他，桃花眼微挑，笑了起来，足以称得上风情万种。“诸葛旭，你真是个伪君子！”黎络扶着床吃了的坐了起来，嗤笑的看着他。“你来不就是想看看我死了没，真是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

“殿下多心了。”诸葛旭抱拳，眼中却并没有嘴上说的那种恭敬，如此是无忌惮的打量主上，本就是死罪。

“诸葛旭，你不用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也别摆出一副你很无辜什么都不知道的嘴脸，真是……让我恶心……”黎络冷笑着，也不穿外套，就着着里衣，而里衣还有一半肩膀并没有拉上来，背上纵横交错的伤痕在诸葛旭眼前晃过，他抿唇微微垂下眼帘。

黎络并是打算衣衫不整色诱诸葛旭，只是背上的伤太痛，穿好衣服和伤口摩擦到那种感觉很不舒服，只好这样晃着，反正他知道诸葛旭这个伪君子虽然不怎么样，却从未对他有过别样的心思。

而这个男人也确实像个木头似的，目不斜视。

黎络走了两步就很不舒服，终于还是半爬回了床上，抬眼，看了眼立在旁边不走也不说话的诸葛旭。

“不是伺候我用膳吗，膳食呢？不会是统领你信口开河，胡说一通吧。”

“自然不是，殿下稍等。”诸葛旭退出了寝宫，不一会儿饭菜的香味就从外厅穿了过来。黎络吸吸鼻子，吃了爬起来，既然有人伺候就要享受，不然太对不起自己了。

只是……

看了眼自己凌乱的衣着，黎络思考着要不要出去。

虽然他不承认自己是黎国的殿下，可是，毕竟出门在外，他怎么能让别人看了笑话。

“更衣吧。”耳边传来熟悉的让他想要落泪的声音，黎络抬头看着身边永远神出鬼没毫无声息的季琏。

眉眼隽永的男子，一如既往的淡然，不染尘埃，黎络的心却如浪拍岸，一片决堤。

他就那样安静的看着他，手中拿着他最爱的红衣，不催促，不焦躁。

黎络抿唇一笑，眼中的泪滚了出来，顺着脸颊流到了下巴上，落到了地上。

无声无息，没有人知道这一瞬间谁心中的千回百转。

“嗯。”

他点头，张开手，让他帮他更衣。

室内，阳光洒进来，细碎的金色中，一片宁静。

厅中的膳食已经摆好，诸葛旭差遣那些送食物的宫女退下。

“统领，不是奴婢逾越，实在是奴家主子想知道今日的食物是否合小主的胃口，命奴婢留下来伺候，请统领不要为难奴婢。”带头的宫女口齿伶俐，搬出了她家主子，洛国的皇后做后台，诸葛旭也不能真的强势赶她走。

只是这普通的一顿饭，变成了皇后的赏赐，这其中的味道都是宫里混过的人都明白。

这是来给黎络下马威的。

就算他现在还没有任何受宠的迹象，甚至连洛王都未见过，但是作为后宫之主，绝对要让任何的风险打压在最小的范围里，绝不会等到足以兴风作浪时才来制止。

诸葛旭想到黎络刚刚的样子，他那个人虽然没有接触太多也知道是心高气傲的性子，立刻派人从他来洛国的时候，黎王为他准备的服饰取来。

就算为了讨好洛王，黎络也不能太寒酸。

因此，即使他不受宠的人所皆知，服饰还是很精美，高贵。

诸葛旭带着人把东西带到黎络的卧室时，一撩开珠帘就愣住了。

屋中的人那里还有之前的颓废，一身红衣广袖长摆迤逦的拖在身后，长长的黑发衬得肤如雪白，眼波流转间魅色倾城。他懒散的站着，身子微微倾斜，唇角勾着淡淡的笑容，眼中是让人看不懂的似笑非笑。

这是诸葛旭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黎络，耀眼的仿若开自绚烂的曼珠沙华，炫目的让人移不开眼。

