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莫里斯只觉胃里难受，用力咽下喉咙里突然泛起的酸水。
格兰特向来高高在上，没有人敢当面忤逆自己，甚至放肆地打断自己，只有莫里斯，这个处处与自己不合的独子。本已动怒的他，目光刚落在一扇扇隔离外面的百叶窗，就想起自己此次前来的目的，登时怒不可赦。
他连坐都不想坐，直接厉声质问：“工作！？那一个C.F.出身的韩景是后线工作人员，不归你的管辖，莫里斯！你会见他做什么？他能向你汇报什么机密？居然要如此私密？连通讯器的提示你都没有察觉！？”
“我在聆听他的汇报，还有，我已不是你眼中的孩子，我靠自己的能力站在四星上将的位置！请你不要妄图干涉，甚至控制我的私人生活，父亲！”听出父亲话语背后的隐意，莫里斯也动了怒，两个出名冷漠的人，却在每次见面时都会发生不可避免的激烈争吵。
格兰特冷哼一声，毫不留情道：“你还护着他！？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他第一次动用私权，否则凭他的资历，根本没有机会进入9号基地！”
“你查看过我的加密档案？”
“我是你的最高上司，你的父亲，我有权利关心我的下属，我的儿子！”
“但你无权窥视我的隐私！”
“我是关心你！莫里斯！”
“不！你关心的只有诺曼家族！”莫里斯剑眉冷挑，再次凌厉打断。
格兰特怒目对视：“我是担心诺曼家族的未来！你不是想摆脱诺曼家族的光辉吗！？就给我马上结婚，生下一个继承人！”
莫里斯一怔，压住火气，冷冷道：“我不想在这里争吵，父亲。我说过，我不会接受一段没有感情的婚姻。”
“感情？你跟那一个韩景同住在ROEDLAS！别人不清楚，但你是我的儿子，我深知你的生活习惯！别告诉我，诺曼家族的继承人会喜欢上一个男人？”格兰特越说越怒，目光欲要噬人。
面对父亲的盛气凌人，莫里斯仿佛又回到被永远训斥的年少时光。他不由爆出一团怒火，直接顶向格兰特：“我喜欢又怎样？那是我的私事，父亲！”
话一出口，他便后悔，心脏陡然一跳，愕然自己的失言，多少年来，自己都未曾这般丧失冷静，冲动过……？
莫里斯脸上的淡淡慌乱尽落格兰特的眼底。
格兰特双眉紧锁，沉下声道：“你不会真看上了他？”
莫里斯的心一紧，想要直接否定，可愕然的眼神多出一瞬间的迷离。恰巧那股想吐的冲动伴随着怒气猝然漫了上来，一波又一波似无止尽。莫里斯忙死捂住胸口，肩膀难以察觉地微微发颤。
见莫里斯沉默着，与自己冷漠对峙，格兰特气得绷紧了脸，颈后隐隐暴出青筋：“原来你独身至今，年过三十都不肯娶妻生子，是因为你对男人有兴趣！难怪这么多年，都不见你带一个女人回来，甚至没有听过你的绯闻……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一个逆子，莫里斯！？
“我这些年一直忙于工作，否则怎能晋升为四星上将！？”莫里斯强忍着难受，不得不开口解释。
“行了！”格兰特深吸一口气，强势喝止道：“我不想听你的辩解，莫里斯！我来时已有心理准备，我可以退让一步！如果你喜欢男人，就给我找一个金发碧眼的伴侣，让他去做基因手术，给诺曼家族生下一个纯正的继承人！但必须是金发碧眼！我绝不容忍有人玷污我们家族的血统！”
“父亲，你就那么在乎所谓的血统吗？当年你娶我的母亲，是不是仅仅因为她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女人？而不是你真正爱过她？所以她重病的那两年，你都只回来过屈指可数的几次！？”莫里斯捂着胸口，强忍着恶心，冷冷质问着。
