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莫西楠在大街上被卓麟撞到的那一天。

默默地关上了电脑，莫西楠坐在桌边发呆，他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这份资料庞大的档案，就好像卓麟形影不离地跟踪了他们好几年，而他对此一无所知！

与此同时，他也注意到，在他自己的档案中所说的初遇时间，就是他十年前在碎尸案现场第一次见到卓麟的时间。

也就是说，卓麟在那一天就已经知道了他的存在，并且十年来他不知通过什么方法，掌握了包括莫西楠在内的十几个人的一举一动。

但这样的跟踪和监视，不知为什么在他们两人那天在大街上相遇之后，就停止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莫西楠沉默着，感到一丝冷汗顺着背脊缓缓地流淌下来。

就在这时，门突然被人推开了。

抬起头，莫西楠吃惊地看见，一个陌生男子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黑西装墨镜保镖。

男子的身材高大魁梧，漆黑的头发用发胶固定在耳后，但还是有几根发丝桀骜不驯地翘着。他身穿银灰色的西装，嘴里抽着一支雪茄，略微细长的眼眸犀利又冷酷。对于不敲门就闯进别人房间的行为，他好像一点感觉都没有，只是用不耐烦的表情环视四周。

那名茶色头发的青年秘书，也跟在男子身后走了进来。

看见熟脸，莫西楠才终于回过神，立刻气愤地站起来：「喂，你们他妈的进别人房间怎么不敲门！？」

没有一个人理睬他。

抽雪茄的男人站在屋子中间，保镖一左一右的守在他旁边。而秘书则从桌边搬来扶手椅摆在男人身后，恭敬地向他弯腰行礼示意。

男人看都不看秘书一眼就坐了下来，懒洋洋地跷起二郎腿。

两名保镖守在了椅子后面，秘书则站在男人身边，四个人散发出一派嚣张的气势。一瞬间，莫西楠真的以为自己在看黑帮电视剧。

向莫西楠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秘书用非常礼貌的语气介绍：「莫先生，这位就是我的老板卫先生。」

银灰西装的男人并没有说话，取下咬在嘴里的雪茄，随手弹去烟灰。

地毯上立刻被烧出了几个小洞。

莫西楠想说：你这他妈算什么破烂的介绍？连个全名都不屑告诉我？——但这显然是他们惯有的行事风格，而且银灰西装男人的脸上充满了「你这种贱民不配知道我的名字」的表情。

他真想一脚踹翻这四个家伙，但当下的局面显然不允许他这样做。两个保镖的西装下面，肌肉像小山似的隆起。如果他敢轻举妄动，他们一定会把他从窗口扔下去，直接摔成八瓣。

他思考着应该怎样开口挽回劣势，还没有想好，耳边就传来一个低沉的笑音。

「哼，真不敢相信，世界上居然真的会有人喜欢卓麟。」

他惊讶地抬起头，看见被称作卫先生的男人正在冲他冷笑。细长的眼眸微微眯起，他的表情充满侵略性，就像一头倨傲的野狮。

心里依稀掠过一丝熟悉的感觉，莫西楠觉得自己应该在哪里见过这家伙。

好像是电视新闻，也好像是什么财经杂志的访谈录。总之，这家伙绝对不是普通的工薪阶层，他不好对付。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都已经看到过了，不是吗？」斟酌着词句，莫西楠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静一些。其实心脏在狂跳，连膝盖都快打颤，但是在这帮人面前他可不想认输。

「你是卓麟的什么人？」他试探着问——没错，这个男人才是幕后黑手。和卓麟关系亲密的不是秘书，而是这个卫先生！

「我是卓麟的堂兄，也是他的监护人。卓麟的父母是环游世界的考古学家，常年不在国内，因此卓麟几乎可以说是我一手带大的。」出乎他的意料，卫先生居然很爽快的就表明了自己的身分，而且把莫西楠想知道的大半事情，都一口气说了出来。

原来卓麟不是父母养大的，难怪脾气会这么奇怪。

莫西楠终于明白了。

「但是无法想象，真是无法想象！」身分介绍完毕，卫先生突然语气一转，用力摇起了头，「太不可思议了！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人喜欢卓麟！他那么奇怪，你这个臭小子到底喜欢他哪一点！」

