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不见的？”

“我半小时前巡房的时候还在的……后来房间里帮忙的阿姨发现老先生不在了就打铃了叫我……赵医生该怎么办啊……！”病人丢了院方和值班者是要承担相当的责任的，所以夜班的护士眼睛都已经急红了。

“我们先不要自乱阵脚，36床的老先生已经80岁了，这个时间又没有什么车，应该走不远，给门卫室的人打过电话了吗？”赵晟豪自己也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事情，但是做医生的手术台上没少出过冷汗，所以他还是很冷静的在分析情况。

“打过了，他们说没有看到有人出过医院。”

“那老先生应该还在医院里，现在赶紧去找找！”

这个时候薛晴园也起来，她通知了其他楼层有空的护士和医生帮着一起找。

“袁大海老先生！！袁大海老先生快点出来！”……十分钟过去，仍然找不到老先生的影子，赵晟豪多少有一些焦急。就在他也准备下楼去花园找的时候他突然想起来，常逸临走之前和他说的话。

“稍微注意一点36床的病人，他得了肝癌之后精神状态一直不是很好，这两天也不知道怎么了一直和我谈到说不想活了值班的时候多少留意一点。”

“不好！”赵晟豪觉得苗头不对，赶紧乘坐电梯到了住院部的顶楼的天台。

他也是准备瞎猫碰碰死耗子的，没想到真的看到一个步伐瞒珊的身影。也顾不了太多，赵晟豪就走了进去。

“是袁大海老先生吗？”

也许是没想到会有其他人也在天台上，人影一惊，手中的拐杖掉在了地上，“赵……医生……”

毕竟是自己组的病人，一听声音赵晟豪便知道了，这个人影正是袁大海。

“老先生，这里大楼风怎么厉害呆在这里会着凉的，和我会病房吧。”赵晟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正常。

袁大海沉默了一会儿，语气中带了些悲凉的说道，“赵医生，我不回去了。”

“为什么啊老先生。”赵晟豪试图接近袁大海。

“赵医生你不要过来！我不想活了已经！”苍老却意外坚定的声音。

此话一出，赵晟豪知道自己不祥的预感中枪了，为了不进一步刺激老先生，他选择了暂时停住了脚步，“老先生这好好的怎么就不想活了呢？有什么理由你说说，我帮你一起想办法？”

“赵医生，我都知道了……”老人的话语中有着藏不住的悲伤，“我得了肝癌晚期是不是？”

听到他怎么说赵晟豪有些惊讶，因为一直在医院照顾老人的他的大儿子拜托医生护士隐瞒病情的，所以袁老先生不应该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啊，“袁老先生……你胡说什么啊，你听谁乱说的啊。”

“我没有胡说！你们再瞒我也没用了！我已经活着没有意思了！大家都盼着我快点死对不对！！”愤怒的音调中混杂了抽泣的声音，“不要以为我老头子什么也不知道……你们都盼着我早点死，少一个麻烦……！”

“老先生，话不能乱说啊！我们从没有这样想过。”此时赵晟豪已经一手的冷汗了。但是他不能理解袁大海为什么表现的那么激动，怎么突然有这个想法，难道有人和老先生说过什么了？

6.医生难为，医德难持（二）

“老先生你会不会是误会了什么。”总之进来之前赵晟豪已经通知了在病区待命的护士，家属也应该联系好了，现在就是尽量避免老先生一激动做出什么冲动的事就糟糕了。

“我一点也没有误会！我儿子当着我面说的！还能有假！！”老人的愤怒掺杂这一种灰心，使得声音有些颤抖。

“儿子……？”那个一直来医院照顾的大儿子吗？可是他不像是那样的人啊。

“啊！没错，我的小儿子亲口告诉我的！”

“诶？小儿子……？”赵晟豪赶紧在脑子搜索这个人，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老先生的小儿子他只看到过他来医院一次，而且还被大儿子很生气的赶了回去，“可是就算这样老先生也不能寻死啊，您的大儿子可是做出了很多努力不是吗。”

听到自己的大儿子，老人的动作一滞，“老大是个老实孝顺的孩子……我的病一直在拖累他，所以只有老头子我死了……他才能解脱……”

终于这话听了有点苗头了，病情的应该是那个小儿子透露给他，知道后觉得对不起大儿子，所以想想总是要结束的生命何不早点让大家都解脱，“老先生，我不是你的家里人，所以我也不能插嘴你家的事情，但是老先生你自己也清楚你的大儿子的性格，真的您死了你儿子就开心了吗？也许你儿子会懊恼后悔一辈子也说不定啊。”

“你不要瞎说，我死了他就不用天天来医院照顾我了！怎么会懊恼后悔呢！”

