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浪拳头握得“咔咔”地响，心里却暗下了决心……
江中市立第一医院，重症监护室。
顶着陶浪壳子的靳清坐在外边的长椅上，烟一根接一根地抽着。原本明澈的眼睛里满是鲜红的血丝，头发乱糟糟的，像是几天几夜没睡过似的。
方奕凡双手环抱在胸前，不时地透过窗户往楼下望去，像是在等着什么人一样。病房里，夏斐和赵旭一左一右坐在病床两边，目光中满是烦闷与焦躁。
他们三人精神面貌倒是比靳清要好得多，但衣着却十分破烂，好几个地方黑漆漆的，似乎被烟火熏过，手臂上也都打上了绷带。
病床上，华晟静静地躺着，双眼闭合着，脸色苍白，没有丝毫血色。许是昏迷了的缘故，原本不自觉地绷着的脸此时分外恬淡且安静。
第四十一章：只有你懂我
陶浪风尘仆仆地赶到江中实力第一医院时，华晟仍在昏迷之中。
方奕凡有些孩子气地扯着衣服下摆，不大敢往陶浪脸上望。
靳清抬头看着陶浪，泛着血丝的眼睛与他静静对视。有那么一刹那间，这两个错位的灵魂仿佛有了无声的交融，一切都已在不言之中。
靳清轻轻对陶浪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丝笑意，然后转身离去。
方奕凡见这两人如此怪异地交流着，张了张嘴，正准备说些什么，却被夏斐与赵旭二人分别拉住拖走了。
“喂，你们干嘛？没看见那小子在挖老大的墙角吗？”方奕凡挣扎着，满嘴跑火车一般大呼小叫着。
陶浪嘴角抽搐了一下，一脸黑线：挖墙脚……对着自己那张顶了十多年的脸，怎么可能……
这么想着，陶浪的目光转向了静静地躺在那病房中的华晟，心里忽然就莫名地有了那么一丝颤栗：华晟，我这一生，或许就只会喜欢你一个了。
所以，你要赶快好起来……
病房中窗明几净，纤尘不染般通透的落地窗上，窗帘被拉到了两边。窗沿上错落有致地摆放着三四盆鲜嫩可爱的兰草。温和的阳光自窗外斜斜地洒落在地上，给人一种温暖和煦的感觉。
尽管此时早已是深秋了。
陶浪坐在病床边缘，指节分明的左手与华晟伸在外边的手掌十指相扣地握在一起。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比之常人略低一些的冰凉体温，陶浪心里闪过一丝难受与心疼。
右手指尖轻轻拂过华晟光裸的额头，看着那张有些苍白的俊脸没有了平日紧绷着的样子，恬淡且静逸，淡淡的阳光打在脸上，给人一种难得的可爱的感觉。
陶浪心里忽然涌过一种冲动，想用手指戳一下华晟的脸。
然后，他真的这么做了。
“唔，还是硬梆梆的啊。”陶浪又用手轻轻地拧着华晟脸上的肉往左右两边扯了扯，直到那脸蛋都似乎有些变形了，才有些意犹未尽地松开，“似乎瘦了好多，嗯，得做点好吃的补补了……”
旁边，华晟似乎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一般，两条英挺的眉毛慢慢地就这么拧到了一起。
“喂，什么意思，我好心给你做东西吃诶，你皱什么皱啊~”陶浪不爽地嘀咕起来，手指却很轻柔地将华晟蹙在一起的眉毛慢慢抚平开来。
华晟仍是没有任何反应，就像是个熟睡的孩子，噩梦过后又陷入了甜美的梦乡，不愿就这么醒来。
陶浪忽然有些泄气。
尽管其实从他赶到医院不到半天，但这短短的六个小时的时间，于他而言，却似乎是已经过了很久很久。
上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几年前爸爸妈妈过世的时候吧？如今大仇得报，儿子又找到了喜欢的人，爸妈在天堂想必也放心了吧？
陶浪这么想着，心里忽然在感伤之余有了些许的欣慰与释然：尽管不是自己亲手报的仇，但这件事，终究也画上了一个句号呢！
“华灯……”陶浪努力地将自己的手心更贴近华晟一点，“其实我还是更习惯这么叫你啊，就好像你总喜欢称呼我小沙子一样。”
“自从爸妈过世之后，你是第一个懂我的人呢。”陶浪轻声在华晟耳边絮絮叨叨地讲着，“那还是我码第一部小说的时候吧……”
“那时《剑啸江山》正被那个大神的粉丝团掐着，我没有编辑撑腰，没有读者支持，简直快成了千夫所指了。”陶浪努力地勾起一个笑容，眼睛里却没有一点儿笑意，“只有你在支持我，在挺我，给我加油打气……”
“其实什么抄袭、借鉴什么的，我真的不在意，我也不指望靠着这个吃饭，大不了爷不玩了……
