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杀 下——繁华落地
繁华落地  发于:2014年01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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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支军队为杀长琴而来,他却不知道,上三界有没有派别的神仙过来。

“这就跟为什么你的手下都是女子一样。”临水笑起来,懒懒慵慵的,“你的金钗十二行,锦帐五十里,比我好很多么?”

两人齐齐笑起来,都含了点冰冷肃杀。

“我走了。”临水撩起头发轻声道,“那边撑不住了,他们留给你。”

“去吧。”临花也轻声回答,“你回来,我亲自率军去迎接你。”

“君臣之礼么?”

临花看着他,声音愈加柔和:“兄弟之礼。”

临水愉悦地笑起来,挥了挥手,他白色的衣服上沾满了鲜血与灰尘,狼狈的要命,可是他笑的那么灿烂,青君注意到,他的手腕处有一道暗青色的细线。

分裂太久,他可能已经回不去了,青君想,分离术是极古老的术法,施用的简单,但却绝对禁止分裂的两半大幅度使用灵力,按照临水的程度,怕已经不是分离术,而是切割了。

切割的太厉害太久,是不能还原的,或者说,还原了也会有残缺,以后可能常常分裂。

青君看着临花,后者还在微笑,一点点也不知道,于是他便什么也没说。

上位者,总是要付出代价的,尤其是临水这样的。

他抬起头,正撞上临花的眼睛,后者微微一笑,下颌微微扬起:“上君,一炷香之内,你若还是不离去,我怕就不能担保你的生死了。”

“你……要杀我吗?”青君呼吸窒了一窒。

“你不杀长琴,跟杀我有什么区别?”临花一笑,迎着那边的军队头也不回地走了。

64 英雄落幕

“他跑那么快干什么?”

临花往前走,骑着流云的领头美人跑的更快,三两秒就凑到了跟前,歪头看着临花,迷惑不解:“我还没跟他说话呢。”

“他害羞。”临花微笑,拍拍美人的肩膀,“十三,你带了多少小队过来?”

这个艳丽的领头就是十三?青君发现他年轻的很,他苦笑了一下,想谁同他比起来不是年轻的很。

明明活了那么久的,但是比起后辈来,反倒越来越差了,好像很久之前,他也是威风大面的,然后不知不觉间,这天地便成了他都不了解的世界。

明明他是太古蛮荒时期就在的,对这些土地比谁都熟悉,可是最终,他却是最陌生的那个。

或者临花说的对吧,活那么久,其实是相当疲倦的,而他的同伴,也几乎都不见了。

他想起被封印的开明,现在的开明即将出来了,可是再出来的开明,还是他以前认识的那个,愿意驼着他满天界乱跑的开明吗?

就像很久之前,他是个令人敬仰的天帝,很久之后,他堕落的几乎腐蚀了。

他远远地看着临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如此陌生的临花,像是很多年前,他们初初在墨界相遇,临花看他的眼神。

那时候的临花啊,多么的懒散啊,绣衾漫展,云被横身,搂着美人肆意大笑。

他还记得那时候的墨界,热闹的堪比人间,来来往往的妖怪,他行走在其间,可是没有妖怪来骚扰他,他们仿着人间,做着生意,卖着吃食小玩意儿,表演的表演,耍枪的耍枪,甚至还有说故事的,王城里生机勃勃。

那天,墨界下着小雨,他买了一把油纸伞,一路撑到了王城里,临花住的地方,雕梁画栋,朱帘碧幕,里面有很多很多的女孩子,她们那么娇艳,聚在一起玩闹。

临花抱着的那个女孩子叫蔷薇,事后青君知道她的本体真的是一朵花,娇艳真如一朵花一样,白的近乎透明的皮肤在薄纱下隐隐发光,嘴角眉梢都有一股挑逗的魅惑。

如果当年,他不把临花从蔷薇身上拽下来,那么很多年后,可能他是他的天帝,临花是他的魔君或者摄政王,他们相遇在战场上,刀剑相向,运气好的话,他们有一方能杀了彼此,而后胜利的那方挑起失败那方的头颅在长枪上,欢呼震天。

