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威威一直在何欣边上守着,不知白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上前扶起她。
白是靠在胡威威身上,肩膀不住地抽动,只一声一声地叫他,“威威哥,威威哥……”胡威威看她心里不是滋味,只抱着她,一下一下地捋着她的背,安慰道,“没事,没事了。”
第四十三章:贼
何欣死后,白是的监护人,就顺理成章的落到白绍群头上。
很明显,白是特别不愿意。
也不是对白绍群有什么成见,更不是怨恨他。只是不喜欢,而已。不过这有什么办法,白绍群是她的父亲,是她仅存的直系亲属,不愿意也不得不接受。
不过,她一直在拒绝,和白绍群搬到一起住。
“我一个人住也有好几年了,现在也是一样,有什么不可以?”白是反问白绍群。白绍群听了,也说不出什么,白是从初中开始,就一个人在学校附近租房子住,他和何欣,都默许了。
他怎么会不明白,白是的不容易亲近,和他自己有着很大的联系。像何欣说的那样,这个女儿,真的不是普通的女孩子。
所以,只要是在她能力范围的事,就由着她吧,白绍群也就不再勉强她一定要和自己住在一起。
白是叹了口气,她没办法在失去母亲之后,每天面对着白绍群新娶的小妻子。真的,她这样想,自己说不定会把这几天强忍下的邪火,都撒在那个女人身上。虽然,纪芸芸并不是心胸狭窄,不懂道理的人,白是也知道,白绍群是她劝着过来帮忙的。但是,她相信,自己看见她,一定会想起何欣。
的确,她这几天过的,十分混乱。
整个人时常恍惚,一会儿想起的是她瑟瑟缩缩的站在门前,听着何欣白绍群平稳而冷静的争论,眼泪簌簌的流。另一会儿又想起何欣语不成句的向她解释,慌慌忙忙的追她出去。马上又是何欣被自己推向马路中央,呼啸而来的汽车把她撞飞出去,汩汩的鲜血从后脑淌出来……
江昭一直陪在她身边,不时的安慰她,“真的没事,这不怪你,不怪你。”
她却一下子激动起来,猛的推开拢着她的江昭,“你也看见了,我就是这种人,我妈都让我杀死了,你来爱我干什么!”
眼泪像决堤的洪水,不可遏制的流下。她整个身子都在颤动。
江昭心里的弦,一下子就崩断了。他上去抱住她,努力地使她平静下来,“小白,你别这样,别这样,好吗?”
双手环着她的身子,头贴在她的耳边。
白是也不动,由着他这样圈着自己。她闭上眼睛,缓缓道,“江昭,我说过,你救不起我,你更不是耶和华。”
从小到大,江昭从没掩饰过对她的爱慕追求。平心而论,他会是你绝佳的另一半,不是男友,不是情人,是生命力的另一半。他对她细致体贴的爱护,早就超过了朋友的范围,白是有时候甚至认为,他比陈雪年还贴心,比威威哥还安全。
纵是这样的想法,她还是没有答应过一次。
江昭是什么人?他那么聪明有才华,十五岁就留学伦敦。他风度翩翩,举手投足间有着明显的王子气质,眼底好像总是化不开的柔情。像南晓棠说的那样,他有种淡淡的书香气,却从不拘泥于那些典籍。他又是果敢而睿智的,连他的不羁,都带着一种温和的儒气……
而她自己又是什么样的人,白是摇摇头,似乎不愿再想下去了。
他那么那么好,自己真的,要不起他。
