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中的奴才在听到小喜子的声音后，赶忙放下手中的工作，小跑着来到主殿报信，只道是皇上和皇太子一起来了！

“臣妾参见皇上。”皇甫镜行礼道，心里有些惊讶。

“老身给皇上请安了……”杨心梅自然也是礼数周全。

纳兰宸见状，一时间有些感伤。眼前的老者是他结发之妻的亲母，也就是他的岳母。在他的记忆里，杨心梅一直是一个美丽温婉的女子，前两年见到她，纵是青春不再，但是气色还是很好的！可如今呢？纳兰宸几乎不敢认了！

人终究还是一个人，只是心境环境都已经变了！

与前两年相比，杨心梅瘦了不少。原本红润的脸颊也被暗淡发黄取代，一双曾经细微的手也变得暗淡无光。最明显的变化则是那隐藏起所有哀伤的眼睛，竟然显得那么亮！

“岳母大人，快快请起！”纳兰宸出声道，镶嵌跨出几步，准备扶起杨心梅。

“老身怎敢劳烦皇上！老身这就起身，谢皇上。”杨心梅回道，不敢让纳兰宸亲自搀扶起自己。

只是纳兰宸依旧坚持这么做，微微弯身，双手搀扶起自己的岳母，纳兰宸的心里犹如五味杂陈。“岳母大人，本皇是您的女婿，女婿搀扶岳母，有何不可？”

杨心梅一直站在自己父皇的身后，听到皇甫镜的声音便闪身来到前面。“父皇，我来吧！”

来到杨心梅的身边，纳兰懿小心地扶住她：“外婆。”他唤道。

这一声再普通不过的呼唤，却差点让杨心梅老泪纵横。

南极雪静静地站在纳兰宸的身边，微微地笑着。眼前的一切看起来虽说有些伤感，但毕竟还是快乐的相聚。在他眼里，杨心梅虽说是个可怜的女人，但是她还是幸福的。

有句老话叫：“隔辈亲。”

南极雪明白，一个做外婆的，在晚年经历了种种的不幸遭遇后，再看到自己的孙辈，心情必是十分激动。倘若她有生之年还能看到纳兰懿登基即位，想必也算是死而无憾了吧？

“行了，外面冷，还是快些进去吧！”纳兰宸开口道。说完，便拉起了南极雪的手，先一步往屋里去了。

伸出明霞宫的皇甫才和欧阳此时还不知道，纳兰宸已经驾临了月星宫。他们依旧陪着共同了女儿欧阳盈，一家三口说说笑笑，气氛很好！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皇甫才忽然间有些失落。原本的好胃口似乎一下子就没有了！记忆的深处涌出一股洪流，带出了曾经美好的日子。皇甫才仔细看了看身旁的欧阳，她是自己最好一个，也是最小的姨太太，年轻貌美自不必说。

可是他似乎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他们的女儿欧阳盈都已经这么大了……欧阳的岁数又哪能算小呢？

果然，皇甫才终究还是发现了那眼角的细纹！虽然微不可查，却分外刺眼。他居然忘了，美妾再美，终究有人老珠黄的一天。

“老爷？”欧阳不只是皇甫才心中所想，见他拿着筷子在一旁发呆，不由得唤道。

“什么事儿？”皇甫才闻声赶忙回道，强迫自己忘记刚才心中所想。

“老爷一直在发呆呢？在想什么？”欧阳问道。

“没什么，不过是朝上的事情。”皇甫才如此解释着，显然不想过多提及自己刚刚的失神。

随后，欧阳母女一同表示皇甫才是在太辛劳了！即使年节期间也不忘朝中之事。

皇甫才闻后只是笑了笑，便不再开口。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恐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同一时间的月星宫里，所有的儿女围坐在一个圆桌前吃着午膳。杨心梅的身边分别坐在纳兰懿和皇甫镜。也许是太久没有见到自己的女儿和外孙，杨心梅的脸上一直挂着微笑，饭菜都顾不上吃，只知道给纳兰懿夹菜。