格兰特眉头一锁，似乎被刺中内心最深处的柔软，没有察觉莫里斯的不适。
莫里斯透着无比的坚定又冷冷道：“我不在乎所谓的血统……若是真爱上一个人，我绝不会让她重辙母亲的一生，我会给她一个温暖的家，我曾经在母亲的墓前发誓过。”
“温暖？你知道怎么去爱一个人吗？我冷漠的儿子？”格兰特忽低低笑道：“你与我是同一类人，生性冷漠，自己都不懂温暖，怎么给你想要的人温暖？”
“感情是可以培养的，但诺曼家族的血统绝不容有污！”格兰特掩藏去眼底的波动，更加强硬道：“这是我退让到极限，希望你在这一件事情上想清楚，莫里斯！我不会像容忍你这一头金色长发一样容忍他！”
“另外找一个金发碧眼的男人或女人！让他立刻搬出ROEDLAS！别逼我亲自动手！”
“怎么？不肯回答！？我告诉你，就算那个黑发黑眸的东方男子怀上你的孩子，我也不会让他有机会生下来！”注视着依旧面若冰霜，继续与自己冷漠对峙的莫里斯，格兰特勃然大怒，放下数句狠话，恼怒得夺门而去。
见格兰特将军怒气冲冲地出来，Cathy连忙紧张地站起身：“将军？”
格兰特压住胸口的怒火，沉下脸，迅速恢复平日的锐利与冷漠。
‘也只有这个逆子，可以每次把自己气得失控！’格兰特恼怒想着，冷视熟悉的Cathy，用命令的口吻冷冷道：“给我联系谢尔曼将军。”
“是，将军。”Cathy不敢多问，暗暗望了一眼莫里斯上将的办公室。
“呃……”莫里斯撑着办公桌，用手死捂住唇，又是一阵干呕，额头直冒细汗。他本想冲出办公室，但根本来不及，那劲头一上来整个人就止不住地阵阵干呕。
幸好只是干呕……
撑过这一阵难受后，莫里斯忽乏力地坐回椅子，只觉自己这几日说不出的疲惫……
他点开通讯器，想联系基地的医生米歇尔，但一想起自己的身体不堪，他又一阵犹豫，最终关闭了通讯器，打开了抽屉。
抽屉里放着数盒抑制神经的药品，莫里斯拿起一盒Sodium，看着上面的说明，禁忌的事项很多，自己几乎在超量的服用……
‘难道是Sodium的副作用？’莫里斯放下Sodium，手指翻了翻抽屉，忽然看见一盒胃药。他微微一怔，将它拿了出来，指尖传来一抹淡淡的暖意。
那是温暖的感觉……
他蹙起了眉，不由想起那一个温暖的夜晚，那人的笑颜，淡淡的甜粥，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
莫里斯并不迟钝，他记得对方的每一点一滴，只是刻意漠视着……
但现在，他无法再继续漠视，那人怕是已察觉自己的秘密……
‘如果情由心生，自己是否会松动？可无法忍受的耻辱……’莫里斯手撑着额头，俊美的容颜流露出淡淡的疲惫，他素来骄傲至极，无法接受自己放荡蛰伏的行为，但不接受，自己的身体又该如何……？
第20章：被驱逐
站在落地的磁欧石前，淡淡的祖母绿光芒时明时弱，宛若韩景的思绪此起彼伏。他在等待莫里斯的回应，自己的报告是否会通过？莫里斯是否会给彼此一丝机会？
他眉头暗锁，清清黑黑的双眸俯瞰着Stargate区域，眼神似乎飘到了遥远处。
巨大的星际之门屹立在Stargate区域的中央，四周摆放着橙光流溢的能量柱。它们都是从沉没在海底的亚特兰蒂斯挖掘出来，据人类的科技分析，这些能量柱内部有一个封闭的独立空间，通过无法破解的原理变幻，产生出这种源源不绝的橙色能量。有不少权威专家相信，这种橙色能量可以开启星际之门，它们是亚特兰蒂斯的基础能源，就如同人类的电能，水能一样。
