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转了一上午。

10点早就过了，眼看着11点都过去一半了。

展晴的眼神越来越涣散，不住地打哈欠，莫名的笑容越来越苦，到最后干脆变成苦笑了。

“我饿了，”展晴在撒娇，“我们回去吃饭吧。”

莫名苦笑着答应了。

中午1点40左右，招待所的走廊上。

“风儿这边，看来也出了状况了。”莫名刚一见他，便忍不住逗他。

风儿的脸红得一塌糊涂：“都怪我……没看住甜儿。她上午带着那些孩子出去玩了，我刚把她找回来。”

莫名笑了：“不要紧的。”

风儿叹了口气：“名，我总觉得，像是天意。”

莫名有些意外。

“有些事情，是不是不能勉强的呢？”

“我们再试试看。”莫名温柔地摸着他的发，风儿忙躲开了：“小心被人看到……”

“最后一次，还是黄昏时候。”莫名把手放下了，“如果还是遇不到，我们另想办法。”

风儿点了点头。

下午，五点半。

今天的天有些阴，看不到夕阳西下了。浓而湿的云堆在天边，如果是夏天，能让人想起是下雨的征兆，可是现在这个季节，最多也就是阴天而已。

一个穿着灰色大衣的年轻人，陪着一个纤弱的少年，在街边慢慢地走着，不知是在欣赏风景，还是在散心。可能是天气原因，街上行人不多，偶尔有，也是缩着脖子匆匆赶路。

“我们为什么总是在这边转？”展晴叹了口气，又不经意似的，抬起眼来看看莫名。

莫名微笑不语。

这时，街角闪过了一个可疑的人影。

展晴似乎被吓了一跳，惊恐地拉住了莫名的袖子：“那边……有人！”

莫名不笑：“不要紧的，街上本来就有人的。”

“不是……好像是坏人。”展晴颤颤地说，小鹿般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那一堵灰墙的边缘，似乎是怕什么人从里面忽然跳出来。

“我们过去看看。”莫名说着，便要往那里走去。

“不要！”展晴惊叫起来，“很危险的！”

那堵墙的后面，街的拐角，忽然传出了一声微弱的呜咽。

女孩子的呜咽。

展晴愣住了。

“怎么了。”莫名关切地“看”着他。

“嗯……我们过去看看吧。”展晴紧张地咽了一下口水，把莫名的袖子抓得更紧了。

渐渐逼近那堵墙，渐渐……

展晴忍不住叫出了声来。

莫名迅速伸手，掩住了他的嘴。

一切都在计划当中。

这个不起眼的墙角，由原来勉强塞下两个人，一下子变成满满当当地挤下四个人……八双眼睛——包括一双看不见的——都在其他三张脸上来回转悠着。

事实上，不仅那“流氓”愣住了，连女孩子也愣住了。

展晴更是愣住了。

莫名也愣了。

那女孩不是甜儿，自然，那人也不可能是风儿。

一对藏在墙角亲热的小情侣。

“对……对不起，打扰了！”展晴慌慌张张地作了个揖，然后拉起莫名拔腿就跑。

跑了好远，两人都停下来，扶着墙喘气。

莫名苦笑：“没事的，不知者不罪。”

展晴也吐了吐舌头：“真冒失！”然后斩钉截铁地拉起了莫名的手来，“回去了回去了！不然一会搞不好又撞见什么！”

莫名只好乖乖地被拉走了。

当晚，夜深时分。

所有人都已睡熟，除了故意不想睡下的人。

走廊里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轻，却很有节奏，像某种暗语。

不一会，一个房间的门，便“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人影悄悄地闪身出来。

“名。”

“这边说话。”

两人退到了一处露天的阳台上。

“名，你们今天来了么？”

“来了，”莫名苦笑，“可是，又错过了。”

风儿叹了口气：“怪我。”

莫名摸了摸他的头：“天意吧。”

风儿摇了摇头，脸也有些红了：“说起来真是见鬼。我本来打算按你说的做的。”

莫名歪了歪头，饶有兴趣地等着下文。

“离得有些远，没看清楚，还以为是你和展晴……结果，是两个见义勇为的人！”风儿狠狠地咬着自己的嘴唇，似乎是窘得不能再窘了，“我拉着甜儿拔腿就跑，他们在后面穷追不舍！”

莫名已经笑弯了腰：“后来呢。”

“后来，后来当然是跑不过我们了。”风儿似乎直到现在想起来还有气，“我的鞋都快跑掉了。”

