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最后已经带了几分笑,让明昕帝羞愤难言,想撑起身子,腰上一阵酸软又让他趴了回去,炽月体贴地揉着他的腰,又道:「四年前,我既得了你的教诲,变成今天这个样子,让你受用一点,也算不忘师恩。」
越说越不正经,朱锦恒听得咬牙切齿,若不是碍着身体不适,真要跳起来暴打他一顿。
「何况,你丢开那些道貌岸然的时候也很可爱。」炽月笑嘻嘻地捏了一下他的龙臀,让朱锦恒想起自己方才观音坐莲的丑态,恨得一口咬下去,在炽月肩上留下两排牙印。
怎么就拿他一点辙也没有?舍不得打舍不得抓,连拒绝他的求欢都办不到,什么皇家气度帝王威仪,在他身下时抛得一干二净,连个渣都没剩。
炽月看着他憋屈的脸,收敛了笑容,道:「对自己亲近的人何必拘谨,陛下不会怪我出言无状吧。」
明明胆大包天,偏偏装出一副生怕龙颜震怒的惶恐模样,让朱锦恒哭笑不得,用力在他身上磨牙,哼道:「你倒是不客气!」
「是啊。」炽月厚着脸皮,抱着明昕帝翻了个身,把他压在身下,「你还是快些习惯的好。」
虽然朱锦恒口口声声教玳王要学会去爱一个凡人,炽月却不认为他是一个合格的老师,一国之君早已惯于像喜欢某种称心合意的小玩意似的,高高在上地付出宠爱和怜惜,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由不得别人拒绝,更不能忍受对方主导,现在两个人这种关系,朱锦恒心里别扭是难免的,对于炽月的占有和掠夺,他虽然无力抗拒,脑袋里还是觉得不能就这么被人牵着鼻子走。
帝王的真心,可不是一般人承担得起的,即使是炽月这样貌若谪仙的美青年,也让朱锦恒觉得付予真心是一件极端危险的事,他可以宠他爱他,可以容忍他的放肆,甚至可以放下尊严迎合他,唯独不能被他攫取了自己的感情,不能任由他把自己拖进那激流翻涌的爱欲漩涡中。
普通人为爱癫狂,不过是闹得家宅不宁,一国之君要是为爱癫狂,就要酿倾城之祸了……一想到这个,朱锦恒打了个哆嗦,决定不能再这么听之任之了,得想个法子让两个人的关系停留在可控制的范围内。
「在想什么?」炽月不满他的失神,捏住他的下巴,缠缠绵绵地吻上来。
朱锦恒张开嘴承受他火热的唇舌,低声哼喃着,一颗心沉浸在暖融融的柔情蜜意中,微醺如醉。
「朕在想……」他揽住炽月的脖子,在他唇边低语,「赏你个什么名分,好让你能安安分分地留在朕身边。」
炽月笑了,舌尖轻舔过他的唇隙,哑声道:「我不要名分,我只要你。」
朱锦恒脑袋开始发昏,感觉到彼此欲火升腾,上面那人分身硬热如杵,自己湿漉漉的后穴也一张一缩地空虚难耐,便不矜持了,抬腿缠住炽月的腰,催促似的磨蹭了几下,贴着他耳畔低吟:「朕允了……」
火热的欲望狠狠冲撞进来,明昕帝低吼出声,激狂的快感席卷而来,浑浑噩噩的大脑尚留一丝清明,一个念头隐隐成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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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主?」炽月眯起眼睛,绷起一张俊脸,毫不客气地对一国之君甩脸色。
某个夜里,当他心情愉悦地潜入晨曦宫扑倒皇帝时,朱锦恒趁衣服还没被扒干净而理智尚存,急急忙忙地告诉他这个打算。
「是啊。」明昕帝没什么底气,「荣嘉长公主新寡,尚无子嗣,你做了驸马,便能名正言顺地长驻京中,与朕往来也不用遮遮掩掩了。」
他想要炽月,可又不想要一个自己无法控制的炽月,于是干脆效法汉哀帝,让炽月娶个公主,肥水不流外人田,何况荣嘉长公主年逾三十,姿色平凡,不用担心炽月会移情于她而冷落了自己,人前做驸马,人后继续与他厮混,一举两得,这法子让朱锦恒都觉得妙不可言。
他以为炽月会欣然接受他的好主意,没想到对方停了手上的动作,神情古怪地看着他,语气淡然,夹着些许不耐:「我可不想当你的姐夫。」
