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凌坐在了草坪上，对着夕阳落下的一片光辉，任冷风吹拂。看着女孩的衣角随之远去。

“她不是一个可以任意摆弄的布偶。”

赵凌自然知道，每一个活着的人都不愿意将自己的所有都让别人支配。即使她是他。

“她已经长大了。”

她已经在他不知不觉中成长了，即使没有姣好的容貌，也没有傲人的身姿，更别提那些可以炫耀的学历资本。但是每一个将要追梦的女孩，都希望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梦想。难道，她做错了么？她只有十五岁，但她却没有拒绝长大的权利。

他也没有。

“可是……”

可是。

赵凌压抑着自己的声音，将自己一直以来挺直的身板压弯，抱住自己有些冰凉的双腿，仿佛在一寸寸地撕开自己的肉身，露出最原始的样子。但是，皮下，只是白骨深深罢了，撕去的，只有伴着无尽折磨的痛苦。

他想到了过去无尽的等待，站在角落中，一次次追寻着那人越加远去的步伐，一次次任自己的自尊被践踏脚下，一次次在懊悔与哭泣中度过。随之而来的，并不是等价回报，而是更加严重的折磨。情人的离去，朋友的背叛，亲人的无情，都想要压垮了自己一样。

她还不太听话呢，难道没有人告诉她，听话的孩子才是最乖的么。拒绝相信，只会让她自己更加被动而已。

是啊，当初觉得喜欢一个人是多么酸甜，但是如今看见蓝晴得到了，却又觉得，什么都得不到，因为那不是真正想要的。原来想真正得到的，却早已消失，不再珍惜。他已经懂得了，却没想到，蓝晴潜意识已经有点领悟了。

她是不是太快长大了？

这难道，都是他的原因么？

赵凌捂住脸：“……我就是你啊。”

你的确应该乖乖的呢，乖乖的，听所有人的话，迎合母亲的期望，听从老师的教导，那么就不会再悲伤与流泪，用血汗的教训来一次次成长。

就像对赵凌保证的一样，但是蓝晴也渐渐地与谁也不理，又恢复最原始的独自一人，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回家，连和赵凌他们也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也不知道她和万杉说了什么，一直粘着她的男生竟然稍稍停息讨好的行为，只不过时有时无在赵凌面前恶心一下他。因为蓝晴家里不愿意让她回家，所以她一直住校，那么，能最多接触的，只有徐坤一人了。

赵凌第一次深深后悔没有住校，只有周末了，还只能看着蓝晴一个人背着大书包在路上走着。

仿佛又看见那个时候的她，没有找到任何一个人倾诉，慢慢消磨自己眼里的希望，直至对着生活无尽的妥协与忍耐。但是，她又怎么会得到救赎呢？说到残忍，赵凌看过去，正好对着万杉那似笑非笑的样子，心里的厌恶感越加明显。

想不通，就不要想。去办公室问完问题的赵凌拿着刚发下来的试卷，路过一群在八卦的女生，听见李路遥说，昨天晚上，听见蓝晴在哭，都不肯说什么原因。几个女生听完，眼神在赵凌三人来回转悠，万杉表现得太明显，现在蓝晴已经是班里的重点讨论对象了。

赵凌听了几句，女生说话太没水准，让他受不了。站起来，走过去，一把将李路遥的书扔了出去。

此时，赵凌已经拔高了很多，李路遥猛然站起来的身高，只到了赵凌的下巴。

李路遥红着眼：“我有说错了么，这样的女的，一脚两只船，有什么值得追的。现在两头空，还不哭么。”她瞟了一眼正趴在桌上也不知道是睡觉还是在干嘛的蓝晴，说：“这么胖，还有人要——”

不过女人的确是长情的灵长类动物，一件小事可以回忆很久，一个片段可以永远不会褪去颜色，一个场景，也会来回在梦境中重复填料，变得越加完美。但是如果是一次记仇，一次误会，就会变成一直滚着变大的雪球，最终会将所有人都牵扯进去。