但你给了我坚持下去的理由，因为你是真的懂我的。
你会和我探讨情节的发展，跟我构思人物的塑造，不厌其烦地找我说一些你对小说的看法和评价——你大概是当时，也是现在唯一能够理解、并且也愿意去试着理解我这么或那么安排的人了。
我那时就觉得，一个人，一生能够找到这么一个懂你的人，真的很不容易了。
于是我坚持了下来，只因为你……”
华晟的眉头忽然轻轻蹙了一下，脸色变得更加柔和，似乎是听到了陶浪这番近乎表白的话语，而有所触动一般。
而陶浪却并未察觉，只是说着说着，眼泪就这么溢出了眼眶，却一个劲儿地忍着不让它流下来：
“我把秦朗给写死了呢，那个你最喜欢的角色！
很多人都不理解我，编辑为了商业价值而反对，读者因为不爽而弃文，其实我都不在意的，真的。我只是在按照我的意愿，去表达一些我所想要表达的东西，无论是黑还是白……
如果你看了的话，会不会明白我这么写的原因呢？应该，是会的吧？毕竟我们俩已经默契了这么久了~”
陶浪像是梦魇了一半自言自语着。
“嗯……”一声轻哼，微弱中带着些许的虚浮。
陶浪正自顾自地絮叨着，忽然便像是遭了雷击一般呆住了，然后猛地反应过来扭头向华晟那边望去。
华晟的眼睫毛微微颤动了两下，然后眼睛慢慢睁开。
他的眼睛里满是血丝，目光也微微还有些涣散。然而当眸光慢慢凝聚在一起，与陶浪明澈的眼睛静静对视的时候，那一刻，两人的心似乎也紧紧地贴合在了一起，用同样的韵律和节奏跳动起来，不分彼此。
“你醒了……”
“你来啦……”
两人同时脱口而出，然后望着彼此，对视着笑笑。
“感觉怎么样？好些了没？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对视过后，陶浪这才一脸紧张地打量着华晟，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对方的情况。
华晟刚醒过来，被炸伤的部位确实生疼得厉害，但看着陶浪这和看什么易碎的瓷器一般着紧着自己的样子，却也不想让他担心。
努力地压抑着自己疼得想要龇牙咧嘴的欲望，华晟木着脸摇了摇头：“一点小伤，不疼……”
“你没事，真好~”陶浪将头慢慢枕在华晟的胸口，感受着里面那颗心脏仍旧活力十足地跳动着，忽然觉得华晟之前对自己的隐瞒和“欺骗”也不是那么可恶了。
“嗯。”华晟拍着陶浪毛刺刺的头，嘴角微微勾起，“累了吗？先休息会吧……”
“好~”陶浪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脑袋在华晟的胸口蹭了蹭，然后慢慢睡去。这一天担惊受怕的，这么一放松，便也不可遏制地有些倦意了。
华晟无声地笑了笑，轻轻摇了摇头，宠溺地拍着陶浪的后背，待对方沉沉地进入睡眠了，这才淡定了恩了一下床头的警铃。
还是这么迷糊啊……
华晟忽然神展开来地想着，自己这幸好不是回光返照，否则按陶浪这般迷糊的样子，怕是都想不到要叫人进来给自己……额，打住！
华晟抚了抚额，原来二这种欢脱属性也是会传染的吗？
华晟脑子里这么囧囧有神地想着，心里却忽然觉得某个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轻轻拂过陶浪有些孩子气地撅起的嘴角，心道：“这么不着调，也不知道这些年是怎么一个人走过来的。以后，还是让我来照顾你吧……”
明净的病房，温煦的阳光，陶浪伏在华晟的胸口上沉沉入眠。而对方则一脸无奈而又宠溺地静静凝望着。
这是方奕凡进来时第一眼看到的场景。
温馨中带着点宁静的感觉，这似乎在很早以前就未曾出现在自己这位发小的身上了。
这样，似乎也很不错呢~
终章：能在一起了
眉头微微蹙起，陶浪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这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窗外夜幕四合，放眼望去，高楼大厦上霓虹闪烁，灯火通明，将江中市的夜晚照耀得宛如白昼。
陶浪伸了伸懒腰，只觉得浑身酸痛，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高强度体能训练一般，稍稍动弹一下，便似乎又无数条小虫子在身体里面窜动、啃咬，很是难受。
