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韵别歌 下——月绊风影
月绊风影  发于:2014年01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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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离自己批了件外套,就死命地将慕桓拖出被窝,还抱来一堆衣服,七手八脚就往他身上套。

慕桓看着头都大了,“我自己来。”

“好,我让人给你准备早饭。你乖乖的哟,别再躺回去了。”长离赤着脚就往外跑。

“呃……多穿点,冷!”

外面只传来长离喊下人的声音。

俄而,长离回来时,又端来一盆热水,他走得急,热水四溅,慕桓就看他那狼狈样,不知为何,反而心里很高兴。

长离绞了毛巾,给慕桓擦脸,又拖着他洗干净手,拿干巾擦干所有水渍,又推他在梳妆台前坐好,开始给他挽发髻。

男人的发髻很简单,只要束冠就成。长离的手也真是巧,三两下就将慕桓的头发弄得一丝不苟。束好冠,长离又在镜中检查了半天,这才拍拍慕桓的肩,“好了。”

慕桓握住肩上的手,对着镜中的长离笑道,“这么想堆雪人?”

“雪人就小的时候哥哥陪我堆过。那些过往自然不能再去想,所以我要找点新的回忆。”

慕桓一愣,长离的眼中满是期待,看在他眼里却分外酸楚。

“好呀!不但堆雪人,还可以做冰雕!我的冰雕可是整个飞云山出了名的。”

“慕桓,你真厉害!雕一个你,雕一个我,我们又可以在一起了……”

长离那无限向往的模样,令慕桓心窝一热。

慕桓站起来,帮长离穿好棉袄,棉靴,“今天不处理正事了,我们玩雪去!”

“啊?大旗主会骂我的。”

“他敢?”

慕桓一副雄雄威严不可侵犯的模样,看得长离笑得直颤。

等两人吃好,披上斗篷出来时,已经有不少管事冒雪而来。这大雪一来,山路就特别难行,费时不少。飞烟凌云开了地热,整座宫殿暖洋洋的,来得早的集合在偏殿饮茶谈心,俄而听得侍卫来报,庄主与离美人玩雪去了,今日的早会取消。众人只得笑着摇头,把要禀报的事情写好,都放在偏厅。

原本慕桓很兴致昂扬地要跟长离玩雪的,只不过此刻……

长离骑在一个侍卫背上,非得让人家帮他追赶慕桓。

是呀,任飞云山武林高手再多,论起轻功来,能赶上自小在山里蹿的慕桓的应该还没有。

长离追着慕桓打雪仗,追了没几步,摔了好几跤。穿着臃肿的衣衫,确实不方便行动,加上积雪,让行路更加不便,长离看着远处得意的慕桓,心中火气就上来了。顺手拉了巡逻的侍卫骑上去,“抓住慕桓,给你十两银子!”

“真的?”

“离大公子说话,你还不信?快追!”

这没大没小的侍卫,还真的背着长离就追了过来。

慕桓看见这情况只得叹气。随手捏了一个大雪球,就往侍卫腿上砸。俗话说射人先射马,这个战略绝对没错,只不过慕桓不是要擒这贼王,而是嫉恨他们跟长离过于亲近。

慕桓一进攻,侍卫一个个倒下。

长离只得哀叹这些人没用。

转头看相继而出的管事们。这些家伙身手那可都是一等一的。“众位兄弟留步!今天庄主说要开雪战,谁若抓住他,赏银——十两!”长离伸出一双手,仿佛这十两银子很多似的。

这话声音那叫一个大,众人都愣住了,庄主怎么可能说这种话。听得耳边雪渣嗤嗤掉落半天,堪堪才有人反应过来。

好呀!管你这话是庄主的意思还是离美人的意思,能够正大光明地跟庄主开战,那可是可遇不可求的。

十几个管事,即刻加入了长离的队伍。

慕桓只得在远处干瞪眼,难道你们也觉得我这个庄主只值十两银子?还是说你们穷得为了十两银子要跟庄主我作对?

