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劫(一)——尼罗
尼罗  发于:2014年01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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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相贞随着他直起了腰:“不识好歹!你瞧瞧我那新池子去!全北京城就两份,一份在总统府,另一份在我家!”

白摩尼对于泡澡没什么热情。进了霍相贞的书房,他一边脱外衣一边说道:“大哥!你今年这么早就换地方住了?别说,还是从小住惯了的屋子看着顺眼。我的拖鞋呢?”

霍相贞不搭理他,不耽误他自己找到拖鞋换上。欢天喜地的打开了留声机,他拉扯了霍相贞要跳华尔兹。霍相贞今天全依着他,随着他前进后退。而白摩尼得寸进尺,不动声色的踢开拖鞋,直接踩上了他的皮鞋。

这样一来,霍相贞越发抱紧了他。低头望着他的面孔,霍相贞忽然笑道:“小弟,你真小。”

白摩尼仰头看他:“我怎么小了?”

霍相贞抬起一只手,摸了摸白摩尼的后脑勺:“小脑袋,小脖子,小肩膀,小身体。”

白摩尼很认真的反驳:“那是被你比的。不是我小,是你太大!”

霍相贞的手从后脑勺开始往下滑,滑过了他的后背和腰。腰是细细的一捻,可以让霍相贞一手揽住。窗外暮色渐渐的深重了,房内的人无暇去开电灯。霍相贞很有克制的抚摸了白摩尼的后背,越摸越感觉白摩尼小,真小,小得像个水晶玻璃人,小得让自己要用双手去捧着他。

唱片转到了尽头,房中的舞曲告一段落。白摩尼正要支使霍相贞带自己过去换唱片,可未等他出声,他忽然头重脚轻的悬了空,却是霍相贞毫无预兆的拦腰抱起了他。随即一转身坐上了椅子,霍相贞把他放到了自己的大腿上。

白摩尼自动的收回双腿抱住膝盖,在他怀里缩成了一小团。双脚蹬着霍相贞的大腿,隔着一层薄薄的裤子,他能感觉到对方的温度。天黑了很好,不开灯也很好。他罕有的安静了,扭了头去看霍相贞的眼睛。

可是,屋子太黑了,黑到让他看不清楚。

一只手又被霍相贞握到了嘴边,他等着霍相贞亲他一下,可霍相贞还是半轻不重的咬了他。

咬过之后,霍相贞亲昵而又温柔的笑了:“小崽子。”

“大哥。”他开了口:“你一天不结婚,我就……我就陪你一天。”

霍相贞登时笑道:“你陪我?我看你是害怕结了婚会受家庭束缚,不能由着性子胡玩胡闹罢了!我从早忙到晚,连着几天也未必能见你一面,我用你陪——”

话音未落,他的言语戛然而止,因为感觉自己好像和白摩尼说拧了。把白摩尼的话重新回忆了一遍,他隐隐变了脸色。

“你……陪我?”他试探着问。

白摩尼抬手抱了脑袋,忽然不耐烦的一晃肩膀:“对!我陪你!问问问,问个没完!不说了!”

霍相贞轻轻的扇了他一巴掌:“小混蛋,和我耍什么性子!”

扇完之后,他若无其事的扭头望向窗外,对着暮色微笑了,心中很喜悦。

第二十七章:小豆荚

白摩尼本来也没打算对着霍相贞表白什么,然而蹲在对方的大腿上头脑一热,他顺嘴说出了一肚子实话。话出了口,他傻了眼。抱着脑袋闭了眼睛,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不知道自己说得对不对,说得该不该。

他从小就生得美,胜过了漂亮的女孩子,小尾巴似的总跟着大哥与大姐。长辈们都拿他开玩笑,问他:“将来姐姐嫁给霍少爷了,人家成了小两口,不要你了,你怎么办?”

又说:“把你打扮成个小姑娘,将来跟着姐姐一起去霍家吧!”

每次听到这样的玩笑话,他都很认真的拼命点头,是百分之百的乐意。他越点头,长辈们越是笑。说得多了,笑得多了,他也长大了。

娘没得早,爹又常年参禅悟道,是灵机把他带大的。他染了一身的脂粉气,面对着霍相贞,他时常感觉自己和灵机是一样的。他的心意,他的感情,是一样的。

灵机什么都不说,然而大哥什么都知道。到了他这里,他不能不说,他不说,大哥就只拿他当个小崽子看待。

不说,他憋着;说了,他又慌。忽然恼羞成怒的放下双手抱了肩膀,他想你为什么非要我开口呢?为什么灵机可以一言不发,我就非得明明白白的说了又说?说了又说,你还不懂?你还要问?