莫名一边笑着，一边把他搂在了怀里。

“唔……有人的吧。”

“难为你了。”

“还好。只不过，这样下去可不行。”

“那么，”莫名又笑了，笑得有些不怀好意，“风儿愿不愿意委屈一下呢。”

“什……什么意思。”风儿立刻警觉起来。

莫名的表情很天真：“展晴家里，正好缺几位帮忙的人。”

风儿先是一愣，继而脸又涨红了：“这回是要我去做仆人了吧……”

莫名摇着头笑笑。

风儿松了口气。

只听莫名开开心心地说：“是让你们两个。”

风儿气愣在那里。

次日清晨。

“来了吗？”坐在椅子上的人问。

“来了。”站在地上的人答。

“你看着觉得怎么样？”

“单薄了点，不过，应该是能吃苦的样儿。”

“行，那就行。女孩就安排在厨房吧，男孩随你。”

“是是，那我去了。”

“去吧。”

那人躬着身子，结果一出门就撞到了莫名身上。

“啊，大夫对不起对不起！”

“不要紧的，”莫名笑笑，“我想看看那两个新来的孩子，行吗？”

“啊，行啊！莫大夫跟我来吧。”那人说着，便引着莫名，向楼下走去，“挺好的两个孩子，也不知是从哪听说的这里缺人……”

莫名笑笑。

结果见到的只是风儿自己，因为据说甜儿被带去换新衣服了。

两个原本熟悉的人，硬是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以陌生人的身份见了面，幸好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你不是来看笑话的吧。”风儿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来，然后把头低了。

莫名微笑：“风儿穿成这样，很好看。”

风儿一愣：“你怎么知道我换了……唔……”然后用力挣开莫名的拥吻，“怎么知道我换了衣服的？”

莫名把头埋进风儿的领子里：“你的味道，变淡了。”

“好了……快松手吧，真的有人！”风儿的呼吸加快了。

“好。”

“那怎么还不松？”

莫名笑了，只好放开了他。

风儿踉跄着后退了一步，似乎是下定了决心要和他保持距离：“你打算怎么做，现在？”

莫名笑了：“还是需要风儿的配合。”

“好，你说吧。”

于是新一轮的战斗打响了。

“少爷。”

“啊……说过了，你可以不这么叫我的。”展晴趴在桌前，漫不经心地书放下了，“有事么？”明明是想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可惜大眼睛里还是有企盼的光芒在闪烁。

“该喝药了。”莫名站起来，“我去催一催。”

“不用了！”展晴忙站了起来，“你的眼睛不方便！”

莫名只是微笑，然后站起身来，打开了门。

走下楼梯。

楼梯口，风儿正带着捧着药碗的甜儿不安地等待着，看到莫名过来，便松了口气，在甜儿背上轻轻推了一把。

甜儿很乖地上前了一步，然后跟着莫名上了楼去。

“自己进去吧，好么。”莫名微笑，并且替她拉开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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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不安

门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关上了。

莫名在门口静静地等着，风儿仍然站在楼梯口，神色有些紧张。

已经5分钟过去了。是不是……太安静了一点？

正在门外的人胡思乱想的时候，门忽然开了。

从里面被拉开了。

莫名很惊讶：“甜儿，怎么了？”

甜儿只是向房间里指了指。

风儿见情形不对，也跑了上来，和莫名一起拉开了门，往里看。

软而暖和的床上，一个秀美的少年正伏在床上，睡得正香。床头，摆着甜儿刚刚捧进去的药。

风儿压低了声音：“你不认得他了？”

甜儿茫然地向里面看了一眼，摇了摇头。

莫名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在这等着，好么。”

也不知这句话是对谁说的，风儿和甜儿只好一起点了点头。

少年睡得很熟。

所以莫名的手在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发现没有任何效果以后，便把他的整个人翻了过来。

还是没有用。

莫名的表情有点复杂：“昏过去了。”

剩下的两个人对望了一眼，甜儿很淡定，风儿很紧张。

“名，”风儿上前了一步，“是不是有人做了手脚？”

莫名轻轻摇了摇头：“不一定。”然后拿起展晴的手腕，捏了一会，“可能是原来的病，忽然发作了。”

确实，刚才展晴伏在床上的姿势，不是很自然，就好像不小心扑倒在了床上面一样。

莫名直起了身子来：“那么，今天就算了吧。”

