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往前走,忽然看到对面的常禾脸上闪过难以置信的神色,接着解欢听到身后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一股寒风袭卷进来。完全是凭着本能,解欢向前一扑,接着滚到一边。
人影和碎玻璃一起撞到地上,是个身材高大壮实的蓝头发男人,紧接着从窗外跳进来一个和解欢年纪相仿的东方少年。
解欢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这里是三十八楼,三十八楼啊!!!
这两个人是从哪里跳进来的?
那少年没等脚尖沾地,手中一道凛冽的白光划向那个蓝发男人,解欢瞳孔一缩,这道锐光让他瞬间想起了饮血天狼。蓝发男人就地一滚,避开了这下袭击。解欢这才看清,那不是刀光,而是……骨头发出来的光。
少年的右拳上突出一枚骨刺,就像是一柄匕首的长短,边缘锐利无匹。
解欢揉揉眼睛,没错,那的的确确是从他拳头里长出来的骨刺。难道,又是个畸形?解欢脑海中闪过蛇尾蛇眼的柳姑娘的影子。
少年身法极快,一击不中,身子已欺上前来,左手握着的却是货真价实的一把阿拉斯加捕鲸叉直柄战刀,寒光一闪刺中了蓝发男人的后肩。蓝发男人痛叫一声,硬是把身体一转,用肩胛骨夹住战刀,迫使少年松手,随即一脚踢向少年。
少年就像一片落叶般轻飘飘地后退,避开了那一脚。蓝发男人手在地上一按,还趴在地上的解欢惊叫一声跳了起来,他发现地面上不知何时铺上了一层寒冰,一下没站稳,扑通一声又坐到了地上。少年在半空中一个后翻,人已到了解欢头顶,左手在解欢脑袋上一按,借力又冲向蓝发男人。
蓝发男人没有动,在他身体周围却突然升起一片冰墙,整个房间里的温度顿时寒冷得令人打颤。
少年直直地撞向冰墙,右拳的骨刺喀地一声将冰墙击碎,接着白光一闪,蓝发男人的半个胳臂掉在了地上。蓝发男人痛叫一声,又向窗外跃了出去,少年紧跟着跃出。
夜风从破碎的落地窗吹进来,常禾向解欢的方向迈了一步,脚下传来清脆的破冰的声音。两个人眼睁睁地看着地上的那层冰龟裂、破碎、化成水渍,而蓝发男人的那只胳臂也喀嚓一声,像冰一样碎掉了。
整件事说来繁琐,其实全过程不过几十秒钟,没等解欢和常禾反应过来,那两个人已经不见踪影,只留下一地狼籍。
解欢走到窗边,探头往下看了看,楼下街道上车灯流彩,没有任何异样。他又仰头往上看了看,月色清明,一片安祥。
常禾咽了下口水:“少爷,我想申请把意外险的额度提高些。”
看看常禾脖子上还没褪去的紫色掐痕,解欢说:“同意。”
两个人默默对视,都觉得方才好像做了一个短暂的荒谬之极的梦。半晌,常禾说:“那个蓝头发,脸上好像有刺青。”解欢点头,他也看到了,其实与其说是刺青,还不如说是蓝色的血管暴露在超薄的皮肤表层下。“他胳臂被砍下来的时候,好像没有流血。”解欢点头,没错,蓝发男人的胳臂被砍掉的时候,飞溅出来的不是血,而是冰渣。“那个男孩子,拳头上长了一截骨头。”解欢再点头,是的,就像剑齿虎的獠牙一样锋利的骨头。
再次对视,常禾说:“少爷,你今晚睡我的房间吧。”
解欢默默点头。
当解欢在常禾的床上合上眼睛的时候,城市的一角却响起了密集的枪声。
盖恩一手抓着自己的格洛克17式手枪,一边亲吻着项链上的十字架,并在心里第一百次诅咒老友梅金森。如果不是该死的梅金森约他到星期天酒吧来玩,说是什么单身汉最后的狂欢,又拽着他喝了不少酒,他也不会这么晚才回家,更不会倒霉地撞到黑帮火拼。
不知道这是哪两个帮派,从枪声判断,除了手枪还有冲锋枪。黑帮枪战在枪支泛滥的自由国不算什么稀奇的事,但是盖恩可以感觉到,这两伙人打的是不死不休的主意,最近好像警局里没收到什么消息说黑帮有人蠢蠢欲动啊。
