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竹说道：“因为修了新公园，旧的东西又有多少人记得。”

“还说没事，你看你明明不高兴。”梁荀却是说道。

“人生病了总会脆弱一些。”陈竹声音温柔，也不否定梁荀说自己心情不好的事。

“是吗？”梁荀不置可否，用没有撑着伞的手碰了碰陈竹的手，“好冷。回去吧。”

陈竹应了声，“好。”陈竹是微笑着，听着梁荀的话。梁荀撑着伞和陈竹一起往回走。

还在下雪，白茫茫一片世界。

“到车站等我，你难过，我受不了。”记忆里陈竹的脸是模糊的，没有等陈竹回答就匆匆回家。只记得自己还是中途又返了回来。明黄色的灯光，公园里主要起修饰用的路灯，只照着陈竹坐在长椅上的那块小小地方。梁荀站得离陈竹极近，陈竹却没有发觉。

梁荀看到的是陈竹坐在长椅上哭，捂着嘴呜呜的哭。哭到后面连气都喘不上来，仍旧是掉泪，无声的落着泪。只有这温柔的雪和无声的夜，没有人看见，除了站在不远处的梁荀。

而现在的梁荀握紧了伞柄，从记起背陈竹去医院的途中的片刻记忆，像是所有忘记的记忆慢慢的侵袭着自己的脑海。甜蜜的时间实在太少，能记起的全部都是甜蜜，但留给陈竹的现实却是苦涩的遗忘。而记起的回忆却全部是与陈竹有关。

梁荀看了一眼陈竹的脸，陈竹没有说出一个字也没有提示过自己任何东西。就算这十年间俩人相处的所有时间，陈竹都是这样温柔的微笑，然后站在自己旁边，做自己最好的朋友亲人。

梁荀突然觉得这漫天的雪似乎都落在了自己的心上，冷到自己齿间都在颤抖。

煲的是排骨海带汤。

陈竹埋头喝汤，胃口很好。梁荀炒了三个菜，一个土豆丝，一个番茄鸡蛋，再加一碗清炒虾仁。半点辣椒都不见，陈竹吃得很满足。梁荀看着陈竹的样子，也高兴起来。

吃饭完毕，陈竹一个劲喊好饱好饱。

梁荀忙着收拾碗筷，陈竹却是说道，“放着我来。”

“你就坐着吧，等病好了再说。”梁荀拒绝，陈竹也没有坚持要做。

吃完之后，陈竹就窝在梁荀房里，吃饱喝足，看着自己带过来的书。

屋内空调温度大概是调得有点高了，又因为刚刚吃了饭，陈竹就觉得睡意聚集过来，悄无声息。

梁荀进来的时候应该是洗了澡，穿着睡衣。陈竹看着梁荀一骨碌就上床睡好。

“洗澡冷吗？”陈竹打起精神问。

梁荀拢着被子坐起来，“快去洗。我刚刚洗了，里面应该还很暖和。也别洗太仔细，小心冻着了。”

陈竹放下书，站起来，“那我去洗了啊。”

“其实你可以不洗的，反正我不嫌弃你。”梁荀靠在床头笑道。

陈竹摇头，“不行，不洗澡怎么睡得着。”

一听陈竹说这话，梁荀就说道：“就知道你爱干净。快去洗，记得把水放热些。”

“嗯。”

也没有多冷，浴室里还有梁荀洗完后还没有消散的温度。梁荀的好让人容易上瘾，得到了一点就想着全部都要拿到才好。那么的得寸进尺。

陈竹洗完澡出来，去房里吹头发。才想到好像要和梁荀睡一个床。陈竹慢腾腾的吹着头，想着时间慢一点才好，但是头发总有吹干的时候。陈竹看梁荀，梁荀靠在床头，安静的看着自己刚刚看的那本书。

“有意思吗？”陈竹坐上旁边的板凳，开口问道。

“没意思。”梁荀很直接，“这么多弯弯绕绕的，看得怪没意思。人的心思哪有那么复杂。高兴就会笑，不高兴就哭呗。”

