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文拿着医疗箱坐在我身边，那棉签给我涂着药水。我盯着苏文的脸，都不舍得移开视线。等涂完药水，我才恢复神智，自觉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立刻起身要走，谁知苏文却拦下了我。

“跃然，今天是你的生日吧？”

“啊……是啊。”没想到苏文知道这个连我都记不太清的生日，不免诧异。

“虽然没给你准备蛋糕，不过这还有些汤料，不如你今天就在我这里过生日。”苏文微笑着将我从门口揽了回来，也不给我半点回绝的机会。

这下子，我便不得不在苏文这里过一个本不属于我的生日了。苏文在宿舍里开了锅，我坐在他的床上看杂志——其实是在偷偷看他的背影……

没过多久，苏文端了盆大锅汤，摆在我面前的桌子上。看着桌上的食物，我一时说不出话来。食材虽然不是很丰盛，但是心里却暖暖的。

苏文又在柜子里找了一会儿东西，最后似乎没找到，他朝我挥挥手，便向门外跑去：“等我一下。”

我完全不明所以，只能坐在床头发呆。等到苏文回来时，他的手上竟多了四瓶啤酒……

不由黑线四起……苏文啊，我记得当年你的酒量很差劲来着。

“去你们万教练那里拿来的。”苏文笑着将四只酒瓶锵的放在桌子上，拿出酒扳子开了一瓶。我见状，也拿起酒扳子，想去开酒瓶。

谁知，苏文一把从我手里夺过了扳子，笑道：“未成年人，不得饮酒。你……就喝这个。”他噌的一下从桌子下面的箱子里拿出了一听“芬达”。

顿时又是一层黑线。小文文，我可不记得我的酒量比你差啊，从前你和我拼酒的时候，哪次赢过我了？

算了，芬达我也爱喝，就不和你计较了……

我还没拉出拉环，那边已经开始喝起酒来。我盯了他半天，心里默默叹气。这么多年过去了，小文文你喝酒还是这么慢条斯理，一点都不像个爷们啊……

心道苏文没长进，我仰头咽下一口芬达，毫不客气的夹起菜来。

苏文一边吃着，一边还给我夹菜，甚至给我夹菜的时间多过了他自己吃菜。我发现他主要是在喝酒，之后就是撑着头看我，脸上始终都是云淡风轻的笑容。

吃过一半的时候，苏文的脸似乎开始泛红了，眼神也有些失了焦距。我瞧了瞧桌上的空酒瓶，发现他已经喝了两瓶。

记得从前苏文只要一碰酒就会脸红，啤酒一旦过了两瓶就有醉酒的趋势。我看他似乎又有些这个趋势，立刻出言阻止。

“苏教练，你别喝酒了，吃点菜吧。”我夹了一筷子白菜送到他碗里，他似乎毫无察觉，依旧盯着我。

“叫我苏文。”苏文笑了起来，眼睛里似乎有水气，“阿哲……”

第十八章：醉后真言

伸到一半的手停在了半空，我的表情僵硬了。他刚才叫我什么，阿哲……

从前苏文是这么叫我的，可是为什么，对着身为林跃然的我喊出这个名字？

“齐哲……你认识齐哲吧？”紧接着，苏文的话又给了我当头一棒。他的脸慢慢凑近我，我惊的额头冒汗。

“我……我应该认识。”我想苏文一定知道了什么，为了不露出马脚，一切都往模棱两可的方向说。

“跃然，你一定认识齐哲的，是不是？”苏文伸手抓住了我的手臂，整锅汤也在同时打翻在地。

我惊慌的看看地上，半支起身子：“汤翻了，我去收拾。”

可是我居然起不来，苏文竟用了那么大的力将我固住。

“跃然，你告诉我……”苏文的声音有些颤抖，我转过脸，看到他眼中一片雾气……苏文，竟然哭了……

“我去找过齐哲之前的朋友，他告诉我齐哲死了，在一场绑架案中……而那个被绑架的人，是你，对吗？”到后来，苏文已经开始哽咽。

原来那次他和潘靖一起吃饭，是在说这个……苏文每说一个字，我的心都被划上一刀。苏文，我很想告诉你，齐哲没死，齐哲就站在你面前！但是，你会相信吗？

明明就在面前，却不能相认，这是一件多么讽刺的事情。我无奈的苦笑了一声，点点头：“是，我认识齐哲。”

苏文眼中流光一闪，但很快又变得黯淡。他放开了手，又仰头喝了一口酒：“阿哲他给你讲过跳水的事情吧，所以你和他跳水的时候有那么多相似的地方。”

我心中一阵无奈，苏文，你这是在自我催眠吗？跳水的风格是能用嘴教出来的吗？

但我只能点头：“是的，虽然齐哲哥哥绑架了我，但他对我很好，他和我讲跳水的事情，还教我许多跳水时注意的东西，和他在一起的那段日子是我最开心的时光。”