折腾了一路十三招,终于安安稳稳,顺顺当当的出了殡。当然,这是胡威威勒令白绍群解决了何欣那几个姐们儿,让她们消消停停的参加了葬礼,这才没有人去找白是闹事。这一通下来,已经几近了下午。
白是的身体还是很虚弱,所以便没有参加接下来的饭局,陈雪年和南晓棠陪着她回去江城市里。
他们去的,不是何欣生前的房子,也不是白是在学校门口的出租房,南晓棠把她们带到了自己的家里。他实在没有办法放下心来,白是这几天的状态都很不好,他想,到一个不熟悉的新环境来,总会好些吧。
当然,这也是胡威威嘱咐他的,让白是这几天在他家住着。因为明天陈雪年就有比赛要打,实在顾不上白是。胡威威放心不下她一个人,好说歹说,白是同意在他家暂住。
然而,这三人刚进家门,白是手机就响了起来。
原来是胡威威,不知这葬礼的饭局是一向结束的迅速,还是他得了个什么空当儿,他说他马上回来。
一直以来,家里都是两个男人带着一个半大小子,忽然间来了个女孩,胡威威不得不准备一番。他开车回来,拉上白是和陈雪年,去添些吃穿用的东西。
南晓棠送走这一大两小,打开自己卧室的门,一头扎在床上。
妈的,真不知道这几天沾了什么霉运,接二连三的出事。自己这边稍见平静,白是家里就出了这么大事,崔淣那家伙还要对她进行“复追”,真能添乱。
还有叶弋,这几天真是忙,他的那点事儿还没顾过来。
说曹操,曹操到。
南晓棠睁开眼睛,门口立柜旁边,赫然是叶弋斜斜地靠在墙上。立柜和门之间是个死角,开门的时候,根本不会看到那里有人。
大白天的,真他妈活见鬼!他怎么进来的?!
此时此刻,他真的理解了北源的感受,这人,真真是讨人厌。
“大姐,您让我松口气成么?”南晓棠躺在床上,目光一直停留在天花板上。他知道,这几日的忙绿,让他忘记了自己和叶弋的,那场交易。
叶弋笑,“孩子,别这么说啊,弄得好像是舅舅在逼你一样。”他摊着手,一副无辜样子。
多年受到的良好教育,让他忍住,没有一拳向叶弋脸上挥去。南晓棠气闷的想,不是你,又是谁呢?还有谁能呢……
的确,这是一场交易。
这还要从南晓棠初三的时候说起。
白是和学校里一个著名混混起了矛盾,偏偏,那混混是个女的,很多人背地里都叫她女流氓,也不知道她知不知道。其实说是起矛盾,还不如说是吵架而已。至于因为什么吵起来的,南晓棠已经有些模糊了。反正最后,那个女流氓不乐意了,扬言出去,她要找人打架。白是也不怕她,但那一阵,她还是比较小心,上学放学,南晓棠和陈雪年都陪着她一起。这么大概过了半个月吧,终于出事了。放学的路上,一帮人把白是南晓棠围的严严实实。白是和南晓棠背向而立,白是反应很快,一只手背过去,拿着手机,凭着数字5的盲键,给江昭和陈雪年发了条信息,找外援。
等到陈雪年带着三四个人虎虎生威的体育生,江昭领着七八个人高马大的半大小子,来到学校后身那片空地时,打人的那一方的头头,已经蜷着倒在地上,左眼扎着一根细长的树枝,鲜血哗哗地躺着,右腿像一滩死肉一样,一动也动不得。几个人像是想要吃人一般,把南晓棠包了个紧。江昭他们迅速加入战圈,很快就平息下来。
至于那个起事的女流氓,早就吓得不知道哪儿躲去了。
眼睛被扎的那个头头,立即被送到了医院。他左眼被树枝整个洞穿,自然切除,右腿膝盖粉碎性骨折。
这事大了。
在医院,江昭杵了南晓棠一拳,“你唬啊?!”
