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又怎么样？”

“你的本事不错。”那人啧了啧舌，“可以让我们将军这么挂念……”

安格冷笑：“是吗？真太承蒙将军厚爱了。”

那人见安格脸色不对，便呵呵一笑，吩咐着女仆给安格倒了杯茶。

“如果没什么事在下就先告退了。”

安格没答话，只是面无表情的望着空气。

很快，偏厅里就剩下他一个人。

茶杯里冒出的热气渐渐消失，安格觉得身体越来越冷，几乎颤抖：

他是故意的！

他故意为难自己，他知道自己会来求他！

以为他是一个英明果决的人，没想到他会那么卑鄙！

心里一片愤恨，如果赫斯此刻就出现在他面前，他恨不得狠狠掐住他的脖子，让他永远不能呼吸！

他双手握着茶杯，微微发抖。

就在此时，他听到外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他听到赫斯的话：“你们都下去，迦叶，跟我过来，还有迪洛。”

迦叶？迪洛？

安格睁大眼睛，为什么这两个名字他会觉得如此熟悉？

在哪里听过呢……

他微微皱眉，脑海一片空白。

偏厅的大门被人推开，他看到赫斯健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稍稍年轻一些的男子。

一个身形偏瘦，戴着厚厚的眼镜。

一个高大健硕，如松塔一般。

待他们走进，健硕男人忽的睁大眼睛：“是你？”

瘦弱的男子看向安格，厚厚的镜片遮住了他的眼镜，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安格立刻认出了他们两人——即使他与瘦弱的男子并没有交集，但他曾经听到过他的名字，在健硕男人的通讯仪里！

“迪洛？”他眯起眼镜，看着健硕男子，“别来无恙……哦，你还要杀我吗？”

“真没想到是你。”迪洛撇了撇嘴，“拜你所赐，我肩膀上到现在还留着一个疤。”

“你们见过？”赫斯微笑，但他的笑容模糊，看不透他究竟是高兴，还是冷漠。

“在我们还效忠娜姬夫人的时候。”迪洛说，“他曾经闯入了莫森家的密室，我们怕秘密被他窃取，便打算杀了他，不过被他逃了。”

“莫森现在在哪里？”安格问。

“他很惨。”迪洛说，“他去到东部联盟，不知为什么……应该是受到了什么打击，整个人差点精神失常。”

“我问你，他现在在哪里？”安格一字一顿道。

“如果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一定要记得通知我一声。”迪洛耸了耸肩膀。

安格狠狠的瞪着他。

“我们开始谈正事。”赫斯说，看向安格，“磁片呢？”

“什么？”安格诧异。

“凌柏的犯罪证据。”

“可是你明明……”

“我知道你一定带来了。”赫斯唇角微微弯起，“你一定不甘心，一定会来找我，不是吗？”

“你……”安格怔怔的看着他。

玻璃珠似透明的眼睛，像是没有焦距一样，却有种被他看透的感觉，他任何一点小小的心思，都逃不过他的双眼。

“为什么这么做？”安格冷静下来。

“一切事情，只要把王子牵扯进去，就会变得复杂。”

“你是怕我用磁片威胁你吧？”安格说，“假磁片什么的，根本就是借口，你把我骗到你的地盘，这样你就可以肆意宰割我！你觉得我想用磁片换什么？钱？权力？告诉你，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看着凌柏倒台，看着他痛苦的死去！”

赫斯望着他，沉默了半响，伸出手：“给我。”

安格倔强的扬着下巴：“你能向我保证吗？”

“只要你相信我。”赫斯说，“我有一千种办法让你交出磁片，但我不想那么做，我也需要你的信任。”说着，他低下头，认真的看着安格，“你愿意相信我吗？”

被睫毛半掩着，愈加幽邃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安格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

他从口袋里掏出磁片。

赫斯勾了勾唇角，将磁片接过。

男人修长的手指碰到安格的手，一片死一样的冰凉。

他将磁片递给迦叶，迦叶拿出破译器，迅速将磁片插了进去。

“果然是保护码。”迦叶说，“华宵最高级别的密码，非常繁琐，一般人很难破译出来，但也足够证明这张磁片的重要性了。”

“没有其他办法了吗？”迪洛焦急道。

“你觉得我是一般人吗？”迦叶微笑，镜片折射着屏幕幽冷的光芒，“凌柏这次死定了。”

安格看着赫斯。

男人只是站在迦叶身边，一言不语，察觉到安格的目光，他抬起头。

“用不用命人帮你准备房间？”

“不需要。”安格说，“我马上回去。”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不是要赶你走。”