记忆中那个小时候总是低着头，被人欺负的伤痕累累却从来一声不吭，隐忍的让人心惊的小孩子。到长大后再次见，桀骜，冷漠仿若开锋利剑的少年。

就是没有见过这样，红衣如血般刺目的倾城佳人。

不止是诸葛旭，大概整个黎国的上至王公贵族，下到侍卫宫女，都没有一个人见过这位殿下的笑。

不论是讥笑，嘲笑还是似笑非笑，都从未有过。

在黎国出现的黎络，永远都像个灵魂被抽空的木偶，小时候的木讷，呆板的。长大后这是冷漠的，别说笑，他甚至连一点点情绪都懒得为他们展现。

无爱，甚至连恨都没有。

他唯一给过黎王的表情，就是一个怜悯到极致的眼神。

他觉得他可怜。

也是那个眼神让黎王抓狂，才会如此变态的给他下药，用这样侮辱的方式对付他。

而唯一算是见过黎络笑的人也就是诸葛旭，还是在这个洛国的皇宫中，他对他冷冷的嘲笑。

黎络瞥了眼呆在门口的一干人等，“你们打算等膳食冷掉，才让我用膳吗？”

诸葛旭这才如梦初醒般侧过身，“殿下，请。”

“呵……”黎络轻轻呵笑一声，缓步走了出去，他走的不快，可是在这一刻平时里对他横眉冷对的士兵却忍不住低下了头，那种属于王者的气势，让他们忍不住屈服。

黎络如此出现，惊倒了黎国的兵士，更是吓到了听说他来到之后就被丢在这里，无人问津前来嘲笑他的宫女们。

惊为天人，不外乎如是。

黎络坐在餐桌前，坐姿端正，优雅，只是等了一会儿也没有发现有人为他布菜。

平日里自然不需要讲究这些，可是现在不讲究就要被人小瞧。

“这就是皇后娘娘对我的照顾，连布菜的下人都没有。”他话一出，因看他发呆的宫女猛然一惊，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男人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人由心里感到害怕。

“是奴婢失态了，请小主恕罪。”她跪在地上，就算她在皇后那边再得宠，在这个宫里，主子再不好也是主子，奴婢在得宠也只是个奴婢，这一点不容错乱。

黎络附身，单手勾起她的小巴，露出一个好看的笑。

“不是所有的错，都会有人原谅。”宫女被他的笑容迷得七荤八素，却听到他淡淡的说：“把她丢出去，还有这桌子菜，这是给人吃的吗？”

他不杀她，那是不喜欢对不相干的人出手，即使她狗仗人势。

却也不能就此放过她。

不是所有的对不起，都会得到一句没关系。

44.

大概谁也没有见过这样的黎络，还是诸葛旭反应够快，二话不说，命人把那些宫女和一桌子菜一起丢了出去。黎络让所有人都下去，这才闭上眼睛一脸的疼痛。

他只是想简单的吃个饭，可是别人却不给他这个机会，一顿饭变成了一场闹剧。

刚刚一个端正的姿势，压倒了被穿透的伤口，却又只能忍下，现在才能纵容自己别再那么忍耐。

只是，有些人就是不给他一个人休息的机会。

诸葛旭送走了宫女，立刻返回了黎络的寝宫，黎络几乎是一种条件反射，听到脚步声立刻坐正，即使痛到死，他都不容许别人白白看了他的笑话，尤其是这些和那个变态老头子一路货色的东西。

诸葛旭进来，关上门，看着姿态端正的他，许久嗤笑一声。“殿下，你不累吗？”

黎络也笑了起来，他一手托着下巴，说道：“你们还没死，我怎么舍得累。”

“殿下你就这么恨我？”诸葛旭走了过来，坐在他的对面。“恨的宁愿饿死自己，还是希望被这宫中的女人害死。”

“统领大人真会说笑，有如此英明神武的您保护，我怎么会有事，放心的很呢。”

“殿下，你是故意的吧，为何要这么做，刚进宫就与皇后为敌，实为不智。”诸葛旭也不拐弯抹角，今天黎络这突如其来的一招，大大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为什么？统领大人不懂吗？”黎络冷冷一笑，诸葛旭发现，他好像只有在黎国不会有情绪，在洛国短短不到两天的时间里，他已经看到了很多面表情的黎络。

“你们不是希望我得到那个糟老头子的宠爱吗？他不来见我，怎么可能实现。这不是给他一个来找我机会，统领大人是不是很高兴，要不要夸奖夸奖我？可以让你早点回国，拜托我这个落魄的玩物。”黎络字字冷漠，针针见血。