此刻,慕桓已经没空闲为这事计较了,只见黑压压一片人影拥了过来,他只有一边退一边进攻,在花园里上串下跳,天上飞来飞去尽是大小不一的雪球……

最后长离明白了,打雪仗应该找力量相当的对手,比如他就应该找两个侍女凑合着,要与这些一等一的高手较量,过几十年大家都老的走不动了再说吧。

大战的队伍越来越庞大。似乎参加早会的人,都加入进来了。慕桓一个人差点被逼得走投无路。用他庄主之危,拉了几个同盟。比如欧阳云、坠天、慕歆。除了这三旗主一心为哥哥抱不平外,另两人都是相当不屑这种无聊游戏的。

很悲哀地。慕桓没空陪他堆雪人。长离躲在雪弹攻击不到的地方,一个人滚雪球,堆雪人。好不凄凉……

血战势均力敌。四位主帅对百余管事侍卫,这恐怕算得上是飞云山史上最惨烈的一幕。

直到午时,战事才告一段落。

飞烟凌云花园地,“尸” 横遍野,众人都趴在雪堆里,不动了。

长离憋屈着小脸,扒了无数个雪堆,才把慕桓扒出来。一看到慕桓,趴上他脖子就开始掉泪。

慕桓累得连抱起他的力气都没了,要把这一百来号人打倒真是不容易呀。一看长离哭了,扯出一抹笑,安慰道,“我没事。”

长离愣了一愣,抬头看看慕桓疲惫不堪的模样,更加憋屈起来。

“我真的没事。别哭了。”慕桓心疼了。看着小家伙脸上直掉冰渣,心里就跟被捅了似的。

长离抹干泪,愤恨地盯着慕桓,质问道:“你说要陪我堆雪人的!结果你就只跟他们玩!把我撂在一边!而且,还把我刚堆好的雪人打成一团烂泥……”

慕桓愣了,这事说起来罪魁祸首到底是谁呀?

众管事趴在雪地里笑了。还有人捶胸顿足。

“我们这一百来号人,也抵不过一位离美人呐!哈哈哈……”

接着就是令慕桓发指的不绝耳际的狂笑。

吃过午饭,长离爬床上躺尸去了。虽然有些气恼,但长离还是明白慕桓这一庄之主的处境的。估摸着外厅兄弟盛宴结束,长离又屁颠屁颠爬起床,探了个小脑袋出门。门口的两个侍卫只看着他笑。“慕桓在哪里?”

两人互望了一眼,继续笑,“庄主还在谈事情。”

长离一个撇脸,碰地关上门,爬回去继续躺尸。

直到临近傍晚,一个小丫头过来拉他出去说庄主有礼物送他。

长离撇撇嘴,心中却乌云渐开。

小丫头把他拉到花园,便跑了。

长离一眼望去,只有一片白银之色,先前被众人糟蹋得七零八落的雪地此刻又重新覆盖上一层平滑的衣衫。

“慕桓!”

长离叫了一声,没人应答。他只好磨叽磨叽不甘不愿地一边走一边叫。陡然发现原本应该开阔的喷泉地带,竟然多出来一个高大的白堆。

莫非是雪人?长离啪嗒啪嗒跑过去。白色雪堆上覆盖着一层薄布,长离拽了拽,没拽下来,只好掀开一脚来看。

“哇!是冰雕!”长离兴奋得手舞足蹈。

“不是冰,是晶石!现在还没这么大的冰呢!”

慕桓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一把搂住长离。

大手一挥,布幔飞开,一座两人石雕矗立眼前,晶晶亮亮的。

“是我们的雕像?”长离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雕像中的两人,一高一矮,高的搂着矮的纤细的腰,两人互望着对方,眼神深情悠远,这一看仿佛就是一世,完全超脱了尘世繁杂……

“喜欢吗?”

“嗯……慕桓,你真厉害!”

“不生气了?”

长离有些不好意思,巴巴红了脸,抱上慕桓的脖子蹭了蹭。

慕桓抱着他,眼睛却往四周瞟了一眼,一片白忙之中没点杂色。“你们——还不给我回去?还想蹭晚饭不成?”

