婳坤与尚乾不甘心，他们不由自主地妒忌着，就像是希望自己是父母眼中最珍爱最宝贵的孩子那般，强烈地排斥着所有主上更为在意的存在。

——更何况，那个存在根本不值得主上如此挂怀。

为了仙界，更为了自己的私心，婳坤与尚乾一次又一次地忍受着拒绝主上的嗜心般的痛苦，尚乾继续驻守虚天殿，尽心尽力地照顾刚刚苏醒、仍旧对目前的世界懵懂的创世圣人，而婳坤则不断往返于四界，将创世圣人苏醒的消息知会其他对仙界不满、期盼着圣人复苏的人。不过，面对主上一次又一次恳求或是命令，婳坤最终还是有些无法抗拒，挣扎许久后还是悄悄寻找到了轩辕凛的消息，然后欣喜地发现，他竟然已然入魔。

得知这一消息后，婳坤第一个反应是愤怒，愤怒他竟然如此不知自爱，枉费主上对他念念不忘，但是第二个反应，却是欣喜，欣喜若狂。

——如果主上知道轩辕凛已然入魔，会不会就此失望，然后将他驱逐出自己的生命？就像是一个终于发现自己一直妒忌的对象犯了个大错于是迫不及待地跑到大人面前告状的孩子，婳坤极其冲动地跑去了主上的面前，将探听到的一切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甚至都忘记要提前与自己的哥哥商议。

见到主上那震惊到难以置信的表情，婳坤忍耐了很久才勉强不让自己笑出来，不禁斜眼瞥向站在主上身侧的哥哥，带着一抹炫耀。

自从主上出现，她与哥哥之间明显出现了意见的纠纷，她更为心软，将主上强行带回虚天殿似乎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勇气，让她不敢再拒绝主上的任何要求，而哥哥尚干的心却更加冷硬，坚持要将轩辕凛彻底划离主上的生活，不许她在主上面前提到轩辕凛，更不许她为主上探听消息。

为此，婳坤与尚乾争吵了好几次，每次都是尚乾用道理或者用威慑获胜，不过这一次，轩辕凛入魔的消息显然让婳坤被喜悦冲昏了头脑，竟然违背了对尚干的承诺。

婳坤希望自己的决定是对的，希望让哥哥知道，她的想法也并无错误，只可惜站在主上身侧的哥哥听到她带来的消息后却并无任何高兴的表情，反而眼神更加阴霾，看着她的模样似乎是在谴责在抱怨。

——为什么要如此看她呢？难道，她做错了？

原本的欣喜逐渐变为疑惑与忐忑，婳坤再次将目光转向主上，发现那人的表情已经变成了无奈与敬佩。

——丝毫不懂自家主上此刻的思考回路的婳坤懵了。为何不是愤怒，不是悲伤，而是……无奈和敬佩？无奈倒是可以理解，但是敬佩到底是怎么回事？！

婳坤当然不知道，哲世铿此时此刻在敬佩着天道规定剧情的霸气程度……

无可奈何地看着一脸茫然无措的妹妹，尚乾深刻了解到了什么叫“不怕神一样的敌人，就怕猪一样的队友”。这一段时间与主上寸步不离朝夕共处、一边向他讲解四界目前形势，一边尝试着理解自己主上想法的他自然比自己的妹妹更加了解主上。

正如正统天道所规定的仙界职责一般，主上对于妖、魔都没有否定的态度，一视同仁般将他们视为与仙一样的存在，甚至在他说起魔族肆意妄为的时候，说了句“很潇洒”的评价。对于被与妖、魔甚至是人相提并论，尚乾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有些不满的，但是却又知道，这的确应当是创世圣人所拥有的包容。

即使尊崇着创世圣人，但是经历了几万年的潜移默化的影响，几乎所有的仙都有了种自己高人一等，是天道正统的想法，瞧不起力量微弱的人、妖，更不满视天道为无物，离经叛道的魔。海纳百川，包容万物，这才是创造了一切的创世圣人所能拥有的心胸。