陈竹笑出声来，“有你说的那么简单？”

“当然。”梁荀往床里边挪了挪，拍了拍空出来的位置，“过来躺着。”

陈竹也没推脱，本来就没什么好推脱的。上了床，陈竹才知道心里想的和能做的完全是两回事。挨得太近，梁荀的身体碰着陈竹的身体，陈竹虽然努力保持平静，但是总觉得躺下来的姿势不对。梁荀是坐着的，而陈竹是躺在床上。梁荀顺带帮陈竹拢了拢被子，陈竹就只露出了一个头。梁荀侧看着陈竹，极具压迫感。陈竹垂下眼眸，不看梁荀，但仍能感受到梁荀的视线在自己的脸上。

陈竹闭上眼睛，想着赶快睡着，无视梁荀的视线。

“小竹，要不我们去爬山，反正也不远。”

陈竹窝在被子里，努力与梁荀保持着那一点点距离。

“不去，家里面还是要好好清扫一下。而且家里还是要卤些吃的吧，不然客人来都是些干货。”

“那行。”梁荀用手抚摸陈竹的头发，陈竹又往被子里缩了缩。

“我要睡了，别动手动脚的。”只露出半个脸的陈竹，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含糊不清。

明说自己都记起来了，梁荀想着陈竹会怎样反应。

陈竹心软但是一旦下决定就不会更改，不怕陈竹发火，只是害怕陈竹已经不想要这份感情了。

梁荀放开手，陈竹闭上眼睛不到一会就已经睡熟了。

越是这样相处，梁荀就觉得心好像有一把钝刀在割，无声无息的慢慢的割，闷闷的长久的痛。陈竹睡的香甜，睡相极好，保持着一个姿势就可以睡天亮。梁荀却是半宿无眠，睡不着，想到就觉得慌，非要看看陈竹的脸才安心。

“那个角落扫干净一点。”陈竹扶着梯子指挥梁荀，看梁荀在梯子上的身形晃了一下，忙说道，“小心点。”

梁荀用小扫帚把角落里扫干净。

等梁荀从梯子下来，陈竹想着顺道把春联贴了。

等打扫完清洁，陈竹估摸着梁荀也累了。

“那我们今天就下面吃，等会晚上吃丰富点。”陈竹把梁荀脱下来的围裙收过来，建议道。

“那我去煮。”梁荀立刻说道。

“我去煮。”陈竹笑道，“你坐着。”

面条倒是好煮，虽然俩人都没有出去，但冰箱里东西不少，瓜果鱼肉。而且还有亲戚帮忙腌制的鱼肉。陈竹煮了面，俩人吃了。

下午倒是没什么事，陈竹躺在床上小寐，梁荀无聊的玩着游戏，QQ斗地主。陈竹听着声音心烦意乱。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正合梁荀的意。

“出去拍照吧。”梁荀一看陈竹坐起来就说道。

陈竹没精打采的，看了眼梁荀，起床往洗手间去。梁荀知道陈竹一没睡着就容易生气，不说话是因为容易发脾气。等陈竹再进来的时候倒是来了点精神。

“那就去吧。”

梁荀凑过去用手碰碰了陈竹的脸，“用冷水洗的？”

“这样才有精神。”陈竹拨开梁荀的手，“你都输三个QQ号了，不把我吵起来还真是誓不罢休。”

“去拍照？”梁荀再次确定。

“对。”陈竹点头确认。

正是寒冬时节，但是天气却好，暖阳残雪。虽说风冷，但是穿得厚实倒也不怕。

“来，我们先在家门口合影一张。”梁荀提出建议，陈竹笑眯眯附合。

19.信任

“像不像拍全家福？”拍完梁荀说道。

陈竹摇头，“全家福人哪有那么少。照片里站满了人才算全家福吧。”

梁荀就笑，“照片里站满了人，你以为拍毕业照。”