陡然原本平整的雪地跳了起来,白色的树堆分作数影。众人抖了抖一身积雪,露出本来面目。拱拱手,如没事人般,悠然而去。

长离眨巴着眼看着,再抬头看看,慕桓的脸色阴晴不定。

第二十九节:思念是山

入冬的飞云山比其他季节更加平和。数着日子,进了腊月,大小管事手上一些工作开始停顿下来,庄里事务也少了下来,大家慢慢开始准备年货。天气变得更加阴寒,正如众人的心情一样。

前些日子接到消息,皇后一帮姻亲图谋不轨,被连坐。至于如何个图谋不轨法,就模棱两可了。反正一个结论,功高盖主、权大欺天,这种事,千万干不得。朝廷有些动荡,但很快就被强腕手段的皇帝安抚下来,肃清了外戚,内整了吏治,百姓似乎又可以安居乐业了。人人都说这又是一位青史留名的好皇帝。而这位皇帝对武林的态度,也是前所未有的开明。张榜发文大大夸赞了飞云山的良好风气,还帮小帮小派寻找安身立命之所。武林对朝廷的态度也开始改观,不再是河水不犯井水,反而一些急功近利的帮派开始跟朝廷勾搭在一起。

不能说好,也不能说坏。

每件事总有他的两面性,择其善者从之,择其不善者弃之。慕桓自然也有他的应对之道。

半年之期很快就到了,驰风一直在弱柳扶风。慕桓与长离一有空就会往那里走上一趟。即便最为阴冷的坠天,有事没事也会找驰风喝上一壶。

在冬日里围着暖炉与朋友喝酒,对江湖中人来说是一大享受。驰风斜倚在靠枕上,看着跳动的火苗,嘴角挂着淡淡的笑。

温泉的地热传得整个宫殿都和暖融融,只是人少,半天没点声响,冷清了些。

坠天倚剑坐在驰风对面的垫子上。

坠天本来就是一个不多话的人,虽然很明白驰风的心事,除了喝酒,他什么都不会。即便此刻已然面色冷清,只管自己壶里的酒。

驰风一边喝着闷酒,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心事。

京城的飞鸽没停过,即便是这样的雪天。可最近总让驰风有些不安宁。上次说扶柳感染风寒,不日痊愈。可没多久又说纤尘殿宫女内侍大换血,还换了个彻底。再没多久连皇后都下了台。宫中事情不好揣测,也不清楚扶柳到底如何?以他的聪明应该不至于受到伤害。而且书信上把皇帝对扶柳的宠爱简直夸上了天。扶柳算起来是先帝的人,这个皇帝宠爱扶柳就如同宠爱先帝的妃嫔,有不伦之罪。但皇帝还是一样毫无遮掩这档子事,这不由得让驰风对扶柳入京有些想法。这小皇帝不会是打算把扶柳名正言顺地拴上后位吧?

这事想来想去没个准头,时而想想扶柳临别前夜的话,驰风又恢复了一点信心。

扶柳哪是那么容易动摇的人?如果皇帝真有办法也不会强行带扶柳回京了。

不过回头想想,当初他也是强行得到扶柳的,唉……

驰风想得脑子一团糟。

坠天看得脸上更加冷冽。

见驰风不停地唉声叹气,坠天只好不停地往嘴里灌酒。

“喂……”驰风一个飞脚踹过来,落在坠天盘坐的膝盖上,“你就不能安慰兄弟两句?”

坠天动也没动一下,咽下口中酒,“安慰有用,酒来干嘛?”

妈的,你还是人吗?

驰风没好气,继续靠了回去,狠狠盯着坠天纹丝不动的坐姿。

杀手就是杀人,从小训练成的冷血持稳气质,就算钻进娘胎重生一次也改不掉。

“你说扶柳那小子是不是变心了?”

“……”坠天转头看了驰风一眼。这个人突然变成的婆妈性格,坠天个人是不怎么赞同的,所以他没有啃声。

“那小皇帝虽然没我帅,但人模狗样的,其实也还看得过去。”

“哼……”

“比治国吗,我是比不过他,但若论剑法,他绝对比不过我!”

“……”不要拿这个比好不好?

“不过近水楼台先得月,他把扶柳拐跑了,每天来点温柔攻势,不会就把那吃里扒外的小子攻陷了吧?”

吃里扒外?

人家何时吃里扒外了?

