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萧妈妈指着他们，手指不住地颤抖着。

萧莫揽着萧离的腰回了房间，穿好衣服后却是谁也没有勇气打开门走下楼去。

“该来的总要来的。”萧离笑了笑，攀着萧莫的肩膀狠狠地吻了上去，嘴唇都咬出血了才分开来。

三个人一直在沙发上坐到深夜，其间萧妈妈一直在流着眼泪和他们讲道德伦常以及如何如何把他们拉扯大，如何如何希望她们将来娶个如花似玉的媳妇儿，然后如何如何抱上孙子安度晚年。最后下了结论：“我决不允许你们两个保持这种见不得光的关系！”

萧离面无表情地听完，点点头，“我知道该怎么办。”然后转身回卧室。

萧莫跟在后面扯住了他的衣袖。

“我只是说了安慰妈妈的。”萧离按着弟弟的手，笑得温柔，然后说：“快去睡吧，明天早上再说。”

然而到了第二天早上，却再也见不到萧离的身影。

萧妈妈沉浸在打击中呆愣着看着萧莫到处打电话询问萧离的下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然后冷笑着说：“都是成年人了，那么担心他做什么？”就好像不是她儿子一样。

萧莫看了她一眼，平日里注重保养的女人一夜之间好像老了十岁，憔悴的不像样。他一时不忍，转身回了自己的卧室。

没想到却在枕头底下找到了一封信，打开信纸俊秀的字体跃然入目——

“莫：

当你看见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走远了。不要为我担心，我们都成年了嘛。

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感觉——惶恐，茫然，欣喜抑或是其他。因为我早就察觉对你的感情超越了亲兄弟，而这感情是不伦的。我们性别相同，又有浓的化不开的血缘，怎么可以也怎么可能有这种感觉。我时常在想，就这样一辈子做兄弟就好，千万不要闹出什么事情来。

可我万万没有想到我惶惶维持着的关系竟然会被你打破。那天你亲了我，我给了你一巴掌，然后逃跑了。其实我本来不想那样做的，但是我实在想不到什么更好的办法可以解决。在外婆家呆了几天，我下定决心要忘了这件事，继续维持我们俩的关系，可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对我如此亲密，甚至让我差点沦陷下去。

我想应该是青春期的缘故，我才会对你抱着那种莫名其妙的情感，所以就一直躲着你，不和你讲话，不去看你，不去想你，努力沉浸在学习里面。不过说实话，和你毫无交集的那一年半真的很难过。

后来到了毕业的时候，我才发现那感情一直没有变过。既然你对我也是同样的感情，何不放纵一回？反正我们俩过了这个假期就要各奔东西去读大学，见不着，自然就不会有那么浓烈的感情了吧？

细数了一下我和你的过往，我怎么也找不出感情质变的原因，可是对你的爱恋像是洪水猛兽一般终究是冲垮了我。我想，我们还是不要再见面的好。

终于忍不住要告诉你一只埋在心里没说的话：萧莫，我喜欢你。一直都很喜欢，喜欢得想起你心都是绞痛着的。

到走了的时候才敢在信里告诉你，是不是很懦弱？

放手把萧莫，你会找到个好姑娘的。

珍重。

萧离

再看看日期，这封信竟然是刚刚放假没几天的时候就写好的。

原来他一早就是这样的打算。萧莫放下信，披上外衣跑出门去。

“你要去哪里？”萧妈妈的声音在身后被甩得远远的。

狂奔到街上，萧莫拦下一辆出租车，“去机场。”

然而像疯了一样从机场到火车站再到汽车站寻找了整整一天，却没有见到萧离的影子。萧莫特别留意了一下，当天并没有去往萧离所报的大学的那个城市的飞机。

最后萧莫是红着眼睛被出来寻他的萧爸爸拖回家的。

他怎么也没发现，在候机厅的角落里，有一个身影一直蹲在那里，悄悄地看着他盲目寻找了一天，双眼肿得像核桃一样。

直到萧莫被带走，萧离才失了魂一般站起来，慢慢地走出候机厅，隐入了茫茫的夜色中。

part8.突如其来的灾难

自那以后萧家再也没了萧离的消息。

萧爸萧妈暗地里问遍了亲戚朋友找遍了大街小巷，可萧离就像是蒸发了一样，再也不见了踪影。

即便是从一开始就知道萧离没有去读他所报的大学，萧莫仍是不死心地悄悄利用打工赚来不多的钱往那个城市跑过好几趟。

最后在绝望中得出了结论：萧离再也不想出现在他的面前。

萧爸萧妈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只是在萧莫面前绝口不提萧离，就好像没有这个儿子一样。不过无形中却对萧莫监管的更严了些。

萧莫也假装没事，对父母孝敬有加，好像是在弥补什么。

日子就在这么相互小心翼翼提防隐瞒中流淌着。

在萧莫大学毕业那一年的五月，奶奶病危。

一家三口请了假急急忙忙地赶到了远在外地的奶奶家。

躺在病榻上的奶奶见了他们，勉勉强强扯出一个笑容，左左右右看了半天，大概是已经不太清醒了，开口就问：“离离呢？”

