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片的时间等着我跟……”手机又响。
“不好意思啊。”柯晓曦笑笑再次挂断。
秦远看了他一眼。
“交片的时间等着我跟李墨涵联系一下问问看他那边……”
手机第三次响了起来。
对面的秦远做了个手势，示意让柯晓曦接电话。
没办法，柯晓曦只好把电话接通。他本来打算出去说，可又想到门外有秦远的助理小张，再往远了是办公区，唯一清净的地方就是卫生间。
“我回避？”见柯晓曦露出为难的神情，秦远站了起来。
哪有反客为主的道理？柯晓曦赶紧把他按下，“不用不用。”
“喂？干嘛一直挂我电话？”手机里传来了方铁军的声音。
这手机拢音效果不错，柯晓曦确定秦远听不见，“没有，我这有点儿事。”
“哦，那打扰到你了吧？”
“不要紧，有什么事你说吧。”
“疼不疼？”
靠！柯晓曦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句，可看着已经坐回到椅子上继续研究起笔记本屏幕上拍摄计划的秦远，他只能面无表情并不带任何感情地答了一句，“还好。”
“那就行。我想告诉你要是实在不舒服，可以到附近的药店买痔疮膏涂一下，据说效果还是不错的。”
柯晓曦咬了牙继续不动声色地回答：“嗯，没事的，不用。”
“那好吧。你晚上有空没有，一起吃晚饭吧？”
“我可能得加班。”
“那也得吃饭啊。”
“我在公司对付一口就行了。”
“那怎么行？嗯……这样吧，我去找你，在你们公司附近找个地方吃，我也当顺便考察了。”
没什么火上房的大事秦远一般不加班，柯晓曦想晚点儿吃应该不会碰上，“行，那等我这儿差不多了给你打电话吧。”
挂了电话柯晓曦瞄一眼秦远：为什么我要偷偷摸摸的好像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又没对不起他，铁菊也没有，这心里怎么就有点儿虚呢……
秦远抬头，“打完了？”
“啊？嗯。”
“你刚才说什么？”
“什……什么说什么？”
“你说交片时间跟李墨涵联系一下然后怎么着？”
“哦！对！然后我看看剪辑的情况再告诉你最后的时间吧？”
“行。那尽快吧。”
“最迟明天。”
“好。”
离开秦远的办公室，柯晓曦往剪辑室走，途中想起方铁军的电话有些哭笑不得，不过方铁军惦记他又约他吃饭他还是挺高兴的，又想自己刚才的语气太冷淡，晚饭的时候得解释解释。
想着想着到了剪辑室，刚才那个剪辑师正好在看昨天拍的东西。视频里方铁军光着膀子挂着一身的奶油、面粉、蛋糕，镜头从远处推到特写，拉远后换了角度又从远处推到特写，如此反复数次。
柯晓曦默默地站到显示器后面，脑海里蹦出个流行的词儿：三百六十度无死角。
晚上看公司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柯晓曦才给方铁军打电话。他们约在了旁边大厦底商的一个饭店。柯晓曦先到的，过了不到十五分钟方铁军也到了。
柯晓曦看着方铁军从门外走进饭店的时候心里不知怎么莫名地就产生出一种羞涩、得意加满足相互混杂交错的复杂情绪。
方铁军径直走到柯晓曦面前坐下后便盯住他一动不动地细看。
柯晓曦被他看了一会儿愣愣地摸了把脸，“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有。”
“那你看什么呢？”
“我在回忆你昨晚的样子。”
“滚蛋！”
“哈哈哈哈！点菜了吗？”
“方大厨不来我哪敢随便点。”柯晓曦把旁边的菜谱递到方铁军眼前。
方铁军接过菜谱刚翻两下，手机响了。
“喂？妈……”饭店里放着音乐有点儿吵，方铁军接通电话站起来往门外走了。
十分钟之后方铁军回来：目光炯炯有神，脸上放着红光。
“阿姨打来的？”柯晓曦问。
方铁军重新坐好，“嗯。”
“有什么好事儿吗？”
“你怎么知道？”
“你脸上写着呢。”
“什么？”
“小人得志，得意忘形。”
“嘿嘿嘿嘿……”
“什么好事儿啊？”
方铁军神秘兮兮地笑笑，“你猜。”
第三十六章
——人总有不能说的秘密。
“什么好事儿啊？”
方铁军神秘兮兮地笑，“你猜。”
柯晓曦想了一会儿，“这怎么猜，给个提示。”
“跟开饭店有关的。”
“嗯——你妈妈打来的，又跟你开饭店有关……阿姨要过来给你帮忙？”
方铁军摇头，“五十多岁的人了，怎么可能让她来帮什么忙。”
