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冥斜睇着他，动手不动口，直至掐着他的脸皮向两边扯，叶潼马上哇哇大叫，两个三十多大的男人，吵得像孩子一样。

看他们一片和乐融融的模样，陈曨禁不住也微微笑了起来，他很少单纯为愉悦而笑，就像春雪初融一样，一旦笑了，整个人就添了少年人的纯真活气，谁看了都会心花怒放。

柏林是个自由奔放的城市，每年还有公开的同性恋游行，像酒吧这种地方，想着猎艳的人就格地多了，他们三人又是突出，一晚上竟是不住有人来搭讪，后来刘冥被惹得烦了，对着叶潼努了努下巴，“换地点，去你家。”

“耶？”叶潼马上扳起了脸，“你说去就让你去吗？也不询问我这个主人家。”

“你确定你是主人家？”刘冥挑起一边眉，“那屋子是你的吗？”

叶潼马上就不言语了，老老实实去车库取车，刘冥悄声跟陈曨说，柏林这栋房子是他情人的，叶潼厚脸皮赖着住，自动自觉的登堂入室了。

“你的肌肉老公呢？”

“去了巴黎。”

“不用寂寞，今晚有我们陪你睡。”

“哼，谁稀罕！”叶潼嘴上这么说，手脚却利索的把一团团被铺拿到大厅垫着，又取了酒柜几瓶好东西开了，刘冥这时发挥了好朋友的默契，到厨柜拿了几只晶亮的酒杯，又倒了一盆乾果，宽敞的大厅顿时成了他们的窝，陈曨来之前没想到过夜，但见二人兴致极好，明天又没工作，就顺应住了下来，他们谈天说地了一整夜，从女模的烟熏妆谈到美国总统大选，黎明时候见天渐渐的泛白了，就倒进被窝里胡乱凑合着睡去。

陈曨向来睡得浅，朦朦胧胧间听到脚步声，就略微睁开了眼，见到传说中的『肌肉老公』不知何时回来了，从混乱被窝中精准地捞到了叶潼，公主抱地把人带回睡房里，之后房门就一直紧闭着，里头传来暧昧的声响，陈曨闭上眼，又睡去了。

傍晚时分被刘冥摇睡，叶潼还是没有出来，他们也不打扰主人家了，静悄悄地离开。

“叶潼也有过新人的时候。”刘冥把他送回酒店时说道，“但他脸皮厚，没心没肺，就没你这么多心病。这是个优点，你该学习。”

“嗯……”陈曨点头，是真心的认同。

“最近还有胃痛吗？”

“偶尔吧。”陈曨回得轻淡，“已经比从前少了。”

“你就是穷紧张。”刘冥无可奈何的摇头，“再一两年吧，你也做别人的前辈了。”

“希望。”陈曨勉强牵起嘴角，他总觉得自己摇摇欲堕，好像站在摩天大楼的避雷针尖。

这次在柏林接的工作很悠闲，男装品牌下季度的邮购目录，陈曨看到几个熟面孔，是从前走秀曾经合作的Pete、也有那个和他搞作对的波兰人。可他这次是以代言人身分被邀来，拍团体照时，他站在最前面，一群男模做他背景、围拢在身边作衬托之用，见了面也是佯装不识，没有旧情可叙。

陈曨心里却是感慨，好像两年前吧，他还在后头做衬托别人的绿叶，没想到也有熬出头的一天，他不晓得自己现在算不算一个名符其实的『名模』，但和过去相比，是大大的进步了。

Roman现在又和他回复了友谊，甚至关系变得更亲，间中二人都有通电话联络，安东尼仍然很爱Roman，但和陈曨的时候不一样，他们的爱情彷佛和工作没有挂勾。Roman加盟GCBHK，就只是单纯的加盟，安东尼没有积极给他介绍工作，甚至巴不得二人足不出户、只守在公寓里，Roman很幸福，他事业心不大，看重爱情多于一切，所以二人是各取所需，一拍即合。

莱斯和他前阵子亲密了，现在又毫无预兆的断了联络，其实也不是刻意的，但陈曨连着几个月海外工作，莱斯也是日夜颠倒的忙，加上时差，实在没能聊上几句。隔三四天才捎个简单讯息，等另一方回答，又是三四天过去。