思及至此,他感觉周身的血一阵一阵的往脑子里涌,一张脸也烫得厉害。向下伸出了一条腿,他想逃走。然而霍相贞突然出手搂住了他:“你往哪儿跑?”

白摩尼开始挣扎,越挣扎,越感觉霍相贞力大无穷,胳膊像是铁铸的,可以轻而易举的禁锢住自己:“不用你管!”

霍相贞一手环住了他的腰,另一只手揽住了他的肩。白摩尼的反抗对他来讲,不过是场轻描淡写的儿戏。而白摩尼身不由己的靠上了他的胸膛,伸出的一条腿意犹未尽的又对着虚空踢了一下。

踢过之后,他老实了。歪着脑袋枕上了霍相贞的肩膀,他气咻咻的喘息着。眼睛闭了又睁开,屋子里真是黑透了,他已经看不清楚霍相贞的侧影。

霍相贞抱着白摩尼静坐了许久。

他自认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尤其没有万花丛中过的志向。找个可心合意的人,一生一世的过一场,就很好,就正好。

可心合意的人没了,来个差不多的也行。只要足够喜欢,他会很能容忍。

最后又用力的搂了搂白摩尼,他不知道自己几乎勒碎了白摩尼的细骨头。白摩尼不是马从戎,白摩尼被他一下子勒出了眼泪。

霍相贞抱着白摩尼起了身,白摩尼没穿鞋,于是霍相贞把他放在了旁边的大写字台上。转身伸手打开了电灯,霍相贞低头拉出写字台下的抽屉,从中摸出一把小钥匙。白摩尼被灯光刺了泪眼,双手捂了脸从指缝中往外看。霍相贞一如既往的没表情,自顾自的蹲到了写字台下,他打开了最下层小抽屉的暗锁。

从小抽屉里掏出一只锦缎盒子,他一边起身一边说道:“给你个玩意儿。”

白摩尼还捂着脸:“什么?”

霍相贞揭开盒盖,从盒子里拎出了一枚系着红丝绦的白玉坠子。丝绦已经红得发暗,玉坠却是白得油润。将丝绦套向了白摩尼的头,霍相贞说道:“小时候戴过的,现在给你了。”

白摩尼放下了手,捏起白玉坠子细瞧。其实不细瞧也认得的,霍相贞的小时候,自然也是他的小时候。白玉坠子细腻腻的泛着光,对于小时候的他来讲,总像是奶糖。他得了机会便要抓住玉坠往嘴里塞,尝过之后发现不甜,再悻悻的吐出来。玉坠是个小豆荚的形状,没棱没角,据说在霍家已经传了好几代。

把小豆荚塞进衬衫衣领里贴了肉,白摩尼没道谢。双脚垂在写字台下悠来荡去,他讪讪的垂下头,害羞了。

霍相贞把空盒子扔回了小抽屉,然后大功告成似的长吁了一口气。一场哑谜算是破了,他抬头对着白摩尼一笑:“怎么哭了?”

白摩尼喃喃的答道:“没哭,是你刚才抱疼我了。”

屋角的大自鸣钟忽然当当当的报了时,霍相贞闻声一望,才发现此刻已经到了十点钟。

白摩尼也跟着他看时间,知道天晚了,该睡了。

白摩尼是只夜猫子,夜里不困白天不醒。他瞄着霍相贞,霍相贞不睡,他也不睡。趿拉着拖鞋进了院子,他抬脚拨弄拨弄花草,仰脸看看星月。一只手合在胸前,隔了一层衬衫一层马甲,他捂着他的小豆荚。

霍相贞站在书房窗前,注意力转移到了手中的军火单子。一份单子够他研究小半夜的,并且足以让他忘记窗外的白摩尼。白摩尼不小心踩折了一枝子半开的花,吓得当即收回了脚。做贼心虚的回头瞥了窗口一眼,他紧接着踮了脚,不声不响的溜向卧室去了。

