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桂——蔬菜泥
蔬菜泥  发于:2014年01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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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院子谁不知道,心高气傲的老医箱最怕的就是眼前这位秋姑娘。至于其中的缘由,追溯起来,恐怕比老门板进门的时间还长,鲜为妖知。唯一还活着的知情妖,厨房的老锅铲,口风不是一般的紧,馋得一群八卦妖心里跟猫挠似的。

高唱着“姻缘簿全凭我共你?谁不待拣个称意的?……待嫁一个老实的,又怕尽世儿难成对;待嫁一个聪俊的,又怕半路里轻抛弃。遮莫向狗溺处藏,遮莫向牛屎里堆,忽地便吃了一个合扑地,那时节睁着眼怨他谁!○2”老医箱雄纠纠气昂昂向后院的某个阴暗角落进发。

“不怨你。”真是个活宝,秋阳忍不住摇头。这箱子放着医书不看,看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本,唱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词啊!

自个儿哼得高兴的老医箱在荼毒了半天秋阳的耳朵后,晃晃悠悠地停在背阳处的一扇红木门前。

站在这扇饱经历史风雨洗礼的门前,秋阳依然记得当初,她第一次站在这儿时的感觉。是庆幸,庆幸蚯蚓天生没有视觉,不会被门上镶嵌的珠宝生生闪瞎眼,还有的是对她恩公低下品味的吐槽。如此的炫富,实在是比暴发户还暴发户。

推门的手,是颤抖的。

秋阳不知道门内的“礼物”是否是她想的那个。如果是,怎么可能呢?但不是,屿又怎会选择这个房间。

自从房间的主人消失后,这儿再也没有妖踏足过。

秋阳有着一张独属于江南的脸,烟黛娥眉,巴掌小脸,凝脂玉肌,光看着就能让男人从骨子里生出呵护之情。然而,一袭红衣翩飞,灿若骄阳。她是不卑不亢的杜鹃,啼血十里也绝不依附他人,杀伐果断的令男子都汗颜。

曾经,她用鲜莓汁在这屋外谱成一首《佳人赋》,以期屋内人的关注。而今,屋子的主人不在,她的《佳人赋》要与谁共赏?

○1○2:选自《赵盼儿风月救风尘》第一折

第十一章:诗词乱

疏刺刺秋水菰蒲,

冷清清明月芦花。

汗溶溶琼珠莹脸,

乱松松云髻堆鸦。

黑猫举起爪子踩碎一颗草莓,踮起脚毫不客气在蚯蚓精新作的诗稿上留下一串梅花印。

“喵~”面对蚯蚓精敢怒不敢言的神态,黑猫不屑的嘲笑。舔干净弄脏的肉垫,它翘着尾巴,踩着猫步,灵巧地投入桂树精的怀抱。

午后的阳光,总是充满诱惑力,勾引着意志不坚定的人进入周公布下的迷局,再醒来,竟辨不清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黑猫轻轻地跳落在黄衫男子的胸口,伸出舌头舔着他的脸。猫的舌苔上满是倒刺,即使有意识的收拢,仍让黄衫男子不适的挥了挥手,躲避着扰人清梦的酥痒。

秋天,是个丰收的季节,也是个睡懒觉的好日子。

黑猫不忿地注视着他,这个一天到晚,一年四季除了睡还是睡的男人。他到底是怎么修炼的!!!从来没看他认真修炼,更不要说什么闭关了,可是每回都险险的略胜它一招!这男人是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睡,睡,让你睡!身材早晚走样!

蚯蚓精知它心情不好,显然是昨夜里比试又没赢,只得自认倒霉,收拾起被弄乱的稿纸。见它叫不醒说好要为她题词的人,未免它火气越来越大,无奈地轻唤“恩公”。

许是女子特有的温软语调抚慰了他纤细的神经,黄衫男子倦怠得自梦乡醒来,起床气难得的没有爆发。

“写好了?”没睡够的男人声音显得尤为沙哑。

蚯蚓精按捺住起伏不定的心跳,道:“刚构思好,还未着笔。”

黄衫男子不知何故,今日雅兴极高,不待蚯蚓精称罪,道:“你尽管说,我帮你写便是。”

不敢不从,蚯蚓精将被黑猫弄脏的诗口述而出。

黄衫男子用狼毫沾上鲜莓汁做的墨,捻起衣袖,姿势极为随意的落笔。片刻,黄衫男子搁笔,皱着眉凝视纸上的二十八个字。

“喵~”不知所云,亏她写得出来!