在他沉思之际，派恩已悄然站在身旁，倒了两杯热咖啡，也未见韩景有任何察觉。
“韩景？”派恩打开方糖盒，笑呵呵地唤道：“要几块方糖？”
韩景这才回过神来，诧异得微微一愣：“谢谢，两块就好。”
“喏……”派恩笑着帮韩景搅拌好杯中的方糖，方递了过去：“在想什么？怎么一个人杵在这里？等会要不要一起去Nereus用餐？”
“Nereus？”韩景藏着惊讶，接过递来的咖啡。自己在数学组一直不受重视，属于打杂小妹的边缘人物。而这位派恩颇受维布伦的器重，平日与自己话语不多，客气得疏冷，现在却主动示好自己，莫非！？
韩景心神一动，捧着热热的咖啡杯，向派恩客气微笑，心里忽又想到了莫里斯……
派恩笑呵呵道：“看来你还不知道消息，恭喜你，韩景！以后你就是我们Team的主力，今天的Nereus你得请客！”
“主力？”
“是，你将是我们Team的主力，连我都要协助你。”半掩的门被推开了，维布伦抢着话，也笑眯眯地走了进来。
“给我倒一杯咖啡，派恩。”维布伦斜看一眼派恩，话语透着一股强势。
“是……”派恩神情微顿，转眼从容笑着，又亲手倒了一杯热咖啡：“你喜欢的Supremo。”
“多谢。”维布伦接过咖啡，朝派恩笑了笑，然后笑眯着眼望向年纪轻轻的韩景：“你的数学理论标新立异，虽然有些冒进，但莫里斯上将很欣赏你。说是我们迟迟未能有所进展，愿意给你的理论一个机会，希望可以从另外一个角度解决星际之门的难题。”
“不过，莫里斯上将怎会看见你的报告？听说你今早刚去了莫里斯上将的办公室？”维布伦浅浅一饮杯中的咖啡，笑看着派恩，话中有话道：“能住在ROEDLAS，有些机遇是我们无可比拟的……是吗？派恩？”
派恩为难地挤出笑容，喝着咖啡不好回答。
韩景眸光一沉，一字一句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维布伦？”
维布伦笑呵呵道：“连说话都硬气起来？呵呵，果然是有能力的年轻人，甚至莫里斯上将都可以被说动？”
韩景紧握着咖啡杯，杯中的咖啡似他的心情一般激烈起伏。他可以忍受别人对自己的排挤，冷落，但一涉及莫里斯，胸中就犹如火炽，脸上倏地腾起一股怒气。
“请你注意自己的言词，维布伦！你与我一样，都不够准将级，根本没有资格去评论四星上将的抉择！”
没想到向来处事中庸的韩景竟会突然变得强硬，字字句句都透着一股火气，维布伦抽了下唇角，压着怒火道：“我是没有资格，不过所有人都在看莫里斯上将的这次破格命令，等待着星际之门是否能够开启？莫里斯上将从未下错过命令，不过这次……呵呵，你若不想他难堪，希望你的理论能像你的声音一样硬气。”
维布伦冷哼一声，重重放下手中的咖啡杯，走出了休息间。
望着消失在门后的背影，派恩伸手拍住韩景的肩膀，用力握着：“他的脾气就是那样，你应该明白，我们这些研究数学的人越老越古怪。你别放在心上！既然莫里斯上将愿意破格提拔你，我相信你的理论一定有可行之处，虽然很疯狂，却成功地说服了最严厉的冰山莫里斯！”
‘莫里斯……’韩景低头注视着杯中的咖啡，双眸颤抖着，眼底一片汹涌起伏的情绪。他想得太简单，没考虑过莫里斯的为难。
“好啦！不用太有压力！走，我请你去Nereus！”派恩放下咖啡，拉着韩景要走。
韩景轻轻挣脱他的手，微笑道：“我突然有些灵感，你是知道的，灵感这东西一闪即逝，我就不陪你去Nereus，下次我请客！”