刚开始，杨心梅还以为南极雪在场而显得有些拘谨。不过很快她就发现自己完全没有必要觉得尴尬……因为南极雪表现得很乖巧听话。不仅如此，还拉着她问长问短，嘱咐她多多注意身体。这是个好孩子呢……杨心梅心想。

按照御龙皇宫里的规矩，每年的正月初五，妃嫔与家人相聚的时间不得超过当天傍晚。

所以申时一锅，就陆续有妃嫔的家人出现在宫门处，准备出宫。

皇甫才特意提早了一点和欧阳一起离开了明霞宫。对欧阳盈说的是身子不舒服，想早些回去休息。实际上他是想再去一趟月星宫，看着皇甫镜，顺便接杨心梅一起回府。

欧阳肯定是不高兴的，但是又不能明摆着阻止皇甫才，所以只好面无表情地跟在他的身后，不多时便来到了月星宫。

有些事情瞒得了一时，却瞒不了一世！当皇甫才决定去月星宫的时候，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辛苦隐瞒的事情就这么被纳兰宸当着欧阳的面给戳穿了！更不会想到他的丞相府自此便再无宁日……

“丞相这是从哪儿来啊？”纳兰宸问道，语气里并没有多少情绪。他和南极雪刚刚跨出月星宫的时候，就看到了正准备上石阶的皇甫才和欧阳。

“回皇上，臣才从明霞宫过来。”皇甫才道。

“明霞宫？”纳兰宸一顿，仿佛记不得这座宫殿什么时候赐给了别人。“本皇还以为丞相是打钟粹宫黛妃那儿过来的呢！明霞宫住的是谁？”

南极雪很清楚某人根本就是在装糊涂！不过有好戏看他当然不会错过……于是，南极雪不言不语地站在纳兰宸的身旁，等着看皇甫才他们的反应。

欧阳此时已经是震惊不已了。再看皇甫才，额头上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回皇上，明霞宫住的是楚妃娘娘。”

“楚妃？”纳兰宸声音微扬，语气带着疑惑，眉头不由得轻轻皱起，衣服苦恼的样子。似乎是在努力回想皇甫才口中的那个楚妃到底是谁……

欧阳站在皇甫才身后稍稍靠后的位置，厚重衣袍里的双手绞到了一起。她哪能想到自己的丈夫居然骗她？皇上这幅样子，根本就是不记得他们的宝贝女儿。可是他是怎么说的？！

“是……”皇甫才不敢出言提醒，只能小心翼翼地应声回道。同时，他也感觉到了身旁女人的愤怒和不安。

“宸……”南极雪心里大笑不止，表面却依旧平静。“我们不要耽误丞相大人和皇贵妃相聚了！你不是答应我要一起给血狐洗澡吗？”边说边挤挤眼睛。

纳兰宸会意，于是立刻把谁是楚妃这个问题抛到了脑后。笑着回道：“好，雪儿。我们回去！丞相，本皇就不耽误你和爱妃父女相聚了！”说完，也不管皇甫才什么表情，两人便一起慢悠悠地离开了。

走远之后，纳兰宸才无奈地对着笑个不停的南极雪说道：“雪儿真是胡闹！”虽然说话的同时，某人的嘴角也是扬起的，显然觉得好笑的不光南极雪一个人。

“还说我呢？到底是谁先戏弄别人的？”南极雪反驳道，心里一下子痛快很多。

皇甫才和欧阳成双成对地出现，分明和之前杨心梅的虎胆形成了对比！这让南极雪心里很不舒服！正想着要怎么给他们一个好瞧的，纳兰宸就先一步行动了。

时至傍晚，欧阳一直假笑着坚持到了宫门口。

“外婆，外观，请走好。”纳兰懿亲自送几人到达宫门口，临别时不忘提醒杨心梅注意身体，始终不曾理会过在丞相府趾高气昂惯了的欧阳。

登上城楼，纳兰懿目送着丞相府的马车渐渐隐没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心中的信念变得更加坚定！