“那是……看你表情那么猥琐，跟钱有关系吗？”
方铁军笑着不置可否，叫来服务员先点了菜。
“你妈给你拿钱了？”
服务员拿着菜谱离开，柯晓曦继续追问。
方铁军又摇头，“是我妈把钱给我打到卡里的，但是是我卖房子的钱，不是跟她拿的。”
柯晓曦一愣，“卖房子？”
“嗯，我在老家自己的房子。那时候用开饭店赚的钱买的，当年房子还挺便宜，这些年翻了不少呢。”
“可是现在卖房子有点儿可惜吧？再说万一要是……”柯晓曦的目光游移一下，停住了。
“饭店赔了？”方铁军替他把话说完。
柯晓曦点头。
方铁军笑笑，“哪有稳赚不赔的买卖呢？做生意不论大小，总有风险。瞻前顾后就什么也干不了了。”
“嗯……”柯晓曦转着手里的茶杯想了下，“那你打算开多大的饭店啊？酒楼吗？”
“当然不是，我想做私房菜，有特色的，性价比高一点儿，可以送餐，以后能发展成连锁店那种的。”
“先开几家？”
“当然是一家，这个得慢慢来。”
“那也不用太多的钱吧，找朋友借借不就得了，干嘛非卖房子呢？有房子回去也有个落脚的地方。”
“老大不小的了，也不是什么救急要命的钱，自己能解决还是不要随便给别人添麻烦的好。再说我的那些同学朋友该结婚的差不多都结了，他们愿意借媳妇也未必愿意，借钱总不是个舒服的事儿。”
柯晓曦撇撇嘴，“想的还挺多。那就跟家里借一下呗，做正经生意，叔叔和阿姨不会不支持你的。”
方铁军苦笑一下，“先不说我爸喜不喜欢我开饭店，就是这次离家，我记得有跟你说过：也是我跟老爷子彻底闹掰了才跑到北京来的。”
“你是说过。可是到底为什么啊？弄得这么严重。就告诉告诉我呗。”
“嗯……”
“不想让我知道？”
“倒也没什么不想让人知道的，就是……太囧了。”
“来吧，勇敢点儿，我就爱听囧的。”
“八婆曦不愧是八婆曦啊。”
这时服务员来上菜了，方铁军把桌上的茶壶茶杯挪了挪。
服务员离开，柯晓曦夹了一筷子菜塞进嘴里，“说啊，我等着呢？”
方铁军看看他的碟子，“你不用开水消毒啦？”
“你来之前我早弄过了。”
方铁军也拿起筷子，“我跟你说过我爸对我特别严厉，处处看我不顺眼，还记得吧？”
“嗯，记得。”
“从小到大我跟我爸的关系一直都不怎么样，我受不了他的专、制他的军人作派。他受不了我的叛逆和吊儿郎当。所以有了房子之后我就很少回父母家，我爸眼见我一天天长大自觉是管不了我太多了，索性后来我老老实实上班的这几年干脆也就不再管我。本来逍遥自在的小日子过得挺舒心。可是呢，人生就是这样，路上走的好好的，脚底下偏就给你来个大坑，摔你个措手不及。唉——仔细想想，根本就是该我倒霉。”
“嗯？怎么倒霉了？”趁着方铁军停下喝水，柯晓曦急忙追问。
“来北京之前我有一次跟一帮朋友喝酒，有个朋友带来了他的朋友，我不认识，可那哥们儿长得不错，而且我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性取向有问题，所以喝完酒我们就互相留了电话。估计他也看出我了。然后……不用我说，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后来又见过几次，本来我没多想，以为跟以前一样，就当个普通炮、友儿，约个几次新鲜劲儿过去也就完了。可哪成想，那哥们儿当时已经快结婚了，而且未婚妻竟然就是我爸老战友的女儿。你说这不坑爹么？以前我爸他们老战友聚会我们还在一个桌上吃过饭。其实那妹妹本来是怀疑她未婚夫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结果……我不想细说了，反正最后发现是我，事情传到了我爸耳朵里。那天要不是我妈拼命拦着，我大概就被碎尸万段了。”
听方铁军说完，柯晓曦勾着头不说话，伸手要去够茶杯。
方铁军一把按住他，“想笑就笑吧，别指望喝茶能压下去，再呛着。”
“噗——哈哈哈哈哈哈……”柯晓曦捶着桌子哈哈大笑。
方铁军不理他，面无表情地吃自己的菜。
柯晓曦笑够了，抬起头咳嗽两下，“呃咳——那在出这事儿之前你家里知不知道你是G啊？”
“当然不知道了。不过我妈倒是私下里问过我几次：是不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毛病。我否认了，她也就没再多问。”
“原来这样。”柯晓曦点点头，“难怪你要躲出这么老远。不过么……”
“什么？”