盖恩从藏身的地方悄悄探头出去看了看情况,估计警局的那帮伙计得等两伙人打到两败俱伤才能登场呢,Boss老福特一定是一边喝奶茶一边嘟哝:“让那些杂碎尽情地打吧,打死一个少一个,过会儿咱们再给他们收尸去。”
现在他只能祈祷自己不会误中流弹,更不要被那些杀红了眼的家伙顺便来上一枪。圣母玛利亚啊,他下个星期可就要脱离单身汉的生活了,千万不要在这种时候出问题。
枪声往这个方向移动着,盖恩连忙向早就看好了的另一个隐身地点跑过去,那是个用上了锈的铁链锁住的小门,锁虽然打不开,可是木门低得一跃即过。他飞快地窜上黑乎乎的狭窄的安全梯,爬上了那栋二层小楼的楼顶。
这栋楼从外表来看残破不堪,连一块完整的玻璃都没有,应该已经很久没人住了,而且好像随时都会倒塌的样子。估计那些拼杀的黑道分子不会想到把战场转移到这里来,只要能躲到火拼结束就万事大吉。
刚爬上楼顶,盖恩就愣了一下,地面上一片水渍,居然还有人!
本能地将一直抓在手里的枪举起瞄准,随后他才看清那是一个十几岁的东方面孔的少年。
少年大概十六七岁模样,肤色在月光下白得近乎透明,衬得两道修长的眉漆黑如墨,稍向上挑的眼角使他的眼睛有种微妙的妩媚,但眼中猝利冷然的寒光却让盖恩有种被猎鹰盯上的感觉,猛然打了个寒颤。
他侧身站立,盖恩只能看到他右半边身体,衣服上沾了些灰土,显得有些狼狈。但是这少年气质清爽,怎么看也不像是黑帮分子。盖恩把枪稍移开了些,现在自己这么紧张,万一不小心扣动扳机误杀了普通市民,麻烦可就大了。
“嗨,小家伙,站着别动!我是警察。你,来这里干什么?叫什么名字?身份证拿出来。”盖恩一边说话一边小心地走过去,在距离少年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就停了下来。
少年看了看盖恩,刚才眼中那种猝利的光芒消失了,他没有回答盖恩,而是扭头望着楼下。盖恩下意识地往边上挪了几步,也探头向下看去。
几个男人正在刚才盖恩躲藏的小巷里肉搏,他们的枪已经打空了,现在隆重登场的是匕首和拳头。有一个男人被连捅了十几刀,肠子流了一地,捅他的人被粘稠的血滑了脚,扑倒在地上,随即就被另一个人骑在身上用力扭断了脖子。
尽管早已经不是菜鸟,也不是第一次看见这种场面,盖恩还是觉得恐惧,这些尝到血腥的人好像都变成了疯子,不把对方咬死就不罢休。浓浓的血腥味混合在冰冷的空气里,让人闻之欲呕。
“嘘,别发出声音来,别让他们发现我们在这里。”盖恩小声叮嘱,距离这么近,要是这个孩子吓得叫起来就糟了,他暂且放弃查少年身份证的打算,先把眼前这一关过了再说。
因搏斗而发出的呐喊声渐渐减弱,远处的枪声也逐渐安静下去,盖恩擦了把冷汗,看来火拼已到尾声了。没错,他已经听到警笛声正在渐渐接近,老福特的时间总是掐得这么准。
看看楼下扭作一团的两个家伙,盖恩决定下去把他们抓住,以证明自己没有白来一趟。检查了一下枪里的子弹,盖恩小声说:“你待在这里不要动,我去收拾下面的人。一会儿你得跟我回去录个口供。”
这个孩子表现得太奇怪了,盖恩有些怀疑他会不会是刚刚偷渡来的,或者是离家出走。虽然今晚上不一定能抽出空来调查,但也不能随便放过——他是认真执法的盖恩啊。
刚一转身,盖恩突然觉得喉头一凉,一片血雾在眼前喷射而出,那一刹那间他似乎还听到鲜血高速喷出来时的风声,和隐约远去的教堂的钟鸣……他的……新娘……
盖恩的身体怦然倒地,手中紧握的枪却不知何时落入了那少年的手中,少年的左手指间夹着一枚刚从围墙上拔下来的生锈的铁钉。刚才,就是这枚貌不惊人的小铁钉割断了盖恩的喉咙。
