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他只有在自己想得不行的时候,才在温舒阳的饭菜里下些对人身体无害的烈性春药,在温舒阳迷失的时候,再狠狠的占有他。
只是,每次肉体上得到巨大的满足后,他都丝毫不敢停留,趁着天未亮就走了,不敢去承受温舒阳醒来后看他的眼神。
温舒阳在墨竹轩这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院子里,却是越来越消沉,从最开始的看见东西就砸,见到艾砺寒就骂,到一整天也不出屋子,直挺挺的躺在床上,或者坐在窗边无声无息的看着窗外……
那天从天未亮就下起了大雪,鹅毛一样整整飘了一天,大地仿佛都被冻僵了。
艾砺寒急匆匆的从会客厅赶到墨竹轩,原因是伺候温舒阳的婢女告诉他,温舒阳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晚上的时候似乎有点儿发寒。
艾砺寒自是大发雷霆,把所有伺候温舒阳的人狠狠的训了一顿。可是刚刚还煞气十足的他进了屋子,看到蜷在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瘦的脸上都没二两肉的人,心里一下子就彻底的软了下去,丝丝拉拉的疼起来。
艾砺寒上前轻轻的唤了两声:“师兄,师兄……”
温舒阳缓缓的睁开眼睛,漆黑的眼睛在苍白的小脸儿上显得格外的大,加上他削减的下巴和有些凹陷的两颊,看着就非常可怜。更逞论是把这人放在心尖儿上,恨不得把世上所有的宝贝都堆到他面前的艾砺寒。
“师兄,你起来吃点儿东西。”艾砺寒忍着心痛,把手伸进被子里,就摸到那一把支棱出来的骨头,几乎摸不到皮肉。
温舒阳睁着漆黑的大眼睛,看着他,过了好半天,突然幽幽地说了一句:“你要弄就弄吧,不用喂药了。”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由温舒阳有气无力的说出来,其中的威力却堪比狂风巨浪,狠狠的砸在艾砺寒的心头,让他一瞬间眼前一阵黑,身子都有些摇晃。
温舒阳说完话,就又闭上了眼睛,仿佛是多一眼也不愿意瞧他一样。
艾砺寒站在原地,心里惊涛骇浪,被无形的刀割的遍体鳞伤。嘴巴张了张,喉咙里像是一团棉花堵住了一样,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大夫匆匆赶来,开了方子后,对面色凝重的艾砺寒说,温舒阳本就体虚,加之长时间心脉凝结,忧郁不通,身体状况大大不如从前,如果不能好好将养,将会对身体的损害极大。
艾砺寒整个晚上一句话都没说,可是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他沉闷表情下的焦躁和暴戾。每个人都恨不得夹着尾巴走路,唯恐不小心触怒了他,受到波及。
可是艾砺寒的眼睛里仿佛只有一个人,他在温舒阳醒后,亲自接过婢女手里装药的瓷碗,吹温了捧在手心里,语气有一丝示弱:“师兄,吃药了。”
温舒阳睁开眼睛看到他还在这里,很失望的闭上眼睛,摇摇头,连句话也懒得跟他说。
“师兄,你心里有气别憋着,你往我身上撒,打我骂我吧。”艾砺寒骨节分明的、常年练武的大手捧着那个小瓷碗,跪在温舒阳的床边,温顺的像是一只羔羊。
可是温舒阳连眼皮也没抬一下。
“师兄,你不打,我自己打,我替你出气。”艾砺寒缓缓的说着,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狠狠的想自己的左脸上掷去。
“啪!”的一声脆响,靠着墙根站着的两个婢女亲眼目睹了艾砺寒毫不留情的往自己脸上招呼,脸色吓得惨白,心中的震撼简直不能用语言来形容。