「这不是为了长远打算嘛!」朱锦恒讨了个没趣,也有些怏怏的,「你做了驸马,就算不回黎国也能一生荣华富贵,况且朕不会亏待你。」
炽月眉头一皱,听出他的弦外之音:「你的意思是,让我放弃怀宁王的身分,拴在你家公主的裙子后面过一生?」
「这是什么话!」朱锦恒不满地斥道,「尚主是何等荣宠,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你别不知好歹,辜负了朕一片苦心。」
炽月冷笑,道:「你这般算计,是怕我赖上你,还是怕我离开你?」
朱锦恒说不出来,老实说这两个都是他忧虑的,一方面担心炽月缠他太紧,另一方面又担心炽月情淡意薄抽腿走人。
炽月看着他闪烁不定的眼神,一甩手,道:「说到底,你不过是想要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傀儡,我劝陛下养条狗罢了!」
「放肆!」朱锦恒何曾这样被人抹过面子?当下也火大,「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朕,难道你连这点要求都办不到?你的」喜欢「未免也太轻薄了些!」
炽月闻言一怔,随即放声大笑,笑得他心里直发毛,把更多斥责的话收了回去。炽月笑够了,站起身来,语气森然冷冽:「既然陛下嫌弃,小王便收了这份爱恋之心,还陛下一个清静,告辞!」
「你!」朱锦恒看着他决然而去的背影,怒道:「薄情寡义、狼心狗肺的东西!有本事你一辈子别来找朕!」
第二天,炽月没来,朱锦恒烦躁地在室内踱来踱去,有点后悔昨天晚上口不择言,可是转而一想,炽月说的那叫人话吗?让他怎能不火冒三丈!
第三天,炽月没来,朱锦恒躺在床上,心中一股无名火堵得他呼吸都不畅,向来只有别人向他邀宠献媚的,炽月竟然敢跟他摆架子,真是不识抬举!
第四天,炽月还是没来,朱锦恒翻来覆去,把被子卷成一团,焦躁中又有几分恐慌,一边骂炽月小肚鸡肠,一边暗中担心对方是不是真的厌弃了自己。
堂堂一国之君,为些风月之事愁肠百结,实在不像话,朱锦恒思来想去,决定快刀斩乱麻,豁出去逼炽月一回,他既然爱自己,必肯妥协的。
于是他亲拟圣旨,派人去怀宁王的行馆传旨下诏,赏赐了府邸一座及无数奇珍异宝,命他尚主。
这是喜事,跑一趟腿必获丰厚打赏,传旨的人欢欣鼓舞地去了,半晌之后灰头土脸地回宫,哆哆嗦嗦地跪在阶前,带着哭腔说怀宁王蔑视天威公然抗旨,还命手下把他们这些人轰了出去,丢脸丢到了大街上。
明昕帝倒吸一口凉气,一拳捶在御案上,脸色愠怒,心里直发慌。
完了!炽月是真的被惹火了,朱锦恒实在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气成这样,明明是可以皆大欢喜的事情,偏叫他闹得大家都下不了台。
生气归生气,理智还没跑光,朱锦恒一拍桌子,喝道:「宣他入宫面圣!」
那天晚上他脾气急躁了些,还是召他入宫来,向他陈明利害,大不了再劝一劝哄一哄,又不是什么干系江山社稷的大事,炽月不会不给他这个面子的。
小太监战战兢兢地走了,这次回来得更快,哭丧着脸报道:「启禀陛下,那怀宁王已带人从东城门出城去了!」
明昕帝脑袋嗡嗡直响,瘫坐在龙椅上,额角开始一抽一抽地痛,尖锐而绵长,一直痛到胸口去,像是整颗心被人攥住似的,痛得他喘不过气来。
宝瑞看着皇帝煞白的脸色,挥退了传旨的太监,小心翼翼地凑过来,低声问:「陛下,要不要派人去追?」
朱锦恒呆呆地看着他,半晌才回过神来,神情怅然若失,叹了口气,道:「罢了,走了也好。」
炽月不告而别,让明昕帝着实恼火了许久,更加认定炽月是个自私自负的小人,同时庆幸自己还没陷得太深就发现了他的真面目,既摆脱了恶棍纠缠,又保住了君王的体面。
虽然这样安慰自己,心里还是免不了会难受,只不过朱锦恒一面不承认自己难过,一面敏感地对任何让他觉得流露出同情之态的人甩脸色发脾气,弄得满朝文武、三宫六院一片风声鹤唳,人人自危,生怕不自知地踩了陛下的痛脚。