说到这里，他突然从椅子上跳起来。

莫西楠一惊，还以为他要冲上来殴打自己。

但是并没有，卫先生只是绕着房间一圈一圈地踱步。他一脸暴躁的表情，嘴里恶狠狠地咬着雪茄，在屋子里不耐烦地走来走去，保镖和秘书都一脸无奈的看着他，却并不上前阻止。

看来他们已经很习惯突然暴走的老板了。

不过，情绪激动的时候就会绕着屋子一圈一圈的转，卫先生的这个特点和卓麟还真相似。

莫西楠相信了，他们果然是堂兄弟。

「我他妈就是不信！」转了几圈以后，卫先生突然发出一声怒喝。还没等莫西楠反应过来，他就凶暴地冲了过来，一把揪住莫西楠的浴衣领子拚命摇晃，「说！莫西楠！你他妈到底是怎么被卓麟收买的！他给了你什么好处？把你那根东西插进他的屁股里，他给你多少钱！你他妈快给我说清楚啊！」

「我并不是被收买的……」莫西楠虚弱地说。

卫先生的手力大无穷，他被摇晃得眼冒金星，连站都站不稳。但是被四个人包围、而且还被卓麟堂兄粗暴质问的局面并没有让他恐惧。

他只是觉得一个头变得两个大。

因为卫先生发脾气的样子，实在和卓麟太像了。

面对他揪住自己质问的情景，莫西楠只觉得眼前站着的，是疯病发作的卓麟。一想到卓麟的脾气可能是家族遗传，而且这样的疯子世界上居然有一大家子，莫西楠真觉得他们的存在对地球是一场灾难。

「我不信！难道你他妈要跟我说，你跟卓麟是真心相爱的？我他妈一个字都不信！」发疯似的摇晃莫西楠的领子，卫先生一脸要掀桌的表情。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没办法啊……」莫西楠哭笑不得，「连现场SEX你都欣赏过了，还想要我怎样呢……」

他早就预料到，自己必定会和幕后黑手见面，并且对于昨晚的淫事做出一番讨论。

原本以为那将是非常羞耻的谈话，他和卓麟都会在BOSS面前无地自容。然而现实却完全无需他担心的这一点，而且事情显然在往奇怪的方向发展。

「那一定是幻觉！幻觉！」莫西楠的话，让卫先生更加怒不可遏，「你们肯定是在床幔里面演戏！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世界上会有人喜欢那个怪胎！难道他在床上不会一本正经的跟你分析『成年人脱光衣服的平均时间是XX秒』，或者『男性高潮是由于性腺器官和盆底肌肉的收缩而导致的』这种话吗！？」