李路遥哼了一声：“人活着不要脸，那是没办法了，还不让人说么？”

有人走过来拉着赵凌的胳膊，对着李路遥说：“行了，你少说几句，不知道实情也别瞎猜。最近蓝晴家里的确有事。”

不过这话越描越黑，李路遥哼了一声。

赵凌心口一紧，推开胳膊上的阻力。

他现在又有什么可以估计的呢，赵凌看着李路遥的眼睛：

“你他妈给我小心点。不然找人弄死你。”

在场人都吃惊地看着这个一直给人很温柔的男生，不敢相信，这是从他嘴里发出来的。

不过也想想，赵凌有不良前科，既然可以打过李路遥一次，那就可以再打一次。大家都有些紧张地看着他，不知道是否这次也会真的打起来。

一只手放在赵凌肩膀上，赵凌烦躁得很，其实他只是想让李路遥闭嘴，但是看样子对方一点不吃硬。刚想说万杉你这家伙有完没完，还想帮李路遥跟他打架是不。转过头，徐坤带着一班子男生，站在后面。

徐坤拍拍赵凌的背，看着前面不知所措的几个女生，勾着嘴角：

“一个女孩子，整天这么八卦，有种再说一遍？——是谁不要脸？”

第69章：万杉3

……

……

……

撇开其他东西，赵凌觉得，越是外人，越是看得清本质。

万杉没有说错，蓝阿姨正是在蓝晴初二的时候生病住院，但是赵凌这时候只是冷冷看着万杉，他现在不仅是震惊万杉的回答。更是万杉有些息事宁人的做法。他不知道现在的万杉是听蓝晴说的还是猜的，不可否认的是，赵凌有些被对方烫着了，紧紧盯着自己的手臂，刚才还有些禁锢着自己的臂膀慢慢放松，赵凌走了出去。

上课铃响，被围观的李路遥握紧了拳头，男生轰然解散。

前世，万杉得意于蓝晴并不太隐藏好的暗恋，每每捉弄蓝晴。而根本没有没法面对这样对待的蓝晴只得结结巴巴地回嘴。蓝晴不是一个和人家斗嘴越凶、感情越好的人。每次只得暗自伤神于为什么不能和对方好好相处。曾经的蓝晴就站在这个教室的某处，看着被扔飞的书本，忍着胸口的抽痛，怔怔看着万杉：

你为什么老是这样针对我呢？

赵凌已经记不清以前的事情了，但是赵凌影响深刻的，是最初始的时候，那是刚进入这个陌生的教室里。至今犹记，对方的雪白牙齿，感染人的爽朗笑声，就一刹那，着了魔似的，就这样陷了进去。心跳加速，在对方有些诧异的目光下，蓝晴的脸，立刻红彤彤的。嘈杂的班级里，到处是互相之间第一次见面的同学的聊天声，来往人流，让她很不得钻进地缝中去。

让她死掉吧，丢人大发了。蓝晴眼睛乱飘，但是可以明显地看到，万杉是在和别人说笑，这不过是对方无意扭过来的脸对上了她的，顿时，笑声戛然而止。

沉默……

这也许，是他们最尴尬的开始，所以注定了不愉快的结束吧。拥有社交恐惧症的蓝晴完全没有处理这样事情的经验，只得愣头青地抬着头，剧目随着万杉的出现开始，虽然在一方面解救了她，但也在一方面急速激化了蓝晴对于周围的冷漠与害怕。

李路遥说，那样的感觉是喜欢，但是蓝晴后来经常疑惑的是，这真的是喜欢么。

也对，她那时多么想和他一样的微笑，能够发自内心的，毫不掩饰的。也更希望，有这么一个可以融化她的孤单，让生活不在无聊寂寞。而不是每天面对无人的空房间，暗自想着父母什么时候下班。但是常年的父母在外的工作，已然忽略了需要关注的蓝晴，等到母亲回神来，长大了女孩已经逐渐脱离了社交恐惧症，但是母亲不知道，这不过是蓝晴表现出来的。赵凌回想起过去，也许，这是初中生活给他最大的礼物。

