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你的嫡亲兄弟，对他的死，你不觉得遗憾吗？”

“这个问题多年以前你就问过了，我记得当时元琪已经回答你了。”昕榛不想过多地讨论起那个早已死去的人，“现在我是昕榛，冥辰宫的武公子，也是焰雪教主。”

“可你也是北辰凌，当朝的太子殿下。”

“太子？有从小就被放逐江湖自生自灭的太子么？元胤，你别逗我笑了。”昕榛撇撇嘴，“其实你更适合这个位置，北辰元胤，父皇给你这个名字，不就是想把江山交给你么？”

“兄长，无论你信不信，我都无意于皇位，我争权夺利，汲汲营营，不过是为了自保。”北辰元胤说道，“你看看，本来打定主意商量正事，竟然又唠嗑起家常了，果然是太久没有见面了。”

“最近江湖上的事情无非是武林大会和潜龙渊，那边我已经派人去查了，相信很快会有结果，依我看，十有八九是谣言。”

“我也这么认为。”

“对了，父皇为什么这么在意，还特别派了你过来。”

“不清楚，说是攸关江山社稷，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算了，既然你来了，那个事情我就懒得操心了。”昕榛想起一个人，问道，“元琪是不是也来了，怎么没见着他。”

“元琪他这会儿应该被太傅押着做功课吧，又不是出来玩，我怎么可能带着他来胡闹。”元胤似乎想到了很有趣的事情，笑道：“我走的那会儿，他可是伤心的要死，还托我带了一车子的干果点心给你，说你有空一定要带他去闯荡江湖。”

昕榛苦笑着摇摇头，“他还惦记着呐，去年我送给他的那把剑，倒是起了反效果。”

“也不尽然，他的功夫这一年进步了很多。”

“有你这个老师督促着，不进步才奇怪吧。”

“哈，我劝你托人回去看看他是不是乖乖的呆在京城，没有你时刻盯着，那家伙跑得比兔子还快。”

“耶，怎么会，父皇派了侍卫日夜守着呢。”

“你最好相信我，说不定这会儿江湖上已经有某位少侠的传言了。”

“额？”

“我先走了，如果安珞凝发现我不在，会起疑。”

北辰元胤也跟着起身，问道：“最后一个问题，那个人很重要吗？重要到不惜对跟随多年忠心耿耿的属下痛下杀手？”

昕榛一愣，随即摇摇头，“重要吗？他们本就不能拿来比较，我只能说，轩辕冷霜不会成为我的绊脚石。”

“如果有一天你们站到了对立的位置，那该如何，你杀了他还是他杀了你？”

“元胤，现在说如果毫无意义，我很好奇，今日你怎么会跟我说这么多感性的话题，记得以前，我们之间除了政事可是没有别的可谈了。”

“是吗？人总会变的吧……”

轩辕冷霜隐身在浓密的树杈间，听着他们的谈话，眉宇之间没有兴起一丝波澜，除了昕榛是当朝太子这个身份让他有些惊讶之外，别的都在预料之中。

当初在汾阳，昕榛替自己疗伤的时候，已经发现他练过炙阳功，既然炙阳功是焰雪教的镇教之宝，若非教主，谁又能窥视其一二呢，沈薇说焰雪教总部很可能在少林附近，这一次挑了崎岖的山路不走官道，主要目的也不过是碰碰运气，好趁机探一探焰雪教虚实，既然温疏影特意前来要“请”安珞凝做客，那么此番途径，焰雪教一定会有行动。

潜龙渊一事引出了朝廷武林多方势力，看来有必要了解一下具体情况。轩辕冷霜这么想着，见昕榛与北辰元胤离开，正要悄悄潜回，然而下腹突然的刺痛让他险些从树上摔下去。

“该死，偏偏在这时候……”

十指紧扣着树干，咬牙忍着血气逆流所带来的锥心刺骨般的疼痛，全身肌肉紧绷，轩辕冷霜额头冷汗涔涔，连腹部的伤口再次裂开都浑然不觉。

仔细算算，日子确实快到了，没想到过了第八重之后，血气逆流的痛楚竟是这般强烈，第一次已然如此，那么下一次岂不是……

轩辕冷霜并非不能忍得疼痛，只是这种感觉实在太过难忍，全身都在痛，像要把整个人都拆了一样，偏偏又不能出声，甚至不能大声喘息，不用探知也猜得到，当朝太子和皇子在这里，明里暗里守卫一定有不少，一旦被他们发现，虽然有昕榛在不至于送命，但以后很多事情就不会那么顺利了。

约莫过了一刻钟，痛感才退下去，来得快去得也快。这时候的轩辕冷霜，全身像从水里捞起来一样，雪白的内衫腹部被染红了一大片。不过相较刚才的痛苦，腹部这点小小的疼痛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点安珞凝的睡穴，不过是不想让他知道太多，如今这副狼狈的样子，怎么可能瞒得住。