甜儿面无表情地看了房间最后一眼，然后梦游一般地打开门，走了出去。风儿看了一眼莫名，立刻会意，也跟了出去。

门，再次被关上了。

莫名轻轻叹了口气。

纤长的手指，缓缓移动到少年的心口，然后，重重地按了下去。

空气中，似乎多了一点细小的声音，某种脆弱的东西，破碎的声音。淡淡的金色光芒，从莫名的指尖溢了出来，液体一般，注进了展晴的胸腔。

“啊……”噩梦里，传出轻微而痛苦的呜咽。

“少爷，醒一醒。”

“不……不要走……不要……”

莫名的另一只手，抓住了展晴的手，想给他一点安全感。

“对不起……我不想的，我也不想啊……”噩梦中的人稀里糊涂地哭起来，“饶恕我，原谅我！”

“后悔了么，你。”

“嗯……”

莫名的表情变幻莫测。许久，终于把展晴的手，拿到了自己的唇边，轻轻地吻了一下：“我原谅你了。”

展晴紧锁的眉，因这一句话而忽然舒展了。

“她原谅你了，”莫名又重复了一遍，“所以，醒一醒。”

展晴没有醒，却笑了。

在梦里笑了，似乎很开心，很满足。在自己无意识的情况下，把莫名的手当作了某件东西抱在了怀里，紧紧抱着，好像怕一松手就不见了似的。

“你终于……回来了啊。”甜美的梦呓还在继续，“我好高兴啊……”

莫名耐心地等待着。

“我不会再让你走了……我除了你，什么都没有了啊……”

“少爷。”

“除了你……”

“甜儿就在这里。”莫名忽然说，“我现在，可以带她来。”

梦境骤然破碎了。

一双小鹿般楚楚动人的大眼睛猛然睁开了，睁得很大，然而里面什么都没有，仿佛是因为一下子醒得太快，灵魂还没有来得及回到身体。

“莫……先生？”

“嗯，少爷醒了。”

“啊……我睡着了啊。”展晴有些失神地盯着天花板。

“现在，喝药吧。”莫名温柔地笑笑，把床旁边的碗拿了过来，并没有提刚才的事。

展晴有些厌恶地皱了皱眉头，直到莫名做出了亲自喂他喝下去的架势，才乖乖地张开了嘴。

“心口还疼么。”

“好多了……奇怪，好像……不怎么疼了似的。”展晴按了按自己的胸膛，又低下了头，“我好像梦见什么了。”

“梦都是反的。”莫名微笑。

“是吗。”展晴试着想把自己的身体支起来，结果被莫名的另一只手抱住了，把他的整个身子往上提了提，让他舒服地靠在了床头上。

展晴轻轻地吸了口气，然后似有意似无意地呼到了莫名身上，“接着喂我吧。”

莫名笑了：“我还有事。”

展晴立刻噘起了嘴：“那我不喝了。”

莫名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把碗递到他手上，站了起来：“不过，或许有人可以继续喂你。”

展晴的脸红了红：“我又不是小孩子，不用别人喂。”

莫名只是笑笑。

“我不让你走不让你走！”展晴拉着他的袖子耍起赖来，“你这两天好奇怪，动不动就自己一个人出门去，也不带我！你知不知道你的眼睛很不方便啊？！”

莫名点头微笑：“知道。”

展晴反而被这句老实话绊住了：“那，那你还……”

这时，门被突兀地敲响了。

“谁啊？”

“少爷，是我。”

“进来吧。”展晴的回答似乎一下子没了底。

莫名已经猜到了七八分。

“少爷，老爷这会回来了，正找你呢。”

“啊，我，我有点头晕。”

“少爷还是去一下吧，好像是有大事情要说。”

展晴犹豫了，长长的睫毛遮不住眸子里的惧意：“那，好吧……”

莫名温和地笑笑：“我不走，就在这里等你。”

展晴本来还很害怕，听莫名这样说，眼睛却忽然亮了：“真的？”

“真的。”

展晴笑了，好看的眼睛弯成了两半月牙。

“少爷，我们……”

“知道了知道了！总得让我穿上鞋吧！”

莫名确实不是一个守信用的人。

证据是，展晴前脚刚跨出房门，他后脚也走了出去。

眼前，是一片浓湿的黑暗。明明还是白天，甚至已快到正午，可依然没有光线，透到这走廊里来。

莫名灵巧的手指，很快摸索到了楼梯的扶手，而后指导着自己的腿，稳稳地迈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