「后面那句话，他还真的说过……」莫西楠目瞪口呆，卫先生果然对卓麟的脾气了如指掌。

「妈的！既然他都发过疯了，你为什么还不滚？」卫先生说着又摇了他好几下，「难道你压着他的时候不会暴躁吗？不会阳痿吗？不会想直接把他掐死吗！？」

「那个……」莫西楠赔笑，汗颜地搔搔头，「虽然的确有生气的时候，不过我自己感觉跟卓麟的性格还挺合拍……」

觉得卫先生一脸要把自己剥皮的模样，他既无奈又困惑。知道卫先生身分的时候，他还以为是好心的堂兄在为疼爱的堂弟把关，要亲自测试自己对卓麟是不是真心。

但现在的局面，似乎卫先生根本不希望他跟卓麟在一起。

既然如此，干嘛还要辛辛苦苦把他们绑到饭店，看他们亲热？

他一头雾水。

其实，他真觉得自己和卓麟的性格半斤八两。卓麟既脱线又神经质，而自己则是个下流的意淫狂，两个人的脑袋都不太正常，凑在一起刚好。

当然，自己意淫狂的真面目暂时还不能让卫先生知道，因此莫西楠选择了较为婉转的「性格合拍」。可这样做的结果就是，卫先生根本就不吃这套。

「合拍个屁！」他继续猛摇莫西楠，「你他妈难道跟卓麟一样脑袋不正常？喜欢一边跟他亲热，一边严肃地讨论『精液的构成』或者『男人能不能怀孕』之类的科学话题！？」

「并不是这样……」莫西楠越发脱力，他不知道怎样才能让这位先生冷静下来。

然而就在这时，一旁沉默的秘书突然静静地开了口：「老板，您的举止和用词都太粗鲁了，真让人看不下去。」

莫西楠一惊，秘书的语气显得很不高兴，用这种态度跟老板说话真的没问题？

但是卫先生并没有生气，摇晃莫西楠的手反而暂停了一下。

他不爽地看了秘书一眼，然后就把莫西楠狠狠地扔回了椅子里。

后腰撞在椅子背上，传来一阵剧痛。但这比不上莫西楠的惊讶，这个老板，居然很听秘书的话？该不会秘书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吧？

但，显然不是。因为放开莫西楠之后，卫先生不爽地坐回扶手椅里面，开始跟他谈判。

「小子，既然你真的喜欢卓麟，就给我好好担起男人的责任！」他冷冷地盯着莫西楠，「我会按照之前约定，给他自由。但如果以后他在外面惹出什么事情，你的下场就跟它一样！」

他说着，将手里的雪茄狠狠拧成两段，扔在了地毯上。

第八章

如此残酷的画面让莫西楠一阵惊恐，但脑袋上的雾水更重了。

「请问……什么叫做『给卓麟自由』？」他小心翼翼地问。

「就是让他彻底离开卫家的束缚，过自己喜欢的生活！」卫先生不耐烦地解释，「卓麟从小脑袋就不太正常，我每时每刻都得派人看住他，才能不让他搞破坏！」

莫西楠连忙点头：「没错，就该这样。」

卫先生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说话的时候你他妈不许插嘴！……卓麟很讨厌这种受监视的生活。于是我答应他，如果他能找到一个真正爱他、愿意照顾他的人，我就放他自由！」

「所以……他开始撒网式的搜寻，在全世界寻找情人！？」脑袋里突然灵光一闪，莫西楠脱口而出。

「有这种事？」卫先生皱皱眉，随即冷笑起来，「那他还真是煞费苦心。不过，我也真佩服你会爱上这种怪胎。」

「不……不是这样……」莫西楠怔怔地摇头，「我之前并不知道……他会这样做……」

他并不知道，原来自己一开始就掉进了卓麟设下的圈套。

原来如此，他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是的，这很符合卓麟电脑一般的思考方式。因为想要自由，所以他与卫先生立下约定，要找到一个爱他的人。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开始在全世界的范围里展开撒网式搜索，他是个电脑专家，这种事对他来说根本不难。

在数十亿的人口中，他选择了若干的目标并加以详细调查。虽然不知道他的筛选条件是什么，但莫西楠显然也是目标之一。

卓麟对他的调查持续了整整十年，这期间他可能接近过其他目标，但是都以失败告终。终于在第十年里，他找到了莫西楠，并且设计了一场偶然邂逅，最后成功了。

他真的找到了一个爱他的、愿意照顾他的、肯死心塌地与他在一起的人。

所以，他再也不需要其他候选人，并且停止了对他们跟踪，一切都结束了。

原来如此。

终于，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莫西楠的表情有些呆滞。他不知道此时应该高兴还是生气，是应该继续坐在这里，还是应该羞愤的夺门而出。

从一开始就没有老天爷的眷顾，他也没有走狗屎运。他和卓麟的相遇并不是「偶然」，而是卓麟精心设计之后所产生的「必然」——那么，难道卓麟所谓的「体验情侣之间的爱与恨」也是圈套的一环吗？他平时的脱线和神经质，他们同居那段日子的一点一滴，又到底是演戏，还是真实？

莫西楠疑惑了，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从来就没有看透过卓麟的真面目。

这时，浴室的门被打开了。

卓麟一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走了出来，腰间围着一条浴巾。他白晰的双腿和上半身都裸露在外，胸口和脖颈处布满了青紫的吻痕和咬痕。

