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男人——曾经有人说,他最大的长处就是“冷静自持”,最擅长的就是把自己的感情从每一件事情上剥离出来,以求客观地为人处事。
说这话的人,是赛班的前男友。
没错,赛班也是gay,“也”字相对安卓而言。这样一来你就不难理解,为何这个收入不薄样貌不错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缺乏家庭温暖亟需亲人关爱的男人始终如一地保持着单身。
前面说过,赛班和艾丰家大哥艾湃是高中同学。艾湃对于赛班此人的印象就是个文文静静不大开口的书生,和班上多数人都保持着点头之交的清淡关系,就算和艾湃的关系不错,但似乎也从来没有看到过他开怀大笑的模样,殊不知其实是难以启齿的某方面取向问题才让一贯不善言辞的赛班变得越发内向。
赛班的为人,无疑是内敛自持,又带着些微自卑的。虽然喜欢男人,可在高中偷偷去gay吧观摩一次之后,他便对这个城市里这些隐晦的圈子避之唯恐不及。在二十岁以前,深深知道自己永远没有办法去拥抱一个女人的赛班甚至不无灰心地想过,就这么一个人孤独到老算了,大不了以后领养个孩子给自己养老送终,也挺好。
然而在二十岁那年,赛班被他的同班同学兼同寝室友魏阮表白了。
赛班大学读的专业是中文系,不为别的,只为喜欢。虽然容貌并不如何出色,然而当他沉迷书中时眉眼微垂,目光沉敛,配上一副无框眼镜,沉静忧郁的书卷气质不自觉就在举手投足间悄然逸出,细细看来竟别有一番浑然天成的秀致韵味。
魏阮就是被这样的赛班深深打动了。
告白得固然有点冒失,但好在赛班的震惊并不像是普通直男被男人告白所震撼到的反应,于是魏阮连哄带骗,终于说动了赛班跟他谈一场恋爱。
而赛班这人又是个死心眼,就算答应对方的请求只是因为一个人孤单了太久,就算起初对魏阮并没有异样的感情,但既然答应了跟人家交往,他也是会全心全意对人家好并且努力去喜欢的——所以不知不觉,感情就渐渐深了。
身为同班同学又是室友,两人还是颇有些共同语言的。魏阮生性开朗健谈,总能把赛班逗得忍俊不禁;赛班微微笑起来时总会不自觉地垂了眼,也只有这时才看得出他眼睫纤长微翘的动人弧度,薄唇微抿更是引人侧目,让魏阮爱之不及。
……到底那时年轻气盛,还以为只要真心喜欢就一定能长相厮守,谁又知道梁山伯和马文才之间到底还是横亘着一位祝英台。
12.前缘如梦
临近毕业的时候,赛班和魏阮的感情终于出现了裂痕——这一件瓷器在烧制之前就有了这么一道不易察觉的细细裂缝,进了窑再出来,轻轻一碰,咔嚓。
裂痕的产生,是因为家庭。
魏阮的出身不能说是什么大富大贵,可也是有名的书香门第,不说父母的观念够不够开明,单单这个姓氏就注定了魏家丢不起这个人。魏家父母的反对态度极为激烈,威逼利诱软硬兼施什么都用上了,可魏阮的态度也很坚持,他一辈子第一次遇上心中挚爱,自然不肯轻易放手。
在遭到父母的严厉斥骂甚至责打的时候,他苦苦相抗据理以争;然而当一向端庄要强的母亲声泪俱下请他体谅为人父母的心情的时候,魏阮还是心软了。
只是为了安抚母亲——他十分笃定自己对于赛班的感情,所以瞒着赛班答应下来和母亲介绍的几位大家闺秀见面喝茶,也都只是缓兵之计,他相信只要日后好言解释,赛班是会理解的。
为什么不即刻去解释呢?当然了,人普遍都有这样的一种畏难心理,总喜欢把不情愿的事情一拖再拖,因为并不觉得,这会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
然而让魏阮始料不及的是,赛班居然就为了这个放开了他的手。
从魏家父母找上门的那一天起赛班就已经做好了种种心理准备,譬如魏阮对自己说分手,譬如魏家人态度蛮横地找他寻事,当然也包括眼前这一种——魏母坐在他的对面悠哉悠哉地品茶,不远处另一张桌子上魏阮正和一位端庄秀丽的年轻女子谈笑风生。
他平静地喝完了自己那杯茶,平静地招来服务生掏钱买单——极品的冻顶乌龙苦中带涩,这样的一小盏……就是他一个星期辛辛苦苦兼职数份才能挣到的价钱。
……而后平静地回到宿舍,收拾了自己的所有行李,直接去了学校附近的一家中介。
当魏阮震惊而狼狈地找上门来的时候,赛班只是淡淡道:“我们还是分手吧。”
今时今日,你可以为了安慰你的母亲答应去相亲;他年他月,谁知你又会不会为了安慰你的母亲答应去结婚?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率先放弃——胆小的、冷漠的、不肯去相信爱情的人呐,赛班这样嘲笑自己。
挽留无望,魏阮最终失望地离去。当然临走之前他也没少说刻薄话,譬如说赛班他最大的长处就是“冷静自持”,最擅长的就是把自己的感情从每一件事情上剥离出来,以求客观地为人处事;又如质问赛班,是不是除非一个满心满眼都只有他的男人,否则就再也不能将他彻底打动?