刹那间沉默。

萧莫哽了哽，握住奶奶的手，说：“哥……他没买到票，估计过两天就到了。”四年多一直在心里每天念着但却不敢挂在嘴上的称呼，现在突然叫出来，竟然在狠狠地颤抖着。

奶奶浑浊的眼睛闭了闭，又突然说：“哎呀，怎么忘了呢……离离……离离不见了啊……”

萧莫的眼眶一瞬间红了。房间里的气氛诡异地静默着。

最后是箫爸说：“妈，我给你削个苹果。”然后才将话题引了开来。

最北边的那座城市里——

“怎么了？”二十出头的清丽女子一进门，就看见愁容满面的萧离，好奇地问道。

萧离摇摇头，轻轻地坐下，动作疲惫但却优雅，隔了半晌才说：“有种不好的感觉。”

女子闻言扑哧笑了起来，一双酒窝让那张漂亮的脸一下子可爱了起来，她揪住萧离的脸往两边扯，边扯边说：“我说萧大少，你又不是女人，哪来这么强的第六感？”顽皮的样子一如当年，是徐晴。

萧离拍开了她的手，“别闹，我说真的。你那位要是知道你是这么个性子，看他还敢不敢和你结婚。”

说到“那位”时，徐晴一下子停了动作，无比淑女地坐在了萧离旁边，挽住他的手说，“我亲爱的‘表哥’，小女子冒犯，还请多多担待。”

萧离轻轻揽住她的肩膀，将头放在她的肩膀上，很认真地说：“徐晴，谢谢你。”

徐晴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无比复杂，却回搂住他说：“行了行了，别这么肉麻，你不怪我乌鸦嘴我就万幸了。”

“我想回家一趟。”萧离说。

“你早该这么说了。”徐晴一把推开他，说：“想做什么就做什么。Just do it！”

“谢谢。”说完，萧离从卧室里提出早就准备好的行李，快步走出门去。

徐晴看着关上的门微微一笑，有点涩涩的感觉。要是他喜欢女人该多好？偏偏却在四年前的那个晚上找到了自己，把所有事情一股脑地全部说了出来，然后一个人躲在卫生间压抑着哭得天昏地暗。

震惊，难过和一直没能说出的喜欢，终究是化成了一个轻轻的拥抱，和一句“别难过了，有我陪着你。”

也许是觉得自己的朋友中没有人能够依靠，萧离随着徐晴来到了她就读的大学所在的城市，以兄妹相称。

也就真真过得像兄妹一般。

手机响了，徐晴看一眼号码，酿出一个甜蜜的笑容，对着门的方向说：“祝你幸福。”然后接起电话来，“喂，亲爱的……”

＊＊＊＊＊＊

从飞机上下来，正是中午慵懒时分。

看着有点陌生但却怎么也抹不掉那种熟悉感觉的阳光下闪闪的建筑物，萧离轻叹口气，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终究还是……回来了。

不太想直接回家，萧离打车去了外婆家。

“离离啊，总算是回来了。”外婆一见他，眼圈有点红红的，拉了手左看右看，忙拖进屋坐下。

“你还回来干什么？”外公却是怒气冲冲的，瞅了他两眼，声音又低下去了，“回来就好……多大的人了……差点没把你爸你妈急死！还有莫莫，简直是疯了！”

萧离猛地抬起头来，抿了抿唇又低下去，“都是我不好……”

“当初为什么要走？”外公用手扣着茶几，双眼直直地盯着他。

“嚓嚓……轰……”的声音恰好在这个时候响起来，地面微微晃动几秒，打断了谈话。

“怎么回事？”端了水果的外婆扶住墙，好奇地问道。

“怕是地震。”外公站起身来，走了两步，“到外面去。”

祖孙三人在街上晃荡了一下午，并没有再地震，回到家时，正播着新闻。

“这次地震是本世纪以来规模最大，覆盖面积最广，伤亡最惨重的地震，全国有一半以上的地区有震感……”画面中一片狼藉，播音员在漫天飞灰中艰难地播报着。

眯着眼睛看了看屏幕，外公一拍大腿：“哎呀哎呀糟糕了！你爸他们全都在那里啊！”

萧离的心一沉。

外公连忙拿起了电话，从爷爷家到萧莫，所有电话打遍了，只闻忙音。

一家人急得团团转，却无计可施。

道路堵塞交通堵塞通信中断……偏偏奶奶家所在的地方还是距离震中最近的地区之一，即便是因为病危转到了城市里，也跑不了多远。

萧离把嘴唇都咬出血后，揣着手机和一些钱冲出去，回头朝着外公外婆喊：“别担心，我去看看。”