艾砺寒的心腹都知道,墨竹轩里有一个他们门主珍而重之,金屋藏娇的一个男人。艾砺寒对这个人也确实好,全天下搜集奇珍异宝,都被那个男人毫不珍惜的堆在角落里的箱子。不论是吃的用的,这个人拥有的不会比当朝皇帝差。艾砺寒面对他时,也从来都是和风细雨,有求必应,他们一向嗜血的门主,在这个人面前,有时候甚至可以说是温顺的,低贱的……此刻眼看着艾砺寒卑贱的跪在那人的床前,一下一下狠狠抽向自己面目表情的俊脸,两个婢女都吓破了胆,心里说不出的感觉。心想床上这个人可真是铁石心肠。
“啪、啪、啪……”艾砺寒一下一下更加用力,狠狠的的打在自己的脸上。那张冰雕一样的俊脸,一丝表情也没有,像是打得不是他一样。
温舒阳连动都没动一下的眼皮终于轻轻颤了一下,然后缓缓的睁开,看到艾砺寒肿起的触目惊心的左面脸颊。
“师兄……”艾砺寒见他睁开了眼睛,也停下了,双手捧着碗往前举了举,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
温舒阳漆黑的眼珠凝视着他很久,然后猛然抬手,把装着药汁的瓷碗掀翻在他脸上。
旁边站着的婢女目睹这一幕,吓得浑身一哆嗦,膝盖一软,差点儿没跪下去。
深褐色的药汁混着浓重的苦涩的味道顺着艾砺寒一边肿的很高的脸颊滑下,流经他的嘴角,径直滴落到他黑色衣摆上,留下不容易看见的淡色阴影。
“师兄……”艾砺寒的声音有些颤抖,口中吐出的话居然是:“你别气坏了身子。”
不一会儿,又是一碗冒着热气的药汁被盛放在精致的瓷碗里端了上来,艾砺寒连衣服也没有换,接过婢女手中的瓷碗,小心翼翼的贴近温舒阳,声音小得像是怕吓到他一般:“师兄,吃药了。”
温舒阳被他气得一点儿办法也没有,看着他没完没了厚脸皮的样子,硬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他打定主意当艾砺寒不存在。
可是突然温舒阳猛的咳了起来,剧烈的虽然没把心肝肺咳出来,却咳出了一口浅淡的血来。
艾砺寒看着那浅红色的血迹,脸色吓得煞白,高大的身躯都控制不住颤抖了起来。他狂怒的叫人去叫大夫,自己伏在温舒阳的床边,彻底慌了神。
温舒阳因为一直气血不顺,加之心里郁闷,在缭苍山上被那复仇找上的人打得伤并没有好利索,这才加之风寒,咳出了一口血来,差点儿吓得艾砺寒魂飞魄散。
可是饶是知道他没有大碍,也得他配合吃药啊。
温舒阳无论他怎么说,就是不开口,就不吃药,急得艾砺寒满头的大汗,恨不得掰开他的嘴给他灌进去。
一直折腾到半夜,艾砺寒说尽了好话,甚至答应他以后他不同意,绝对不碰他。可是温舒阳仍然是一副充耳不闻,你随便的样子。
艾砺寒被温舒阳愈见严重的咳嗽折磨得筋疲力尽,急得像是被火烧到一样,逼得他眼神一狠,把快要睡着的温舒阳摇醒,捏着他的下巴狠戾的说:“师兄,你要是不想你温家堡和你那一干朋友有事儿,就把药喝了。”
温舒阳充满仇恨的看着他,过了很久很久,久到艾砺寒以为这招也不管用的时候,他才咬着牙齿,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艾、砺、寒,你可真狠啊!”说完,终于拿过热了很多次的药汁,一仰头喝光了。
艾砺寒心中一痛,面上却看不出丝毫的异样,直勾勾的看着温舒阳把药喝光了,才松了一口气。马上拿来蜜水想要他漱漱口,温舒阳非常不给面子的扭过头。
当艾砺寒爬上床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这个冬天冷得惊人,地上四个无烟碳炉一直烧着,屋里才不显得冷。
艾砺寒待温舒阳睡熟了,才敢慢慢的把人搂进怀里,沿着那瘦的支棱出来的骨头一点儿一点儿摸着,心里疼得厉害。
他不明白温舒阳为什么就是不能接受自己,跟温舒阳不明白他为什么非他不可是一样的。
两人在这个结上死死的拽住,仿佛是想看谁的力气更大,谁坚持的更久,却把这个结越扯越紧……形成了一个死结。