天知道我那时候压根没和林跃然小朋友说过我也学过跳水……

苏文一边听着，一边低头笑着，他似乎在回忆什么，开始自言自语起来：“是啊，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也是我最开心的时光。可是为什么他就这么死了……为什么他不接受我的好意，为什么他不留在这里，为什么他要丢下我一个人……”

他再一次哽咽了，我听着他的自言自语，心中塌了一方。看到苏文这么痛苦的样子，我想站起身来抱他，但是理智告诉我不能这么做。

手里的酒瓶又空了，苏文重新开了一瓶。虽然在笑，但是脸上仍拖着泪痕，他拍了拍身边的空位：“跃然，到这边来坐，我和你讲讲齐哲哥哥的事情。”

我就这么茫然的坐在了他的身边，听他讲有关于我的故事。

“阿哲跳水很厉害，从小就很厉害。第一次看到他时，我才六岁，他站在跳台上面，而我就站在下面看他。从那一次之后，我发现我迷上了跳水。之后的跳水生涯，与其说是我在被指导，不如说我在追逐着他的背影，追逐着他进了市队，追逐着他又进了省队。第一次和他组双人时，我不知有多激动，我特意去配合他，用更多的精力去关注他，等我发现之后，我的眼睛已经离不开他了。那时候我才十二岁，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这份心情是什么，可等到知道的时候，我却不敢开口……”我知道苏文醉了，醉在了回忆里。

“这么厉害的他始终进不了国家队，不知为什么，他在正式比赛时总是会有大大小小的失误，发挥很不稳定。但是教练始终很看好他，我也很看好。可是，在我十六岁那年，他突然说要退出省队，后来我问了教练才知道，他家里出事了。但是我真的不想让他走，我拿了我家的存折给他，可是他不要，我拉着他不让他走，他却头也不回的甩开了我。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他，我特意回避与他有关的一切信息，一个人拼命练习。没了他，我一样在成长，那时候我以为我看着他的背影只是为了超越他，可是等我进入了国家队之后才发现，我只是想和他一起站在水面之上，然后一起跃入水中……”

不知何时，我的眼睛竟也模糊了。苏文，原来你一直都是这么想的吗，那时候的我为什么毫无察觉？

酒瓶被苏文摔碎了，他猛的抱住我，紧的我无法呼吸：“阿哲，都怪我。如果我当时就坦白的告诉你，我喜欢你，你是不是就不会走了……”

也许是酒味熏醉了人，我抬起手反抱住了苏文：“就算你不说，我也是知道的……”

苏文，其实很久以前，我就知道了，只是我喜欢装傻装白痴，因为这样才能继续和你做朋友。

怀中的身子一僵，我被缓缓的推了开来。苏文盯着我看了一会儿，而后揉揉自己的脑袋，自嘲道：“跃然，不好意思，今天有点喝醉了，话多了点，你就当我发酒疯吧。”

我坐在原地，点点头：“没事，我看我也要回去了。”

“嗯，我送你。”

“不用了。”我摆摆手，笑道，“你自己都喝醉了怎么送我，还是先整理一下自己的屋子吧。”

苏文看看地上，也尴尬一笑。我起身打算离开，身后又传来苏文的声音。

“对了，有件事想先和你说一下。我的眼疾快好了，七月份一结束我就要回国家队准备全运会的训练，上个月教练已经找过我好几次，但我总放心不下你们，所以打算在全省锦标赛结束后再走。不过幸好，我看到了你真正的307C。”

我缓缓回头，睁大了眼看他。

苏文眯着眼微笑，脸上还有未褪去的红色：“以后见面时，我们说不定就是对手了。”

我拉开门，转身跑了出去。入夜，凉风习习，吹拂在身上很是舒服，我的心里却乱成了一团，苏文，就要走了……

转眼之间便到了七月末，在这段时期里，也见过苏文很多次，我以为上次那件事他多少会有点在意，但每次看到我，他都是那么从容自然，那一晚的事情似乎随着酒醒忘得一干二净。

万陆早就知道了他要走的事情，所以在接近八月的会后，他特意叫上了队里剩下的人给苏文饯行。

这次万陆自己提出了请客，他带我们进了一家还算上档次的餐馆，包了间十人座的包厢，随便点了几个菜，最后还要了一箱酒。

几个省队的人也想喝酒，却被万陆挥手赶走了：“你们这群未成年，和大叔抢什么酒喝，乖乖喝你们的果汁去。”

……要是我没重生，现在还轮得到你来管我喝酒？

于是，一大群队员喝着果汁，而万陆和苏文则在拼酒。看到万陆一个劲的给苏文灌酒，我真想上去阻止。知不知道苏文酒量不行的啊！

不过可能是因为这次聚餐在外头，苏文见好就收，倒是万陆往自己嘴里猛灌。喝到后来，万陆果然醉了，本来就爱说话的他话变得更多了，而且舌头还打结，好生无奈……

大伙看菜吃的也差不多了，便商量着先送万陆回宿舍，再各自回去。结果万陆死命抱住苏文的腰，不肯放开：“苏文你丫的，别想就这么走了……我还要找你算账呢……嗝……你这小鬼，对我这前辈一点都不尊敬……要走了也不第一个通知我……”

