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立安大喊，“你他妈恶人先告状！明明是你先不理我的！去你们班找你，他们说你出去了。上下学不坐班车，上下课都是和那个邵永之一起。你哪有时间理我？你根本就不想理我！”

林立安的情绪就好像脱缰的野马，奔腾的江水，开始了咆哮，“就那么个邵永之，你就不管不顾咱俩的情分了。老子对谁像对你那么真心诚意了？我真的把你当朋友，当兄弟。”

他大喊了几句，在原地走了几圈，喘气。

回来接着说，“你知不知道我这几天怎么过的，我在寻思是不是我哪里惹到你了。怎么你突然就和别的人好得像穿一条裤子一样，轮到我就只剩下客气！客气个啥？你压根就是冷淡！”

他捂着脸，好像这个动作能纾解内心的苦闷，“我已经把你放在心上了，你为人不能这么不义气。”

倪显赫本来就比林立安高了几厘米，这时候更是站在马路牙上，生生让林立安比他矮了一个头。他喘了口气，然后毫不预兆地紧紧把林立安揽在了怀里！

倪显赫觉得心里的温热逐渐升温，他将手臂收紧，让这个人牢牢地被控制在自己的怀里！

“妈的。”林立安又吐出一句脏话，然而手臂却换过倪显赫的腰，用尽全力扣住他！

夜风微凉，万籁俱寂，只有两个人灼热的呼吸，近在彼此的耳旁。

倪显赫知道林立安就好像一只表面凶悍暴躁，事实上却异常柔软可爱的小怪兽，每次骂脏话的时候也是害羞的时候。

“我错了，我错了。”他轻柔地，耐心地，一遍又一遍，把这句话在林立安的耳旁重复。

Chapter16

林立安闻着倪显赫领子里散发出来的带着点柠檬味的清香，和他拥抱了一会儿，才说，“我喜欢你身上这个味儿，你妈用什么给你洗校服，怎么这么好闻？”说罢，像一只毛茸茸的小狗一样凑到倪显赫衣领处使劲闻。

倪显赫被他口鼻呼出来的热气弄得一阵轻痒，呵呵笑出声，语气却带着几分感叹，“你家现在条件这么好，你妈还帮你洗校服？”

林立安疑惑道：“难道校服不该是妈妈洗么？我妈连我内裤都抢着洗，我好不容易才保住我内裤的清洗权，要是再剥夺了我妈洗我校服的权力，估计她得跟我急了。”

倪显赫不说话了。

四周很静，此时此刻的安静让林立安意识到他说错了话。

倪显赫的妈妈对他的忽视，是小公子无坚不摧的的外壳包裹下，一个罕见的脆弱点。

倪显赫开口了，“我也不知道家里请的阿姨用什么给我洗衣服，我回去帮你问问。”

林立安跳上倪显赫站的马路牙子，拥住他的肩膀，“你妈不知道好好看着你怎么长大，怎么活着，是她的损失。”

倪显赫几乎是在享受着林立安的手臂环过他肩膀的温暖，在夜风里，微微眯起了眼睛。

林立安看了看手表，都快十一点了，“我的天，我妈这得急死。”

倪显赫说，“那就不回去！”

林立安说，“啊？”

“啊什么啊？好像你没在我家睡过一样？走，咱们赶紧回家给你妈打电话，省得她担心。”

林立安想了想，和倪显赫半个多月没怎么交流，也生出几分想要培养感情，亲近亲近的念头，就点头答应了。

给林妈妈打了电话，林立安直接钻到了倪显赫的书房，开了台灯，竟然是打开书包开始学习。

倪显赫脱了外套，瞪大了眼睛，“我没看错吧，你这是在学习？你不是从来不把作业带回家么，今天怎么这么用功？”

林立安扭头，看着小公子故作惊讶的面孔，“哎呦，您还好意思问我。你被人当衣服一样放在阳台上不管不顾晒个十天半个月，您还能有心思学习？这次期中考试我好不容易考了18名，我可不想退步，丢不起那人。”