赛班没有回答,但他心想这答案很显而易见。
——也正因为如此——才一开始,就做好了孤独终老的打算。
孤独的赛班淡淡地一个人继续生活,毕业,求职,工作,成为这城市里再普通不过的一道小小剪影。
直到有一天,一直保持着平淡联系的高中同学艾湃打来电话,语气中竟是颇有几分饱含宠溺的无奈:“我家弟弟最近打算自主创业做一个文学网站,所以……老同学你有没有跳槽的打算?”
跳槽?
作为一个生活极度规律计划按部就班的严谨男人,赛班原以为自己会拒绝,却最终被艾湃语气中微微的求恳意味所打动。在那一刻他甚至觉得,在一个从来高高在上的男人微微放低姿态的时刻,根本没有人能拒绝他。
一个坚硬如铁的男人,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让百炼钢尽化绕指柔?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见到艾丰之后的赛班……是幻灭了的。
网络编辑……这份工作,说起来并不繁重,而且因为备受重视,赛班也还算乐得轻松——他的正式上工,是从安卓签约以来才算开始的。
茫茫人海之中,这又何尝不是一场因缘际会的美妙相逢?
13.隐藏BOSS
安卓今天很荡漾。
安卓今天很得瑟。
安卓今天还很……呃……具体表现大致如下:
安卓:编辑大人果然还是爱我的【心】
安卓:咩哈哈老纸就要面基去了【心】
几乎是下一秒钟,群里众人纷纷诈尸——
华为:兄长,你的发情期到了【飘过】
小米:仁兄,你生理周期来了【围观】
艾丰:宝贝,你的桃花运终于华丽丽地如期而至,对于我这个红娘你要怎样表达一下感谢之情呢?【猥琐】
森林木:老板忒没见识,当然是美人抱进房,媒人扔过墙……
三千瓢:老板你就送佛送到西好人做到底给他们把婚事操办了吧完毕~
十三幺:等一下,这不是……还没正式面基呢么?
……十三幺君你就是传说中的淡定帝真相帝一句话秒杀HP帝吗!
安卓捶胸顿足挠墙撞桌。
这么一说,艾丰顿时想起来了:“来来来,在帝都的各位都注意了啊,咱们来开读者见面会你们说好不好啊?”
只有安卓小童鞋鸡冻并且鸡血地第一时间回复道:“要!!!”
其余人等……
华为:洒家乃一山东大汉是也,泰山石敢当正是区区不才在下……
小米:奴本江南人家二八娇娃,游女长歌缓缓归处步步生莲花……
森林木:躺尸!【呵欠】
三千瓢:扑倒!【口水】
……最后我们传说中的淡定帝真相帝一句话秒杀HP帝十三幺君慢悠悠补上一句作为收梢:“打扰人家小两口相期而遇惊鸿一瞥墙头马上花前月下两情相悦男欢男爱雄飞雄从鸳鸳相抱……必定遭雷劈!”
于是这次换了艾丰不甘捶桌:“太不给面子了……难得魔王大人出差一月放我自由搞个聚会乃们竟然都不捧场……”
一瞬间,像是循着八卦的气息点着了一把火,腾地熊熊烧起来。
小米:老板是兄管严,大老板果然帝王攻【花痴】
华为:老板是傲娇受,这句你怎么给漏了【挖鼻】
艾丰:……你们想得太多了【内牛满面】
森林木:是我们知道得太多了吧【邪魅】
艾丰:才、怪——!我一对上我家大哥,那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那就好比是梁元帝看见半面妆的徐昭佩,朱见深偷人时对上来捉奸的万贵妃,博穆博果尔防着随时可能跟自家大哥跑了的董鄂氏,唐玄宗防着随时可能跟儿子旧情复燃的杨玉环……
众人:OTL……
老板,你是神人!
与此同时安卓悠然敲开与十三幺的私聊:“有何感想?”
十三幺悠然答道:“成就感。”
……这一对兄弟真是不能以常理论断。安卓一面感慨着,一面为全然不知当着某人的面儿说人家坏话的艾丰深深哀叹——老板呐,你的中文学得还是不够好——“十”和“三”写在一块儿,不就是那个湃字的一半儿咩?