莱斯说不让他搬去住，他就自己租了个公寓安身，谁也没通知。他心里清楚，二人都是讲理智和实际的，虽然灯一关就会发了疯的做爱，但以彼此的立场，也不太可能像从前那样朝夕相处。莱斯其实是个神秘的谜题，藏着太多不欲人知的事情，陈曨只好佯装不知，专注在当下便算了，如果他执着的非要刨刮一切，莱斯就不可能再无条件地接纳他。

为了排遣馀闲，陈曨倒是越发和刘冥、叶潼混熟了，他很羡慕、也打从心里喜欢叶潼的性情，对方好像从来没有忧虑和烦恼，就是天塌下来，也可以欣欣然上前迎接。他也见过几次那位德国情人，沉默但温柔，叶潼总说对方是个呆子，但其实那人只是拙于言辞，心思倒是细密的。

陈曨起先是不以为然，但见着这二人出双入对久了，就渐渐的察觉到自己形单只影。他开始想念莱斯，也许一直都有想念，只是自己没这个意识而已。

所以三个月后回到香港，他又马上跑去了莱斯的公寓，在充满他气息的被窝里睡觉等待。

第28章：迷惘

莱斯扭动钥匙时，发现大门没有锁，以为自己今早出门太怱忙忘掉了。鞋柜边鞋子搁了一堆，里头多了一双不属于自己的，但因为看着混乱，他没注意到。

“黄金单身汉，怎么住这种小房子？”露丝打量四周，也算是窗明几理，挺整齐的一个小空间，可是对住惯外国洋房的她来说，也实在太狭小了，她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

莱斯迳自走进厨房里倒了杯水，没回应，因为他知道女士只是在发表个人感想，不需要他这个当事人回答。

露丝把高跟鞋脱了，走到沙发上大模大样的落坐，她和莱斯是不讲客套的，因为彼此认识得太久了。

两杯水放在茶几上，是对客人最大程度的招呼了，莱斯手里拿着ipad，忙不停的回覆公司邮件，露丝拿起水喝了两口，因为无聊，就仔细的打量四处装潢，越看，嘴里溜出越多的批评，莱斯短暂的成了聋人，甚么都听不见。

“莱斯！”这样不给脸的态度，饶是素养良好的美人都要生气，露丝等了一阵，还是不见他放下ipad，脸色渐渐扳起来，“喂，你这是对人的态度吗？”

“是你坚持要上来坐。”莱斯不愠不火的回应，说的时候，眼睛还是看着ipad。

“好，还是我自己送上门了。”露丝恼了，站起来，一把攫了莱斯的领带，把他往沙发拉，因为用力猛而迅速，莱斯卒不及防、给她扯倒在沙发上。

“你不能多等一会吗？”怕手里的ipad会有损伤，莱斯皱着眉，终于把头抬起了，安安全全的把ipad送到茶几搁好。露丝火起来没个人样，穿着迷你裙，双腿却是跨骑在他身上，气疯了要咬人的势头，莱斯按着她的肩膀，还想安抚几句，露丝已经捧起他的脸，热情如火地索吻了。

“不能。”露丝风情万种的笑了，彼此都是成年人，就去掉扭扭掐掐那一套，况且她和莱斯，也不是头一次做这回事，权当是个娱乐。

久未接触过女人，那甜腻香软的气息，让莱斯呆愣一阵。起先他就这么坐着，任露丝对他又吻又搂，后来他渐渐反应过来，也伸手搭在那丰满的臀部上，隔着迷你裙爱抚起来。

莱斯是男女不拘，但他有过的对象真的少于五只指头，露丝是一个异类，爱玩、放荡的青梅竹马，如果不是打少认识，他是决不会和这类人搞上的。

记不清楚他们甚么时候有了这种关系，好像是露丝先开的头，她说莱斯有一种特质，让身边人不由自主的想要亲近，而且他来者不拒，谁来就和谁好上，他们就把性爱当成打发时间的活动。原因和动机都不需要，要是认真思索，那关系也就完了。