装嘛，都会，谁不是在装中生活。

不管是什么经历，至少蓝晴在一次次与人争吵中变得牙尖嘴利，变得不那么害怕与人交谈，有时候，赵凌还是会想，是不是该谢谢这些人呢。感谢一切帮助过蓝晴，以及，伤害过蓝晴的人。不管是好意的，恶意的，还是无意的。

赵凌也记得，初三的时候，最是离别情愁，不是高中的学业为主，不是大学的冷漠关系，初中的生活带来的朋友实在是太过珍惜，恨不得让人为之两肋插刀，同时，青涩的恋情也让人垂泪，何况什么都没有发生呢。蓝晴偷偷看着万杉越加帅气的脸，脸，不争气地又红了。

万杉脸上的痘痘消下去了，但是他们之间的关系却越加恶劣，整个教室都能听到两人不定时的争吵声。如果是现在的赵凌，可能觉得斗嘴很有意思，不过调……情，但是三年的折磨，让蓝晴终于忍不住了。

如果你真的不喜欢和我说话，那就别和我说话了。

蓝晴鼓起勇气，看他。

万杉哼了一声，你以为我想？

蓝晴愣住了。

那是因为，我就看你不爽，就喜欢和你作对，你能拿我怎么样？

万杉对着旁边的男生大笑道，一副你能拿他怎样的样子刺痛了她的心，还夸张地抱着肚子说，我看你不爽还有理由么。

看你难受，我就开心，哈哈。

万杉的话像是一把利刃，狠狠剖开她的心脏，将她无限的热情，都在空气殆尽。万杉是这么说的，他又怎么能这样说呢，难道她默默的喜欢，什么都不透露，也是一种罪过？蓝晴转过去，李路遥站在一边，没有说话。

求求你，说一些什么吧。

然而，周围没有任何一个人说话。

蓝晴那一晚，接到了母亲的电话，趴在床上，哭了出来。

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而前世同桌的李路遥呢，这个女生只在乎自己的成绩又超过了多少人，一点也不在意蓝晴。永远对于蓝晴的话，就是：不去，不知道，等一会儿。

那么，既然都不愿意看着自己好过，那么就别去招惹他们吧。如果都不来招惹自己，赵凌觉得，可以重新活一遍，足够抵消他心中任何的怒火。

赵凌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着蓝晴醒过来，对着她的试卷发呆。

“我不好过，你也别好过。我的快乐，就是要建立在你的痛苦之上。”

万杉是这么说的吧？

赵凌直至今天，也没有明白，这样复杂的羁绊，究竟是谁在推动着发展，为什么到现在了，也不能挣脱。

有句话说，当你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你就给了他伤害你的权利。

赵凌想过，越是懵懂的时候，越是会对那些以后嗤之以鼻的经历深刻。有时候因为一点点都会遍体鳞伤，有时候整夜都会纠结为什么是这样的结果。他也曾想过，他身上所有担负的磨难，都要让所有伤害过自己的人重新尝一遍。但是，经历的事情越多，懂得的也越多，赵凌自己都迷惑了，这真是他想要的么。难道，一定要让仇恨遮挡住他眼前的一切。

手指划过经常看到句子，赵凌失神地看着自己试卷上的分数。

拥有了一切，他也许会厌倦了这个世界的。

赵凌将手拉住蓝晴的肩膀，将之靠在自己的身上。

蓝晴揉揉鼻子，：“哎，你又是第一名啊。”

“恩。”

“看来我松懈了呢？”

赵凌毫不在意地说：“我在你身边，你还不好好努力追上来？”

“那可要麻烦你了。”

“是啊，除了我，还有谁还要你啊。”

“你干嘛老是这么说我，我会没有自信心的。”

赵凌顿了顿：“那是因为……我，真的，真的很爱你。”也许，连你自己都不知道，世界上，还有一个他会那么想要去呵护你，保护你，希望你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公主，努力着让那些悲伤，都远离你。