南晓棠摇头,说他那腿是我伤的,但是眼睛,我绝对没有扎他。
那残了一只眼睛的小子,家里却是个有背景的,他爷爷,是江城前任市委书记,父亲也是江城政府要员。这样一来,事就更大了。他家里只有那一个儿子,所以,死活抓住南晓棠不放过,一定要把他关进少管所才算完事。
白是找过何欣和白绍群,何欣当真是自私的典范,一看自家孩子没事,说什么都不管。白绍群倒是疏通了些关系,不过没什么用,那家里的态度很坚决。江昭请过律师去谈私下了结,可是那家里绝不同意。说来也是,家里就那么一个宝贝疙瘩,好么样儿的,就少了只眼睛,断了条腿,岂能是用钱能换得来的?更何况,那家根本不缺钱。
在万事不通的情况下,叶弋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想办法摆平了那只手通天的政府要员,把在拘留所待了了半月有余的南晓棠带了出来。当然,这不是白来的。条件,就是让南晓棠去做娱卡数据库的入侵,窃走那份《工作计划》。叶弋告诉他,那里面有自己多年来作为律师,受贿的证据,吃完原告吃被告。
南晓棠从小对于计算机就大有要求,十四岁,俨然一位黑客高手。这几次让左冉溪提之变色的入侵,无一不是南晓棠所为。
这件事,他前后做过三次,叶弋这次来,是催他做第四次。
南晓棠厌恶的瞥他,“我这算分期付款吗?”
叶弋笑,“算是。小朋友,丧事也办过了,该忙点正事了吧。”
“你不怕我告诉他?”
叶弋深深的望着他,“你敢吗?”
南晓棠笑的明快,“我怎么不敢,他是我爸。”
四下安静一片。
大门忽然响动大作,有人回来了。叶弋闪身,回到了门和立柜之间的死角。
第四十四章:东窗事发
“啪”的一声隆隆响声在南晓棠耳边炸开,嘴角立时便有鲜红温热的血液缓缓淌下来,他没伸手捂着脸,也没把血迹擦掉。
北源打开房门,脸色阴沉的厉害,只说了一个字,“滚。”
南晓棠灰头土脸的出来,赶紧拿出纸巾把血擦净了,左颊的皮肉一跳一跳地疼,口中尽是血沫、他“呸”的吐出来,然后口腔里满是恶心的腥味。他感觉,嘴里面的肉,都好像被牙划破了。
南晓棠伸手拦了一辆Taxi,投奔江昭去了。
心里不禁在腹诽,爷们儿,你也太入戏了。
三个小时之前,南晓棠在卧室里对峙他和他爸都很讨厌的,叶弋。之后门锁便响动起来。
南晓棠稳了稳心神,心说不自己会这么倒霉吧?何况,只是有人回家了而已,这并不能代表什么。他再想,就算是北源回来了又有什么关系呢?虽然自己不愿承认,可叶弋,毕竟也算是他舅舅。舅舅去外甥家,再正常不过。
他存着这样的心思,把藏在门后的叶弋拉了出来,正大光明地出门。
出来一看,白是和陈雪年拿着两大包东西,呼呼的喘着粗气。
南晓棠松了一口气,果然是自己做贼心虚啊。
南晓棠替两位女士接过东西,放在临时给白是腾出来的书房里。
随意的问白是,Pendy呢?
他在楼下,接了个电话,马上就上来。白是回答说。
白是看了一眼叶弋,怎么突然多出了一个人?
南晓棠适时地解释了她的疑惑,“这是我舅舅。”然后贴上她耳边,“就是帮你爸打官司的那个。”白是恍然,原来他就是叶弋。她听说过这个风流成性的名律师,但并没有见过本人。那天晚上虽然也是照了个面,但灯光晦暗,她根本没注意叶弋长什么样子。
“你什么时候多了个舅舅?”白是依然疑惑,南晓棠什么时候多出了个舅舅?她从小和南晓棠一同长大,怎么会不知道?其实在那天晚上,南晓棠已经叫过叶弋一声舅舅,但是她那几日万事萦头,若说是注意,也只有注意了处在了极度惊惧的南晓棠而已。
南晓棠笑说,“一直都有啊,只是他在C市,不常走动。”是,是不常走动,他咬牙切齿地想,这门亲戚一走动,就是大麻烦。
其实说起这事,南晓棠心下一片凉薄。他没有父亲,母亲又是早逝。外婆年事已高,在外婆病逝之后,叶弋是他的亲人,但却没有露面,直到那次出事。他对叶弋虽然没什么感情,但毕竟是亲人,血浓于水,他心里怎么会没有期盼。南晓棠也怀疑过,叶弋这么有本事的人,什么样的黑客找不到,为什么非要用自己,他当时给过自己解释——“你是阿静的儿子,这件事太机密,我只信得过你。”
现在看来,叶弋多半是看中了自己和北源的父子关系,给他自己买份保险而已,出了事就一股脑儿推到自己身上,北源还会把自己送到监狱不成?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谁知道北源在没在后面。叶弋趁着胡威威还没上来,忙去了上面的楼层,看着胡威威进门,才下楼离开。
胡威威回来的时候,南晓棠正拿着拖把给白是的房间拖地,白是和陈雪年都被他赶到了床上(……听起来好别扭……)。
“呦,太阳打南边出来了?”胡威威居高临下地看着南晓棠的劳动成果。
南晓棠瞥他一眼,“Pendy,瞧你这话说的,一看就是剥削人民大众的资本家。我干活还少吗?”