但是他对自己淫靡的样子视若无睹，只是用冷冷的眼神扫视着房间里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们。

当视线停留在卫先生身上时，他立刻露出一脸踩到大便的表情。

那表情实在太滑稽，莫西楠差点噗哧一声笑出来。

慢慢走到卫先生面前，卓麟一声不吭地看着他。而卫先生也一脸不耐烦地回看他，两人之间火花四溅，一副随时会扑在一起撕咬的样子。

幸亏没有。

沉默几秒钟之后，卓麟的视线转向莫西楠：「西兰，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堂弟卫先生。」

「我他妈是你的堂哥！」卫先生立刻暴躁地跳起来，一把掐住他的脖子。

「哦，是吗？抱歉，记错了，」卓麟冷冷地看着他，「我以为一个三十八岁的男人是不会有堂哥的。」

「放你妈的屁！你五个月前才刚满三十一岁！」卫先生闻言暴跳如雷，掐着卓麟的脖子死命摇晃，「你他妈又故意气我！啊？是吧！？是不是故意气我！？」

「只是记错了而已，」卓麟依然冷冷地看着他，「我不想把智商浪费在记忆自己的年龄和亲戚关系之类的事情上，这没有意义。」

「你！……」卫先生瞪大眼睛，眼珠子里都渗进了血丝，看的莫西楠毛骨悚然。

「另外，人类在窒息状态下只能存活六分钟。你再不放手的话，我就要出现缺氧症状了，你不想让我死在这里吧？」卓麟继续说。

脖子被掐在卫先生的手里，因为动脉被压迫，他的脸上已经泛起了红晕。但是他的表情依然非常冷淡，显然在堂哥面前一丝一毫都不愿服输。

卫先生用带着血丝的眼睛瞪了他几秒钟，终于不情愿地放开他，将他一把推在床上。

巨大的推力让卓麟不由自主地向后倾倒，身体在床褥里弹跳了好几下。用擦头发的浴巾抹了抹脖子，他一脸嫌恶地站起来，走到床头边把浴巾扔进了垃圾桶。

「西兰，换衣服。」从床上拽起自己的衬衫，他冷冷地说，「我们该走了。」

「去你妈的！没有我的同意，你们一个也不准走！」卓麟的话让卫先生顿时咆哮起来。

「怎么，你看了一夜的色情小电影，还嫌不够？」卓麟回头冷笑，「难道你还想看现场版！」

「想看又怎样！？」卫先生继续咆哮，「我不信！我死都不信这个臭小子对你是真心的！世界上怎么会有人喜欢你这种疯子！？」

莫西楠连忙凑近他，小声分辩：「堂哥，你别对卓麟心存偏见呀。偶尔也会有例外的……」

卫先生猛地飞起一脚，把他狠狠地踹到了床上：「滚！没人跟你说话！卓麟，你他妈也给我滚到床上去！你们肯定是联合起来骗我，我不会相信区区几台摄影机！没有亲眼看到我是不会相信的，今天不做到我满意，你们他妈的就不准走！」

「……老板。」

这时，秘书平静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这样大吵大闹的太没有风度了，别忘了是您违反约定在先。」

秘书的声音温和又宁静，却像有种魔力似的，让房间里剑拔弩张的气氛迅速降温。再次不爽地看了他一眼，卫先生闭上嘴不说话了。

莫西楠吃惊地看看他，又看看秘书，真心无法理解这种奇异的主从关系。

「是呢，秘书说的没错，」冷冷地甩了卫先生一个白眼，卓麟冷笑，「堂哥，明明是你违反了游戏规则，不但私自跟踪我，还绑架我和我的候选人。我在衡量之下没有拒绝你，按照你的心愿做了你想看到的事，你到底还有哪里不满意？其实，你一开始就没指望我能实现约定，对吗？这样的话，就算西兰再跟我SEX一百次给你看，你也认定我们是在演戏吧？」

卓麟的话让莫西楠一阵晕眩，这家人做事和说话的方式，就算他这种粗神经都快扛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