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爱之七苦(FZ)——羲露
羲露  发于:2014年01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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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案:

 题意——佛语有云: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是为人生七苦。 如果一个人从出生至今,将近二十年的生命都充斥满肮脏和黑暗,那么这个人是不是还会相信爱和幸福? 骆衍不知道别人的答案为何,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爱和幸福对于他这样的人而言是奢侈的东西,奢侈到不想去妄想,于是从来拒绝相信。 可命运总是爱开玩笑,当骆衍在那个暴雨之夜第一次遇到了骆溢,似乎很多的不可能,很多的疯狂才刚刚开始…… 内容标签:不伦之恋 黑帮情仇 阴差阳错 怅然若失 搜索关键字:主角:骆衍,骆溢 ┃ 配角:司捷,骆潇,夏希娴,辛辰,唐子轩,六爷等 ┃ 其它:现代父子年上,原小洛,攻宠受,HE 第一章 这座城市很久都没下过今天这样的暴雨了,天仿佛通了一般。夜晚的世界被淹没在雨水中,隔着厚重而阴沉的黑灰色,叫人胸口发闷。 骆溢刚从一无聊至极的宴会上脱身,坐进车里扯了领带丢在后座另一头,挥挥手示意司机开车。本来他倒无所谓在这种宴会上磨些时间看人作秀,可今天不同。今天下雨。骆溢最烦下雨天,更莫说是这种暴雨。 他看了看车窗外倒退的一片片被雨水调得有些狰狞的色块,转了下左手腕上的表,才十点刚过。街上基本没什么人了,车也难得的少得可怜,偶尔有些影子却难分辨究竟是什么。 骆溢看着无趣,靠向椅背闭目养神。 眼睛刚合上没几分钟,车子就来了个急刹。下雨,车速不快。骆溢因为惯性只朝前倾了一点儿。 “怎么了?”他偏头望了下前面。 “溢哥,前头马路上好像坐着个人。”司机边说着还闪了闪远光灯,语气带着些不信。 骆溢听这话,撩了撩眼皮,顿了几秒。这城里还没人敢动他,车走的这片就更不用说了。夜晚这种天气,大马路上,坐个人? “下去看看。” 几分钟后,司机撑着雨伞跑回来。 “是个男孩子,抱腿坐着那儿,晕过去了,气都弱得可怜。”犹豫了下,加了半句,“溢哥,要不……” 骆溢等了会儿,没听见后续,觉得好笑,“老赵,你什么时候变这么婆妈了?去把人弄上来吧。这地方这天气,再过一会儿,得没命的。” 他不喜欢多管闲事,但这种情况下他也不会见死不救。 老赵点头,再不多言,收了伞放进车里,朝那路中间的人跑过去。 ****** 骆溢看着被老赵弄回来的人,皱了皱眉。 那是个看起来十六、七岁的男孩,瘦得皮包骨头,头发湿淋淋的贴着毫无血色的脸,皮肤泛着惨白,整个人毫无生气。 “去后备箱拿块毯子。”骆溢接过老赵递来的毛巾,给男孩简单擦了一下头上的水。 男孩身体完全没力,撑不住,朝骆溢一侧倒了过来。骆溢扶了他一下,用毯子将他裹好,上半身放平躺在后座上。 老赵重新发动了车子,把空调温度调高,“溢哥,送医院吗?” 骆溢靠向椅背,合上眼,继续他的闭目养神,“打个电话,送司捷那儿去。他看起来也没什么钱,救人救到底。” ****** 车行十几分钟,到了骆溢说的地方,门口迎出来几个医生带着担架把男孩弄进了急症室。骆溢看到跟着几个医生出来的人,遂也下了车。 “这什么人?还劳你送一躺?”来人便是司捷,洛溢打小一起穿开裆裤长大的损友。 “回家路上捡的,看着可怜,所幸做做好人。” 司捷听见这话,挑了挑眉,一脸的不信。 骆溢被司捷的表情逗乐了,人都有无聊到多管闲事的时候,不是么?他摸出烟盒,挑出一根,点上。白色万宝路那股子清淡的薄荷味儿,一如往昔,从未改变。 ****** 闲话几句后,骆溢摆摆手也不再多管,坐上车走了。司捷别过他,进了自家医院急诊科的病房。 那刚送来的男孩昏睡在病床上,已经吊上水,护士给他换了干爽的病服。 “怎么样?”司捷走到床边,问站在一旁做记录的医生。 “不乐观。”那医生摇摇头,递过手中的记录。 司捷随手翻了翻,“水肿?” “不光是这个,我还没来得及写。刚刚他们给他换衣服的时候在他胸前,”说着手上还比划了一下,“发现了大量的盘状红斑。” 司捷蹙眉,“换衣服的时候身上有发现证件吗?” “有的。”那医生递过床头柜子上的身份证,“说来也巧,他居然姓骆。” 司捷低头看手中那张还沾着些雨水渍的身份证,骆衍。 ****** 骆衍从昏睡中醒来已是第二天上午的十点,他睁开眼花了十几秒的时间看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方才渐渐意识到自己这是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看到手上贴着已经打完针的胶布贴,骆衍深呼吸了一下,他生平最讨厌医院,最讨厌打针,却偏偏,总也离不了。 骆衍起床穿鞋换衣服打算离开,这时,病房的门被人推开了。 司捷手上拿着一个病历夹,看到骆衍下了床顿时冷了脸。 “你要去哪?”司捷用病历夹一把挡住骆衍弯腰穿鞋的动作,说话的语气并不十分愉快。 骆衍看着面前这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露出一脸无奈又无赖的表情,“医生,让我走吧,我没钱。”说着还掏了掏刚穿上那裤子的裤兜。 “我们已经通知你的家属了,昨天和今天的急诊费用你不用支付,但现在最关键的是你的病一定要治。” “我没家属,也没病。”骆衍摊了摊手。 “通过公安局查的家庭联络人总错不了。”司捷摇了摇手中的病历夹,“而且我是医生,你不是。这里面是你的化验单,我给你做了血液和补体的检查,基本可以确诊是系统性红斑狼疮。你在用药,虽然效果不大,别和我说什么不知道,你的症状太明显了,而且昨天找你证件的时候,你兜里掉出来几颗强的松和氯!(ku!)。” 骆衍听司捷说完轻笑了一下,举起双手做投降状,有些孩子气,“好了好了,医生,我知道了。第一次遇上你这么负责的医生,还蛮感动的。可是我想说,我真的没有家属,我妈昨天刚死,我没有爸爸。当年我妈给我们登记在什么地方我也不清楚,总之你联系的那个肯定不是我家人。我没钱治病,我妈就是因为这个病没了的,现在这样随便维持着我已经很满意了。” 司捷被面前这人笑着用话给堵住了,一席怎么听都很悲哀的话,他突然不知道应该接点什么。 骆衍见司捷无语,便弯腰继续穿鞋。 待他把两只鞋的鞋带都系好,起身朝司捷挥了挥手,准备离开。 “你……你如果需要帮助,我可以帮你的。”司捷趁着骆衍还没走出门,犹犹豫豫地开了口,他不是一个热心肠,如果一定要说有原因,那便是因为骆衍和那人一样姓骆,而且是那人给送来他这儿的,“我可以帮你提供免费治疗,费用不需要担心。” 骆衍已经到了病房门前,听到这话顿住了脚步,他扶着门把手,低了下头,司捷看到他嘴角擒着一丝笑意,几乎以为他一定会满心欢喜的答应。 “谢谢医生。”骆衍回头笑看着司捷,“但还是不用了。” ****** 骆衍回到住处的时候已近中午,他踩过地上乱七八糟的一堆不知道是饭盒、空啤酒罐、烟头还是别的什么东西走进自己房间,胡乱蹬了鞋子躺倒在床上。老旧的木头床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他用手臂挡着眼睛,过了一会儿,他发现自己无意识地哭了。从母亲昨天去世直到现在,第一次。 骆衍从小就听别人骂他,他们说,他是妓女的孩子,是个连爸爸都不能搞清楚是谁的孩子。 他的确是,只是那时他还不明白什么是妓女。 长大一点之后,骆衍渐渐明白也懂得了别人骂的他的那些内容。但他始终都不知道自己的爸爸是谁。问,得不到回答,再问,还是没有答案,渐渐地骆衍也就放弃了,也许正如别人说的那样,他的母亲都不知道他的父亲究竟是谁。 很多时候,骆衍以为自己一点都不在乎有没有父亲,就如同很多时候他也以为自己对母亲是没有什么太深的感情的。但直到昨天,母亲去世,他感觉自己的胸口像是破了碗大的一个口子,血流了半腔子。 疼,疼得都不知道还在疼了。 昨天他在医院太平间外的长凳上坐了三个小时,然后迷迷糊糊地出了医院大门,淋着雨漫无目的地走,疯子一样。最后走不动了,也不管不顾,就地坐下,失去了意识。 今天在医院醒来遇到一个好心的医生,骆衍想起刚刚和自己较真的那个人,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忍不住想要流泪的感觉。 有些人,连想要卑微地活下去,都是一种奢求。 第二章 骆衍躺床上胡思乱想,没一会儿竟然睡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不知不觉睡了一下午。 他是被敲门的声音给吵醒的,敲门的人像是和门有仇似的,敲得又急又重,一边儿还扯着嗓子在那儿嚎。 “骆衍——!骆!衍!你他妈给老子开门!快开门!!!” 骆衍才睡醒,听着那大嗓门,很心烦。他起了床,拽过个枕头丢出卧室,砸到了茶几上的几个啤酒瓶,啤酒瓶掉到了地上,顿时乒乒乓乓响作一团,更吵了。伸了个懒腰后,骆衍挠了挠睡得像鸡窝一样乱的头发,鞋也不穿,光着脚就去开门。 门被骆衍猛得拉开,那敲门的人手上没刹住力,差点就打到骆衍。 “冉柯明你干嘛?嚎丧呢?!”骆衍一把接住那人的手,没好气地甩开。 “舍得开门了?我敲了十分钟了!!”冉柯明丢给骆衍一个塑料袋,里面有盒饭,“老子怕你死在屋里没人收尸,你不看看这个点儿,爷爷生意都没忙得赢做就来给你送饭,你有没有点良心?” 骆衍接过塑料袋,看着面前的冉柯明,露脐透视紧身衣,低腰皮裤,脸上还化着妆,的确是要去做生意之前的打扮。 “你吃过了?” “废话,已经九点了好吗?!”冉柯明掏出支烟,点上。骆衍拿着塑料袋转身进了屋。他倒没动,就倚着门口那儿吞云吐雾。“唉,骆衍,问你个问题。” “什么?”骆衍坐到沙发上,打开塑料袋,蛋炒饭。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突然知道了你爸是谁,你准备怎么办?” 骆衍心不在焉地用勺子舀起一勺饭,“我没有爸爸,这个问题没有意义。” “笑话,你妈一个人生不出你。”冉柯明狠吸了一口烟,表情露出几分为难的意思,但他站在骆衍背后,所以这表情骆衍没看见。 “我连给我妈处理后事的钱都没有,这种问题我不想去假设,无聊。”骆衍狠狠塞了一勺子饭在嘴里,虽然说话的语气听起来很平静,但他自己是清楚的,他不止一次地想过这个问题,就下午那会儿还想来着。 冉柯明看着背对着他吃饭的那个家伙,因为太瘦衣服都能勾勒出脊背和肩骨的形状,孤孤单单的,透着几分倔强。他抽了最后一口烟,把尸首丢在地上狠狠踩了踩。 “算了,我走了,你一个人别胡思乱想,吃过饭记得把晚上的药吃了。”冉柯明拉过门把手准备关门,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这两天……你别出去了,不然我要找你找不到。没事在家收拾收拾,这屋子都快馊了。” 骆衍没搭话,朝后摆了摆手,和冉柯明再见。 ****** 骆家大宅。 管家把今天收到的信件送到书房,骆溢随手翻了翻,在一信封上看到个名字,夏希娴。他以为自己眼睛花了,盯着那名字足足看了十几秒。 这是寄信人的名字,没错。这异常熟悉的笔迹,也没错。 骆溢拿过插在笔筒里的剪刀,小心翼翼地把信封剪开,拿出里面的信纸。 信纸上只有几句话,骆溢看过后又拿起信封往外倒了倒,里面掉出一张照片来,是那种一寸大小的证件照,背面用小字写了一个地址。他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照片上的人,是个男孩,他昨天晚上刚见过。 ****** 司捷听到电话响,急急忙忙从浴室擦着头发走出来,结果才拿到手机那边就挂断了,看了一下是骆溢打过来的,而且在他洗澡的这段时间里已经打了十八个了。有些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刚想给骆溢打回去,第十九个就已经打了进来。 他很快接起来,“骆溢,怎么了?我刚刚在洗澡,没听见。” “司捷……”骆溢终于打通了电话,突然觉得自己有点莫名紧张,“昨天晚上我送去你那里的那个男孩,他走了吗?” “走了,今早走的。发生什么事了?” “你知道他叫什么吗?后来有没有登记?” “他姓骆,我记得好像叫骆衍。”司捷顿了顿,他听得出骆溢声音里有几分从来没有过的着急,这事儿蹊跷,“难道他是骆家的人?” 骆溢沉默不答,只是看了看手中的信纸,骆衍,真的是他。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电话那头骆溢的沉默越发让司捷困惑了。 “他可能……是我儿子。”骆溢这句话说得很缓,一个字一个的往外吐。 司捷听到这个,静了一会儿,随后笑了起来,“骆溢你开玩笑的吧?哪有那么巧的事?姓一样就是你儿子啊?更何况我昨天看他证件上的年龄,他都十七岁了,你哪儿来的那么……那么……”司捷被自己这句话吓到了,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磕巴了一下,电话那头的人没吱声,司捷再开口时变得有些小心翼翼,“骆溢,他母亲是谁?” “夏希娴。” 司捷觉得这事太荒唐了,“她不是死了吗?怎么可能?” 骆溢嘲笑般地哼了一声,“我当年一直不相信她死了,事实证明,我是对的。” “会不会是搞错了,你从哪里知道这事的?” “应该错不了。”骆溢有些疲惫的揉了揉鼻梁,“她给我寄了封遗书。” “遗书……”司捷忽然想起今早那个男孩的话,他说他母亲昨天刚刚去世了,他没有爸爸。重重叹了口气,司捷向后躺倒在床上,“骆溢,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验DNA。”骆溢这次回答得很快,没有一点犹豫,“确定他是我的孩子就一定要接回来。” “那你尽快啊。我昨天帮他做检查的时候发现他病得很严重,是红斑狼疮,我估计有比较严重的并发症。他不愿意接受别人的帮助治病,自己也不好好吃药。你也看到昨天那种状况了,再这样下去,很危险。” “我知道。”骆溢点了支烟,烦闷地抽了几口,“我明天一早就去找他。” ****** 搁下电话,骆溢把烟尸首掐灭在烟灰缸中,他掏出钱夹把骆衍的那张照片放到了相片层里。看看表,午夜十二点刚过,毫无睡意,打开书桌右边的抽屉,找到一串钥匙,出了门。 ****** 骆衍半夜两点多被头给疼醒了,他躺在床上口干舌燥,想起来倒杯水喝,但身体软得根本不听使唤,伸手摸了摸前额,烫的厉害。 “这是……要能煎鸡蛋么……?”骆衍拉了拉被子,身体冷得厉害,不知所云的嘀咕了几句,“再热,能燃的吧……?会烧着房子的……” 说着说着,也不知道在说什么了,东一句西一句的,没了声。 第三章 天刚蒙蒙亮,骆溢的车就停在骆衍住的这条巷子口了。 骆溢是自己开车过来的,本来他没打算来那么早,只是不知何故,他心里有点慌,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会发生,想起昨天司捷的话,他丢下手头的事,早早地赶了过来。 天下着细雨,骆溢从车上拿了把伞,锁了车门,朝清晨的巷子深处撑伞走去。 走到53号,骆溢把钱包里骆衍的照片拿出来和门牌对了对,那照片的背后有一行明显出自女性的娟秀字体,写着这个地址。 骆溢装好照片,关了伞,抬手在53号的门上敲了三下。 等了大约一分钟,没有人来开门,骆溢又敲了敲,还是没有动静。他在想是不是因为自己来得太早了些,骆衍还没有起床,睡得沈,所以没有听到,但心里那份不安又让他觉得似乎不是这个原因。 “你是来找洛衍的?” 骆溢身后的一个声音打断了他正在想的问题,回头一看,他背后站着一个年轻的男孩,穿着一身看起来很不良的衣服。 “是。”骆溢朝那男孩点了点头。 “你是不是他爸爸,来接他的?”这人好像知道骆溢来这儿的目的。 “是的。”骆溢又点了点头,“我来早了,他应该是在睡觉,敲门他没听到。” “他没开门?”男孩听到这个皱了皱眉,走上前来到53号门口,抬手重重敲了几下,大声喊了句,“骆衍——!!” 还是没动静。 “完蛋了……”男孩脸色变得很不好,他急着拉了拉骆溢的手臂,指着门,“你能把门踹开吗?他以前神经衰弱,睡眠都很浅,后来他病了,发烧或者血压高的时候睡着根本就叫不醒,每天早上这个时间他固定要起来吃一次药,不应该在睡觉的,如果不醒,可能是已经发烧一晚上了……” 骆溢没听完那男孩后面的话,就关了伞,对着门狠踹了一下。 老旧的门那里禁得住踹,一下就开了。骆溢进门,把伞随手放在一旁的柜子上,回头问“他的卧室是那间?” “这里。”那人急急忙忙带路,途中撞倒了一堆不知装着什么的瓶瓶罐罐。 骆溢跟上前进了卧室,就看见骆衍的确是昏睡在床上,脸颊泛着极不正常的红晕,整个人在被子里缩成一小团。 骆溢弯下腰,探手摸了摸骆衍的额头,烫的吓人,他赶紧把骆衍用被子裹好,打横抱着站起身,朝门口走去。 “对了,”快要出门的时候,骆溢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侧过头,看着他刚刚遇到的那个男孩,“你叫什么?” 男孩觉得这个问题有点突然,愣了一下,笑了笑答到:“冉柯明。” “谢谢你。”骆溢微微朝他点了点头,没再说的别的,快步出了门。 ****** 从骆衍住的房子走到巷子口还有一段距离,骆溢怕骆衍着凉,走得更快了些。雨还在下,骆溢刚刚用被子帮骆衍裹起来的时候就仔细地遮好了他的头。 男人很心疼,他发现被他抱在怀里的这个孩子轻得可怜,连上被子,都没有多少分量。那天晚上见到他的时候的确觉得很瘦,但没想到会瘦到这种地步。 夏希娴是怎么照顾他的,骆溢不自觉地生出一股子火气来。 走到车旁骆溢蹩着手开了门,把骆衍放在后座,扣好安全带,然后用很快的速度上了车,发动。一边儿给司捷打了个电话,让他叫医生准备着,一边儿把车开得飞快。 ****** 到了医院,司捷迎了出来,像上次一样带了一队医生。 骆溢急刹停了,等不了让医生用担架的时间,他抱起骆衍就径直朝急诊室疾步走去。 “怎么回事儿?”司捷带着医生追上骆溢的脚步,有些忧心地看着被骆溢抱在怀里的骆衍。 “他发烧了,估计烧了很长时间,现在不会醒。”骆溢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的烦躁感,他走得很快,眨眼的功夫就把骆衍放在急诊室的床上了。 几个医生上前来,司捷拉着骆溢往后退,急诊室的门在他们面前被关上。 ****** “别担心。”司捷拍了拍骆溢的手臂,他都记不清有多少年没见骆溢这么紧张一个人了。 “你昨天电话里说他病得很严重,严重到什么程度?”骆溢转头看司捷,问得很认真。 司捷看着骆溢的眼睛,犹豫了一会儿,“我不好说,因为我没有给他做过系统的检查,但就目前他水肿的样子和补体的数据来看,不乐观。” 骆溢朝司捷摆摆手,“我听不懂你们这些医生的用词,你就告诉我,能治好吗?多久治得好?” “骆溢……”司捷重重叹了口气,“他得的是红斑狼疮!你非要我说得那么清楚吗?” “你是医生,我不在乎你说得是不是直白,我只想知道我问题的答案。”骆溢指着急诊室的门,盯着司捷的眼睛,“能,还是不能?如果能,要多久?” 司捷沉沉地闭了闭眼,不想看见骆溢那双眼睛,“不能……这个病治不好,只能控制和维持。” 骆溢似乎对这个答案满意了,他站到通风的地方,点了支烟,不再说话。 司捷看他的样子觉得很无奈,那个冷静的骆溢,看似无所不能的骆溢,似乎丢了。 “你别这样,最终控制得不错的也有很多。”司捷慢慢走了两步到男人跟前,“并不是说绝症最后的结果就一定会不好的。” 骆溢不搭话。 司捷皱着眉想了一会儿问到:“你DNA测试还做不做的?” 骆溢还是没吭声。 司捷有些恼了,“骆溢!你别给我装哑巴!” “做的。”骆溢终于开口,冷冷淡淡。 “那要万一做出来他不是你儿子呢?” “那我就收他做养子,给他治病。”骆溢弹了弹烟灰,“但我觉得不是的可能微乎其微,我也是到今天才相信,有种东西叫父子连心,那感觉,很微妙。” “为什么这样说?”司捷觉得这话从骆溢口里说出来带着点不可思议,骆溢不信神,不信命,也不信那些非自然的东西。 “我今天在找到他之前心慌了好几个小时,就是觉得他不好了,出了什么问题,一定要找到他才行。”骆溢有些自嘲的笑了一下,“连我自己都不相信,我还会有这么心慌的感觉。” 司捷听完这话,神情有些黯然的看着面前男人的侧脸,骆溢的紧张,骆溢的心慌,那么三十几年,从来没有为他有过,一次也没有。即使他知道,骆溢那些紧张和心慌是对着儿子,他也没有办法说服自己不去嫉妒。 ****** 等了约摸一刻钟的时间,急诊室的门就开了。 “如何?”骆溢越过医生朝急症室里看了一眼,没看真切。 医生从耳朵上取下听诊器,说话的语气有些过分的严肃,“不乐观,准确来说是非常糟糕,最好马上入院治疗。” 骆溢点点头,说好。 “他这个病那天送进来的时候我帮他检查,是有药物控制着的。”司捷仔细回忆着两天前的化验报告,“但是控制的非常不好,狼疮活动频繁,腿上也水肿得厉害,估计是有狼疮肾。至于身体的其他机能,没有仔细检查,还不知道有没有受到损伤。” 骆溢看着正在努力回忆的司捷,有些不解,“我昨天就很想问你了,你怎么会给他做这些化验?那个时候你还不知道他是我儿子,不是吗?” 司捷对上骆溢的眼睛,“我看证件的时候发现他和你一个姓,还是被你送来医院的,所以就给他查一下。” “即使那个时候我说他是我半路上捡的?” “是的,即使。” 司捷眼神有些灼灼地看着骆溢,而骆溢却偏过头,不再说什么,走进急诊室去了。 ****** 病床上的骆衍吊上了水,依旧昏睡。 他的两个眼眶深窝着,眼睛周围带着浓浓的黑眼圈,丹凤眼的尾脚有些孩子气的上翘,左边的眼角的位置长了一颗淡棕色的痣,脸色十分苍白,还透着点寡黄,唇色很淡,唇很薄,就连睡觉的时候都抿得紧紧的,似乎有什么很痛苦的事情正在他的梦中发生。 骆溢探了探他的额头,热度是比刚才要下去了一些。 ****** 第二天下午。 骆衍还没有醒过来,他转到了一个单人病房,开始接受各种检查和治疗。 骆溢在单人病房里支起了办公桌,正在处理公事,房间里一片安静,只有他敲打键盘偶尔发出的声音,显得很单调。 今天早些时候骆衍发烧又烧了上去,到了三十九度八,一直迷迷糊糊的喊妈妈。医生因为他这个病,不敢随便给他用药。骆溢就端了盆热水不断地给他擦身上,然后又用酒精给他降温,弄了很久,方才渐渐好了些。 骆衍在睡梦中听到那不轻不重敲打键盘的声音,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响了整整一上午,想睁开眼看看是谁,但是无奈眼皮太重,根本无法实现。直到刚才,又在一小段的昏沈之后,他终于慢慢有些清明了起来。 骆衍睁开眼睛的时候,骆溢正对着电脑仔细地核对文件上的条款,准备签字。 男人专注的侧影被阳光晕开来。 很暖,很暖。 第四章 骆衍盯着骆溢没多会儿,男人就感觉到了他的视线,抬头望了过来。骆衍一瞬间对上了男人的眼睛,不知怎么的,有些慌张,赶快转头看向别处。 “醒了?身体感觉怎么样?”洛溢合上手提电脑,站起来走到洛衍的床边,先按了铃叫医生,又弯下腰,探了探男孩的额头。 “你是谁?”骆衍感觉到骆溢的手摸着他的额头,莫名地,觉得很有安全感。男人手的温度就和刚才第一眼看到他的感觉一样,透着融融的暖。 骆溢对他笑了一下,正要回答这个问题,医生就进来了。医生给骆衍测过体温,量了血压,数据暂时都控制在正常值范围内,也就没什么其他的事,交待给骆溢几句,出了门。 骆衍看着医生给他做检查时,那个陌生的男人一直就站在旁边,最后医生退出房门还交待给男人几句,未免更奇怪了。他确定自己真的不认识这个人。 “请问,你是谁?” 骆溢刚刚在病床边坐定,骆衍的这个问题又问出了口。 男人好像有点难开口的样子,他为难地想了一会儿,抓过骆衍没有吊着针的手,握在两手的掌心里,骆衍退缩了一下,倒没有真的拒绝。 “我先……自我介绍一下。”骆溢从没想到自己还会遇上这样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在此之前,手足无措这个词他早都不知道丢了多少年了,“我叫骆溢,骆就是你那个骆,溢是三点水一个有益的溢。” 骆衍听到这个,马上就想到了一个词,父亲。可是眼前的这个男人看起来很年轻的样子,又不像是会有他那么大儿子的人。 骆溢对上男孩有些审视的目光,笑了一下,握着骆衍的手也紧了紧,再开口说话的语气像是怕吓着男孩一般放得很柔和,“骆衍,我是你的爸爸。” 骆衍听到这个答案惊呆了,等反应过来,第一个问题竟然是问骆溢,“你今年几岁?” 骆溢被男孩有些呆呆的样子逗乐了,他怎么都没想到会是这个问题,“我今年三十五岁,看起来很年轻?” “不是……我,”骆衍此刻大脑一片混乱,他以为自己在做梦,“可是我妈妈不是不知道我爸爸是谁吗?虽然我一直很困惑他为什么让我姓骆,但是……但是……” “我很抱歉。”骆溢松开一只手抚了抚男孩鬓角几缕不乖的头发,语气前所未有的认真,“我很抱歉……你妈妈是知道的,她瞒着你,也瞒着我,如果不是前天她给我寄了一封信,我还会继续被蒙在鼓里,我真的很抱歉。” 骆衍咬着唇看着骆溢思考了半晌,把被男人握着的手抽了出来,举着,顿了顿,然后掐了骆溢的手臂一把,用力还不小。 男人被男孩这举动给搞蒙了,一时间不知道脸上该有点什么表情。 “疼吗?”骆衍好奇的问骆溢,一点恶意都没有的那种,是真的好奇。 骆溢摇摇头。 “我就知道是在做梦!”骆衍有些赌气似的转过身,背朝着骆溢,将被子拉高,一副又要继续睡下去的模样。 骆溢彻底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对着面前鼓起来的被子包,无奈地笑了,真没想到骆衍的思维模式这么特别,他轻轻拍了拍男孩的背,有点诱哄的意思,“疼倒是不疼,但你真没有做梦。不信再给你用力点掐一下?” 男孩没吭声。 骆溢就静静地坐在床边也不说话了。 似乎是过了很久…… “你真是我爸爸?”骆衍声音带了点糯糯的鼻音。 骆溢听声音知道骆衍是哭过了,他把男孩的身体转正,就对上了一双红了的眼睛,那脸颊上还有些湿意。男人双手捧着男孩脸颊给他擦了擦眼泪,很正式地,一个字一个字说到:“是的,我是你爸爸,如假包换。” 骆衍看着面前的男人,非常有棱角的刚毅轮廓。如浓墨的锋眉,一双单眼皮的眼睛,高挺的鼻子,无情的薄唇。并不是梳得很整齐的头发,额前的几缕有些随意的搭着,也许是因为在医院,没有来得及刮胡子,下巴上有一些新生出的青色胡茬。上身白色带有暗银色细条纹的衬衫,有两个口子没扣,袖子挽到了手肘上,下身黑色的西装裤包裹着一双长腿。 这个人,是爸爸。 骆衍觉得脑子里空了,不仅空了,还让人塞进了一团棉花,他一时想不清楚很多事,“你让我一个人冷静冷静,行吗?” 骆溢点点头,给他压好被子,从床上站起身,“我就在外面,不舒服记得按床头的铃。” 说罢,出了病房,轻轻带上了门。 ****** 骆衍看着被男人关上的门,发了好一会儿的呆。他不知道自己应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爸爸这一角色突然出现在他的人生当中。 小时候他不懂,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他为什么没有。后来长大了些,他懂了,便开始恨,恨他的母亲,恨他的父亲,他很想问问老天怎么会对他如此不公。再后来年龄又大了些,他不恨了,麻木了,和住着的那条小巷里的许多少男少女一样,从学校被开除,成天打架、抽烟、喝酒、泡小妞,他变成了别人口中所说的小流氓,小瘪三,不良少年。 那时候,骆衍的红斑狼疮还没有发病,他整天靠酒精麻痹自己,毒品也曾经碰过那么几回。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上,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活着,这个世界上没谁是离了他就不行的,就连最亲的母亲都是。 骆衍最讨厌的一句话就是,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都是有原因的,都带着自己的目的,没有谁是多余的。他觉得这就是一句屁话。 他就是多余的,骆衍思想里这个想法根深蒂固。可是他却不敢去死,骆衍承认自己怂。 十六岁那年,骆衍的红斑狼疮病发,也就是那个时候他才知道母亲也有这个病,而且已经病了许多年,只是没有告诉他。 骆衍一开始其实并不懂红斑狼疮到底什么意思,后来看了几回医生,知道了,红斑狼疮治不好,严重的会死人。 骆衍这一下真的无所谓了,母亲吃药他也吃点,哪天忘了就算了,无关痛痒的药其实连维持都成问题。 这样一天天的,过了七个多月,他的病情恶化到骇人的地步,而他母亲也因为这个病,没了。 骆衍从冗长的回忆里把自己拉回,看着病房里那扇关起的门。 门外那个男人刚才笑着握着他的手对他说,骆衍,我是你的爸爸。 爸爸?原来自己的生命里真的会有这样一个人。骆衍记不清自己多久没有喊过妈妈了,他觉得自己似乎从懂事起都是叫母亲。而门外的那个男人,他说的是,爸爸。 骆衍苦笑了,他有恨,不多,却足够他不要接受那个男人。他有期望,不多,刚刚燃起,却足够他畏缩着一点点的接触那个男人。 骆衍想起自己刚刚没忍住在那人面前哭了起来,那其实很无意识,身体好像自己会反应一般,明明没有什么值得哭的,却还是哭了。 这也许,是人的本能给出的答案。 第五章 骆溢在病房外的走廊上站了很久,他理解男孩的纠结,但却无法说服自己,不要那么急的去表明父子关系。 现在里面躺在病床上的那个,是他骆溢的儿子,不是随随便便哪个谁。虽然暂时DNA的结果还没有出来,但这并不影响什么,无非一张纸的证明,血缘之间的那种联系,比那要深刻和敏感得多。 男人活了三十五年,第一次觉得自己有些无能为力,弱得好像只能听天由命。他刚刚知道自己有一个孩子,而那个孩子很有可能随时会因为生病死去。这种可能性让人有些烦闷,有种说不出来的暴虐感让男人想毁了一些东西。 骆溢掏出烟盒,挑出一支烟,本打算点上,火苗都蹿着了,他却停住了手,这里是医院的住院区。打火机收了起来,烟却被捏在手里,皱成了一团扭曲的形状。 正在骆溢和手中那支烟较劲的当口儿,有护士急急忙忙走了过来,拉开骆衍病房的门进去。骆溢心里一沈,以为出了什么问题,追着也进了门。 “有哪里不舒服吗?”骆溢和护士异口同声地问。 骆衍被他们紧张的样子弄得愣住了,眼睛无辜地眨了眨,“你刚才……没有和我说怎么叫你进来……”回答是对着骆溢。 护士有些搞不清楚状况,骆溢则是无奈的笑了起来,连忙和护士道歉说对不起。 ****** 病房里又只剩下两个人了。 骆溢走到床边,“小骆,你叫我进来是想说什么吗?” 骆衍脸微微有些泛红,不知是因为男人对他的称呼还是因为他下面要说的话,“我想上厕所,但是身体乏力,爬不起来,你能扶我一下吗?” 骆溢点点头,心里有些高兴,也松了一口气,这个孩子开始慢慢的,一点点接受他了。 ****** 去过卫生间,骆溢把骆衍扶回床上坐好,支起床用的小桌子,从保温瓶里倒出一碗排骨汤,端了过来。 “吃点东西吧,我熬了汤,你先喝一些暖暖胃,楼下有厨房,你想吃什么我再去给你弄。” 骆衍拿起勺子舀了舀,对骆溢笑了一下,“谢谢,你不用麻烦了,我不想吃东西,喝碗汤就够了。” “小骆,别和我说谢谢。”骆溢在床边坐定,看男孩喝汤,“照顾你也不是什么麻烦,你不吃东西只喝汤是不能吃药的。” “但是真的不用了。”骆衍喝了一口汤,慢慢咽下,“我有些反胃,而且最怕医院里这股味道,吃不下。” 骆溢看着面前男孩极不舒服的样子,有些心疼。医院里的味道的确不好闻,再加上红斑狼疮会让血压冲高,很是难受,血压高的时候别说吃东西,能保证不要吐得太厉害就已属不错。他斟酌了一下,问到:“你想不想要出院治疗?” 骆衍点点头,“我没想在这儿住的,住院太贵了。” “这个你不担心。”骆溢想,男孩可能误会了他说的话,于是解释到,“我刚刚的意思是,如果你不喜欢医院那我们就回家治,一样可以。” 骆衍带着些好奇地歪头看了一下床侧坐着的骆溢,这男人身上隐约透着一种贵气,但不知是不是因为在病房照顾人的缘故,此刻显得非常平民居家,“我这个病,治不好的,一辈子想要好好地维持下去,花费不是一笔小数目。很多人顶得住开始的治疗费,却顶不住后期的维持。我谢谢你因为母亲的信来看我,还照顾了我两天时间,但你其实可以不用管我的,毕竟在今天之前我们可以算作是完全的陌生人,我是一个负担,不值得你——” “够了。”骆溢堪堪打断了骆衍,语气平和甚至带着点儿温柔,“你不要这样说,多少钱我都给你治,而且你必须得治,你不是负担,你是我的儿子,虽然一直都不知道,但并不能影响影响这个事实的存在。” “你何必这样?”骆衍放下勺,碗里还剩半碗汤,“我知道你有补偿心理,但我不需要。也许你很有钱,但我真的不想要你给我治,我受够了人们一开始的热心肠过度关心,也受够了过段时间之后,别人开始烦你,厌你,嫌弃你的冷淡,先热后冷有什么意思?让我自生自灭不好吗?” “你觉得呢?你觉得好?”骆溢声音根本听不出情绪,“我是你的爸爸,不管如何,你还未成年,母亲现在不再了,我就是你的监护人,我不会先热后冷,也不会嫌弃,因为我不是你遇到的任何其他人。小骆,刚才你说我有补偿心理,我承认,因为我错过了太多,我不希望继续错过,让自己后悔莫及。再说到你,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会那么厌世?什么叫自生自灭?你折磨自己给谁来看?” “我不给谁来看,你管我那么多干嘛?早几年不管现在管已经晚了!收起你的怜悯和马后炮。”骆衍说话像刺头一样,也不看骆溢,就对着他面前的一对空气在那儿讲,“这个世界不是你想给别人就一定有义务要接受的。” 骆溢听后轻笑了一声,他从椅子上前倾了身体杵着床边,专注地看着男孩的侧脸,“你在别扭什么?还是说你在试我?亦或者你想知道和父亲发脾气的感觉?” 骆衍没有回答,他只是红了脸,头转朝没有骆溢的另一个侧面。 骆溢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我知道你刚刚说话有真有假,你害怕是真的,厌世也是真的,但别对着我试探,我会看得出来。” “我没有试探你。”