快一个星期后，外公外婆才接到了萧离的消息。

他成了赶赴灾区的志愿者之一，到了很接近奶奶家所在的村子的那个小城市，余震不断，他自己平安，只是一直没有找到父母他们。

外婆这边急得快要哭了，萧离却出奇地冷静，安慰着外婆说一定没事的。

天知道他的心跳得有多狂乱。

刚到灾区的时候，看到满目废墟，尸横遍地，腐臭味夹杂着尘埃的气味飘进人的鼻子里，令人作呕之余是满心茫然和痛苦。

他马上和其他志愿者一起开始搜救工作，从一家医院到另一家医院的废墟，不眠不休找了整整三天，每片废墟下都有许多的人，他不知道自己要找的人究竟在哪里，究竟活者……还是已经……

当意识填满空白的大脑时，他已经协助救出了许许多多不认识的人，看着他们的情况，心凉透了，但仍在继续着。

第二天夜里才恢复通讯，手机马上就响了，接起来一听，徐晴的声音带着哭腔：“萧离你没事吧？”

满是污泥的手掌捂住嘴巴，看起来一直坚强又冷静的萧离眼泪掉得像个娘们似的，哽着哽着说：“我找不到他们，我怎么也找不到他们……”

“你别哭啊！还是不是男人？”徐晴听他没事放下心来，连忙对着话筒喊，“你现在在哪里？”

哑着嗓子把大致情况说了，萧离蹲在一间帐篷外边，眼泪浸透了衣领。

那边沉吟许久，说：“一定没事的。”

萧离嗯了一声，掐断电话，站起身来抹干净脸，又走进了搜救队伍中。

只是全身一直是颤抖着的。

一定没事的，一定。

part9.不是结尾的结尾

然而这事不是说没有就没有的。一个星期以来，萧离联系了当地公安部门，跑遍了几乎所有的医院，却一直没有消息。

随着被救出的幸存者数量一天天下降，萧离的心也一天天冷了下来。

终于还是在夜深人不静的时候蹲在一家医院废墟外面没人注意到的角落里面颤抖着手指拨了徐晴的电话，等那边传来熟悉的“喂”一声后，眼泪滑了下来。

电话那边听很久没有回应，焦急地问：“萧离你没事吧？”

“嗯。”声音带了浓重的鼻音，他有些无措地说：“这下是真的找不到了……”说着浑身颤抖，冷得像是心里结冰了一样。徐晴是唯一一个知道他所有事情的人，这四五年同她如兄妹一般在一起，萧离对徐晴有种莫名的依赖感，友谊越深，在对方的面前也就越脆弱。

“别急……”徐晴也没了办法，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消息，肯定是凶多吉少。和萧离一块儿长大，自然明白家人对于他的重要性，尤其是那个宝贝弟弟……想起几年前那个晚上萧离的呜咽和压抑的嘶吼，脆弱到不堪一击的表情。仅仅是离开就让他崩溃成那样，要是萧莫不在了，萧离会做出什么事情，谁也不知道。

“徐晴，徐晴……怎么办，怎么办……”手像抽筋了一样，抖得连手机都快拿不稳了，萧离的声音也变得断断续续。

“镇定点！”即便是见不到人，徐晴也明白此时萧离有多么惊慌失措，她巴不得自己有一双翅膀，赶快飞到他的身边给他一个拥抱。

“我怎么镇定？！”萧离突然站了起来，跺着脚对着手机狂吼：“你叫我怎么镇定？你叫我怎么能镇定的下来？！我弟弟说不定死掉了——他死掉了！！”最后一句竟然尖利得连一贯温文的嗓音都破了。

“萧离！”那边也吼了，“你现在算什么？！你见到他的尸体了吗？说什么丧气话呢你？我告诉你，他肯定还在活着！”

“活着？怎么可能还活着……挖出来的都是尸体……”萧离又跌坐下来，一把将手机砸到对面的乱石上，仰头对着天空嚎啕大哭。

“哎哟小伙子，大半夜的别这样。”一个操着地方口音的阿婆拍了拍他的肩膀，拉着他站起来，“到屋里去喝杯温水，再难过的事情都是过去了对不对？”

萧离死死咬着下唇，半晌才说：“我找不到家人了。”

“说不定还活着呐！”阿婆牵着萧离的手，向远处的帐篷走去，“你看看我，老骨头一把，被压在那些大石头下面三天，还不是一样出来了。你家人没事的，人这命，大得很那……再说，那些去了的人都通知家里啦，你肯定还没接到通知，说不定就没事，只是你找不到他们，等过了这些日子，就可以见到他们了……”

老婆婆一路絮絮叨叨个不完，却让萧离的心稍稍安定了下来。

快到帐篷门口的时候，萧离的心突然就莫名其妙地狂跳起来。

阿婆对着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压低声音说：“待会儿你进去可千万别哭，里面有个和你差不多大的男娃，哎哟真可怜，一家四口全没了，独独剩他一个，正伤心呐。”

萧离擦擦眼睛，点点头，拉开帐篷门走了进去。

帐篷里稀稀拉拉有三四个人，角落里坐着一个年轻人，低垂着头，衣裳脏乱，左手还缠着绷带。

一眼看过去萧离竟然无法移开眼睛，脚步也慢慢向他移去。

阿婆本来想拉住他，却听见他立在那个年轻人的面前，断断续续说了几句话，仔细辨认才听出好像是连着连着喊着一个名字，萧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