“那这样老先生，您听你大儿子自己说。”他让护士叫袁老先生的大儿子打电话到自己的手机上，所以他现在按下了扩音键。

“爸！你别干傻事啊！”即使是透过冰冷的机器吗，焦急的心情却仍旧一点未减。

“老大……老头子我拖累你了啊！现在我就让你们自由哦！”趁着老人的注意力被手机吸引的这个机会赵晟豪慢慢的靠近老人。

“爸！你在胡说什么啊！就像赵医生说的一样，要是爸你现在死了我会后悔一辈子的！自己的亲爹生病自己尽全力照顾是应该的啊！要因为这样爸你死了，我这个做儿子的还是人吗！”

“可是……反正我已经活不久了还不如……”

“当年，我还很小的时候，阑尾穿孔了，当时很多医生都说我已经不行了，让我回家等死的时候，父亲你放弃了吗！？你没有啊，一直背着我到处找医生，要不是后来一个老医生给我动了手术，现在还能有我吗！当时爸你没放弃我的生命，现在我能做的只是照顾您，连这点……这一点点的小事也不让我为您做吗！”电话里的人声音有些抽泣，“就算真的是治不好了，我作为儿子，希望自己的父亲多活一点时间有什么不对吗？我希望您能多陪儿子我一会儿啊！”

“儿子……”老人的脸上也早已是老泪纵横了，他不是没有感觉，自己的身体自己总归是最清楚了，在小儿子告诉自己之前，就已经隐隐有所感觉，但是人总归是畏惧死亡的，即使是到耄耋之年人也是如此，所以自己一直逃避着，可是看着大儿子每天幸苦的三头跑，慢慢的过意不去的心情在增加，最后小儿子的一段话让自己下定了寻死的决心。

这个时候赵晟豪总算来到了袁老先生的跟前，迅速的用手抓住了老先生由于病痛折磨而纤细的手臂，“老先生，和我回病房吧，我们医生也会尽最大的努力让您活下去，您也别觉得是为了自己在活，就想着为您的儿子，为了多陪陪您儿子您也要活下去啊。”

在赵晟豪和他儿子的劝说下袁老先生总算是点了点头，跟着赵晟豪回到了病房，这才结束了一个晚上的骚动。

第二天一早，大概是接到了消息，常逸比上班时间提前了三小时，五点就来到了医院，这个时候赵晟豪正好在接受袁老先生大儿子的感谢。

“晟豪。”

“常主任，怎么那么早就来了啊。”见赵晟豪的上司来了，家属也很识相的向常逸鞠了个躬便回到了病房里去。

常逸看着赵晟豪眼睛下面深深的黑眼圈没有回答，只是把手上的一个袋子递给了赵晟豪。

“嗯？”赵晟豪结果袋子，打开一看，发现里面装着的是锅贴和燕麦粥，“主任……这是给我的早饭吗？”

“不然呢，走回办公室边吃便告诉我怎么回事。”

其实刚刚大儿子来告诉赵晟豪，原来之前他的那个不争气的弟弟赌钱又输了一屁股债，走投无路的他就来医院里打老先生遗产的主意，但是他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所以老先生拒绝了他，一气之下他就诅咒老先生早点死，还说了一些难听的话，大儿子一来虽然赶紧赶走了他，但是没想到老先生把自己是个麻烦这句话听进去了，才有了昨天晚上的事件。

“主任，你说这个人怎么那么渣！”赵晟豪其实在听到昨晚两父子的对话后一直很感动……毕竟自己……

注意到了赵晟豪略带悲伤的眼神，常逸不动声色的舀了一勺粥塞到他嘴里，“但是也不是尽是不幸不是吗？”

愣愣的嚼着嘴里的食物，觉得本来有些无味的口中多了一丝丝甜味，赵晟豪点点头，的确，不尽是不幸，至少现在自己觉得能成为一名医生很庆幸。

半个月后，袁老先生还是由于肝癌恶化过世了，但是大儿子说了，最后老先生走的时候没有痛苦，这样做儿子的也欣慰不少。

然后又过了一周，又有事件发生了。

“常……常主任！出事情了！”冲进来慌慌张张的正是秦峻峰的妹妹秦墨……

7.医生难为，医德难持（三）

“有话好好说，怎么回事。”秦墨冲回来的不是时候，这个时候主任正好也在办公室里面。

被魏钟宇严厉的一训秦墨也算是把要说的话全部吞回肚子里了，一时半会儿没了声音。

“别站着发呆，到底你哥怎么了？”知道秦墨也是被吓坏了常逸就放柔了声音问道。

“啊！下面急诊打起来了！”

此话一出，常逸和魏钟宇对视一眼后默契起身，“边走边说。”

“嗯！”秦墨立马点头，毕竟在下面被打的可是自己的哥哥。

在医院呆久了，这样的事情没有少遇见过，无非是病人家属对于病人的死亡持有自己意见，或是直接对诊断感到不满罢了，然后与医生之间的激烈碰撞。

“来闹事的病人家属是是之前40床的病人的家属，病人好像叫陈立。”

“小常是你们组的病人还有印象吗？”