骆衍强嘴,依旧不看骆溢,气势却不再像是带着刺一样扎人。 “好,你没有,我有行了吧?”骆溢顺着他的话说。 “本来就是!”骆衍小声嘀咕。 骆溢起身坐到床上,伸手抚着男孩的脸颊转正看着自己,“真的生气了?” 骆衍不搭话。 “小骆,以后不要用这种想要激怒我的方式来试探我,也不要自己生什么奇怪的气。你的病要好好控制情绪,怎么想的和我说就好,想要问什么直接问我,我保证不对你说谎,好不好?”骆溢手放在骆衍肩膀上,很有耐心的等着他的回应。 过了好几分钟,才看见男孩小幅度地点点头。 骆溢笑了起来,把他揽进怀里抱着,安慰地拍了拍背,“不要担心,我会安排好所有的事,我是你的爸爸,不是别人。” ****** 当晚,骆溢把骆衍安顿着睡下,就找着司捷,打算和他谈一下关于回家进行治疗的事。 “要回家?为什么?”司捷有些吃惊骆溢的这个决定。 “骆衍不喜欢医院里的味道,本来就已经反胃严重了,现在闻着那个味道更是觉得不舒服,东西都吃不下去,所以我觉得还是带他回家去比较好。”骆溢的语气中透着不容否决的意味。 “可是这样很冒险,万一有什么突发状况怎么办?”司捷不想答应。 “不会,我没说明天就出院回家。我想无论如何还是给他在医院里住满一个星期,把该做的检查都做了,你这边先给我一个综合性的确诊,至于我,就联系一下你的老师和美国那边专门研究这个的医生。” “你都打算好了。”司捷并不是疑问的意味,而是很肯定的。 “是。”骆溢点头。 司捷没有什么能反驳的,骆溢现在说的这种方式,应该算是最好的了。他低着头有些挫败地揉了揉眉心,声音透着几分失落,“老师现在应该在美国,我帮你联系吧,请他过来一趟。” 骆溢好长时间没有说话,司捷觉得有些奇怪,他疑惑地朝骆溢看过去。 两人对视着,一时间都没出声。 最终男人笑了一下,带着几分歉意,他说,“司捷,我一直觉得自己欠你一句谢谢,和一句对不起。” 那人走后,司捷摇摇头,却是对着自己。何必谈亏欠,谁叫你偏要爱了,那便是活该。 ****** 第二天一早,骆溢收到了DNA鉴定书,他和骆衍的确是父子关系。 ****** 又过了五天,骆衍该做的检查都已经做完了,司捷根据他的病情给他加了几种药,并且把激素的用量从原本的每天8毫克提高到了每天52毫克。 今天是激素加量的第一天,骆衍骨头酸疼得蜷缩在床上,动都不能动,被子盖着身体像是一种折磨,只要轻轻一碰,产生摩擦,皮肤也疼得钻心。 骆溢正在用热水给骆衍热敷刚打完针的血管,骆衍血管太细,第一天埋管穿了,还发了炎,所以从那天把埋管取出来后,就每天都是一针针的硬戳,打完针如果不按压三十分钟再热敷,那么那块儿打针的地方就会严重青紫。 “小骆,爸爸今天带你回家好吗?”骆溢小心翼翼的卷高一些男孩手臂滑下来的袖子,以免弄湿。 骆衍听见问话,看着骆溢,微微点点头,他被疼得没力气了,说话的声音很小的问:“回哪里去?” “到了你就知道了。”骆溢笑着看他,“是个很漂亮的地方。” 第六章 那天晚些时候,他们离开医院,男人一路开车走得挺远,到了城市近郊一座庄园。 这庄园不大,周围环境很隐蔽。郁郁葱葱的树木包裹了最外层,与黑色的铁栏一起,形成了屏障。庄园里只有一座独栋的两层白色小屋,盖在微微起伏的小坡地顶端,树木遮挡,外面除了能看到小屋的棕色尖顶和阁楼,其他部分是看不真切的。从黑色的铁大门入内,经过树木层,到了庄园里面,不由让人眼前一亮。隔着树木与小楼间有一块草坡,种着许多白色玫瑰,每一朵都被人精心料理,开得正艳。 ****** “这里是……你家?”骆衍因为身上的疼痛无法入睡,骆溢开了多长时间的车他就看了多久窗外的风景。好不容易车停下来了,却是到了这样一个地方。 “也算是吧。”骆溢熄了火,朝正走过来的管家摆摆手,“但我一般不住在这里。” “那你住在什么地方?”骆衍看着不远处的几个佣人,皱了皱眉。 “我住在主宅,那房子老了,而且在城里面,环境不好,所以我带你来这儿。”骆溢帮男孩解开安全带,顺手捋了捋他额前翘起的碎发,“不过你不用担心一个人的问题,我会过来这边陪你住的。” “可是,不是这个问题,我不知道该怎样说,”骆衍咬着唇想了一下,犹豫地问到,“你很有钱吗?” 骆溢听见这个问题,一时很沉默。 “是不是?”骆衍看着骆溢的眼睛,又问了一遍。 “其实还好,我只能说还好。”男人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还好?”男孩不满意得到的回答。 骆溢想了想,用么指和食指比出一小段距离,“也许,比还好要好一点。” 骆衍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声音变得很小很小,“你结婚了吗?” “离了。”骆溢看着骆衍,又加了一句,“有个孩子,是男孩,比你小一岁。” 骆衍叹气,很烦闷的感觉,“你送我回原来的住处吧,我不想住这儿。” “怎么了?”骆溢有些搞不清楚到底是哪句话有问题,“小骆,你那天不是答应过我,有什么都和我说的吗?哪个地方让你不愿意留下?你说出来,我一定会解决。” 骆衍摇摇头,“你不需要解决,是我不想参合进有钱人的是是非非里。你有儿子,现在却要因为照顾生病的我搬来这里住,我特别怕他到时候会以为我抢了他的爸爸,抢了他的财产,这些事很烦。我不会也不想去抢别人的爸爸和财产,因为我从小就没有过,所以我也不害怕失去。让我走吧,不然被他发现就不好了。” 骆衍劈里啪啦说了一大堆,根本不给骆溢插话的机会,等他说完,男人定定地看着他一会儿,什么都没答。骆衍觉得骆溢一定会在心里计较他刚刚说的问题,很有可能会放他走,心里虽有失落,却也不能怪谁。自己还没出生就和爸爸这两个字断了缘分,现在这男人已经是别人的爸爸了,虽然他给人感觉很温暖,很有安全感,但这些始终是和自己不相干的。 “小骆?”骆溢看着骆衍的表情越来越不对劲,就用双手捧着他的脸颊轻轻唤了一声 见骆衍不搭话,低着头,也没有哭或者别的表情,靠在椅子副驾驶的椅子上,好像个没有情绪的人,骆溢又轻唤了一声。 “宝贝。” 这样的称呼带着点小家子气,本不适合男孩,可骆溢此刻却非常想这样叫。骆衍听见这称呼,身体一下子绷紧了起来,抬了点头,死死盯着骆溢,倔强得让人心疼。 “别用你哄你小儿子的招数对着我,难听死了!!闭嘴!” 骆溢看骆衍终于又开口说话,就笑着打开他这一侧的车门,下车,走到骆衍所在的副驾驶那一边,开门把男孩抱了下来。 “混蛋,你放开我。”骆衍脸红,先是挣了两下,但身体实在疼得厉害,使不上力,没一会儿就放弃了。 “好啊。”骆溢无所谓似的,把男孩放下让他自己走,可骆衍脚刚一碰着地,腿骨就一阵剧烈的酸疼,站都站不住,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 骆溢看他要跌倒,急忙扶住抱起,脸上带笑,有点得逞的意味在里面,“刚刚医院里出来不都是我抱的,现在你要自己走?” “你管我,混蛋!”骆衍觉得自己被男人在一群佣人面前抱着走丢脸极了,对着他狠瞪了一眼。 “宝贝,我是你爸爸,不是混蛋,下回再这么叫,我可就要打你屁股了。”骆溢说完亲了亲男孩气鼓鼓的腮帮子,笑眯眯的接着往下说,“还有啊,小骆不要总是那么瞪着我,虽然你的眼睛长得很漂亮,可是你现在身体不好,那么瘦,瞪起人来眼珠子都要下来啦。” “不喜欢你可以不要看,说什么眼珠子掉下来,我本来就这样!”骆衍生气炸毛,完全被男人绕的忘记了刚刚正难过的事情。 “没有不喜欢,哪会不喜欢?小骆的每一个地方我都是喜欢的。”骆溢赶紧哄哄,就好像给呲着毛的小猫顺毛。 骆衍别过头,不理他。 骆溢倒是没有马上再说什么,已经走到了小屋前,管家来开门。进去后,想了想,还是直接上了楼。 ****** 帮骆衍放平脱了鞋在床上躺好,盖上毯子,骆溢所幸也在一旁面对面躺下。 “小骆,你别胡思乱想,说什么住不住的。”骆溢捏捏男孩的鼻子,一定要他看着自己,骆衍拗不过他,只有看着。 “我和我前妻离婚有十多年了,而我们唯一的孩子,叫骆清,是跟着她生活的,目前在法国。骆清是我的孩子,你也是我的孩子,你们都是我的家人。我放在心上的东西,是不容他人插嘴的,所以不论谁都管不着我要带你回家。” 洛衍听着这话,心里泛酸,酥酥麻麻,难受得紧。 “至于你说的什么抢不抢争不争的问题,就更是在瞎想了,爸爸本来就是你的,这个家连带着这个家里的一切也本来就是你的,不存在抢谁的争谁的。我会选择让你住这个园子,一是因为它环境很好,对你养病有好处。二则是因为它本来就是为你建的,除了我和住在这边看管园子和后山的佣人,原本这里是没有其他人进来过的。” 骆衍有点听不明白,为他建的? 骆溢见这孩子一脸疑惑,就轻揽了他靠在怀里,像讲故事一样,慢慢说这园子的来历,“在你尚未出世的时候,有几个月你母亲还呆在我身边,那时候,我真心感谢老天让我成为了一名父亲,那比拥有自己的世界还让人心动。” “你知道她怀了我?”骆衍一脸惊奇。 骆溢点点头,“自然是知道的,我和她那时是恋人,可是因为他们夏家和我们——” “夏家?”骆衍更惊奇了,不得不打断男人的话,“可是我母亲姓姚啊。” “她告诉她的名字是什么?”骆溢在心里暗暗思量了一会儿,面上没看出他什么情绪。 “姚涵,母亲的名字叫姚涵。”骆衍答得很认真,也很轻,“你不会……搞错了吧,我是不是真的不是你儿子……” “这你可以放心,你是我的儿子,我非常确定。”骆溢怕骆衍想多,先答了他后面的猜疑,“只是她的名字,应该是用了化名。夏家和骆家当时出了一点事,也许就是她没有再用原来名字的原因。” 骆衍点头,不再插话什么,沉默地等着男人继续往下说。 “后来你母亲离开了,离开前她说她把那个时候已经怀了三个月的你拿掉了,三个月多一点,97天,我记得很清楚。我以为你只在这个世界上存在了97天,那种伤心和难过的感觉,即使过了很久都还是会觉得心痛,所以第二年,我建了这个小庄园,亲手在这里种了97棵白玫瑰。” 骆衍听骆溢讲完,好一会儿都没说话,他心里有个疑问,翻来覆去纠结了一阵还是问出了口:“母亲离开后,你没有去找过她吗?” 骆溢顺了顺他后脑勺的头发,“找过,怎么可能没找过。在她离开的第二天,我收到消息说,她在一场事故中去世了。我不信,找了很久,却一点消息都没有。” “当年母亲为什么离开的?”骆衍靠在男人怀里,声音带上了一些软糯的意味,“你们吵架了吗?” 骆溢只在心里犹豫了半秒的功夫,就“恩”了一声算是回答。 骆衍感觉自己被敷衍了,抬起头瞪着男人。 骆溢无辜的笑了笑,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宝贝,那些已经不需要在意了。” “我说了别叫我宝贝!”骆衍不自然的拐了他一下,“你不愿意说就算了,还要找什么不需要在意的借口。” 骆溢给他掖好毯子,拍着背,像哄小孩子睡觉一样,“好,我找借口,宝贝既然知道就给我个面子。” “你够了!”骆衍觉得脸上烧得慌。 “我没这么叫过骆清,所以你别纠结我用这招哄儿子。”骆溢觉得不够。 “我不是指这个!你不要无视我的重点!”骆衍揪起男人胸前的衬衣,有些凶巴巴的样子。 骆溢看着怀里这孩子红着脸还要装着凶狠,觉得有趣得很,更是起了逗弄的心思,“我从不无视重点,我刚刚说那么多,唯一的重点就是,希望宝贝能好起来,从今往后,一直都好好的。” 第七章 骆衍第二天正式开始了在家里的治疗,骆溢请了一个专业的私人医护团队来照顾他,每天遵医嘱例行各项在医院时的工作。 因为没有了医院里那股子味道,骆衍的情绪好了很多,能吃进一些东西,这样也更有利于治疗。 骆溢咨询过心理医生,据说男孩这样的,其实本身不是因为医院味道难闻才吃不下东西,而是一种心理上的压抑和害怕,使得他很抵触医院这个地方,反应在身体上,就会有呕吐、头晕等等一些症状,如果不及时关注并处理,很有可能会加重本身的病情。 就好比说,有很多病人,本来病得还是可以治的,但因为害怕医院,害怕这个病,心里上越来越压抑悲观,最终被情绪所害,自己把自己吓死了。 骆溢自然是不愿意让这种事情发生在骆衍身上,他觉得自己既然有能力改变,并且能够创造更好的条件,那么就一定要这样做。别人或许会觉得他过分小心,就差拿鸡蛋壳把骆衍罩起来了,可这些别人的感受,在男人看来,永远都不可能比得上骆衍的一个皱眉来得重要。补偿心理也好,溺爱孩子也罢,反正他乐意。 ****** 十点多钟,骆溢安顿好骆衍,看着他吊了会儿针,没什么问题,交代给管家一些需要注意的事情,男人便出了门。 骆衍母亲的葬礼由于种种原因一直没有举行,而遗体也一直停放在市医院的太平间。骆溢今天就是为了处理后事去的,顺便也为心里一些无法解答的疑惑找找答案。 在医院停车场泊好车,骆溢走了十多分钟才到太平间。 他给医院的工作人员出示了骆衍和他母亲的证件进行核对,说明了来意,等了片刻,就见到了遗体。男人看着面前的这张脸,和记忆中的夏希娴几乎可以说是完全重合的,除了多了几道细微的皱纹外,就只有名字不同了。 但不知怎么的,就是名字这一事总让骆溢心里挂着,就好像多年之前得到夏希娴死讯时一样的感觉,他不相信面前这具遗体是那个女人。 谢过工作人员,缴了这些天的遗体保管费和一些杂费,骆溢研究着手中的死亡证明,给司捷拨了电话。 听到说要给骆衍和他母亲做一次DNA鉴定,司捷愣住了,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他就明白了男人的意思。 骆溢说无论结果如何,都不能让男孩知道。 司捷也是明白的。 有些事已经被埋在过去很久了,没有人,愿意提起当年。 ****** 紧赶慢赶的,在午饭前,骆溢总算是回到了小庄园。听管家说一切正常,他就先换下衣服,让佣人丢掉,洗了澡,才去看骆衍。 “没睡觉吗?”骆溢走进骆衍卧室,见他睁着一双大眼睛看过来,眼里带了点好奇。 “睡太多了,不想睡。”骆衍嗓子有些哑,不舒服的咳嗽了下。 骆溢见状,让照顾他的人先离开,自己端了水,取出一根干净的吸管,给他喂水,“你不要怕麻烦别人,有什么需要就和照顾你的人说,如果他们照顾的不好,我是要换人的。” 骆衍喝了水,点点头。 “想上厕所吗?”骆溢担心他连这个都不会和人说。 骆衍摇头。 “哑巴啦?”骆溢捏了捏他鼻子。 “没有~”骆衍鼻子被男人弄得痒痒,皱着眉,撇开脑袋。 “中午炖了虫草鸡汤,你一会儿得好好喝点,那个对你身体好。” “虫草?” “就是一种药材,没什么怪味道,炖鸡很香的。” “唔……”骆衍咕哝两声,歪着头看针水,“怎么还有那么多啊?不想打了。” “要打的,不打病怎么会好?”骆溢很有耐心地哄了哄。 骆衍不说话,想了一会儿,他翻了个身,侧躺着面朝骆溢。 “小骆是不是有什么想和我说的?”骆溢从一进门就觉得男孩揣着份好奇,欲言又止的。 骆衍看着男人,半晌了,很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骆溢挑眉,不是很明白。 “我发现我的证件和母亲的一部分东西不在了,是你拿了吧?”骆衍开始解释,却用的都是问句,声音越放越小,“你今早是不是去医院了?” 骆溢对上男孩的眸子,笑了起来。他用手轻遮住那双让人有点无法开口的眼睛,“我本打算晚点和你说的,既然你现在问起,说一下也无妨,今早我是去医院帮你母亲处理后事了。” 骆衍没有吊着针的手搭上男人的,并没有拉开遮住他眼睛的这份温暖,得到答案,其它的也就没有什么是他好奇的了,“我原本一直很担心,没有钱帮母亲处理后事,真的谢谢你。” “我早告诉过你,不要和我说谢谢的。”骆溢放开对男孩眼睛遮挡,反手握住男孩的手,“我是你的爸爸,所做的一切没有什么需要你如此生疏的道谢。” 骆衍眼眶有点泛红,被男人握住的手紧了紧,“母亲她……其实我们感情并不是很好,说起来,算得上有些生疏。现在她不在了,我总觉得自己是个很不孝的儿子,也许我应该多尝试了解母亲一些,从小大到,很多事也不应该去做。她一个人带着我生活在那种地方,真的很不容易。” “小骆,你的母亲一定很爱你,她不会希望你一直处在这样有些自责的心理当中,否则她也不会在临终前写信给我。过了的时间我们无法挽回,现在,你要好好治病,好好生活,把原来那些你觉得自己不应该做的事情抛弃掉,这样活着,她才会安心,你说是不是?”骆溢面上笑着,语句温柔。 男人希望说得这些就是男孩所需要知道的,他有一个很爱他的母亲,尽管母子关系谈不上好,但至死,母亲都是爱着他的。 ****** 机场。 司捷在国际旅客抵达处等人。 刚才来之前,他和市医院那边协调好把骆衍母亲的遗体转到他这边来。说实话,第一眼见到那遗体,司捷就知道事情不简单了。那个死去的女人的脸虽然做得很成功,几乎夏希娴一模一样,但脸上动过刀子的痕迹,对于一个医生来说,即使经过很多年,还是能够多多少少看出一些。 “想什么呢?”有人拍他肩膀,司捷回头,对上了一张帅气而阳刚的脸。 “顾浩然?你怎么来了?”语气里有几分不敢相信和不怎么欢迎的意思。 “亲亲,你那什么话啊,老师知道我想你了,自然就带我来了啊~”被叫做顾浩然的那人露出一副被嫌弃后心碎的表情,“不行,我要求安慰,抱一下。”说着,上手就要拥抱。 司捷快速而敏捷地闪开,好像早就做过无数遍一般,“顾浩然,你给我正紧点!!!别一回来就犯病!” “司捷宝贝还是这么无情……”顾浩然扑了个空,顿时苦下张脸来,可怜兮兮的样子,看着活像一只正在讨好主人的大型犬。 站在他们周围的人一脸八怪地看过来,司捷非常不舒服,狠狠白了面前的人一眼,转头就要走,“无情个屁!这里那么多人,你犯病也不挑地方,人家像看动物似的,你不要脸我还要!” 顾浩然一把抓住司捷的胳膊不给走,委屈地控诉,“人少的地方你也不给我抱啊,还不如乘着人多——” 司捷转过身瞪了一眼,背后那人顿时噤了声。 他们这儿闹着,有个老头子笑呵呵地走了过来,一脸的欣慰,“真好啊,几年不见,你还是那么有活力的样子。” “唐老师……”司捷赶紧从顾浩然手里扯回自己的胳膊,忍着因为老头语气里调侃的意思而引发的嘴角抽搐,微微欠了欠身。 “不用这么拘束,走吧走吧,路上和我好好说说那孩子的病是怎么回事儿。”老头子拍拍司捷的背,把行李都丢给了顾浩然,两人一道朝前走了。 顾浩然满脸郁闷地看着前面两个背影,很想大声咆哮一句,我好歹也算是肾内科界最好的医生之一,你们居然就这么无视我!!! 当然,他最终没有咆哮,而是乖乖的推着行李跟着走,之后又继续装透明人开了一路的车。 ****** 司捷他们到达小庄园的时候,骆溢正在园子的草坡上指挥人搭一个木质的小台子。 远远看见男人,司捷就叫了一声。骆溢听见了,招招手,朝他们迎面走了过来。 骆溢忙得出了点汗,上身的白衬衣开了三颗扣子,露出来的胸膛充满了男性阳刚的味道,司捷别过眼看那个正在搭建的东西,指着问:“你那是干嘛呢?” “给骆衍搭个遮阳的棚子。”骆溢接过管家递来的毛巾,擦了擦脸,“他那病不是不能晒太阳么?但我想他老呆在屋里也不是个事儿,索性就搭个棚子,他想出来的时候能出来坐坐。” 司捷轻笑了声,“没想到你还有对一个人这么上心的时候。” 骆溢面上也没什么表情,陈述事实一般的回了句,“骆衍是我儿子。” 司捷摇头,非常不认同的样子,“骆清不也是你儿子么?” “那不一样。”骆溢眼底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说话的音调突然就降了下来,“你是知道的。” 第八章 晚上九点多,司捷一行人给骆衍检查完身体。 书房里,唐老先生正在说话,表情很严肃,“骆溢,那孩子的化验单我看过了。补体太低,狼疮活动频繁,尿蛋白9360实在太高,刚刚看脚部水肿得厉害,这情况不乐观,我觉得有必要给他上化疗。” 骆溢蹙眉,“骆衍现在身体太弱,化疗的话……我有些担心他受不了。” “你说的这个我考虑过,但不上重药压不住火。”唐老先生把老花眼镜取下,看着宽大的书桌后坐着的男人,“化疗得上,只是量先少一些,这个星期先给他用0.2毫克,推一点试试吧。” 骆溢顿了几秒想想,点了点头。 “如果骆衍对0.2毫克反映不大,接下来就每个星期给药0.4毫克,和着C6一起打,他会好过些。还有那强的松,给他换了吧,换成美卓乐,他吃强的松效果不好。”唐老先生示意坐在一旁的司捷着手写处方,想了想,又接着道,“中药得加,骆溢,你带骆衍去看看这中医。”说罢,在纸上写下一个名字和一个电话递给男人。 “行,我明天就带他去看。”骆溢接过纸片,看了看,夹在随身带的记事本里,“谢谢唐老,骆衍这病,我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你啊,你又不是医生,怎么可能有什么办法?”唐老先生笑眯眯地摇头,喝了口茶,“对了,我一直忘了问,骆衍这孩子母亲是谁?” 唐老先生这个问题一出口,屋子里的人都一下子没了声,准确说来,更像是没了气。顾浩然一直坐边上没吭声,此刻有些好奇地看着司捷,而司捷有些紧张的瞧着骆溢。 “是夏家的那位。”男人沉默没多会儿,还是开了口,脸上的表情让人琢磨不透。 “这就难怪了,当年他们家的确是有这个病的遗传,只是有些重点有些轻点。”唐老先生似乎并没觉得骆溢答案有什么,他回忆了一会儿,“我记得夏家那女孩我给看过,她十六、七岁的时候的样子,那时候她就发病了,不过很幸运的是红斑狼疮的遗传体现在她身上只是发了皮炎。” “她当时病的没有很严重,后期会不会加重?”骆溢听着唐老先生的话慢慢在心里计较开了,关于骆衍的母亲,出现了太多奇怪的事。 “她那种情况是不会的。”唐老先生给了一个肯定的答案。 听了这话,司捷心里一沈面上呆住了,骆溢则是轻笑了起来。 ****** 第二天,骆衍开始注射环磷!胺进行化疗。虽然只有0.2毫克的量,还是让他很难受。 “小骆,忍一忍就好了。”骆溢抱着男孩斜靠在床上,刚刚本来是要让他吃饭的,结果因为药物反应,不但饭没有吃进去,还很严重的吐了,把苦胆汁都吐了出来。 “我不想吃东西,一吃胃就抵得难受。”骆衍咬着牙压下一股子泛着酸水想要吐的感觉,说话声音很小。 “好,不吃,我们不吃。”骆溢安抚着拍了拍男孩的背,把他搂得更紧了些,“等你缓过劲儿,想吃的时候再说。” “这个是什么针水,可不可以不要打?”骆衍在男人怀中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躺的更舒服些。 “这针水是昨天唐老先生给你看过之后加的,用来治你的病很有效果,一定要打。”骆溢拢了拢骆衍身上的毯子,怕他着凉。 “可是真的很难受。”骆衍这话里不由地参了几分撒娇的意思。 “你啊,多大的人了!”骆溢捏他鼻头,“撒娇这招对我没用的,凡是对你的病好的,我都坚决要实行。” 骆衍撇撇嘴。 “生气了?” “没有。” “看来就是有的。”骆溢抓过一个靠垫给他垫在腰后,自己则换位做到床边,这样说话的时候他就可以看到男孩的眼睛,“小骆,爸爸知道你难受,这针水副作用很大,可是它能让你快点好起来。” 骆衍看着男人,有点委屈,“你又不是我,你怎么可能会知道这有多难受?” “我知道的,爸爸知道的。”骆溢心疼地捋了捋男孩耳边不乖的头发,复又握住他的双手,“是药三分毒。给你治病的这些药会让你不舒服,我无能为力去改变,所以我会用尽量多的时间来陪着你。” 骆衍感受到男人手上传来的温暖,没再说什么,他知道今天自己是有些故意赌气的,针水的副作用虽然难受,但更让他觉得难受的,是面前这人给他的不真实的感觉,那感觉让他觉得随时会失去。 ****** 顾浩然看着坐在对面的司捷,整整三个小时,那人没说一句话,只是偶尔搅拌一下面前的那杯康宝蓝。 咖啡肯定是不能喝了,冷了,上面还浮着一层奶油碎块儿。每当司捷遇到什么烦心事的时候就会是今天这个样子,要一杯随便什么咖啡,不喝,光搅和。顾浩然是知道他这个习惯的,只是猜不透今天让他心烦的是什么。 “你很好奇。”司捷终于放下勺子,在顾浩然脑子里出现第九十八种猜想之前,开口说了话。 “你确定我有兴趣?”顾浩然靠在沙发上,单手杵着腮帮子。 “我用的是肯定句。”司捷耸了耸肩。 顾浩然坦然一笑,算是承认。 司捷苦笑着低头看着面前杯子里的东西,拿起勺又搅了搅,“今天我一直在想,骆溢把那孩子捡回来养,究竟是福是祸。” “怎么说?” “我初步看了一下骆衍所谓的母亲的遗体,她不是死于红斑狼疮,而且脸部进行过大面积的整形。现在机器正在处理DNA,不过想也知道,一定不会和骆衍的匹配。” “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你问我那又如何?”司捷瞪着顾浩然,“她不是骆衍的母亲,很明显,没有人想要隐瞒这点!既然如此,真正的夏希娴呢?她为什么突然来信把骆衍还回来?还是在病得那么重的时候?” 顾浩然静静听着司捷的激动和愤怒,不出声也不动作。 “骆衍这孩子,当年就不该生下来!父母两家人斗成那样,多少条命换来今天?他的存在就是个错误!这个错误会被人利用来扳倒骆家!骆溢最重血缘,孩子多年不在身边让他愧疚,孩子病重让他劳神分心,骆衍的这些事让他变得不像他,这很糟糕,也很危险。”司捷把勺子摔在咖啡杯的底碟上,用力很大,碰撞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那响声像是突然惊醒了顾浩然一般,他站起身,收拾好桌上的两套杯子,走到水槽边开始清洗。 洗了五分钟,水龙头关上了,顾浩然没回头,他只是拿着手中的杯子,有些固执地搓着上面并不存在的污垢,“司捷,骆衍母亲的尸检你和骆溢说过没?” “说了。” “他有说什么吗?” “他说他知道了,骆衍正在看中医,就挂了电话。” “那你还急什么?骆溢他心里有数的。” “我怕的是他昏头了只知道儿子的病,哪还有什么数!” “他是骆溢,永远都是。”顾浩然终于放下了手中那只杯子,转过身,“你担心的不是夏希娴,你担心的是居然真的有人能让骆溢变得像个人。” 司捷起身要走,他不想听下面顾浩然可能冲口而出的那些话。 可惜晚了。 “你觉得那个孩子不该在这世上绝不是因为他的身世!”顾浩然声音很大语速很快,像是冲着那背影在宣布什么,透着些残忍的冷静。 “司捷,承认吧,你嫉妒他!” ****** 小庄园。 饭桌上,骆溢看骆衍吃得差不多,就扶着他起身出门到院子里走走。 “小骆,你妈妈定在明天出殡。” 男孩听到这话,脚步停顿了下来,他把眼睛刻意得睁着,朝前看着院子里的白玫瑰,好半天,轻轻点了点头。 ****** 第二天,骆衍很早就醒了过来,听着从外面传进来的雨声,心里面闷的慌。 母亲。出殡。 骆溢打开房门的时候,就看到他正呆呆的躺在床上,看着窗帘下被送进来的一条来自外面的白光,眼角似乎还有泪珠滑下来未干的水痕。 男人走到床边蹲下,抚着男孩的头发,吻了吻他的额头。 “小骆,我们该出发了。” 骆衍把男人的手抓在手里,脸颊贴着枕头沉默地点点头。 骆溢站起来拉开窗帘,把衣柜里新给骆衍买的衣服找了一套全黑的出来放在床旁边,然后又走进卫生间里去放好水。回到床边的时候,男孩已经坐了起来,正在沉默地扣着衬衣扣子。 骆溢明白他在今天是不想讲话的,于是摸了摸他的头,说到,“我在楼下饭厅等你。”就出了房间。 骆衍一件一件认认真真穿好衣服,又洗了脸,然后下楼。 骆溢做了鸡肉小馄饨,骆衍只吃了五个就不想再吃,水也不喝,在饭厅的凳子上干坐着,两手死死抠着板凳,低着头。 看男孩不再吃东西,骆溢也就站了起来,拉着他往大门外走。把钥匙交给司机,两人一块儿坐在了后车座。 在路上行了大约十分钟,骆衍一句话都没有,只是靠着椅背望着窗户外边儿快速倒退的路旁风景。 骆溢把车子中间的挡板升起,揽过男孩。过了一会儿,他感觉到自己脖子那一块儿很小的皮肤有了凉凉的湿意。 骆衍一直在无声的哭泣,连身体都止不住得开始有些颤抖。 骆溢把他揽紧,拍着背一下一下安慰着。 “宝贝,有我在,没事的。” 第九章 骆衍母亲的葬礼被男人处理得很妥帖,一切按照最传统的家族式来办。 葬礼上只字未提夏希娴的名字,而是用了骆衍所说的姚涵。骆溢在新立的坟前放下一只白百合,他看着墓碑上的名字和照片,暗自想到,或许这死去的女人,真的就叫这名。 ****** 第二天,对骆衍来说,实在是难过的。 昨天他撑足了葬礼全场,却在回往家里的路上一下就虚脱了,发着高烧昏睡过去。 毕竟是丧母之痛,即使那么多年感情谈不上好,那逝去的人,始终是母亲。原本遗体停放在医院,未下葬,还觉得这死亡不够真实,下了葬,看着黄土埋了棺材,想骗自己说是假的都不行。 骆溢走进骆衍房间的时候,男孩还未从那场昏睡中醒来,一旁仔细观察着心电图做记录的女医生看见男人,点头笑了笑,算是招呼。 骆溢轻着脚步走到床边坐下,探了探骆衍的额头,还在发烧,那人在睡梦中不安的表情,叫男人看得揪心,索性便倾身用脸颊贴着脸颊,一手抚着男孩另一边耳后的碎发,低语。 “小骆,该起床了,今天外面的玫瑰花又开了一些,你想不想去看看?” “初生这一季的嫩玫瑰花瓣我通常都要收一些下来,等过段时间用糖酿了酱,可以做玫瑰花饼,你起来帮我收花瓣好不好?” “爸爸很想要小骆帮忙,你不说话就是答应了啊,不准反悔,不然爸爸会生小骆的气,那样我就准备把小骆养得像小猪一样胖。” 站在心电图机器前的女医生看着面前的男人,有些挨不住那话语中的缱绻温情带给她的害羞感,悄悄挪出了门。 骆溢感觉身后的人走了,也没有说什么,他在男孩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站起身去拿盛着酒精的小盆。 “宝贝,我们擦一下,还不醒过来就要被看光光了,到时候不准炸毛。” “我昨天听管家说,花圃的园丁捡着只才断奶的小野猫,总是爱伸着小猫爪子试探着挠人玩,不知道怎么的,就觉得和你特别像,我让他们留下来养着,你说好不好?” “叫什么名字呢?” 听见这句话,骆溢掌心中正在被涂上酒精的骆衍的手动了动,男孩慢慢醒了过来。 骆衍感觉眼皮很重,可是无奈有人说他像猫,这种事情……实在是有损男子气概。 骆溢看见骆衍睁开眼,不由地在心里松了口气,带着个有点恶质的微笑看着男孩,“小骆终于醒了,看来是喜欢那猫的,不如就让它叫小骆骆?” 骆衍没什么力气,只能用他认为最凶狠地眼神瞪着面前的男人,声音则是小到不行,“我还小诺诺呢!……你怎么,怎么那么恶趣味!无聊死了!” 男孩瞪着的那“凶狠”的眼神,看在骆溢眼里,只觉得更像那小猫了。 “小诺诺也行,宝贝说什么就是什么。” “不要!……那个跟我的有什么区别?你跟猫一个姓,也不觉得搞笑。”骆衍气急,却也奈何不得,只能打起精神来和男人耍嘴皮子。 “那怎么办,家猫总不能没有名字啊。”骆溢摆出一副苦恼的样子。 骆衍不想理他这么神经质的问题,试图把自己的手从男人手里抽出来,可男人就是不放。 “给我个名字就放手。” “你……!”骆衍彻底挫败,这男人有时候还真是固执得有些无赖。 ****** 下午晚些时候,骆溢让骆衍坐在院子里新搭出来的遮阳棚下透透气,自己则拿上工具带着佣人在收拾玫瑰花瓣。 骆衍眯着眼睛看向不远处正在仔细挑选花瓣的男人,心中此刻是平静而安逸的,有种时间被凝固了的错觉。 骆溢感觉到男孩的视线,一抬起头,正好对上那双黑眸。 他朝男孩招招手,又笑眯眯地往男孩躺椅旁边指了指。 骆衍朝骆溢所指的地方看过去,那儿蹲着只很小的纯白色的猫,正歪着脑袋看着他。 “喵~” 那猫和骆衍大眼瞪小眼半天,弱弱的发出了一声叫。 骆衍被它一声猫叫,叫得不知所措,颇有点无辜地看着那双一只宝石蓝,一只祖母绿的眸子。 那小猫也挺逗的,见了别个都调皮得要挠人,唯独今天却有些害羞似的,骆衍瞅着它半天,那小猫就把自己蜷缩了起来,成了一小个毛茸茸的白团。 骆衍看它那样儿,脑子里顿时蹦出三个字,糯米!。 那地上不就是个特大号的糯米!么? “怎么这副表情?”骆溢从花圃走过来,远远的就看见这好笑的一人一猫。 “我知道它叫什么了!糯米!!!糯米!!”骆衍一手扯着骆溢的手掌,另一手指着地上的小猫,激动得嚷嚷。 “搞了半天还是姓骆啊?” “去~是糯不是骆!” 男人耸耸肩,不置可否。 ****** 晚饭前。 骆衍坐在饭厅里等着开饭,骆溢背对着他在料理台前忙活了好一阵,据说今天是要做药膳。 “这是什么?”男孩好奇地看着刚被抬上来的一道菜,盘子里东西颜色不算好看,一部分深棕色的被切了码放整齐,另外没切的能分辨出是核桃。 “杜仲煲腰花。”骆溢端着两碗乘好的米饭在骆衍身边的位置坐定,“这个对你身体特别好,那天去看中医的时候,医生给了我一些药膳单子,我打算一样一样做了给你吃。” “怎么看起来颜色很恐怖的样子……”男孩脸上的表情透着明显的嫌弃,“你不会是做废了吧?” 骆溢被他那表情气笑了,抬手一个烧栗,“杜仲的药汁本来就是这个色,煲出来的腰子自然也就是这个色啊。我刚刚尝过了,虽然颜色不好看,但是味道非常好。” 骆衍怀疑地用筷子夹起一点,沾了蘸水,尝尝。 “怎么样?很香吧?”骆溢看着男孩腮帮子一动一动嚼着食物,难得地有些邀功的样子。 骆衍撇撇嘴,不说话,却是又夹起一大块儿送进嘴里,好吃不好吃么,一看就知道。 “好嘛,都不理人的,看来是好吃得都开不了口了。”骆溢语带笑意地调侃,也开始吃饭。 “那么想要别人表扬,你又不是小孩子。”骆衍朝男人碗里夹了些菜,脸有点红。 骆溢低头看着刚被男孩夹进来的东西,吃得挺开心,“虽然小骆给我的都是青椒……但我还是能感觉到你对我做得菜的喜爱。” 男孩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这人有时真叫人没辙。 安静地吃了一会儿,饭桌旁边传来一声弱弱的猫叫,糯米!一脸馋相地蹲那儿要求两个主人的重视。 “它没有吃东西吗?”骆衍看那猫儿可怜兮兮的样子,有点想喂些自己碗里的吃的。 “吃过了,不能喂了,它现在只能喝牛奶吃点幼猫的猫粮。”骆溢把一碗温得差不多的汤放在骆衍前面,“而且你不能真把自己当猫,你吃的它可不能吃。” 男孩自动忽略男人话里的某些东西,瞧着小猫儿,想了想,问到:“其实糯米!是你买来的吧?” “为什么这么说?” “它可是很纯种的波斯猫,眼睛颜色很特殊,而且白毛一根杂的都没有,上哪儿捡这么漂亮的?你吹牛都不打草稿。” 骆溢对上骆衍的一双眸子,觉得比那特殊的猫眼还要好看几分,不由笑了起来,“是啊,上哪儿捡那么漂亮的,可不本来就是家养大猫的崽么。” 骆衍一顿饭,第二次红了脸颊。 第十章 吃过饭,骆溢把男孩送上房间去休息,和唐老先生在电话里谈了一会儿。谈完他把家里的佣人都清开,自己则坐在客厅里抽烟,灯也不打亮,就那么黑着。 唐老先生看了这两天的化验单,还是希望骆溢能同意给骆衍做个肾穿刺,通过切片看看肾脏的损伤情况。 男人担心那孩子现在身体的状况,承受不了哪怕是这样的一个小手术。自从葬礼结束,就这么一天的时间,骆衍高烧低烧又开始轮流着来,时好时坏的样子,叫人着急。 想到这是因为没有控制好情绪所以造成的,骆溢就觉得万分懊恼。虽然不知道夏希娴或者夏家玩得是什么把戏,男人心里的那把怒火却是越烧越旺了。从第一次接到男孩的那个清晨开始,烧到现在,带着疑惑,被动的局面。 