“我都说了我错了，这话我平生第一次说，就对你说了这么多遍，你还不知足？”

“知足，知足。”林立安见好就收。

倪显赫笑笑，从衣柜下面的书柜找出换洗的衣裤，去卫生间洗澡去了。

倪显赫慢悠悠地洗着澡，林立安半个月来终于沉下心来开始学习。

说他没学习吧，其实他也学了，只不过是本来就是相对薄弱的物理，此时此刻更显得有点捉襟见肘。他在学运动的时候没打好基础，还是在倪显赫的帮助下突击了关键题型和知识点。这时候再学以受力分析为基础的牛顿定律，顿时就有点吃不消了。

他看完了书开始看笔记，在小公子的影响下，他经常在懒得动弹的时候想着那句“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耐着性子记笔记。接着看练习册的时候，他遇到了一道题不会做，抓耳挠腮的半天，想要问倪显赫，偏偏倪显赫在浴室洗了半天还不出来。

他继续看题，看了半天越看越烦，就踱到浴室方向，敲门，“喂，你在里面生蛋么？怎么还不出来？”

倪显赫直接拉开了滑门，水汽从里面铺天盖地弥漫出来，林立安条件反射地被热气熏得闭上了眼睛，又忍不住睁开。

浴霸灯的耀眼灯光中，浴缸中坐着的少年肌肤上镀了一层华丽的金，林立安恰好看到一滴水珠从他纯黑的发梢滴落下来，落在鼻梁上，滑过嘴唇，来到弧度正好的下颌，滴落，溅到肌理紧实的胸膛上，绽放成一个小小的透明花朵。

在这几乎可以称为是男色的景象下，林立安和天底下所有躁动的青春期少年一样，情不自禁地咽了下口水。

顺便地心脏进行了一小段剧烈运动。

不过呆滞毕竟只是几秒，林立安的脸有几分红，在水汽的氤氲中带着朦胧的漂亮，“我的物理题不会，还等着你救急呢！”

倪显赫说，“嗯，你等一下，我马上就好。”

林立安背过身去，手心却出了点汗。

倪显赫不一会儿就披着纯白的浴袍过来坐到林立安身边来，他刚洗完澡，身上恰到好处的热带水果味的沐浴露香气让林立安特别舒服。

题有点复杂，不过讲的人认真，听的人热情，都没能意识到时间的流逝。

结果一道题解明白了还不够，那种仿佛醍醐灌顶一样的透彻感让林立安上了瘾，于是平时有点小问题的题目就一道接一道地来。

等到两个人心满意足地伸懒腰的时候，林立安看了一眼闹钟，正好是凌晨两点。

林立安觉得极不真是，随即发出了大声的感慨，“天哪，我竟然学到了凌晨两点！我绝对是个好学生，下次我们老师再说我不用功我就可以告诉他我每天都学到凌晨两点了，而且还有全校第一给我作证。”

倪显赫低声笑，长睫毛如同两把小扇子掩盖住眼里的表情，“这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林立安：“……！？”

倪显赫说，“下次邵永之也要参加考试了。”

林立安说，“笑话，他又不是天才，又刚转过来。他有那么大的本事可以轻易把你从全校第一的宝座踢下来？”

倪显赫看着林立安，没有笑，表情异常认真，“你说的没错，他就是天才。”

林立安心里有点不舒服，他逐渐接受了自己不是最优秀的，接受了永远都考不过倪显赫的事实，可是让他再接受一个横空出世的邵永之被倪显赫这样的人成为“天才”，他酸溜溜的一句话都不想说。

倪显赫笑眯眯地捏了捏林立安气鼓鼓的脸，“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这么孩子气？早就跟你说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林立安扭头，不说话。

倪显赫转到他扭头的方向，“凌晨两点了，你是在这泛酸还是睡觉？”

林立安跳起来把自己脱得光溜溜只剩下条内裤，火速钻进被子里，顺带占据了倪显赫的枕头，同时用被子盖上脸，喊道：“睡觉！”