“我也不会在这里久留。”安格微怒，“我已经把磁片交给了你，现在的我对你来说毫无价值，虽然我并没有想把磁片当做谈判筹码，但被人这样算计提防的感觉，简直糟糕透了！”

赫斯静静看着他。

就在安格以为时间快要静止的时候，男人轻轻开口：“对不起。”

“咦？”安格睁大眼睛。

如此高高在上的家伙，他在向自己道歉吗？

怎么可能？！

“我不是想要怀疑你，只是很多时候，身不由己，请你原谅。”他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

……

这家伙……太厉害了。

被他吃得死死的，就算想发怒也完全找不到他身上的破绽。

拒绝了他派车送自己回去的“好意”，安格一个人走出了将军府。

觉得今天糟糕透了，所有的赌注都压在了赫斯身上，他有种漂浮在空中，什么都抓不住的感觉。

不是不相信赫斯的能力，但这样被动得服从于他，让他心有不甘。

剩下自己需要做的……只是静静等候消息了吗？

听迦叶所说，破解这种密码，至少要一个星期的时间。

一个星期……

太漫长了，中间的变数太多。

心中的不安全感越来越浓郁，就在此时，他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悄悄俯身握紧靴子里的匕首——刚刚他向赫斯要回来的，以备不时之需。

忽然，一道刀光向他射来，他从睫毛缝隙里看到冰寒的利影，狼狈的跌倒在一旁。

刀尖从他的耳朵旁划过，他嗅到了刀刃上阴森的血气。

迅速回身，他抽出匕首。

借着月光，他看到一抹修长的人影。

幽灵一样伫立在自己对面，黑色的风衣随风翻起。

他手持一把细长的武士刀，连刀柄都是黑色的，折射着幽冷的光芒，映衬着他夜色般空旷的眼睛。

安格立刻倒吸一口凉气：“罗利……”

77.

是罗利没错。

只是他的眼睛更加空洞，明明在望着自己，他却无法在他黑色的眼眸中看到自己的身影。

像是被抽去了灵魂的傀儡，只剩下一具躯壳。

一切都只是按照本能行事，而现在，很明显，他想杀了自己。

锐利的刀锋稍稍一顿，再次向自己袭来。

安格慌忙躲开：“罗利，你疯了！我是安格！”

对面男子微微失神，但很快，他眼睛暗淡下来。

仿佛被人操控了般，挥刀的速度虽如疾风，却毫无章法。

安格拼命的闪躲，劲风从脸颊划过，阵阵生疼。

为什么会这样？

他皱起双眉。

冰冷的刀光再次向他挥来，就在他以为自己一定会挂彩时，一柄短剑从男人后方飞来，直直的刺向罗利的身体！

“小心！”安格喊道，飞快扑到男人身上。

男人脚步飘忽，风筝般坠在地上，长刀掉在一旁，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忽然，又剑光刺骨。

安格抬起匕首，“砰”的一声将利器挡了回去。

这次，他清楚看到不远处的树后方躲着一个瘦长的男人，那人微微一笑，露出在黑暗中显得格外阴森的牙齿。

“谁？”安格喊道。

他一手撑在罗利身侧，狼狈的坐起身。

可以感觉到身下的男人气息微弱，一动不动，似乎已经陷入昏迷。

他边将他扶起，边警惕的看着不远处那个鬼鬼祟祟的家伙。

一阵冷风吹过，他听到那人在“嘻嘻”的冷笑着。

在他还未回神之时，又一柄短剑“唰”的飞来。

安格转身抱住罗利，以为那柄短剑会刺入自己的身体，但他却听到了“砰”的一声，金属和金属的碰撞，产生出的极大冲击力，差点震破他的耳膜。

他紧紧的抱着罗利，感觉有人站在自己背后，声音急促：“你没事吧？”

他回过头，是迪洛。

没来由的松了口气：“你怎么在这里？”

忽的就听到树后传来打斗声，迪洛喊道：“迦叶，需要帮忙吗？”

过了一会儿，传来男人纤细的回答：“大概……需要。”

迪洛这才掏出手枪，粗糙的食指擦了擦枪口。

“看好莫森。”他说，优哉游哉的向树后走去。

安格勉强支撑着罗利，他已经完全昏迷，俊美的面容在黑夜中，更映衬得毫无血色的苍白。

然后，他听到迪洛的声音。

“糟糕！”

安格扶着罗利，踉跄着走了过去：“怎么了？”