这一切的一切,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都不该再这样不受他掌控地继续下去。 ****** 抽了整整一包烟,骆溢正想站起来去拿第二包,就看见楼梯口那儿站着的瘦削身影,黑黑的虽然看不清那人脸上的表情,但可以看得出那人站着撑得很辛苦,动也不动,似乎在生气。 “小骆,你怎么一个人跑下来了,还穿那么少!!”男人快步走过去想把骆衍抱起来,语气有点急,“是不是哪里难受?怎么不叫人?” 骆衍看着骆溢着急,一把打开男人伸过来要抱他的手,语气里掺合进了些许故意的冷冰冰。 “我喊了,没人。” “医生不在?护士呢?”骆溢觉得奇怪。 “他们在的,但我喊的不是他们。”语气继续冷冰冰。 骆溢一听就明白了,骆衍是找他来着。 “对不起,我刚刚坐在下面想点事情。”骆溢还是走近过去,也不管男孩是不是还在挣扎,就弯了点腰把他横抱起来,上楼“下次不会了,我保证,你找爸爸的时候一定能找到,好不好。” 骆衍捏着鼻子,偏过头,“你身上烟味难闻死了,离我远点。” “好,我上去就换衣服。” 骆衍沉默了一会儿,直到男人把他抱回卧室,放在床上,拉好被子。准备离开去洗澡换衣服了,他才一把抓了男人的手说话。 “以后……以后不要抽这么多烟,你要是抽,我也跟着抽!”男孩说话的语气有点犹豫,但是关心是不会被错过的。 “宝贝……这是在关心我?”骆溢听见这话转过身弯下点腰,摸了摸男孩额头上的头发,语气里有点藏不住的惊喜。 “没有,你想太多了。”骆衍嘴硬,咬着唇把头偏向另外一边,不想看面前的男人。 骆溢差点笑出声,这孩子怎么这么可爱,“好吧,宝贝说不是就不是,我自作多情行了吧,人老了,就是喜欢老孔雀开屏。” 骆衍闭了眼睛,不发表什么意见。 男人摸摸他的额头刚想要亲亲,就停住了,骆衍刚刚说他身上的烟味难闻,他只有无奈地摸摸鼻子,起身。 “如果小骆以后关心我直接说出来我会更加开心的,宝贝的一句爸爸我还一直在等,我知道我做得不够好,但是我愿意等。” 话毕,男人调暗了台灯,转身出门去了。 骆衍看着骆溢的背影,小声地嘟囔着,“都说了不要叫宝贝,娘死了……哪里关心你,我只是不喜欢烟味。老男人就是记性差又爱会错意……” 骆溢带着嘴角掩不住的笑意,听着男孩的嘟囔出了房间,轻轻拉上门,似乎是对着门又似乎是对着门里的人悄悄说了句。 “小家伙就是嘴硬。” ****** 骆溢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手机上有三个未接来电,他一边儿用毛巾随意的擦着头上的水,一边儿翻看来电记录。 三个电话都来自同一个人,林语嫣,他的前妻,也就是他另一个孩子,骆清的母亲。 骆溢皱了皱眉,刚想拨回去,他卧室的门就被敲响了。 “陈伯?怎么了?”骆溢看着门口脸色有些难看的老管家,不是很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少爷……骆清少爷回来了……”陈伯声音带着点偷偷摸摸的感觉,仿佛是怕被人听了去一般。 骆溢点点头,算是明白了为什么林语嫣会突然给他打了那么多个电话,“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在机场,才下飞机。” “让他们准备一下车子,我换一下衣服就下去。”骆溢把手机丢在床上,转身打开衣柜,语气没有什么变化的吩咐老管家。 “那骆衍少爷这边……”老管家为难了,准确来说,他一直很为难。 骆溢拿衣服的手顿了一下,“他现在已经睡了,刚刚睡前看情况比较稳定,我出去一两个小时,应该是可以的,骆清那边我不放心。” 老管家斟酌了一下,还是不安,但是也不好直说,只好试探着问问:“要不,骆清少爷那边让人去接?” “不了,还是我去吧。”骆溢换下睡袍,正在扣衬衫扣子,“他肯定是又和他妈吵架了才会莫名其妙的也不打招呼就跑回来,我接了他送回宅子去,不来这边,他见不着我得闹死。” 老管家没有再说什么,只得点点头。 ****** 骆溢换好了衣服又走到对门骆衍的房间,轻轻拧开门把手,值夜的护士正在调试骆衍吊瓶里的针水,看见骆溢进来,点了点头,指了指骆衍,表示一切都还好,没什么问题。 骆溢轻着手脚地走到男孩床边,发现男孩已经睡熟了,脸色正常,呼吸也很平稳。他弯了点腰在男孩额头轻轻落下一个吻,停留了几秒。 “宝贝,我出去一小会儿,你一定乖乖的,好好的。” 骆溢声音很小,骆衍睡梦中表情什么变化都没有,他是那种睡着了就基本上和昏过去差不多的类型,现在病重,精神差了,就经常是这样一通昏睡就是二十几个小时,怎么叫都叫不醒。 男人背后的小护士看着这个爸爸,偷偷笑了笑,真的是很温柔的人呢……只是似乎把孩子宠过头了,那么大的男孩还叫宝贝。 ****** 骆溢一路开得飞快,到机场的时候也只用了一个小时多一点的时间,他不知道怎么的,就是觉得有点心慌。把骆衍接回来的这段时间里,他只有为了处理后事去过医院不到两小时的时间,骆家的事情最近也没顾得上多少,所有的公事能交给副手的就交给副手,不行的就在家里完成,总之可以算得上是对骆衍寸步不离。今天这下突然在计划外需要离开,难怪紧张得厉害。 进了机场到达大厅,骆溢一眼就看见了靠在墙边站着的骆清。 那孩子半年多时间没见,似乎又长高了一些,只是还好没有被国外的食品养成个大胖子,算来体型也是健康的。 骆清的嘴巴和鼻子这部分和骆衍的长得极像,都是继承了来自父亲的高挺的鼻子和薄薄的唇。两人最大的不同就是眼睛,骆衍是丹凤眼,和他母亲一样,而骆清则是和林语嫣一眼长了一双双眼皮大眼睛。 “爸。”骆清远远地看见骆溢,笑着招招手。 骆溢走过去摸摸他的头,“又长高了,能生事儿了是吧,是不是偷偷跑过来的?” 骆清拥抱了一下父亲,调皮地笑了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骆先生啊,不要一见面就问我那么扫兴的问题!我可是和你半年未见的儿子哎,开口第一句就兴师问罪,好扫兴。” 骆溢有点无奈,接过骆清手中的行李,揽着他的肩膀往机场外走,“吃饭了没有?” “还没,飞机餐难吃死了,我等着骆大厨的手艺呢!” “臭小子,一天没大没小的!”骆溢无奈的拍了一下他的背,这个孩子总是用什么骆先生,骆大厨的叫他。 骆清占了小便宜似的笑了一下,不敢再造次,要是骆溢真的发起火来那可是真的很悲剧的。 ****** 两人正说着话坐上车,骆溢的手机就响了。 “少爷,骆衍少爷又开始发烧了,四十一度,您还有多久能回来?”老管家实在是太担心了,但是又为难,到最后实在是看骆衍那个烧怎么都退不下去,只能赶快打电话给骆溢。 红斑狼疮的病人有很多时候引起的病理性发烧是很难消退的,如果狼疮已经引起了身体其他功能的损伤,那么连退烧针都要谨慎使用,一不小心就会重上加重。骆衍目前就是属于这一类,狼疮活动损伤的还是肾脏,医生没有家属同意根本不敢给他用药。 骆溢听见老管家这句话马上就踩了急刹车,想到那孩子几小时前还会因为和他开玩笑脸红,会别扭地表示关心。男人真的恨自己此刻不在家,他稳着声音道,“告诉医生我同意用退烧针,用上最小计量的,然后你用水给骆衍擦身,手心用酒精擦,如果他醒了就说我马上到,让他不要害怕。” 不想听那边是不是还有后续,骆溢把电话丢到后座,开起了飞车。 骆清看着身旁父亲过于严肃的表情,还有刚刚讲那个电话时一大堆乱七八糟他听不懂的东西,害怕得不敢出声,只能呆呆的愣怔在那儿,骆衍? 第十一章 迷迷糊糊中,男孩感觉到左边的手臂被快速的输入了大量冰凉的液体,很疼,可是他被梦魇了,叫不出声音来。拼命想要睁开的眼睛也好像被人死死蒙住了一般,再怎么用力也无济于事。 梦中似乎是看见了骷髅头的样子,白森森的骨头,不一会儿却又变成了泛着青色的毫无生机的母亲的脸。 “妈,妈妈!”骆衍嘴里叫着妈妈,开始没有知觉地流泪,手臂也挥着像是要挡住什么一般。 ****** 房间里的几个医生护士见状,一部分马上开始准备镇定剂,另一部分使劲摇晃着男孩希望能把他弄醒。 陈伯弯腰在床边心急如焚地叫着骆衍的名字,可是被魇在深梦中的骆衍根本不能控制自己…… 骆溢推开房门冲进来的时候,就看见眼前这糟糕的一幕。男人黑着脸大步跨到床边,挥开了所有人,坐下,小心的把挣扎不已的男孩搂在怀里,拍着他的早已汗湿的背。 “都出去,马上滚出去!!!”骆溢生平少有的几乎不能控制自己,大吼了起来。 一屋子人自从男人进来后就被吓得噤了声,这会儿听见可以出门去,都不由的松了口气,没几秒就都没了影。 唯独骆清,刚刚好不容易跟着骆溢跑上楼,现在正站在房间门口,悄无声息地挡住了老管家本来要带起关上的房门。管家陈伯为难地看着本来根本不该出现在这座园子里的骆清,还是想要拉着他一起退出去。 骆清强硬地甩开老管家本来打算扶他的手,看着被父亲抱在怀里的男孩几秒,嘴角挑起了一个讥讽的笑,然后放开门把手,转身下了楼。 ****** 骆溢目前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骆衍身上,并没有察觉到身后的动静,他凑在男孩耳边低语。 “宝贝,醒醒,是爸爸。” 男人吻了吻骆衍的额头,挑开几缕已经被汗打湿,粘在男孩脸上的头发。 “醒过来,小骆,深呼吸,乖,听话。” 骆衍冰凉而且僵麻的手被骆溢捂在掌心里,慢慢给他按摩着穴位。 “小骆,你应该是听得到的,别害怕,深呼吸,睁开眼来看看爸爸,好吗?” 骆溢在骆衍的左右眼皮上各轻吻了一下,右手抚着男孩紧绷的后脖子给他放松。 骆衍缩在黑暗恐怖的梦魇里听见男人温柔的说话声,也感觉到来自另一个身体的温暖,慢慢有些安心的按照男人的话去做,在胸口急速的喘息了几下之后,他抽噎着尝试睁开眼,终于从梦中醒了过来。 骆溢看见怀中的男孩眼皮动了动,呼吸开始趋于平缓,浑身的肌肉也不再僵着,不由地松了口气。 “没事了,没事了,小骆做得很好……” “能给爸爸说句话吗?” 骆衍一只手紧紧抓着骆溢的衣服,往抱着他的男人怀里又紧了紧,他想了几秒,很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爸爸。” 骆溢听见这称呼,心头一暖,他终于等到这个孩子开口了,虽然晚了十七年。 “宝贝,爸爸给你洗个澡行吗?你现在身上这样都湿透了会着凉,必须处理一下,让我帮你弄,答不答应?” 骆衍犹豫了一会儿,微微靠着男人怀里点点头,他现在处于完全虚脱的状态,连开口都是难事。 骆溢得了同意后就用被子把骆衍裹好放平在床上,打了电话到楼下让佣人送一杯热的玉米汁上楼来,然后又进浴室去开暖灯,放水。 五分钟后,玉米汁送到,浴室也准备得差不多了。 骆溢从放在床头柜的一袋子吸管里抽出一支插在杯子里,喂着男孩把橙汁吸完。 有没有比刚才好一点?“男人探了探骆衍已经退烧的额头,轻声问到。 “恩……”骆衍点点头,发出一个单音。 骆溢看骆衍精神好些,就把他从被子里抱出来,快步走进浴室,放在铺了毛巾的换衣凳上。 骆衍有点害羞得不敢看男人在解他睡衣口子的手指,更不敢看男人的脸,于是干脆闭了眼睛。 骆溢解开骆衍衣服的时候,心里还是忍不住抽搐着疼了一下,每次帮男孩擦身上时都会如此这般。 男孩很瘦,不是常人理解的那种精瘦,而是只剩下皮包在骨头上的那种毫无美感的单薄。另外还有让骆溢心疼的,就是那些长在骆衍胸口处一块一块小圆型,淡褐色的滑腻狼疮斑。 骆溢狠狠吸了口气,为了克制自己心里的难过。 继续手上的动作。 骆衍的睡裤被退下的时候,露出了两条很修长,但是显得似乎有些怪异的双腿。他的脚踝部分的骨节已经完全被水肿弄得看不出来了,脚脖子那个部分有些特别的肿胀,轻轻一按下去,皮肤就会出现很大一块儿坑。 骆溢为了检查骆衍的腿今晚有没有消下去一些肿,就轻轻在男孩脚脖子的皮肤处按了一下,坑下去的部分倒是比前些日子好了不少。 “疼吗?”骆溢抬头看着男孩的脸,小心地问。 骆衍睁开眼,撑开一个笑,冲男人摇摇头。 骆溢摸摸男孩的头把他抱起来,脱了最后一件小内裤,然后把他放进装满温水的浴缸里。 “小骆觉得温度行不行?”骆溢蹲跪在浴缸边,让男孩的两只手搭在自己肩膀上。 “挺好的。”骆衍为自己现在浑身赤裸的呈现在男人面前而觉得无比害羞,回答的声音实在是小到几乎不能够被听到。 骆溢知道他脸皮子极薄,也就不再和他搭话,只是安静的洗澡。 浴室里单调泼水声响了一阵之后,骆衍也渐渐地从刚刚的不舒服中彻底地挣扎了出来,男孩看着男人近在咫尺的面庞,发现自己早在不知不觉中对这人产生了很深很深的依赖,即使时间不长。 “我刚刚,叫你爸爸了……是吗?”骆衍犹豫的问话声很小。 骆溢给骆衍的上半身涂好沐浴液,扶着男孩从浴盆里站起来,他笑着点点头,继续手上给男孩涂沐浴液的动作。 骆衍没什么力气的靠着骆溢站着,微微发窘地嘟囔道:“别习惯了。” 骆溢一手拿过调好水温的花洒,一手牢牢的扶着男孩:“恩,小骆习惯就好。” ****** 宁静的夜晚,星空下,骆清站在玫瑰花圃外,看着那97株开得正艳的白玫瑰,脑子里一片乱哄哄的。 骆衍,光听名字就知道肯定是和爸爸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人,刚才看那样,这身份是儿子估摸着是错不了了。 只是那人看起来比自己大,而且……他住在这里,种满玫瑰的五号小庄园,自己从小只听过没来过的地方,也就是说那人应该是那个曾经以为已经逝去的孩子。 个中细节骆清虽然不清楚,但关于骆衍和骆衍母亲的乱七八糟,多多少少也听母亲说过。今天见到人,一联想猜了个大概,还没个准确解释。 父亲从回来就进了那房间,现在还没出来,骆清一直在等。 他没有哪一天是不期盼着父母可以复婚的,这种期盼从骆清八岁起就一天比一天浓一点。 骆清固执的认定,父母是相爱的。他期盼一个完整的,温暖的家。一个有爸爸、妈妈,没有外人的家。 可是现在的这种状况,骆清似乎有点不知所措了,他毕竟只有十五岁,能用什么方法去抹杀一个在父亲心中存在了十七年的影子? 为什么都已经这样了,还有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人要和他抢爸爸? 骆清不懂。 第十二章 夜里三点,骆溢有些疲惫的揉了揉眼睛,从书桌上直起身。房间的大灯并没有打开,只有一盏台灯在男人右手边发出昏黄的光亮。 骆溢书桌一侧台灯的后方整齐地码放着很多文件,另一侧则是几本敞开了做好夹页的有关于红斑狼疮的书。桌子最左边的地方有两台电脑,台式的已经关了机,手提电脑发出的微弱光芒晕开,照出了躺在书房宽大的沙发上睡得正香的身影。 小儿子骆清。 骆溢看着骆清有些无奈地笑着抚了抚眉,晚上早些时候,这个孩子非不回房间去睡,说要和他谈谈关于骆衍。骆溢也觉得似乎需要说个清楚,于是就带他来了书房。 男人一边儿工作一边儿和骆清讲有关于骆衍的事情,只是讲着讲着却怎么也得不到一点应答,一看才发现,骆清头仰靠着沙发背,早就睡得一塌糊涂了。骆溢没有办法,只能把他放平了躺着,盖上毯子。 现在时间过去了两个多小时,骆溢把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骆清倒是也睡得越来越香。 骆溢把手提电脑关机,合上面前的那本《红斑狼疮概论》,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腿朝沙发走过去。 ****** 骆清一只手纠着毯子,侧身睡的时候压着半边脸,嘴角合不拢,看起来像是要流出口水来了一般。 骆溢看着小儿子几分钟,拿面前的睡颜和骆衍的做起了比较。 骆清总是给人一种没心没肺的顽皮感,连睡觉的时候似乎也不能例外。他的睡颜总是让人觉得在那梦境里发生的情景一定美妙万分,恨不能永远不要出来。 骆衍就和骆清大不一样了。 想起那个孩子,骆溢心里漏了一拍,然后又紧了紧,难受。 在骆溢的记忆里,他见过的骆衍在睡梦中从没有不皱眉头的时候,男孩即使睡熟,嘴唇也是抿得死紧的,几近苍白透明的紧,那模样就如同他人生的痛苦,从梦外延续到了梦中,一刻都不曾停过。 ****** 骆衍,骆衍…… 骆溢在心里把这个名字念了几遍,他并不要和命赌、和老天赌,他不愿信注定,而是一定要。 他要骆衍可以活下去,活得很久,久到男孩能够忘记曾经;他要骆衍可以活下去,活得很幸福,幸福到男孩永远不会再落泪。 曾经年少的时候,骆溢和自己心爱的女人开着重金属暴躁地飙车,在赌场不分日夜,颠倒黑白,疯狂的挥霍着青春,抛洒着那些他拥有得过多的来自家族的财富。那个时候他蔑视人心,蔑视弱者,甚至蔑视生命。 骆溢在那段青葱得一塌糊涂的岁月里,就是别人口中十分鄙视的花花公子,二世祖,不可一世的太子党,轻狂得忘乎所以。 只是后来,在骆溢以为自己都快要不能够记起的那个日子,他终于明白,其实一个人可以在一瞬间失去整个世界,家族,父母,心爱之人,甚至包括……自己还未出世的孩子。 这个世界上不存在无辜的生命,只存在强者与弱者,如果你能掌控一切,你的怜悯便能够成就无辜。 骆溢从未被人怜悯,那段重新得到的日子,让他渐渐变成一个男人。 懂得掌控,懂得珍惜,懂得成就。 越来越狠,却也越发看什么都带了几分很淡很淡的漠然。 骆衍的出现,于骆溢完完全全是个意外,那个孩子就好像真的是死而复生一般,即使病重,却总爱挠着别人心肝儿的试探,眼角眉梢带着渐深的依恋每每看向男人却不自知。 骆溢守着他,就好象守着他失而复得的家人,失而复得的爱。 ****** 使劲闭了闭眼睛,打断自己关于过往的思绪。骆溢弯腰,把小儿子小心的连着毯子一起抱起来,打开书房的门,走出去。 ****** 骆清在这园子里是没有房间的,骆溢让佣人给他收拾了一间客房,在离自己房间相隔四间的一边,骆衍的房间则是在自己的斜对面。 要把骆清从书房送回客房一定会经过自己的房间和骆衍的房间,骆溢刻意把脚步放得很轻,生怕打扰了房间里的人。 可是,就在骆溢刚刚走到骆衍房间门前的时候,那房门就被突然猛力地拉开了,骆衍光着脚慌慌张张地冲出来,后面跟着不明状况吓得有些反应不过来的护士。 男孩似乎没有清醒一般,眼神有点迷蒙,眼角还有未干的泪痕,嘴里念叨着。 “爸……” “妈……妈……” “爸爸……” 骆溢见状赶紧把抱在怀里的骆清摇醒,放下。 骆清很生气地嘟囔着被扰的好梦,站在男人身后靠着墙壁揉着眼睛打呵欠。 骆溢上前一把拦住慌乱的骆衍,抱起搂紧。男孩的身体抖得厉害,还有些不寻常的高热,晚上才洗过澡的身上又湿透了,睡衣紧紧贴着皮肉,咯出了瘦削的身体骨头的形状。 “骆清,帮爸爸开一下房间门。”骆溢抬抬下巴示意靠在一边儿的小儿子,要他顺手把骆溢自己房间的门打开。 骆清听着这话的时候,已有些清明,待他看清楚父亲是因为谁甩了他之后,差点就要跳起来冲上去和那个吵了他清梦又抢了父亲怀抱的人理论一般,但是骆溢瞪着他的眼神又让他不敢真的那么做,于是只好拿门出气。 骆清发狠地拧开门把手,好像和那玩意儿有仇似的,重重一推门,砸了个震天响。 骆衍听见砸门声,一阵紧闭眼之后,又睁开来。这会儿,他是确确实实醒全了,在男人怀里偏了个头看向声音的来源,那声儿震得他头疼的厉害,像是要裂开一般。 骆溢在骆清这动作之后,眼睛盯着他几秒,慢慢说到:“骆清,今天你不用睡了,到客厅去。” 男人声音很稳,但是越稳越听不出情绪也就代表他越生气。 骆清十分委屈,九分愤怒地咬着下唇瞪着父亲,动也不动,就是挡着门。 骆衍有些惊奇的看着骆清,模模糊糊地意识到刚刚才骆溢是在他门前的,而且抱着个人。骆衍顺着骆清的脸看到他的脚边,有一块儿毯子,也就是说……骆溢刚才抱着这个人。 这个人……骆溢刚才好像是叫他……叫他什么?骆衍头很疼,也很沈,思考无能,竟是一点儿也想不起,只是浅浅的映像里,那男孩好像姓骆。 ****** 骆清瞪着骆溢快要哭出来了,男人也不看不管,抱着骆衍把他让到一旁,进了房间。 “爸,他是你儿子,我就不是?”骆清看着父亲的背影,忍不住喊了一句,跟着进了房间。医生和护士也来了,绕过他走到床边。 骆衍刚刚被骆溢放到床上就听见了儿子这个词,他手指一紧抓住了男人胸前的衬衫,带着有些询问的眼神看向正弯腰在他上方的骆溢。 “他……?”骆衍声音很哑,也很小,几乎不能够被听到。 骆溢摸摸男孩的额头,露出一个安慰的笑。低声温柔的在骆衍耳边低语,怕声音大了吵得他头更疼,“是骆清,你的弟弟。”男人将一旁的空条被拉过来,盖住男孩的一部份身体,开始给他脱衣服,依旧继续低语着解释,“他今天有点暴躁,可能是被吵了瞌睡的缘故,你是哥哥就原谅他吧,好吗,宝贝?” 骆衍害羞地制住男人给他脱衣服的手,声音糯糯的,“我没有什么啊,似乎是你刚才太凶了,我都有被吓到。” 骆溢吻了吻骆衍的额头,没有转身,轻轻拨开男孩的手,一边儿继续给他脱衣服,一边儿对身后的人说话,“骆清,你回房间去吧,这里医生要给骆衍做检查,你在会比较不方便。” 骆溢一直没回答他的问题,一开口就是这么一句,骆清气急,但想到要再闹下去也不会有好处,于是狠狠瞪了骆衍从男人身后露出的头发一眼,快步出了房间。 他刚才隐隐约约听见爸爸叫那个人,宝贝。 骆清硬憋着快要掉出来的眼泪,自己和妈妈,真的对爸爸一点都不重要,一点儿也不…… ****** 骆衍听见踏在厚厚的羊毛地毯上重重的足音离开了,感觉到手上被人套上了测量血压的仪器,他看着面前细心给他换衣服的男人,心里面的一丝失落被无限放大。 原来那就另一个小骆啊…… 第十三章 园子里的饭桌从来没有哪天像今天这般死气沉沉,骆溢懒得说话,骆衍不敢说话,而骆清则是根本连眼皮都不屑于抬。 骆溢沉默地给两个儿子各舀了一碗汤,不同的是,骆清那碗是厨房做的排骨汤,而骆衍那碗是骆溢煮的冬瓜汤。 骆清瞟了一眼桌子上装着冬瓜汤的小盅,又看看自己面前碗里的汤,拿起勺子喝了一口,皱起了眉。 “爸,这个排骨汤太腻,我也要喝冬瓜的那个。” 骆溢仿佛没有听见骆清说的话一般,继续吃饭。 骆衍看了看骆溢没有什么表情变化的脸,又朝坐在他对面的骆清瞄了一下,嘴角滑过一丝有点玩味的笑,他朝一旁的佣人示意,要了一只小碗。 骆溢在骆衍跟人要小碗的时候终于停下了筷子,有些疑惑地看着骆衍古怪的举动。同时骆清那边也奇怪地瞪着骆衍,暗自在心里鄙视,这人还真是喜欢做表面工作,刻意在父亲面前摆出一副好哥哥的形象。 骆衍感觉到那两人的视线,却也没有搭理,只是接过佣人递来的小碗,放在冬瓜盅旁边小心的往里面盛汤。 待到汤碗装得差不多了,骆衍就示意佣人把那碗汤端去给骆清,自己则低着头继续吃饭。 ****** 骆清看着被端过来摆在他面前得冬瓜汤,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喝吧,你不是要么?”骆溢看着骆清面前的汤碗,示意他尝尝,“家里吃饭的规矩你应该还是记得的,只要是添到自己碗里的东西必须一律吃干净,否则就得饿一天。” 骆清一时反应不过来为什么父亲要和他讲这些话,只是有些赌气父亲没有给他特殊的照顾,他拿起勺子不是很情愿地舀了一勺骆衍添给他的汤。 才喝了一口,骆清就把那汤给吐出来了。 “靠!这什么玩意儿?怎么这么难喝?”骆清非常生气地看向对面什么表情都没有,正拿着把勺子往嘴里送汤的骆衍,“你整我呢?” 这哪是冬瓜汤啊,什么盐味都没有,油也没有,冬瓜也只煮到半熟的程度,带着一股子瓜腥。 “是你要喝的啊,我看我反正也吃不掉,不如就分你一点。”骆衍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个没什么精神的微笑,声音也不大,透着似乎是无辜的味道。 “你——!”骆清看着那人的笑,一口气上不来,特别想扑上去。 骆溢坐在饭桌的主位,刚好被夹在两个孩子中间,他看看骆清一张窘得要背过气去的脸,又看看骆衍因为小恶作剧浮起稀少红晕的耳朵,选择了闭嘴,他怕自己开口会忍不住笑起来。 骆清放了筷子和勺,猛的拉开餐椅,语气委屈,“不吃就不吃,有什么了不起的,爸,你就护着他吧!真是……真是!!!” 骆清真是了半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狠狠一跺脚,转身跑楼上去了。 骆衍舀光了碗里的最后一勺汤,慢慢放进嘴里喝得津津有味。 “小骆,你什么时候开始有精神调皮了?”骆溢靠着餐椅,面带笑容地看着面前瘦削的男孩。 骆衍朝他眨巴眨巴眼睛,舔了舔勺子,“没有啊。” 骆溢笑得更欢了,也不知是为了个什么。 “恩,没有……我会错意了。” ****** 骆衍歇了筷,骆溢站起来扶着他上楼。 让男孩在床上躺好,骆溢坐在床边倒没有马上直起身,而是就着倾身盖被子的姿势,看着骆衍。 “干嘛?起来,挡着我的光了。”骆衍没什么力的在男人胸前推了一下。 骆溢看男孩今天精神好,就伸着手在他腋窝那儿咯吱了一下,“还说不是调皮?” 骆衍被咯吱得身子一抖,躲着骆溢的手往别处钻,只可惜再怎么钻也还是被男人圈在怀里,“你别挠我,不准乱动手!我怕痒!” 骆溢不听,又在男孩腰侧挠了几下,“怎么办,骆清告状说我护着你哦。” “去!”骆衍一边儿躲着骆溢的手,一边儿笑着回话,“你是同谋!” “宝贝乱说,我哪儿同谋了?骆清要喝你用来利尿那药膳,我不是没给他舀么?”骆溢伸着一只手制住男孩的两只手,另一只手继续很恶质的在男孩腰侧挠痒痒,“我现在正在帮我小儿子讨回公道呢,给我个答复吧。” 骆衍被男人制住,也没力气挣扎,那手咯吱得男孩直想哭,于是他有点急切地抬高了声音,“不准叫我宝贝,不准欺负我,你是不是不高兴我跟你儿子恶作剧!” 骆溢觉得骆衍这话怎么听都有点生气的味道,于是赶紧把他放开,不再闹腾,“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儿子,你不是我儿子?” 骆衍把头偏朝一边,不看骆溢。 “这又是怎么了?小骆跟我说说?” “没怎么,我只是不安。”骆衍自己够过一旁的被子,给自己盖上,“我就像是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很多余,这两天我很深刻的感觉到骆清有多不喜欢我,就像我第一次来到这里时候所担心的那样,因为……我抢了他的爸爸,我是多余出来的小骆……他讨厌我。” 骆溢哑然失笑,帮男孩盖好被子,然后连着被子一起依然将男孩揽在怀中。 “爸爸的小骆只有一个,就是你。”男人亲了亲他的额头,继续说到,“有一个秘密,我没有和任何人说过。除了我和骆清的妈妈以外,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因为我们担心隔墙有耳,以至于造成不必要的伤害。不过今天既然说起来,就悄悄告诉你也无妨。” “是什么秘密?”骆衍皱眉看眼前男人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倒是有些八卦的心思了。 骆溢凑近他,声音很小,近似耳语,“骆清其实……是我哥哥的孩子。” 骆衍听完,一下子就愣住了,瞪着个眼睛看着面前的男人,想了好一会儿,才问:“那你哥哥呢?” “他很久之前就已经去世了,骆清是遗腹子。”骆溢在呆住的男孩脸颊上刮了一下,觉得这孩子的表情有趣得紧,声音里不由掺了几分笑意,“虽然那么多年我一直把骆清视如己出,但某种意义上来说,你的确是我唯一的小骆,不是吗?” 骆衍脸有些红,心里莫名添了些安心和欢喜,嘴上却还是强着,“谁知道你呢?万一哪天和我似的,又来些散落在外的小骆。” 骆溢笑这话里吃醋一般的感觉,调侃到,“怎么小骆说的听着倒和老婆管人似的。” 男人语未毕,骆衍脸不红了,一下白了回去,心里跳得乱极。 却不是因为病乱了心跳。 ****** 三天后。 “骆溢,这次我让顾浩然跟着回来,你怕是早就看出我的意思来了。”唐老先生的声音从听筒的另一边传了过来,沉稳而有力。 骆溢没有搭话,有些事他的确是知道的。 “司捷心眼死,成天就知道你。骆溢,你如果真是对他一点意思没有,也劝劝吧,眼看都要四十的人了,总不好让他就这样孤单一辈子。”唐老先生看了那么些年,那最喜欢的徒弟,很是让他心疼。 “不瞒老先生说,我原想不回应他,做兄弟是最好的,可我没想到,一年又一年的……”骆溢话里透着无奈,“我劝不了,提也不敢提。司家就剩下他一个,没有人叨着他,他自个儿也懒得理。” “我知道你的难处。”唐老先生叹了气,“骆衍做完肾穿,情况稳定了,我就会回美国去。顾浩然留下,可我总觉得,成不了什么事儿。其实只要司捷愿意找一个,不管是谁,我都是高兴的。有些事,都是人心闹的。” 骆溢苦笑了一下,想着关于骆衍的病先前一会儿都说得差不多了,现下的这个话题,他是不想再聊下去,于是赶紧止住,没再接话,道了谢。 撂下电话,骆溢点了支烟,一个人静静地在书房里想了好一会儿。司捷对他求不得,而他对司捷却是给不起。爱不爱这码事儿,通常都难得圆满。 ****** 一支烟的时间过后,骆溢出了书房,下楼,到了园子里。 骆衍正坐在一把很大的太阳伞下面闭目养神,糯米!比前几天似乎长大了些,正在躺椅边绕着自己的尾巴转圈圈。 骆溢走过去,伸着手探了探骆衍的额头。男孩感觉到他的动作,睁了眼眯着瞧来人。 “有没有不舒服?”骆溢弯下腰凑近男孩,仔细查看。 “没有,还好。”骆衍摇摇头,笑了一下。 骆溢揉揉他的发,放软了语气道:“宝贝,和你商量件事,行吗?” “什么?” “我想帮你把头发全部剃掉,能不能同意?” 骆衍皱了皱眉,有些不解,“怎么突然要弄这个?” “养着头发其实对一个病人来说是一件很伤身体的事情,再加上……明天做完肾穿过后,系统治疗,要躺上一段时间,这些天气温高了,怕你不好受。” 骆溢没有完全说真话,其实这剃头还有个原因是骆衍最近开始化疗,环磷!胺的计量虽算不上大,但副作用却是一等一的。男孩头发本就有些稀少,最近又掉得厉害,再过段时间恐怕不剃光头,也会掉光头发成为光头。 那天下午剃了个光头的骆衍坐在镜子前面看着自己好半天,相当不适应。 “感觉凉飕飕的。”说着还伸手摸了摸,“会不会很丑?我瘦得那么害怕,现在又这个造型……” 骆溢笑着在男孩光光的头顶落下一个吻,“不会,过断时间吃了补回来,小骆就很帅了!” 第十四章 天色渐晚,司捷把医院的工作处理得差不多,正打算换衣服和顾浩然出去吃饭。 “骆衍明天什么时候送来?”顾浩然靠在院长办公室的沙发上,担着个腿。 “骆溢跟我说好八点钟。”司捷收拾好桌子,脱下白大褂,从柜子里找了与他下身西裤相配的上装穿起,“肾穿也就一小手术,更何况是你做。可骆溢这两天却一直不放心,还去庙里拜了药师殿,他三十几年都不信的东西,这下倒是开始信了。” “那叫关心则乱。”顾浩然起身,走到司捷面前揽过那还在扣扣子的人往外走,“你嫉妒不来的。” “谁说我嫉妒的,我只是觉得好笑。”司捷赏了顾浩然一记白眼,顺带拍掉揽在自己肩膀的那只手臂。 “口是心非的毛病可不好。”顾浩然走到司捷另一边,这下直接伸手揽上腰,“骆溢那男人没心,就是个混蛋,你这完全是折磨自己。” 司捷侧过脸似笑非笑地看着顾浩然,好半天,约是起了什么捉弄人的心思,笑意更深,贴近揽着他那人耳边,用仿佛是调情的语调呵着气说话,“你不是就想上我么?要不要上了试试?不过如果论起嫉妒,我床上人多了去了,你要嫉妒的可不止骆溢。” 顾浩然愣住,等到他回神,就见司捷在一旁笑得一脸开心,“你、你怎么,还有你跟骆溢……你们……” “小弟弟,你总不会以为我三十四了还是处男吧?”司捷比顾浩然大两岁,原先在唐老那儿就喜欢用这小弟弟来调侃他,“还有骆溢那家伙,你口中没有心的男人,怎么可能因爱才做?当时爽了不就好么,男人都是追逐欲望的动物,没有例外。” 这些话叫顾浩然彻底无语,心里一团乱麻。 ****** 清晨六点,空气罩着晨露的味道。 “等小骆回来,含苞的玫瑰花就都开了,到时候一定更漂亮。”骆溢抱着骆衍穿过园子中为男孩防晒才搭起的走廊,两旁是一株株的白玫瑰。 要去医院了。 骆衍脚上依旧水肿的厉害,骆溢不敢随便给他走路,也不敢背着,只能在男孩要动的时候基本都小心翼翼地抱着。 骆衍听着骆溢的话,向男人的身体又靠近了一点,他突然觉得很累很累,夏日晨温软融融的让他想闭上眼,“我很想快点回来,但如果我回不来——” “不会,什么回不来,肾穿是小手术,一定能回来。”骆溢坚定的打断骆衍接下来的话。 骆衍沉默了一下,他精神很差,现在眼睛又开始泛酸,不太能够看得清楚东西,“爸……如果有下辈子,我想我是愿意做你的孩子的,到时候,你不能再把我弄丢了,一定要让我从小就呆在你身边,好不好?” “不好,小骆不要再说了,爸爸不答应。” 骆衍心里颤得慌,“爸爸觉得我是麻烦,不想再要了吗?” “不是,我相信我要给你的这辈子都还不够,现在谈下辈子还太早。”骆溢说着偏头吻了吻男孩的左边眼尾的痣,“宝贝,你既然已经回到我身边了,我就不会轻易让你被带走,不管是什么都不能。” 骆衍笑了一下,靠着男人怀里不再说话,他没什么力气了。 ****** 骆溢把骆衍抱上车里的担架床,盖好被子,刚刚准备拉下门,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就听见骆清的声音了。 “爸,先别关门,我也要和你们去!”骆清快跑着过来,朝着骆溢大喊了一声。 骆溢皱了一下眉,停了关门的动作。 等到骆清跑到车面前,骆溢打量了他半天,有些疑惑地开口:“骆清,你怎么——” 我要去嘛,我想清楚了,他是我哥,我该跟着去看看。“骆清恳求的语气,听起来是十分真切的,只是骆溢脸上的表情依然显示出不想让他去,于是骆清带着委屈的语气继续往下说:“爸爸……你把我一个人放这里和那些佣人呆一起啊,很闷,而且陈伯也不在,你真能放心?” 骆溢因为担心骆衍手术的事情,这会儿被他突来的搅和,突然弄得有点思绪不清,微微皱了皱眉。 躺在一旁的骆衍伸手拉了骆溢一下,“爸,让骆清跟着走吧,我想快点过去,又不太舒服了。” 骆溢摸了摸男孩的额头,对小儿子指着背后的车,“骆清,你跟后面那两张车,随便上哪一张都行。到时候去了医院觉得无聊也不要捣乱,你大了,该听话些,骆衍要做手术,我还要处理公事,会比较忙。” 男人语气认真,他希望那孩子能听进去。 “好,我知道了。”骆清点点头,跑向后车,对着骆溢摆摆手,“我不会捣乱,你放心得了。” 骆溢看着骆清上了车,方才关下门,让司机发动车子。 坐着车行了一小段,骆溢便拿出手机给坐在后面那张车子的陈伯打电话,他叫陈伯告诉司机把车开稳一些,骆清会晕车,而且非常严重,这去医院要坐一个多小时,他怕骆清会不舒服。 骆衍看着打电话的骆溢,头越来越晕,没一会儿就勾着男人的小手指睡了过去。 ****** 到了医院,司捷的医生先给骆衍做系统的检查,决定第二天再进行肾穿。 骆衍对医院消毒水味道的异常抗拒,让他在才到医院病房的时候,就清醒了过来,只是没睁眼睛。直到骆溢出门去和医生说话的时候,才睁开眼瞪着白色的屋顶瞧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骆清没跟着骆溢他们上楼,而是在住院部的大门口站着,看佣人把骆衍的东西从车里往车下搬,然后又运到楼上骆衍的病房去。 