进入正题的时候，露丝叫得很欢，她在床上一向放得开，特别是和出色的男人做爱。莱斯也确实一段时间没发泄，就抽送得很来劲，他抱着丰腴的躯体，习惯性的想伸手去前头逗弄某个器官，可露丝前方是空无一物，莱斯构了个空，在顶送中呆愣了半晌，才梦醒似的记得身下是个女人，那兴致突然就减褪了，实事求是的狠进狠出，发泄了就算。

“你比你哥要来劲多了。”一番肆意的情事，女方比男方更要满足惬意。露丝赤裸躺在沙发上，还回味着方才的馀韵，“憋很久了吗？在香港没有情人？”

“有情人就不会和你做这种事。”莱斯完了事便马上冲身，他受不了身上混着露丝的香气和汗味，“既然喜欢史莱哲，为甚么还要和其他男人上床？”

“他又不喜欢我。”露丝两脚在沙发边蹬，像只淘气的肉兔子，提起史莱哲，就不由有了点赌气，“我干嘛要为他守贞？”

“……你们的事我不懂。”莱斯叹口气，“NX那边谈得怎样？”

“爹地是很有兴趣的，不过还在和其他uncle谈，你知道有些人就喜欢唱反调。”露丝回道。

“我想应该没问题的，毕竟这提议对NX只好处。”莱斯垂下眼，试探的说。

“……如果你哥肯娶我，那就甚么问题都没有喽！”

莱斯默默不语了，他总是很佩服露丝，甚么话也说得出口。

他本来是没有发现陈曨的，可因为露丝说难得来香港，想尝一下大排档的夜宵，莱斯只好去睡房找衣服换去，这一进去，目光就正正对上了床上的人，陈曨眼睛又大又亮，在昏暗的睡房里，就像一头螫伏的猫科动物。

彼此都是很意外的眨了眨眼睛，莱斯下一个动作便是反手关上门，先到衣柜找了衣服，解脱这个光溜溜的状态。

他并没有感到尴尬或愧疚，露丝是露丝，Steve是Steve，两者是不同的。

陈曨也在这时候爬起身，他醒着很久了，一路听到外面的淫声浪语，还有事后隐约的闲聊声。他披着被单，颤巍巍的飞扑到莱斯背后，吸进鼻间的是刚沐浴完的皂香，他该庆幸的，在这个密闭的房间里，莱斯还是原本的莱斯，好像刚才在外头的是另一个人。

“甚么时候回来的？”莱斯握着那环在自己腰间的手，瞧着瘦削，但摸着也是软软的，他凑到唇边，很珍惜的吻了一下。

“今早。”陈曨把脸埋进那宽阔的背上，磨牙般轻咬，“我想你。”

“我也…很想你。”莱斯闭上眼，发自内心的叹息，随即他转过身来，把陈曨紧紧的抱进怀里，他很少惦念谁，但怀里这个人却是真心记挂着的，可惜眼下时机不对“我现在要出门，你等我回来。”

不去行吗……陈曨眨巴着眼，知道莱斯是要和外头那女人出去，泛酸的话已经哽在喉头，但看着莱斯，他不知道自己能否说这句话，他很想问对方的身分，但问长问短的又怕自己烦人。

喉头哽着话已经不舒服了，要是莱斯拒绝回答问题，那他真的心都要碎了。

陈曨的眼神是那么茫然，但莱斯也只能哄孩子似的拍了拍他的脸蛋，穿上衣服开门走了，他体贴的关严了房门，把客厅和睡房分隔成两个空间。

“穿上衣服。”莱斯语调很冷的催促露丝出门，掉在地上的丝袜和裙子是那么碍眼，他也不想亲自去碰，“带你去庙街。”

露丝马上大咧咧的跳起身来穿戴，她是纯正的美国女人，热情奔放惯了，在两兄弟面前又是没有避讳，性欲满足了，口腹之欲也接着要满足，在大排档吃了各式海鲜，又嚷着要莱斯陪她逛街，直至午夜十二时，莱斯觉着到极限了，便不顾反对的把人送到史莱哲家，露丝直嚷着好，可见到史莱哲，又羞羞答答的矜持起来，欲拒还迎的说今夜要打扰了。

