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岚不答，只是说我：这么多年，你遇到这么多事，总有逢凶化吉的法子，你不笨。

和我一起去巴黎吧？一个月，也不耽误什么。

一些东西已慢慢浮出了水面，只是当时的我还一无所知。

回首往事，我常常在内心假设，要当时我就看出了叶岚，是不是后面就不会发生那么多事了？但我感谢叶岚给了我这个机会。

第二十章

回去以后再没和周磊一块出来玩儿了。

我算是明白了，要真想整服了他，就不能在他手下做事，也不能巴结着，干脆也不要他许的荣华富贵啥的。我总得占个平起平坐的地儿。

以前我不敢讲这样的话，我的份儿不够那个位。说想跟周磊较量可我俩都不在一擂台上。

我再怎么叫嚣下定决心什么的都跟脱裤子放屁简直没两样。

但现在，叶岚不是请我去巴黎了么。

先去国外看看有路子没有，行或不行，我再做打算。

不过为了给周磊一个面子，我还是主动联系了他，约他吃饭。结果他给回了句：向阳，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啊？次次得罪了我就想一顿饭收买了，你脖子上架着的是猪头么？

我解释了：周磊，你这是怎么了？还生气啊？说实话那天吧的确是我不对求胜心切行了吧？你不觉得其实我们……

话还没说完，电话就在那边给掐断了。

既然恢复了社交活动我们平时也会偶然的遇见，就比如这次，还在俱乐部老地方。

我等着VIP的电梯呢结果门一开居然是周磊。人模狗样的还带了个伴儿。

我就愣当场了。

周磊看见是我，嘴角勾起一个弧度面色嘲讽也不打招呼，搂着怀中的人就要跟我擦肩而过。

我直直地盯着。

周磊顿下了脚步。不耐烦道：看什么看啊？

我不是在看他。真的。我是在看他身旁的人，是说刚开门的时候怎么那么面熟呢……

我认出来了！

这人……这人是上辈子把晓明整熄火的那个新宠！！

脑中一瞬间电光火石——也许是晓明和周磊见面的时间这一世提前了四年——难道和这位，也因此提前了四年么？

心下暗惊。

毕竟，这是个连晓明都能给拉下马的人。上辈子记得他是一新锐导演，投资片子的时候认识的周磊还是晓明给俩牵线搭桥介绍的呢……

当初此人对周磊真给鼻子不是脸的，后来被周磊硬生生攻克下来，可花不少心血。怎么现在丫这么轻而易举地就小鸟依人偎在周磊肩上了呢？

我再仔细一看，算是明白了。

丫出名是四年以后，现如今，该还是刚从电影学院毕业的学生吧……不过这品种脸上摆着呢现已经隐隐约约培育出高岭之花的嘴脸了。

周磊问我看什么看，我微微一笑：周少这次口味倒是清丽。

周磊还没接话呢新宠倒是皱了眉：你谁啊？

我要真跟周磊一样一样的是花花太岁，许就会对这插嘴孩子感兴趣了，可惜我是死过一次，倒真无福欣赏他这个冷傲。嘴上笑着：你以后就知道我是谁了。

又对周磊道：外面太阳这么热周少也不怜香惜玉，凉快地儿多待会儿呗。

周磊冷冷道：怎么，你有话对我说么？

心下一笑这不是给我台阶怎么地，于是我就点点头。

周磊拍拍那大男孩儿让他去外面的等。那男孩子就去了，四周没人了，我这才走近周磊，静默地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会儿，柔声道：这么多天都没见你呢。上次咱们在你家的时候，一起多开心啊，你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周磊上上下下打量我，双手捅进裤袋，冷笑一声：怎么，看我带个人就慌了？

我顿了一下：周磊，我有的时候真不懂你在想什么。

周磊挑眉：哈，向阳，就兴你在外面勾三搭四，你还指望我为你守身如玉啊？

我一愣：你说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不明白？周磊虚了眼：老子早警告你不要跟叶岚走得太近！你他妈就是要膈应我是吧！你当初答应我好好地，不跟他去巴黎！现在呢，你说说自己到底对的对不起我！