同样，也正因如此，尚乾知道即使轩辕凛入魔，在主上眼中虽然令人惊讶，却并不是不可原谅的事情。对于主而言，无论是人、还是魔、仙，都没有什么区别，他仍旧是那个让他惦念的轩辕凛——尚乾是嫉妒的，却也是羡慕的，明明他与婳坤对主上的心并不比轩辕凛差，但是就因为他比他们更早出现在主上的生命里，所以轻而易举地便得到了他们梦寐以求的东西……

在心里苦笑了下，尚乾表面却不动声色，躬身打断了哲世铿兴奋询问轩辕凛消息、而婳坤欲哭无泪地一问三不知的窘境，“主上，您之前所说的，想要率领仙人们下凡协助凡人封堵人妖裂隙的事情，属下已经传达了下去了，大家均无异议，随时听候您的吩咐。”

“真的？！”哲世铿讶然，扭头放过了被他追问地狼狈的婳坤，看向尚乾，“他们这么好说话？”

尚乾轻笑一下，冷眼看仙帝座下众仙相斗的他自然知道，主上并不信任他们，总觉得他们是在利用他创世圣人的名号，或者将他当成傀儡。但是，暂时的不信任又如何呢？总有一天，主上会明白，在几万年间即使看不到希望却仍旧坚定地追随他的人，都是真心实意的，否则，他们不可能坚持这么久，早就被那些身外之物迷了眼，转投入仙帝座下了。

——虽然他们仅仅是很少数，但是他们心志坚定，有着同样的渴望，众志成城。

他们不在乎名利，不在乎权势，有的只是早古仙人们所拥有的忧虑天下的虔诚的心，希望的仅仅是仙界回归天道的正轨，是这个世界的协调稳定。而协助人界，调和人妖两族的纠纷，正是顺应天道所为，怎么可能心生不满？

“您的想法是对的，我们信赖着您。”尚乾柔声说道，略显棕色的眼眸中流光溢彩。

“呃，这、这样真是太好了。”脸色划过一抹不自在的疑惑，哲世铿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那个，我在人间有几个朋友，我想去看看他们。”

“当然。”尚乾浅笑，觉得自己大概是将主上管得太严了，这实在不是一件好事，“这种事情，您不需寻求我们的意见。”

“……还有轩辕凛，我想知道他的消息。”沉默片刻，哲世铿抿了抿嘴唇，看向尚乾与婳坤的视线中多了几分的坚持，语气也不由自主地强硬了起来，“虽然我相信他不会有事情，但是……魔界那地方现在很乱吧？我还是有些不放心……”

与哲世铿对视了片刻，丝毫不见他有任何躲闪与动摇，尚乾在这一瞬间想到了很多，最后终究轻轻合上了眼睛，躬身。

“属下遵命。”

最先让步的一方，永远都是更为在乎对方的人，尚乾顶着哲世铿惊讶的视线，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算了吧，用强硬的方法将轩辕凛从主上心头抹去的做法显然是不可能的，与其因为轩辕凛而与主上闹得更僵，还不如让步，这样也许才是最好的，不是吗？毕竟主上已经在努力想要为仙界、为了天道做些什么了……

“谢、谢谢……”耳中听到主上有些艰涩的道谢，尚乾抬头，微笑，“您不需道谢，之前……的确是属下逾矩了，还望主上恕罪。”

“啊，无妨，无妨。”哲世铿立即摆手，见好就收，虽然有些怀疑尚乾和婳坤会不会因为他一直坚持于是干脆假传轩辕凛消息什么的，但是此时显然不是说这个糟糕话题的时候。

与婳坤一起从大殿退出，尚乾转头看向忐忑地低着头等待训斥的婳坤，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轻声叹了口气。

“哥哥，那么接下来……”婳坤偷眼看了尚乾一眼，见他面色已然平静，略微大起了胆子，急切地将自己的担忧一股脑倒了出来，“我绝对不会欺骗主上的！我不会假传轩辕凛的消息！既然哥哥已经答应了主上，那么我就会完成主上布置下的任务！”

“我知道了。”抬手按住自己有些激动的妹妹的肩膀，尚乾点了点头，“就如此吧。”