在骆清身边,不断地有从住院部被急急忙忙推着出来睡在担架车上的人经过,都是吊着水,有一些看起来不省人事,病得十分严重。骆清看着那些人,心里面暗暗较起了真,生命真的是很脆弱的,有时候就好像轻轻一用力就能阻断那条生命线,只要轻轻一用力…… ****** 骆衍肾穿手术,安排在第二天早晨。 骆溢坐在手术室门外等,十分钟都不到的时间就看了好几次表。 “你别太担心,顾浩然肾穿做得很好,骆衍会没事的。”司捷抬手按住男人还要又要看表的动作,“和我下楼去吃个早餐,上来他们就好了。” “我没什么胃口,还是就在这儿吧。”骆溢移开司捷的手,靠朝椅背盯着那关上的门看。 “老师和你说了什么吗?”司捷被男人推开的手握紧,复又松了,“他老人家是不是又要你来劝我找一个?” “我们是朋友,这辈子最重要的朋友。”骆溢终于不再看那手术室的门,转过头对上司捷那专情的眸子,“你对我而言像家人一样,但仅限于此。司捷,我很多年前就让你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不是吗?你老师也是为了你好,找一个吧,有人做伴总比孤孤单单的强。” “不是你,我宁愿单身一辈子。”司捷倔强不愿改变,说话时眼里甚至带了水意,“我不懂,将近二十年,为什么你连试一试的机会都不愿意给我一个?” “因为只要越过线就不能回头了。”骆溢看那红了的眼眶,很是无奈,揽过司捷给了他一个安慰性的拥抱,很快分开,就像是从未发生过,“你比我小,我当你是我弟弟,亲弟弟一样的。” “你知道你什么最伤人吗?”司捷嘲笑自己贪恋刚刚那转瞬即逝的温暖。 “薄情?”骆溢苦笑的猜测。 “你总是很温柔,似乎没有什么情绪。”司捷摇头,越发自嘲了,“不论对谁,哪怕只是你的猎物,你也很温柔,温柔到我有时都不敢相信,你是骆溢。” 可这就是骆溢,因为温柔让人沉醉,让人自甘堕落的男人。 “我性子就这样,难改了。”骆溢有些不以为意。 司捷懒得拆穿男人这谎话,倒是突然想起道上的一个说法,喃喃自语,“骆家的骆溢,你若以为他温柔就是和善,那你便是疯了。” 男人不辩,只是笑。 ****** 单人病房里。 窗帘被骆溢换成了柔和居家的米色,床上的被单枕头,也都是家里的。房里放了几瓶开得正艳的白玫瑰,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馨香,空气里没了消毒水的味道。 骆衍身体太过于虚弱,本来只是个局部麻醉的小手术,在术后,却昏睡了过去,一直没醒。 连续两天,如果不是心电图上显示出的波谱还在有所浮动,骆溢都快要开始怀疑,床上这个人是不是还活着。 第十五章 昏暗的酒吧里,男男女女伴着叫嚣的音乐嗨得一塌糊涂。 偏静的角落,冉柯明规矩地陪坐,身边的男人让手下隔开些距离,抓过他固定在腿上,手指挑上那下巴,似在调笑,脸上的表情甚至透着几分温柔。 “过了这段儿,我便带你回去。”说着,男人还亲了亲嘴。 “我不急。”冉柯明不避也不回应那吻,直像个顺从的玩偶。 “生我气了?”大手抚上腿上这人的腰肢,一路向上,伸进衣服里挑逗那胸前的两点,“我疼你呢,即使把你弄这呆那么些年,不也没叫你受什么委屈不是?” “不委屈……”冉柯明被亵玩得有些喘,那手已经解开了他的皮带,隔着内裤在抚弄,“别、别在那么多人面前……” 男人轻笑了一声,似乎觉得有趣,手上的动作越过最后一道防线,已到了最里面,“放心,我不会的,瞧把你担心的。” 冉柯明耐不住身体欲望带来的感觉,终是抓着男人衬衣的前襟,软软地靠近那人怀里。 “这样才乖。”男人说话带了夸赞般的语气,不再继续那挑逗的动作,“让你呆这儿不是为了骆家那小子么,夏家那群窝囊废速度太慢,磨得我耐心快没了才开始动手,我也舍不得让你吃苦。” “恩……”冉柯明应了个字,却是信了男人这些话。 ****** 单人病房的大床上,骆溢怀里拥着骆衍,手臂压在男孩的左腰侧,帮助固定针形伤口上的沙包。 这已经是手术过后的第三天晚上了,骆衍还是没有清醒过来。 所有的人都找不出好一点的办法,只能等待。 骆清依旧不愿意离开医院回家去,他和陈伯住在医院的陪护房间里,每天都要过来看看,但也只是看看。 通常,骆清会花上一两个小时,只盯着病床上的人,什么事情也不做,什么话都没有。 ****** 现下,凌晨三点,正是夜色如墨的时候。 病房外走廊的大灯都已经熄灭了,只留着暗暗的边灯,泛着清冷的光。护士站里今天值班的三个护士都在忙碌着准备病人四点钟的血压测量,小心翼翼的动作并没有引起什么大的声响来打破这夜晚的宁静。 骆清顺着光线昏暗的死角轻慢地移动着步子,路过骆衍病房的时候,他停下来透过门上的玻璃朝房间朝里看了一眼,当瞥见昏睡在骆溢怀中那张豪无血色的脸的时候,骆清咬了咬下唇,转头离开。 ****** 配药间。 骆清靠着门深吸了一口气,把偷偷配来的钥匙装进上衣口袋,又从另一边的口袋里摸出一包用纸袋装着的维生素B1片。 药架上整齐的按照0~9的病房开头数字顺序标着牌号,没一会儿骆清就找到了217病房的置药配药格。 由于217是特护单人房间,所以在那个透明的玻璃格子里放置的药,全部都是骆衍的。 骆清看着面前玻璃片后边几种颜色不同的圆形小盒子,半天没有动作,他的手心里早就微微泛起了冷汗,拿在手里装着几粒营养片的小袋子已经被湿透了,软软的成了一个小团。 …… “爸爸的小骆只有一个,就是你。” “他很久之前就已经去世了,骆清是遗腹子。” “虽然那么多年我一直把骆清视如己出,但某种意义上来说,你的确是我唯一的小骆,不是吗?” …… 骆清想起几天前无意中听到的话,头疼的厉害,他紧紧的闭了闭眼睛,眼里干涩得让他难受。 虽然没有听清楚骆溢小声说出的那关键的一句话,但这些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听了的句子,一瞬间叫他慌了手脚。 原来父亲也可以是假的,也可以被代替。 爸爸不是爸爸吗?那自己到底算是个什么?一个因为被迫妥协儿诞生的孩子?妈妈呢?妈妈又算什么?她知不知道自己孩子的父亲是谁?还是说她也参与其中,这么欺骗着? 骆清突然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去理解眼前的这个世界,所有他曾经认为珍贵的存在,他觉得幸福的来源,在那次偶然的偷听后都变成了假的。 原来他竟是还未出生就失去了父亲。 那个本该被叫做爸爸的人,是什么样子,什么名字,通通都不知道。那个人,自己的生父,是不是期盼着自己的出生和成长,通通都没有人对他提及过。 当骆溢轻哄骆衍,唤着那个男孩宝贝的时候,那种珍惜,宠爱的感觉让人嫉妒得发狂。骆清想着想着,十分的不甘心,却也自暴自弃般地释然了。 毕竟不是骆溢唯一的孩子,甚至不是亲生的那一个,骆溢作为一个养父,所有的行为都是能够解释得清楚的,亲的自是无论如何都比他这个自小就离开的养子要来得强。 可是……如果没有骆衍,一切是不是就会变得不一样了?他会是唯一的孩子,即使不是亲生的,骆清相信骆溢也不会说出真相。 只要没有骆衍。 只要骆衍消失。 骆清看看手里的营养片,犹豫了一下打开了面前的217号药柜,骆衍每天必须服用的52毫克美卓乐,一共13颗,正静静地躺在柜子里紫色的小药盒中。 骆清定了定神,有点手抖地把紫色的小药盒从柜子里拿出来,13颗用来给骆衍续命的激素被换成了普通的维生素。 只要,消失…… ****** 天开始蒙蒙亮了。 骆溢刚刚帮着医生忙完凌晨四点需要给骆衍进行的血压测量,复又躺回床上,没几分钟,困意就上来了。 这段时间他每天衣不解带地照顾骆衍,有时候一天只能睡上三四个小时。陈伯曾经要想让几个佣人来帮忙照顾,可是被骆溢很坚决的制止了,男人的洁癖不仅仅是表现在物品上,精神洁癖比那些都来得严重。 骆衍纠着男人胸前衣物的手指不着痕迹地动了动,薄薄的眼皮颤了几下,呼吸平缓了起来。 大约一分钟后,漂亮的丹凤眼尾打起了上翘的细摺,骆衍醒了过来。 男孩颇有些头脑不清明地打量着面前的人,男人胸膛传出的温暖让他觉得很安心,空气中微微的玫瑰花香很清爽,带着令人熟悉镇定的灵气。 骆衍抬起没有被骆溢拥在怀里的左手,软而无力,他默默试了好几次终于把手掌靠近了面前这人的脸庞。男孩很小心很小心的轻抚了一下,男人的体温透过指尖柔柔地传递,是很真实的。 身体有黏人的眷恋,作为指头,自然也是如此。 骆衍的手指似乎是不愿意离开男人一般,就这么在男人脸上轻触着,动也不动。眼神随着指尖的停顿,定格在了那张脸上。骆溢清晨新生出来的胡茬青了一小片下巴,眼睛底部的黑眼圈浓重,显示出了疲惫。 骆衍动了动手轻轻触碰了一下男人左边的黑眼圈,心里酸酸麻麻的泛着疼。 “小骆摸了这么半天,觉得满意吗?”骆溢没有睁眼,只是语调轻轻,似乎带着调笑。 骆衍一顿,急忙想抽回手,可是已经来不及了,男人捉住一直在他脸上作弄的小猫爪子,顺势继续贴在脸上,睁开眼睛带着十分的笑意看着面前的男孩。 真和糯米似的,不逗他的时候小爪子伸过来挠你,等你想要理会了,那作弄的小家伙溜得比谁都快。 “谁作弄你了,我是看你脸上有脏东西帮你拿掉。”骆衍颇有不满的瞪着面前的男人,好几天没有说话的嗓音有些低沉和沙哑。这人怎么总是喜欢欺负自己?不管事嘴上还是行动上,也从不分时间和地点。 “我总不能是一张脸上都有脏东西吧,你摸得那么仔细。” 骆衍不好答,干脆不想再理,也不抬头看人。 骆溢看骆衍又是别扭脾气上来了,觉得十分有趣,屈起手指抬了抬男孩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宝贝和我说说话,你这几天把爸爸吓坏了。” “我睡了多长久?”骆衍听说几天,心里抽着惊了一下,他以为不过是一个晚上的时间,没想到…… “三天半,昏昏沉沉的,总是不清醒。”骆溢摸摸骆衍的小光头,在上面亲了一下,“有时候在梦里,也不知你梦见什么了,还会叫爸爸,可惜一醒过来,我就听不着你叫了。” 骆衍听见这话,分明觉得男人这是诓他呢,却还是犹豫着开了口:“爸爸。” 骆溢听了笑得很开心。 ****** 送药的小护士在6点40分准时出现,司捷和顾浩然得了骆衍醒过来的通知,已经过来给男孩检查了身体。 骆衍昏睡这些天,要吃饭就得先从流质开始,吃过后才能吃药,骆溢想他没什么胃口,就用小厨房做了他喜欢的猫仔粥。 第十六章 “我问过唐老先生,只用在医院住一星期咱们就能回家。”骆溢一边儿和骆衍说话,一边儿用勺子搅拌着碗里的猫仔粥散热。 骆衍靠在微微支起一点的床上侧头看着男人的动作,其实刚刚才醒过来那会儿,骆溢想听的那声爸爸,男孩并不是十分乐意叫。 不知道为什么,他从小就贪恋温暖,贪恋安全感。虽然母亲告诉过骆衍,安全感是自己给自己的,别人给不了,但是他还是忍不住会期盼,想要有那么一个人,总是会在身边,不管发生什么事,总是会在…… 现在这个人终于出现了,可他却是自己的爸爸。 也许在十年前,骆衍会很高兴那个人是爸爸,但换做现在,男孩揪心地难受。爸爸不该是这样温柔的,也不该是这样纵容的,更不该是这样宠溺所有的。 骆衍没有从骆溢身上感受到本应属于父亲的严肃,唯一感受到的只有能将他溺毙的温柔和疼宠。男孩有点不知所措的难堪,他就快要在这个男人给他的爱里迷路了。 父子,不应这般…… ****** “小骆?”男人端了凉好的粥站在男孩面前,可是那小家伙却一直呆呆的,也不知在想什么,打个晃手,要他回神,“怎么了?” 骆衍被骆溢打断了思绪,抬头对上那关心的眼神,有些心虚,随口答到:“没什么,就是在想,病房这样弄,都认不出原样了。” 骆衍撒了谎。 骆溢没听出来,他在床边坐下,又舀着粥搅拌了下,“小骆,跟你说个事儿,你这病最好的治疗方法就是中西医结合,上次去看了中医,你那会儿血压高,成天吐,苦胆汁都吐出来了,饭也吃不进,汤药就暂时没开,这回肾穿完,倒是要开始喝了。” “我讨厌中药的味道。”骆衍听说马上要开始一碗碗灌药,顿时就感觉自己嘴里一阵阵发苦,母亲原来病那会儿也煮过,那些个药,真不是人吃的。 骆溢摇摇头,把已经不烫了的碗放在男孩手中,语气似乎带着点诱哄地开口说到:“宝贝,没有办法,你这个病是终生服药的,而且最好的就是中药吃上几年,过后只用少量西药维持,然后用食疗辅助。如果不吃中药只用西药,会有非常大的副作用,很伤身体。” 骆衍抿了唇,低头不语,手中那碗粥动也不动。 骆溢伸手摸了摸男孩的耳朵,“小骆听话,爸爸和医生做的这些决定都是为了你的将来好。我希望以后你长大了,而我已经老了,死了……” 死了后面是什么已经不得而知了,因为骆衍在听到这句话的前一半的时候就抬起了头气鼓鼓地瞪着面前的男人,那眼神中透着生气还有那么一点点莫名的委屈。 骆溢看着男孩的眼睛,不敢再往下说。 骆衍倒是悠悠的开了口,“我活不到那会儿,这个病不允许我活到那个时候,而且即使能,我也不想要。” 骆衍说完低下头,很难过的样子。 骆溢看着面前的男孩,好半天,张开了嘴巴想说点什么,但是却发不出声。 骆衍发现自己的沉默引来了男人的沉默,就伸手抬着粥碗递回去,“你喂我好不好?” 骆溢看看那碗东西,终是接了,舀起一勺沉默地喂给男孩。 骆衍看骆溢还是不想和他说话,只是做了自己想要他做的事,不觉有点心烦意乱地抠着床单,男人该是觉得他任性了吧? 当骆溢喂了一半,骆衍就不想再吃,只是让骆溢拿过药和水来。 骆溢把护士早晨送过来的紫色小盒子打开,放在男孩手心里,又递给他一杯温水。 骆衍本来只是想数一数那药的数量够不够,可是现在却看着那个小盒子里的12颗药,好半天,皱了皱眉头,并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骆溢伸手想要拿过男孩手里的那个装着药的紫色小盒子,但被闪开了。 “我突然想到,刚才我只吃了那么一点点东西,现在如果把这么多强激素吃下去胃会疼,可我又不想喝粥,所以……你帮我去煮一碗三鲜面条好不好?”骆衍鼓了鼓腮帮子,有点讨好意味的笑笑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你才醒过来,一个人呆着我不放心,让陈伯煮行吗?”骆溢弯下腰,手掌抚上男孩的脸颊摸了摸。 “不要……我要你去……”骆衍的头歪了一下,也用脸颊贴着男人的手蹭蹭,“你让个护士进来看着我几分钟就好,那样有什么也方便叫医生。” 骆溢听着男孩完全是黏人的语气,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得点点头,找了个护士来,然后在病房里的小冰箱找了些食材,带着下楼去了小厨房。 ****** 骆溢后脚刚离开没几分钟,男孩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就偷偷把盒子里的药倒进手心,塞到睡衣的上衣口袋中。 “漂亮姐姐,帮我个忙行吗?”骆衍靠在床上看着一旁正在给他调试针水的护士,颇有点嬉皮笑脸的出声搭话。 “恩,怎么了?”那小护士被骆衍看似乖巧的模样和一句漂亮姐姐哄的,自然是愿意帮忙。 骆衍晃了晃手里空空的紫色小盒子,不好意思地说到:“刚才爸爸要给我吃药的时候不小心弄撒了,一盒药片都掉在了地上,他出门前交代我跟医生重新要一份,不过我想既然漂亮姐姐就在这里,我就不按铃叫别人了,麻烦你帮帮我。” 小护士听说是药的事情,马上就放下手头的工作,用一块酒精绵盖在针水瓶的小孔上,脱下乳胶手套放在托盘里,接过骆衍拿着的那个小盒子,笑眯眯的应了,“好的,你稍等一下,我去配了帮你拿来。” 看着护士出门去的背影,骆衍暗自松了一口气,同时心里的疑惑也越来越大了,司捷的医院应该是不会出现把病患的救命药配错的事情,既然如此,那13颗放在他药盒子里的到底是什么? 骆衍越想越弄不明白,他从口袋里找出一颗刚才倒出来的白色小药片用舌头舔了一下,不像是美卓乐的那种恶苦,这小药片没有任何味道。 抽过一张纸巾,骆衍吐掉了尝过那玩意儿的口水,包好,丢弃在床边的废物篓里。 难不成是有人想害他?男孩甩甩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这个猜测,一切都是迷蒙的,只有再观察着瞧瞧了。 ****** 一星期后,骆衍出院的日子。 所有带来医院里的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骆溢被司捷叫去办公室里谈些和男孩的病情有关的问题,陈伯也忙着让佣人把行李搬下楼,装到车上去。 病房里只剩下靠坐在床上的骆衍和坐在一旁凳子上无所事事的骆清。 骆衍看着侧头对着他,一直在玩PSP的骆清,好半天,想了想,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包纸巾包着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打开,一大把白色的小药片静静地躺在纸巾上。 “骆清,麻烦你帮我拿一下垃圾桶。”骆衍很客气的温和着语调说话,其实垃圾桶就在他的旁边,男孩只不过是想引起骆清的注意。 “你怎么这么——”骆清听见骆衍叫他不耐烦的转过头,可是没等他把话说完,就愣怔住了。 骆衍一脸似笑非笑地表情看着他,被子上摊开着那堆白色的小药片。 “我要垃圾桶是丢这个。”骆衍捏起一颗药,拿在手里把玩了会儿,然后斜眼瞟了瞟骆清,把药片丢进了一旁的废纸篓里。 骆清有点紧张的看着骆衍的手,咽了咽口水,拼命镇定着情绪发声,“你要丢什么,管我什么事?生病不吃药,难怪病得不轻。” 骆衍摇摇头,又丢掉了几颗,“这个不是我的药,骆清,你不是应该最清楚的吗?” “我怎么会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你不要乱说话!”骆清越来越紧张了,捏着PSP的指头关节处都泛起了白。 “你这几天那么关心我吃没吃药,每天都要问,我很感动,真的。”骆衍抓起一把药片放在手掌上,移到一边儿任由它们滑下,“话说,这叫什么药来着?都不苦。” “营养片而已!怎么会苦?” 骆清才一说完就愣了,他实在太害怕了,害怕到无法思考。骆衍听见这个答案,笑容的幅度大了些,继续把那些小药片一颗不落的丢进垃圾桶。 “我,我不知道……”骆清快要哭了,“跟我没有关系,你拿不出证据!” “证据这种东西其实一点都不重要,关键是我想让你来猜猜,如果我把这个告诉爸爸,他会有什么反应?” 骆清沉默了,准确来说,他已经大脑空白到什么都无法说的地步。 骆衍有点调皮地笑了一下,苍白的脸上有了少许的活力。 “从小我生活的环境就教会我要跟别人争,要防着别人的心眼。只是没想到,回了家,我竟然还是不能轻松,弟弟居然想要我的命……你是有多恨我?全天底下的白色小药片不是都一个样的!你换了我每天日常生活中最多见的东西,我会不知道吗?!”说着说着,语气里沾了几分悲哀而又自嘲的意思。 “骆清,这手段太幼稚了,包括你的心也是。” 最后一颗药从骆衍手中落下,掉入了垃圾桶,混合着它的同类们。 第十七章 自从那日在病房中的谈话过后,骆衍的药就恢复了正常。这其中微妙的变化自然是因为骆清被吓着了,并且还吓得不轻。回到了园子后,大概是有了点小小的心理障碍,骆清都不敢和骆衍共处一室。 想起一见他立马就开溜的骆清,骆衍憋笑都憋了有点肚子疼了。人一般最害怕的就是被自己所讨厌的家伙捏了小辫子,偏偏骆清那不甚高明的手段就给了别人这个机会。 “怎么了?这么个诡异的笑法?”骆溢坐在骆衍的躺椅边,正在给他剥柚子。 因为频繁地注射环磷!胺,致使他每天都吃不下什么东西,就一个劲儿地吐。 骆溢看着骆衍遭罪,心疼极了,每天想尽办法喂男孩吃些东西,最近有部分微酸而且水多的果子上市,他就对照书上说的,一一买了回来,换着给骆衍吃。 男孩张嘴接过男人递过来的一小瓣柚子,鼓着腮帮子嚼了好半天,咽下了才开口回答问题:“我在想啊,头发长不出来我岂不是要光头过一辈子了,那么难看,真是倒霉。” 骆衍没有和骆溢说实话,他也没打算说。男人已经为了他的病够心忧心烦的了,何必再添上一项? 骆溢假装严肃地摇摇头,语气带着点哄人的意味,“谁敢说我的小骆难看,爸爸就让人一辈子给他免费剃光头。” 骆衍听见这话,脸有点微微地泛红,刚刚男人说……我的小骆。 “你逗我呢?” “不尽然,一半是真的。”骆溢又喂了一块儿柚子瓣儿给骆衍,顺手轻轻捏了捏男孩因为含着东西所以鼓鼓的腮帮子。 骆衍侧头看着骆溢很专心的在做事的样子,有些心烦意乱。 如果自己不是这个男人的孩子,那么这个人所有的温柔和宠爱就都不会给予。骆衍不是不喜欢骆溢是他的父亲,他只是不晓得自己从什么时候起,心里多出了那么一点点本不该存在的心思。 那心思像是长了小爪子一般,每天都会挠着他,让他一次又一次的在幻想中存在奢望…… “爸……” “恩?” “你爱我吗?” 骆溢有些疑惑地抬起头看着面前的男孩,“小骆怎么突然这么问?” “你不要管为什么,就回答我的问题好不好?”骆衍被男人的目光看得有些心虚,于是开始用耍赖的语气说话了。 骆溢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语气诚恳,“骆衍,我爱你。不知道你是不是因为没有安全感所以才有这样的疑惑,如果是,那你完全不需要担心,我是你的爸爸,这辈子都是。”男人生怕男孩胡思乱想,但让他没有料到的是,越是强调父子关系,越是容易让那孩子难过。 骆衍嘴角扯出一个有几分不自然的笑,他在心里默默重复了一下,这辈子都是爸爸…… 这辈子。 “我明白了。” ****** 两个星期后的一天下午。 骆溢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处理公务,男人的情绪不是很好,准确来说是非常不好。骆家在欧洲的分支出了一些棘手的问题,需要他飞一趟德国,而且是越快越好。 虽说骆衍目前的状况已经稳定了许多,治疗也进入到了第二期,每天不会再出现无规律的突然发烧和血压升高,但骆溢还是一点都不能放心。那孩子因化疗导致的呕吐状况一点都没有好转,中药吃得断断续续,大量激素的使用所造成的全身肌肉酸疼,不如一开始那么严重,但也还是存在,而且使用激素让骨质逐渐变得很疏松,稍微一个重力的磕碰都有可能对骆衍的骨头不利。 这样的情况下,骆溢根本走不开。 再加上…… 男人停下了手里的工作,似乎是有些疲惫的揉了揉眉心,骆衍最近一两个星期对他的态度都怪怪的,有时候一天下来都不跟他说一句话,甚至连正眼都不给一个。 最夸张的要数洗澡换衣服了,骆衍现在一律不允许骆溢帮忙,拒绝的态度根本就不是可以用炸毛来形容的,那简直就像是要命一般的挣扎。骆溢拗不过,就只好让他自己弄。等到晚上男孩睡熟了,骆溢帮他查看身体,见到浑身青青紫紫的淤血,心口揪得疼。 男人不知道问题到底出在哪里,他拿那孩子一点办法都没有。原本以为他们父子之间最尴尬的时期已经过去了,但万万没想到现在比最开始还要糟糕。 骆溢越想越乱,干脆不再批示面前的案子,抽出一支烟,转过椅子,朝向房间斜后方对着蔷薇花圃的大窗。 从这个窗户看出去正好能够看见花圃旁边的遮阳棚子。 此刻男孩正坐在那里,呆呆得看着前方已经开始有些谢了的蔷薇花,一副茫然的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糯米!蹲在他旁边遮阳棚的阴影外,一边儿晒太阳,一边儿梳理身上的毛。 骆溢看着男孩的身影,顿了顿手上本来要点烟的动作。 男人从没有这么宝贝过谁,就算是当年,对着最心爱的女人也未曾有过那么多的纵容和珍惜。 骆溢知道对待感情如果不理智,对他这种人而言就是致命的。 所以他轻易给予,所以那些给予的只是一小部分,甚至缺少真心。 在和骆衍相处的最一开始,骆溢之所以会这般认真的给予,都是缘由骆衍已经是他存在于这个世上最后的至亲,是真真切切的他的孩子。可是经过一段日子以来,男人才发现很多事情是不需要理由的…… ****** 骆溢最终没有点那支烟,而是放下所有的东西,起身下楼去了院子里。 骆衍听到从身后传来的小声脚步,很不安地动了动身体,在躺椅上寻了个舒服的位置装睡起来。 “小骆?”骆溢走到骆衍跟前,看见他闭着眼睛一副我在睡觉请勿打扰的样子就知道这孩子还在别扭着心里的那个疙瘩。 骆衍并没有因为男人的轻唤而睁开眼,只不过是眼皮子躁动了几下。 骆溢伸手摸了摸骆衍的脸颊,“小骆不醒吗?还是不想看到爸爸?” 依旧没有人回答,倒是糯米!在旁边小声地“喵~”了一下,跑开了。 骆溢弯下腰,把男孩揽在怀里抱了起来,“宝贝,你不理我也行,那就听我说。” 骆衍不挣扎,不睁眼,不说话。 “这两天德国那边的生意出了点问题,我必须要过去一趟。本来我是不想走的,可是我发现咱们两这些天似乎相处和交流出了点问题,你又不愿意和我说,就独自在那儿生闷气……医生交待过,你需要保持心情愉快,现在你成天不快乐,都是因为我。既然如此,爸爸就决定还是去那边一段时间,给你留个空,什么时候你想通了,见着我能高高兴兴的了,我就再回来。” 骆衍听见男人的话,身体僵了。 骆溢也感觉到了男孩身体上的明显变化,拍着他的背脊轻抚。 “你不用担心,爸爸不是不要你,我说过,父子关系是一辈子的。现在你病情也稳定了,只要每天有医生和护士给你按时打针吃药,慢慢的你也能——” “也能如何?也能很好?!” 骆溢之后的话还没说,骆衍就再也憋不住气了,他睁开眼,瞪着男人。 “你终于要抛弃我了是吗?终于受不了是吗?”骆衍一脸的倔强,“什么爸爸,什么家,果然都是骗人的。” 骆衍说着说着情绪越来越不稳定,一面在男人怀里挣扎着打人,一面开始无意识地哭起来。 “你根本用不着躲那么远,直接让我走最简单。” 骆溢见骆衍这副样子,却笑了起来,丝毫不介意那打在他身上稍显无力的拳头。男人收了收怀抱,拍着男孩的背给他顺气,又亲了亲男孩的鼻头。 “小骆,你终于肯理我,肯说话了?” 第十八章 骆衍赏给男人一记白眼。 面前这人总是想出各式各样的办法来把耍得自己团团转,从相见的第一天起,他就没有隐藏过那大尾巴狼一般的坏心。 骆溢看着骆衍光瞪着他,又不再说话了,男孩眼神里满满的怒意,让男人意识到刚刚大概是有点过火。 “小骆生气了?”骆溢用么指抚去骆衍脸颊上还沾着先前未干的泪水,语气轻轻,“抱歉,爸爸只是开个玩笑,你这两天总也不理会我。” 骆衍打开男人的手,自己胡乱抹了抹脸,他想了一下,还是问出口,“你刚刚不全然是开玩笑吧?” 骆溢愣了一下,没有搭话。 “我觉得你这段时间似乎挺心烦的,如果真的有什么急事要处理就去吧。你像这样总守着我一点意义都没有,我不想成为别人的拖累或者绊脚石。”骆衍说话的时候偏了头,骆溢看不到他的脸,只觉那语气冷静得毫无感情。 待他语毕,男人皱着眉头紧了紧怀抱,心疼的抚着那开始长出稀少短发尖的脑袋。“骆衍,你不是什么绊脚石,也没有拖累我。你是我的孩子。” “够了!你不要总提醒我是你的孩子!”骆衍在骆溢话音都还没落完的时候就又激动了起来,眼眶泛红,不能克制的对男人大吼出声,“我知道我是谁,也知道你是谁……求你,别再提……” 男孩的反应使得两人间的气氛变得有些诡异而又有尴尬,骆溢彻底噤了声。 ****** 骆清站在离那两人稍远的地方,抿着唇,苦着一张脸。他原本是出来找骆溢的,却不想听见了那两人的对话,实在是…… 骆清渴望一个温暖完整的家,一个深爱妈妈和自己的父亲,可是现下看来,自幼做的这个梦是不会有实现的那一天了。 骆衍或许拥有的不多,但他至少拥有当下。 骆清并不是一个比骆衍幸福多少的人,关于家的概念,在他七岁的时候就被活生生地淡裂了。父母离婚,那个时候骆清还在懵懂,直到九岁的那年,有一天他为了爸爸和别人打架,母亲狠狠地训斥了他一顿,小小的孩子才忽然明白,他拥有的已经所剩无几。 可是就在刚才,骆衍居然以那么不稀罕的语气来说他和骆溢的关系。骆清搞不懂,自己珍惜的东西在骆衍那里就那么的不重要吗? ****** “小骆清,别看啦!” 一道透着无奈的男声从骆清身后传来,声音不大,但是很熟悉。 骆清转过头,司捷逆着光站在他背后正笑笑地摇手跟他打招呼。 “司捷叔叔,你怎么在这里?什么时候来的?”骆清困惑地看着面前几年未见的司捷,又朝站在司捷身边的顾浩然瞄了一眼。 “跟你说过多少次!叫我哥哥!不是叔叔!”司捷听见骆清的问话根本没注意要回答,光顾着注意称呼问题了,他生气的嚷嚷了几句,“你爸和我可不一样,他那是离婚老男人还有孩子,我可是未婚!未婚!” 顾浩然在一旁想笑不敢笑,冲着一脸无奈的骆清点点头表示问好,“管他已婚未婚,都是三十四了,要认命!” ****** 骆溢被身后传来的声音打断了正在浮游的思绪,他止了手上拍着男孩后背的动作,转身朝司捷和顾浩然打招呼。 “来了?怎么这么早?” 司捷摇摇头,笑着抬起戴着腕表的手指了指,一边儿说话,一边儿朝骆溢他们走了过去。 “不早了,都快要六点了,你怎么都不注意时间?”司捷走到遮阳棚下面,看见被骆溢抱在怀里的骆衍一副很累的样子,有些担心,“他怎么回事儿?哪里不舒服吗?” 骆溢摸了摸骆衍的头,把男孩牢牢搂在怀里抱着,站起身往屋子走,一边儿还朝司捷露出个有些不太好意思的笑,“我惹得他情绪有些激动。” 司捷伸手拍了拍骆溢的肩膀,不紧不慢的迈着步子,“这样对他的病不好,有什么要和孩子沟通,不光是这一小只,还有那边那个。”说着就抬了抬下巴,示意不远处骆清的那个地方。 骆溢听见也没搭什么话,就是把手上抱着男孩的动作又紧了紧,含糊地嗯了一声算是应付。 ****** 晚上九点,司捷和顾浩然做完检查走了之后,骆溢坐在书房里处理公务,大桌的对面坐着有话要说的小儿子骆清。 “爸,你知不知道,妈妈她后天就来了?”骆清的语气透着非常不情愿的味道。 “知道。”骆溢点点头,依然在仔细地读着从德国那边传来的文件,并没有看骆清,他的回答也带着几分心不在焉,“我前两天和她通了电话,是我让她过来接你的。” “为什么?”骆清听说是骆溢让母亲来接自己的,不由地吃了一惊。 骆溢扣上签字钢笔的笔套,笔尾轻轻的在书桌上磕了几下,检查着面前刚刚签好字的一份案子,“骆清,不要问我为什么。” 小儿子还没来得及回嘴,却对上了骆溢那相比平时稍显得有些骇人的目光。 “爸爸才是应该问为什么的那个,不是吗?” 骆清听见这话,不安地抓着椅子抿了抿唇。 “不过,小清……你别担心,我一点都不想听你的解释,那不重要了。你可以全当爸爸不知道,我也可以全当你没做过,只是,记住不要再有下一次!” 骆清有些晕眩,他犹豫了好长时间,不死心地装傻,“爸,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面对这种脸上都藏不住的谎言,骆溢心里对小儿子添了些许失望,敢做这种事,却不敢认。他本不想把话说那么明白,现下却是不得已了。 “你司捷叔叔前两天告诉我说,骆衍在医院肾穿完后的一个星期,每天的激素都多要了一份,用药记录上护士写得轻轻楚楚,骆清,你敢说这事和你没关系吗?” 小儿子咬唇,细看能发觉他在微微地颤抖。 “骆清,我在问你话。你敢不敢说骆衍药的事和你没关系?” “爸……”骆清此刻显得有些可怜了,“或许我有错,但我不明白为什么你在那件事过去了这么一段时间后才来提起,又要以此为借口把我送走?” “别想太多,不是借口!”骆溢语气很肯定,“你换药这事,是会要了骆衍命的!!!骆衍不告诉我,许是想给你留点面子,遮掩那拙劣小孩子技法。你司捷叔叔告诉我,是因为那是医生的职责。我听说了必然会查,查到是你做的,说实话,我很痛心,子不教,父之过,我竟把你教成了这样。” “所以你就为了逃避自己的过错要将我送走吗?”骆清心里难受得紧,他打算死强到底,“把我留在身边管教岂不是更好?” “爸爸教不了你,我没那本事,骆家人不会残害血缘至亲。” “他不是我的血缘至亲!!!我甚至才认识他,你要我怎么对他有感情?他抢了我爸爸,让我最后一点家庭圆满的梦都碎了!” “骆清,你怎么说话的?有问过你妈妈吗?她想不想和我复婚?”骆溢对小儿子有很多东西是解释不了的,小孩子固执,但他认为的好,并不是大家都会喜欢的。 “妈妈怎么不想,她时常给我看地那些和你的照片难道都是作假用的吗?” 骆溢看着小儿子那笃定表情,真的无法开口说,那照片上的人不是我,是我哥哥,你的生父。 男人此刻真是感觉疲惫之极。 “骆清,你妈妈她不想和我生活在一起,当时离婚是她提出来的,你大可以去问。其他话说再多都没有用,我做地决定不容改变,你必须回去。” ****** 书房门外,原本抬手要敲门的骆衍,在听到里面隐隐约约传出的说话声后,始终没有离开,也没有发出一丁点响动。 知道骆溢要把骆清送走的决定后,他在心底也暗自有了一个计划。 假如有些感情肮脏到真的求不得,也越来越控制不了自己,那不如就远远的…… ****** 骆衍回到房间,用床头的电话接通了骆溢书房的。 “小骆?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骆溢本来前一分钟还和骆清僵着气氛,可一看来电是骆衍房间也顾不得其他,有些担心起来。 “我害怕,睡不着,你来陪陪我好不好?”骆衍说得十分委屈,他想要为自己找一个合理的借口能让男人来陪自己。 “好,我一会儿过来。”骆溢动手开始收拾桌子上的东西。 骆清皱着眉头完全不能够理解父亲,那骆衍完全就不是那么柔弱的家伙,也用不着事事都为他小心翼翼。 面上一套骨子里却不晓得有什么小九九,扮猪吃老虎的主,喜欢在父亲面前装,为什么大家就看不出来呢? “骆清,你先回房间去吧。骆衍不舒服,我要过去一下。”骆溢从办公桌后面绕出来,拉起骆清,朝书房外走。 “爸,真的不能再考虑一下我的想法吗?”骆清不服气地最后再用哀求的语气和骆溢打商量,身体稍靠近点男人,汲取那令人心安的温暖。 “骆清,别再讨论这个话题,爸爸说得很清楚明白了。现在骆衍病重,我抽不出时间来照顾你,回去那边自己好好想想是不是有些事情不该做,你大了,长大懂事要靠自己,我和你母亲帮不了你许多。” 父亲的语气透着不容改变的强硬。 骆清听这话的里的意思,骆溢耐心已经到了极限,再纠缠下去,让男人真的发起火来,那结果谁都不愿面对,只得暂时作罢,点点头。 第十九章 骆溢进到骆衍房间的时候,屋里暗暗的,仅开了台灯。男孩抱着脚独自坐在大床中间,身上只穿着一件很单薄的睡衣。 由于骆衍现在的情况已经比较稳定了,再加上他有些抗拒医生和护士,所以骆溢撤走了原本24小时看护的人,晚上亲自陪护。 “小骆?”男人走到床边,声音很轻地唤了一句。 骆衍身体抖了抖,没有应答,他把脸埋在膝盖之间,令人看不见表情。 “宝贝,你是不是哪里难受?”骆溢看骆衍这副样子,有点着急,他揽过男孩的身体,发现睡衣竟然全是湿透的。 “我冷……”骆衍蜷缩在男人怀里,打了个颤,声音很小,几乎不能听到,“帮我洗个澡,陪我一会儿好不好?没有人在我会害怕。” 骆溢应了声,用一旁的毯子把骆衍裹好,然后走进浴室去放水。 男孩揪着毯子边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关节处泛起了白,他把脸贴在自己的睡裤上,叫人看不清表情。 ****** 浴室里。 骆衍闭着眼睛坐在浴盆中,他双手环着骆溢的脖子,一言不发的由着男人动作。 这场景未免显得有些暧昧。 骆溢往骆衍身上拍打着温水,轻柔地按摩着男孩背部的肌肉给他放松,“小骆刚刚想到什么让你害怕的了?和爸爸说说好吗?” 骆衍听见男人的问题,沉默了一小会儿,方才说到:“我睡着了,梦见母亲……迷迷糊糊地,我总觉得她来看过我。原来她还活着那会儿,我的作为就像个傻瓜,什么都不懂的傻瓜……我以为她不会那么快离开……” 骆衍没有说实话,也不可能说。 最近纠结的事情太多,脑子塞得太满,他神经衰弱的状况也越来越严重。那份见不得光的感情,在心里像荒草一般疯长,扰得人心神不宁。 骆溢按摩着男孩后颈,安慰道:“宝贝,妈妈去了另一个世界,她会在那边好好的。我相信她的愿望是你能够生活的幸福,只有这样她才能安心,而她安心了,你也才会快乐,不是吗?” 骆衍把脑袋埋在骆溢的肩窝处,闷闷出声,“她不会,她绝对不会安心的。母亲会嘲笑我的不堪,以我为耻。” “不要胡思乱想!”骆溢手上的动作紧了一下,“你是她的孩子!” “正是因为这点。”骆衍苦笑了一下,抬起脸对上男人的眸子,“正是因为这点……我是她儿子,我从出生就注定会让她蒙羞,让她受苦,直到现在她都没了……我还是不得不让她以我为耻!” 骆溢愣怔在骆衍看着他的眼里,男孩固执坚持的眼神中,有什么东西仿佛要呼之欲出…… ****** 夜越发深了,黑得什么都无法看清。 骆衍蜷缩在骆溢怀里,听了许久男人平稳的呼吸,方才敢慢慢睁开眼小心地挪动了几分。 骆溢似乎是睡得很沈,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骆衍看着男人睡着的模样,好半天,偷偷伸出手指,想碰一下男人的脸,可惜始终没挨下去。 男孩的眼神被抓住了,一丝一毫都不愿意放过地盯着这个抱着他的男人。骆溢脸部刚毅的轮廓,凌厉的黑眸,高挺的鼻子……以及,据说是无情的薄唇,这些所有在面对骆衍的时候,总是展现出它们不同寻常的温柔。 让骆衍爱恨交加的温柔。 男孩又靠进男人怀里一些,犹豫不决,带着胆怯,就连手脚也因为过度紧张变得冰凉冰凉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终是轻轻吻了吻面前男人的唇。 那速度极快,仿佛一切只是个幻觉,连对方唇上的一分温度都没有留下。 但是,仅仅这样一个吻,就够了,足够了。 ****** 人不能有奢念,尤其是对那些天生就注定好了的事。 ****** 第二天,骆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多钟。 骆溢早没了踪影,房间里连一丝属于男人的气息都感觉不到,由此可见他离开的时间之久。 男孩抿唇看着从窗户外面透进来的白光,想着昨晚偷来的那个吻,笑得很傻气。那份焦灼的欲望,可怜得不能见光,所以在黑暗里吻一下,就够了,分量不多的甜蜜可以造成幻觉,骗自己说,那人是爱自己的,彼此曾有过如此的亲密。 ****** 陈伯大早就被骆溢叫了到书房,交待给他一些关于骆衍的注意事项。每样要说的,男人都在纸上写好了,却还认认真真又口述了一遍。 老管家一时摸不着头脑,只能暂时集中精力听着,等男人终于说完,他方才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少爷,您这是……?” “我明天飞德国,和骆清一道去机场。所以往后一段时间,骆衍要麻烦你好好照看着,千万出不得一点差错。我不在的时候每天早晚两个电话给我汇报他的基本情况,如果有什么突发的事,必须马上让我知道。”骆溢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可这说出的话里,却透着万般的不舍和关心。 “怎么就突然决定要走?”陈伯从小看着骆溢长大,面前男人有些不对劲儿他不会不知道。 “也不是突然决定的。”骆溢从烟盒里挑出支白色的万宝路,点燃,不一会儿,淡淡的薄荷味散开来,这期间,陈伯一直没出声。 “骆家欧洲这回那事很棘手,你也是知道的,我得过去解决,不然闹大了拿不下来会动了根。” 老管家听这话里的意思,点头算是明白,骆溢不是必须得去,而是现下这个时候,需要离开。 ****** 书房门合上。 大办公桌的烟灰缸里落了一枚烟尸首。 男人很烦恼的用手指一下又一下敲击着办公桌面,从指尖下发出的那种有规律的声音,闷闷的,扰得人心慌。 骆溢此刻在想的不是别人,正是骆衍。 那个挠着他心窝子的骆衍。 昨晚上那个来自男孩的偷偷摸摸的小动作,男人不是不知道。 在骆衍吻他之前,骆溢就醒了,只是一直强压着自己不要露馅。男人本意是想看看骆衍要做什么,有没有不舒服,却不料等到了这么一出。 一个吻,来自自己的儿子的吻。 骆溢苦笑,带着几分自嘲。 吻有很多种,但如果是深夜里,悄悄落在唇上的吻,这很明显就不同寻常了。 那孩子似乎犹豫了很久,骆溢不会傻到用吻错地方来给自己寻找心里安慰。可如果没有吻错地方,那这件事…… 骆溢想着骆衍看他的那些眼神里透出的讯息,或多或少有被他忽略的地方。联想起这段时间男孩对“爸爸”、“儿子”这样的字眼的强烈排斥,一切就都能解释得通。 解释通了,就真的成为了叫人心惊的问题。 在以前,骆溢从来没有想过骆衍会对他抱有这样的心思。男人说不出,面对那孩子的感情,究竟是对自己的生气多一点,还是对命运的捉弄而懊恼多一些。 ****** 就在男人烦恼的当口,骆清去骆溢书房的路上被骆衍截了正着儿。 骆清看着走廊一边突然打开的房间门,脚下一抖,再一看是骆衍,差点就跑了,不过最终没跑成。 “骆清,别走,我们谈谈!”骆衍话语里带了些凌厉,“你最好不要拒绝我。” 骆清看着骆衍,有点不安的咽了咽口水,“我不怕你去跟爸爸说什么,他已经知道了,我妈也已经来接我回那边去,明天就到,我消失,你别逼我!” 骆衍嘴角扯起一个假笑,把房间门开得更大一些,“骆清,你误会了。我可没有什么精力去逼你什么,这回想跟你谈是因为……我需要你的帮助。” 骆清奇怪地看着骆衍,完全捉摸不透面前这人在想什么。 “进来说。”骆衍知道骆清有些好奇也有些动摇了,他让出房门,转身朝屋里走。 “你要干什么?我帮不了你,直接找爸爸难道不会更快?”骆清挪了两步停在门口,似乎还是不怎么情愿单独和骆衍共处一室。 “我又吃不了你,关门,进来,外边儿不方便。”骆衍坐回床上,语气轻轻,但足够被门口的骆清听到,“你如果帮我,就能得到你想要的,是个很划算的买卖,不做的是傻瓜。” 骆清彻底不明白了,他没吭声,默默关了房间门。 骆衍听见门锁上的声音,方才开口说到:“骆清,我很认真的请求你,帮我从这里出去。准确说,逃出去。” 骆清呆了半天,终于理解了骆衍这句话的意思,他缓缓从嘴里蹦出两个字:“疯子!” “我知道我是疯子。”骆衍没有意外骆清会这么说他,“但这不应该是你关心的重点,你只需要帮助我,逃出去,所有的一切就都会回到原来的样子,你和你的妈妈就都还对于 ……骆溢,有机会。” “骆溢?”骆清往前挪了几步,他专注地看着那个低头坐在床上的身影,“你和爸爸怎么了?他难道对你还不够好吗?” 骆衍不回答。 “我每天都很希望自己是你,结果你却用这么生硬的语气告诉我,你要走?为什么?”骆清一半困惑一半莫名地生气。 “他对我很好,从没有人对我这么好。”骆衍语调软糯,似乎是在回忆很幸福的事情,“真的很好很好……” “那你……” “是我不好,骆清,我会毁了你的爸爸,你会难过,所以你要帮我!”骆衍认真的盯着被定在那边的骆清,“在这个园子里,只有你可能帮我。” 骆清终究想不明白骆衍想要逃走的动机,但他不得不承认,让骆衍消失,是件非常诱人的事情,“你想要我做什么?” “明天他会送你去机场吧?我只要你帮我拖住他,尽量多一点时间就好。” 骆清听到这里,并没有马上答应,他沉默地盯着骆衍,似乎正在研究这人是不是在给他下套。 “怎么了?”骆衍被那打在身上的视线弄得有些不舒服。 “爸爸明天会去德国,你不知道吗?他送我去机场后,是不会回来的。” 第二十章 打着暖灯的浴室里传来水管吞咽水流的细小声音。 骆衍把身上的睡衣脱下来,用水沾湿了一部分,复又穿上。冷湿的衣服贴着骨肉,让他打了个颤,但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下,而是舀着少量水染上才长出没有多长的头发根部。 做完这些,他拿纸巾小心地擦干洗手池里以及不慎滴落在外部的水,检查过,没什么问题才安心的回到床上躺好。 用被子捂住湿衣服,翻身每个姿势保持一段时间,待到被单上多多少少都沁了些许水汽,骆衍够过放在床头的电话,想了想,还是拨了。 ****** 骆溢正在房间里整理明天要带走的东西,大抵也没什么,却收拾了很长时间。内线电话响起来的时候他看了看表,才发现已近深夜两点。 “爸。”听筒里传来的声音软软糯糯的,似乎带了几分委屈的意思,是骆衍。 男人只觉自己喉咙发紧,应了一声,在床边坐下。 “爸,我难受……”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里混入了几分压抑着的哭腔,不明显,却刚刚好能叫人听得出,“你今晚去哪里了?都不在……” “小骆,爸爸在处理些事情,今晚很忙,你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叫医生过去看看?”骆溢语气一如既往的温柔。 “我做恶梦了,害怕,我过去找你好不好?”骆衍这请求提得小心翼翼,说话间已经掀开被子下了床,“我不会打扰你的,真的。” “小─”骆溢连骆字都还没有出口,电话那头就已经是忙音了,没多一会儿,房间门被人轻轻敲了敲。 只得开门。 骆衍站在门外,微微低着头,左边腮帮子上还挂着一颗泪。 骆溢心疼了。 揪得疼,疼得却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疼。 他上前一点本想把男孩揽在怀里进屋,却看见那孩子光着个脚,急着过来,竟是连鞋都没有穿。 “怎么不穿好鞋子呢?你这病脚上是受不得一点凉的。”说着就屈膝把骆衍抱起,手也挨上了那湿冷的衣服,男人心里一跳,暗怪自己粗心,这孩子每次做恶梦惊醒,都是一身虚汗,刚刚怎么能打算就那样放他一个人在那边睡着? “小骆又做了什么梦?”直接把人抱进浴室在凳子上坐好,骆溢开始给浴缸放水。 “我梦到……爸爸不要我了。”骆衍声音很轻很轻,似乎是怕说了就会变成真的。 骆溢心里一跳,转过身,在他面前蹲下,对上那双还带着水意的眸子,“傻瓜,我不会不要你的。” 骆衍揪着男人的袖子,并不搭话。 骆溢给了男孩一个安慰的微笑,抬手打算帮他解上衣扣子,可那手伸到一半却顿住了,转而只是在那瘦削的手臂上轻抚了一下,“爸爸刚放了水,你自己洗一下澡,我出去帮你拿干净的换洗衣服来。” “不要去。”骆溢起身本打算出浴室的,还没站直,就被抱着腰了,骆衍双手搂他搂得很紧,一边儿还在拼命摇头,“不要去,平常都是你帮我洗,今天为什么不?” 骆溢苦笑,他不能,这孩子对他的心思让他不能。 “前段时间小骆病得很严重,所以爸爸才帮你洗,现在看起来好多了,就不适合这样做了,你也大了,不是小孩子……” 说着说着,男人却没了声,他感觉到腰部被男孩靠着的那一小块衣服湿了。 “你真的不要我了,是吗?”骆衍声音发闷,伴着单调的流水声,在这间浴室里显得让人觉得很压抑。 骆溢沉默,骆衍也不说话了。 漫长的几秒钟后,男人还是蹲回了下去。 男孩乖顺的由着骆溢帮他脱去衣服,一点点的在父亲面前赤裸了这具并算不上好看的身体。 即使有过很多次,帮这孩子洗澡,看到这具身体的赤裸,可今天这一次却显得尤为不同。骆溢知道,一切都是因为知晓了男孩对他的那份感情。因为知晓,所以现在暴露在男人面前的每一寸筋骨皮肉都能让他无措。 “温度还好吗?”骆溢泼水沾湿骆衍的身体,取过一旁的沐浴乳挤出开始打泡沫。 “刚好。”骆衍靠着浴盆边,用还沾着水的手紧抓着男人的衬衣前襟不愿放开,“待会儿……我可以在爸爸这边睡吗?” 男人帮他擦身体的手顿了顿,“我今晚还有事情要处理,洗了澡,你还是回房间去吧,我叫看护来陪你。” 见骆溢不同意,骆衍有些着急,他也不管自己身上还沾着水和泡沫,半起身死死的抱着男人的脖子贴了过去,“爸,我保证我不会打扰你处理事情,今晚就让我呆在你身边,好不好?” “小骆。”骆溢将男孩扒拉下来,抚过他的半边脸颊要他看着自己,“你今天是怎么了?” 骆衍眼眶泛红,很是委屈的样子,被男人问起怎么了,便没忍住,吼了起来,“还说不是要丢了我!!!你明天就要去德国了,非但不告诉我,今晚连陪都不愿意再陪陪我!到底是为什么你这样瞒着我?!!爸爸问我怎么了?我也想问怎么了!” 骆溢愣住,没想到男孩已经知道了他要去德国的事。 “你说啊!”骆衍揪着男人的衣服,语气有几分咄咄逼人。 骆溢被那双眼睛看得有些歉疚,拉过男孩的手搭在肩膀上,扶着他站起冲水,“对不起,我原打算明天和你说的,决定得突然,我处理事情没时间,忽略了。” 骆衍知道男人没说真话,但他不在乎。 “那爸爸今晚就陪陪我好吗?” 这语气用得着实让人心疼,骆溢不可能再拒绝,只得点点头。 ****** 帮骆衍擦干头发扶了躺下,骆溢不放心,便叫了医生来量血压和体温。 约摸是折腾得有些晚了,血压测出来不太好,高了。 喂了药给骆衍吃下,男人也顾不得想其他,一道躺进被子里,侧了身把男孩揽进怀里哄着睡觉。因为血压高会让头阴疼得厉害,骆溢就小心地给他按摩着,以减轻痛苦。 “小骆,有没有好点?”男人声音放得很低,血压高的时候,人特别怕外界的声响。 骆衍点点头,像只小猫般的,缩进男人怀里。这床上,这屋子充满了属于男人的味道,让他心安。 “我去德国只待很短的一段时间,我保证会很快回来,好吗?”骆溢其实不懂自己为什么要给男孩说这个,此次去那边,本就存了些许要躲避的意思,可只要看着骆衍,男人就觉得心里是放不开的,不管这孩子什么心思,他都放不开。 “爸,明天让我送你去机场行不行?”骆衍心里另有打算,自从知道男人要走,他便知道肯定是因为头晚上的那个吻。 “你身体现在太差了,送趟飞机路上来来回回,得要两三个小时,我不放心,所以不去了好吗?” “不好,让我去。”骆衍今晚脾气尤其倔。 “小骆……”男人有些无奈。 “我要去。”骆衍在男人怀中抬头看着那近在咫尺的面庞,“因为我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 “爸爸跟你保证五天之内就回来,五天,只要五天。”骆溢许了个承诺来讲条件。 “我不信。”骆衍根本已经放弃了原本打着商量的伪装。 “宝贝,你这是要治死我了。” “不管,我算你答应了,如果你明天敢不让我去,这辈子我都不理你了。” 骆衍这话里有几分调皮劲儿,挠着骆溢心,男人苦笑,这一晚上不知道第多少次妥协。 ****** 次日,早晨。 骆溢七点钟准时把男孩叫醒吃早餐和药。昨晚上睡得太晚,骆衍一副蔫蔫儿的样子。 “你看你,这个样子怎么去机场?”男人说着还在男孩脸颊上刮了一下。 “能去的。”骆衍为表示他清醒了,还刻意睁大了眼。 “去机场,针不打了?” “针可以下午打。”骆衍把所有的事都想好了。 骆溢觉得这孩子缠人缠得有趣,好像这时候脑子转得比谁都快。 “要是这次因为去送我,你病加重,爸爸可是会生气的。”男人够过一旁男孩的衣服,拿给他换。 “要是这次你五天之内不回来,我也是会生气的。”骆衍穿上长裤学着男人也来了一句。 “臭小子,你就贫吧。”骆溢在那毛栗子般的脑袋上揉了揉。 骆衍笑着半心半意的躲那手,“爸,跟你借件衣服。” “跟我借什么衣服?”骆溢看男孩上半身还穿着睡衣,他自己的衬衫放在一边,没有换。 “我要借一件你的衬衣。” “我的那么大,你穿不了的。”骆溢说这话前心里漏了一拍,他知道男孩那心思又上来了。 “可是我的脏了啊。”说着,骆衍把自己的衬衣丢到地上踩了几脚,然后又无辜地看向男人,“现在怎么办?” 骆溢被他气笑了,眼前这孩子,大有你不借衣服,我就踩脏我所有衣服的架势。只好走到衣帽间,找出一件休闲条纹衬衫,递过去。 “谢谢爸。”骆衍接了,顿时眉开眼笑,穿上。 “我就说大了,你穿着怪。”骆溢瞅着那长出一大截的袖子,弯腰帮他仔细挽好,又拿了件自己的薄毛衣给他加上,入秋了,天开始凉下来,“好了,出门前披个外套,衣服大了不保暖。” 骆衍点头,跟着男人下了楼。 ****** 去机场的路上。 骆清手颇不安份的抠着座椅,他想起骆衍昨天后来和他说要做的事,觉得很害怕。 朝旁侧两人看过去,倒都神色如常,就不知几小时后还是不是这副模样。 第二十一章 林语嫣在机场咖啡厅等了两个多小时,骆溢一行人到的时候她正闲极无聊地翻着一本杂志。 骆清老远就看见母亲,高兴地先跑了过去,“老妈!” 林语嫣听着声音便抬起头来。 算不上漂亮的女人,只能说五官长得让人觉得很舒服,这是骆衍对男人这位前妻的第一映像。 骆清拉着母亲没说上两句,骆溢二人也就到了跟前。 “好久不见。”林语嫣单手扶着儿子后脑勺,揉了揉那一团软毛,笑得和气而又生疏地与男人打招呼。 “好久不见。”骆溢答了相同的话,回应的笑也有几分相似的疏离。 “这位是……?”林语嫣看向一直被骆溢搂着肩膀走过来的男孩,带了几分好奇。 “妈妈,他就是骆衍。”男人没来得及开口,骆清就抢了话。 “你好。”林语嫣面上表情不曾改变,礼貌性地朝男孩点了点头。 “您好。”骆衍声音很小的吐出两个字,似乎这么沉闷的场合让他有些紧张。 骆溢看出男孩的不适,揽着他的手臂又朝自己怀里靠了近了些,“去办登机牌吧,你们的还有不到两小时就要飞了。” 林语嫣点点头,四人也就不再站着那儿不尴不尬,一起出了咖啡厅。 ****** “小骆你先和陈伯回去,好不好?”骆溢办理完各项手续,看看表,还有将近三个小时才登机,也就不急,和男孩坐在机场大厅的长凳上说话。 “我等你进去了就走。”骆衍看不远处,骆清等着要和父亲一起的样子,就知道差不多是时候了,“你和骆清去吧。” 骆溢知道他拗不过男孩,还希望他能早些回家去,就同意了。两人站起来,朝安检门走过去。 可到了那要分开的当口儿了,骆衍却突然拽住了男人。 “怎么?”骆溢怀里撞进一具熟悉的身体,被抱得死紧,硌得他骨头都有些发疼。 “爸爸可不可以……亲亲我?”骆衍把自己深埋在男人的气息里,恨不能融入其中。 骆溢听了这话,好半天只是拍拍男孩的背,没有答应,也没有其他动作。 骆衍知道他不会得到自己想要的了,哪怕只是希望男人像从前那样单纯的给孩子亲吻,现下都成了奢望。越了界的感情被发现,面前这人没有拒绝昨晚和今天的任性已属不错。 男孩松了手上的力道,打算退出这怀抱,却不想,没能成功。 骆溢没有放开他。 骆溢亲了亲他的额头。 ****** 骆衍看着男人朝他挥挥手转身离开的背影,一时间有些动摇了。他所不知道的是,这份短暂的动摇不是独属一人的。 刚刚那秒钟,骆溢心里莫名很想不管不顾。去他妈的离开!去他妈的挣扎!去他妈的父子!只要这个人,只要怀里这个人。 可他怎么能?凭什么能?男人甚至不能搞清自己心里对那孩子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爱吗?当然! 有多爱?哪种爱?问心,却答不上来。 所以理智战胜情感,所以按计划离开。 人世间最难懂的就是人心。莫说别人,就算论起自己,有时也难得琢磨。 ****** “骆衍少爷,该走了。”陈伯上前来提醒已经站着发呆好久的人,骆溢的身影早就消失,那人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骆衍点点头,心里为这总不能适应的称呼暗自抽搐了一下,脚上慢慢开始挪着步子,“我要去趟洗手间,你们稍等会儿。” “好的。”老管家表示明白,敬职地跟上。 “呃……对了。”骆衍突然顿了顿脚步,侧身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用手揉揉肚子,“陈伯,我从刚刚起胃就一直隐隐的疼,爸爸在,我怕他担心,就没说,能麻烦你去帮我弄杯温水吗?” 男孩一脸难受的表情,看不出什么不自然的地方。 陈伯有些着急,“要紧吗?” “不要紧的,估计是早点没吃好,药又吃得多……”正说着,眉头就皱了起来,腰也微微弯着。 “稍等,我马上就去。”老管家见洗手间就在近旁,便示意身后唯一的保镖守在不远处,自己去找温水了。 ****** 骆衍走进洗手间,快速找了个空格,锁上门,脱去外衣和裤子。 今早趁男人没注意,也是借上厕所的空档,他偷偷在本身穿着的裤子里又穿了一条颜色差别很大薄裤,并且为了那有些显眼的短毛头在身上藏了顶帽子。 脱好衣裤,戴上帽子,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钟。 骆衍瞅准入口人多的时候,混着人群低着头快步走出了洗手间,朝保镖所在的反方向离开。 陈伯经常接触他,所以一定要支开。但保镖是第一次见他,换了装扮,被上身男人过大的衣服掩盖下的身形,一时半会儿还真叫人认不出来。 ****** 骆清心神不宁的跟着父母朝贵宾候机室走去,一路上偷偷看了骆溢好几次。 不知道骆衍是不是已经离开了,他那个样子……离开后能去哪里?还有爸爸,发现骆衍没了,会有什么反应? 想到父亲生气的后果,骆清心里越发搅得慌。 “爸。” “恩?” “骆衍……骆衍,我是说,你把他一个人留家里,不会担心吗?” 骆溢和林语嫣听见骆清的问话都有些奇怪地看着他,毕竟是自己养大的孩子,看表情就能知道他心里是不是藏着事儿。 “骆清,你想说什么,怎么吞吞吐吐的?”男人心里此刻还真是有些不安。 “我就随便那么一问,他身体不是不好吗?”骆清紧张得浑身都开始冒冷汗,连他自己也搞不清楚,怎么的就管不住嘴,提起了骆衍。 小儿子此刻心中的矛盾真不是一下两下能形容得明白的。一方面,他觉得骆衍就应该永远消失;另一方面,他又觉得骆衍那样子走了,父亲最终要是知道事情和自己有关,怪罪起来…… “骆清?”林语嫣觉得儿子太不对劲,欲言又止,还陷入一片纠结的表情,这些让她知道刚提起的那个骆衍定是出了什么问题,“到底怎么了?” 骆清抬起头对上父亲正盯着他的眼睛,吞了吞口水。 “爸,对不起……” 骆溢没有再听骆清下面的话,他一边儿快速往回跑;一边儿拨通了陈伯的电话。那头一接通,立马问到,“骆衍在哪里?” “骆衍少爷?”老管家愣住,听男人的语气才反应过来可能不对劲了,“他刚说要去洗手间,又说胃疼,要我去给他——” “你们干什么吃的?!陈伯你为什么不跟好他!!!” 骆溢听见骆衍不在,脑袋里一下子炸开了,现在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马上去找,调人来找,所有人!” 说完骆溢就按了电话,回头等了等急急忙忙跟着跑过来的骆清,那孩子气都没喘均男人就开口了,语气森冷,“你在离开前,有没有给过他什么东西?钱或者卡?” “钱……”骆清一点不敢怠慢,全部老老实实交待,这样的父亲,让他觉得害怕,“他本来……本来不要的,但我觉得一分钱没有他、他会很不好。” “多少?” “五百。” 骆溢没有再说什么,转头快步离开了。 ****** 骆衍溜出机场,先随便登上一辆公交车坐了几站路,随后又转了地铁去市中心。 因为才做过手术,病也刚刚有些稳定,骆衍身上的虚汗都湿透了衣服。他在路边随便找了一家小吃店,买了一碗面条吃。 边儿吃着东西,骆衍一边儿也盘算起来。 原先和母亲住的地方是不能去了,骆溢一定会去那里找。打工目前也不现实,他身体太差,身份证又在骆溢那里,没有拿出来。这样看来,还是先离开这座城市比较好,在这个地方呆的时间越长越有可能被骆溢找到。 想到骆溢,骆衍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放下筷子,走出了小吃店。 身上原先穿的外套被他丢了,现在上身只剩男人的两件衣服,早上故意借来的。 骆衍觉得自己这样的做法很变态,不由苦涩地猜想,骆溢看到自己偷偷塞在他外衣口袋里的那张纸后的想法和感情。 会愤怒还是会恶心? 顺着人行道漫无目的地走,骆衍觉得自己很累,不仅仅是身体上的,还有心里。骆溢是知道那个吻的,可两人间并没有挑破,维持着你不说,我也装作不知道的默契。 直到刚才,在机场,男人都努力做出平时的样子,纵容那些小心思。可这并不能代表他会允许这份畸形的感情赤裸裸的摆在眼前,他还是选择要去德国,不是吗? ****** 骆溢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里,独立的空间充满烟味,呛得人窒息。 他坐的椅子转了后背靠着书桌,桌子上放着半张折过的信笺。骆溢不敢再看,他甚至不用看到那上面属于骆衍的字只看着纸,都会觉得心疼。 “爸爸,对不起。 我作为一个儿子竟然恋上了自己的父亲,这样的感情太过肮脏,也太叫人不耻。 贪心的人总会受到命运的责罚。生病,孤单,不被爱,充斥满混乱和不堪的过往,这些都是缘于我的求不得。 老天何其明智,它恐怕早就知道我会爱上你,所以它要让我怀揣着这份见不得光的爱活得生不如死。 如此,离开正好。 生命真有轮回,下辈子,不要再见。 骆衍。” 第二十二章 骆溢靠着椅背很长时间都没有动,身体里的力气像是被人抽干了一般,他此刻再没了什么多余的想法。逃离还是躲避,恶心亦或者厌恶,都没有。 男人在生气,气自己,也气骆衍。 一旦想到那孩子,现在这时候,流落在这座城市的某个角落,没有带药,没有足够的钱,不会照顾自己,骆溢就觉得自己快要发疯了,恨不得拿枪在那些失职的人脑袋上统统开一个洞。 从骆衍失踪到现在已经过去整整十个小时,放出去找的人一点消息都没能带回来。现在用来寻找的时间每多一分钟,骆衍的身体就有可能多虚弱下去一些。最近才有些好转的状况,不出一星期,就能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到时候即使找到,这种形同自杀的出走行为带来的后果,就是神佛也渡不了。 骆溢害怕那种骆衍再也不会存在这个世上的感觉,害怕到想都不能去想。他长出了口气,拿起男孩写的那张信笺折好,下楼,准备出门。 ****** 客厅里。 气氛紧张,陈伯站在沙发旁和坐在那儿的林语嫣交谈着什么,神情一派严肃。骆清红了眼眶苍白着脸坐在他母亲旁边,不吭声。 林语嫣看见骆溢终于下楼来了,就从沙发上起身,似乎想说点什么,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男人没有在任何一个人面前停顿,径直走到门厅换鞋,取外套。 “骆溢……”林语嫣喊了这一声,似乎是用了相当大的勇气,她害怕骆清被今天这事儿牵连到。 “带他走。” 骆溢头都没有回,只是淡漠的留下一句话,便离开了。 林语嫣没反应过来似的怔了怔,随后一口气松下来,看着已经合上的大门,嘴唇抿得死紧。 ****** 夜里十二点多,骆衍买了包烟坐在一街心小花园的长凳上,他想了很多,也想了很久,久到烟头都落了一地,烟味都全部散尽…… 秋夜,凉如水,可怎么凉,这一颗心对着那个人,还是烧得焦灼 ****** 次日,天微亮。 冉柯明被人扰了清梦,他正睡得一塌糊涂,敲门声却不长眼地响了起来,并且相当执着且富有规律的隔三十秒钟敲三下。 “操!哪个神经病?!”冉柯明骂骂咧咧得从床上起来,随便捞了件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床上那个男人的衬衣穿上。走到门口,拽开锁,带着一脸瞪杀父仇人似的表情看着门外的人。 敲门的男人见终于有人来了,就放下手,规规矩矩地让到一边儿,不说话,甚至没有表情。骆溢迈了步子上前些,看到冉柯明几乎是裸着的样子,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适。 “抱歉,我在找骆衍,你有见过他吗?”骆溢声音很冷淡,藏着几丝疲惫。 “是你?!”冉柯明看着和他说话的男人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他拢了拢身上的衬衣,尽量想遮住多一点身体,“你找骆衍怎么找到我这儿来了?你带他走后我就再没见过他啊,出什么事了?” “他跑了,没带药,身上也没什么钱,才做完手术。”骆溢声音里的无奈,即使想要隐藏也没有做到最好。 “怎么会……”冉柯明面上表情很是担心的样子,“我没见过他,如果我见了他,我不会让他这么胡来的!” “我知道你没见。”骆溢顿了顿,看着冉柯明若有所思,复又加上了两个字,“目前。” 冉柯明不太理解地皱了眉。 “我的人现在已经在这城市的所有汽车客运站,火车站和飞机场堵他了。就他那小心思,本来是绝对不会来找你而是会直接离开的,但是他只要察觉到那些地方有人,就不会急着走。骆衍现在身上钱不够,没有身份证,也打不了工。只要逼他走投无路,我想他一定能弄出动静让我找到。刚敲门的这人会带一队在你家旁边守着,见着骆衍,就配合他们一下。” 冉柯明听着男人的话不禁咂舌,脱口问了一句:“你这是找儿子呢还是堵仇人呢?” 骆溢些无奈的苦笑了起来,他并没有回答冉柯明的问题,转身打算走了,可步子没迈开,倒是像想起什么似的,侧过身留下一句话。 “你一定知道什么对你好,什么对骆衍好,如果不知道,我会很遗憾。” 冉柯明愣住,直到骆溢的背影消失在巷子远处,才缓过劲儿来。他合上门,走进屋里,原本睡着的人,早没了。 ****** 骆溢出了巷子,独自开着车在城里绕着找骆衍,昨天查了机场的监控,模模糊糊能从男孩最后一次出现的地方猜出他是坐着公车离开的,至于坐得哪一路,之后又去了哪里,就不得而知了。 骆衍毕竟不是什么单纯的地方长大的孩子,心眼一点儿不少,也许对他来说,躲避和逃走是一种从出生起就开始培养的本能。 前方亮起了红灯,骆溢慢慢把车停下。 清晨六、七点的天,灰蒙蒙的,还下着点儿小雨。不知怎么的,就让骆溢想起了他第一次接骆衍回来的那天。 男孩高烧在他怀里昏睡不醒,连着被子抱起来也没有多少重量。 男人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他害怕骆衍在什么不知道的地方又因为病发昏睡过去,无人理会。 他的孩子,捧在心尖子上宠着的孩子,不见了,逃跑了。而那孩子逃跑的原因居然是因为爱上了自己的爸爸。骆溢不知道是不是由于自己太久没有和孩子交往的缘故,所以亲情的表达方式才出了问题。男人一直以为能给的全世界,却并不是男孩所想要的。 骆衍想要的,骆溢给不起,即使给得起,骆衍也不会要。那孩子逃跑的原因不正是为此吗? 不想毁了自己的爸爸,不想毁了这个男人。 不想…… 骆溢思索着,越发烦躁起来。趁着绿灯亮,他一脚油门,前方大回,把车子靠边停下,点上一支烟。 骆衍留下的那封信,说得决绝,是想要断了两人间的最后一丝念想,这点,骆溢不是不明白。可他不同意,也不能忍受。男人说不清楚自己这一时半会儿的,要是找着了骆衍该怎么办,他只清楚不管今后如何,那孩子绝不能离开他。 无论为了什么原因,都不能! ****** 骆衍在公园的长椅上坐了一夜,未眠。他头闷疼得厉害,只怕是血压又升高了。尝试着平静地深呼吸一会儿,情况有些好了,虽说疼痛感未减,但至少能看得清楚东西。 从公园的长椅上起身,骆衍紧了紧衣服,慢慢走。他计划着先去附近的医院买些药吃,然后再去汽车客运站买车票。 路过街上的早点摊子时,骆衍买了一个馒头和一杯豆浆。他在生病之前是没有吃早点的习惯的,可是由于激素是强腐蚀性的药品,会对空胃造成相当大的伤害,所以骆溢每天就很准时的在早上七点给骆衍做东西吃,七点半的时候吃药。渐渐的,骆衍也就习惯了。 就着豆浆把馒头匆匆咽下,骆衍站在公交车站上看了会儿站牌,他记得离这里最近的医院是市第一人民医院,站牌上显示有两站路。微微掂量了一下自己的身体能力和口袋里为数不多的钱,骆衍最终决定要走着过去。 ****** 花了半个小时,终于到了目的地,又花了十多分钟排队,挂到了号。早晨的医院和早晨的菜市场一样热闹,人声嘈杂异常,骆衍感觉自己的血压似乎被这声音给闹上去了不少,颇有些心烦的用手指按摩着太阳穴。 他挂的号是方便门诊,基本上挂这个号的病人都是为了开药或者开化验单,方便门诊的医生因为每天开单的次数过多,态度大都不好。 骆衍面前的医生收了号,眼睛都不抬一下,只是翻到骆衍新买的病历封壳看了看名字。 “要开什么?”医生拿过挂号配的处方单,开始照着封壳上的资料往处方的排头空格里填写。 “一瓶强的松,一瓶双嘧达莫,一盒纷乐,一盒洛丁新。”骆衍因为身上的钱不多,只能开几个比较主要的药,他还把原来吃的美卓乐换成了强的松,因为后者比较便宜。 “还要其他的吗?”那医生写完抬起头来看了骆衍一下,面上没什么表情。 “不用了,谢谢。”骆衍接过已经开好药,盖过章的处方去了收费处。 ****** 与此同时,城郊湖畔一座大宅。 这宅子的光线很暗,没有开灯,只能约摸看见两个模糊的人影,一个坐着,另一个站在一边。 “找到他了?” “恩,刚刚得到的消息,在市一院。” “有尾巴吗?” “没有。” “骆溢?” “也得了消息正赶过去。” 沉默几秒,似是在犹豫。 “让他们动手,别伤他性命,但必须抢在骆溢前。” “明白。” 站着的影子退了出去,跟猫儿似的,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第二十三章 骆衍从交费的窗口取了递出来的发票和零碎的几角钢!,他在手里掂了掂那些硬币,觉得非常“肉疼”,就这么四小样药,一下就没了两百块钱。 如果不是因为骆溢一天唠叨着要他吃药、吃药,那神情…… 骆溢…… 算了,骆衍压下心里的想念,这药吃了毕竟也是为自己好。 “医生,麻烦拿药。”骆衍递了自己的单子给药房的医生,换来一张印有条码的等候纸条。 拿药的人很多,想着轮到自己还有些时间,骆衍决定在一旁的椅子上坐着休息下,可还没走到椅子那儿,他就觉得左边鼻腔突然一凉,似是有浓稠的液体流了出来。 骆衍心里暗叫糟糕,同时也迅速捏了鼻子跑洗手间。这感觉他太过熟悉,是流鼻血了。 骆衍从小就是俗称的“沙鼻子”,非常容易流鼻血。本来要是换做在一般人身上倒也没什么,只是现在他情况比较特殊,因为红斑狼疮的缘故,血压高,在这个时候身上是不能有什么地方流血的。 ****** 洗手间里。 水龙头被骆衍开到了最大,他身上现在连一张餐巾纸都没有。拼命用凉水拍打着额头和后颈,鼻子里流出的血已经和着水龙头里冲出来的水溅满了面前的池子。 骆衍尝试着平静自己,越是激动的情况血压越容易冲高,现在血流出来的速度已经很恐怖了,不敢想象要是血压再高一点会怎么样。 他太过于专注在处理鼻血上,以至于一时间完全忽视了其他的东西,所以被人从后敲昏的时候,甚至都没有时间移动或者挣扎一下。 “现在怎么办?”