艾砺寒搬过温舒阳的脑袋,嘴唇贴上他的脑门,他觉得自己要比温舒阳痛苦纠结得多。温舒阳顶多是不想要而有人硬要给,而他,则是求而不得,无论如何努力……
第四十三章
这个冬天,饶是温舒阳配合了吃饭吃药,真正进到肚子里的又是有数的。[]眼看进入年关,天玄门日益热闹起来,江湖上来送礼的人络绎不绝,艾砺寒本应该是最忙的人,却整日圈在墨竹轩不出来。
墨竹轩里火炉烧得旺盛,红彤彤的炭火把屋子照得平添了一丝暖意。几个婢女站在旁边等着接艾砺寒手中的饭碗。
这些天温舒阳身子越发的不好,艾砺寒就什么事儿都亲力亲为的在他膝下伺候着,连穿衣喂药这样的活,也不加于他人之手。这些能够有幸也呆在屋里给他打下手的婢女们,从最初的震惊也慢慢的接受了,再看看床上那个瘦骨嶙峋,却脾气很大的男人,都觉得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他们门主更加痴情的男人了。
可是被这个世界上最痴情的男人痴情以待的男人,并不领情,对待这些婢女的态度,都要比对艾砺寒好上一万倍。
温舒阳软软的靠在艾砺寒给他垫在后背的枕头上,看见艾砺寒不经意的抬头,眼里拉满的红色血丝。
这几天晚上他咳得厉害,感觉睡在旁边的艾砺寒比他睡得还不安稳,整夜整夜的不合眼,有时候情不自禁的伸手想帮他拍拍背,也被温舒阳一个凶狠的眼神等过去,就委屈焦急的缩在床边,真的连碰他一下都不敢。
艾砺寒这半个月来,每天围着他的床边转,端茶送水,喂饭喂药,任打任骂的样子,温舒阳也不是看不到。
每当这时,温舒阳心里就生出一股不可抑制的怒气,心想把我囚在这里,你装成一副委屈的样子给谁看呢。此时的温舒阳,心里怕的已经不是单纯的不能让师弟走上邪路,成为让全天下人耻笑的对象。而是作为一个男人,艾砺寒居然罔顾人理常伦,罔顾这么多年的情意,做出这样畜生才能做出的事儿,把他囚禁在这儿,任其发泄**……
艾砺寒怎么对他产生的这种感情,他是真的不知道,但是艾砺寒对他感情的真与深,他也不再怀疑。只是,作为一个直了这么多年的男人,饶是看的到艾砺寒对自己的深情,温舒阳也没有办法心疼他,只是觉得他可恨,把两个人都陷入这种不堪的境地。
他不知道艾砺寒什么时候能放他走,也不知道他到底会不会放他走。但是知道,在这样的境地里,艾砺寒就是再怎么做低伏小,再怎么对自己百依百顺,自己也不可能给他一个好脸色,心甘情愿的与他在一起。
不过还有一件事儿,是让温舒阳欣喜若狂的,就是他发现自己的身体突然有了变化,在他运功的时候,体内有一股似有若无的内息随着他的意念流转,在四肢百骸中随意的攒动。这是内息确凿无疑,不过却与以前温舒阳练了二十来年的内息略有不同,此内息若有似无,虚无缥缈,刚开始的时候可有可无,威力渐渐增加,也越来越醇厚。温舒阳简直欢喜极了,不过这时候的他已经不会与艾砺寒分享喜悦了,只是独自悄悄的藏着这个秘密,偷偷的练习。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温舒阳的错觉,每次他跟艾砺寒做完那事儿,内力就大大的提高。刚开始他还以为是艾砺寒给他寻的纯阴武功起了作用,不过练了几个月一点儿感觉也没有,那武功跟内息又一点儿也对不上,就由不得他不往这方面想了。而后他又想起裴景容前世的那些怪癖,与男人厮混,让温舒阳狠狠的打了一个冷颤。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呀,要是真的得靠跟男人做那事儿才能练功,他宁愿这辈子做个平常人了。
艾砺寒这些日子越发的小心翼翼,在他面前简直乖顺的像一只猫。可是饶是这样,温舒阳也不会给他好脸子看。
转眼的时候,就到了除夕。天玄门因为门主的抑郁而所有人夹着尾巴走,哪儿都是将悄悄的,可是这也不妨碍他们把天玄门拾掇的像模像样,飞檐上都挂着纸制的大红灯笼,院子里翠绿的松柏上也都装饰着彩色的丝带,看着喜气洋洋的。