“你？”望着坚毅的脸，明亮的黑眸，派恩理解地拍拍韩景的肩膀，颔首笑道：“也行，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我们会从旁协助你。”
“谢谢你，派恩。”韩景回笑着，又给自己倒满一杯浓咖啡，与派恩在办公室门前分别。
韩景只觉重任在肩，似有千斤，更背负着莫里斯的信任。他连午饭都没有吃，就匆匆开始手边的工作。星际之门的演算是一个庞大的繁琐过程，需要数人的协作，绝非一人可以独立完成。
虽然维布伦不认可莫里斯的命令，认为韩景年纪太轻，没有资历，理论太过疯狂，甚至在休息间与韩景冷言热讽。但真正交接工作时，他一禀往日的正直作风，十分严格地协助韩景，偶尔还会提出必要的建议。
等分配完工作，倒也顺利，可韩景能隐隐感觉到身旁同事的眼光，自己必须有所建树，才能让大家信服自己的能力，而不是因为莫里斯的命令不得不胁从自己。
韩景深吸一口气，对自己暗下决心，埋下头，彻底沉浸在艰难的数学推算中……
每一个数学家都有自己的演算习惯，韩景则习惯在原始的纸稿上推算。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他面前的算稿慢慢堆积有几尺……
忽然肩膀一紧，有人握住了自己：“灵感还在？呵呵，你这么入神！？连通讯器一直响都没察觉？”
韩景抬了抬疲倦的眉，发现身旁站着笑呵呵的派恩，这才看见自己左腕的通讯器蓝光闪烁不停。他刚点通连接，通讯器的另一端立刻传来一个陌生男子的咆哮声：“你聋了是不是！？这么久才接通我的呼叫！？”
韩景忙站起身，朝派恩微微一礼，走出了办公室。
“请问你是不是拨错了呼叫？”韩景低着声音，礼貌问道。
另一头的男子依旧粗鲁道：“你是不是数学组的韩景！？”
“是我。”韩景被对方的声音震得耳鸣，忍不住蹙起了眉。
“那就好！你赶快过来，来LYRANS拿你的行李！”
“LYRANS！？”那不是罗杰尔居住的区域吗？
“是LYRANS！你被ROEDLAS驱逐啦！以后就与我成为室友！”
“被驱逐了……？”韩景一怔，血似乎一下子充到脑子里，手指一片冰凉。
“是！欢迎你来到最大众的LYRANS！”对方的男子有些大条地笑着：“你快点过来吧！东西都放在Square区域！”
“我还在工作……”韩景脑子空空茫茫，都不知道要说什么。
那男子笑道：“早就是下班时间！你们数学组的人比我们还疯狂啊！？”
“是吗？我知道了……”韩景几乎失礼地挂断了连接，心口一阵绞痛，刹那间无法思考。
‘这就是自己坚持的结果？莫里斯给我的最后回应吗？’过了半响，韩景方笑了一笑，却笑得极苦，清黑的双眸写满了痛楚。
‘竟然被驱逐出ROEDLAS，原来他已厌恶我到看都不想看的地步？’
‘自己……真是自作多情啊……’韩景一把抓起心口的衣服，捂着剜心的痛，手指慢慢蜷缩得紧紧的，指甲深深的嵌入掌中。
他极力调整着疼痛的呼吸，整个人杵在那里不知多久，才勉强恢复了平静。
重新回到办公室，翻动着手边堆积的算稿，韩景忽然感到一丝冷冷的讽意。
‘果然是公私分明，即使厌恶自己至极，他也能从容地处理自己的汇报，不带一丁点的私人情绪在里面，甚至破格提拔自己……’
‘外人还以为他对自己有私，连自己都一时迷失了……’想起中午时的心潮澎湃，韩景只觉讽刺得好笑！拿起一页算稿，定定注视着，眼神在刹那间晦暗下来，但转眼，又迸发出坚毅沉着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