敲昏骆衍的那个人一把抓着骆衍的胳膊,支撑着男孩软趴趴的身体。 另一个与他一起来的人皱着眉头看着骆衍不断流着鼻血的鼻子,犹豫了几秒,“先带他去五官科止一下血吧,要不看这模样,还没回去就得死路上,没法交代。” 两人达成共识,把这个突发的特殊状况通知了楼下接应的车子,速度的带着骆衍去了五官科。 ****** 骆溢的车子堵在了去市一院的路上,他一接到消息就飞快的往这边赶,可无奈的是,这城市的道路没有不堵车的时候。 手下的人在附近的都尽量赶过去了,可偏偏市一院在市中心的繁华地段,以它为中心的地界划一个圆都在堵车。 骆溢焦急地看着没有一点动静的车队长龙,干脆熄了火,下车,打算跑过去。他心里慌得厉害,和第一次去接骆衍的时候,总觉得那孩子会出事一样的感觉。 ****** 迷蒙中,骆衍感觉到有人在往他的鼻子里填充东西,那人手劲儿颇大,把他弄得从昏迷中疼得醒了过来。 感觉到脖颈处的钝痛,骆衍模模糊糊想起自己昏过去之前是在医院的厕所里处理鼻血。偷偷眯了点眼睛打量,他发现在给他处理鼻血的医生旁不远处站着两个陌生男人,透着一种不善的味道。 似乎自己昏过去和他们有关。 骆衍脑子转得飞快想要判断这到底是个什么状况,他偷偷握了一下拳头,发现自己还拽着一张纸。 是刚才等着的拿药的编号纸条。 正在骆衍想着该怎么办的时候,帮他处理鼻血的医生把他扶了坐直起来,想要换一下方向继续给他堵。骆衍躺着的时候堵了流血的鼻子,血就会从另一个鼻孔冒出来。 坐起来后,骆衍的整个右手臂刚好被医生的身体挡住,他眯着眼睛看了半天那两个男人,瞅准了机会飞快地抓了医生插在口袋里的一支笔。 那给骆衍堵鼻血的医生年纪尚轻,被骆衍突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一时只能呆呆地看着骆衍。 骆衍微微偏了点头,用医生的身体为自己挡住嘴巴,他认真的做出一个口型,无声的两个字。 “求你。” 医生抿了抿唇,没有发出不该发的声音,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像是在犹豫,没一会儿,他又从托盘里拿起一个棉球,继续往骆衍的鼻子里塞,力气还是用得过大。 骆衍慢慢地靠着医生的身体掩护动作,他摸索着小心地展开手上的纸,用刚刚得来的笔偷偷地写下了一串歪七扭八的数字。 写好后,骆衍又悄悄把笔塞回那医生的口袋,连带着手中的那张纸片。 “处理好了。”医生看骆衍弄得差不多,也就塞了最后一个棉花球在骆衍的鼻子里。 骆衍继续装成昏过去的样子,那两个男人中的一个走过来抱起他走出了诊室。 ****** “请问……您认识一个叫骆衍的吗?” 骆溢站在市一院的大门口,电话突然响了起来,陌生的号码,陌生的男声,但他提到的人骆溢却一点儿不陌生。 “认识,你是哪里?” “我是市一院五官科的医生,骆衍是我现在手上这张等候拿药纸片上患者的名字,刚刚一个在我这里看病的男孩留了串数字给我,就是您的这个电话,他求我……所以……” “他在哪儿?那个男孩?”骆溢听完那头的话激动得差点握不住手机。 “他走了,刚刚离开,被两个男人带走的。” “你能记得那两个男人的长相吗?” “应该没问题。” “我马上去找你,有事拜托,谢谢!” ****** 骆衍被那两个男人带出医院后就丢上了一张保姆车的后车座,他仔细凭借空气方向感辨别了一下车子拐弯的方向和大约的距离。 发现没有人看着他,男孩就小心的移动了一下手,直到手指能够抓住自己身上骆溢的衣服。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刚才那分钟想都没有多想,就在那纸片上留下了男人的电话。本不该这样的,既然已经决定好从此不再相见,还写下了那般决绝的话,又何苦要出尔反尔? 可是无奈,很多感情由不得人控制,身体有时就是会背叛理智。 ****** 载着骆衍的车子在路上兜兜转转大概一个小时后停了下来,骆衍感觉有人用几层布条蒙了他的眼睛,相当谨慎,他尽量放松自己的身体,由着那些人把他从车里弄出去。 本以为已经到了目的地,却不料是换车。 骆衍听着新坐进的这张车子被发动起来,而这车子旁边也隐隐约约有另外的车子发动的声音,似乎绑架他的人也随着换车而换过一伙了。 刚才那张车子没有人说话,现在的这张也是同样的。 因为紧张,骆衍手脚都变得冰凉,他的两根手指捏着身上骆溢的衣服,集中精神去辨别车子的行驶方向。 前排驾驶座上的人通过后视镜瞟眼看了下骆衍的手,微微皱了皱眉。他碰了一下坐在副驾驶座上的人,朝后点头示意。 “骆少爷,醒了?” 骆衍一愣,有个冰凉的东西抵上了他的太阳穴。 沉默了半响,骆衍方才用沙哑的声音回到,“我不是你们说的什么骆少爷。” 用枪的那人冷笑了一下,倒也不反驳骆衍的话。 “找你的人对你是不是少爷并不感兴趣。”是另一个人的声音,“只要你是骆衍,那就够了。” 骆衍的心跳漏了几拍,越发的不安起来,他装着好奇的声音问,“骆衍是谁?” “继续装。” “我真不认识。” 车子里的人懒得往下搭理什么,指着的枪倒还是指着,但却没再说话。 骆衍压下心底涌上地那股子害怕的情绪,他真的很希望男人现在能在他身边。此刻有多害怕,才意识到自己有多想念。 骆溢,对不起,我食言了,你会不会来? 第二十四章 没有试过焦心的滋味,就不知道原来真能如此焦心。 骆家老宅。 三层小楼,隔着块明晃晃的草坪,断绝了外边儿的世界。 骆溢打从进门,随便挑了个椅子坐下,就没说过话。他晾了面前站着的一票人,光顾着摆弄手上两张纸片,其中的一张还能瞧见些血沾在上面。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在空气快要凝固之前。 “德国这回管事的来了?”男人修长的手指摩挲着面前纸片上骆衍两个字,没抬头,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也不知道他问的谁。 “刚到,在门口。”回答的人朝稍远处招招手,老宅的门被打开,有人走了进来,步子不太稳似的,感觉有些晃悠。 “溢哥。”那人走到离着男人十步的距离就不再动了,嗓子很哑,出口的这两个字并不好听。 “喝点水。”骆溢看向来人,语调如惯常那般温和,他甚至笑了起来。 十步之遥那人接了不知谁递来的水杯,手抖得厉害,差点洒了。他看着男人带笑的眼睛,闭气喝光了水。 “又没有毒,这么喝是做什么?”骆溢小心地折好手中的两张纸片,起身,装进兜里,走过与来人相隔的那几步,步子刚停下,就伴随着响起玻璃杯落地的碎裂声,他看着面前摔碎的杯子,一脸惋惜,“摔了还要打扫,怎么这么不小心。” “溢哥……”那人抖似筛糠,双腿都支撑不住身体,哪儿还能管什么碎了的杯子,扑通一下跪到了地上,“溢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错什么了?”男人话语里透着好奇。 “什么都错了。”那人忙不迭的对着地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 “瞎说,再好好想想。”男人接过旁人递来的一袋子白色粉末状的东西,轻轻掂了掂。 “我不该……不该碰毒……” 此话一出,就听见声轻哼,随后,跪着那人发出惨叫倒在了地上,身边散了一转儿的白粉,是刚刚眨眼的功夫,骆溢捏紧袋子的手狠惯他脸上给弄的。 “骆家的规矩,绝不允许碰毒。”男人蹲下,揪起地上那人的头发,语调阴恻恻,“这规矩,你知道,可为什么还是要做呢?而且选这个时间做?恩?” “溢哥,我糊涂……一时糊涂。”那人半边脸都肿了,哭了起来,泪水鼻涕混着嘴角裂开流下的血,当真是一塌糊涂。 “既然如此,那就喂你吃点治糊涂的药。”骆溢甩开手中的头发,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一地白粉和瘫软的人,“有多少,吃多少。” ****** 骆衍趴在所在的房间地板上,双手被反捆在身后,脚也被捆牢,眼睛上的布条倒是已经被拿去了,只是这房间黑得严实,他根本看不到任何东西。 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间的门被人打开。 外边也是昏昏暗暗的,看不真切。 有人匆匆走进来,在他面前放下一样东西,又把他手脚上捆着的绳子解开,没有任何停顿的时间,来人离开了。 骆衍看着门重新合上,慢慢从地上爬起来。 摸索着走到墙边,顺着墙围找了一圈,没有发现电灯的开关,也没有发现窗户,很显然,有人不想让他见光。 准确说,有人不想让他看见一些东西。 骆衍不太明白绑他来这儿的用意,只是模模糊糊地明白,这事儿可能威胁到了骆溢。 毕竟,车上那人说找的是骆少爷。 颇有些绝望地靠着墙边坐下,骆衍很担心也很后悔,他早先在医院五官科室的时候,不该写那张字条给那小医生。 骆溢万一来了怎么办?会有危险。 但要是骆溢不会来呢?意味着什么? 骆衍不敢再想。 他和骆溢,这算个什么事儿? ****** 骆衍发愣的当口儿。 骆家老宅,二楼会客室。 司捷看着手中那份得来的资料,脸上的表情十分古怪,也许是郁闷,也许是很郁闷,但比郁闷更多的是愤怒和不相信。 他不敢把这张纸给男人,这张纸上染了血,这张纸的内容,会让更多的人为之流血。 先前就已经估计夏希娴没有死,也猜到这事可能和夏家有关。 可谁曾想,骆溢让他去查骆衍失踪的医院,竟会查出这样的事。 不是单单是夏家,不单单是夏家那群蠢货。 “你该给他,你知道的。”顾浩然抚上司捷的肩膀,掌心传递的温度让司捷定了定神。 “他会疯!这该死的能让他发疯!我怎么办……” “他不会疯,我想他已经猜得差不多了。” “可是——” “司捷,这是他们的命,有些东西注定的,骆溢懂,你作为……他最好的朋友,那么多年,还不懂吗?” 司捷咬紧了唇,不搭话。 “从出生就带来的孽缘,骆家也好,夏家也罢,这个,是他们早就该了结的一段前尘。” 司捷拽着那张纸的手发僵,以至于纸张都皱了起来。 骆溢站在会客室紧闭的门外,他刚刚洗干净的手抬起来想敲门,但想了一会儿又放了下来,男人很想进去告诉司捷,他已经知道了,不管是那些该与不该的,他都知道了。 骆溢希望他身边的人都不要再为此担心,没有什么的。 ****** 因为身体状况不好,暗屋里,骆衍靠着墙角浑浑沌沌的竟然昏睡了过去。 他梦见了骆溢,梦见自己又回到了小庄园。糯米!蹲在他旁边晒着暖暖的太阳,那男人远远地朝他走了过来,脸上带着一贯那种能将他溺毙的笑容…… “嘿,小子,醒醒!” 有人粗暴地拉过骆衍的脖子,狠劲儿在他身上踢了几下。 骆衍因为身上的钝痛一下子清醒了过来,皱着眉头希望看清揪着他的人,可无奈这次人进来的时候屋外的光线比上次还暗了许多,只能看清楚人影的一个轮廓。 “醒了?你他妈的也真行,居然睡得着。”那人死死捏着骆衍的脖子后颈,掐着他的下巴。 骆衍本来血压就高,被这么一弄之后只觉得连意识都快要没有了。 “想知道你为什么来这儿吗?”那人拍了拍骆衍的脸颊,冷笑了一声。 “看照片倒是长得挺像,就是怎么感觉秽气了一点?希娴也没你这副模样啊。” 骆衍闭着眼睛尽量随着那人手上的动作,他不知道这人口里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于是便问出声,“你说我和谁长得像?” “呵……你猜猜?” 骆衍头疼的厉害,没有办法思考,于是他如实答道,“不知道。” 那人听见这略带着不耐烦的三个字,笑了起来,“有趣的小子。” 骆衍迷茫地想要找准思绪,可是却一点都找不到。 “给你看个东西。” 那人放了骆衍,掏出打火机来点着。骆衍面前出现了一张已经显现出年代感的照片,上面有三个人,骆溢、妈妈和一个他不认识的男人。 “这男的是你?”骆衍猜测。 “是啊。”那人把打火机移到照片的下方,点燃,“不过这都是过去了,骆溢会失去他的所有,在今天之后。” 骆衍心里的不安在男人说过这话之后到达了定点,他侧头甩了一下,希望摆脱头痛带来的烦躁感。 也就偏头这一下,骆衍才发现这房间里还有第三个人的存在。那人一直站在烧照片这男人的旁边,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站在那儿,如果不是因为烧照片的火光还不一定能被注意到。 骆衍眯着眼睛注视了一会儿那人的轮廓,然后他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 “妈……妈?” 那站立的身影在听见骆衍的声音后僵硬地顿了一下,却没有发出声音。 蹲着的男人看见这状况,把燃着最后一点火星的照片粉末丢弃,站了起来,火气很大地朝骆衍踢了一脚,把骆衍踢倒在地上后,还狠狠踩上了他的左手手臂。 骆衍觉得自己的手臂似乎是断了,疼得他没了神。 “你看错了小子!” 又加重了一点脚上的力道踩了几脚,那人才觉得满意。而此刻的骆衍已近昏厥,连闷哼的力气都失去了。 原本一点动作都没有的黑影看了半天似乎开始有点不忍了,她终于还是伸出手拍了一下踩着骆衍的人。 “你不忍心了?” 黑影不说话,只是又看了躺在地上的骆衍一会儿,转身出了门,走得绝然。 第二十五章 骆溢套上修身的黑色西装,对着大穿衣镜不急不缓地整理着里面的白色衬衣。 “我不懂,这分明是夏家设好的局,你为什么还是要去?”司捷靠着穿衣镜一侧的墙壁,抱着手臂满脸忧心地打量着眼前面色阴沉的男人,“要救骆衍我们还可以想别的办法。” “没有别的办法,我不可能再等下去。”骆溢搭上西装外套的一颗扣子,偏过身准备拿枪。 司捷看到男人的动作,挑了挑眉,“这事太冒险,与骆衍有关的一切都是有预谋的,你要想清楚。” “再清楚不过了。”骆溢抄起一把金色的HKP7,他检查着想了半天,又转回身,拉开保险把枪口对着镜子,男人透过镜像望着司捷的眼睛,“我最讨厌别人威胁我,更别提是用我的孩子。” 扳机扣下,一整面墙的大镜子碎裂开来,有一些崩裂得撕心裂肺,落在了只留下背影的男人身后。 ****** 骆溢带了人出发去夏家。 司捷站在骆家老宅的黑色大铁门前,看着男人独自驾驶的银色跑车消失在视线里,突然就清明了。即使相识三十余年,那个一贯温柔的男人,他也从不能够完全了解,更谈不上拥有。 “骆溢也真是有意思,鸿门宴上救人还那么高调。”顾浩然手臂搭上司捷的肩,他们带救护人员悄悄过去,五分钟后出发。 “夏家那群人,挑了就挑了,可仅凭他们哪儿翻得起这风浪?”司捷挣开顾浩然的手臂,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我也是刚刚才明白过来。” “骆溢想用骆衍引蛇出洞?” 司捷带了几分自嘲地苦笑,摇摇头。想到刚才那面破碎的大镜子,脑海里浮现了前段时间在蔷薇庄园见过的情景,男人一脸窘相的和糯米!站在蔷薇花圃里,一脸讨好般欠揍兮兮地哄着那个正在闹别扭生气的孩子…… “不,他是想用这事儿,警告那些还想动骆衍的人。” ****** 夏家湖畔旧宅,沉寂了十几年后,今天诡异的热闹。 本已因当年一场灾祸灭门无人的夏家,却在今天散帖大宴,主人处落款,夏希娴。 骆溢没有什么耐心等待夏家门口的身份验证,他别过众人,一脚油门在夏家花园不算宽的道儿上超了几张来宾的车子,直接甩尾停在了宅屋的厅门前。 跟着骆溢来的手下挡了后面的人,毕竟都是见过血,下场子撂过人的,骆溢的人挡他们,毫不费力。 男人在园子的一片骚乱声中下了车,对着面前有些年代的宅子沉思一会儿,走了进去。 宅子里已有先到的一部分客人,他们显然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看见男人走进来,都让开路到两边,有些一脸玩味待看好戏,有些似是被吓得没了声,还有些则皱着眉窃窃私语。 有趣的众生相。骆溢嘴角微挑,好看的弧度柔和了颇显凌厉的五官。 “你每次出现都这么的……让人着迷。” 一道有些慵懒的女声,音不大,调里却是透着十足的兴味。 骆溢看向这道声音的主人,笑容越发温柔了。 那女人站在被人们让开的道儿尽头,穿着一件月白色的露肩晚礼服长裙,酒红色的头发挽起在脑后,娉婷而立,透着天生的贵气和成熟女人的风韵。 骆溢走过去,不疾不徐,像只优雅的黑豹。 “好久不见,希娴……” “是好久了。”夏希娴放下手中的红酒杯,上前迎上骆溢,“大概十七年?” 骆溢挑了挑眉,眯起眼睛似乎在回想,“估计有了吧,不过今天我来,可不是叙旧的。” “不是吗?我以为是,好失望呢。” “我来带我儿子回家。” “他也是我儿子,在这呆几天不算过吧?我很多年没见他了。” “他呆的够久了,会想我。” 夏希娴听见骆溢这话,掩着唇笑了起来,她凑近一些,指头暧昧地抚上男人的胸膛,慢条斯理的开始整理那西服领子。 “我们……换个地方说如何?”女人的声音很轻很低,她的唇贴近骆溢的脖子,微微呵气。 骆溢一把扯过还停留在他领子上的手,拉着夏希娴大步迈出了宅子。 ****** 后花园暗处。 夏希娴将骆溢压靠着树干,纤长的手指不断在男人的腰部打转。 “你想要什么?”骆溢没有迎合夏希娴的动作,也没有阻止,他心不在焉,好似在等待。 “你猜?” “我不知道,所以来问你。” 夏希娴轻笑起来,带着股子风情,她挑开男人西装的扣子,顺着腰线一路摸了进去,“没有骆衍那宝贝,你只怕是不会来,所以,他当真那么值钱?” “值钱?你不觉得用自己儿子做饵太卑鄙了么?”骆溢伸出一只手挑起女人的下巴,大么指仿佛是很怜爱地刮了一下她的脸颊,话语里倒没有生气的意思,反倒是带了几分调侃,“我可以理解你因为当年的种种不喜欢这个孩子,但他毕竟是你肚子里出来的。” 夏希娴不知是被骆溢的话还是动作逗得笑起来,她终于在男人的腰际摸到了找半天的东西,“一点也不卑鄙,生下孩子是我当年迫不得已的决定,如果我现在可以用他来换骆家和你,那我也许会喜欢他。” 骆溢挑眉,看样子为这话里女人直白而又强烈的愿望感到高兴,臂力收紧,他把夏希娴反压靠着树干,凑到那耳边温柔低语,“你想要,不必换,何不直接来拿?这样你也就不用喜欢他,我们可以有新的孩子,不必计较过往的一个孩子。” “你还是和原来一样冷情又大胆,这儿可是后院,前头有客人。”夏希娴顺势单手揽上男人的脖子,另一只手里拿着她刚刚从骆溢那里摸出来的那把HKP7,“而且,我讨厌你带着枪的时候和我做,忘了?” “没忘,可是不带枪怎么做呢?”骆溢这话一语双关,只怕是下流极了。他慢慢凑近女人的唇,对上那双和骆衍像极的眼睛,很近了,两人的气息都已纠缠在一起,“希娴,你爱我吗?” 好一副情深似海的模样。 夏希娴愣住,为这话里很爱很爱的感觉,和男人眸子里她的影子。 可也就是这一瞬间的呆愣,骆溢手上突然用力一襒,生生用劲儿拧断了女人的手腕。在夏希娴都还来不及叫出声的时候,他已经拨了HKP7的保险,电光火石间,那把装了消音器的枪已经在女人右边的锁骨的位置留下了一个洞。 骆溢身后接应的手下已经来了,夏希娴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看着面前的男人。 “没有人会来,你不用抱什么希望。”夜色下女人月白色长裙上留下的血色,诡异而且妖媚。 “疼么?”骆溢单手支撑着夏希娴的身体,另一只手还用力在枪口周围按压了几下,女人终于抵不住过度的疼痛和震惊昏了过去。 骆溢身后的几个人看时间差不多就走上前来,立在一旁。男人把夏希娴推过去,顺手接过递来的方巾擦了擦手又擦了擦枪。 “他在哪儿?找到了吗?”骆溢有些厌恶地看着衬衣上沾着的血渍,那孩子肯定是不会喜欢他现在这副模样。 “侧楼的地下室。”来人中的一个回答到。 骆溢点点头,正要迈开步子走,却又想起什么突然停了下来,他斟酌了几秒,方才开口,“骆衍什么都不会知道,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 ****** 骆溢赶到侧楼的时候,地下室的门还没有被打开,走廊也一片昏暗,他不耐烦再等下去,干脆找准角度对着锁就是几枪,顿时,整个夏家的宅子响起了警报。 男人踹开门进到地下室,太过漆黑的环境让他很不适应,这样根本无法确定骆衍在哪个位置,情况如何。 “去,让他们找一下看看外面有没有开关或者电闸。”骆溢摸了摸墙壁两边没有任何按钮,于是让跟来的人去找。 过了大概一分多钟,地下室的灯突然亮了起来,骆溢有些不适应地闭了闭眼。 等到再睁开眼看到眼前的景象,骆溢一瞬间感觉自己要快发疯了。 骆衍毫无生气的躺在地板上,左手手臂不知为何以一种非常奇怪的姿势瘫在身侧,他的脸上毫无血色,嘴唇有些泛着青白,脸颊上一些还没有来得及擦干净的鼻血显得相当刺眼。 “司捷呢?司捷在哪里?!”骆溢再顾不得其他,冲到骆衍身边跪了下来,他不敢动男孩,只是轻轻探了探那鼻息,当感觉到微弱的气息打在指尖上的时候,男人不由深深松了一口气。 没一会儿,司捷就来了,粗略地为骆衍做了个检查,给他的手臂做了快速的包扎和固定,然后帮男孩吊上了肌酐和生理盐水。 “左手骨折,具体什么程度还无法判定,脱水严重,还有就是他的病情,我刚刚看了一下他的脚,水肿又上来了。骆溢,你要有心理准备。” 男人听完司捷的话,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他只是脱下带血的上衣丢在一边,接过旁人递来的毯子,把骆衍小心地扶起来包裹好。 示意护士拿好吊瓶,骆溢打横抱起男孩,他轻轻用唇贴着那孩子冰凉的脸颊亲了亲。 “宝贝,对不起,我来晚了。” 第二十六章 夜里三点多,医院风湿免疫内科的重症ICU病房。骆溢正用棉签沾了水,一点一点地给骆衍润湿嘴唇。 男孩刚刚做完一个系统的检查,重新包扎过手臂,吊上了环磷!胺,开始进行化疗。从带回来就一直昏睡不醒的他,自是不会知道守在床边这人的状况。 几天的忙碌与焦急,早已叫骆溢身心疲惫不堪,可他却没有丝毫睡意。 想起刚才司捷说的话,男人看着床上之人沉静的睡颜,好半天,才慢慢伸手触上了那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颊。动作很轻,恐怕惊扰了谁的清梦一般,充满爱怜。 ****** “骆溢,我必须给你说老实话,他这次挺不挺得过来,要看天意了。”司捷抿了抿唇,似乎很不忍心,他不愿意下病危通知书给骆溢,但那并不代表骆衍没有处在病危的状态。 骆溢对于司捷会说这样的话并不吃惊,他只是问:“唐老先生怎么说?” “老师说还要加大激素和环磷!胺的用量。”司捷从手上拿着的病历夹里翻出一张处方,“按照这个来。” 骆溢接过处方单粗略地看了一下,点点头,语调从头至尾都没有什么起伏,“用吧,先把这个病稳住再说。” “骆衍现在左手骨折,再加大激素的量会对恢复有影响,你一定不能让他的骨头再出什么意外,否则就是永远残废。” 骆溢拽着处方单的手指紧了紧,沉默。 司捷看着骆溢的样子,心里也不好受,他拍了拍男人的肩膀,再开口颇有些语重心长的味道,“你们父子两有什么不能好好说吗?看你平常那么宠着他,怎么这次会闹出这种离家逃走的事,我都不说出走了,他明显躲你躲得严重,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骆溢自嘲般的笑了,他揉揉眉心,继续一言不发,不准备解答司捷的疑惑。 司捷见半天都问不出个所以然,也觉得无趣,不想再管这父子之间的事。 ****** 回过神,依旧是病房里。 骆溢坐在昏暗中苦笑,满心满眼的苦涩。 怎么可能对司捷说清这个中缘由?要怎么说?! 男人觉得自己真是很乏了,心理和生理上都是,他迫切地希望骆衍能快点醒过来、好起来,可他却又纠结于不知道应该怎么去面对之后的一切。 所有的事情,现在看起来,把骆衍救回,倒是成了最简单的部分。 骆溢拿起放在床脚处的衬衫,是骆衍临走之前的早晨跟他要来穿的那件。衬衣左边的袖子因为男孩手臂受伤的关系,已经被剪开,前襟的地方散着一些干了的血渍。骆衍在昏过去的情况下依然死死的拽着这衣服的边角,骆溢费了很大力才把它从男孩手中抽出来。 那孩子为什么会下意识这么做,实在是再显而易见不过,很多很多事情,再也无法回避了。 ****** 天蒙蒙亮,护士刚来做完常规检查没多久,有人小声地敲了敲病房的门。 骆溢怕吵了骆衍,没有应声,而是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开门。 看见来人后,男人皱眉,压低声问:“现在怎么样了?” 来人微微欠了欠身,同样把声音压得很低,“全部都按照吩咐做好了,夏小姐也救过来找人看着,现在在楼下。司捷医生给她开了个方子,但还没动,说要等您看了再说。” 骆溢点点头,想了半晌,看了一眼还毫无生气睡在床上的男孩。 “骆衍的左手,是谁动的?”男人的语调很轻,貌似问得不经心,实则已可以用愤怒来形容。 “陈樊。” 骆溢听到这名字,嗤笑了一声,“我早该想到的,他人呢?” “也带回来了。” “找间屋子,我待会儿去会会他。” “明白。”来人点点头。 房门合上。 ****** 陈樊这人,不好说。 他与骆溢相识,都是夏希娴的缘故。三人间的事俗套得很,无非是一个处在下位的穷小子暗恋大小姐多年,大小姐却与相识不久的公子哥情投意合的故事。 当年骆溢和夏希娴热恋,那夏大小姐的身边时时跟着这个叫做陈樊的人,男人还曾为此吃过醋,不过最终也没闹出点什么。 陈樊对夏家来说,也算是一个忠诚的手下。他是孤儿,被夏家收留,培养长大,作为保镖和贴身管家跟在夏希娴身边。 十几年前那场灾祸后,骆溢一直在追查夏家人的下落,顺带着还有这些为夏家卖命之人的下落。可惜得到的线索一直不多,经常查着查着也就没了踪影。现在看来,也许这夏陈二人是找了什么靠山,藏了几年,打算东山再起。 不过蠢货就是蠢货,没脑子。 被人当枪使,倒是引出了骆溢,自己也没落着好就是了。 ****** 男人从病房出来这一路上,来来回回想得都是当年那些事,有什么东西被他忽略了,这个大大的疑问在脑子里翻来覆去地倒腾。 陈樊被关在这间医院的地下四层,通过指纹验证,骆溢打开了下楼的暗梯。谁都不会料想到在一个救死扶伤的地方还会存在这么黑暗的楼层,对于司捷这样的医生,有时候手术刀是双刃的,救自己人,反之,得做个刽子手。 顺着地下四层深邃的走廊一直往里走,即使头顶上的日光灯亮如白昼,这走廊也依旧让人觉得阴森。 走到尽头的倒数第二间房,骆溢再一次进行指纹验证,“哢嗒”一声,门与门框间露出一小条缝。男人指尖擦着缝边儿轻推,门彻底开了。 这是一间没有窗户的屋子,显得很空旷,整个空间里所有的物品仅仅是一张锈迹斑斑的铁床和一把老旧的木头椅子。 陈樊坐在椅子上,鼻青脸肿,十分狼狈。听到开门的声音,他偏头动作了一下,见来人是骆溢,不知为何,笑了起来。 “你儿子还活着?” 男人没有理会这句话,他直径走到陈樊面前,重重一拳抡了过去。 陈樊从椅子上跌下,啐了口带血的吐沫,还没缓过劲儿,骆溢又照着他的肋骨狠狠一脚,这下倒是把他踢得叫了起来。 男人听见那痛呼声,微微笑了,甚至带了几分惯常的温和。 “我知道你为了夏希娴是不怕死的。” 说着,踩上地上那人动弹不得的左手掌。 “我不会让你死,也不会让夏希娴死。”脚上用力,伴随着地上之人的惨叫声好像还能听见骨头碎裂的声音,“你们让骆衍经历的,一件,一件,都要亲身享受下。” 接着是左手腕。 骨断筋伤,肉血黏腻。 “好好享受,记着到死都不要忘了这滋味!还有下辈子投胎也牢牢记着,别打我儿子!” ****** 四天后。 骆溢终于还是接到了一张正式的病危通知书。 骆衍这期间只是模模糊糊地醒过一次,可由于断断续续的高烧,大概在41度左右,他醒过来也神志不清。 骆溢把那张上面填着男孩名字的单子给烧了,连灰都没有留,后来又找了一个研究玄学易经的故交老先生帮骆衍看了一下。像是他们这些见不得光的家族,大都信神,也信《易经》。只是通常打交道的多是关二爷,算的也多是年运通不通。这看病和命相的,不到关键时候,倒也不求。 男人原是一无神论者,不信神佛,不信命。骆家老来的那套他是不做的,可自从骆衍来了后,很多事就由不得他信不信了。 骆溢从不敢妄想从神佛那里求得什么,他知道自己算不上好人,决不是佛祖会庇佑的那一种,只是这次,他是真的有所求。骆衍与他不同,那孩子自打生下来就在不断地失去,他不希望也不能允许骆衍在什么都没有得到,甚至没有真正开心过的时候就离开这个世界。 最最重要的,男人不能忍受这个孩子在已经回到他身边后就这样潦草地结束一生。 ****** 打了一盆热水,骆溢坐到床边,将毛巾沾湿给骆衍捂着手上扎过太多针眼的血管。 “小骆,你已经睡了好长时间了,应该不困了吧?你生气也好,怎么都好,不要再这样睡下去。爸爸当时说只要五天就回来,我没有食言,因为我没有去。不管今后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离开你,再也不。” 骆溢将冷了点的毛巾重新放进水里,搓揉了一下,拧干又继续给男孩捂上。 “那天帮你换衣服的时候发现上面有烟味,你抽烟了?抽了多少?怎么到现在衣服上都还留着味道?这样不爱惜自己又还想着要逃跑,诚心想让我难过是不是?” 短暂的留白。 “小骆……?” 男人的话音终究还是在叫了那孩子一声后落了,一如这些天的每一次,无人应答。 ****** 骆衍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雨夜里,他一直在跑,漫无目的的跑,觉得很害怕,又有点似曾相识。他不知道这么跑下去路的尽头是什么地方,腿脚好像不是自己的一般,在这个身边没有人,也没有光的梦境里,他停不下来,也醒不过来。准确说,是他自己内心对苏醒有种惧怕,宁愿躲在梦中,长长久久。 梦中时常有个声音和他说话,叫他回家。那是个温柔的男声,似乎对他倾注了所有的宠爱。 “小骆。” 那声音在叫他,很熟悉很熟悉。 “小骆。” 又叫了一声,如此笃定的语气,透着一股子坚定,就好像那声音的主人能隔着这么大的雨雾确定只能看清楚背影的这个人,就是骆衍。 “宝贝,你看看我,是真的。” 骆衍差点哭出来,他知道那个说话的人是谁,他早就知道了,但是他不要看,一眼都不要。男孩又往下着大暴雨的夜幕深处继续走下去,他没有回头的能力。 可是,突然地,就在骆衍快要溶到黑暗里时,他的唇上,感觉到一点真实的暖意。 暖暖的,暖暖的,让这暴雨夜漆黑的梦境都诡异地变作了万里晴空。 第二十七章 骆溢站在床边看了会儿骆衍,又看了看心电图的显示器,慢慢松了口气。 而骆溢旁边的司捷则是一副完全被吓到的表情,他对着手下一群选择非礼勿视的医生和护士挥了挥手,让他们先行离开了这间病房。 ****** 骆衍刚刚经历了一场抢救,他似乎一点求生欲望都没有,司捷制不住狂怒的骆溢,只好让他进了正在抢救病人的房间。 从另一个角度考虑,司捷想着在这样已是重症抢救的时候,有至亲在一旁,也许病人会有一点坚持下去的欲望,也就没有真的阻拦骆溢。可是不论男人怎么喊,骆衍的血压、心跳、呼吸,各项指标,都在直线往下降。 也就在那个时候,骆溢擅自揭了骆衍的氧气罩。 司捷刚刚要发飙就被生生噎住了,他看见男人吻了骆衍,一个很真实的,结结实实的吻,唇对着唇的那一种。 骆溢的吻带着小心翼翼的珍惜和全然的虔诚,司捷能够感受到男人在那分钟身上散发出的悲伤,很难过却怎么都说不出来的那种。 紧接着那个吻,骆衍就那么奇迹般地慢慢缓了过来。 ****** “你都看见了?”骆溢正在帮骆衍仔细地拉好抢救时弄乱的衣服,他问话的语气显得很无所谓。 “你、你们……?”司捷感觉到自己的舌头在打结。 骆溢没有看司捷,只是伸出手轻轻抚了抚骆衍头发还没长长的“毛栗子”。 “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这直白的陈述,让司捷觉得自己已经不是舌头在打结了,连气管似乎也被人阻了,好半天,他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骆溢,你他妈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男人听见这质问,终于转过身看着司捷了。 “我知道,我就是因为太知道了,所以才不得不这么做!” “荒唐!”司捷苍白了一张脸瞪着骆溢使劲摇头,捏紧拳头的手看起来随时准备要揍人,“太荒唐了!!!” “你怎么想都好,我没有别的办法。现在对我而言,没有比骆衍能好好活着更重要的事。”骆溢的话透着坚定,“只要他能好好的,什么我都会帮他实现。” “这种补偿心理是不对的!骆溢!这是乱伦你明白吗?!”司捷完全是对着面前的人在吼了,“你不能因为对这孩子前十几年的生命有补偿心理,就什么都不管不顾啊!!!对孩子的爱是爱,但毫无道德底线和原则地溺爱是绝对不行的!” “怎么不行?怎么就不行了?”骆溢拉过好友的手臂,指着昏睡在病床上一无所知的人,“他都要死了!我的孩子,骆衍,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溺爱又怎么了,关别人什么事??这行不行的,真有那么重要?” 真有那么重要?? 有吗? 司捷对上男人的眼睛,那里面浓得化不开的悲伤,让他语塞了,从未见过这样骆溢。 “算我求你,理解我一点点。” 男人这话让司捷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心里越发难受,他甩开那钳着他的手,转身离开。 离开的步子迈得很快,像是在逃跑一般。司捷怕自己走得慢了会忍不住给那个他爱了许多年的男人一拳。 人生除死无大事。 原来,竟是要到了这样的时候,才能对一些东西死心,才真正不得不向命运妥协。 ****** 司捷走后。 骆溢帮骆衍盖好被子,请护士看护一会儿,自己出了病房,在医院走廊的吸烟区,心烦意乱地抽烟。 “少爷,夏家那位,要不要去看看?”从病房出来就跟在骆溢身后的老管家走上前,询问出声。 男人并没有马上回答,他猛吸了几口烟,眉头紧皱,“陈伯,你说我要是暂时放下骆家这边的一切离开,是不是个好的选择?” 被问到的人有些诧异地看着男人吸烟的侧脸,好半天不敢说话。 “放下并不等于放弃,骆家依然还会是骆家,我也依然还是我。”骆溢知道陈伯在担心什么,他耐心地给予了解释。 “骆衍少爷,他……” “昨天下病危通知书,是唐老先生的意思,他和我说骆衍的病拖过了最好的治疗时机,即使现在能续得了命,恐怕将来也就到二十来岁的样子。我不信,总觉得会有希望。得这个病活下来,活得好好的人不是一个两个。看病也讲究个缘法,骆衍的病不服这个医生的治疗,我就找到那个服的,总在这边遭罪不是办法,有弊无益,还不如带他换个环境,生活得开心圆满一些。” 陈伯赞同的点点头,他理解骆溢的心情,也能明白骆溢的想法,毕竟这男人是他一手带大的孩子。 骆溢见陈伯半天没有一句话,就掐灭了烟转过身,看着面前早已不再年轻的管家,伸手拥抱了一下。 “陈伯,国内骆家有什么救急的,我需要你帮我看着,现在骆清还太小,成不了事。” 