倪显赫哭笑不得，只好去客房再拿一个枕头，摔到林立安脑袋旁边，逼他让出个地方，“好，睡觉！不过你不能一个人把地方全占了。”

倪显赫钻进被窝，难免和光溜溜的林立安肌肤相亲，脸上身上都觉得热起来。

偏偏林立安还像个无尾熊一样，两只手捧住倪显赫的脖子，手在他胸膛上摸来摸去，最后还揪了一把。

倪显赫怒不可遏，“你个混球，你把我当面团啊？揉来揉去的？”

心中一点柔情蜜意也被林立安搅得飞到了九霄云外。

林立安一脚蹬飞了被子，害得倪显赫跟他一起受冻。他美滋滋地翘起了二郎腿，“得了便宜还卖乖！本来老子现在应该跟性感无比前凸后翘的周公小女儿约会，谁知道结果是和一个男的挤一个被窝。挤就挤吧，偏偏这个男的还不待见我，让我的幼小心灵受到了严重的创伤，你说你得赔我多少精神损失费啊？”

“陪你个屁！”小公子被他气得忍不住骂了脏话，手臂向下探使劲儿捞起了被子，盖在身上，转头对林立安说，“爱盖不盖，不盖的话哪凉快哪呆着去吧。”

林立安狗腿地凑过来，“盖，盖。”随即钻进被窝，像大狗一样窝在他身旁。

小公子沉入梦乡的时候，嘴角犹挂着一丝微笑。

11月22日，小公子的生日。

倪显赫一向谦虚有礼，温文尔雅，成绩好，人长得好，人缘自然特别好。

几乎全班都送了礼物，中午放学的时候，小公子整理了一番自己桌洞中同学们像进行地下交易一样避开班主任送给他的礼物。

很多都只是音乐卡片，明信片之类的。

其中比较醒目的，是邵永之送的一套阿迪达斯三叶草的运动系列。

97年的时候，阿迪达斯就可以称得上是奢侈了，更何况是其中最贵的分支三叶草。

三叶草的水蓝色外套，三叶草的梭织白边长裤，三叶草的白色黑条纹板鞋。

倪显赫对邵永之说，“这太贵重了。”

邵永之看着他，目光深邃，“我这还没送完呢，你就嫌多了？”

倪显赫一愣。

邵永之又掏出了一个小盒子，倪显赫一看，是索尼最新款的的卡片照相机。

对于高中生来说，这样的礼物已经有点过了。

邵永之拍拍倪显赫的手背，动作很慢，说得话也很慢，“对于你来说，多少都不算多。你值得更多。”

倪显赫只是默默低下头来把礼物收好。

他知道邵永之正在感情和物质两方面在他身上投资，他这枚棋子或许邵永之永远都不会用，可是他那样的人大概是习惯了算无遗策。倪显赫能做的，也只是让他觉得将来不会后悔。

中午，倪显赫他爸在高中附近最好的星级酒店订了个大包间，倪显赫叫了一群玩得好的人以前吃午饭，邵永之和宁承业一左一右，直接坐在了寿星公的中间。

林立安进门的时候，整个包间的人好像约好了一样，不再说话。

在静得能听见针掉下来的声音的包间里，林立安感觉到了生物书上所说的，特定的种群或者是群落的生物对外来闯入者的戒备。

倪显赫站起来，笑着对林立安说，“你来啦。”

林立安勉强向他笑笑，随便找了个位置坐好。

等到大家都吃饱喝足了，嚷着要分三层蛋糕。

等到倪显赫把其中一份送到林立安面前的时候，林立安拽住了他的衣袖，“我给你准备了个礼物，回去给你。”

倪显赫没把这当回事儿，只是有点不舍得林立安那么快就要走。

等到终于散场的时候，倪显赫回到教室，发现林立安捧着个盒子，像不设防的小孩子一样望着天，正在等着他。

那个盒子和林立安一点儿都不搭。

林立安是那种一看就知道是暴发户，全身上下除了这个人本身都俗气到不行的人，可是这个盒子是纯白色的，上面印着淡色的泰迪熊，还用黑色的缎带绕了几圈包起来，打了个漂亮繁复的蝴蝶结。