“我没有爸不知道什么样的父亲才能算好父亲，但我想单说这个事，方叔叔生气也是应该的，就算你不走，最后他也不会把你怎么样。”
“是不会把我怎么样。但说实在的，我主要不是怕我爸，是觉得这种事肯定会被很多认识不认识我的人拿来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要是光出柜也就算了，可是……你说它怎么就那么寸呢？反正老家我实在是呆不下去了。唉，别再说这事儿了，聊点儿别的吧。”
“也好。”晓曦把筷子放进门牙里咬了两下，“那我问你：你现在是不是缺钱？”
“还行吧，不缺。干嘛这么问？”
“我是想……你开饭店需要钱，以后要是再扩大开连锁店的时候还需要更多的钱。所以，你是不是应该开始攒钱了？”
问题有点儿怪怪的，方铁军噤了下鼻子，“如果开连锁店还得靠攒钱，那这店开不开也就没啥意义了。当然是要用开店赚来的钱再开连锁店啊。”
“嗯……好吧，其实我就是想说：你自己单租个房子怪浪费的，不如……”柯晓曦使劲咬了下嘴唇，“不如直接搬回我家去好了。”
方铁军瞪大眼睛，“我没听错吧？”
“干……干嘛那么吃惊？”柯晓曦被他这么一看脸上有点儿热。
“不嫌我祸害屋子了？”
“你可以改。”
“……”
过了一会儿，柯晓曦见方铁军一直不说话。
“我跟你开玩笑呢，不用你改什么。”
“我知道。”方铁军点着支烟。
“那你在那儿装什么深沉？还一脸蛋疼的表情。”
“我还不能搬去你家。”
“为什么？”柯晓曦有些意外。
方铁军继续着自己蛋疼让人看着也蛋疼的表情，“嗯……因为……怎么说呢？”
“不用说了，我明白。”柯晓曦变了脸及时打断他。方铁军本就缓慢的语速再加上犹豫不决的口气，这个时候听起来格外地刺耳。柯晓曦低下头去开始认真吃饭，不再说话。
方铁军想解释几句，可想一想，一时半会儿地恐怕说不清楚，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后半顿饭吃得寂静而尴尬。
柯晓曦越想越不痛快：昨天还说什么想跟我“确定长期稳定的关系”，明明就是骗人的！要不怎么会不肯跟我一起住？我都主动邀请了，为什么还要拒绝？分明就只是想随便玩玩儿！我真是吃饱了撑的贱到家了！干嘛要说什么直接搬过去的话啊？！
方铁军几次想要张嘴，可抬头看看柯晓曦铁青着脸，到了嘴边的话就又咽了回去。
吃完饭两人一起往外走。
柯晓曦本来是打算饭后带方铁军去公司看看快剪完的片子，可这会儿他站到饭店门口只说了句“那我回公司了”就直接往公司的方向走了。
“晓曦！”方铁军把他叫住。
柯晓曦停住脚步面无表情地回过头，“干嘛？”
“加班别太晚，注意身体。”
“嗯，知道了。”
答应一句，柯晓曦转回头继续往公司走，方铁军站在原地一直看着那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之后重重叹了口气：柯晓曦刚才说让他搬过去住他很高兴，他也很想退了房子直接过去。可是……
愣愣地站了好半天，方铁军拿出手机，在屏幕上拨弄了一会儿，他把手机重新锁好放又回到了口袋里。
第三十七章
——温水煮青蛙。
一周，不长也不短，可以眨眼就过去，也足够发生很多事情。
李墨涵回来之后柯晓曦带着全组的人加了四天的班，一口气把新产品的几个广告和病毒全赶出来了。
开车回家的路上遇到个长长的红灯，柯晓曦表情凝重、心情抑郁地盯着眼前的车流。
一周前的晚上一起吃过饭之后，第二天方铁军发了条微博，内容是一张空房子的照片，文字解释说是刚租到的店面。柯晓曦当时正忙，心里也还有点儿气，就没有理会。可从那之后，柯晓曦就再也没有得到任何跟方铁军有关的消息。没有电话、没有短信、没有网上留言、没有微博更新，什么都没有。
柯晓曦一开始没有多想什么，以为方铁军是刚租了地方，要装修什么的，也忙。后来自己忙得差不多了，柯晓曦准备给方铁军打个电话问一问的时候，才突然觉得：真想正儿八经跟我当恋人的话，应该是房子一租完，就马上给我打电话的吧？！这不正印证了他那天晚上的反应！这混蛋不想跟我一起住，租了开饭店的地方不告诉我，接着就杳无音讯人间蒸发……靠！到手了爽过了是吧？！这不是一夜情419是什么？！跟老子玩儿这一套！
当时要不是柯晓曦忙得实在走不开，他真的会冲到方铁军面前去揍他一顿。然后过了这两天，柯晓曦想揍他的冲劲儿没了，心里就只剩下了抑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