“至少有老人小孩夫妻。”陈竹反驳着说道，“两个人不好，而且还是两个大男人。”陈竹虽然带着笑，但是笑里却有几分苦涩。

“我倒觉得很符合实情。”梁荀却笑嘻嘻搭上陈竹的肩膀，“我们俩看起来多像一家人啊。”

陈竹懒得理这种鬼话。

梁荀搭着陈竹的肩，头凑过来，说话时热气都喷在陈竹脸上，俩人看起来非常亲密。陈竹垂着头任梁荀搭着自己，脸不红心不跳。

已经不会乱想了，不管怎样亲密的动作，不管说如何暧昧的话，都不会往爱情方面想。陈竹已经对梁荀的感情不抱有任何期待，再怎样亲昵又如何，不喜欢还是不喜欢。

“笑——”梁荀拉长语调，陈竹越是勉强要笑，笑容就显得特别干涩。

“算了，就保持平常的样子好了。”梁荀只好降下标准，“保持原样，小竹。”

陈竹松了口气，保持原样的时候却不自觉露出轻松的微笑。

梁荀赶快拍下来，拍完说道，“小竹，叫你笑你笑不出来。说保持原样倒是笑得欢。”

陈竹说道：“不好意思，我会注意。”

“那去别处拍。”梁荀想着帮陈竹好好拍几张，陈竹却不情愿了。

“我不想拍了。”陈竹笑道，“反正你随时可以看到我嘛。”

梁荀笑了一下，说道，“偶尔也要给自己一个回忆的东西啊。你看，当你老了之后，看见自己二十几岁的样子，就觉得长得真帅啊。”

陈竹边听边笑，“那我帮你照。等你以后回忆。”

“今天这个机会给你。”

陈竹只好勉为其难，不过还是强调道，“别拍太多。”

梁荀看陈竹松口，赶快答应，“知道知道。”

拍完照片回去，陈竹想着做顿好吃的。明天一大早就要准备开卤锅，应该会很忙。陈竹想着就去行动，梁荀记挂着他的照片，一回来就去开电脑。

陈竹倒不关心，切菜炒菜，电饭煲里煮着饭。不算麻烦，等一切做完，就叫梁荀来吃。梁荀迟迟不来，陈竹就往卧室去。梁荀看着电脑入了神。

“到底看什么这么入迷？”陈竹小声说了句。刚走过去，拍了拍梁荀的肩膀，还没来得及说话，梁荀像是回了神，慌慌张张就关了页面。

陈竹眼睛就瞟到一片白，也不在意是什么，“吃饭了。”

炸了条鱼，做了碗汤，还有几个小菜，还捏了碗豆腐圆子。

梁荀看起来心不在焉，连话都不说。

“怎么呢？”陈竹夹了一筷子青菜梁荀碗里，开玩笑说道，“难不成照片丑到天怒人怨，你看不上眼。”

“不是。”

“那是怎么？”陈竹吃了口白米饭，好香。

“因为太好看了。”又像是调侃又像是带着一丝认真，梁荀倒是来了精神，“实在是太好看了。”

陈竹没好气，前一句还可算赞美，后一句谁信啊。

“那谢谢夸奖了，好好吃你的饭。”

吃完饭，分工合作，梁荀洗碗。

“走，出去散步消食。”梁荀洗完碗出来来拉陈竹。

陈竹坐着不想动，挣扎了一下站起来，拉过梁荀的手，随后就放开了。

“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我是不想活到九十九，活到八十岁就是老头子了，活到九十九也太老了。”

梁荀倒是笑，“你活到八十，那我也活到八十好了。以后躺一棺材里面，然后一起去烧成灰。”

陈竹听了这话，没答下句，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只好勉强说道，“那棺材也太挤了些。”

“反正死都死了，谁管这些啊。”梁荀不负责任的说道。

陈竹想着就是不能相信梁荀能说什么正经话，“那也别管什么身后事。”