“……？”完全不明白哥哥为何突然改变了态度，婳坤疑惑地歪了歪头，却并未追问，只是嘟囔了一句“讨厌死那个轩辕凛了”，便扭头大踏步走出了虚天殿。

凝视着婳坤离去，对于这份沉重、痛苦和挣扎能有另一个人分享深表欣慰，尚乾，将目光转回大殿的大门，突然伸手拉开。

保持着侧耳窃听姿势的哲世铿一个躲闪不及，囧着一张脸跟尚乾默默相觑。

“虚天殿的隔音一直是不错的，对不对，主上？”尚乾微笑。

哲世铿：……

第七十章

“楚然？！”惊愕又包含欣喜的呼唤声传来，哲世铿闻声扭头，正看到杜涵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表情朝自己扑过来，顿时咧嘴一笑，同样对于竟然巧遇自己的损友加小弟一号十分愉快。

“杜涵！”转身，朝着杜涵走了几步准备来一个久别重逢的拥抱，没想到感激抬脚就被身边的尚乾伸手、以毫不容情的力量拽住，与此同时，婳坤也与自家兄长心意相通地前跨一步，挡在了哲世铿的身前。

杜涵的脚步微顿，在继续迎上去“失误”抱住眼前的美女和最大限度保障自己的生命安全之间挣扎了片刻后，乖乖在离着婳坤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那美女的气势太足，杀意也挺重，杜涵觉得如果自己真得靠过去，不仅抱不到对方，还有可能反被对方秒杀。

——识时务，一向是杜涵最大的美德，所以他阻止了自己捋虎须的行为，虽然因为自身的实力不够，所以无法对于对方的实力有更准确的估算，但是他明白论实力，自己是拍马也赶不上对方的。

只可惜，虽然杜涵放弃了拥抱一下的想法，哲世铿却没有。再次觉得自己的权威得到了挑衅的他撇头瞪了尚乾一眼，在他意识到自己下意识的行为再次违背了主上的意愿而不得不不甘情愿地松手后，绕过婳坤，给了杜涵一个用力的拥抱，随后在他的胸膛上擂了一下，“好久不见！”

“嗯，好久不见……”杜涵顿时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毛都炸起来了——哎吆我去，几天不见，楚然身边怎么换了俩比轩辕凛这货更霸道的跟班啊？！那眼刀甩得比大型杀伤性法术都厉害吧！

死死按捺住蠢蠢欲动想要对哲世铿做点什么的手，杜涵难得规规矩矩地站着，顶着极大的压力跟哲世铿叙旧，“怎么回事？你在妖界发生了什么？师父回来后那脸阴得跟天塌下来一样……”

“师父回来了？！”本以为溯玥会一直跟着轩辕凛，没想到他此时此刻竟然返回了人界，哲世铿有些吃惊，不过转念一想便又释然。溯玥毕竟是修仙者，从小便接受妖魔是敌人观念的他虽然与魔族说不上深仇大恨势不两立，却也肯定不会轻易便接受的。他被婳坤抓进了魔界，轩辕凛入魔后肯定也是追进去了，而溯玥却是去不了的。

——好吧，哲世铿承认自己有些失望，虽然他基本上肯定轩辕凛入魔后会去魔界，但是仍旧抱着极其微小的希望，期盼奇迹能够发生，他在来到人界后，能够见到轩辕凛。

——事实证明，奇迹发生的概率果然太小了╮（╯▽╰）╭

——轩辕凛你这个笨蛋！跑到魔界去干什么！乖乖呆在人界等我拉风地来接你该有多好！当主角当得脑袋都惯性思维了是不是！以为不去救人，我就出不来？！哲世铿郁闷地想要挠墙。

“嗯，回来了。”杜涵点了点头，一脸的担忧，“回来后什么都没说，看他的表情，我还以为你和轩辕……”接下来的话被杜涵吞了回去，不过看他的模样，显然这一阵子胡思乱想了很多，然后想得自己各种阴郁痛苦。不过，杜涵很快就恢复了过来，洒然一笑，“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被别人这样诚心诚意地惦念着，绝对是一件非常好的感觉，虽然哲世铿早已经在轩辕凛的身上体会到了很多次，但是这种事情却并不嫌多。哲世铿听着杜涵的话，顿时感动地一塌糊涂，觉得对方实在是好兄弟，不禁再次展开手臂抱住对方，“嗯，我没事，好着呢。”

