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我是乡下人，我在家里刨土，刨出了一个东西，想……想给……看看。”这人的话乡音很重，说话也有些哆嗦，仿佛到珍玉轩里来就是到了另外一个他不应该涉足的世界。

“客人有任何需要，我们都将竭诚为您服务。”店主仿佛是没有看出这人的不自然一般，面对他如果面对以往的任何一个客人。

听到了店主的话，那人才将抱着红布包的手微微放松了些，小心翼翼的将红布包给打开，露出一个布满了锈迹的圆形仿佛是青铜盘一样的东西。

“这个，就是。你们看看，但是不能拿走。”那人用红布包托着那个仿佛青铜盘一样的东西，小心翼翼的仿佛就怕店主他们将东西给拿走了。

“我们明白的。”在传统的古玩交易里，买主常常会被要求碰都不能够碰一下卖主带来的东西，不能上手的要求在古玩店中也都是最普通的一种，所以在这里待了不短时间的店主早就已经习惯了在交易的时候那些卖主各种稀奇古怪的条件了，像这人这样的，可以说是根本就是没有给他条件。

“墨梵，你来看看。”大概看了一会儿，店主转过身让墨梵过去。

“怎么了？”店主的眼睛很毒，墨梵和店主算是朋友，所以从来都不怀疑店主的眼睛到底有多毒，以往他在的时候店主收的东西也有些，但是从来都没有让他去看过。

“这个东西的制作时代我有些分不清楚了。”店主很明白的告诉了墨梵他的问题，他看着墨梵，完全不怀疑墨梵会不会也无法分辨。

“我看看。”从店主的手中接过放大镜，墨梵自在的仿佛就在自己的家里。

透过放大镜，墨梵真正确认了这个东西的材质确实是青铜。青铜会出现锈迹，但是青铜的锈迹和其他的金属是截然不同的，如果是见过青铜锈的人一眼就能够分辨的出来。

这个仿佛圆盘一样的青铜器尺寸在二十厘米左右，有些大，面上有着仿佛云纹或浪纹的纹饰，这种纹饰比起云纹的舒展绵长要更富层次一些，比起浪纹的大小不一要更规矩一些，墨梵看着这些不同于平时看到的纹饰，感觉有些熟悉。

对了，墨梵突然想到了一样东西，主纹和地纹，这是早期用于青铜器上的一种纹饰手法，墨梵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圆盘上面的纹饰，基本肯定了这就是主地纹的纹饰。

主地纹的纹饰，墨梵记得，是主要用于春秋战国时期的青铜器，所以不出意外的话，这块青铜器应该就是春秋战国时期的物件了。

不过，这到底是件什么东西？为什么店主会说他分辨不出这东西的年代？

这个青铜器的中间有一个铜钱样的凸起，原本应该是铜钱凹下去的地方却有着一个耳，应该是用于穿在什么地方上的。在青铜器的下方还有一个托盘一般的东西连接着，本来这个托盘般的东西应该是方便人的使用的，和青铜器上的耳一对比就显得非常累赘，似乎是它们的作用相重叠了。

墨梵记得，在春秋战国事情，托盘这样的东西应该还是没有同其他物品连起来的。

“翻个面。”墨梵初步断定，他看的这一面应该是这个青铜器的反面。

那人按照墨梵的要求将青铜器翻了一个面，墨梵在他翻动的途中发现，这个青铜器是一个整体，所以也就推翻了这个青铜器是初秋战国时期物品的解释。

在春秋战国时期，两面都有纹饰的青铜器应该是使用的“开放式”和“合铸式”两种方法，这两种仿佛无论怎么精细，因为是将两面分别做好后合在一起的，所以都免不了有裂痕在中间。

那么，这样的纹饰和样子……

墨梵在心里有一个推测，让他迫不及待的想要证实：“去拿一个手电筒来。”

“马上。”走进后堂拿出一个非常精巧的手电筒，店主用最快的速度递到了墨梵的手中。

莫看这个手电筒小，但是作为放在古玩店里专用的东西，它的光可不小，最重要的是，这个手电筒的光是无影光，运用了手术台上无影灯的原理，特别订制出来的。

“将它竖起来。”墨梵将手电筒拿在手上，准备好了随时将手电筒打开。

那人将青铜器竖了起来，墨梵将手电筒一打开，光一照在青铜器上，墨梵立刻就将手电筒给关上了。

看来他的想法没有错误了。

“麻烦了。”墨梵示意那人将青铜器放下。

“透光镜。”在将手电筒还给店主的时候，墨梵小声的告知了一声：“你拿来这个东西算是一个老物件，但是却是仿的。从纹饰来看，这应该是一个春秋战国时期的青铜镜，但是它下面的这个托盘却泄了它的底，连体托盘到了汉代之后才被发明出来，这个托盘不仅和青铜镜后面的耳撞了，同时也是一个不完整品。”

墨梵将自己的判断说了出来，条理清晰，声音平静，极为让人信服。

“那，那这个能值多少钱？”那人一看就急了，他以为他从地里面刨出来的这个东西能值不少钱，他的同乡也跟他说过，城里人最喜欢就是这些从土里刨出来的物件，而且越是难看的城里人出价就越高。