俩人慢慢的走着，天也慢慢的黑下来。就像开始时光是亮的，然后慢慢的掺杂着亮和暗，最后明亮退出舞台，黑暗慢慢的笼罩了这片大地。

“你看我们从天亮走到了天黑。”梁荀忽然说道。

陈竹笑道，“那能走到天亮就算是功德圆满。”就像自己和梁荀的曾经的过去一样，永远浸在黑暗中，不得见天日。

“那明天去看日出吧。”

黑还不是那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而是可以勉强视物的黑。梁荀的声音好像带着蛊惑，“从天黑等到天亮。”

陈竹说不出拒绝，只是说道，“你起得来再说。”

“那就约好了。”梁荀却像是陈竹已经答应了，“那我们现在慢慢走回去吧。”

陈竹假装自己不知道这件事，想着也许就是梁荀这么一说。却没有料到到下半夜的时候就醒了，再怎么也睡不着。转个身，梁荀睡得正熟，躺着一动不动。

陈竹心里生出一种奇怪的委屈，到底是谁说要去看日出，睡得像头猪，猪也没你睡得熟啊。陈竹心里抱怨着，眼睛怒视着面前黑暗的梁荀。真是够了，陈竹闭上了眼睛，不管你，随便你爱怎样就怎样。

“不是刚刚醒了吗？”梁荀捏捏陈竹的脸，“怎么又睡着呢？”

陈竹拉拉被子，把耳朵遮住。

“走啦，起来，我们去山上看日出。”梁荀松开手说道，“我看你一直没醒，就想着等等。”

“你刚刚没睡着？”陈竹气冲冲问道。

“为什么不叫我？”梁荀却问道。

“为什么要叫你。是你提出来的，我附合。如果你不情愿，我何苦当这个恶人。”口不对心，答非所问。

“你又怎么知道我不情愿？”

“你既然情愿，那你迟早会醒。”

明明不过是叫不叫人起来这种事情，俩人就针锋相对起来。

“小竹，我只愿你能多走一步。”梁荀的语气意味深长。

陈竹声音尽是苦涩，“这一步我走不了。”

“那去看日出吧。”梁荀坐起来，开灯，一切恢复原状，不管是刚刚的争辩还是什么。

“我不去。”陈竹却拒绝。没意思，真没意思。说这么多，梁荀又知道什么。自己像是个失败的明恋者，梁荀靠近一步，就欣喜的忘了形。

“不是说好了吗？”梁荀却来哄。

“我不想去。”陈竹声音淡淡，“等你以后有了爱人再一起去吧。”

“小竹。”梁荀加重了语气。

“你就这么看重我？”陈竹却问道。

梁荀没有回答，只是深深的看着陈竹。

“可惜我真恨这种看重。”陈竹说道，“可是我却得依赖这种看重。”陈竹一边说一边笑，把脑袋蒙在被子里，笑到后面没了声音传出来。

梁荀慢慢的说道：“谁后悔就爬到那座山上跳下来。那座山不高，也许跳下来摔不死，只是摔个残废而已。”

陈竹猛地从被子中坐起来，眼睫毛还有泪水，但是陈竹不管，只是看着梁荀，表情惊诧，但是不说什么，只是看着。

“以后不要把钥匙埋在山上，因为不好找。我想亲亲你，小竹。在车站等我……”

梁荀话音未落，陈竹冷静的说道，“你他妈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明明心中如平日一声雷，整个人都被炸懵了，陈竹表情却冷淡下来。

“对不起。”梁荀神情温和，“对不起，小竹。现在才想起来。”

陈竹咬紧牙关不想哭出来，“想起来什么？这不关我什么事。”

梁荀看着陈竹快要哭出来的脸，快要落泪的眼，心里像是被针扎般，“对不起，小竹。我记起来了。”

“你记不记起来关我什么事！”陈竹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连自己说什么都不清楚。

“小竹，不要这样。”梁荀搂住陈竹，陈竹也不挣扎，只是呆呆的想着。

记起来了？真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