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石震想到了张景修——原来的事情张景修本就摘不干净,而眼下,这张景修必然是跟后宫通了气?
这般一想,石震也就放了心,当年的事情,他知道的并不算多,可这事情是他亲爹经手的,又哪里能当成什么都没有发生?至于叶少白……石震也确实不打算让他再回到那肮脏得见不得人的地界去,可是……倘若给太上皇还有太后知道了的话,他的少白是否还能是简简单单的“叶少白”?
走进房门,石震根本没打算先去探望他那个继母,而是留在府中的书房里读书,只可惜,那书是拿着倒了的……
“将军,‘夫人’到底在哪里?”翠染走了过来,放下了手里的茶盏,仰着脖子瞧着石震冷笑,她又狠狠地咬了“夫人”二字,是在奚落石震痴心妄想。
“他在哪里,不是你该知道的。”石震放下手中的书,转身往外面看去——山高水长的,他到底何时才能见到那个说落跑就落跑的叶少白。
三十四、继室老夫人
此时此刻,叶少白倒是过得挺快活的,完全忘了石震这档子事儿了,除了日日吃些补品进些补药之外就是游山玩水,甚至几乎忘了肚子里的那块肉的存在。不过好在有人在旁边跟着,那墨大还有闵阿娇他们就生怕这祖宗一个不小心把肚子玩掉了。
而且叶少白这肚子里的肉已然四个月显了怀了,虽然肚子不算大可身上的衣服也俱都要换掉,而闵阿娇虽然擅于烹饪,但她的针线功夫确实不行,只能让墨大去找墨二要,而墨二又只能去问石震要,这一连串的,便把叶少白的所处之地告诉给了石震。绕来绕去,也算是让石震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这东西,不好吃。”扔了手里的点心,叶少白转而倒了一杯白水漱了漱口,“听说宫里御膳房的东西都不错,阿娇,咱今天晚上进去弄点吃的来?”
“我说大少爷,皇宫那种地方能有什么好吃的,而且……你现在窜上窜下的,也不怕闪了腰?”闵阿娇嗤笑了一声,伸手把藏在身后的食篮放到他面前,“还是尝尝这个,酸得让人心惊胆颤的。”
听了闵阿娇的话,叶少白心里却不痛快,就算他再不怎么当这事儿是个事儿,可是这些老人精却是晓得那些乱七八糟的人事的,他也知道,自己肯定让他们看了笑话,心里自然盘算着怎么才能收拾收拾这几个让他不顺心的家伙——毕竟是自己手底下的,杀了什么的是不可能,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饶。不想个招他就不痛快。
夹了一口酸溜溜的醋溜白肉,叶少白的眼睛就盯着闵阿娇他们几个转,似乎嘴里嚼的就是这几个人的肉一般,看得他们心里直发毛。
闵阿娇虽然平日里敢跟叶少白没尊没卑的说话,可实际上她却是极怕他的,毕竟他的手段功夫强得不是一星半点,而且她也赖着人家 庇护才能免于被名门正派追杀,所以即便她再能说些好话笑话,也不敢真的跟叶少白对上。说得不好听一些,他们这些个住在忘尘崖受人庇护的,也不过就是人家家里的下人罢了。
到底闵阿娇心里怕着叶少白,也不敢过多调侃,只盼着这孩子能出来,她好能有个事做。要说她自己,那叫一个喜欢孩子啊,见了别人家的娃都走不动道的,只可惜,当年为了跟负心汉置气,就坏了身子骨,再生不出来了。其实,她这么调侃叶少白又何尝不是想知道男人怎么能生娃这事儿么。