莱斯安顿好对对方，回到自己的公寓，也将近凌晨一时，他这时终于在鞋堆里看到了陈曨的鞋子，快步走进睡房，就见被窝里隆起一团，起伏微弱而均匀，是睡着了的模样。

莱斯坐到床沿，把被角拉下来，仔细地看陈曨，因为隔了几个月不见，就格外的珍贵而陌生，他垂下头，很轻的在那额头上一吻，然后又去洗澡，大排档里油烟味极重，他这身衣服几乎能扭出油渣子来了。

从衣橱取来的睡衣始终没有换上，莱斯光着身子钻入被窝，又三两下剥光了陈曨，二人在温暖的被窝下肌肤相贴，交颈缠绵，陈曨被解第一颗扣子时已经醒了，他手脚并用的交缠着莱斯，把头埋进颈窝深深嗅闻，幸好，还是不带杂质的男性气息。

虽然心里还是一团乱麻，很想把今天的事问清楚，但被这么抱着，陈曨又觉得自己足够了，他没和谁谈过真正的恋爱，就觉得自己一厢情愿的对莱斯有意，对方能接受到这个地步已是很好，况且他和莱斯亲热的同时，也会和安东尼做爱，所以陈曨让自己不要去在意，目前这样已经很好了。

第二天清晨，他在烘面包的香气中醒了过来，长时间睡眠补足了这阵子工作的疲惫。陈曨巡着香味走到厨房，见莱斯正在做早餐，他揉了揉眼睛，好像还不是很相信眼前的景象。倒是莱斯看到他，熄了火，把人搂进怀里吻了一下，说，“去刷牙洗脸，一会过来吃早餐。”

“嗯。”陈曨点头，转身去了浴室，在牙膏的薄荷香气里缓慢地清醒过来，到餐桌落座时已经回复到正常状态。

“这次在香港待多久？”莱斯把一份丰富的英式早餐送到他跟前，煎蛋、吐司、烟肉、茄汁豆全齐了。

“不知道。”陈曨只拿起吐司，他并没有多大食欲，“我明天回公司，再看。”

“噢……”莱斯抹了抹手，也坐下来，“休假？”

“算是吧，到下份工作前。”陈曨抬起头来，看向莱斯，“你呢？忙吗？”

“还好。”也就是这么两个字，无法透露更多。

彼此静默下来，是无话可说了，他们之间本来就没甚么共同话题。陈曨低下头，用心的咬那块吐司，从前莱斯是常常做东西给他吃的，他没把这看得多稀有，可现在分开了，就开始觉出那可贵，别的经纪人可没照顾他到那种程度。

莱斯见他对盘子里的东西丝毫未动，就很自觉的把它拿过来一并吃了，末了陈曨要去洗碗盘，莱斯按住他肩膀，说，“我来就好。”

陈曨一怔，随即低下头来，“谢谢。”

他忽然感到场面又静又尴尬，想起昨天那个女人大声说大声笑，多寂静的气氛也能吵热，他不禁嫌恶起自己这阴郁的性情，毫不讨好，迟早是会给人比下去的。

第29章：女性

Steve按着隐隐作痛的腹部，靠到墙边休息，现在还不到他上场，可以先偷个十分钟的闲。

棚里站着十数个年青人，是GCBHK最炙手可热的班底，安东尼和杂志搭了路，要做个公司专访，他像个大哥哥似的，领着这些窜红的新人接受采访，没有Roman，因为安东尼现在根本舍不得让他出外见人。

而说是全体介绍，其实还是以陈曨的个人资料居多，五名女编辑把他关在访谈室里，机关枪扫射一样问了数十个问题，其中大部份都是和工作无关的，只为满足她们的求知欲。

棚里摆着一张特长沙发，新人们各自摆姿势站位置，拍了几张全体照，然后又分组拍照，他们也有个别介绍的部分，可封面大特写还是由GCBHK的皇牌负责，说到底，他们也是主菜旁边的小伴碟们。

陈曨和这群人无话可说，因为身体抱恙，连敷衍的精力都没有，工作以外的时间就分散行动，他蜷缩在墙角边，平静地等待疼痛过去。

这几天他的失眠又回来了，人睡不好，精神差、身体也差，连带的无甚食欲，又不能不吃东西，他买了整箱的维他命饮料，每天当开水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