他觉得眼睛火辣辣的痛,不太明白,他们怎么走到现在的。

那场相遇,到底是他的幸还是他的孽,他至今都分不清。

他看着临花,只是觉得,不管是不是幸运,他都不后悔当年跑到魔界去招惹了他。

迷雾重重,流云濯银,重甲闪耀,临花的脸上有一种冰冷的肃杀,青君想往前跟过去,却被列队的军队镇住了,他们那么安静,铠甲摩擦出轻微的沙沙声,那么的严肃。

“殿下怕不怕?”

十三低声问,他是个极其艳丽的年轻妖怪,可是他的声音却一点也不清脆,嘶哑而模糊,像是嗓子坏掉了,然后就是那种嘶哑到极致的声音,反而让人心惊。

“为什么要害怕。”临花低低地笑起来,他的脚下黑色的碧水旗帜飘扬,旗帜的下面是二千多的侍君,个个都是顶尖好手,一张张脸在熊熊的火光中都熏染出一片血红。

那些侍君,每个都穿着铠甲,胸前挂着一块小小的朱木牌子,青君知道,每一块牌子上都写着他们的姓名,当他们死去之后,剩下的妖怪,会带着那些牌子回去。

他眯着眼睛,想起很久之前魔界的洗尘军才上百个,现如今,却已经庞大如斯了。

魔界的妖怪,名字都简单,什么叶子、绿水、青山等等,可是他们的性子也便如那些叶子青山一样的单薄与坚定,他当年拼尽全力也没有把那么一支小小的分队干掉。

不怕死的妖怪总是很可怕,尤其是好战系的。

很久之前,他领军的时候,不怕魔界的军队,却最怕这支魔界的直隶军队,因为太强悍了,而那时候的他们才是一支小小的分队,而如今,已经强悍的可以排成望不见尾的长队了。

“这是第一梯队。”十三淡淡地道,“我没有带很多过来,不过我以为,这些足够了,如果他们还不够强悍,我们将放弃梨山以北的所有领土。”

梨山是魔界的入口了,看来他们是真的下了血本而来,如果败战,便回去休息养生。

临花喃喃自语了两句,才抬起头来:“可是天兵来了十万啊。”

轰雷若马,青君早听到了声音,是天兵,可是他没有想到天兵居然来了这么多,这么些年来,千年选命的时候,五界安和,决不战斗,看来现在是要真的撕破脸了。

“没关系。”十三还是淡淡的,“赢了固然不错,输了也不能说不好。”他轻轻笑起来,“殿下主张休息养生,长老们却不大同意,输了他们便会同意了,这样也很好。”

临花眯起眼睛,看了看青君,似乎在奇怪为什么他还在那里,一手握拳:“是么?”

“是的。”

“可他们会死。”临花指指军队。

十三甩甩头发:“是么?可谁都会死,于我们来说,难道死在战场不是最好的方式吗。”

他们俩的眼神相撞在一起,青君发现临花的眼神有些悲哀,那丝悲哀如此的浅淡,如果不是他极其熟悉临花,几乎都发现不了。

可临花在悲哀什么呢?

为这些即将死去的妖怪吗?可是这场战,天界也会死很多啊,临花又有什么好心态的呢?

在上位者,如果连这些牺牲都舍不得,那又算什么呢?

他闭上眼睛,有些不敢再看,这座已经被黄沙弥漫的山,很快就要被鲜血染红了,那么红那么红,比战火还要红。

“说的没错,死在这里最好了。”临花把长枪贯穿在大地之上,大地静止了两秒,围绕着那个点慢慢的光晕盈动。

他大笑起来,有点孩子气,却很欢快:“死在这里,最好。”

死在这里么?