“六万。”墨梵压了一点价格，但是并不离谱。

“多……多少？”那人听到的墨梵的报价，手一哆嗦，话都有些说不清楚了。

“六万。”墨梵的声音非常平静。

“好好，我卖给你，”那人将红布包放在椅子旁的桌子上，直咽口水：“六万，一分都不能少。”

“我知道。”墨梵看了店主一眼：“现金交易。”

“当然，当然，当然要交现金。”那人连忙点头。

“我去后面拿钱。”拉着店主走到后堂，墨梵转过身：“算我欠你的。”

“这有什么，你们在我店里交易，可是给我面子了。”店主倒是看得挺开：“不过既然是在我这里交易的，你可要按照我这里的规矩来做事，就算你是我朋友，我也不能破例啊。”

“我知道。Pos机。”墨梵从荷包中拿出钱包，从里面抽出了一张卡交给店主。幸好买房的时候从那张卡里拿出了一百五十万，所以他的卡里还有些钱。

按照珍玉轩的规矩，客人和客人在珍玉轩里直接交易，交易后有两种选项，第一是交给珍玉轩购买物品价格的百分之一作为手续费，然后将物品放在珍玉轩里展示一周再拿走。第二是一次性交给珍玉轩购买物品价格的百分之二作为手续费，物品可以直接拿走。

虽然这些规矩看起来有些强盗逻辑，但是这么多年来，没有一个人敢不遵守的。

墨梵选择的自然是第二个，今天是他们的迁居日，一个汉代透光镜被他底价买到手，算得上是一种气运，自然要拿到新家里去镇宅。从卡里划出六万一千二百给店主，墨梵拿着店主给的六万元现金重新走到了大堂：“这是六万元现金，你点点。”

那人抱着青铜镜，拿起钱就开始点了起来，他似乎还没有见过这么多钱，点钱的时候手止不住的发着抖。

过了大概十分钟，这人才终于点好了钱，将钱一点一点的放到了随身带的包里后，才依依不舍的将青铜镜交给了墨梵。

“对了，我当时刨出这个东西的时候，旁边还有一个东西。”那人仿佛想到了什么，又说了起来。

“是什么东西？”店主主动接过了话，墨梵已经从他这里拿到了一样东西，他也不能放过了。

“这……这个。”那人从包里拿出一个趴伏着的兽，这个兽形状如狮，头顶双角，结跏趺坐，形象怪异。只不过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个兽的身上缺了一块，颇为令人遗憾。

店主摸摸鼻子，他一看就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也不争了，老老实实退到一旁好了。

“龙子狻猊，形状残破。”墨梵很快的就给这个兽下了一个定义，他也知道，这个狻猊不出意外，就是他手中青铜镜的底座了。

“这个比那个小，一万块可不可以？。”那人的动作一如原先的小心翼翼。

“好。”墨梵本来是想要用透视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的，但是无奈这里的人太多了，他根本就无法保证不会被发现。

又从卡里取出了一万零二百，墨梵将钱交给那人，顺利的从那人的手中拿到了那个狻猊底座。

“我就走了。”拿到钱，那人终于坐不住了，站起来就准备离开。

“慢走。”店主也没有挽留的意思，这次有个人来，却没有任何东西到他手上，他郁闷了。

61、迟来的

“墨梵，你不会这么快就要走了吧？”坐在墨梵的旁边，主动的从茶壶里倒出一杯已经冷了的茶水，苦巴巴的望着墨梵。

“我再看看。”那种透光镜和狻猊底座，墨梵看也不看店主。

“哥哥，这到底是什么？”将店主往一边挤着，墨卿云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东西。

“如果我的判断没有错，这应该是一整套的汉代透光镜。”墨梵将镜面放在青铜狻猊的身上，青铜狻猊身上的缺的那一块确实和透光镜上多出的底座面积和模样都相当。

“汉代透光镜？哥哥，你想要拿回去镇宅吗？”墨卿云伸着脖子看着被墨梵拿在手上的青铜镜。

墨梵点点头。用铜镜镇宅，也算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了。

又在珍玉轩坐了一会儿，在店主的可怜巴巴的视线下泡了一壶茶，墨梵拿着店主友情提供的盒子，和墨绎、墨卿云准备在街上逛一会儿然后去同洛嘉晟他们会合。

“你知不知道这东西值多少钱？赔钱！”

“没钱。你这么的破东西，还好意思让我给钱，我家这种破烂多的很，我看你就是个碰瓷的，没钱了，就找我们这种可怜人敲诈。你当老娘是好惹的是吧，你这种爹不亲娘不爱，有人生没人养，只会丢人的祸害，老娘一天不知道要揍多少个。”

还没有逛一会儿，墨梵他们就被人群给堵住了，从里面传来的男人生气的低吼和女人尖锐的刺耳的声音中，墨梵他们差不多也拼凑出来的事情的原因。

“你……你……你这个泼妇，你今天赔不赔钱，我这可是正宗的唐三彩，如果你不赔钱，我法庭上见。”男人很可能是没有见过这样的架势，气得声音都发抖了，但是硬是没有一句脏话出口。