“这……”沉吟半响,黄衫男子再度提笔,在诗旁一气呵成地落下“佳人赋”三字。自我欣赏够了,才想起来要为原著的主人稍稍解释下。

“这秋水菰蒲,明月芦花显然不是在屋内,莹脸自古形容的都是面容姣好的女子。女子三更半夜不待在闺阁内,跑到外面,可见定是要私会情郎。而且看她连发髻都散乱了,不是跑得急,便是和情郎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取这名字再合适不过,既有才子佳人之意,又不失轻佻肤浅之态。”

蚯蚓精不知自己该作何反应,明明苦思冥想一个时辰的成果被歪曲的不堪入目,却,生不起他的气。

桂树精的不正经,她尚未幻化成人形时便充分领教,此时,倒真是无力与他争辩,争也真不过啊!要知道,自私自利的桂树精可从来不讲理,看他养出来的猫便可窥见一二。

蜷缩在黄衫男子怀中的黑猫突然炸毛,跳下躺椅,化为人形。纯黑的袍子衬得他的肌肤分外雪白,几乎没有血色,却,妖艳夺人。

“本大爷哪里不讲理了,你这小妖,活得不耐烦了是吧!”

蚯蚓精垂下双睑,掩盖住目中的笑意,嘴上不服软地道:“若是讲理,又怎么会乱用读心术;若是讲理,又怎么会毁坏我的诗稿;若是讲理,又怎么会……”

“住嘴!本大爷的事轮不到你管,给本大爷暖床去!”

“是~”蚯蚓精求之不得,盈盈一拜,仪态万千地朝后院那扇镶金嵌玉的门走去。

黑猫幻化成的人转身,怒视支着头看得津津有味的桂树精。

桂树精摊手,他可什么都没做,怎就惹他不开心了呢?

“昨天晚上你干什么去了?不准说谎!”事先警告,他可从来不相信他会说实话。

有时候黑猫会恨自己,明知他嘴里从没一句真话,却还傻兮兮地期盼有一天他会主动说与他听。真真是,中了邪了!

桂树精闻言,无趣地摆手:“何必明知故问,我去了哪,做了什么,见了谁,恐怕你比我还清楚。”

黑猫咬牙,圆润的指甲不自觉地长长,十指闪着幽光,看上去危险十足。伴着他艳若桃李,妖似鬼魅的脸,说不出的魅惑。

招招手,对付炸毛的小猫,桂树精自有法子。

见此,黑猫的脸更黑。每回都是这一招,他到底有没有把他放在心里!

不管用吗?

黄衫男子状似困惑地侧头,本就因他贪图方便而未系腰带的外袍随着他的动作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肌肤,精致的锁骨在秋日的阳光下像是上好的羊脂玉,莹透纯净、洁白无瑕、如同凝脂。这白又和黑猫的白有区别,不是失血的纯白,而是带有油脂光泽的白,光看着就令人不禁想到,这一身肌肤沐浴后必定滴水不沾,更为重要的是摸上去,手感绝伦。

第十二章:顺风耳

“啪!”

狠狠的一巴掌挥出去,黑猫内心的怒火丝毫没有得到平复,愤怒的火焰几欲实体化。

尚未走远的蚯蚓精视力不是顶好,耳力则是她称第一,没有妖敢称第二。前院的动静她听得一清二楚,略一思索便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以桂树精的懒样,收拾黑猫的手段不用猜都知道,除了色诱还有别的吗?不过,他是不是忘了什么?

桂树精的一身肌肤是黑猫亲手保养出来的,每日里泡的水是黑猫特别托琼华仙子酿造的。看上去和平常的水没有差别,实际上,放到凡间,虽说不能令人返老还童,但容颜常驻并不是梦。

这么一身比婴儿还娇嫩的肌肤,平日里用力一握都能留下印子,更何况是激情制造出的痕迹?