老管家拍拍骆溢的背,笑了起来,“少爷放心,这边骆家会一切如常。只是你,不要太过强求自己。” ****** 两天后,午饭时间刚过。 骆溢靠在骆衍病床边翻着几个铜矿的帐,时不时皱眉。 骆家的生意不能说是纯粹的黑或者白,地下该有的一样不少,面上一些地产、建材和矿业,也都是做了几代的。 十多页帐翻过去,骆衍的脑袋突然小幅度地动了动,微微朝着骆溢腿的方向挪了点儿。 “小骆?”男人察觉到男孩细微的动作,马上放下手中的帐本,从床上站起来,倾身凑到男孩耳边低语,“醒了吗?” 骆衍小小地哼了一声,有段时间没有说话的喉咙发出一种嘶嘶的略显干涩的声音。 骆溢见状很快按了呼叫铃,然后又把病床边的椅子和垃圾桶移开,以便医生一会儿进来后能快速进行检查。 “怎么了?”司捷看到呼叫铃的第一时间就往骆衍的重症ICU病房赶了过来,自从那天和男人争执过后,他平静了两天,也不想再提什么,算是默认的意思,今天照例为了男孩到医院守着。 “他刚刚动了,我和他说话他也有反应。”骆溢说着,让开了床边的位置。 司捷点点头,迅速地开始给骆衍检查起来。 “骆衍,听得见我说话吗?”司捷照了照男孩的瞳孔,示意跟来的护士测量体温和血压。 骆衍被光晃得微微皱了眉,闷哼几声。 司捷收了电筒,拿过这段时间骆衍的几项常规记录,随手翻了翻,“这孩子虽然病重,但他的病方面目前没有什么会造成这么长时间的昏迷,就如我今早说的那样,是他自己潜意识里不想醒过来,你再试试?” “小骆……”骆溢像往常一样地唤了骆衍一声,男孩并没有睁开眼睛,只是眉头锁紧了一些。 骆溢有些急,还有些泄气,他的声音闷闷的对着司捷说:“我试了很多天了,每天都说很多话,每天都喊他,可是没有反应,一点都没有……” 司捷犹豫地看着面前的男人,有些话也不知该不该说。 “他到底要怎么才能醒?”骆溢抚摸着男孩的额头,想把那些皱在一起的线条抚平。 “不如……你试试你们的,我是说、那个……”司捷吞吞吐吐地好不容易说完了这句话,万分的不甘愿。 骆溢偏过头带着些看不透的情绪盯着司捷。 “他是心理问题……当然需要心药……”这句话的尾音都快要听不到了,司捷有点心虚,有点伤心,声音故然是越来越小。 骆溢担着床沿坐下,若有所思。 房门被轻合上,又成了只有两人的空间。 ****** 听到关门声,骆溢嘴角泛起一个非常苦涩的笑,他朝这房间的大窗户望出去,是已经棕黄了的秋景,单调且压抑。 床头柜上放着一杯刚倒的水,男人转过头看了眼男孩,然后伸手够过杯子,含了一口水俯身小心地避开骆衍受伤的手臂将他揽在身下,唇凑到唇边,用一只手稍微卡开一点他的下巴,结结实实地吻上,顺便把口中的水渡过去,以湿润那人干燥的嗓子。 骆溢的这个吻好似一场独角戏,没有人回应,可即便是如此,男人也吻得异常用情,异常认真。他好像是想要借此来告诉自己,一切已经改变了。 人一旦做了选择,就必须承担它所带来的后果。 过去是,当下是,将来亦然。 “宝贝……”一吻毕,骆溢放开骆衍那被他蹂躏得有几分红的唇,顺着男孩一边儿的唇角细细地碎吻着那些流过地,未来得及渡下地水。 “该起床了……” “我保证,你睁开眼之后就能得到你想要,我保证……” 骆溢把头埋在男孩肩窝的地方,闷闷的出声,“我会爱你,用骆溢的身份,所以你如果听得到,就不要再睡了……” 男人面朝枕头埋着,没有看见他这话说完的时候,从骆衍眼角滑下的眼泪,湿了男孩左边眼尾棕色的泪痣。 “你再这样睡下去我会疯了的,别折磨我,好吗?” 骆衍艰难的用尽全部力气动了动手指,他挣扎着想要开口回答骆溢的这个问句,却不料只从喉咙里发出咕噜的沙哑声。 骆溢听见声音抬起头,反应过来是骆衍醒了,马上准备给他再渡点水,但是被男孩偏头闪开了。 骆衍闭紧唇,使劲咽了几下口水,慢慢睁开眼对上骆溢的眼睛。 “爸,我不需要,谢谢。” 第二十八章 骆溢听见骆衍的话,呆愣了几秒。 “爸……?”男孩扯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试探着叫了一声那个只是看着他却没有任何其他反应的男人。 骆溢有些艰难的咽下口中含着的水,微微扬起了脖子,闭紧双眼,他真的太累了。 “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男人声音很低沉,情绪不高。 “没有,一切都好。”骆衍硬生生忍下一直从断了的左手手臂处传来的疼痛,他不想要男人的关心,也忍受不了来自男人的心疼,这会让他恨自己曾写过那张留言。 骆溢审视般地看了骆衍几秒,随即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他俯下身吻了吻男孩的鼻尖。 “我出去一下,让护士进来陪着你。” 骆衍不敢面对骆溢太过于近在咫尺的脸和打在脸颊上来自男人的气息,他偏头用半边脸颊对着,小声“嗯”了一句。 骆溢看着刚好被男孩侧头动作伸过来的耳朵,有点无奈。 “小骆,不要再逃跑了,也不要想着去逃跑。” 语毕,男人起身出了房间,没一会儿,一个护士进来了。 ****** 医院地下四层。 还是那条阴森的走廊。骆衍既然已经醒了,骆溢就有必要去见一见这个人。 尽头的房间,门并没有锁上。一样的铁床旧椅。 夏希娴一动也不动地躺在床上,身上盘错着小型心电图仪器的线,插着输液管和导尿管,眼睛有些呆滞地盯着天花板。 “我以为你会选择睡觉。”骆溢走到床边拉过椅子坐下。 夏希娴微笑了一下,并不搭话。 “你愿意跟我说说这十七年的事吗?” “陈樊。”夏希娴没有回答男人的问题,而是反问起了她关心的,“陈樊在哪儿?” “小院。”骆溢答了,他不急,也不说慌,因为没必要。 女人微微点头,“你怎么处置他了?” “他对骆衍做的,十倍偿还,还够就可以走。”骆溢修长的手指搭在一起,随意地弹了几下,“我不会让他们用Strider之类的刀具,你放心。” 夏希娴冷哼一声,不会有比男人这话更毒的了。慢慢切开皮肉,取指关节,用钝刀。 “你不如直接要了他的命。” “我不要他的命,要命没意思,而且也没用处。”骆溢轻笑,甚至带了几分温柔,“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了,那么你呢?愿意和我说了么?” “你想知道这十七年里的什么?” “关于骆衍的全部。” 夏希娴侧头看了骆溢一眼,只那么一眼,流露出了几分爱意,“对你而言,血缘高于一切,呵……” 男人并不否认。 “当年我怀着骆衍离开你,本想回家,却被陈樊截了下来。他说是我父亲让他这样做的。父亲早就料到夏家要为你父母兄长的死付出代价,你会报复,这不奇怪,毕竟当年是父亲让我有意接近你的,而你父母的死,也不是意外。” 骆溢保持着温和微笑的样子示意她继续。 “我被截下的第二天,父亲和母亲外出,就遇上了煤气爆炸引发的火灾,他们所在那屋子烧得漆黑,一个人都没救出来,血肉都烧焦了粘在地上,根本找不到尸体。父亲走之前就伪造好了我也随他们在一起的假象,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 夏希娴说着说着眼眶红了起来,眼泪顺着眼角滑下。 “我当时真想找你拼命,可是最终被陈樊劝住了。不光劝住了这个,也劝我留住了肚子里的孩子。他说,父亲所做的都是为了要护着我,即使你不信我没死,只要我不出去,你也就找不到,如果我一旦出去了,父亲的努力就全都失去了意义。他劝我留住孩子,就是为了用这个来圈住你。” “我们家里家族遗传红斑狼疮,为了达到目的,我怀着骆衍的时候就没有做防护措施,而在他长大的这些年里,也都没有专门避免那些可能发病的东西。我们在等,等他病的那个时候。当然,仅仅是发病很容易就能控制了,所以,还要等病情恶化。” 骆溢听到这儿,脸上终于没了笑容,他身子前倾了些,“骆衍只是个孩子,而且还是你的孩子。” “正因为他是我的孩子!”夏希娴激动了起来,“就是因为他是我的孩子!他身体里有骆家人和夏家人的血液!本就不该存在这个世上!!!” “你根本不配当妈!”骆溢打住了女人有些疯狂的尾音,不自觉地摇了摇头,“骆衍做错了什么,现在要因为你的有意为之而躺在病床上受苦?” “他的出生就是错误!”夏希娴苍白细瘦的手指捏紧,挣得血都回流到了针管里。 “你就是抱着这样的心理,所以不愿意亲自养他,还把他丢到那样的环境里长大?”骆溢觉得不可思议。 “是!”夏希娴到觉得理所当然。 骆溢瞧着面前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女人,最终还是没了言语,他站起来俯下身,理了理夏希娴的头发,“你已经疯了,所以该去住精神病院。我会好好关照他们你的衣食住行,骆衍这病有多重,你不会比他轻一分。” 话毕,男人直起身,看到女人眼底闪过一丝不安,复又接着说到:“你的红斑狼疮,因为一开始就控制得好,所以目前只表现在皮肤上。现在既然轮到我照顾你,自然也是怠慢不得的。你每天的食谱我都精心为你准备好了,记得一定要吃完。” 夏希娴的下唇有些颤抖,她看着面前笑面虎一般的男人,很是绝望,“骆溢……你都不想知道当年是谁收留了我吗?” “六爷。”骆溢毫不在意地吐出这两个字,顿了顿,又给句评价,“也是个蠢得很有个性的,我倒不放在心上。” 夏希娴对男人这态感到度有些吃惊,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男人已经走到房间门那儿,准备离开了。 “对了,希娴。”骆溢手搭在门把手上,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很有意思的事情,侧过身给了个高深莫测的笑,“当年你父母那事不是我做的,我当时一直在忙着找怀孕的你,根本分不开身考虑这些。你想不想知道,真正的幕后凶手是谁?” 夏希娴这会儿彻底被男人的话震惊了。 骆溢最终却没说出她想要的答案,只是留下这么个问句,便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 “照顾她需要注意的几点,每一条都必须严格执行。”骆溢站在暗梯门旁,抬着垫板快速地写字。 待写好后,早就等在左右准备送夏希娴去一个特殊精神病院的手下接过纸,上面有些关于她衣食住行颇显奇怪的事项。 “关于吃。”男人用笔头指了指能吃的东西这一行,芹菜、香菇、羊肉、鸭肉、香椿、花菜、蚕豆、香蕉和未挑筋的鲤鱼,“交待做饭的,将香菇磨粉,做所有菜的时候都放一些进去。其他几样随便怎么搭配,每天一定要吃全,不允许她吃这单子上以外的东西,做出来她如果不吃或者没吃完,就硬塞了喂给她,如果她敢吐出来,就另做了叫她吃下去。” 拿着单子的人听骆溢的语气,忽然觉得这辈子都不想吃刚刚提起的这几样食物了。 “还有晒太阳,每天给她晒够六小时,晚上只允许洗冷水澡,没有例外的日子,一天也不行!另外,如果遇上下雨天,就让她出来跑个把小时运动运动。若是她说自己没疯,不是疯子之类的话,就直接给她用镇定剂。遇上感冒发烧就给她上抗生素,最强最大计量的。那儿的医生都明白这些。” 顿了顿,骆溢特别放慢语速,认认真真强调了一句。 “关键记住,每个星期为她抽血化验一次抗核抗体,我要最快知道结果。” 骆衍那么多年经历的苦难,只有让那些祸首亲自一条条尝过,他们才会晓得后悔。 这是男人最喜欢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 处理好杂事。 骆溢回来,已在骆衍的病房外站了二十分钟。他透过门上的一小块儿窗口玻璃看着里面,却始终没有推门进去。 房间里。 骆衍虽然精神不是太好,但也没有再睡过去,只是呆呆地盯着凳子上从自己身上脱下来的骆溢的那件衬衣,陪着他的护士在一旁忙碌着工作,两人没有什么交谈。 “进去啊,你站这半天吓着护士和医生了!”骆溢感觉背后被人拍了一下,顾浩然压低的声音在他耳边响了起来。 “我想在这儿再看他一会儿。”骆溢没有回头,他的目光仍然停留在房里的男孩身上,“只要我一进去,就看不到他真实的感情了,虽然他隐藏得很拙劣,但是我不能强意拆穿。” 顾浩然听见骆溢的话笑出了声,他一脸坏主意地清了清嗓子,说到,“他们大概忘了告诉你,骆衍的手……只要他神智清醒了就会非常疼,要不你怎么会忍心在他那么难受的时候就这么在外边儿看着。” 骆溢有些惊诧的侧过头看着顾浩然,“没有麻药?” “用太多不好,你不是一向不允许给骆衍用这些多余的么?” 骆溢冷冷扫了顾浩然一眼,马上就准备拉开病房门,进去。 “嘿,骆溢,等等!”顾浩然叫住了男人。 “怎么?还有什么没告诉我的?” 顾浩然两手揣在白大褂的口袋里,他朝转过头来的人耸了耸肩,“我只是一直有件事想问你。” 骆溢停顿了要进门去的动作,等他往下说。 “司捷……他告诉我……你们,你们曾经……”顾浩然皱着眉重重叹气,一到这问题就不会说话,纠结了那么久,问不出口,还是问不出口。 “他说我们曾经怎么了?” “你和他……有没有……上,上过床?” 骆溢听见这吞吞吐吐好不容易出来的一句话,半晌都不回答。 顾浩然看男人的样子心里一沈,追问到:“有没有?” “你猜呢?”骆溢蹦出三个字,似笑非笑的模样着实让人恨得有些牙痒痒。 “要说就说,不说拉到!猜什么猜!”碰上跟司捷有关的问题,又对着这恶质的男人,顾浩然沉不住气,开始暴躁。 骆溢见状,按下门把手,轻飘飘丢了一句话,“我是不会告诉你的,有本事哪天自己把他剥光了试试就知道。” 进病房,由那人郁闷去。 第二十九章 骆衍看见门开了,马上就闭上眼睛装睡,他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去面对骆溢。病房里的护士在男人进门后,悄无声息地收拾好东西离开。 骆溢走到床边伸手探了探男孩的额头、脸颊,动作很轻很柔,“小骆,我知道你没睡着,起来喝一点点粥吧,你醒来再不吃东西身体耐受不住。” 骆衍不理会骆溢的话,依然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你不觉得我们需要谈一谈吗?沉默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骆溢说着话自顾自在床边坐下,他把男孩没有受伤的手握在手心里,“你留下的信我看了,很认真很用心地看了。” 男孩的手在男人的掌心里僵了一下,这个问题让他浑身都觉得不自在。 “虽然我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但是我愿意接受它继续发展下去,这点不骗你,绝对不。”男人的声音在安静的重症室里显得很单调,透着几分沧桑。 “小骆,我知道你现在不愿意也不会相信我,但你好歹给我个机会,成吗?不是给你爸爸一个机会,而是给骆溢一个机会。你那天被绑到五官科诊疗室,既然已经给别人留了字条让我去找你,那你是不是就应该明白,我们还会见面,该面对的始终需要面对。” 骆溢的问题没有人应答,他有些懊恼,于是只好俯下身很突然地吻上了男孩的唇,这动作利落而又直接,是男人喜欢的方式。 骆衍被惊得睁开了眼睛。 骆溢见状却并没有停下动作,反而加深了这个吻,感受到男孩的挣扎,他轻易制下,继续吻得强势而又小心翼翼。 这一吻,直到骆衍都快要喘不过气来了,骆溢才放开。但是他并没有直起身,而是就着俯身的姿势与骆衍面对面,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鼻尖甚至都能相抵。 “混蛋!”骆衍好不容易喘过气来,骂出声,只是他的眼睛不敢与男人直视。 “继续骂……”骆溢抬手挑过骆衍的下巴,逼得男孩必须直视他,“你应该和我说说话了,什么都好。” 骆衍对上骆溢眼睛,掉进了男人深邃的目光里,他深呼吸了一口,刚刚想要开口,嘴角就被骆溢轻轻啄吻了起来。 男人现在的吻带着一种很醉人的缱绻深情,声音也是,“不过,宝贝,你开口的时候说的话,我希望都是真心的。” “我……” “你,骆衍,我想要你的真心话。” 骆衍偏头想要躲闪骆溢在他嘴角落下的那些若有若无的吻,可是无济于事,这样的男人叫人有些害怕,他只好求饶:“你别这样!!” 骆溢笑了起来,等着男孩继续说下去。 “我错了……我错了,你别这样……”骆衍摇了摇头,很艰难地继续,“爸……我们别这样,我错了,你不能这样。” “我害怕了,你别这样,爸……” “你没有错。”骆溢摸了摸男孩的耳朵,漂亮的耳形让人爱不释手。 “爸,我认识你的时候我们就是父子,对不对?你很喜欢我是你儿子的,记得吗?” “小骆,或许你不知道,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并不知道你是我的儿子。” 骆衍不太明白这话的意思,他疑惑地看着骆溢。 “我曾经在一个暴雨夜,遇到一个小孩。那天雨下得很大,他就那么坐在马路中间,看起来很瘦也很虚弱,被司机捡上车后,他倒在我怀里,有些神志不清。我扶了他一把,还帮他擦了擦水。” 骆溢说完上面的一席话,面带笑容的看着男孩,等待回答。 而骆衍仿佛是被男人蛊惑了一般,愣怔了一会儿,问出口:“那么,你最后是不是把那个小孩送进了医院?” “是,我让司机载他来了这儿。”骆溢点头承认。 “如此……”骆衍咬着唇想了好半天,有点难过,“血缘真的很神奇不是吗?可以在我们甚至都没有相认的时候就发生这些事情。” 骆溢看着男孩,没有回答。 “爸,我想……我想我原来留给你的信,我说的、我是说,觉得那是错觉……对,是错觉,所以你不必在意,我们的血缘,我们……” “你到底想说什么?” 骆衍忍不住了,他眼眶都红了起来,“爸,我们是父子,你是我爸爸,你……我,我不行,错觉,错的。” “到底对你而言这是错觉还是错的?”骆溢的语气,有了几分逼问的意思。 骆衍摇头,看了看男人,又摇头,“错的,错觉,不对……爸,别这样!我不需要你怜悯我,我从出生就注定好的,没有人能改变过去,改变时间,没有!” 说完,骆衍哭了出来了,他虚脱了。因为刚刚才醒,又有很长时间没有吃过固体食物,再加上精神上的刺激,这些几乎击垮了骆衍的神经。 至于骆溢…… 男人正好需要的就是一个脆弱的骆衍。 男孩哭得那么伤心,仿佛是要把这一辈子所有能流的眼泪都流完。 骆溢起身,小心地避开骆衍受伤的手,把他捞起来抱在怀里,让男孩坐在自己的腿上。 “嘘……嘘……不哭了,小骆乖。”骆溢拍着男孩的背安抚着,犹如正在安抚的是一个年幼的孩子,“哭了伤身体,不哭,听我说。” 骆衍控制不了自己的抽噎,他没受伤的那支手手指有些痉挛得缠在一起,皮肤泛着惨白,冰凉的温度。 骆溢把男孩按向自己怀里靠着,伸出一只手和男孩痉挛的手相握在一起,“我知道了,也听明白了,小骆说的是错的,在乎的也是错的,而不是错觉。” “不、不是!”骆衍拼命摇头。 骆溢并不理会这微弱的反驳,他笑着吻上男孩的额头,贴着额头那块儿的皮肤慢慢说话,“这不是错的,爱不会是错,也不许要羞耻。宝贝刚刚说,没有人能改变过去,也没有人能改变时间,是吗?” 骆衍哭得浑浑噩噩的,都不太能明白男人这么问话的意思了。 骆溢见状赶忙掐了掐男孩的人中,喂他喝了一点早就准备在一旁的玉米汁。看着骆衍低头用吸管喝着玉米汁,情绪渐渐稳定,骆溢便又开口继续,“如果,我能改变时间,小骆就给我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好不好?” 骆衍现在脑袋算是有点清明了,他听见男人的话很惊异的抬起头看着骆溢。 “小骆不说话,便是答应了,不能反悔。” 骆溢笑得一脸坦然,仿佛已经胸有成竹。 ****** 一个星期后。 骆衍睡在包下的飞机上,骆溢则坐在他的旁边看报纸。 “我们要去哪里?”骆衍精神还算不错,没有再整天整天的昏睡。 “去改变时间。”骆溢把报纸放下,帮骆衍拉了拉盖在身上的毯子,“小骆一定要记得,马上就起飞了,现在是10月10号的接近午时。” “什么意思?”骆衍迷糊了。 骆溢笑得很神秘,他把遮光板拉开,然后调好一个走北京时间的钟放在骆衍旁边,那上面自然也有日期的显示。 “宝贝猜猜什么意思。” 骆衍看了看钟,又看了看飞机,似乎有点明白,又有点不明白。他很早就没有继续上学了,即使上学功课也很差,自然是不能太搞得懂骆溢的那些想法。 “睡吧,睡几个小时我叫你起来看。”骆溢不解释,他在男孩额头上落下一个吻,然后坐回去,系好安全带继续看报纸。 飞机起飞了…… 约摸四个多小时之后,骆溢又拉开遮光板看了一下,天开始慢慢擦黑,他叫醒了骆衍,让男孩吃了点东西。 “小骆看外面,天黑了。” 骆衍看着外面茫然的黑色,越来越深,此刻他总算有些明白了骆溢所谓的改变时间。 “你……!你这不作数!”骆衍气鼓鼓的瞪着笑得一脸奸诈的人。 “我没有说用什么方法,不是吗?”骆溢摊手,接过骆衍刚刚吃完东西的碗,又把药递过去,“现在还是未完成时,宝贝该再睡会儿。” 骆衍没有办法也没有精力和这个男人较真,只好睡下。 又过了六个多小时,阳光透过遮光板的缝隙已经能够隐隐约约透进来了。骆溢看了看手上已经调成美国西部时间的腕表,上面显示8点,日期却是,10月10号。 约摸一小时之后,飞机开始降落。 骆衍也醒了过来。 “我们到了。”随着落地感传来,骆溢对着男孩指了指窗外。 骆衍一时面对阳光不能睁开眼,他眯了一会儿,飞机在跑到上走稳后,骆溢帮他坐了起来,透过窗户看向外面的世界。 男人搂紧被他圈在怀中的孩子,慢慢开始解释,也算是陈述。 “宝贝,我调好的钟现在是11号的凌晨了,而我们来到的这个地方,却是10号的早晨,现在9点。” “时间真的很神奇,不是吗?我们从10号午时起飞,走过了短暂的白昼,又走过了短暂的黑夜,再见到曙光透过缝隙钻进机舱,过一会儿,天亮了,我们停顿下来,却到了我们起飞时的那天早晨。” “时间改变了,我们赚了三个小时……也许是一天,它真的成功地倒流了,我说到做到,所以,小骆要给我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第三十章 美国三藩市。 唐老先生宅。 “骆溢,你这次来这边是打算带着他常住了?”唐老先生用第一道茶水洗了洗茶具,然后把泡好的第二道茶倒出一杯放在骆溢面前。 “我想让他在美国住一段时间,就在PaloAlto,环境很好,也方便,等他稳定点……”男人用手指轻轻摩挲着小茶杯的边缘,他盯着那杯茶似乎掉进了自己的思绪里,“稳定几年后,我要带他到处走走。” “你自己应该清楚,他现在已经十七了。”唐老先生又倒出一杯茶放在自己面前,他的声音里透着股不容别人质疑的实事求是感,“我今早,就在你进门前才拿到的化验报告,很有可能骆衍的狼疮转移到了脑部。” 骆溢皱着眉闭了一下眼睛,碰着杯子边缘的指头用力过大一下子使得杯子失去平衡,差点翻倒了,茶水泼些出来,“不会,不会的。” 唐老先生见男人这样,颇有些无奈,“有很大的机率表明是。” “多大的机率?” “百分之七十。” “那就还有百分之三十的可能他不是!他不可能是!!”骆溢声调一下子拔高了起来,他很生气,但不知道是在气谁,“他会好,一定会!” ****** 两人谈话的房间外,骆衍坐在轮椅上,他被骆溢突如其来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男孩不是不知道医生在和男人说什么,他自己的身体他很清楚状况,很多东西甚至不用告诉他。 骆衍心疼那个男人,他很想结束掉一切,真的很想,他已经忍受不了那个人为他做的事情了。 男孩害怕如果有那么一天他要是一直睡了不再醒过来,那个人,是不是会彻底疯掉?即使现在,男人已经疯了,但却不是彻底,他只要做得越多失去的时候就会越痛。 才被从飞机运输宠物箱里放出来的糯米!感觉到骆衍似乎不是很高兴,它凑到男孩脚边蹭了蹭,睁着两只颜色不一的杏仁猫眼看着他。 “小东西,你不会懂的。”骆衍对着糯米!苦笑了一下。 糯米!收了收它毛茸茸的尾巴,压在屁股底下,歪着头继续看着男孩。 “我后悔当时写的那些东西了。”骆衍声音很小,像是在喃喃自语一般,“如果我知道还会回来,一定不会写,不戳破,也不说那么重的话。他现在只要我活着就什么都给我,可是不该是这样的。如果没有我,很多事会不同,他会活得很自在也很好,而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骆衍低下头,搭在他腿部的毯子上晕开了几滴泪水。 ****** 也就这会儿,骆溢和唐老先生开了里间的门走了出来,骆衍听见声,赶忙抬起头侧向不对着男人的那一面。 骆溢一边儿和唐老先生交谈着最后的一些事情,一边儿观察着骆衍的举动。他发现男孩感觉上似乎有点不太对劲,就快速结束了谈话朝那孩子走了过去。 “怎么了?”骆溢在骆衍面前蹲下,伸出一只手抚上男孩的脸颊,“哭了?” “没。”骆衍别过头躲闪男人温暖的手掌,说话回答也很简练,“眼睛里进了睫毛。” “两只都进了睫毛?”骆溢笑问。 “是又如何?”骆衍还是侧着头不给骆溢一个正脸。 骆溢笑意更深,顺着男孩的话往下讲:“我的小骆睫毛真够浓密的。” 骆衍不想再说,他知道自己这傻傻的隐藏早就被识穿了,骆溢只是在逗他玩儿,他不想配合,不愿多说话也不愿多给男人一点希望和机会。 骆溢在骆衍鼻头上用手指刮了一下,起身推着他离开了。 当下,男人不强求男孩的回应,只要这个孩子好好的呆在他的身边就行了。 ****** PaloAlto离唐老先生住的地方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 路上,骆衍靠着车窗玻璃看着外面陌生的街道,一句话也不愿意说。 “睡一会儿吧,恩?”骆溢帮他掖好搭在腿上的毛毯,轻声哄劝。 骆衍还是不说话,只是闭了眼睛维持靠着车窗玻璃的姿势。没一会儿,真的就这么睡了过去。 骆溢把男孩揽过靠着自己,轻轻在他额头上印下一个吻。 ****** 夜里三点。 骆衍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不在车上了,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很舒适的大床上,而所在的这个房间很陌生。 他从床上坐身,从没有拉严实的窗帘缝隙朝窗户外看去,夜已经深了,外面一片黑茫茫的,什么都看不清楚。 骆衍活动了一下腿脚,试着从床上撑着站起来,他这段时间太虚弱了,再加上又在床上躺了很久,腿脚使不上力,单单在房间里走几步倒是可以,要是出门,就只有靠坐轮椅了。 骆衍扶着墙试着挪到浴室去,还没迈出几步路,房间的门就被打开了,骆溢走了进来。男人抬头看见男孩扶着墙站在那儿,愣了一下。 “起来了?”骆溢合上门,走到骆衍身边,朝男孩伸出一只手,“你左手不方便,我扶你过去。” 骆衍摇摇头,“爸,不用了,我挺好的。”说着又往前挪了一点。 骆溢也不说什么,就把手臂横在骆衍前面,挡住男孩的去路。 骆衍咬着下唇看了面前的手臂一会儿,接着又看了看手臂的主人,“我想自己走过去,行不行?我不是几岁大的小孩子了,也不是什么玻璃娃娃,不要这样。” 骆溢很无奈地叹了口气,“小骆,你应该清楚的,因为大量激素的作用,你现在骨头的状况并不比玻璃娃娃好多少。” “再不好也不要你管!”骆衍回嘴。 “不要我管你要谁管?”骆溢有些生气,但是挡着男孩的手还是没有放下来。 “我自己会为我自己负责。”骆衍看得出骆溢的生气,他希望更进一步将男人激怒,即使那样会让他们两个都很难过,“既然你不愿意是父子,我也不愿意给你一个机会,那么就可以说,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了,你管我干什么?” “骆衍!”骆溢看着男孩冷冷的眼神,心痛了,出口的语气也不由地重了一点,“别任性,我知道你不是这么想的。” “你凭什么这么觉得?不要太自信,我根本不喜欢见到你,也不想和你待在一起,我说过是错觉,不信算了,别无聊!!”骆衍逞强瞪着男人,不希望自己的气势弱下去,“我早就不想活了,是你多事!” “你再说一遍!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你听好,我他妈早就不想活了,是你多事儿!”骆衍体力不支,背脊都开始冒汗了,他顿了顿,喘了口气,继续道:“当然,我也有错,先是那封信,然后又是写给那小医生的字条,这些让你误会,我很抱歉。” 骆溢听完骆衍的话,抿了抿唇,他觉得自己都快要开始发抖了,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因为伤心的。 “小骆,别激将我,乖一点,让我扶你过去。” “你究竟是神经病还是听不懂人话?”骆衍被这男人的固执急到,他吼了起来,“我讨厌你,我不是同性恋,更不是会乱伦的变态!” 男孩此话一出,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也许是几秒钟后,也许更长,骆溢皱了皱眉,放开挡着骆衍的手臂,转身去开门。 “我先下去帮你弄点吃的,你自己扶着墙走,小心一点。”男人的声音很沈,可以听得出他的情绪不高,“如果不舒服或者有什么状况就按浴室洗脸台上红色的按钮,我会上来。” 骆溢出了房间,随着“哢嚓”的一声,门合上了,落了锁。 ****** 骆衍看着门上的锁,好半天哭了起来,他撑着走进浴室,小心地压抑着自己的呜咽声,可是胸口上压着的闷气和心里无法疏解的难过让他想要发狂。 “骆、骆溢……” 过了十多分钟,骆衍哭了都打起了嗝,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早就靠着墙滑坐到了地上。 “对不起,对不起。” 骆衍不知道自己是缺氧还是怎么的,感觉眼前的东西都变得很模糊。他爱那个男人,他爱那个男人作为他的爸爸,也爱那个男人,像情人一般的爱着。 ****** 骆溢在楼下厨房忙碌,说不难过绝对是假的,可是男人不会对那个孩子发火,他做不到,就好像他做不到让那个孩子离开他一样。 把在灶上蒸好的米饭盛出来放在一旁,又拔掉了炖着鸡汤的炖锅插头,料理台上整齐的码放好了一堆处理过的食材。骆溢看了看钟,离他刚刚上去的那一次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可是骆衍还是没有要下楼来的迹象,也没有按铃。皱眉犹豫了好半天,他还是决定现在就上去看一下。绕过围着脚边打转转的糯米!,朝楼梯走去。 进了骆衍所在的房间,外间没看到人,浴室的门倒是紧闭着。骆溢尝试着转动了一下门锁,打不开。 “小骆,小骆?”男人敲了敲门,无人应他。 骆溢有些急了,他听不到浴室里有任何声音传出来,但是门却是反锁住的。 “小骆,答应我一声可以吗?否则我就踢门了。” 还是没有人理他。 骆溢不再等下去,直接踢开了门。 第三十一章 “小骆!”骆溢被浴室里的情景吓了一跳,地板上都是血,浴缸里也溅了一些,骆衍没有什么知觉地抱着腿坐在浴缸旁边的地板上。 男人急急走到男孩身边蹲跪下,“小骆,你怎么了,听得见我说话吗?”他拉过男孩的手本想检查一下男孩是不是做了什么傻事,结果不料骆衍一个身体都朝他倒了过来,骆溢这才看到浴室里血迹的来源,骆衍在流鼻血,而且是两只鼻孔一起流。 骆溢知道男孩没做傻事,不由地松了一口气,他一边儿掐着骆衍的人中,一边儿拉下一旁马桶的盖子,然后把男孩抱起扶着坐到马桶盖上。 “宝贝,醒一下,你别吓我。”骆溢把洗脸池的下水口塞住,水龙头开到最大,接了一盆水,然后撑起男孩软绵绵的身体弯着腰靠着洗脸台给他拍水清洗。 没一会儿,骆衍就迷迷糊糊地有了知觉,但并不十分清醒。 骆溢观察了几分钟,发现骆衍的鼻子已经没有再出血了,就抱起男孩回到卧室,扶上床给他弄了个枕头垫在腰部,然后急急忙忙冲出去找药箱和血压表,再回到房间里的时候,骆衍已经完全清醒了。 “好点了吗?怎么流鼻血会晕倒,你是不是还有什——” “不要你管。”骆衍不等男人的话完全问出口就冷冷地截断,“我们刚刚说得不够明白吗?” “明白。”骆溢点点头,走到床边坐下,“我说了啊,让你弄完就下来吃东西,如果有状况就按铃叫我,是小骆你自己不明白。”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所有的明白,仅仅只限于此。”骆溢伸手扶着骆衍的头想要给他检查一下鼻腔,可是男孩一点也不配合,他只好使了点儿力,“别动,一会儿就好,我给你鼻腔里上点儿薄荷油,不然干了又会出血。” “骆溢!!”骆衍实在受不了,一下伸手发狠拍掉了男人的手,他觉得自己真的要疯了,“骆溢,爸……我求你了,别再这样了,干脆让我离开吧,好不好?” 骆溢听见骆衍的这句带着恳求意味的话语,低着头,好半天,不知道在想什么,就在骆衍以为男人已经不会再正面回答自己什么的时候,骆溢说话了。 “小骆,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也完全理解你所有的担心,只是我想说那完全没有必要,而你要离开,我决不允许。” “你根本——”骆衍想抢话,却被骆溢的手指点住了唇。 “宝贝,你先别说,听我说。”骆溢作出“威胁”的样子,说着手指还在男孩的唇上摩挲了下,“我知道你觉得我是因为怜悯你才决定和你在一起的,但这不是,我发誓,绝对不是,虽然我承认,我对你大多数的感情还是父爱,还是亲情,但那并不代表我是一个搞不清楚自己要什么的男人。” “你要?”骆衍拨开骆溢压在他唇上的指头,轻笑了起来,眼睛死死盯着面前人的眸子,“你用什么来要?”说着,就一把扯开了自己的睡衣,几粒扣子崩开掉到了地上。 “看看这具身体。”骆衍捏紧男人的手搭到自己胸前裸露的皮肤上按住,那手僵了一下,让他笑意更深,“你不要骗自己,欲望是骗不了人的。这不是女性的身体,对于男性来说,这身体也够难看的了,更何况,爸爸,这是你儿子的身体。” 骆溢蹙眉,却令男孩意外地没有说话,也没有抽回手,只是淡淡地听下去。 “你对着我硬得起来吗?”骆衍甩开手,动身跪坐起一些,揪下裤子褪到膝盖,然后坐进了男人怀里,“骆溢,有本事你就硬起来操我!用你把我造出来那根插进我屁股里操死我!你敢,我就信!” 说罢,嘴角挂上了一抹带有嘲讽意味的微笑,透着颇妖孽的感觉。 骆溢盯着怀中这人的眉眼半天没有其他动作,只是在好长时间的沉默后吐出两个字“骆衍”然后,又没了下文。 骆衍漂亮的丹凤眼和男人对视了一会儿,轻哼了声,腿上用力准备从那人膝盖上跳下。 只是不料,却被一股突来猛力按回到了床上。 当然是骆溢。 “宝贝,你记好了……”男人身体压下,凑到男孩耳边,一边儿说,一边儿动手解自己的衬衣扣子,“今晚过后你要再敢逃,我就把你抓回来撇断手脚锁在床上,让你爬都爬不了,我说到做到。” 语毕还轻啄了一下男孩的脸颊。 骆衍懵了,这和他想的不一样,骆溢语气里透出来的危险意味叫他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 “别怕。”