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气温骤降,或者是肚子里带崽终于开始有反应,反正一大早,纪浩然睁开眼睛就感觉到头昏眼花,身体还一阵阵的打摆子,战栗不断。
带着佑佑的时候嗜睡,有欧迪的时候恐高,怀阿尔艾尔拉的时候鸳鸯湖边的碗碗花差点让他罢园……这些经历当年不知道怎么回事,回过头来再去看,身体其实是最诚实的,只不过症状不尽相同。
因为没精神,纪浩然就没起来,只把窗户支开,能看到部落里一片苍茫的雪景,金鬃晾着肚皮仰着,让纪浩然能舒舒服服的蜷在他身上。
又热又软,还会规律的起伏颠动,世间绝没有比这再舒服的床了。
纪浩然舒服的直哼哼,不知道什么时候回笼觉找上门,把他拉进黑甜乡。
再醒来那种浑身打冷战的劲儿过去了不少,房子里热呼呼的,一大早那种呼一口气烟雾缭绕的视觉特效完全没了,纪浩然脑子有点转不过来,茫然的打量四周。
窗外火光霍霍。
纪浩然一个激灵,冷汗瞬间冒出来了,爬起来冲到窗边。
呃……
不知道黑地是怎么想的,他居然在窗户根底下燃起了篝火,烧得很旺盛的火焰在窗外跳动,热气蒸腾中,相当一部分被北风吹着送进了窗内,这才让屋子里的温度飙升了不少。
这做法真真是太聪明了,尤其难能可贵的是,黑地居然还记得不能在屋子里面烧火,这条家规还是十几年前住在鸳鸯湖那边的时候纪浩然立下的,真难为他居然到现在还记得。
出过一场透汗的身体很舒畅,关节骨头什么的都很灵活,纪浩然扑上去给了黑地一个非常没有保留的大拥抱,黑地乐出了银光闪闪的牙尖,被纪浩然顺手过去敲了一把。
“火都点了,有吃得没?”纪浩然完全没压力的问。
黑地屁颠屁颠的从火里扒拉出一团外皮完全炭化的黑东西来献宝。
因为纪浩然习惯把家里的肉食先用盐煨一遍再炮制储存,这种直接放到火里烧出来肉,剥掉外面的炭化壳还挺美味的,能最大限度的保持肉质本身的鲜美,就是这层烧焦了的壳,太浪费了。
他打定主意先填饱肚子再和黑地好好探讨下节约的美德,没想到扒出来的肉块刚一凑到嘴边“呕——”
一股恶心反胃的感觉就直冲脑门。
纪浩然连滚带爬的冲到门口,弯下腰开始呕,但是没想到最天晚上的运动量挺大的,他胃里的东西都消化的差不多了,加上早晨直接睡过去了,也没吃什么,扒着门框呕了半天也没吐出什么有建设性的东西,倒是把黑地吓得够呛,伸爪子把地上纪浩然扔掉的肉块揉搓来揉搓去,也没揉搓出什么异常。
到后面吐得胃里连水都没了,眼前全是星星月亮的乱飘。
还好白底站得近,纪浩然伸手一划拉,就把他拽住了,才勉强算是站稳。
这他玛的算是怎么回事?
揪着白底的脖子毛,一步一蹭的回到屋里,纪浩然一松手人就秃噜了。
躺在那里垂死挣扎,顺便抚着胸口顺气,这么顺着顺着手就摸到自个的肚子上,纪浩然一下子灵醒了:他玛的恶心干呕,不是咽炎就是怀孕啊!
可这都几个月快小半年了,小腹那里还一马平川的,并且之前那二十几个从来都是一月一个的下,这……可能吗?
纪浩然狐疑的往下瞄,不知道是不是躺着的姿势再加上心理因素双重暗示效果,他怎么看,都觉得自个的小肚子……好像凸了个尖……
纪浩然僵了一会又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子丑演卯,于是随手一揪,揪住就在他身边卧着装大迎枕的金鬃:“老大你跟我说实话,这里面是不是又有货了啊?!”
49.第一场雪
纪浩然真心觉得自己就是本山大叔嘴里那没事找抽型的。
他捧着自己的肚子,怎么摸怎么看都觉得不可思议。
都快半年了啊,这里面真得有个崽儿?