第八十三章：忘不掉的青春年少

黄昏中，御龙皇国都城的大街上，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缓缓驶过。道路上的百姓见到它都不自觉地让开了一条路，虽然不知道这是谁家的马车，但是从那精致考究的车身装扮就不难看出马车的主人一定非富即贵。

透过大红色的锦缎幽帘，杨心梅平静地注视着马车外的一切，对另外两人的争吵似乎完全不在意。有些事情既然没有办法阻止，那么她只好选择听之任之！因为，她不想让自己时日无多的晚年生活过得那么辛苦……

“老爷，你怎么能骗我？！”自打在月星宫外碰到纳兰宸和南极雪，欧阳就憋了一肚子的气。这会儿在马车上可算是全爆发出来了！

她的情绪很是激动！原本以为自己的女儿在皇宫里还是有一席之地的，没想到皇帝竟然连盈盈是谁都记不起来。亏得他居然还能心安理得地瞒着自己！欧阳生气地想着。

“儿……你别生气。我是怕你担心所以才……”皇甫才眼尖疼宠的美妾发起脾气，赶忙开口解释道。

杨心梅闻声，轻轻扯了扯嘴角，无声地淡笑着。曾几何时，他也如此紧张着自己的情绪，哪怕只是皱一下没有，叹一口气，他都会像发生天大的事一样跑到自己身边安慰。

欧阳根本不理睬皇甫才的解释，顾自坐在角落里一声不吭。皇甫才无奈，只好也凑过去坐在她旁边。

就这样，一对“鸳鸯”和杨心梅便隔开了距离。只在这不算太大的马车里，杨心梅此刻却感受到了这辈子从未感受到过的情绪！

沧海桑田，人心易变……

皇宫，清秋宫里，当纳兰宸和南极雪一路说笑着回到属于他们的温暖小家之时，先一步被打发回来的几个太监以及把膳食摆放整齐，只等着两个主子入座了。

“宸，最近感觉身体如何？”拿起碗筷，南极雪忽然问道。

他问的是纳兰宸身体里的蛊毒是否完全解了！原来，在南极雪的生辰宴会上， 欧阳盈不知道用了什么奇怪的东西，竟然能够挡住王太医亲手所制的荷包，并且还发挥了一部分作用！

当吃纳兰宸却是没有感觉到什么，但是宴席散去，南极雪陪着他回清秋宫的路上，纳兰宸却忽然脚下一软，险些因为莫名的头昏而摔倒。

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让南极雪紧张万分，当即就派了小喜子去太医院速请王太医。

经王太医的诊断，纳兰宸是着了别人的道儿！中了蛊毒……好在有荷包傍身，蛊毒并不深。只有每日按时饮药，不到半年就可以完全恢复。

虽说半年的时间很长，但是据王太医说这已经是最快的速度！因为在不知晓蛊毒成分的情况下，他是不敢擅自为皇帝解蛊的。只能采取较为保守的方式。

“已经喝了这么久的苦药汤，当然没事了！”纳兰宸笑着回道。

听他这么说，南极雪便安心了：“那就好！看了欧阳盈比咱们想象得还要厉害……要不是因为有深谙蛊术的尸韵在，她没有机会潜入清秋宫，宸此时只怕已经被她骗上床了。”

“呵呵。雪儿这么说，好像我很容易被算计似的？”纳兰宸故意反问道。

“我哪有这个意思？！”南极雪见某人歪曲自己的意思，当即反驳道。“明刀明枪的算计肯定不用担心啊！可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欧阳盈又是懂得蛊术的，背后下黑手估计也是她的专长。”

纳兰宸没有言语，随着南极雪的话音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碎发遮掩了他深邃的双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眼前闪过一幕幕，纳兰宸只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少年的时候！那时候的自己心中有了明确的目标，便每日努力地练武读书，学习治国知道，演戏兵法。父皇对他是赞赏的，但是却从不关心他！作为多出来的皇位竞争者，纳兰宸的皇兄更是想尽了办法对付他……