叶少白可不知闵阿娇的心思,他的精神最近越发不好,只是头昏脑涨的,那点注意力全在吃上了。
“崖主,尚义山庄那边又有动静了。”
就叶少白用饭的时候,有人在门外敲了三下门框,这便是来报信的人了,忘尘崖上的这些江湖消息并不灵通,好在石震留了墨大,而点墨阁原本就是干这个的,自然消息就源源不断地往叶少白跟前送。
“那又有什么事?”叶少白很是不屑这些,对他来说,只有真刀真枪地大开杀戒才叫本事,什么算计,都是没本事的那群人在给自己找借口罢了。
报信的人身形一晃就闪身进了房门。
“说吧,到底什么事?”叶少白看都没看这人一眼,知道他是打石震那儿来的之后,他就开始留意这个叫墨大的家伙了——石震手底下有着这个点墨阁,可又给皇帝做大官儿,从哪儿来看,叶少白都觉得这人实在是奇怪得可以。
“崖主,那尚义山庄的刘尚义又联合了几个门派,说要讨伐忘尘崖。”墨大垂下头低声说,“这回,说是带了西侑国的武士一起来,那几个武士本事不小,听说是西侑国第一高手。”
“西侑国……”真不晓得,这个小国到处生事是为了什么。叶少白揉了揉胃部,刚刚吃下去的东西太多,让他有点儿撑着了,“行了,知道了。”
“知道了就行了?”闵阿娇看了一眼墨大,连忙过去给他递了杯茶水,“崖主,要么……想个什么法子,把刘尚义那一家子都剁了吃掉算了,留着也是祸害。”
墨大一听这话,差点没站稳,好容易手里的那杯茶算是拿稳了,他也只能缩到一边去,生怕出点儿什么事儿——听听,一个女人家,动辄“杀人吃肉”的话就出口,也不怪她是让人当成女魔头了。
“杀人可以,吃就算了。”叶少白一边接口,语气表情万分认真,“你不是说人肉发酸么?刘尚义这般人家,估计不止是酸,许就臭了。”说着,他喝了口水顺了顺气,“阿娇,明天启程回忘尘崖。”
“好,我去收拾。”闵阿娇急忙离开。
若非熟悉叶少白,也只当他是没什么想法,瞧着那张脸波澜不惊的模样,声音又十分平静,也不会以为他便是恼恨了,指不定能拿谁出气呢——喝水顺气,这边是个讯号。闵阿娇跟着叶少白时日不短,也就晓得这个情况,连忙冲了出去免得殃及她这条小池鱼。
瞧了一眼闵阿娇跑出去的背影,叶少白摇了摇头,又喝了口水。大约是怀了孩子之后心性大变,他忽然觉得这般玩笑挺有趣的,可又不能总这么玩,否则他手底下这群人便该不怕这个了……略想了想,他看向墨大。
墨大这个人既然是石震派给他用的,那……只要不弄残了,应该也就没什么事?叶少白这般想着,只把个墨大给闹得直发憷,便低着头听他说话,不敢乱有动作,甚至连脑子里想的也都驱散了去。就这般,墨大还是无缘无故打了个寒战。
“你,去找石震。”叶少白连看都没看墨大一眼,可这话正是对他说的,“告诉他,三日后,忘尘崖上见。”再想了一想,又说,“他若是不来,也行。”只不过,若是不来,便再也不用见了——许是哪天身子爽利了,他就直接过去把人杀了了事。
墨大点了点头,转身消失在夜色之中。这简直太古怪了——那个血煞天君也实在是古怪得要命。哪里有人说话前后不搭到这种地步的?还是说他家老大就是这个血煞天君肚子里的蛔虫,能什么都清楚?一会儿让人去,一会儿又说不去也行,这哪儿跟哪儿啊!
尽管心里猜不透,可墨大也只能把这话原原本本地告诉给墨二,让墨二去将军府一趟。
得了消息的石震是左想右想,也没想明白叶少白给他传话的意思——让他去帮忙?这是必然的,他即使没有传话也得去帮忙,何况石震心里确实记挂着叶少白,更记挂那些本不该搀和进来的蠢事!