轩辕冷霜一边回天之涯，一边思考着说辞，刚回到房间，就发现桌上多了套干净的衣衫，偏头看到安珞凝似笑非笑的眼睛，回以一丝淡淡的笑容。

“把脏衣服换下吧，我帮你换药。”安珞凝将一块湿毛巾递给轩辕冷霜，“以后要点我的睡穴，记得下手重一点，我的功力已经恢复了大半，不下重手，效果可不会很好。”

“嗯，下次会注意。”轩辕冷霜正要去接湿巾，却发现十指上尽是黑色的污物和血迹，安珞凝也愣了，叹口气，将水盆端到桌上，“先洗一下吧。”

轩辕冷霜看着安珞凝小心地抹着药膏，问道：“凝儿，昕榛的事情你知道了吧。”

“嗯，大概。”安珞凝没有抬头，专心做着手头的工作。

“小心一个中年人，有些严肃古板，似乎在这里权力不小，如果有人要对我们不利，多半是他。”

“这算是你这一身伤换来的福利吗？”安珞凝嘲讽道，“轩辕宫主目中无人，自视甚高，何时需要提防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还弄得这么狼狈。”

“你不必讽刺我，你虽然什么都不说也不多问，但是心里总是有底的，凝儿，我不希望你有事。”

轩辕冷霜的话让安珞凝手中的动作停了停，却只是短短一瞬，淡淡说道：“你没有想象中的无情啊。”

“或许……”

安珞凝知道从轩辕冷霜嘴里听到某些话是永远不可能的事情，刚刚那一句“不希望你有事”算是承诺吗？

或许……

第67章

“谁？！”安珞凝抬头之时，轩辕冷霜已经到了院中，与一个仆从模样的人动了手。

那人身形较为矮小，行动却非常灵活，竟能在轩辕冷霜手下走过了十几招还未被抓住。看他只是闪躲并未出手反击，显然是不想多做纠缠。

安珞凝担心轩辕冷霜的伤势，直接加入战团欲早些结束这场争斗，但是对方却趁势一退，避到墙角，坦然笑道：“轩辕冷霜，你还记不记得刹那月华凄凉语的下一句是什么吗？”

“你说什么！”

回答他的只是渐行渐远的大笑，那人趁着轩辕冷霜震惊的一瞬间飞驰而去，安珞凝追之不及，反身看到他愣在当场，不禁问道：“他那句话什么意思，刹那月华凄凉语，是指凄凉箫和月华琴？”

“这句诗怎么会有人知道？明明……”轩辕冷霜顿住，抬头看到安珞凝，“先进去吧。”

“刹那月华凄凉语的确是指刹月华和凄凉箫，这句诗被刻在青丝剑上，当年，宁烨亲手所刻。”

安珞凝隐约猜到应该和宁烨有关，追问道：“它的下一句呢？”

“下一句……”轩辕冷霜自嘲地笑笑，“一卷冰雪挽青丝。”

安珞凝并不明白这两句诗有何深意，抱着试试的心态，说：“这个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吗？”

“这两句诗不仅指明了刹月华，凄凉箫，青丝剑，还……”轩辕冷霜看了安珞凝一眼，反问道，“凝儿，你知道为何这么多年来，冥辰宫内没有人的紫宸剑法能够胜过宫主吗？”

安珞凝没有料到轩辕冷霜会和他说，被问得突然，一时间想不出什么靠谱的答案，只得摇摇头，“冥翼宝鉴？”

“差不多，那人既然知道这句诗，看来青丝剑重现江湖了，呵，我一直以为它已经随着宁烨长埋地下。”

安珞凝挑眉，欲言又止。

说来也巧，轩辕冷霜刚打理完毕，昕榛正好进来，把药碗放在桌上，说道：“宫主你醒了，先喝药吧。”

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他的真实身份已经知晓，再看他这么低眉顺首的样子，心里总觉得怪怪的，放着奢华尊贵的生活不享受，跑到这江湖上来雨打风吹，何必呢，难道说巩固势力，很缺江湖草莽的力量吗？

轩辕冷霜放下药碗，问道：“最近江湖上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你知道沈薇那边怎么样了吗？”

“沈宫主的事情我并不清楚，当时匆匆离开淮阳城，便是去了泰安，那时候似乎没什么实质的进展，炎天门和凌云庄关系还算和睦。”

“嗯，这个急不得，那么最近江湖上有什么大事发生么？”

“要说大事，潜龙渊的宝藏吧。”昕榛斟酌了一下用词，“前些日子，江湖上忽然出现好多藏宝图，说是在潜龙渊有着富可敌国的财富，冥翼宝鉴以及天凌圣掌。”

“天凌圣掌？”轩辕冷霜仔细琢磨了一番，不解道，“我记得当时那本秘籍已经被师傅亲手火化，怎么，你们都不知道？”

“这……确实不曾听说。”昕榛说，“这个想来是机密，我只是武殿殿主，怎会知晓。”

天凌圣掌可是比冥翼宝鉴更害人的东西，毁了也好，此番重现江湖，若不是谣言那么……

“昕榛，你想办法通知宫内所有人，潜龙渊的事情务必明哲保身，万不可涉猎，那两本秘籍真的也好假的也好，都不要去理会。”