14.终得见
当然了,一码归一码,玩笑是玩笑正事是正事,所以读者见面会什么的还是要开滴,面基什么的还是可以光明正大假公济私进行滴。
然而越是临近见面就越是状况百出,单单一个穿着问题就让安卓纠结得苦不堪言——好容易在见面会前一天选出了合心意的搭配熨烫好挂在了阳台上,谁料这天夜里刮起了大风下起了雨,好好的衣服就这么淋湿了一半。
然而这并不是最杯具的,不然人生就不成其为偌大一个茶几——最杯具的是,在此之前被安卓挑剔之下否定掉的其他衣物,已经统统堆在了放好水的浴缸里等待主人清闲下来再去搓洗——哦没错,安卓否定他的衣服的方法就是每天换三套走出门去锲而不舍吹毛求疵鸡蛋壳上头找骨头地要人评价他的穿着。
以上事件综合之下的最终结果是,安卓只能穿着他的“家居服”出门——所谓“家居服”是一种比较礼貌而不够通俗的说法,毕竟在大多数人的眼里,这就是一件颇有艰苦耐劳劳动人民风范的白背心和一条极具盛夏海滨夏威夷风情的花裤衩。
——于是直到出门那一刻,安卓都还悲壮地觉得自己就是那等明知是死还上赶着送死的英雄人物,然后从董存瑞黄继光一路脑补到哈利波特斯内普。
腰包殷实的老板艾丰自然是不会吝惜区区场地费的——而且这是多么盛大的一场活动,自然不能让热情的读者众们失望啊——财大气粗地包下偌大一个活动广场的艾丰老板如是说。
艾丰到得不算晚,但也实在算不得早——至少他和赛班的第一次面对面对话就是在这种情形之下进行的——当他按着艾丰的短信解说,一只脚刚踏进会场里的工作人员休息室的时候,就被一只天外来手一把揪了过去:“安卓你怎么才来,赛班都等急了!”
胳膊还在艾丰手里拽着,安卓傻愣愣看着眼前衣装打扮一丝不苟面无表情的男人,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解释:“早上出门时遇上点突发状况所以……”
赛班仍然面无表情盯着他:“来迟了。”
“……”安卓刹那间泄气的表情再次让赛班联想起了某种大型犬科动物,还是两边耳朵耷拉下来盖住脑袋的那种。
于是他慢慢向那人伸出一只手去:“我是赛班。”
对面的人也傻愣愣伸手与他相握:“我是安卓。”
沉寂片刻之后,两人大眼瞪小眼,异口同声地问道:“……真名?!”
在场唯一知情人艾丰不厚道地笑到打跌。
15.是基情咩?
说是见面会,其实和签售的形式也差不多。“一根笔杆N台戏”群里的一众妖孽差不多都扭着小蛮腰捏着兰花指蹭到了现场,唯独十三幺童鞋——也就是艾丰家的魔王兄长——没有到场。
也对,人“出差”了嘛。
而艾丰一如既往没有多想,挥挥手道:“他不来也正常啊。”毕竟十三幺童鞋并不是网站的签约作者,他出名是因为他的评论。
似乎就从网站的第一篇文也就是安卓的处女作开始,几乎每一部该网旗下的著名优秀作品都有他留下的痕迹。言语或许不多,但一定是一针见血字字珠玑,看得连作者本人也不得不为之心折。
而艾丰最初勾搭十三幺的目的,自然是想把这位文采非凡的读者改进成为作者——虽然未遂,但也多了一个“好哥们儿”不是?
当然,艾丰短时间内是不会知道,这位本来就是他哥们儿,嫡亲嫡亲的那种……
再望一眼台下黑压压簇拥着的人群,安卓觉得自己的爪子之一快断了,右边那只。
过度使用的后果就是右手提出严正抗议——罢工了。在给一个长相文静漂亮的小姑娘签售的时候,安卓已然僵硬的手指终于一滑,签字笔“咕噜噜”滚到了地上。
还没等他弯腰去捡,旁边一只修长清瘦的手已经伸了过来,指间夹着一支钢笔——安卓条件反射地抬头望去。
那一刻,身旁神情平淡微低着头的赛班,在他眼中简直惊为天人。
花痴过头的某人忘记了接笔,于是赛班默默无声地看了他片刻后,轻叹一声:“先歇一歇。”
然后不由分说地拉过安卓的右手,轻柔而又不失力道地按压起来——当然赛班的想法很简单:快点恢复,继续开工。
——但是,啊喂,安卓你这突如其来的脸红心跳体温上升难道是并发症的一种吗喂?!
或许赛班永远也不会知道,那一刻的自己,在安卓眼中是怎样的一般脉脉温柔。
——是打从十六岁后就几乎再也没有感触过的温柔和煦,自然而亲切可谓像是最最亲近熟悉的家人,偏又多了几分说不出的味道在里面。
本不过是一点小小的喜欢,而无意之中流露的温柔此刻却成了它最好的催化剂。
怦、咚、怦、咚、怦、咚……
那一刻,安卓的脑子里闪现出四个大字——春天,来了。
与此同时,站等签名的几个女生眼冒绿光有志一同地掏出爪机装作不经意状举到眼前,咔嚓——
留下一帧美丽无限和谐无限的剪影。
16.告白告白
英雄终成传说,英雄无限寂寞。
终于攻下最后一座城堡的领袖悄悄走出狂欢的宴会,站在塔顶吹风。
胜利啊……
胜利之后,如影随形随之而来的,为什么却是排山倒海一般无法消解的寂寞?
这一路走来,牺牲太多,错过太多,而他最初的愿望却似乎已经无法期许——只是想逃出庄园主的皮鞭求一份自由自在,可为什么这条路走得越远,就越让人压抑得喘不过气来呢?
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