青君再也无法忍耐:“明明可以和谈的,为什么一定要打。”

上次就因为忍耐不足,最终神魔两界两败俱伤,反倒幽冥坐大,如今连临水都说该是休息养生的时候了,为什么还要牺牲那么那么多的士兵。

小人物的命难道便不是命吗?

“是我们先动手的吗?”临花斜斜地瞥了他一眼,“你们自己的神族不堪诱惑堕落了,错要怪在我们身上,你们屠杀我们叫匡扶正义。”

临花嘲讽地看着他:“你是不是觉得你喜欢过我,就是我的特别荣幸?”

十三在一边面无表情地听着,手上转着一个碧色的大刀,见青君眼睛扫到他身上,才低头微微地行了一个礼。

“皓灵君。”

十三做的礼仪很好,像是古代的贵族,青君眯起眼睛,真的不太记得,当年魔界还有这样出色的妖怪。

“我没有觉得荣幸。”青君把眼光收回来,看着地面,“我只是觉得,现在还不是战斗的好机会。”

“什么时候是,你们准备好的时候?”

青君哑口无言,他想起来,很久之前,魔界恳求休战的时候,是他自己不肯停手,执着地要打下去,最终热火了上代魔君,最终再也无可挽回。

他若说自己现在后悔,那是不正确的,可是他现在就是后悔了,后悔的嗓子都发苦。

代价这会儿,不管多久,都会穿越时光而来,执着地找上你。

哪怕你这会儿已经忘了。

临花不再跟他废话,只是微微一笑:“你若不肯离开也好,那就看着我打了,你我相识这么久,怕是还没见过我用枪吧。”

是的,临花不用枪,临花喜欢用刀,青君有些疑惑,难道临花的枪更好么?可既然更好,为什么临花从来不用?

他如此疑惑,临花笑的更灿烂了,眼睛那么亮,“我会把长琴的头颅送给你。”

“你……”

青君色变。

“要么你就到那边去,跟我反阵营对打。”临花扬起脖子,嘲讽地笑笑,“要么就像个懦夫一样站在这里,亲眼见我屠戮你的族人。”

他大笑着伸手去拔那插在土中的军旗,手刚碰上军旗,却被十三按住了。

“我来吧。”

临花愣住了,十三紧张地搓搓手:“殿下如此尊贵,怎好亲自动手。”

青君几乎看到,临花眼睛里的亮光一寸一寸地黯淡下去,琥珀色的眸子染上了一层灰蒙蒙的雾气,那么浓郁,看的他都心疼了。

临花定定地看了十三几秒,然后松开手,笑了一笑,“我倒忘了,现在你才是他们的统帅了。”

十三接过那面黑金色大旗,那旗长达数丈,用黑色的桐木高举,在长风里烈烈飞扬,像是一只大鸟,大的遮天蔽日,也威风无比。

他犹豫了一下,看看临花,又看看青君,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实在不是我防着殿下。”他有些犹豫,“可是殿下……”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殿下,这是他的魔界啊,你……抢不得他的风头。”

临花点点头,可是谁都可以看出他的失落,那种失落不是伤心,只是一种微微的怅然。

青君想他懂那种感觉,就像一个将军,临上场之前被告之,你不能上场了,因为你太强了,会抢了风头。

他想起他还是人类的时候,因为他的不祥,克死了他的母亲,父亲便嫌弃他嫌弃的要命,后来等母亲死后,青君才知道,原来父亲外面有别的女人和别的孩子。

那个小弟弟比他小四岁,他从来不提起这件事,可是现在,临花的眼神让他想起了那种难受。

小弟弟比他听话比他乖巧,更没有他那种命,所以父亲便格外疼弟弟,无论青君怎么努力,都得不到父亲的肯定。

他记得他离开那个家的时候,才十七岁,连张身份证都没有,可他决绝地离开了,因为他无法忍受。

父亲不喜欢他,这他理解,可是父亲也不允许他优秀。

青君的记忆里,发成绩单是件很恐怖的事情,别家的小孩是怕成绩差,而他怕的是成绩太好,太好的成绩,赢来的总是父亲的暴打。

很多年后,青君辗转反侧四处流浪的时候,才懂父亲的意思,他想,父亲是不喜欢他超越那个小弟弟,因为小弟弟成绩不好,他成绩太好,那个女人会闹。

多年后,他有了自己的店,银行里的钱多的他一辈子都花不完,他已经老迈的父亲开始后悔,开始思念他,一天一个电话,一周一封信,那些雪白的信件把他的抽屉都填满,可是他再也不回头。