除夕那天的白天艾砺寒忙得不像话,一整天也没露面,等到晚上,吩咐手下都会自己过年后,艾砺寒宽肩上盖了一层厚厚的雪花,走进墨竹轩的时候,总是冷着的脸难得的带着一丝柔和。
婢女小厮早就在墨竹轩的外间摆好了桌子,只等艾砺寒回来就上菜。角落里七八个炭炉烘着,门被打开的时候带进来一股子白气。
“师兄呢?”艾砺寒轻声问旁边的婢女,难得的神色非常柔和。
“公子在屋里看书呢,奴婢去通报他。”婢女有点儿受宠若惊,俯着身恭恭敬敬的说道。
“不用,我去叫他。”艾砺寒轻声的说着,连衣服也没脱,就向着里屋走去。
温舒阳正无聊的翻着一本艾砺寒给他搜集来的别的门派的秘籍,看了几页就撇到了一边,又去翻另一本。这些纸张都有些泛黄的所谓的‘秘籍’,在温舒阳看来真的太小儿科了,跟他在圣谷所习的高深精妙的武功完全比。
艾砺寒一进屋,就看到温舒阳翘着脚靠在椅子里,身上过了一件雪白的狐狸皮拼织的短衣,露出尖尖的小下巴抵在纯白丝滑的动物毛中,漂亮的不可思议。
“师兄,出去吃饭吧,今天过年。”
温舒阳将近过年的这几天,居然转好了不少,又因为今天过年心情好,看见艾砺寒的时候心里也没有那么膈应了,就轻轻的“恩”了一声,站起身来。
艾砺寒听见他答了自己,虽然只是短短的一个鼻音,却足以让他心里欢喜了。
两人一前一后从里屋出来,温舒阳挑了个位置坐下,艾砺寒也解了大衣递给婢女,兴致高昂的坐在了温舒阳的对面。
四方的桌子不大,却摆了足足八菜一汤,量不大却再精,色香味俱全,都是温舒阳爱吃的菜。
这样的节日里,就他们两个年轻的男人,倒是没有那么多说头。温舒阳拿起筷子的时候,总觉得少了点儿什么,伸手就去掏衣兜,然后手停在半空中……
以前他和艾砺寒不能一起过年,都是各回各家。过年的时候习惯老人给小孩儿或者长辈给小辈儿一些压兜钱,倒不用多,就是图个喜庆,也让小孩儿高兴高兴。每年过完年回到圣谷,温舒阳都会给艾砺寒补上,把钱票卷成一个卷儿塞在红色的纸里面包上给他。明明天玄门富可敌国,可是艾砺寒每次接到都很高兴。直到前年过年,温舒阳没走的时候,艾砺寒还见他不给就直接张口要来着。他还嘲笑艾九都这么大了,还要……
想起这些过往的片段,温舒阳神情有些恍惚,然后有些凄恻的勾了一下嘴角,把手从衣兜外面抽回来。
艾砺寒好像敏感的感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向前倾身为温舒阳面前的杯子里倒了半杯酒,放下酒壶,轻声说道:“你身体不好,就喝半杯应应景吧。”
温舒阳什么也没说,看也没看他,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艾砺寒神情顿住,不过温舒阳好像没看到他一般,径自放下酒杯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室内一时有些凝滞,两人都没有说话,只能听到筷子偶尔碰到瓷盘的声音,和炭炉里轻小的“噼啪”声。
艾砺寒心里苦涩,自己坐在温舒阳的对面,喝了一杯又一杯,不一会儿,一大壶酒已经全进了他的肚子,又让婢女去取。
温舒阳心里又是另一番情景,好饭好菜到了嘴里都嚼不出滋味,只是机械的活动着嘴巴。他想了一会儿他和师兄弟们在圣谷练武时艰苦又欢乐的时光,又想起每年家里时的其乐融融,虽然他娘亲死得早,后进来的沈氏二娘带他也如亲子一般,兄友弟恭,和乐融融……再一转头,就看到艾砺寒高大瘦削的身躯挺得直直的,烈酒像是水一样一直往嘴里灌,锋利的眉宇间不知何时入住了一丝忧愁,漂浮不散……
艾砺寒一直是冰冷孤傲的,变得越来越强大。可是他过年过节也从来的是自己一个人,天玄门再大,门徒再多,也没有一个知冷知热关心他内心是否孤独的人。从小到大,一直如此,也难怪养成了这么难以相处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