白摩尼上了霍相贞的床,想要装睡避难。霍相贞最看不惯他手贱脚贱,见了必定要呵斥,他可不想挨骂。

装着装着,他真睡着了。睡得伸胳膊踢腿,要在床上打把式,并且忘了关灯。霍相贞半夜回了卧室,站在床边对他审视了良久。最后单手撑床俯下了身,他在白摩尼的脸蛋上轻轻一吻。白摩尼香喷喷热腾腾的,胳膊腿儿缠了怀里的被卷,是个要独霸大床的模样。霍相贞靠边躺了,没敢再去抱他。

一夜过后,霍相贞先醒了。起床前又亲了亲白摩尼的短头发,他盯着对方的睡颜,感觉小弟真是稚嫩美丽得可爱可怜。

然而不过一个上午工夫,形式发生了逆转。白摩尼从可爱可怜变成了可恨——三天前,霍相贞还不在家的时候,他带着人,毒打了陈总长家的二少爷和何次长家的大少爷。

真是毒打,现在陈二少爷和何大少爷还躺在医院里不能动。虽然总长和次长全不能和督理抗衡,但在盛怒之下,他们还是结伴向霍相贞告了状。

霍相贞炸了庙,指着鼻子质问白摩尼:“说!怎么回事?为什么打人?”

白摩尼坐在小客厅内的长沙发上,本是在翘着二郎腿吃果冻布丁,此刻咬着勺子掩饰了心虚,他故意竖起眉毛,比霍相贞还强横:“打他们是便宜他们,我还想杀了他们呢!他们在牌桌上合伙坑我,还嘀嘀咕咕的说肮脏话嘲笑我!”

霍相贞上下打量了他,随即一脚踢开了他的二郎腿:“嘲笑你?你又干了什么丢人现眼的事?”

白摩尼一跺脚,端着果冻盘子直起了腰:“我干什么了?我什么也没干!大家好好的一起玩,只有陈潇山总摸我的脸!姓何的王八在一边看着嘿嘿笑!”

话音落下,他重新翘起了二郎腿,一只穿着皮鞋的脚还理直气壮的晃来晃去,皮鞋不知是哪国的款式,鞋面全由黄蓝两色的皮子拼嵌而成。霍相贞盯着他的脚,又有了骂资:“摸你的脸?你天天打扮成个兔子样儿,人家不招你招谁?回家把鞋给我换了,一个男人,穿双花鞋,成何体统!”

白摩尼把果冻盘子往地板上一掼,横眉立目的也挺身而起:“你懂什么?他们欺负了我,我报仇也是应该的!你凭什么只骂我?看不上我就直说,我可不是专程过来让你骂着消遣的!有了火气你去找上清丸,别凶神恶煞的对着我撒!我告诉你,下次如果再有人敢欺负我,我就直接毙了他!我看你会不会让我给外人偿命!”

话音落下,他扭头就走,走得太有劲了,背影一窜一窜。霍相贞管着十几万的人,十几万人没一个敢对他出口大气的,唯独白摩尼有胆子对他大呼小叫。

他时常想揍白摩尼一顿,可是又舍不得真动手。双手叉腰喘了半天的气,他走出客厅进了院子,漫无目的的大喊一声:“马从戎!”

应声而来的是赵副官长:“大帅,秘书长今天没来。您有什么吩咐?卑职去办。”

霍相贞答道:“你出去打听打听,看看是谁替摩尼出头打了人?”

赵副官长领命而去,而霍相贞一扭头回了客厅,抄起电话要了北京公署的号码,直接找到了马从戎。那边马从戎刚一出声,这边霍相贞立刻吼道:“马从戎你好大的胆子!”

马从戎握着话筒,被他震得歪头一躲:“大爷,我怎么啦?”

霍相贞继续怒吼:“你和我摆什么秘书长的架子?家里的事情你不管了?你要等我对你三催四请吗?”

马从戎立刻会意。恭而敬之的哄着霍相贞挂了电话,他洋洋得意的对着同僚们一摊手:“没办法,没办法,兄弟得先撤了。今天上午没去府里,大帅挑我的理了。”

然后他出了衙门上了汽车,直奔霍府。哪知在霍府大门前刚下了汽车,他迎面却是看到了赵副官长和顾承喜。

赵副官长见了马从戎,当即谦卑的停了脚步问了安。马从戎没理他,直接问顾承喜:“你怎么来了?”