根据蚯蚓精百多年的观察,黑猫最喜欢做的事不外乎有三:一是落井下石,二是睡懒觉,三则是滚床单。

每件事都和桂树精有关。

所有窥视桂树精的,或者是引起桂树精兴趣的,不论男女老少、妖仙人畜,黑猫都坚持阳谋至上的原则。

何为阳谋?自是与阴谋相对。阴谋是暗中谋划设陷阱,无中生有,其中高下就要看陷阱设置的高不高明了。不过再高明的阴谋都有致命伤,只要有人看穿其中的陷阱,这个阴谋就一文不值。而阳谋则不同,阳谋是把一切放在阳光下,它没有隐私,没有秘密,几乎是透明的。这正是它的可怕之处。你无法预测下一步会发生什么事,甚至于,你明明知道它是陷阱,你依然会义无反顾的跳进去,并且对挖坑的人感恩戴德。

黑猫就属于少有的能将阳谋玩转自如的妖。

和黑猫打过交道的生物,每次听到它的名字,都会恨得牙痒,偏偏什么把柄也抓不到。而且它身边还有个懒得要死,战斗力却强的变态的红头屿,更是令他们各种羡慕嫉妒恨。

所以,恩公的大半名声都是因为黑猫才得来的吧!不然……蚯蚓精死都不相信他会主动挑起事端。

桂树精的懒,是妖界出了名的。

身为他的身边人,想不沾染些他的坏习惯都不可能。人间不是有句话嘛,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黑猫的自制力绝对没有问题,这一点儿蚯蚓精可以用内丹发誓。不过,再强的自制力在桂树精面前都跟纸糊的老虎似的,一捅就破。

桂树精要睡觉,谁敢醒着?虽说桂树精是属于一旦睡着就会睡到自然醒的类型,可谁敢在他安寝的地方晃荡啊!要是一不小心把他吵醒了……蚯蚓精捂脸,太可怕了,她绝对绝对绝对不想见第二次!上一次还是两百多年前的事了,整个城差点儿被毁掉!

黑猫一天到晚粘着桂树精,危险系数极高。为了安全起见,睡觉就成为了一个非常好的选择。而且,谁说在梦里就不可以干坏事的?

干什么坏事?

滚床单,这是蚯蚓精的叫法;黑猫更乐于称之为床帏之乐,闺房之趣。黑猫喜欢在桂树精的身上留下各种痕迹,以此表明自己的所有权。

蚯蚓精推测,这大概才是黑猫精心呵护桂树精肌肤的真正原因吧!毕竟,每棵树都有一张厚脸皮,这可不大方便留下到此一游的记号,除非让桂树精毁容。它自然舍不得,只得另辟蹊径。

昨夜,正巧是黑猫与桂树精三百年比试一次的日子。黑猫以半招之差,险险输给桂树精,郁闷的它整夜在屋顶嚎叫。自然是没精力、没脸面、没办法做什么不和谐的事,但……

猫是一种极其任性的动物,而且自私。自己的东西绝不与他人分享,连看都不可以!因此,蚯蚓精完全能想象,当黑猫看见桂树精身上毫无规律的抓痕吻印会爆发出怎样的怒火。

有点儿扯远了。简单的说就是昨夜桂树精外出偷食,后事没有处理干净,引得猫妖醋性大发,然后开始妖精打架……

蚯蚓精尴尬地拉回自己越来越偏离主题的思想,但前院传来的暧昧呻吟却逼得她不得不想。加快步伐,脚下生风的冲到后院企图摆脱某些淫秽不良信息。

有时候,耳力太好也不是件好事。

“秋姑娘?秋姑娘,秋姑娘,秋姑娘……秋姑娘!”老医箱巨大的吼叫声猛得将秋阳惊醒。

歉意的朝老医箱笑笑,整个面部表情比哭好看不到哪去。

老医箱用担忧的目光看着秋阳。有些事它也不好多说什么,秋姑娘的感情问题一向是院子里的禁忌。倒不是主人下的命令,主要是它们怕秋姑娘伤心,自动自发自觉得就那么做了。而今这种情况,想劝慰,都不知从何劝起。

老医箱从没像这一刻那么想念老门板,有它在,虽然起不到什么作用,但说几句浑话,搅和搅和也比现在这种情况好啊!