“他让我等他半年,不会就是考验我们的感情是否经得起小皇帝攻击吧?”

“……”

“半年若不回来就忘了他?这小子还真是脚踏两只船,早做好移情别恋的准备了?”

是你想太多了吧?

坠天有点坐不住了,一口喝干壶里的酒,站了起来。“明天再来!”

每天坐下就喝,喝完就走。这小子不会就是来蹭酒喝的吧?

驰风翻了两个白眼,枕上手臂,继续想他的心事。

京城人都说,云郡王与皇帝和三王爷感情甚笃。还帮三王爷选妃,最后选了南将军的女儿,两人即刻挑了黄道吉日成亲。

若是只有一个小皇帝,这事情说不定还好办一些,如果牵亲带故带出一大堆关系来,扶柳想断都难。

驰风翻来覆去,脑子一炸一炸的,直感头晕。

白雪覆盖的纤尘殿,下人们神色慌乱。脚上更是不敢停留。云郡王的偶感风寒并没有好,反而越来越重。

扶柳每日躺在榻上,看着那串红豆发呆。链子上刻着不太规整的“弱柳扶风”四个字。四颗红豆便串成了一串相思。

要说想他嘛也是想的,要多想嘛,似乎也没多想。只是这个人对扶柳而言意义非凡。他对他的爱似乎是发自内心的,没有任何额外的牵绊。跟扶柳的身世、境遇、荣辱等等,完全无关。好干净的感情,只是想要占有,只是因为喜欢。这种感觉很好,仿佛抚平了扶柳一直以来的心伤。他和他其实是同一种人,竟然在这样的环境中相遇。

驰风不是个多话的人,但说出来的话却常常是没有营养的。而真正有营养的东西他压在心里,一丝不漏。但这又并不是城府。因为他知道什么东西可说可解,什么东西多说无益。他甚至怕多说一句就可能刺扶柳一个窟窿,所以虽然他知道扶柳很多事情,却几乎不谈论,只是默默注视,默默支持。

扶柳知道,这样懂他顾他的男人不会再有,所以他想要回去,无论代价。

云郡王病了,随靖下了朝就来看他。可他的第一句话却是,“我想回飞云山。”

随靖愣了一下,最后摸摸扶柳有些发烧的额头,轻轻地冷冷地道,“我不会让你回去的。”

扶柳似乎烧得有些糊涂了,干涸而红艳的嘴唇,又说了一遍,“我要回飞云山!”

半年之期很快就到了。扶柳给他自己一个期限,也给了驰风一个等待他的期限。扶柳试图用这半年向随靖证明,他如今只是扶柳,回不到云纤了。随靖也试图想证明,他曾经的错误是可以弥补的,扶柳是可以变回云纤的。这一僵持,季节就跨了过去。

随靖对云纤真的很好,好得扶柳都有些忌恨。每日下朝必然过来看他,无论他是否理会,都会陪他聊一会,聊一会他不愿意想起的过去,试图唤醒他的记忆。一有上供,几乎所有贡品都是挑了最好的往纤尘殿送,没有人有这样的殊荣,即便是皇后,即便是太后。为了给云纤解闷,随靖不但时而招了戏班子唱戏,还招来云纤曾经有过些微交情的大臣们饮茶叙旧,甚至劳动了太后亲自到访纤尘殿……

其实,随靖,你不必这样做。云纤又岂会因为这些而再度爱上你,你不过让那些不相干的人迫使他回忆起更多不愿意回想的事。他对皇宫对权势对荣华富贵,甚至对荣宠都没有留恋,以前他只是留恋你。留恋你曾给过他的温暖,即便那点温暖被你毁灭殆尽,他依然会强迫自己去留恋那残留的感觉。直到再找不到一点残留痕迹。他的心已经死了,在那个狂欢的夜晚,你们温存之后,他向你示爱,希望进入你,占有你,却被你踢下床。在不停踢打中断了三根肋骨时,你还记得吗,他那时没有流泪,只有疼痛给予的一片空白。你说长恨天的娈童很美,很温柔,很会讨男人欢心,而他不会。是呀,说起来,这云郡王也不过是个娈童,只是比这些娈童更加血腥,更加冷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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