“将军,老夫人有请。”翠染气哼哼地走过来说了这句,转身就走。
“翠染!”石震叫住她,“她……那边有什么事?”
“还能什么事?主子们的事儿跟我有什么干系?”翠染阴阳怪气地说着,站在了门口,“将军还是快些去吧,若是老夫人发火了,我们这些当下人的可担待不起。”说完,她便施施然离开了书房。
石震只得去拜见他那个继母。
蜿蜿蜒蜒的将军府,石震倒也没走多久。一来他本来步子就大,二来他也想赶紧对付了老夫人好快去跟叶少白见面。这人心里长了草那就变得越发的着急了,慌慌张张的冲到了老夫人的院子,在外面喘了好一会儿才走进去。
“震儿,你也是刚从边境回来,不要不务正业,这家里上上下下还得你来操心。”老夫人开门见山,“你那个到处乱跑的媳妇,若是不喜也就罢了,把她撵出去也不会有人多说什么……”
“母亲,孩儿喜欢他。”毕竟这是他名义上的母亲,有些事情表面功夫还要做到。
“……”老夫人沉默了半晌。她端着茶盏,细细地吹开茶水面上飘着的茶叶,安安静静的模样也有几分娴静端庄在那里,完全看不出她是有什么算计的,只是这般静静喝茶。许久,才开口,道:“既然你喜欢她,那也就罢了,只不过……这女人当了人家太太没多久就自己跑出去,当家主母的重任她是担不得了,震儿,你说呢?”
说什么?什么话不都给她说了?
石震心中冷笑,表面上却还是做得十分恭顺的样子,垂着两只手,道:“母亲,今天上皇跟太后还指望着要见见儿子的新妇,所以……现在提出其他的,为时尚早。”
这一句话,堵住了老夫人的后路,但她也不打算这么轻易放过石震。只好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日后再做打算吧……不过你那妻子是不是该好好管教管教了?若是你还没打定主意,便跟她说,让她早早过来立规矩——之前我念着她年轻,又是新婚,本打算叫她来可也按下了,现在可由不得她自由了。”说着,她狐疑地看向石震,“莫不是……她没有跟你一起回来?”
皇家秘闻
三十五、悲摧大将军
倒也不怪老夫人不知道叶少白的事情,石震哪里敢让她知道这叶少白的事儿呢?所以上上下下,府里瞒得严实,也就只有这老夫人的院子里才把她当成老夫人罢了,其余的地方,点墨阁的那些人也一一安插了进去,再加上这些人原本就是专门做这些见不得人的情报勾当的,自然也就能把消息瞒下去。可老夫人不是傻的,她虽然不知道点墨阁,但深谙内宅之事,又早就听说石震宠妻的这些宅子里的流言,现在一看,马上就知道怎么回事了,直接开门见山的准备给石震一个下马威。
石震也没在乎这个老夫人,毕竟他把太后跟太上皇推了出来当挡箭牌,老夫人若是不顺心,大可以去找太上皇跟太后哭诉,就哭诉他不孝不肯废了妻子好了,那才叫一个热闹呢。心下一惊盘算得完美无缺了,石震也自然不怕这老太太会闹到哪里去,只不过还是替叶少白担心,总怕他出什么岔子——那尚义山庄一步步一宗宗的算计,石震不认为这只是那么简单的要什么劳什子的武功秘籍。
叶少白算是被养得“不谙世事”了,可不见得他没有野心别人就不会把主意打到他身上去——这宫闱之事,从来不缺少的就是心狠手辣。
石震也知道当年旧事现在再提起来就是给皇帝上眼药戳伤疤,所以他也从来就当不知道那些事,只做一个老老实实的臣子便罢了。可现在……穆泽没有死,皇帝的宝座……是不是还能坐的安稳?