第十三章:四季歌

站在门前,秋阳望着老医箱,眼里明明白白地写着“莫非你是要我动手?”的惊诧。老医箱一个没站稳,歪歪斜斜地撞上墙面,震下漫天的粉尘。

秋阳退开些许,理了理衣衫,抖落不知何时沾染上的花粉。

八月初一,正是桂花初开的时节,院子里到处是甜得腻人的桂花香。

自觉丢脸的老医箱诚惶诚恐地掀起盒盖,费力地打开门。

清晨的初阳,伴着朝露和新鲜的空气涌进门扉。一下子,隔夜的浊气散了个干干净净。八道屏扇围成的屏风挡住略微刺目的光线,金丝银线织成的屏面闪闪发亮,却是比阳光还要夺目三分。

以衣袖蔽目,急急入内,匆忙间宽大的裙衫带倒了放于茶桌上的瓷杯,只听得“哐当”一声脆响,昌南镇的镇镇之宝碎了一地。

闻得声响,屋内本就睡得不沉的人徒然惊醒,满目惊惧地望向外室。

隔着一帘南海珍珠串成的珠帘,秋阳隐约间只看得一个模糊的人影晃动不止。

使了个眼色给在场的非人类,秋阳静立一旁,目光扫过碎裂的瓷片,停留片刻便又转向他处。

“少年仔莫怕,这是我家秋姑娘来看你来了。你不是正吵着要跟我家主人道谢嘛,跟秋姑娘说也一样!”老医箱不客气地撩开珠帘,将自己的身子凑近缩在床上卷成一团的人。

蜷缩在床的人面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煞是吓人,加之其畏缩的举动,给人的第一印象就大为不佳。

秋阳皱着眉,挑剔得来回再三打量,也未觉出红头屿将他给予她有何用。

一旁的老医箱沉不住气,带着三分炫耀七分自夸的语气道:“这位俞公子来历可谓不凡,是城东俞员外家的公子。前几日身中奇毒倒在门前,被隋二爷给发现,带回来求我救治这才捡回一条命!”

秋阳听到此处,不免轻咳:“我听到的版本可并非如此。”

老医箱瞪大了不存在的眼,怒道:“那个不要命的敢侮辱我的专业性!”

“难不成你还能逆天改命,换他的生辰改他八字?”

“生辰八字什么的是江湖骗子的伎俩,身为上古神农氏传下来的医药箱,我会做这么有失身份的事吗?”看秋阳欲点的头,老医箱喝止住她,“不用回答,这种事你明白就好,说出来干什么!总之,他只有三个月好活了!”

闻言,缩在床上的人越加萎靡。他早知自己命不久矣,但亲耳听到大限将至,还是有些受不了。

近日来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的身板晃了晃,看上去分外可怜。

凶名在外的蚯蚓精看到这儿,不知为何,心中一动,竟是那消失许久的怜悯之情悄然而生。尚未意识到什么,口中已冒出:“还以为你有多大本事。”

老医箱彻底炸毛,缕缕青烟自它箱盖处冒出:“我的本事哪儿不高了?他华佗发明个麻沸散就被一帮愚民奉为神医,我给人看病的时候他妈还不知道在哪呢!”

“哦?”

“哼!就他的病,给我十年时间我一定能治好!”

听到这句话,自怨自艾的某人猛地抬头,两眼放光的看着衣箱,这还是他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主动抬头。

“他只能活三个月,你却要十年。等你研究出来,他的棺材都烂了。”秋阳无情地点出其中的时间差,令某人再次垂头丧气。

老医箱吐出一排银针,根根冒出发亮的白光:“每日里接受我的针灸,我可为他再延三年的命。”

“只,只有三,三年……吗?”唯唯诺诺的声音比蚊子大不了几声,好在屋里的都不是正常人,把他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本就是将死之人,白赚三年还不知足?”秋阳望向他的眼神像是看待死物,毫无感情可言。

她是怎么了?竟将如此懦弱畏缩之人看成他,当真是糊涂了吗?

“不,不,咳咳……”涨红遮脸,急于解释的凡人不小心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了。被打的面目全非的脸好不容易消了点儿肿,现下,又是一片惨不忍睹。

不耐烦地挥袖,秋阳不带走一片儿云彩地走了。留下床上的人挣扎着,企图挽留她听他把话说完。可惜,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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