顾承喜穿着一身单薄的军装,愁眉苦脸的告诉马从戎:“秘书长,出事了,我惹祸了。”

马从戎一怔:“你惹什么祸了?”

顾承喜“唉”了一声:“我是上个礼拜回来的,刚到北京就遇上了白少爷。白少爷不知是跟谁结了仇,让我去替他揍两个小子出气。我真去揍了,结果今天赵副官长来找我,说我揍的是什么大官的少爷,揍出麻烦了。现在白少爷跑了,就剩我个大傻瓜来领罪,你说我这不是倒霉催的吗?白少爷能跑,我往哪儿跑去?秘书长你说我可真是的——大帅越给我脸,我越不做脸!”

马从戎听了,感觉不是大事,所以由着他先走,自己不去迎着霍相贞的气头碰钉子。而顾承喜唉声叹气的,跟着赵副官长跨过门槛,一路往里去了。

第二十八章:笑里藏刀

顾承喜跟着赵副官长进了院子。小心翼翼的避开院中花草,赵副官长隔着帘子开了口:“大帅,顾承喜来了。”

顾承喜垂手侍立,听见帘子后传出了霍相贞的声音:“让他进来!”

这回无需赵副官长指示,他自动的掀了帘子,轻轻的迈步走入了小客厅。小客厅真是不大,摆着有限的几样精致家具,不比前头楼中的富丽堂皇,但是别有一番清爽雅致。这么一间秀秀气气的小客厅里,站着个顶天立地的霍相贞。双手背到身后握了一把折扇,霍相贞沉着脸注视了顾承喜。救命恩人的身份暂时失了效,他想摩尼有了这么个不分是非的大个子充当打手,将来怕是要闹破天了!

“说吧!”他开了口:“怎么回事!”

顾承喜仿佛是挺为难:“报告大帅,白少爷那天在街上遇见我了,问我有没有时间,我说有,他说那你跟我走,我问干什么去,他说你别管,我说不是又要让我替你打架去吧,他说没错你敢不敢去,我说我敢去,他说那还不快走,我问他要打谁,他说还不一定,逮着几个打几个,我问用不用再找几个帮手,他说他等不及了,再不动手他就要气死了,我问……”

霍相贞一拧眉毛:“别扯这些屁话!只说你是怎么打的!”

顾承喜试试探探的抬头看了他一眼:“怎么打的……就是……我进门的时候,他们正在炕上躺着吸鸦片烟。我直奔了个头最大的那位,他一见我就坐起来了,抡着烟枪要敲我的脑袋。我呢,我是这么着——”他一边说一边大着胆子拽起了霍相贞的左手:“我一把攥住了他的手,然后往下一扯。等他烟枪松了手,我又一转身——”他真转了身,慢吞吞的用肩膀顶了霍相贞的胸膛:“把他从炕上摔下去了。”

霍相贞瞪了眼睛,没想到他居然敢拿自己做起了示范。而顾承喜十分认真的继续讲述:“他一落地,立刻就要反扑。我不敢退,迎上去抱住了他——”他很慎重的俯身搂住了霍相贞的腰。手臂运力向上一起,他让霍相贞的双脚险些离了地:“他挺重的,我抱不动,所以就对着门口使劲一推——”他带着霍相贞也轻轻一晃身:“把他推到院里去了。”

霍相贞低头看着他,眼珠子将要瞪出眼眶。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顾承喜是如此的大不敬,他简直不知从何骂起!

顾承喜不看他,自顾自的仔细讲:“这头一个让我摔出去了,第二个下了炕就要跑。我顺手抓了他的前襟——”他把手掌贴上了霍相贞的胸腹:“直接把他给举起来了。这个比较瘦,我顺着窗户就把他扔出去了。”

他越说越细致,说得头都不抬:“屋里没人了,我就跟着白少爷出去了。那个瘦子躺在地上不动了,个子大的爬起来了还要骂街。白少爷让我往死里打,我就又动了手。我一脚踢了他的大腿——”他抬腿,在霍相贞的大腿上蹭了一下:“把他踢跪下了,然后随手捡起一块石头,冲着他的脑袋就是一下子——”他抬手一碰霍相贞的鬓角,连头发带面颊全触摸了:“可能是把他给开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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