我笑起来：就为这个啊？

说着我走近周磊一步，几乎都能听见他的呼吸声了：周磊，我跟叶岚不是那么回事，我就想出门看看……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到现在没出过国，见识少，走走场罢了，跟叶岚完全纯属顺路。我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么？对他那型儿是真不感兴趣。我心里真在意的是什么你还不知道么。

周磊沉默了一会儿，淡淡地道：少在这儿牵强附会，认识你这么长时间你的诚心我一次都没有看到。

说着周磊抬眼看着我：你对晓明可都没这样，当初‘坠入爱河’你可真紧张他啊。你是不是觉着我在你身上下了血本了你就端着，啊？

我沉默了。

周磊哼了一声。

真不明白丫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还没回神呢就瞧见周磊转身走出门了。

我赶紧的追上去。

外面的赛道上，阳光刺眼而夺目。

一辆奔驰的赛车也没有，只有周磊和我的静卧在保养区。

一阵恍然。

蓝的天，白的云，灼热的烈阳，赤色的跑道。

这场景太熟悉了。

从我瞧见那新宠的一刻所有细节如决堤般涌进我的大脑——画面一下就无比的清晰起来。

还记得上辈子晓明最后悲惨的样子不是事出无因。

就是在这儿，这个俱乐部，周磊遭到一个伪装成内部员工的凶手枪击。枪击本身当然是没有成功的，当时的场景我清楚地记得，赛道上周磊正准备上车呢身边就两人左拥右抱的一个是新宠一个是晓明。

晓明一见人端枪冲过来呢混乱中就把那新宠往枪口上推。但子弹是冲周磊去的，于是看上去就好像那新宠扑周磊身上给周磊挡了枪一般。

从此以后周磊可纵容那新宠了，就连那新宠给晓明下套放狠招的时候，周磊也就意思意思听了汇报，一摆手：随他去吧。

那件事也成为晓明的丧歌。

直到最后晓明跳河，他都没明白那场刺杀闹剧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只觉得老天不帮他，太可惜了，那新宠背部中弹，居然没死！

其实所谓运气坏就坏在枪里装的橡皮子弹。

——根本打不死人。

晓明死也糊涂。

我却是飘在上面，看得清清楚楚，听的明明白白。

当时觉得周磊真可笑，他那样滥情，却又在想安定下来的时候，用这种极端的可能祸害自己的方式去测试恋人。我不明白这种扭曲心理。

当时晓明已经有越来越多的破绽暴露出来，越来越引起周磊的怀疑和反感——但周磊却选择了这样一种惨烈去交割他已经觉得不耐烦的‘爱情’。

跟上两步走到周磊身前，那新宠倒是一扭头：你怎么又跟上来了？还没讲完啊？

周磊搂着那新宠站一块儿，就这么冷冰冰地注视着我，我也就这么看着他。我对周磊的感觉太复杂了……有上辈子的恨，有不甘心，有征服，有好奇。

恨他让我失去了生命。

不甘于他是如此之强让我毫无还手之力。

想征服他证明我的价值。

又很好奇如果他真能倾心又该是什么样的情态。

我注视着周磊的眼睛：你别折腾我了好么，周磊。你要真没这个心当初就别挑我，我容易认真。

周磊眯起眼：你少来了。

我没说话。

周磊也不说话，就这么阴测测地看着我。

我沉吟着：今天你先玩儿吧，不打扰雅兴，我还会来找你的。

刚转过身准备走我立即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这这这这个时空的秩序难道已经完全被我打乱了么？上辈子六年以后才会发生的事情怎么给乾坤大挪移的到今天了？