“唔，怎么回事？”陶浪咬了咬牙，眉头拧在一块，试探着动了动，“真特么疼……华晟……”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陶浪脸色一变，也顾不得浑身的不适，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华晟！”
房间里寂静无声，只听见壁上的石英钟秒钟跳动时发出的轻响。
滴答，滴答……
“发生了什么事？”陶浪压抑着心头些许的惊慌，借着室外的灯光摸索到了床头柜上的灯光按钮。
“啪嗒”一声，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应声而亮，柔和的乳白色光晕经过水晶玻璃的折射，将地上照得光影斑驳。
眸光扫过房间，陶浪愕然地发现自己此时早已不在病房里面。随意打量了一下室内的布局陈设，他大致明白了自己此时身处的地方。
“应该是某个宾馆吧？”陶浪这么猜测着，急切地从床上站起身来，三两步走到了摆在角落里的那个电话机旁，一边拨通了方奕凡的手机号，一边心里嘀咕着，“是谁把我从医院弄到这里来了……”
因为自身还算自由，没有被禁锢起来，陶浪倒是不疑心自己是否是被绑架了。事实上，那有着华晟等人入住的病房，此刻早已是戒备森严——尽管外人看不出什么门道来。
短促的铃声刚想起，方奕凡那边便接通了电话：“喂，陶浪？”
陶浪一愣，心道：不会是这小子把我给整到这里来的吧？不然我还没吱声呢，他就知道是我了。
那边方奕凡好一会儿没见他这边说话，便自顾自地说道：“你小子，恭喜啊~”
“恭喜？恭喜什么？”陶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没好气地问道。
“咦？难道你还没有发现？”方奕凡那边发出啧啧的声音，似乎是在咂舌，“这种事情，别人一生难遇，你倒好……”
陶浪见他自顾自地在那里废话，不由得皱眉，虽已没了刚开始的那份急迫恳切，但到底还是想尽快弄清楚发生了什么：“说重点！”
“呃……”方奕凡被他打断，略略有点不爽，但还是嘟囔了一句，“你照照镜子不就明白了。”
陶浪“啪”的一声把电话挂断，顾不上探究方奕凡究竟在和自己打什么哑谜，四顾望了一下，见房间里没有镜子，便快步向房间自带的洗漱间走去，“哐当”一声来开了门。
“这，这是……”陶浪身躯猛地一震，嘴巴张大，吃惊得似乎能塞进一颗鸡蛋般，“这不科学！”
镜中的人明眸皓齿，剑眉斜飞，脸上还有点儿婴儿肥，让人不由得心生好感。头发乱糟糟的，如刺猬般一根根竖立起来，很是精神，脸上却满是疲惫的神情，眼中甚至还有着淡淡的血丝未曾散去。
陶浪死命地瞪着镜子里的那个人，差点没把眼珠子都瞪出来。
这分明就是他以前的模样！
但是，自己什么时候又和靳清换回来了？！
深深地吸了口气，陶浪慢慢按捺住内心的激荡，伸手挠了挠头，快步走出了洗漱间，再次拨通了方奕凡的电话，劈头盖脸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是我……”听筒里传来华晟的声音，平淡中带着些许虚弱的感觉，“你醒了？在那别乱走，我让人去接你！”
陶浪一脸黑线：靳清当时下榻的那家宾馆就挨着市立第一医院，下楼后几步路的距离，自己又不是路痴，还用得着人接？
他当下便拒绝了华晟的好意，挂了电话，抓过床头的衣服穿好，便拿起放在一边的门房卡，风风火火地出了门。
此时已是深秋，江中的夜晚很是清凉。
陶浪被凉风一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心里却是从未有过的急切与激动。
前方不远处的实力第一医院仍旧是灯光如昼，一片通亮。
陶浪心头火热，此刻顾虑全消，又想着之前和华晟两人私下里说的那些话，脸上微微一红，亮晶晶的眸子满是兴奋与激动。
病房中，华晟斜斜地躺在床上，旁边恢复了真身的靳清一脸不爽地瞪着他，他却浑不在意。
“终于，能在一起了啊……”
华晟低声喃语着，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明快笑意。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