这些事情困扰着石震,而石震更担心这事儿已经给皇帝知晓——说到底叶少白代嫁给他也是个意外,他也不能想得太多,倘若露出了一丝半点的破绽,那就是把他的少白推到了火坑里去。
思来想去,石震做了一个对自己最为正确的决定——马上启程去忘尘崖见叶少白。即便是背弃皇帝,即便是家中什么把柄给了皇帝,即便是……他亲娘的牌位被皇帝拿捏着是不是进族谱,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叶少白被这么推进火坑里去。何况……即便是不给他亲娘上族谱,那坟里合葬的也是他爹娘而不是现在这个要死不死的后母老夫人。
这般一想,石震心里就舒坦多了,可也还是有些忐忑。
皇帝的手段他不是没瞧见,当年皇帝才十几岁,就能下得了狠手……现在……他可不指望皇帝会有什么念旧情的想法。
打定了主意,石震连夜就带了些细软跑出了将军府,自然也要给皇帝先递上告假的折子——这般不尽心的闲散将军,除战事出头,平日就四处游玩的,才不叫人有疑心——又留了家书,上下打点妥当,才算放心。
“将军!”
石震刚走到马棚,就听见一个清脆的声音,他连头都不用回就知道便是那翠染了。
“将军!”翠染又叫了一声。
“你怎么出来了?”石震无法,转过身去,一脸的无奈。
“将军也才刚回府,怎么又跑出来了?”翠染冷冷一笑,忽然又恍然大悟一般拍了拍额头,“不对不对,将军应该是——出、去,对不对?”
这翠染从来就不是个好管教的婢子,更何况她手里拿捏的虽然是眼下她主子的事儿,可真正却是皇帝派来的人,就凭着这一点,阖府无人敢动她,也就只有喜珠那个傻子还能跟她面前争一下罢了。
而喜珠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呆,这又是要细心琢磨的问题了,即便她把自己也给装了进去。
“翠染姑娘的性子端的是大得狠了,这么些年还养成了姑奶奶的脾性,我竟然不知道?”石震道,也是寸心给翠染不舒坦。
“哼,将军何必拿话挤兑我?”翠染走过去,伸手拉住缰绳,“今天,将军走也罢了不走也算了,翠染是必然要跟着的,毕竟——‘夫人’,才是翠染的主子。”她又用力咬了“夫人”二字,也不知是觉察出了什么,“倘若给他人知道了将军这些话,晓得的是将军逗奴婢玩呢,不晓得的,还以为奴婢持宠而娇,若是误认为奴婢恃宠而骄也就罢了,可传扬出去,名声不好的倒是将军您了。”
一顿排揎,倒让石震没话说了。
“将军,这是去找夫人的话,翠染就必须跟着,也不知道将军是怎么个想法,不过翠染倒觉得若是不让翠染跟去的话……那我也只好去找老夫人说道说道了。”既然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她也当然不会当成没有的事儿,能用便要用。
被翠染这一番话噎得够呛,差点儿没喷出一口老血来,石震心里是直喊失算。要么说物似主人呢,这翠染从小便是叶少白也就是穆泽身边的人,做起事来也一向不管不顾的,瞧着眼下这架势,更是豁出去了的模样——石震心惊肉跳啊!
倒也不怕别的,只怕这翠染跟皇帝要是真当了耳目……那叶少白的事情她必然会传到皇帝耳朵里去。
“反正有你盯着,还怕我能翻天了不成?”翠染冷笑。
被人看穿了心思,石震倒也不觉得尴尬,只是换了一张冰冷的面孔看着她,就好似盯着个死人一般。
既然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石震也就没必要藏着掖着了,何况他心心念念的都是叶少白,为了他,连孝道都能不顾了,又哪里会让个宫女给坏了他的大事?
“将军,翠染只求能跟着殿下,一辈子!”她大声说,似乎原本对于石震的那些成见俱都是石震自己的幻觉。“将军,我来时确是抱着要弄死你的意思,谁叫你是石大将军,当年的事,我又部不是瞎子,也自然猜到了些……可谁知那能见到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