我就眼睁睁看着那货跟上辈子一样一样的穿着俱乐部的制服！手里拿着枪！就直往周磊和我这边冲啊！

一下子真来不及应对，我连想都没时间想就觉着这次实在是不能让那新宠占得先机了，晓明已经被整趴下了，要是这次这新宠又靠这个上位，整的该是我了吧！

已经大喊出声：周磊，小心！

快速朝后侧移动我一个飞扑就把周磊扑地上！

我以为我真的动作有够快了！

可没想到丫子弹还是打中了我！

我意识还清醒，就感觉背后一篇湿淋淋的地上迅速流满了血，周磊睁着大大的眼死死地盯着我，一张俊脸在我面前放了巨大无数倍。

我一把抓住周磊的领口：周磊，对你，我是真的是真心诚意。

第二十一章

醒来是在医院，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大吊瓶和纠缠在一块儿直插我手臂的管子。转移着目光，静静地扫视着房间天花板。意识逐渐回笼，我算是记起来自己干了什么好事儿了。

艰难地转动头部，视线缓缓向下，我看见了周磊。

他坐在床边，碎发贴在额前，正死死地盯着我看。涣散的瞳仁凝聚起来，目光一对上，周磊却把头转开了。

房间里零零落落地立着几个人影，周磊似乎是叫他们出去，开门声响，关门声响。

眼中焦距模糊，什么东西都看不得一个准儿，皱了眉，我努力看清面前的脸。

周磊的面容从模糊渐渐转为了清晰，原来他眼睛这么黑，眉毛这么长，唇形这么美。

只是脸色似乎不是特别好。倒给他带来一些从不曾有的忧郁气质。

醒了？他开阖着唇瓣，问我。那声音好像隔空飘了老远传来。

躺在床上，我静静地以目光注视他。

他抿了抿嘴角，伸手摸上我的脸，一共摸了三下，极慢，摸完了又收回袖子里：还疼吗？

全身感官是麻痹了还怎么着，我只是没力气，连呼吸都没力气，疼，闷，胀，但并不钻心。

我摇摇头。

周磊转过身子拉开窗帘，面对着窗外也不知在看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转过身来，挺平静地问我：向阳，你知道你做了什么么？

张了嘴才发现没法儿出声。喉咙发干发烧似的嘶着。

周磊似乎没注意到我的状况，只是兀自开始在房间里踱步，踱过来，踱过去，又抬头：我问你话呢。

我做了一个水的口型。

他这才觉察，倒了一杯水递在我面前。

别说是杯水了，现在就一根羽毛放我鼻尖上我也吹不起。可周磊完全不体恤伤患似的就把水搁我嘴唇上，自己倒把目光转一旁了。

我半天喝不到也没个动静。周磊这才看了我一眼，明白过来。

他把杯水倒掉了一半，俯下身一点一点喂我。

润了润喉咙，算是能发声了。

周磊把杯子归还原位，垂下眼：你没有理由这么做。

我轻声道：周磊，我不知道，当时身体先行动了。

周磊忽然转过身来，指着我就喊起来：你是猪么你！你他妈傻啊，你知道那是什么么？

我点点头，一派高风亮节，淡淡地道：枪呗，不是没见过。

周磊抓住床单的手蜷曲着：你……

我用尽全力想要去反握住他的手。

周磊挣脱了站起来，忽然道：向阳……你……真是个疯子。

我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离去的背影长时间残留在我视网膜上，倒有点落荒而逃的意思。