“法庭见个球啊，你别当我们乡下人没见过世面，这法庭才不会收你这破事。你瞅瞅你那穷样，耗子到你家一看都淌眼泪都你家一粒儿大米都没有，整体兜里揣两块钱大票整钱，手里拿个胡造的宝贝，我看你去夜市买二斤酸菜馅的粘豆包子吃剩一块还心疼的想要去找人退钱。”

“你这人怎么说话的，不知道要积点阴德啊。别当我们教授人好，你就蹬鼻子上眼了。”一个年轻些的声音传了过来，听上去听过是那个男子的学生。

“阴德？老娘阴德有的是，一看你就是个没人要的货，你自己什么样难道心里没个数吗？你们家里没厕所吗，来这里乱喷个啥？就算我跟你讲人话你也未必听得懂，没事不要到这来撒疯，只要有点智商的人都看得出来你和你那教授是个什么东西，你还有脸在这里嚷嚷啊。”

“你……你……”那个人似乎也是个年轻人，根本就没遇到过女人这样的人，一时间也被堵着说不出话来了

“你……算了，我们走，跟这种人，我们说不清楚。”那男人果断的放弃了和女人继续扯的想法：“这一次我算了，希望你下一次学会给自己积阴德。”

男人走了，围观的人也迅速的散开来，墨梵他们走在人群中，随着人流往前走着。

“哟，那不是三丫头家的杂种吗，看着倒是人模狗样的，就是不知道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那个尖锐的刺耳的声音非常刺耳。

听着那个女人无比刻薄的话，墨梵在心里狠狠的皱了皱眉头，他感觉女人的声音非常的熟悉，似乎曾经这个声音常常在他的耳边响起。

“哟，怎么，在那里看了半天还想当做没看到。”声音尖锐的人突然出现在了墨梵他们的面前，挡住了墨梵的路：“怎么着，三丫头家的都不认识婶婶了是吧，果然是有娘生没爹养的杂种，就是不一样啊。”

墨梵看着面前这个人，脑子里有着一段非常模糊的印象。

好像在曾经，是有个人总是叫他“有娘生没爹养的杂种”，而且那个人，貌似还是母亲的嫂子，一个永远不待见被她称作“赔钱货”的母亲、“倒插门”的父亲和“杂种”的他、贪财图小利的女人。

“怎么，说不出话了是吧。看你这人模狗样的样子，又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听说你高考还考上了个大学吧，看不出来大学还收你这样的杂种。”那人一张嘴极其尖酸，完全不顾及有什么影响。

“你是谁？”虽然已经猜出来的这个人是谁，但是墨梵并不认为她值得他耿耿于怀。

“你个忘祖背宗的东西，连你婶婶是谁都不知道了是吧？亏得你爸妈的后事都还是我操办的，怎么，白眼狼还有养熟的时候，这人倒是养不熟了啊。”女人的嘴巴很缺德，声音也很大，一时间周围的人群有围了过来。

“你们先过去。”将手中的盒子递给墨卿云，让墨绎将墨卿云拉到一旁去，墨梵一脸平静的看着女人：“你又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又想让我们家给你担着？”

“老娘就从来没有做过见不得人的事，如果不是你家那赔钱货和倒插门的，老娘这辈子都不想看到你这小杂种。这次如果不是妈想你了，指使我这儿媳妇过来，让你把你爹娘的遗物带回去，让他们在家族的墓地里入土为安，你这种东西也值得我千里迢迢花几十块钱跑一趟？”女人不屑的看着那个在她的记忆中只知道躲在一旁看着的少年。

“是你们一直赖着我们家，除了外公，我家从来没有想要过你们这些亲戚。”墨梵清楚的很，那家人不会让他的爸妈在家族的墓地里安生的。

“小杂种……”

“原来你是杂种。”墨梵看着女人，心里多年积累下来的怒火止不住的烧着。

“小杂种你叼毛叼……”

“你不用说了，我不想跟你一起丢脸，”心里的怒火越是烧得红火，墨梵的表情就越平静：“如果你们还在觊觎我爸妈的财产，我告诉你，不可能，当年的赔偿金我就当做喂了狗，不会跟你们计较，如果你们还想安生，你们最好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们一家不是已经被你们从族谱上划掉了吗？你们这种亲戚，我高攀不上。嫁出去女儿泼出去的水，我妈已经嫁到我们家了，你们这些娘家亲戚也该收收心了。”

不想多说什么，看了一眼女人比起记忆中要苍老丑陋不少的面孔，墨梵头也不回的往墨绎他们所在的地方走去。

“你……”谁知道女人突然坐到地上，哇的哭了起来：“你们都给评评理啊，他爸一个倒插门的，我们辛辛苦苦给他们吃，给他们穿，给他们住，临到头，家里在城里的房子也给了他们，他爸妈死了，我们给葬的，他不出一分钱不说，还嫌弃我们，我们啊……爸我们对不起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