倪显赫忍不住笑了，“这是你包的？”

林立安小麦色的皮肤透出一点儿粉色，若是他的皮肤和倪显赫一样白皙的话，那估计此时就是个大红脸了，“我怎么能打的这么漂亮，我挑了半天，觉得你能喜欢这个，才让礼品店的姐姐帮我打的。”

倪显赫收到过很多生日礼物，甚至有国外亲戚送的水蓝色盒子的tiffany，比林立安这个包装精致多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倪显赫的长手指在磨砂质感的盒子表面滑啊滑，几次三番滑到蝴蝶结处都舍不得打开。

“你在礼品店买的？”倪显赫决定打开前先猜猜是什么。

或许，是那个眼睛和他一样大的，肤色和他一样漂亮的，印第安小人偶？

林立安侧着一张脸，不知道为什么不怎么敢看倪显赫的表情是喜欢还是不喜欢，窘迫地说，“我先去打球了，你自己慢慢拆着看吧。”

林立安跑得飞快，倪显赫忍俊不禁笑了一下，打开了缎带。

然后，惊呆了。

不是什么礼品店的粗糙的小礼品，比任何礼物都更特别。

是钞票，崭新的带着油墨味儿的一小摞连号的百元大钞。在1999年的时候，林立安的父母再有钱，也不会一摞一摞给他百元大钞，林立安并不是特别能花钱的主儿，钱包里的几张钱经常一直是那几张。

这笔钱，对于他来说，可能是全部的资产。

而他，无条件的，几乎是小心翼翼的，把它们，送给了他。

Chapter17

自从林立安帮忙把叶玮婷的物理习题册给了倪显赫，他们两个之间就开始进行林立安不知道的交往。

叶玮婷每天的话题也开始绕着倪显赫转。

林立安被后面的女生弄得不厌其烦，凳子往前使劲儿一搬。

谁知道这一动椅子，椅子和地面摩擦发出了尖锐的响声。

物理老师喊，“林立安，你在下面忙叨什么？你来说说，斜面上的这个物体受不受摩擦力？”

林立安看了一眼黑板上千篇一律的斜面，却实在没办法一下子判断出是否有摩擦力，想了想，“受摩擦力。”

卷毛的物理老师说，“既然你认为受力，那么咱们就把假设这个力存在，就命名为林立安力……”

林立安听着自己的名字一遍一遍像戏言一样被用在物理老师的讲课过程中，咬着牙忍着脾气，老师没让他坐下，他只能站在座位低着头。

一个粉笔头扔过来，正中林立安的脑门，“林立安，你听没听讲，我刚才讲什么了？”

林立安扬起脖子，“不知道。”

卷毛老师气得手发抖，“你，你给我出去！”

林立安索性把椅子往前一踹，扬起眉毛，“这是你说的！”

林立安关了教师们走到走廊里，就看见迎面而来的三个俊朗少年，邵永之在正中间，他的左手边是宁承业，右手边是倪显赫。

林立安把面子看得比天还大，一时觉得从脖子到脸到烧起来了。

邵永之在林立安面前停下脚步，后面跟着的倪显赫宁承业两人也顿住了脚步。

他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林立安的脸，回头对倪显赫说，“你跟这样的人交朋友？”

倪显赫面无表情，“我和什么人交朋友，哥你就不用费心了吧？”

宁承业看了邵，倪两人二眼，站出来打圆场，“哎呀，这不是林立安么？我们三个组团出来上厕所都能碰上你，真是有缘分。”

林立安不咸不淡看他一眼，说道，“客气，我上课上倦了，出来散个步。先走了，你们赶紧回教室吧。”

说着直接拐到楼梯口开始下楼梯。

林立安下楼梯很快，也没想卷毛让他出来罚站他直接跑到了楼下会有什么后果，单纯就是觉得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