他无法原谅那些往事。

临花现在与他差不多,青君想,看着这个男人一点一点地绝望,那种绝望是有形的,将临花网住,像是被蛛网黏住的小虫子。

临花这样英武的男子,用小虫子形容很可笑,但是确实如此,他现在就是一只绝望的虫子。

确实临花完全可以反了临水,自己做魔君,青君想,不过他猜,临花再也没有那股勇气与热血了。

他们都老了,体内燃烧的血液都渐渐地冷了。

“那这样。”临花蠕动了一下嘴唇,“我为偏将,你依旧是统帅,我留下来可好?要么算我一个无名小卒也行。”

这算是极致的让步了,青君想。

十三看着临花,也很无助,他是个相当漂亮的孩子,那么柔软好看,像是女孩子,有一双极其清亮的眼睛,清澈如水,可是却有种波涛而怒的坚定。

“殿下,我很抱歉。”

十三行礼拒绝,哀伤与坚定。

“他说,希望他回来的时候,我迎接他的。”临花转过头去,低声道,青君忍不住想,临花此刻脸上的表情是什么呢?

伤心?愤怒?或者兼而有之,又抑或什么也没有?

这个男子曾经是名将,所有的神魔都说他天生属于战场,他是一场神话,所过之处,万民拥戴,可是如今,他连再次握枪上战场的机会都会被剥夺了。

世界总是这么残酷,将你慢慢地淘汰。

“我知道他不愿意,他是爱殿下的。”十三点点头,柔声道,“既然他不愿意做,我便替他做了,我不怕伤害你,他与殿下兄弟情深,可是也请殿下体恤我们为臣子的心,我希望,他的位置稳固。”

临花点点头,笑了笑:“你们的天下了。”

“我们的天下了。”十三淡淡的,“我知道我对不起殿下,待他位置稳固,我愿意自裁以息殿下的委屈,可是如今,只能委屈殿下了。”

十三说抱歉说委屈,说的那么认真,可是也那么决绝,他是真的拥护临水,不给临花一点点机会。

“真羡慕他啊。”临花退后了两步,将那柄长枪拔了出来,上下细细地扫视了一会儿,满眼眷念。

他摸着那柄枪,温柔的像是抚摸女人,那么欣喜与疲倦:“这柄枪,是父皇给的。”他怔怔地看着它,好像回忆到了那个瞬间,“他甚少送我东西,只有这么一杆枪,虽然每位皇子都有,但是我却知道,他送我的时候,是希望我能成为开天辟地的英雄的。”

“我擅长用枪,可是因为这是父皇送的,因为太珍惜倒不太用,最终反而生疏了。”他叹息一声,把枪扔给十三,“如今想来,它这样的名器,跟着我必定是极其委屈的,现在就送你吧。”

十三接过长枪,大惊:“殿下,这是……皇子的表记啊。”

“父皇都死了,还什么皇子,成王败寇,以后碧火才是你们皇子了。”临花嘲讽地笑笑,“听说美人迟暮英雄落幕是最残忍的一件事,如今我也且当一回英雄,伤感一次吧。”

十三蹙起眉头,有些惊慌:“殿下,我真的逼迫你至此么?”他有些害怕,“我只是希望……”他自己都说不全,半晌才低低地回答,“有你在,他坐不稳啊,你当你的逍遥王不好么,何苦这么倔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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