绕到树后，他看到迪洛和迦叶站在那里，面前躺着一个唇角溢血的家伙——就是方才向他投掷暗器的人。

“他打不过我们，服毒自杀了。”迦叶说，看了安格一眼，又看了看他身边的罗利。

“这家伙是怎么了？”迦叶问。

“我不知道。”安格说，“他无缘无故的就向我攻击，这个人……”他指着地上的尸体，“似乎也想杀了我。”

“你的仇家还真多。”迪洛耸耸肩。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安格问。

“我刚刚接到消息，说看到一名酷似莫森的男子在附近徘徊，我和迪洛便赶了出来。”

“密码破译的怎么样了？”安格问。

“还在进行中。”迦叶说，伸出手，“把莫森交给我。”

安格看了他半响，男人的脸隐没在厚厚的镜片里，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还分不清楚你们是敌是友。”安格说。

“这句话应该我们来说吧！”迪洛嗤笑道，“你到底是敌是友呢？”

“我会用自己的性命去保护他。”安格说，将罗利抱得更紧。

迦叶看了他半响，点头：“那就是朋友了。”

“最起码在对付凌柏和保护莫森的立场上，我们是一致的。”迪洛笑道，“你可以把他放心的交给我们。”

安格稍稍犹豫，道：“他刚才很不正常……像是被人控制了一样。”

“是不是眼睛无神，行动没有章法，看到你就向你挥刀？”迦叶问。

“是的。”

“那我听到的消息就不会有错了。”迦叶道，“他中了娜姬夫人的毒，脑神经受到了损害。”

“什么？”安格瞪大眼睛。

“他的脑干被一种代号794E的病毒控制着，他只能听到娜姬夫人的声音，按照她的指令行事。”

“娜姬夫人要他杀了我？”

“大概不是。”迦叶说，“莫森不是常人，就算被病毒控制着，他也不可能听从谁的命令，他现在大概正在用自身的意志力和这种病毒抗争着，有时候神智清醒，但有时候一团糟，头疼暴躁，看到人就想杀了他。”

“怎么会这样……”安格心猛地揪紧。

“换言之，他现在就是一颗定时炸弹。”迪洛皱了皱眉。

“能治好吗？”安格问。

“我不知道。”迦叶说，“但我会尽量。”

“哦，破译密码研究解药，两件事搅在了一起，真是头疼。”迪洛抱住了脑袋。

安格想了想：“或许我可以帮你们。”

“你？”迪洛一脸不相信，“你是懂得病毒原理，破译密码数据，还是精通于研究毒药啊？”

“我都不懂。”安格实话实说。

“切！”迪洛不屑的撇了撇嘴。

“但我认识的人懂得这些。”安格说，“我可以把他们找来帮助你们。”

“神圣联盟的人？”迦叶问。

“是。”安格点头。

“神圣联盟跟我们是敌人，他们肯帮忙？”迪洛不相信。

“等一下！”迦叶忽然道，“你说的他们，是不是露冥和维玖？”

“你怎么知道？”安格怀疑的看着他。

“维玖以前是凌柏的手下，直属于政府军，帮助过凌柏研制出许多病毒武器，至于露冥……”迦叶说，“他是神圣联盟里有名的机械分析高手，我有他的全部资料，身高三围都有，你有没有兴趣听？哦，不……”他唇角弯起，“或许你比我知道的更清楚。”

安格死死的盯着他。

“别小瞧我们。”迪洛一把揽住迦叶的肩膀，“这个世界上，没有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那你们知不知道露冥也中毒了，维玖在联盟里照顾他？”安格问。

“哦？”迦叶眨眨眼睛，“什么时候的事？”

“看来你的情报网也不怎么样。”安格说，“他是去华宵找磁片时中毒的。”

“那他中得应该是雾化毒气。”迦叶说，“华宵里许多机密文件旁都有无数道机关，不小心触到一个，就会死无葬身之地，他竟然能逃脱，真是了不起，不过你放心，他不会有事的。”

“你怎么那么肯定？”安格看着他。

“因为那些毒气，都是维玖设计的，他肯定知道解法。”迦叶笑道，“如果这两个人肯为赫斯将军效力的话，斯图尔王子登上皇位，只是时间问题了。”

“我一直都有个疑问。”安格说。

“什么？”

“为什么你们那么想要斯图尔继位呢？”安格问。

“这个嘛……”迦叶摸了摸下巴，“我不知道。”

安格嘲讽的撇了撇嘴角：“世界上没有你们不知道的事情？”

“这是迪洛说的，我可什么都没说。”迦叶道。

迪洛在一旁不满的嘟了嘟嘴。

“如果你能说服那两个人帮助我们的话，凌柏很快就会被绳之以法的，莫森也能尽早复原。”迦叶说，看着安格，“祝你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