那个时候没有人提醒他！多留心思，小心暗箭都是他自己慢慢懂得的！没有人公告诉他应该怎么做，怎么提防那些所谓的哥哥！

“雪儿……”纳兰宸终于轻叹出声。也许正是因为曾经的不易，如今的幸福才会显得分外珍贵吧！

“嗯？”某人闻声含混地答着，口中正含着一口羊肉粥。

“谢谢！”纳兰宸说道。

南极雪粥咽下去一般，愣住了。为什么谢他？“宸，你怎么了？”心里又疑惑，自然就要问出来。

“没什么……只是爱你。”纳兰宸回答地似乎有些不挨边。

“哎？”下意识的，南极雪先是红了脸，然后赶忙扭头看站在身后的月兰等人，奇怪的是他们一个个都好像没有听见似的。只不过在某人转回头的一刹那，肩膀抖了抖。

纳兰宸见状，不着痕迹地一笑。南极雪怎会懂得？正是他的到来，给自己的生命描画出色彩。

红着脸，南极雪慢吞吞地继续吃着完善，尽量无视纳兰宸那意图太过明显的目光。

他们正是你侬我侬的时候，丞相府里却是闹翻了天！

皇甫才忽然觉得自己累了！很累很累……他不知道有这样的感觉是因为什么，只是觉得力不从心。

他想要在朝堂上稳如泰山，可是发现纳兰宸早已成熟，无须再听他的指点！他想要把府里搞得一团和气，结果却使得欧元生气！他想要找准机会帮助欧阳盈，但是丝毫未见起色。他想要关心一下杨心梅，可是她根本不给自己机会……他想……他想地太多太多，却再没有一件事能够如愿！

“儿……”皇甫才无力地唤道。自打回府后，任他好话说尽，欧元偏偏一直哭哭啼啼的。

不同于杨心梅，欧元闹起来没什么生意，只会一招——梨花带雨！可是有的时候，眼泪也许管用，但是未必每次都能有效！这会儿，眼见美妾哭泣，皇甫才没来由的只觉得心烦意乱。

第一次，皇甫才没有陪着欧阳，任她埋怨。见劝说毫无效果，他便默默地起身，跨出了她的庭院。

“老爷？！”欧阳见状，哪能甘心？眼泪越掉越多，只可惜没能留住皇甫才。

跨出欧阳的庭院，皇甫才来到了府中的花园，望着被白雪覆盖的景物，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年轻的时候。

他还记得，很多年以前，他每个冬天都会拥着杨心梅在花园里赏雪。曾经的头目是令所有人都羡慕的一对爱侣……然而如今？空空荡荡的花园里只有皇甫才一个人！

杨心梅先于他和欧阳步下马车，一句话都没有说就匆匆返回了府中。不知道她此时正在做什么？

不由得心想，皇甫才几乎就要迈出脚步，想要去看看杨心梅……就算她不理睬自己，只是静静地看看她也好！

可是，在迈出脚步的同时，皇甫才的脑海里忽然出现了杨心梅加害欧阳盈的场景。她的哭声似乎还在耳边……

对于这件事，皇甫才不是没有怀疑过，只是证据是在太过确凿，让他不得不相信！

当他晃着脑袋，想要甩掉脑中的影像时，另一副画面出现了……

月夜晴空，还是少年的皇甫才和杨心梅被两府的守卫追得走投无路，娇小的身体躲在皇甫才怀里，杨心梅害怕极了，但想要和爱人在一起的信念却没有一点动摇！

而皇甫才也死死地搂住杨心梅，像是一辈子都不会放手……

他累了！脑中的画面消失，皇甫才也跌坐在地上。融雪的冰寒很快渗透到他的身上，刺骨的寒意如同他渐渐麻木的心！

杨心梅知道自己终究还是狭隘的！即使每日诵经念佛，也不可能真正放开。就算现在的她已经不再纠缠，但是思想对皇甫才，对他们共有的曾经，还有着浓浓的依恋。

她很心酸，因为她无法放开……无法真正地心如止水！

正月初五过后，杨心梅的身体一天天差了起来！知晓自己大限将至，她心里还有着遗憾。

只不过，这份遗憾到她咽下左后一口气的一刻都未曾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