当然纪浩然也不是没怀过崽儿,主要是之前的那些,一个月一到马上就特痛快的出来了,纪浩然一直没找到孕育生命的那种神圣感。
这会纪浩然就盯着自己的肚皮看,看了十分钟,觉得肚皮上好像确实是冒了个尖。但是再看十分钟,这尖又好像平下去了,他那结实的肚皮虽然没有八块腹肌那么漂亮的线条,可也是紧绷光滑的,一马平川;然而再吸气绷紧了肚皮,又觉得里面有点硬,依稀仿佛的就好像有什么大件在里面消化不掉似的占了个实实成成的地方。
于是这就是怀上了的感觉么?连带着肚皮都好像要发光了似的,怎么都没法移开视线?
可之前生了那么多,纪浩然从来没有过这种时时刻刻把肚子放在心上的感觉,难道真是因为佑佑祈祈祷祷他们都在肚子里待得时间太短了,以至于还来不及感觉到什么就恢复了?
嗯哼……纪浩然想不明白。
但是想不明白归想不明白的,这并不妨碍纪浩然抱窝。因为他是真觉得自己有点不舒服,刚那通狂吐呕得嗓子里火烧火燎的,还有那身虚汗出的,身上凉飕飕,还有每次早上的饭,饿的身上发虚……
当然主观上纪浩然没想怎么矫情的,像个真正的孕妇那样只事吃睡,他觉得自己还是个男人,而且,也没显怀啥的,不用那么郑重,但是……很可惜,他的身体一点都不配合,很虚弱到他自己都感觉出来不对劲的程度。
外面的大雪纷纷扬扬,一直没停,按经验冬天里的头一场雪,就算连续下上一个月都不新鲜。
人说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
纪浩然也就难得的顺应着自己的虚弱劲,彻底了歇了一把。
但是歇着归歇着,没多久,纪浩然就躺不住了。
因为这冬天的头场雪,一下一个礼拜甚至十天半个月都有可能。要是放在那一直不管,它能堆得把人给活埋了。
在鸳鸯湖边的时候冬天里纪浩然会自己一天扫上四五起,把家门口的活动区域清理出来,后来在温泉峡谷,这事倒是不用干了。但是现在在部落里,又住得是自己家,纪浩然就想起了这茬了,而且他现在住的可是房子呢,不是当年的三角帐篷赶着下雪赶着自己就滑下来了,纪浩然就上了心。
但是上心归上心的,现在他身上没劲动弹不起来了,心有余而力不足……于是纪浩然就把这主意打到家里那三个活物身上了,指使着金鬃特霸气的命令了一声“嗟,扫雪去”,然后金鬃就以更霸气的眼神那么一扫,黑地可怜巴巴的拱开门,出去了。
纪浩然气得都乐了,这叫什么事,大懒支小懒,小懒干瞪眼么这不是?
于是拿手去揪金鬃的鬃毛。
没这么欺负人的,一大早生火的是黑地,烧了肉给一大家子喂饭的也是黑地,虽然主要饲养对象纪浩然啥也没吃,但是人干了活这点不能不承认,哪能什么都可着软柿子捏咕呢?