秋去冬来,因为朱锦恒情绪低落,这个年也过得没滋没味,宫里摆了几天戏,尽管小丑弄臣使出浑身解数插科打诨逗君王开心,朱锦恒还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
连看到玳王时,也有了几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悲悯之态,对群臣严厉之余唯独对他和颜悦色,弄得后者摸不着头脑,找宝瑞打听了一回,才从小太监吞吞吐吐的言辞中听出个前因后果,不由得大惊失色,再看皇兄愁眉不展,心一横,想出个重症须下猛药的主意。
开春了,明昕帝的脸色还是乌云密布,没几天放晴过,这时玳王来见,闲谈间无意提起,那黎国的怀宁王似乎要娶妃了。
朱锦恒脸色一变,借着喝茶的动作掩去眼中的怒意,装做若无其事,问:「怀宁王天人之姿,不知看上了什么样的女子。」
朱锦纹掩口咳了一声,笑道:「说也奇怪,怀宁王那样的身分地位,竟挑了个蓬门荜户的女子,门不当户不对的,实在有失体统,臣弟觉得,他怕是被那女子迷昏头了。」
朱锦恒端着茶杯的手颤个不停,越听越急越听越气,最后「呯」的一声把茶杯扣在桌上,怒道:「岂有此理!」
朕的长公主他不要,去娶一个平民女子!口口声声说爱朕,回去就被别人迷昏了头!这等出尔反尔、晨秦暮楚的行径,真能把人活活气死!
明昕帝觉得自尊受到了严重侮辱,他不能忍受曾经热情如火的枕边人短短几天就琵琶别抱,不能忍受属于他的东西被别人夺走,更不能忍受自己竟对那无耻之徒耿耿于怀、念念不忘!
这股火气憋在胸口,吐不出咽不下的,让他寝食难安,眼看朝中无大事,朱锦恒便对外称病不上朝,微服简从,带着玳王及一队武艺高强的近身死卫,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宫门,不惜千里奔波,去找炽月兴师问罪了。
到黎国的时候,正赶上一年一度的玉甄花节,大街小巷开满了娇艳玲珑的花朵,清香扑鼻,朱锦恒顾不上欣赏,命一行人直扑泺宁,决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让他的婚礼泡汤。
想娶妃?朕不允,你等下辈子吧!
到达泺宁城,因住客栈太显眼,朱锦恒便买了一处清幽雅致的院落安置下来,命人出去打听了一番,当地人却没听说他们王爷要娶妻的消息,一问三不知,又说:「你们是外地人吧?玉甄花节本来就是供年轻男女倾诉情意的,节后共结连理的不计其数,我们王爷也会出府与民同乐,说不定会在节上选个意中人呢!」
卫士把探听到的消息报了回来,朱景恒不禁纳闷,传说中那个把怀宁王迷得颠三倒四的平民女子在哪里?怎么一点眉目也没有?再查!
他心里烦闷忐忑,时常发脾气,手下的人也不好过,朱锦纹见他这样,便劝他出去散散心,玉甄花节期间泺宁要摆半个月花灯,夜市上逗趣耍乐的玩意儿应有尽有,难得微服出来,不必像在宫里那样被管手管脚,正当趁此机会去玩乐一番。
朱锦恒点点头,换了一身素色春衫,整个人显得俊雅风流,走在街上分外引人注目。
十几名暗卫分散在人群中,时刻注意君王的安全,夜市上人很多,时有挎着花篮的少女在人群中穿梭,把一串串洁白的花朵抛向行人,街边花灯璀璨,光影浮动,道路两旁摆开了摊子,吆喝叫卖声此起彼伏,处处是欢声笑语,一片喜乐祥和。
朱锦恒心不在焉地看着形态各异的花灯,走走停停,身在异国他乡,虽然没有前呼后拥的排场,倒能享受寻常人的生活意趣,看着那些面带笑容,拿着花朵闲逛的人们,胸中一口浊气呼出,竟开怀了许多。
寻常人谈情说爱,与他必是不同的吧,看那情投意合的男男女女,手拉着手肩并着肩,时而絮絮私语,时而相视一笑,眉梢眼角都是甜蜜,看向彼此的目光有恋慕、有宠溺、有欣赏、有娇嗔,却唯独没有居高临下的恩赐。
或许他……一开始就错了,然而错得太久,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像平常人那样去爱一个人。
当对方的身家性命前途荣耀都仰他赐予的时候,当对方放低身段拼命讨好他的时候,当对方的喜怒哀乐皆为他所掌控的时候,即使有情,也如浮光掠影一般,新鲜劲过了也就算了,怎会让君王发自内心地尊重爱惜?