这一天周磊再也没有出现过。

叶岚倒是第二天捧了一束玫瑰花来。这次穿得挺素净跟奔丧似的一身白，挽着黑发下面配一米色长裙。

到了他先问了医生我的伤势，又把带来的玫瑰整了一倍儿晶莹剔透的花瓶给安置在窗台上了。

转身，叶岚幽幽地道：向阳，你知道周磊他妈当年怎么死的么？

我摇摇头。

日光下，我发现叶岚今天又化了妆，一脸惨白倒是和他一身服饰相得映彰：周磊他妈妈，当年是为他爸挡枪死的。

我已经能坐着了叶岚说就一阵玩味审视地看我随即转移话题：不过也许现在你对这些都不感兴趣吧。

我问：周磊呢，上哪儿去了。

叶岚微微一笑一个侧身特妩媚坐我床沿上了：查凶手去了。

没当场抓住？我疑惑。记得上辈子丫当场就给按地上了。

叶岚道：开枪的倒是抓住了，但周磊总疑心里面有蹊跷亲自去审了。

我点了点头正在这时门吱呀一响我还当是换药的护士呢，结果就看见周磊正端了个瓦罐立门口呢。

目光一对上叶岚又迅速移至窗台上的玫瑰，周磊立即僵了脸：姓叶的你他妈就是来膈应我的是吧！

叶岚不以为意地勾勾嘴角临走之前还不忘摸一把我胸口：向阳你好好养伤，我下次再来看你。

门一关周磊就嘀嘀咕咕走近了，满手都是瓦罐上的油，步履急促的还拿着不耐烦的样儿摆一个谱：他干嘛来看你啊？

我好笑：我也阻止不了自己太招人喜欢，医院是你家开的啊？人都不能来么。

周磊看我一眼：你才知道我家开的啊。要不然我怎么把你弄进来住呢。

我这下真被他堵没话了。

周磊双手迫不及待把那鸡汤往我面前一捧，搬一小凳儿坐边上开了瓦盖要喂我喝汤，我边张嘴边问了：这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周磊眼睛里透着一股子阴沉：这人以前认识我跟叶岚，也就大概四五年前吧，有什么事儿让他给记恨上了，叶岚一直在国外他找不着就盯着我的行踪呢。

我心想这前因后果还编的有鼻子有眼啊。好在我这次也就左肩中弹，不过按说橡皮子弹没法儿让我就地失血过多直奔昏迷而去吧。

也没好意思问医生从肉里取出来那玩意儿是橡皮的呢还是铜的呢。要真是周磊策划的怎么可能不事先对口供，能让我问出来么。

喝完了鸡汤周磊就要扶我出去散步。

我吊着左膀子一身病服在他搀扶下走了出去，来到外面我才发现这儿就医环境真是好，周磊是把我整特护病房里了，一出门都是影影绰绰绿化着不知道的还以为进的泰姬陵呢。

一起走过一段小石子路忽然就听见前方绿林深处吵吵嚷嚷，周磊一皱眉，扶着我转身就要走，但有人显然已经看见了他，撕心裂肺地喊着：周少！周少！

那声音带着哭跟号丧似的。

我顿下脚步朝周磊一看，周磊索性身子也不转了，只见树林边上一白发苍苍的干瘪老头趴地上，给几个五大三粗的黑衣服青年正拳打脚踢往死揍着呢，满脸都是血啊，就这样了还发疯似地挣脱了众人半爬半跑的来找周磊……一张嘴牙都是红的。

结果没跑几步，就被从后赶上一黑衣大汉抬脚踹上后脑勺崩的贴地上又摊开一地血。

周磊眯起眼睛全身都是戾气：一群废物！碾出去打！这他妈就是来膈应我的吧！

那群黑衣人忙像拖水泥袋子似的拽着那个身体的脚往外拖，我看不下去了：周磊你这是干嘛？

干嘛？周磊冷笑一声，眼睛还望着那个方向：老子弄不死他！他儿子敢给老子上枪，老子就敢让丫进了监狱别活着出来！

那老头本来已经像一坨尸首肉似的被拉远远了，听到声儿又痉挛似地复活起来：周少我就这一个儿子啊求求您大人大量放过他……

还没说完被那些黑衣人一拳揍上去牙就碎几颗落地上，眼见给塞麻袋拖了个无影无踪。

周磊见我直直愣望那儿，居然好心跟我解释：他算运气好了幸好你没事，要你有个三长两短可就不是一顿打了。

周磊善解人意地宽慰我不过丝毫没有缓解压我胸口的大石

——操了老子上辈子不就是被丫这几个手下敲了闷棍给扔水库的么。

周磊还那儿磨磨唧唧：其实我没想打他你看是他自己不识相都什么时候了还顾着跟他儿子求情呢都找这儿来了可不是自讨的么？再说我还没动手整他们家呢，够以德报怨了我。

周磊满口仁义道德可能连自己都不信了又咸蛋蛋地加了句：反正他儿子就是一个死字。熬不到庭审那天。

我问：你说不整他们家？

周磊喔了一声：他们家都社会最底层了再整也整不出个名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