诸葛旭第一次，无法开口反驳。

他想说，不准他说自己是玩物，他并没有很想让他被宠爱，可是话到嘴巴却没办法说出口。

他本来就是玩物，从护送的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而且可能不止是一个人的玩物。

“统领大人若没有其他的吩咐，就下去吧，我累了想休息。”黎络已经耗费了很多的精力，没有力气再来和他勾心斗角。

“属下告退。”诸葛旭抱拳，离开了寝宫。

他走了一会儿之后，黎络颤抖着双手想要扶着桌子站起来，刚刚站起来就顺着椅子向地上滑落下去，双腿抖如筛，他根本没有力气站住。

在要落到地上之前，被一个冰冷的双手接住，靠在完全没有任何体温可言，却让他觉得无限温暖，安心的怀抱中，黎络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你还没有走啊。”

抱住他的自然是季琏，他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孟青衣还在，季琏又怎么能离开。”

黎络别过脸，忍下眼中涌上的朦胧，这个男人，总是这么不经意的煽情着，却偏偏总能轻易的戳到他的软肋。

季琏把黎络抱到了床上，帮他退去了外衫，里衣早已经被疼痛而引起的汗水湿透，他几乎连想都没有想就伸手帮他脱里衣，上衣很容易。可是到了亵裤，却遇到了一个大问题。

黎络一开始还有点抗拒，毕竟他对他……自己这样光溜溜的在他面前，得有多尬尴。

可是，季琏的眼神太干净，干净的让他觉得自己再抗拒就是龌龊的做作，这样的干净也让他有点小小的难过，他都已经这样了，对他居然没有任何的影响力。

亵裤被一直未愈合的伤口上的血黏在了一起，若是使劲扯开必然会把皮肉都一起扯了下来，还会把本就严重的伤口弄得更加严重。

黎络虽然一声不吭，可是他无意识中握住季琏的手，和掐入他肉中的指甲都能看出他有多疼。

季琏抿唇，闭上眼睛，左侧脸颊慢慢浮现出细微的纹路，等到他再次睁开双眼，脸颊上已经蔓廷开着艳丽的彼岸花，占据了整整左半边脸，让平日里俊雅的他平添了几分妖异的艳丽。

黎络已经陷入了昏迷，并没看到他此刻的模样。

他的手放在他的伤口处，黏在一起的亵裤，消失在空气中。

再无遮挡的伤口就这样赤裸裸的显现在眼前，狰狞的仿佛恶魔的嘴脸，肆意的嘲弄着。

季琏的手缓缓放到伤口处，玄铁的锁，就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凭空一点点消失着，直到他收手，黎络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别说之前血肉模糊的模样，就连一点点的伤口都没有。

季琏收手，脸上的彼岸花缓缓退去，恢复的平日的模样。

等到看到已经呼吸平稳进入梦乡的黎络，季琏的眼中闪过一抹苦笑。

他居然破了戒，在人界除了驱魔时动用了法术，还现了自己的真身，居然还是为了一个男人。

微微叹口气，手指在空中迅速翻转着手印，不一会儿黎络的伤口看过去又变成了之前的模样，只是这不过是个障眼法，其实已经好了，只是别人看来还是和之前一样。

做完这一系列的事情，季琏收手，消失在寝宫之内。

刚回到客栈，就看到了已经在等他的执法者。

“幽夜王季琏，违反禁制，擅用法术，依法阴杖责三百。”

“公子！”特尔惊呼，阴杖责打的不和人界一样只是肉体受伤，这没一下都是打在灵体上，灵魂虚弱的三百足以打的魂飞魄散，这执法者也太狠了！

“季琏犯错，甘愿受罚。”季琏站在那边并没有逃，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的事情负责人。

“幽夜王，请跟我们来。”执法者带着季琏，走入了一个时空黑洞。

“呜呜……公子……”特尔只能眼睁睁看着季琏被人带走，完蛋了，公子要被打死了。

不行，他得去找人帮忙。可是，找谁呢？

“啊！有了！”

特尔立刻变成幽夜蝶，飞向了冥界。

“主子！主子！不好了！”特尔气喘吁吁的飞到了冥界，远远就看到冥王和冥后在黄泉边上赏彼岸花顺便品茶。

“小黑，你主子我好得很。”龙玉没好气的白了眼这只带头蝴蝶，大老远就咒他不好了，真是欠抽。

“呜呜……主子你当然很好啦，可是我家公子快魂飞魄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