纪浩然连踢加踹,把金鬃和白底都轰出去了。
从支开的窗户能看见外面他们三个吭哧吭哧推雪的样子,就是因为窗前的火光,那个画面有点晃,不过就是因为这晃,把窗外的寒气都驱散了不少,显得外面雪色世界特有人间的烟火香。
扫雪的家伙什是把扫帚,是纪浩然自己拿细树杈捆出来的。那玩意平时纪浩然用起来也是别别扭扭,不太顺手的样子,扫院子就能扫个大荒。
现在纪浩然把那哥仨踢出去扫雪,金鬃马上就仗着自己老大的身份直接把扫帚军管了。
按理说这行为是聪明的,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么。但是实际情况是,这东西在金鬃那就剩个帮倒忙的作用了。
起初他是想学纪浩然扫地的样子,那爪子去扒拉那扫帚,可他那是爪子不是手,除了扒拉得拿扫帚东倒西歪的,扫雪的样子是一点也没体现出来。
后来金鬃自己也发现了,于是他就改爪子扒拉为嘴里叼着,但他叼着个扫帚把,那扫帚就成了跟地面平行了,他再去扫雪,就只能侧着脑袋在那横晃,露出来那个白森森的獠牙在雪里风里寒光闪闪的,怎么看怎么好笑。
而且侧着脑袋,除了口水顺着扫帚把滴滴答答的往下淌,别的啥正经功效还是体现不出来。
纪浩然就眼睁睁的看着金鬃飚了。
他噗的一下把扫帚横着吐出去好几米远,黑地一见了,以为金鬃不要扫帚了,马上就上赶着要去捡,没成想金鬃跟那扫帚杠上了,黑地刚一要往前跑,他嗷一声怒吼,吓得黑地一下就定在了原地,纪浩然就看着金鬃咬牙切齿的又冲了过去,拱着脑门从雪里又把扫帚给叼了出来。
那边白底和黑地,看他不放行,他俩就只能拿爪子在雪面上犁沟。
犁得拿院子里一溜的道道儿,跟建得排水渠似的。
而且金鬃那边从雪里把扫帚叼出来以后,他学乖了。他不横着两头冒尖的叼扫帚中间了,他改正面咬一头,把扫帚头那边插雪里往前拱着走,哎别说,虽然是推不是扫,可到底是有点除雪的那个意思。
就是这个正经意思怎么都低于一只大猫在玩雪球的那个意思。
纪浩然趴窗台那笑得都快抽风了,开始金鬃白底黑地还都往他那看,后来估计是翻过劲了,先是白底,后来是金鬃就扭着头不理他了,唯独那黑地,纪浩然一笑他回头瞅,一瞅一呲牙,把纪浩然乐得够呛够呛的,都要忘了自己肚里那码事。
看够了笑话,又估摸着院子里的雪都让这仨废材踩实诚了,纪浩然才善心大发的把人给招回来了。
哥仨一头一身的雪,在门口进来前狠是下力气的抖了一通才带着一身的凉气进了屋。
进来之后纪浩然忙这个摸摸那个抱抱弥补下自己刚刚看笑话时候的幸灾乐祸,然后就发现因为叼着扫帚,金鬃下巴上的鬃毛都冻成冰溜子了。
纪浩然一边说“该,叫你掐尖”,一边又内疚着给他往下掰冰碴。
那口水冻的冰溜子都跟鬃毛冻一起了,结结实实的,纪浩然就只能往下硬抠,可那是那么好抠的么,再怎么小心,还是拽掉了不少金毛,疼的金鬃的大脑袋一耸一耸的,耸一下就被纪浩然拽掉了更多的毛。
原本能在纪浩然跟前耍上娇的事,黑地是一件不拉都要往前靠的,捞不着平等待遇,起码也得分一杯羹,但是今天这时候,纪浩然就觉得身边有点空,他一边数落金鬃,一边往身边瞅,就发现黑地佝偻着,俩前爪画着圈的往后捯饬,越捯饬越往后,看见纪浩然看过来,他嗷的一声窜出门,叼柴火去添火去了。
连掰带化的,金鬃脖子上的冰溜子总算弄得差不多了,纪浩然也就撩开手,仍旧让金鬃去给他当靠枕,然后自己仰着那发呆,看雪,顺便听着地底下时不时的传出来那闷闷的孩子叫。
其中有一声,纪浩然听着就觉得耳熟,好像是莱卡的动静。
纪浩然上了心,推开金鬃又扒开兽毛地毯,趴地上伸长了耳朵等着听,但是……声又没了。
其实地底下的动静并不连贯,极其偶尔的才有一声,纪浩然现在认真去等着,自然就是半天的没反应。
其实圣地里是真挺凉的。
所谓洞穴内部的冬暖夏凉,那都是相对而言的,夏天比太阳直射,冬天比户外低温,这是冬暖夏凉不假,但是要跟活物需要的那个恒温比,那冬暖真暖不到哪去,起码纪浩然是受不了。
所以昨晚雪落的时候魁斯招呼部落里的雌性以及幼崽进圣地猫冬,纪浩然直接就摇了头,他早早就在院子里码了两面墙一人高的柴火垛,再加上有房子遮风挡雪,他才不去圣地里挨冻呢。
但是这个时候听见幼崽叫,纪浩然就觉得自己挺不是物的,因为他直觉幼崽叫肯定是挨不住冷冻的。
他从地上坐起来,又把“地毯”恢复了原样。
见他不在地上趴着了,金鬃主动凑上来给他当枕头。
但是纪浩然已经没精神享受惬意了,光坐在那,都有点心慌意乱的感觉。
50.下雪天
雪一直下,都七天了,还纷纷扬扬的,一点要停的意思都没有。
火堆被纪浩然挪到屋里了。
在屋地里挖个坑,里面烧火,维持着不旺也不灭的程度,再加上一直免费供应的恒温肚皮,纪浩然颇有种温暖如春的感慨,还挺舒服的。
就是院子外的雪,有点愁人。
以前在荒郊野外的,纪浩然勤快又加上大自然给力,连扫带风吹,积雪虽然成患,到底没到成灾的地步。
但是现在,纪浩然非常确定圣金源现在闹雪灾了。
偏偏他自己,不知道是确定了带崽造成的心理暗示太严重,还是身体迟钝到入冬了才开始水土不服,反正就是各种的不舒服,并且这种不舒服直接作用在饮食上,导致的纪浩然这几天吃什么都恶心看什么都没胃口,恶性循环之下,身体就更虚弱了。
当勤快的纪浩然再勤快不起来,而雪灾又迫在眉睫,日扫院子五七遍的工作无可逃避的,就只能着落在金鬃白底黑地这兄弟仨身上了。
纪浩然于是又——被结结实实的震撼了一把。
金鬃居然学会了熟练的使用扫帚——扫地!