“嗯，这个人我记得很年轻三十岁得胰腺癌，是晚期，本来是准备转到肿瘤科的，但是在家属强烈要求下，秦峻峰给他做了手术，手术很成功，但是病人本来身体就虚弱，手术后不到一周就去世了。”常逸有什么说什么，这个节骨眼上包庇秦峻峰也没有意义，总之急诊那边的闹剧结束之后自己和秦峻峰一顿骂是逃不掉了，“我估计是因为家属应该是因为手术后反而缩短了患者生存时间在闹。”

秦墨也知道这次哥哥貌似拖累了常逸，也就乖乖的站在一边不插话。听了常逸说的魏钟宇叹了一口气“哎，病史上没有什么问题吧。”

常逸点点头，当时发现他们病人家属态度有些不对劲的时候就已经仔细的检查过了。

下了电梯之后他们来到了急诊大厅。真不愧是世恩的急诊大厅，虽然还带着一些惊魂未定，但是基本上已经恢复了正常运行。

“秦医生去哪里了。”

被问到的小护士回答道：“啊，魏主任啊。护士长让他先去休息室休息一下，等一下好像要到会议室去和病人家属磋商。”

问完话，他们三人来到了休息室。一进去就看到坐在里面捧着一碗茶发呆的秦峻峰，嘴角还挂了彩。

“哥！你脸上要紧吗？”直到自己的妹妹碰到自己的伤口感到痛之后秦峻峰才反应过来有人进来了，“魏主任……常主任你们也来了啊……”

“等会的磋商我们和你一起去。”魏钟宇虽然已近三十出头了，但是意气奋发威严十足，再加上帅气十足的外貌加上微微有些麦色的肤色给人一种不容抗拒的压力。

“不用麻烦主任我可以解决的……”

“你现在的脸色不想是可以解决的状态，不要再多废话了，走，上五楼会议室去。”

“是……”

常逸也很无奈，他轻拍了一下秦峻峰的背以表示振作。然后医生三人便离开了休息室。秦墨只是默默的祈祷自己哥哥没事。

刚来到会议室门口，都还没有进去就听见里面吵吵闹闹的声音，推门进去家属一看到医生更加激动，一个个开始破口大骂，“这个天杀的，还我弟弟的命来！”

“就是！我儿子才三十岁！你这个凶手还我儿子命来！”

就在场面要再一次失控的时候医院纠纷办的人赶紧起来打圆场，这才让所有人得以入座。

病人家属一脸不买账的说道：“你们说你们准备怎么办吧。”

虽然现在秦峻峰心里也是跌宕起伏，但是他还是明白现在自己应该怎么做的，“治疗上面并没有错误，手术也是经过你们家属同意的，手术当中也没有发生什么不失误和意外医院和我都不承担任何责任。”

“你说什么！我弟弟都死了！你们还说你们没问题！要不是你动手术我弟弟怎么会去世的那么早！”一听到秦峻峰说他们没有责任陈立的姐姐就开始激动了。

“当时是你们病人家属，执意要进行手术。作为医生我们向你们说明了病人的病情并不适合手术，是在你们的再三要求和知道手术所有风险的同意下，我们才进行的手术，而且手术是成功的，术后的治疗护理措施也没有问题，所以秦医生说的并没有错。”常逸的声音很平静，但是却很有力量。

病人的姐姐本来还是很想发飙，但是看着常逸的眼神，不知道为什么本能的有些畏惧，但是他们就是拽着自己弟弟已经死了的问题继续不得理还不饶人，只是声音分贝比刚才低了不少，“居然手术是成功的为什么我弟弟还是死了！”

“关于这一点相信我们的医生一定和你们解释过，病人那时候的状态做手术的风险非常大，我记得你们当时都在场吧。”

“不……不管！你们作为医生就应该阻止我们啊，我们又不懂的。”到这个时候病人家属开始不讲理了，反正不管怎么样都要把一切的推到医生头上，“反正！你们要是不给一个说法，我们就把你们医生揍到我弟弟那程度为止！”

“你们……”秦峻峰气不过啊，还想说什么却被坐在身边的常逸阻止了。

“我们对你们的亲人过世表示非常的抱歉，但是你们执意要这样无理取闹的话我们不能一直奉陪下去，我们也是有工作的。”他们说什么常逸都没有什么感觉，因为他觉得自己和秦峻峰都没有做什么违背自己良心的事情。

“我要告你们！我要封存病史！”陈立的家属看到常逸有点害怕，说出来的话都有一些颤音。

“请便，我们没有权利阻止你们。”常逸和纠纷办的人说了几句，便和魏主任和秦峻峰三个人走了出去。

“你的班让赵晟豪代替一下，你们来我的办公室来一趟。”魏钟宇丢下这句话后便大步先走了，走廊里只剩下垂头丧气的秦峻峰和一副淡然的常逸。

“主任，怎么样了？”从病区赶下来的赵晟豪担心的问道。

“还能怎么样，我和他现在准备去被训一顿，你帮下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