如果盖恩还活着,他会看到一直被少年隐藏着的左半边身体是被鲜血染红了的,血正从他的手臂流下来,那浓浓的血腥味可不单是从楼下的修罗战场飘过来的。
少年手指动了动,那支枪便分解开,零件叮叮当当地掉在地上。他弯腰在盖恩身上搜索了一遍,摸出一个弹夹、一只手机、一个钱包,还有些零碎的小东西。钱包里除了银行卡、纸币、身份证,还有一张盖恩和未婚妻的合影。少年冷漠的目光扫过照片上笑得无比幸福的两个人,随手将钱包扔在血泊里,然后转身向天台一角走去。
在阴影里,一个蓝发男人的尸体躺在地上,扭曲狰狞的脸上一双空洞的眼睛大睁着,仿佛不甘心就这样死去,一条胳臂已经不见了,剩下的一只手里还牢牢地抓着一把阿拉斯加捕鲸叉直柄战刀,刀身上残留着血迹。但令人吃惊的是,他脸上的皮肤薄得好像一层纸,皮肤下的蓝色血管清晰可辩,整个尸体都在散发着寒气,身下的水泥地面上还铺着一层薄薄的冰层,正在慢慢化成水渍。
少年从男人手中拿过匕首,剖开了他的胸膛,从里面拿出一颗拳头大小的蓝色珠子。尸体突然像被抽干了空气的充气娃娃一样迅速地瘪下去,很快就只剩一张皮躺在地上。少年把那张皮卷了卷,连同那颗蓝色的珠子放进一只白色盒子里,装进扔在一边的背包。
做完这一切,少年才开始处理自己的伤口。他脱下外衣,用那件衣服随手抹去身上的血迹,从肩延伸直胸口的伤口便显露出来,伤口深可见骨。少年歪着头观察了一下自己的伤口,微微皱了皱眉,取出止血喷雾对准伤口喷了好一气,然后才用医用胶布将伤口勉强粘合,再用纱布随便包扎了一下。
伤口这么深,止血喷雾和医用胶布也只能起一时的作用,若是拖到回去以后才医治,说不准路上就会因失血过多而昏迷。少年思索了一会儿,微微皱眉。
包里还有一件干净的外套,他取出来穿上,行动间依旧动作流畅轻盈,看不出身上还带着伤。一切都收拾妥当了,少年才按下左腕上联络器的按钮,语调平静地道:“E09报告,任务完成,获取冰妖的妖力源。”
联络器里响起一个略带沙哑的男人的声音:“E09归队。”
“是。”少年双足一并,脚跟轻击出声,对着黑暗的夜空回应。
Chapter5 诊所
巷道里的战斗已经结束,那些还温热着的尸体保持着生前或狰狞或恐惧的神情,断肢残躯显得格外恐怖。比尔趴在被他扼死的人身上,粗重地喘息着,呼吸间全是血腥味和内脏发出的臭气。再歇一分钟就好,警笛声虽然近了,不过那些条子不会马上寻找到这里,他还有时间逃走。等回到帮里,他的地位又会往上攀升一级了,随之而来的会是更多的金钱、美女和杀戮。
猛然间,完全是凭着多年来出生入死培养出来的直觉,比尔迅速扭头,看到了一个少年。瞳孔陡然收缩,他居然没有听到脚步声!
挣扎着爬起来,比尔顺手拔出了另一具尸体胸口上插着的匕首,摆出防备的姿势。
少年停了下来,沉默地注视着比尔。
“你……不是大鲨的人。”比尔说,大鲨是今天敌对的那伙,大鲨的手下只有白种人,而这个人明显长着东方式的面孔。
少年没有作声,他看了看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又看看比尔,目光落在比尔尚在流血的大腿上。
“你想干什么?”比尔仍旧戒备着,他不会因为对方的年龄而轻视,现在的未成年人犯罪率可是居高不下,他所在的组织里就有不少毛还没长齐的心狠手辣的杀手。
少年依旧沉默。
比尔换了个不是那么明显的戒备姿势,他咧嘴笑了笑:“嘿,朋友,或许我们可以做个交易。我说,也许你可以送我去一个地方,然后,我会给你一笔钱。怎么样?”比尔提出这个交易也是迫不得已,他的右腿刚才被刺伤了,现在站着已是困难,如果有这个人帮助,那逃走就会更容易些。况且,万一被警察发现了,他还可以把这少年当成人质。
似乎意有所动,少年问:“去哪里?多少钱?”