这个发现不亚于纪浩然发现黑地会生火并且学会做饭那时候的惊讶。
当然,像纪浩然那样双手握着扫帚倾斜着一下一下的标准扫地姿势金鬃没学到手,毕竟他只有两只爪子没有手在硬件上就没法达成扫地的标准姿势;但这并不妨碍他更熟练的应用扫帚这件有针对性的劳动工具达成扫雪的目的。
简而言之,就是金鬃在用嘴咬着扫帚推雪的过程中,学会了“掘”,以及“扬”!
具体的做法就是脑袋一点一点的先把扫帚抵近雪层底部,然后脖子那么一抻,脑袋再那么一昂,一小片雪层就被他从地上掘了起来并且扬了出去。
当然了,就像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金鬃使扫帚也不是第一次就熟练的,起初,他只会咬着扫帚硬推着雪前进,这么干当然比他横着咬扫帚中间硬学纪浩然的“扫雪”进步不小,但弊端也不是没有,那就是推上一会之后,因为雪团的扩大,黏性以及重力的双重作用下,推雪就会变得越来越困难,并且经常会推着推着就从雪层底部斜着冲上去直到推空。
所以为了不出现这种情况,金鬃从一根筋的一推到底,慢慢改成了推几步雪,就停下来调整一次扫帚,然后渐渐的,暂停的间歇越来越短,最后就变成了推一下掘一下再扬一下。
亲眼见证了金鬃的进步历程,纪浩然惊讶的啧啧称奇,并且由此,他第一次相信了圣金源里的那个神圣兽王传说。
如果不是拥有被禁锢着聪明灵魂,又怎么可能孕育出金鬃这么狡诈的兽类,是不?!
东想西想胡思乱想的时候,时间就过得很快,并且越是眼前的事,越是不会留神,结果就是等到金鬃带着一身寒气在屋子里蹦跳着驱寒,纪浩然还只觉得时间只过了一眨眼。
但是院子里的雪已经推完了,现在就只有地上那薄薄的新落上去的一层以及院子外那堆得高高的,好像围墙似的白色东西。
至于视野这种在雪天里本来就奢侈的东西,只剩下院子里的四角天空了。
在这样由清一色的纯白构成的世界了,一大团黑色活跃在其中,就显得特别的显眼了。
纪浩然眯着眼睛看出去,是黑地。
因为金鬃立誓要把扫帚干出个样子来,这东西现在就成了抢手货了,黑地好不容易捞到金鬃放手,马上学着金鬃的样子把扫帚叼了起来,白色的院子里就看见黑色的一大团在其中扑扑腾腾,但是……
“咔咔咔——”
纪浩然哭笑不得的招呼,“赶紧吐了,你快回来你……”
咬着扫帚把往前杵绝对是个技术活,黑地就是那没掌握技术的笨蛋,纪浩然眼睁睁的看着他第三次用力过猛把扫帚把杵进嗓子里,像人一样发出卡到了咔咔咳嗽声,终于忍不住了,出生把他召唤回来。
黑地垂头丧气的往回走,白底蹲坐在门口处,在他进门的时候呜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