“这……”昕榛心中疑惑重重，别说天凌圣掌是冥辰宫早已失传的绝学，单是冥翼宝鉴，这要是流传出去，冥辰宫今后如何在江湖立足，无论真假，都要去查探一番才是。

如果没有冰心诀，拿了冥翼宝鉴去练就是自掘坟墓，而天凌圣掌，没有天凌十二手为基础，那不过是一本废纸。这两样看着诱人，实际上都是没什么用处的东西。

轩辕冷霜心中自有考量，但他却不想告诉昕榛，他不仅是焰雪教主，更是朝廷皇室。可是仔细一想，如今不告诉昕榛，不与他商量应对之法，又该告诉谁，青枫么？真是可笑，百年后的今天，身边可以完全信任的人，居然只剩下一个了，偏偏那一个又不在身边。

“武林大会之前，我不想多生事端，你下去吧。”

“是。”昕榛看了眼安珞凝，却见他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心里顿时有些不舒服，突然想到一件事，“对了，前些天昕璃来信说陶菲死了，尸体还被马拖到了冥辰宫门口。”

“哦，窦易呢？”

“额？”轩辕冷霜凉薄的态度让昕榛的心里有些堵，记得当时还想让他们回冥辰宫效力，难道真的因为一句拒绝，就把关系撇清到这种程度吗？

“我记得素心说他们被七杀榜的人追杀，窦易来找我的时候还没听说陶菲死了。”轩辕冷霜的语气有些冷，他比较好奇的是，昕榛的反应为何这么大，身在皇室，更残酷的事情也应该习以为常才对，现在这样，到时候真要他下手杀自己兄弟可怎么办才好。

“窦易现在应该在生死峰吧。”

“生死峰？什么地方？”

安珞凝淡淡的声音传来：“总之不是什么好地方，但是这不重要，关键是，如果窦易活着下来，你轩辕宫主少了一个盟友，至于会不会多一个敌人，这就要看窦易的肚量。”

昕榛皱眉，瞥了他一眼，“这个我会留意，这几日还请宫主好好养伤，焰雪教目前还算是个安全的地方。”

安珞凝腹诽：焰雪教要是想变成不安全的地方，只需要一瞬间就好，不过有你在，这里就是全江湖除了冥辰宫以外最安全的地方。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唉，连他你都不信，看来我是更不可靠了。”安珞凝摩挲着茶杯，笑道，“其实我这儿还有一个消息，你要听吗？”

“这一路的鸽子不少，我没抓来烤了吃是不是很厚道？”轩辕冷霜玩笑道。

“你早就知道？！”安珞凝的反应有些夸张，轩辕冷霜却不怎么在意，“我以为你知道啊，凝儿，你不会以为你掩饰得很好吧。”

“我……”安珞凝泄气的偏开脸，“那你刚刚问什么，江湖上发生的事情，你应该全都清楚才对，只是为了试探昕榛？”

“我不过是看着鸽子飞来飞去而已，不准备吃它又何必浪费力气去抓。”轩辕冷霜笑得无所谓，“你要告诉我什么？”

“枉做君子。”安珞凝嘲讽的笑笑，“其实你差不多已经知道了的，青丝剑，传言是这么说的，它和那两本秘籍一起在潜龙渊。”

轩辕冷霜持杯的手晃了晃，略显不自然地放下杯子，“呵，青丝……不就是想引我过去么？”

“难道不是吗？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能去，还是算了吧，等你伤好了，从别人手里抢过来也一样，或者你派个人去抢。”

“不，凝儿你错了，布局的那个人很了解我，却也不了解我。”轩辕冷霜的神情是宁静淡然的，但是那眼神，却分明诉说着几多无奈，“很多人都知道，青丝剑是我的佩剑，宁烨送的，就直觉的认为那把剑很特殊，你也认为那把剑对我来说很重要吧，甚至你以为我一定会把它找回来，明知道潜龙渊是一个设计好的陷阱，还是会义无反顾地跳进去。”

“是，那个人对你来说很特别，很重要，而那把剑是你现在唯一能够抓住的，可以用来想他的东西。”安珞凝说话的语气很平静，脸色更是淡然的看不出一丝情绪起伏，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心中是如何汹涌澎湃。

“我听沈薇说，我离开以后，青丝剑一直陪在宁烨身边，直到他离开，青丝剑也跟着消失了，这点事情要查到并不难，所以那位有心人不过就是想以宁烨埋骨之处为条件，和我谈谈，他知道的事情不少，所以才会选择这时候布这个局，可是……”轩辕冷霜话锋一转，眼神变得犀利起来，“他不知道宁烨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他不知道，我的取舍……”

“你的取舍？是啊，明哲保身，剑终究只是一把剑，命没了，什么都没了。”

“凝儿，宁烨他曾经跟我说，‘我要成为你的剑，你的手，你的脚，你的眼睛，甚或是你的一切，但是绝不要做你的软肋，如果有一天你要在你的命和我的命之间做出选择，无论你怎么选，只有两个结果，你活我死，你死我死’，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你只想告诉我宁烨重视你胜过他自己，你想告诉我，精心布局的那个人妄想利用宁烨不过是白忙一场，徒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