比尔一喜,口气却很平静:“诊所。三千块。”太少对方会不屑一顾,太多又会引起疑心。
少年又问:“要我扶你吗?”
比尔把匕首缩进袖子里,伸出一只手,和善地说:“谢谢啦。”他想搭住少年的左肩,但少年却偏了偏身子,让他站到自己的右边。比尔把大半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这瘦弱的少年身上了,可少年走得很稳,好像毫不费力。“我叫比尔·克劳德,你可以叫我比尔。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道:“亚当。”
明显就是假名。比尔悄悄翻了个白眼,不过拿这少年也没办法。
接着更令比尔感到惊奇的是,尽管附近小巷很多,路线杂乱无章,可是这少年却似乎对路线非常熟悉,而且多次巧妙地避开了正在搜索的警察。就连比尔这个混迹此处多年的人都未必有他那么熟悉。
“别那么紧张,我不会杀你的。”觉察到比尔身体的紧绷和强抑的杀气,少年淡淡地说。顿了一顿又补充:“在交易完成之前不会杀。”
能将这番话说得如此平淡,他要么是从未见过血腥,随口开玩笑;要么就是见惯了杀戮,已经不拿杀人当回事了。比尔本能地觉得,他是后者。
一股寒意从脊梁上窜起,比尔悄悄握紧了袖中的匕首。
但一路上少年都没有做出什么让比尔挥刀的事情。
七拐八绕地走了很久,才到了比尔说的那家小诊所,诊所隐藏在贫民窟的一条黑暗的巷子里,表面上看起来和普通的民居没什么区别,连个显眼的标志都没有。比尔按下门铃,很快里面传来脚步声,一个含混的声音响起:“是哪个王八蛋?”
无奈地笑了笑,比尔答:“比尔。老阮,开门。”
里面的人似乎在透过猫眼窥伺着,过了一会儿才打开门,让他们进去。
那个老阮是个四五十岁的越南男人,身材瘦小,头发花白,眼角耷拉着,鼻子两边有着深深的法令纹,看起来很沧桑。
顺手打开灯,老阮一跛一跛地走去拿医用器械。比尔让少年扶自己在手术台上坐下来,他的腿已经快没什么知觉了。
对这种场面见惯不惊的老阮很快就把该用的东西都拿过来,并给自己的手消好了毒。在老阮给比尔的伤口进行缝合的时候,少年很自然地找到了厨房,并从冰箱里给自己拿了瓶纯净水。
老阮只是瞥了他一眼,嘟哝:“十五块一瓶。”
比尔大叫:“你抢钱哪!”他痛得一直不住吸气,用拳头捶着手术台。
少年默不作声地从兜里拿出钱放在桌上,拧开瓶盖小口小口地喝着,冷眼观察老阮的动作,像是在判断这个黑市医生合不合格。
缝合手术进行得很快,比尔掏出钞票扔在手术台上,正想叫少年扶自己离开,却见少年坐到了他刚才的位置上,然后解开了衣扣。
比尔这才发现少年身上带着伤,血已浸透了纱布。
老阮看了一眼,说:“你用的止血剂质量不错啊。缝合要三千块。先付钱。”
少年指指比尔:“他付钱。”
比尔张了张嘴,又摸摸鼻子,从钱包里拿出三千块来给老阮——这也是他刚才答应给那少年的报酬。
老阮补充:“打麻药再加五百块。”
少年说:“不用打麻药。”
比尔瞪圆了眼睛,那伤口可比自己身上的深多了,可是那少年就像没有痛觉一样,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呼吸平稳而轻浅,连动手术的老阮都禁不住用欣赏的眼光仔细打量了他一番。
手术完成,少年看了看自己被包扎得很完美的伤口,对老阮笑了笑:“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