北源每次被胡威威支使去做家务,他总会很无赖地支给南晓棠一部分。后来让胡威威知道了,就把他上上下下地骂了一顿。后来南晓棠想出一个办法,每天的家务,靠打赌来决定。所谓的赌,再简单不过,不用骰子,不用麻将,不用扑克牌,举个例子:晚上六点整的时候走进单元门的人,是男是女。晚上六点半,小区中心花园散步的狗狗,是大狗还是小狗。这样一来,随机性便增强不少。可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这个政策实施以来,总是南晓棠输的次数最多。南晓棠无奈,还不便说什么,因为这法子是他想出来的,挖坑埋自己啊。
白是在床上,用手杵着头,笑说,“看看晓棠这贤惠劲儿……不知道将来哪个女人这么有福啊……”她这会儿心情还算不坏,便开起南晓棠的玩笑来,“你还真别说,南晓棠除了做饭不能吃,其他还真不错……”
南晓棠黑线,小白,我就这一个短处,还被你拿住了……算了,算了,随她说去吧,总比她哭强吧。
北源最近也是麻烦缠身,头都要炸了。
现在,他用车载着左冉溪,驶在江城的环路上。功夫不负有心人,这大半年没有白白的浪费掉,入侵事件终于有了实质性进展。左冉溪从国外请来他专攻计算机网络的同学,在这位专家的帮助下,他们得到了最近一次入侵的IP地址。经过定位,是在接近城郊的新建的一个高层。
他们走进那个叫光宇小区的高层区,这里前两天刚刚竣工,一幢幢高大的建筑耸立入云,看起来有些冷清。这小区的治安看起来不错,大门口,路灯上,单元门口,住宅楼楼道里,都有摄像头的监控。
北源给了那个领头的保安一些好处,这些保安替这俩无名人士开了绿灯,把十号凌晨的监控录像调出来。左冉溪不得不感叹,这开发商和物业,还真是少见的负责——在这样刚开发,住户少的情况下,还能二十四小时开着监控。
凌晨2:46,两名年轻男子徒步进入小区,左面那位身材高大,西装革履,右面那位个头平平,黑色薄棉袄,牛仔裤,和他旁边那位比起来,瘦小了一些。他们进门后左转,一直走到8号楼,一路上并无异常。
二人到8号楼的三单元门口前停下,拐弯,走到楼道口的铁门。北源心里颇为不安,因为他们走的方向,已经非常接近IP地址的精准定位。那个较为高大的男人在口袋里摸索一阵,拿出一串钥匙,在锁眼那儿捅捅咕咕。摄像头安在一个角上,所以这个男人的容貌,是看不见得,只能照到他的背影。
不过,这摄像头的角度,却可以恰好照到那个个头稍矮的男子的侧脸。
额前的碎发柔顺的搭着,玉石般雕刻的脸,轮廓分明的眉眼鼻梁。隐隐看去,脸上还有几处淤青,上衣有点凌乱。
北源看着他,越来越熟悉。
左冉溪颇为尴尬,总不会是这小鬼搅合了他们将近一年吧。
两个人继续盯着屏幕,看见那高大的男人回过头来,和另一个人不知说了句什么。但只有这一个侧脸,北源脑子里迅速闪过两个字——叶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