“万陆，你喝醉了。”苏文弯下身子扶他，那货反倒挥舞着手挣扎起来。

“醉什么醉！我们继续喝！你要是不陪我喝就真不把我当你前辈了。”

苏文朝我们无奈的笑笑，然后抓住了万陆乱动的手：“我要是再陪你喝下去，就真的没把你当前辈了。总之，这些日子谢谢你了。”

万陆摇晃着脑袋，眼睛半瞌着，听到苏文的话，他呆愣了片刻，忽然就哭了起来。在场的人都被他惊人的醉酒状态吓傻了……

“就是因为你老是这样，才没法让人讨厌起来！”万陆越哭越起劲，“呜呜……可恶，明明嘴巴那么毒……”

万陆……你是有多抖M！还有，你趴在苏文身上算什么，还不离他远点！

“苏教练，万教练就交给我们吧。”我上前一步，从背后拉过万陆，身边几个队员听到我说的，立刻想着抢功，也纷纷上来帮忙。于是，万陆就被好几个人簇拥着离开了餐馆。

把万陆送到宿舍时，他已经彻底睡死，把他丢在床上后，大伙都散了。我和何亦在万陆宿舍里帮了会儿忙，起身准备离开时，听见大门被人敲了两下。

“多亏你们了。”苏文抱着胸站在门口，向我们点点头，“现在要走了吗？”

“是啊。”再不走只怕我们的宿舍要门禁了。

“何亦你先回去吧，我和林跃然有几句话要说。”苏文注视着我，眼神清澈，我却无法看透那里面藏着什么。

何亦踌躇了一会儿便点头离开了。之后，我就被苏文带到了楼道两端的阳台上。苏文静静的望着远处，他的侧脸在静谧的夜色中格外柔和。从他脸上的表情我读不出伤感也读不出喜悦，他总是把自己包装的那么好，一点情绪都不透露。

发现我在看他，苏文也转过了头。他低头凝视着我，然后抬手揉了揉我的头：“跃然，你想不想进国家队？”

一直以来，进入国家队就是我的梦想，不论我是齐哲，亦或是林跃然，我当然毫不犹豫：“当然！”

苏文渐渐的笑开了，他的笑声回荡在沉寂的夜中：“呵呵，那么跃然，你先要追上我，我在国家队里等你，不过你不要让我等太久了。”

苏文说，他要等我……我猛力点头，咧着嘴笑。

从前一直是苏文在追逐着我的身影，现在该我了……

第十九章：省队之程

苏文离开后，我的暑假变得惨淡无比，连每天唯一的期待也没有了，更可恶的是，他甩下了一句告白，然后就这么跑路了……

八月份之后，何亦也被他老爸带了回去，我便越发无聊了，每天对着空荡荡的跳水池，我深深觉得浪费生命是在犯罪。

熬过了八月，大家陆陆续续的回校，何亦比其他人早两天回来，他说放心不下我，硬拖着他爸爸送他回来。

这个学期我直升了和小学一起的初中，也就是何亦所在的初中部。因为作息时间一致，每天与何亦见面的机会也变多了。而且，更神奇的是这个学期江子西竟和我一个班。

江子西的成绩还不是一般的差，大概能做垫底的。可是他依旧很嚣张，貌似也是个富二代。我和他嘛，关系依旧那么不冷不热，自从上次的血钉事件，我多少有些防着他，不过其他人都不知情，我也不能做的太过分，平日里的交流还是不能少的。

每天的训练还是如从前一般，苗指导的训练任务从来都不是给人做的……

刚开学后的第二个星期，某一天训练结束后，苗景江留下了八个人，把他们带进了指导室。其中包括我、何亦和江子西。

一进指导室，苗景江就笑眯眯的打量着我们：“知道让你们来是干什么吗？”

反正不是好事就是坏事……

我们相继摇了摇头。苗景江便得逞了一般的小跑到桌子上拿出了一叠纸。

“锵锵。”苗景江嗖的一下把纸送到了我们面前。我不由感慨，他都这把年纪了，做这么幼稚的动作没事吗？

苗景江依旧乐在其中：“省队的录取通知书，也就是说，你们八个人被省队录取了，开心不？”

首先反应过来的几个人乐的拍起了手，我属于较晚反应过来的，在何亦晃我的肩膀的时候，才知道原来是自己进入了省队。

苗景江比我们还兴奋，把录取通知书一张一张的发给我们，最后一张是江子西的，他把录取通知书放到他面前，江子西刚要去拿，他便调戏般的收了回去：“你的文化课得好好用功了。”

“知道了……”江子西撇着嘴，一副人小鬼大的样子。

等大家都兴奋过后，苗景江又开口了：“这次你们八个人，其中一些是因为平时的跳水成绩比较好才被省队教练看上的，比如某些人。”苗景江毫不客气的把矛头指向了江子西，“还有些人嘛，是因为上次的比赛才被选上。可能你们不知道，上次的比赛省队总教练和国家队教练都去了，所以当时侥幸表现超群的同学，你们该感谢一下自己的人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