朱锦恒意兴索然地看着熙来攘往的人流,突然觉得疲惫不堪,这辈子,他怕是没有机会去爱一个凡人了。炽月走了,自己本应把他抓回去的,可是在凡人那卑微而胆怯的思想中,爱一个人,理应为他付出一切,却不应贪得无厌地索求回报,更不能以爱为名,将他束缚在自己身边。
朱锦恒有自己的骄傲,他绝不可能不求回报地付出,但是,他可以选择放手,让他喜欢的人自由。
平生首次,他不再只想着自己,如果炽月不愿意留在他身边,那就让他走吧,他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些了,虽然总教导别人不能轻易付出真心,却不知自己的情意已在不知不觉之间输了个一干二净,连翻盘的本钱都没有。
思绪千回百转,朱锦恒轻轻闭上眼睛,不让眼眶中温热的液体流淌下来,心中虽有遗憾,却是如释重负般轻松。
如果早一点知道该怎么爱一个凡人,朕一定会好好珍惜这份情……
可惜,一切都太晚了。
他叹了口气,打算命手下准备启程回国,突然一串花朵被抛到他胸前,朱锦恒愕然抬头,眼神一片恍惚,再也挪不开视线。
只见一人,华服锦衣,朱颜玉貌,负手立在灯前,微微一笑,令满街灯火都失了颜色。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朱锦恒整个人都僵住了,一步也迈不开,痴痴地望着那个让他又爱又恨、梦萦魂牵的人。
两个人当街而立,大眼瞪小眼,引来众人侧目,特别是其中一位是他们尊仰敬重的怀宁王。
炽月见他还在发呆,当机立断揽住朱锦恒的腰,把人塞到身后的马车里,放下车帘,一把抱住,皱眉道:「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在他强健有力的臂弯中,朱锦恒终于回过神来,脸一红,期期艾艾地说:「朕……朕……听说你要娶妃……」
「哦?」炽月先是狐疑,然后笑得犹如偷到腥的猫,「于是你亲自来阻止我?」
朱锦恒羞恼地扭过脸去,嘴硬道:「朕才懒得管你!」
炽月低下头,饶有兴致地与他调情,双唇在他颈间流连不去,激起一阵阵欢愉的颤栗,朱锦恒闭着眼,抓着他的衣袖,颤声问:「你还在生朕的气吗?」
炽月没有回答,把话题带了过去:「陛下,你甩开侍卫在街上闲逛,不怕遇到危险吗?」
朱锦恒着迷地看着他的俊脸,低喃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炽月噗嗤一声笑了,伸手在他衣襟内乱摸一通,摸出一只金铸的小哨子,挑起眉眼,问:「你是不是打算危急时刻吹这个让人救驾?」
朱锦恒悻悻地闭上嘴,这鬼精灵,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他!
炽月把哨子扯下来丢到一边,叹道:「既见了我,这东西也就用不着了,我不会害你的。」
朱锦恒一听这话,气不打一处来,咬牙道:「你害得朕还不够惨吗?」
炽月把他放倒在坐垫上,和身压住,鼻尖抵着鼻尖,问:「陛下,我让你想的事,你想明白了吗?」
朱锦恒虽然受不了他这种总喜欢泰山压顶的坏习惯,挣了两下挣不开,也就由他去了,闷声闷气地答道:「朕纵容你,是因为朕喜欢你。」
他以为袒露心迹会担很大的风险,然而话一出口,心中却一片松快,让他脸色也和缓了不少,又道:「朕喜欢一个人的方法,就是一赏再赏,赏到朕烦腻为止,可是你却什么也不要,让朕无所适从,大伤脑筋。」
「这些天来,朕也想明白了,朕生在皇家,天生睥睨众生,何曾对凡人动过心?你既不受赏,朕也不勉强你了,随你想要什么便是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