杜涵下意识抬手，回抱住哲世铿的肩膀，随后立即体会到了冰火两重天的痛并快乐的感觉。

幸好，叙旧并未持续太久，不然杜涵的存活率估计又要被重新估计一下，哲世铿很快放开杜涵，扯着他的手臂，愉快地将自己新的小弟二号三号介绍给他认识。

“尚乾、婳坤，这是我好兄弟杜涵，杜涵，这是尚乾、婳坤，兄妹俩，他们是我的……呃……”哲世铿有点卡词，眨了眨眼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自己和尚乾、婳坤的关系。朋友么不是朋友，属下么……以气场和实力而言，这个词哲世铿还真有点说不出口……

“我等是主上的随侍。”看出哲世铿的为难，虽然对于认识杜涵这个凡人没有丝毫的兴趣，但是以及时为主上分忧解难为责任的尚乾立即开口，坦然而恭谨的表情让杜涵瞪大了眼睛，惊异地看向并不吃惊反而有点不好意思地抓着头发的哲世铿。

——随侍？就是……侍从的意思？不是恋人啊追求者之类的？完全无法将不靠谱的哲世铿与眼前高贵而强大的男人画上主仆的等号，杜涵觉得这个世界的变化实在是太快了，他有点跟不上……

“嗯，他们是我的随侍！”既然尚乾主动这样说了，哲世铿自然也不会推辞，立即拍板敲定了这样的关系，那强自淡定实则得瑟到使劲甩尾巴的模样，看得杜涵一头的黑线，

——忍住！杜涵！你一定要忍住！对方可是有很厉害而且看起来很衷心很护主的随侍，一定要忍住不能吐槽打击楚然，不然肯定会被报复的！

如此自我警告三遍后，杜涵有些僵硬的转移了话题，“那、那我带去你找师父吧，他正在裂隙。自从奎魍和柳异那混蛋进一步打通了裂隙，入侵到人界的妖魔数量更多了……”杜涵的表情变得有些沉重，看起来这一阵子过得相当劳心劳力。没日没夜地麻木地杀戮着妖魔，却丝毫无法阻止对方想人界侵袭的速度，在越来越多的妖魔面前，似乎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螳臂当车。此时此刻，人界已经有不少城镇被突围的妖魔侵袭，虽然情况并不太严重，但是如果继续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没有得到杜涵崇拜的眼神甚至也没有得到夸奖的话，哲世铿顿时有些不满沮丧，但是看出谈起人界现状的杜涵情绪低落，他也不能小家子气地在这种小事上过多纠缠，也仅仅点了点头，“嗯，走吧。”

哲世铿并未向杜涵夸耀自己带下来很多真正的仙人，已经分散于人界各地收拾肆虐的妖魔，因为一来他对于自己带领下凡的三十几位仙人的实力估计不足，不确定他们是否能力挽狂澜，挽救人界，二来么，什么叫低调的炫耀，他还是懂的，要是做点什么贡献都嚷嚷得满大街都知道，这实在是太掉价了！

杜涵知道现在每分每秒都很宝贵，当即也不再多说什么，转身便带路。他是刚刚从一个被妖兽侵入的小镇赶回来的——虽然修仙时间尚短，但是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磨练，杜涵也可以独当一面地处理一些实力算不上太强的妖兽了。与妖兽的缠斗和连续的赶路，即使是比普通人强上百倍甚至千倍的修道者也有些吃不消，刚刚与哲世铿相见，兴奋间还不怎么觉得，但是现下以放松下来，杜涵便觉得浑身上下都透着疲惫酸涩，脚步也有些踉跄。

哲世铿当即很大方地邀请他共骑血牙，却被尚乾阻拦，然后取出了自己的飞行法宝供杜涵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