“啊欠——呵呵，不小心感冒了……”蓝晴接过赵凌的纸巾，“你刚才说什么？”

因为你是他，所以他会包容你，直到，你再也不需要他了。

想到这里，赵凌摇摇头：“没什么……”

就这么决定吧。

打完电话，赵凌对着远处等他的蓝晴笑了，走过去，女生坐在他车子的后座上，小脚一翘一翘。

“等久了么？”

蓝晴微微脸红，摇摇头。

在所有人都瞪破的眼睛下，赵凌和蓝晴正式走在了一起。赵凌对此倒是没有什么感想，只是觉得早该在一起了，但是蓝晴一直很有愧疚，因为她的存在，让班里芳心碎了一地。特别是吴慧还跑过来哭着对她说，恭喜她，祝她幸福。

这让她真是哭笑不得。

赵凌看着吴慧又恢复成振奋的样子，有些兴趣地说：“她人还是真不错。”

让他尴尬的是，徐坤后来看他的眼神似乎还好了一些。赵凌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看着这样被自己毁掉的姻缘，心里还很不是滋味。

骑着自行车，两人沉默一路。

“可是我还是觉得很怪哎。”蓝晴疑惑地说。

赵凌微笑，解决了心头上的一个难题，自然浑身轻松：“觉得原来是朋友，现在多了几个字很怪？”

他以为，他接受不了，但是真到了这么一天，他却突然松了一口气。因为，这才是最正确的吧？如果说这样会对不起某些人，他也认了，不是他不愿意。只是他现在很害怕相信。

还不如，谁都不要选择。

“也许？”蓝晴继续说，声音有些飘渺起来，“我还记得当初我旁边坐的是小辣椒，可是你把人吓走了。还以为……你是个小混混，脸上还磕了一块，恩恩，脸上的黑眼圈就像个大熊猫一样。嘿，那天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就是家里有两个混世魔王么”赵凌随意道，“不过，那不是男人证明么，很吓人？”

蓝晴笑了起来，将正在骑着的车子摇晃起来。

赵凌喊道：“蓝晴，再不减肥，我就将你作为过冬的储备粮罗？”

蓝晴恼怒地叫了一声。

两人嬉闹道。

赵凌提议蓝晴肥水不流外人田，兔子要吃窝边草，先他们俩在一起试试，不行在分开，反正也没有什么伤害。蓝晴架不住他的穷追猛打，只得点点头。俩人关系进了一步，自然要有些出格的动作。蓝晴紧紧闭上眼睛，感受着对方的呼吸，脸上烧得更加厉害了。

赵凌无奈了：“我还没亲呢？”

蓝晴转过头：“那就别这样了，给人看见了多不好。”

紧接着一个戳就盖在了女生的额头上，蓝晴睁开眼睛，也不知道是有些失望还是松口气。

“感觉坏么？”

蓝晴的声音像蚊子一样：“还，还行吧。”

赵凌温柔地说：“先适应一下，你说感到奇怪，其实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放心，我不会动手动脚的。其实，你不是特别讨厌我这么对待你吧？”

蓝晴去摸摸额头，有些认同地点点头：“感觉还不错。”

赵凌看着蓝晴走上楼去，她还红着脸还对着他招手，赵凌也伸出手。

他明白她的需求，也会给她想要的一切，还会有谁比自己更爱自己的呢？赵凌从没有这一刻觉得自己是多么的明智，至少，自己是永远不会伤害蓝晴的。他也不会允许，有人以爱的名义，去剥夺她的一切。

过来一会儿，赵凌才想到要去推车。

“你不觉得恶心么？”

赵凌看过去，突兀的声音吓住了他。

万杉抱着胸，看着他，赵凌知道，对方已经看到了他想给别人看到的一切。

“who care？”

赵凌耸肩，推着车，越过万杉。

“和自己谈恋爱的感觉有这么好？”

赵凌停住了。慢慢放着镜头似的，他转过去，看见那人拨开草叶，站在一团茂密的绿坛后面，繁茂至极，遮盖隐秘，自然这么久了也没有被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