男人感觉到身下之人的轻颤,便吻了过去,唇对着唇,一手捏了下巴掰开,探进去,温柔而又强势。 被吻得喘不过气,又急又担心的骆衍无意识地哭了起来,他死强着脱出被钳制地下巴,狠狠咬了男人一口,嘴里一瞬间充满了腥苦的血味。 骆溢吃痛,分开了唇,摇着头调笑了句,“不是属小猫的么,怎么还会咬人了?”边儿说着就撂下衬衣,甩了皮带扣,脱下长裤。 “别……”骆衍看见赶紧够过去拉男人的手,“不要,爸,我刚说的是气话……” “小骆在担心什么?”骆溢用另一只手脱下内裤,捞起男孩躺倒,让那孩子趴在他身上,“我不是正在做你刚刚说的吗?放心,爸爸一定会做到让你相信为止。” 骆衍吓得拼命摇头,哭着想要挣扎出男人怀里,却不料,反被制住剥了本来就没有穿好的衣服。 “好了,乖,不哭了。”骆溢把光溜溜的小孩压回身下,给他擦了擦眼泪。 “不要这样……”骆衍害怕这赤裸相对的感觉,卧室里昏黄的床头灯让他看得清身上这人,羞耻,背德,一切都那么龌龊露骨地被暗光勾勒了出来。 “宝贝,你看着我。”骆溢小心地避开男孩受伤的手臂,更紧地把他揽好,“别害怕,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害怕,交给我就好,今晚是,以后的每一天都是。” “你不、不该和我这样……”骆衍哭得开始有些抽噎,“我错了,这会害了你……不该这样的……” “没事。”骆溢温柔地啄吻着男孩的鼻尖,一路向下人中、嘴唇、下巴,“放松,宝贝放松一些。” 骆衍被男人吻得不再挣扎,只是身体仍旧僵着,“你会后悔,我不想要你后悔或者恨我。” “小傻瓜,我怎么可能会恨你?”骆溢手捻了捻男孩两边的乳头,刺激得那身体颤栗了起来,“不论怎样,你都要记得,我是爱你的。” 骆衍对上男人眼睛里满满地温柔,不自觉陷进去,身体也慢慢放松下来,“真的……?” “真的。”骆溢的手在还透着青涩味道的皮肤上轻抚轻捻着点火,嘴巴吻上男孩小巧的喉结舔了几下,换来一声难耐的低吟。 “骆溢……”骆衍这声唤好像叹息,又好像为了确认,难过绝望得一塌糊涂。 “我在的。”骆溢吻了吻吐出他名字的那张嘴,手已经滑到了男孩腿间,拨弄了一会儿那挺翘的分身,略过稍显稀疏的毛发,粘腻地抚摸了进去,触着大腿根部细嫩的皮肤,逗弄到了可爱的小穴,“宝贝好像有点干,可是没有润滑的东西。” 骆衍被这话羞红了脸,抬起没受伤的手给了男人一下,一双还带着水意的眼睛装出凶狠的模样,煞是勾人。 “你这小家伙怎么就想着来撩拨我了?”骆溢轻笑,带着陈年茧子温暖的手掌抚上翘臀捏了捏,“偏偏自己还笨笨的脑袋不清楚。” “我不笨……”骆衍强词夺理。 “恩,不笨。”骆溢吮吻着男孩的耳垂,手顺着漂亮的腰线一路向上找到一边小巧的乳头在乳尖上摩挲了几下,“只是有点呆……” “你——!”骆衍感觉到男人的动作,随即咬了唇,堵住快要出口的呻吟。 “别咬,你叫了又没有别人会听见。” “流氓!”骆衍手抵着男人的身体,不敢看,也不敢靠近。 “乖乖的,我拿点东西。”骆溢吻了吻他的额头,起身离开床进了浴室。 骆衍赤裸地在床上蜷缩起来,有些不知所措又很担心。 没一会儿,骆溢回来了,他把手里的乳液放在床头柜上,捞过男孩抱住,小心地压在身下,“怎么一副的可怜样子?” 骆衍的身体这下子和骆溢的来了个全面的接触,他的大腿蹭着男人的分身和私处的毛发,不禁觉得全身发热,“好大……” “摸摸它?”骆溢带着骆衍的手来到自己的分身上,“刚刚看你不是挺豪放的么?” “我……”骆衍现在整个人窘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骆溢没给骆衍往下再说什么的机会,他吻上了男孩的唇,这一吻很缠绵,不多时那小家伙就彻底软了身体,瘫在男人怀里。 骆衍大脑一片混沌之际,感觉到自己的分身被人含住了。 “骆溢……你……别……”骆衍被惊地不轻,大脑模模糊糊地想要推开骆溢,可是身体最原始的本能却让他把腿敞开,伸着没受伤的手抓着男人的头发。 “不要……呃……骆溢……”男孩扭着身体不知道是想要更深入那人嘴里一些还是退出一些,他的身体开始泛起了粉红。 骆溢不理会骆衍不知所谓的拒绝,他一边给男孩口交,一边把手探到了男孩身后那未经人事的小穴慢慢按压着穴口周围。 就在骆衍感觉自己快要出来的时候,骆溢却恶质的停止了口交,他一手捉着男孩的手十指相扣,一手去够床头柜上的乳液。 “我要……我要出来……”骆衍声音软软糯糯。 “一会儿就好。”骆溢安慰地吻了吻骆衍的鼻尖,把乳液挤出顺着男孩的臀缝倒出来。因为感觉到低于体温的乳液和对即将到来的事情的害怕,骆衍缩了缩腿,夹紧臀瓣。 “小骆乖……别夹着腿。”骆溢看差不多把那瓶乳液放到一边儿,抚上男孩苍白而修长的腿轻轻摩挲着帮他放松。 骆衍胸前两颗诱人的粉色乳头衬着他苍白的皮肤实在晃眼,男人只好把一边儿含住舔舐、吮吸,时不时地还用牙齿轻轻刮擦过乳尖嫩肉。身体敏感处不间断的酥麻快感让骆衍口中溢出呻吟,两腿也松了劲儿敞开了不再夹紧,任由那作乱的大手在早已混了乳液和私处液体的媚穴肆意抚弄。 “开始湿了……”骆溢调笑着在穴口试探着要让手指进入。 “嗯……啊……”骆衍受不住这过多的刺激红了眼眶,被男人这话一说,眼看又要掉下泪来,“别……呃……别欺负我……” “我舍不得欺负你。”骆溢终于插进了一根手指在男孩的小穴里,穴口折皱被撑开一些,让浅色的媚穴看起来十分诱人,“可是宝贝喜欢不是吗?” “……你!你无、赖!”骆衍被摩擦到甬道内壁,顿时一阵不自在的哆嗦,又想要收拢双腿,可不料却被男人在大腿根部爱抚着将腿打得更开。 “恩,就对你无赖。”说着骆溢又往那小穴里插了一根手指,滑腻的乳液和体液让男孩那处透着一种惹人蹂躏的淫糜之感。 转动着手指扩张了一会儿,男人看他适应了,便插入了三指。 骆衍觉得自己身下的空虚越来越严重,绝不是三根手指头可以解决的,外加上已经被男人撩拨到十分敏感的身体和在爆发边缘的欲望,他觉得自己快疯了,于是再顾不得其他,拱起身体去磨蹭身上的人求欢,“骆溢……” 男人抽出插在骆衍后穴的三个根指头,抱住他,“宝贝,我真的要进去了,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骆衍点点头,看着男人的分身又有些畏缩。 骆溢够过一旁的乳液,挤出很多在自己分身上,覆上小孩,温柔地吻着他的耳朵轻声低哄,“不怕……我不会伤到你的。” 骆衍单手抱着男人的脖子,身体有些颤抖,却没再搭话。 骆溢沈了力慢慢把分身插进了男孩的媚穴。 虽然润滑得足够,但还是只进了三分之一骆溢就没敢再动,骆衍咬着唇不敢出声的样子他是注意到的。 但今天必须做到底。 “宝贝别咬着唇……”骆溢在身下人的鼻尖上落下一个吻,顺次来到唇轻啄着,“抱紧我,疼了咬我。” 骆衍乖顺地贴了上去。 “我慢慢进去,你把腿打开些,不要害怕。” 点点头,男孩依旧一声不吭,听话地深呼吸,放松自己打开双腿慢慢地迎接着男人一点点的侵入后穴,把他填满。 终于完全进入的时候,骆衍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被挤出来了,他害怕这种太过饱胀的疼酸感,却又很爱那种被完全占有的酥麻感。 无法回头了,真的无法回头了。这句话冲进骆衍脑子里的时候,他哭了起来。 第三十二章 “疼吗?” “不……”骆衍摇摇头,忍下胀痛,主动亲了亲男人的侧脸,“骆溢……” “恩?”骆溢揽紧他,开始慢慢抽插了起来。 “你、你……不会……不要我的,是不是?”骆衍断断续续地在男人温柔地动作间问出了这个他最担心的事。 “不会,你去哪里我都陪着。”骆溢在男孩的小穴里深深浅浅地进入,寻找着他体内的敏感点。 “那、如果……我死,死了呢?” 骆溢没有回答。只是侧过头舔了舔小孩可爱的耳垂,身下人被他顶得重重一喘,差点失声叫出,“喜欢吗?” “嗯……喜欢……”骆衍体内的的敏感点被骆溢发现,反复插弄起来,被抽插带来的快感让他再顾不得想其他,“呃……你别……别……” “别什么?” “那儿……”因为受不住太过于刺激的快感,骆衍的眼角无意思滑出更多泪来。 “宝贝喜欢的,我知道。”男人说着又在那一点上狠狠操弄了一下,“舒服?” “……嗯……可、可恶……” “口是心非的小东西。”骆衍将分身退出大半,随即又狠狠插进男孩已经被捣弄得不断流出体液的媚穴。 “……骆溢……真的……太深……会坏……坏的……”骆衍实在是气不够用,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宝宝,你太可爱了……”骆溢笑着吻去那人委屈的眼泪。 “我……嗯……我说……真的……” “谁让你一开始撩拨我呢……该坏了……”骆溢抽插得越来越快,手上还狠狠蹂躏着男孩已经有些红肿的乳头。 “可恶……流氓……呜……可恶……”骆衍哭着意乱情迷地扭着身子,无意识地抬着翘臀去迎上男人的插入。 骆溢吻着骆衍眼尾棕色的泪痣,掐捏着他的腰身逗弄那可爱的肚脐,“骂人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小穴咬那么紧。” “我!……没有!……没有!”骆衍摇头,报复性地咬了男人肩膀上一口。 “原来是两张小嘴都饿了……” “啊嗯……嗯……混蛋……呃……” 男人听见这话又加快了速度狠狠地插入了几下,直把男孩搞得开始求饶。 “宝宝不该叫我混蛋的,我原来说过,再叫就打你屁股。”说着骆溢就拉起骆衍软在一边儿的一条腿,在男孩的臀瓣上轻拍了几下。骆衍本身就苍白的皮肤很容易就泛起了和情欲的粉红不相同的红,翘臀上这颜色的存在简直就是一种勾引…… “呜……我……我以、后不敢了……”骆衍发现骆溢比原先还要抽插得厉害,哀求着开始半心半意地躲闪,“爸爸……不要……” 禁忌的词从男孩嘴里蹦出来却让这欢爱有了不同寻常的刺激感,两人在潜意识里都模模糊糊地很喜欢这感觉。 “宝宝刚才叫我什么?” 骆衍脑袋瘫成一堆浆糊,瞪着一双含着泪的眼睛搂紧身上的男人想了一会,才耐不住那没有停顿过的抽插,哭着叫了起来,“……嗯……求你……求你……爸……不要了……我、不敢了……” 骆溢笑着吻了吻男孩的眼睛,“骆衍……我爱你。” 骆衍就着被抽插的姿势就这样射了出了,他紧紧抱着身上的男人,把头埋在骆溢肩窝,咬着唇无声地掉眼泪。 骆溢被骆衍高潮后收缩的媚穴咬得不行,再抽插了没一会儿,也在男孩的体内射了精。 “宝宝乖……不哭了……”骆溢抱着骆衍翻身躺平,让男孩躺在他怀里,拉过一旁的被子盖在两人身上,抚顺几缕男孩额前汗湿的头发,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串密集的吻,“以后不准再随随便便说什么死不死的,我说过我会陪着你,就是到哪儿也不会让你孤孤单单一个人。” ****** 天微亮。 一夜未眠的骆溢靠着卧室露台的椅子抽烟,身旁矮几上,烟灰缸里,落满了叠在一块儿的烟尸首。骆衍正在里间好眠,对男人今晚的不同寻常毫无察觉。 远处的天色又亮开了一些。 骆溢终于扔下最后一枚烟尸首,起身抬了已满的烟灰缸,推开虚掩的门,进房间,见骆衍睡得安稳香甜,便轻着脚步下了楼。 ****** 近午时分。 Palo Alto今天的天气很不错,艳阳高照。 骆衍因为倒时差和昨晚那一顿闹腾的关系,还在床上睡着。骆溢已经清理了从国内带来的东西,正准备打扫一下院子。 这次来美国,骆溢没有带佣人,只带了几个比较信任和亲近的手下,他们没有和骆溢与骆衍住在一条街,而是住在离这儿不远的骆家农场庄园。 出去整理院子前,骆溢查看了一下烤箱里正在烤着的蛋糕,那是用来送给街坊邻居的见面礼。 他们现在所住的房子是骆溢决定来美国前才刚买下的,当时盖这房子的土地上是另外一栋小楼,原主人在这儿住了有二十年,骆溢买下来后就拆了原来的建筑重新建了一幢带阁楼的两层小楼,房子的外面刷成了通体的乳白色。 雇了一个男孩帮助修建草坪,骆溢则忙着在院子里搭一个遮阳篷。 ****** 骆衍是被烤蛋糕的香味叫醒的,他睁开眼之后花了足足一刻钟才让大脑有了反应,想起了他现在在什么地方以及昨晚的事情。 从床上坐起来,男孩就遇上了第一个麻烦,凭着他骨折的左手小手臂,他现在根本没有办法把衣服穿上。 骆溢刚刚把遮阳篷的最后一根杆子撑起来,就看见户外墙上的小灯亮了,他知道是骆衍起床了,于是洗了洗手,换好鞋上楼。 ****** “醒了?”骆溢进了卧室帮骆衍拿过一旁凳子上的衣服,在床边坐下,“我本来应该七点叫你起来吃药的,但是怕你休息不够,就没叫,现在要赶快下去吃点东西,把药吃了才行。” 骆衍不搭话,想到昨晚的事,低着头不敢看男人,只是由着他给自己穿衣服。 “美国这边生的牛羊肉和国内处理得不一样,味道比较腥,所以这两天我们暂时先吃些鱼鸡之类的,今天我炖了三七鸡汤,那个对你很好,待会儿一定要多喝点儿。”说话间,骆溢已经给骆衍换好了上身的衣服,从床上起身,半蹲下,抬起男孩的一条腿准备给他穿长裤。 骆衍因为男人触碰到他小腿裸露的皮肤,猛地畏缩了一下,有些慌乱地抬了些头,正好对上那双他躲了好半天的眼睛。 骆溢笑着伸手抚了抚男孩的脸颊,语气温柔,“别害怕,也别担心。”话毕,又继续低头专心给他套裤子。 骆衍咬着嘴唇想了好一会儿,带着些犹豫地伸出没受伤的手搭上男人的肩膀,手心因为紧张,甚至出了汗。 “宝贝,我要扶你站起来把裤子套好,你抓牢我。”骆溢起身弯腰搂着男孩将他扶起,拉好长裤,最后整理整理。 “爸爸。” “恩?” “骆溢?” “我在的。” 骆衍扶着骆溢肩膀的手抓紧了那块儿布料,复又松开,手上移到男人的后脖颈,侧抬起头吻了吻男人的唇角。 ****** 如果一个人从出生至今,十七年都生活在肮脏和粘腻中,那么这个人是不是还会相信爱和幸福? 骆衍不知道别人的答案为何,在以前,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爱和幸福对于他这样的人而言是奢侈的东西,奢侈到不想去妄想,于是从来拒绝相信。 可命运爱开玩笑,当骆衍遇到骆溢之后,这个男人所给予的一切,让他渐渐沉醉其中,也让他慢慢开始相信。 第三十三章 吃过饭休息了一会儿。 骆溢将烤箱里的蛋糕拿出来用盒子分成小份装好,又把修剪草坪的钱付给他雇来的男孩,然后就推着骆衍出了门。 “我们要去哪儿?”骆衍坐在轮椅上靠后抬头看着男人问到。 “拜访一些隔壁邻居,日后常常能见到,才到这儿送点自家做的小东西是一种礼节。” “但是我不会说英语,在学校那会儿我学得太烂了。”骆衍有些畏惧即将到来的第一次和外国人的交流。 骆溢安慰着摸了摸男孩戴着帽子的头,“不用怕,你即使在国内的学校学得再好也没用,那样的教学是学习英文字母而不是英文这门语言。现在你来到英语国家,这个地方有着它独特的语言文化,你会学到纯纯正正的英语,一点儿不难,几个月之后你的口语就可以流利的不得了。” “真的?” “当然是真的,不过有前提,你必须大胆地和外国人去交流。” 骆衍一听到这个前提,刚刚才有了一点点的小信心又被打压了,他瘪瘪嘴,看着放在他膝盖上的蛋糕盒子发呆。 “小骆,我们慢慢来,你可以试试的。”骆溢看男孩不说话就知道他有些自闭的个性又诱发了他内心的胆怯,可是男人不希望这个孩子生活在一个封闭的世界里,他希望在治疗这个孩子身体的同时也能够治疗他的心。 “他们……会不会歧视我或者讨厌我?”骆衍想了半天问出了一个他特别关心的问题,毕竟,从小到大所成长的环境让他觉得和人交往总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歧视和厌恶,家常便饭而已。 “至少我觉得这儿的大多数人是非常友善的,他们大都生活得很惬意,真正的享受每一天,活在当下,有自己的原则和信仰,但不会去强求别人一些东西。所以你先不要太担心,尝试着交往看看。” 骆衍咬着唇,心里将信将疑。 骆溢见状,倒也不再劝道下去,一是因为他觉得这个问题剩下的部分应该留给男孩自己去解决,二是因为他们已经到了第一家要拜访的邻居院子的门口。 ****** Scott太太是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家庭主妇,为人和善,骆溢和骆衍到他们家的时候,她的丈夫和两个孩子都不在家。 “他的腿发生了什么事情吗?”Scott太太接过骆溢递给她的蛋糕,随即用英语和男人攀谈了起来。 骆溢笑着回头看了一眼坐在轮椅上的男孩,摇了摇头,用英语回答到,“不,不是腿脚的问题,他只是比较虚弱而已,过段时间就会好。” Scott太太了然的点了点头,然后在骆衍面前蹲了下来以便能和男孩平视, “你好。”这句简单的英语骆衍倒是听明白了,可是他很紧张,不知道该怎么办。 骆溢拉起男孩放在一边儿轮椅扶手上没有受伤的手,握在自己的手掌里捏了捏,他希望这样可以给男孩一点勇气。 “你好……”骆衍回握着男人的手掌,对Scott太太露出一个不算太自然但绝对发自内心的微笑。 “你很可爱。”Scott太太对着男孩眨眨眼,然后起身,俯下一些给了男孩一个拥抱,“要快点好起来。” 骆衍涨红了脸。 短暂的拥抱过后,Scott太太拍了拍骆衍的肩膀,直起身,问骆溢:“我很抱歉,但……你们是……?” “他是我爱人。” Scott太太听到男人的这个答案发出了一声感叹,挑高了双眉报以微笑,“希望你们幸福。” 骆溢带笑地回以感谢。 当初来美国的时候,之所以选择Palo Alto,还有原因是考虑到加州对同性恋较为宽容,虽然加州法律对同性婚姻反反复复,但在三藩市、洛杉矶片区,人们对此的接受度还是很高的。再加上来此之前,骆溢早已对他们所住的周围邻居有所了解,所以任何有可能造成不愉快的事,他都已是做过准备,早早避免的。 ****** 告别了Scott太太,骆溢又带着骆衍去拜访了几户人家。一个多小时后,当他们从最后的Brown一家的院子里出来的时候,骆衍手中多了一个褐色的点心盒子。 “这个闻起来很不错!”男孩一副小馋猫的样子看着面前飘出香气的点心盒子。 骆溢知道这孩子想吃东西,就在路边停下,打开男孩抱着的盒子,用纸巾包着拿出一块儿Brown太太烤的苹果馅饼干递给骆衍。 “喏,小馋猫。” 骆衍笑眯眯地接过饼干啃了起来,感觉很像吃东西的小仓鼠,“刚刚,Scott太太和你说了什么,你怎么会说……会说到……” “说到什么?”骆溢故意装作听不明白男孩的问话。 “就是那个词。” “什么词?” 骆衍停下啃着饼干的动作,气鼓鼓地瞪着面前这个典型很恶质的男人,“虽然我英语很烂,但是你回答的那个什么什么的词和son这个词我还是能分得清不是一个的!” 骆溢被男孩这话逗乐了,抬手帮他擦了擦嘴角的饼干屑。 “小骆觉得那么说不好吗?” “没有,其实……我不知道。” “我觉得这么说挺好的,一来可以避免将来有可能发生的误会,二来你本来就是,这样可以给你一个真正的身份,你觉得呢?” 骆衍耳朵红了起来,并不搭话,继续啃他的饼干。 ****** 一个月后,骆溢带着骆衍到三藩市做会诊。唐老先生给骆衍介绍了几个美国风湿病学会的专家,希望能让他的病情尽快好起来。 “如何?”骆溢在等待化验报告出来的这两个小时抽掉了一包烟,这些骆衍当然是不知道的,那孩子被安排在一间私人病房里,提供完检查所需要的各项标本就打着吊针睡了过去。 “不是狼疮脑,C3也有一些回升,肝肾功能是没有问题的,狼疮活动也没有先前频繁了,只是抗核抗体还是不理想,肾小球发炎蛋白依然降不下来。”Steven先生仔细地看着面前的一大叠各式各样的化验报告,半是担忧半是庆幸的对男人说到。 “他的蛋白指标那么高已经延续了很长时间了,骁悉也用了,几乎起不到什么作用,我看的很多书上也是说这个病一旦影响了肾脏,最难控制的部分就是蛋白尿,但我真不想让他这么下去。”骆溢接过化验单看着那些被明显标注出的不达标项目,忧心忡忡。 唐老先生拍了拍骆溢的肩膀,安慰到:“其实你不用那么着急,以他最开始的那个样子来说,能控制到今天这样是很不错的了。至于蛋白,他的24小时验下来还是和原来一样,我觉得是用药不适合他,我们尝试一下别的方法,总有一种能有帮助。” “我本来的计划是等到他不再吐了,就给他吃中药。而且在国内的时候我就打听过在这边纽约有一个很不错的老中医,我想带他去看看,不知道你们怎么看?” “你说的那个医生我认识的,挺不错的,就是不知道他的药合不合骆衍吃,你可以带他过去试试。至于西药这方面,我们想给他加大环磷!胺的用量,只是那样的话,治疗过程会比较痛苦,不知道他受不受得了。”Steven先生谨慎建议,他参考前面唐老先生给骆衍的治疗记录,中药的确是有效果的,只是现在压火力度不够,病还没有控制在一定水平,中药的辅助作用不会太大,化疗还得上更大计量才行。 “怎么说?” “每次0.6,隔天打一次,我们有一个病人像这样用了三个月,抗核抗体转阴,蛋白降下来了,只是这个办法真的会让他很难受,而且我不知道会不会对他有用,因为毕竟先例只有一个,不能抱太大希望。” 骆溢抿着唇看着手中的化验单,好半天方才说到:“给他试试吧,我觉得他还是足够坚强的。” Steven先生点点头,“行吧,那就给他试试。” 说罢,低头写处方和病历记录。 唐老先生看着骆衍的化验单,过了一会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来,问到:“骆衍的体重你有给他测量着吗?” “有,我一直做着记录。”骆溢翻找了一下带来的资料夹,找出他需要的那一张,递过去,“从开始上激素到现在,一共长了20公斤,最近一个月特别明显,尤其是脸部,明显的虚胖。” “我觉得可以开始给他减一点爱若华的用量了,还有就是你一定记着不能给他再出现伤到骨头的状况。” “怎么减?” “先减4毫克,两颗,吃两个月做了检查后再说。” “因为长胖得太厉害,他最近一个月特别不高兴,总给我抱怨来着。”骆溢想起那孩子拒绝吃东西的样子,不由地笑了起来。 “等他手好了你带他做一点不用去户外做的运动嘛,快走、壁球什么的,不要晒太阳,适量一点都可以。糖不能沾了,激素里糖分本来就高,控制不好会得糖尿病,只是记得给他牛奶的量不要断,一天一升,马虎不得,钙片也要吃,能补一点是一点,不然以后骨质问题会很严重。” “好,我知道。”骆溢记下医生的嘱咐,开始收拾资料。 第三十四章 一星期后,才从纽约看完病回到家,倒了时差,刚刚醒来,骆衍就苦了脸。楼下厨房飘上来的中药味让人直泛恶心,一百万分个不愿地他在骆溢的帮助下慢吞吞地穿衣洗漱,终于还是下了楼。 吃过些东西垫底后,先吃了西药,半小时后,一碗黑乎乎的中药摆在了面前。 看男人丝毫不因为他可怜的眼神心软,骆衍只好认命地端起那闻起来要命的液体,一鼓作气喝了下去。 味道叫人很难以形容,不是单纯的苦而是带着涩味的恶苦,可如若单单是苦倒也算了,那让人发指的苦中居然夹杂了酸,药汁因为参入了淮山药一类的含淀粉物质,所以熬出来之后不是清爽的液体,而是浓稠得好似乳液一样让人不觉想要作呕的东西。 “我觉得我快吐了。”骆衍放下碗,拿起一旁的水杯猛灌了几口温水。 骆溢看男孩那样子似乎觉得有趣得紧,他笑着摇摇头,剥开一颗家里手工制作的草莓酸糖含进嘴里,揽过男孩吻了上去。 骆衍的眼睛因为惊讶一时间只能错愕地瞪着,只是那错愕中也染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雀跃。 男人乘着男孩发愣的当口儿更进一步加深了这个吻,他把口中的酸糖送到男孩嘴里,顺便也把那人的嘴巴用自己舌头细细琢磨了一遍。这一下骆衍算是被吻得彻彻底底懵了,既缺氧又害羞。 骆溢坏心地在男孩满脸都红得能滴出血的时候才慢慢放开他被自己蹂躏的唇。 “因为小骆乖乖地喝了药,所以奖励你一颗酸酸……”骆溢用鼻尖贴着骆衍脸颊的轮廓厮磨,他们都很喜欢这样亲昵的感觉,“我才做的,只用了草莓汁,一点多余的糖都没加。” 骆衍靠在男人的肩窝处,口中那粒本来就很小的糖早就化得没了踪影,“挺甜的。” 骆溢把男孩从自己怀里捞出来,给他整理了一下有些杂乱的稀疏短发,“自从发胖明显,你就开始有意吃得少。现在加大了环磷!胺的用量和次数,你更是一点东西都不吃了,刚才早点又是那猫食量,糯米!都比你吃得多,再这样下去不行,你给我说说怎么办?” “我这几天因为环磷!胺的缘故成天成天觉得恶心……”骆衍摆着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瞧着男人,满脸地真诚可信,“真不是故意不吃的。” 骆溢在他脑门上赏了一个小烧栗,毫不留情,“别想这么糊弄我,没用的。” “你怎么这样啊!”骆衍揉揉脑袋,再开口却是有了些撒娇的意思,黏黏糊糊地一声,“爸~……” 骆溢懒得理,直接站起身,撂下一句,“叫什么都没用,你必须得吃东西!” 骆衍气极,强道:“你太重口味了!难道喜欢只有一米六几却有一百六十多斤的大胖子?!” 骆溢理所当然地回他,“是啊,我喜欢。” 这下,骆衍红了脸,彻底没话好说。 见小孩这般发窘的样儿,骆溢也不再逗他,哄了哄,“下午我带你去愚人码头买大海蟹,再去downtown走走,怎么样?” “不去。”骆衍摇头。 “这是怎么了?”骆溢把装药的碗归到厨房水池里,返回来在沙发边蹲下,看着男孩,“真闹别扭?” 骆衍不理他。 “你说你这小脑袋里成天都担心什么呢?”骆溢说着摸了摸男孩头上刚才被自己弹了个烧栗的地方,“人在生命不同的时期肯定会是不同的样子,每一个样子都有它的因果。现在你发胖,是药物所致,没有必要太过在意,等到病情稳定药量慢慢减少,体重自然也就会下来。爸爸要你吃东西,就是因为你现在的身体一定要吃好才能补损,补损才能挨得住那些药,也才能治病。” “可是,这样很丑……”骆衍语调拉低,有几分失落,没受伤的那只手固执地用食指指甲去抠大么指的皮,“不光胖,皮肤上还有很多生长纹和狼疮斑,再加上用药长不高掉头发,矮胖矮胖的小秃子,我不喜欢这样。” “宝贝,你不丑,也不是矮胖矮胖的小秃子。”骆溢握住他的手,阻止那有些自虐的动作,“再说,又不是急着要找老婆,这么纠结这些做什么?” “别瞎说,你……”骆衍因为男人的话耳朵一下子羞得通红,说话打起磕巴。 “我什么?”骆溢一脸笑意,挠了挠小孩的手心,“我又不会嫌弃你,什么样子的你,我都觉得好看,就这样,小骆还有什么好担心在意的?” ****** 午后。 骆衍终于还是被骆溢拖着出了家门,两人开车去downtown逛逛,顺便买螃蟹。 三藩市三面环海,盛产海鲜,其中大螃蟹尤为著名。 骆衍的中药一个周只吃三天,因为他对化疗的反应过大,连进食都有困难,所以中药也就只有试着小点小点来,每天熬得浓一些,早上喝一碗,睡前再喝一碗就可以了。骆溢这回买的螃蟹打算下午饭的时候弄给他吃,隔开睡前那次药有五个多小时,问过医生是没什么大碍的。 “怎么这么大?”骆衍因为不能晒太阳,戴着顶帽檐很宽的“草帽”看着男人挑螃蟹,那些蟹的个子让他很是惊叹。 “这儿的特产。”骆溢选好一只让人称重,用纸巾擦了擦手上沾的水,捞过男孩的手扣在一起。 “你能搞定它么,看着怪彪悍的。”骆衍瞅着那已经被栓好递过来的螃蟹,颇为怀疑。 “我连你都能搞定,怎么可能搞不定它。”骆溢一手牵了人,一手拎了螃蟹朝市场外走。 “越来越老不正经……” “说什么呢?” “没什么。” “我可是听见了,再说小心晚上回去打你屁股。” “……” “有意见?” “你流氓!” “就流氓你!” 不知怎么的,骆衍轻呼了一声,然后?然后就没了声……两人一路打打闹闹走远了。 ****** 与此同时,国内,凌晨三点多。 司捷把刚刚出来的化验报告扫描进电脑,给骆溢发过去。夏希娴的抗核抗体,报告上显示依然是阴性。 ****** “小骆,我前几天带你去看病的时候,唐老先生说等到你的左手好了可以做一些适量的室内运动,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骆溢一边儿把手中剥好的螃蟹喂给骆衍,一边儿和他聊着。 “嗯……我想想……” “壁球或者游泳喜不喜欢?” “我不知道,那两样我都不会,也没有试过,原来在学校我有时间只打打篮球,而且打得不是很好。” “我教你?” “要不试试游泳?我真不确定我能不能学会,运动细胞什么的和我八辈子扯不上关系,小时候练习走正步都是同手同脚的。” 骆溢听着同手同脚想着那个画面不觉笑了起来。 “不准笑我!”骆衍看着一旁那人可恶的脸,靠过去想要打人。 “不敢,不敢……”骆溢假意躲着男孩要打人的手,可是那嘴角挂着的笑却是分毫未减。 “还笑!”骆衍敲了他一下,“你运动神经那么好,我一点都不好,这样看来我到底是不是你儿子啊,怎么一点都遗传……” 遗传后面是什么骆溢就没能听到了,骆衍没了声,大概是觉得自己触了敏感话题,又别扭纠结了起来。 “怎么了?”骆溢假装没注意到,把剥好的蟹肉放在男孩面前的小碟子里,擦了擦手,拿起筷子吃饭。 骆衍沉默了一小会儿,终于还是开口问出了一个他很想知道的问题,“你把我领回来的时候,做过检查吗?就那么确定我是你儿子?” 骆溢为这问题觉得好笑,也有些无奈,“小骆,我不会愚蠢到只凭别人一句话就相信自己多了个儿子。” 骆衍听出男人对母亲的不信,想起了什么,犹犹豫豫好半晌,“其实,我一直没有说,那天被绑架的时候,我在暗处看见一个女人的影子,真的很像很像妈妈,我的这只手,就是因为那个人影才伤的。” 骆溢笑了起来,面上波浪不惊,“是吗?那还真是件怪事儿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种感觉,那个人影是母亲。可是,可是她已经去世了……” “小骆,你只是因为太想念她才会这么觉得。” “可你并没有见到那个人影不是吗?还有,你怎么解释我的手呢?为什么那个人要在我提到人影像妈妈的时候那么激动?”骆衍突然有点咄咄逼人,他困扰太久了,只是有些怕,一直不敢问。 骆溢见男孩这样,就歇了筷,拉过他放在桌上的手握着,“你见到的人影不是你的母亲,宝贝,你该相信我,别逼迫自己想着这个问题。那次绑架你的是一个你妈妈原来的追求者,他当年没追到,就找了相像的女人来当替身,你说那人影像,大概是刺激到他了吧。” “你怎么能那么肯定?” “警察把那个绑架你的人审问了之后告诉我的。那人太执着了,对旧情怀恨在心,加上你又是我和你妈妈的孩子,这个大概就是他的作案动机吧,我也不懂。”骆溢说完还耸了耸肩。 “那他后来怎么样了?那个像妈妈的女人呢?”骆衍打算刨根问到底。 “他被交给警察了,我不清楚,大概关十几年教育教育吧。至于你说的那个女的……”骆溢皱着眉头似乎是在很努力的回忆,“我当时忙着找你,没注意其他,映像中是见过一眼,其实也不是很像,她应该也被警察带走了。” 骆衍盯着男人的眼睛看了会儿,似乎并没有完全相信,但也没有再纠缠,而是问到:“你最后是报了警才找到我的?” “不然你以为呢?” 骆衍抿嘴笑了,“我不知道,但总觉得报警那事儿和你不太搭。” 第三十五章 两个月后。 骆衍手伤最后一次复查的日子,男孩激动得起了个大早,如果这次去医院照片出来显示没有问题就可以拆药了,他简直恨透了这包手臂包了几个月的药。 “你啊,别高兴得太早!”骆溢拍了一下按捺不住兴奋的男孩,继续给他穿衣服,“Harris医生说你拆了这个药也还需要调理至少三个月才能基本恢复得和从前一样。” “但是至少可以拆药了啊,能拆我就很开心了,成天这样难受都难受死了!”骆衍抑制不住开心,满不在乎得回到。 “你别光顾着高兴,复健不认真完成,治疗也就不算完整,万一日后留下后遗症,哭不死你!” “罗嗦,哪儿来那么多的事儿,真是的。” “臭小子,还嫌我罗嗦。”骆溢捏了捏男孩的鼻头,最后帮他整理了一下衣服的领子,披上外衣,准备下楼。 “本来就是嘛。”骆衍从床上站起身,自顾自朝卧室的门走去,拧着门把手的时候突然转过头来做了个鬼脸,“老骆,太唠叨老得快哦~” “你这孩子……”骆溢又好气又好笑,看着男孩跑下楼去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 ****** Palo Alto当地的一所私人医院,骨科。 骆溢刚刚才从外面停完车进到诊疗室,骆衍已经和他的主治医生聊上了。虽然男孩的英语依然说得不够通顺,但至少比三个多月前才到这儿时要好上了很多倍,最关键的是他已经习惯了和外国人的交流,也大胆地尝试着走出原来那个阴霾的世界。 “怎么样了?”骆溢和医生打了招呼,走到坐着的男孩身边吻了吻他的额头,关心地问到。 “Harris医生说看起来似乎是很不错的,但最终还是要等一会儿片子出来了才晓得。” “你确定自己听懂了?那么长一串儿,可别听错了。” “小瞧我,听不懂还能比划啊!” 骆溢揉了揉他的脑袋,笑着站到一边,不再说什么。 最后照片结果出来是恢复得很不错的,骆衍的手臂自然也获得了他期盼已久的自由,只是可怜的是现在还不灵活,而且也不能用力。 ****** “我自由了!我自由了!!哈哈!”骆衍坐在副驾驶坐,兴高采烈地不断说着这句话。 “复健还是要好好做的!”骆溢开着车,无奈地摇摇头,不知道第多少次强调复健的重要性。 骆衍这次倒也不再回嘴,只是凑过去在男人的脸上落下一个吻。 骆溢斜着眼睛瞄了男孩一眼,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下个星期我就十八岁了。”骆衍似乎是话中有话地说了这么一句。 “我知道,你想要怎么过呢?” “和你一起过。” 骆溢挑了挑眉,不太明白这意思,“肯定是我帮你过啊,我问的是你想要怎么过,想不想出去玩,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我想要你在花园里围着栅栏再给我种一圈玫瑰花。” “恩,我也正有这样的打算,开春了,差不多也就可以种了。除此之外呢?没有别的想要的了?” “有啊,超级多,我很贪心的。” “比如说?” “我想问老天要你长命百岁。”骆衍答得很认真。 男人笑了笑,继续开车,没搭话。 “除此外,我还希望自己死在你前头。” 骆溢眼睛快速扫了小孩一下,“生日怎么说起什么死不死的?” “没了你我会害怕,别让我看着你离开……”骆衍语气平淡,只是在陈述事实一般,他伸出才拆了包扎的左手,抚上男人的右手。 骆溢反手握了握那微凉的手指,“你这是心愿,说点什么想要的礼物吧。” “礼物……”骆衍侧头瞧着正开车的人,目光里带着深深迷恋,“骆溢,我想要的,只有你。” 车子在这话被说出后,慢慢减速靠边停下。 “小骆,”昵称过后短暂的留白,再开口,男人言语间带了点循循善诱的味道,“你还在生病。” “可我也是个男人,更何况最近我的病情控制得不错。”骆衍缠着骆溢的手勾了勾,“两个多月了,又不是性冷淡,你嘴上爱耍流氓,却其实禁欲得要死,我做不到。” 骆溢为小孩在这种事上的直白颇为头疼,每次求欢都这般彪悍还带点儿豪放,真是让人很无奈,“宝贝,你还太小。” “别瞎找借口!你也看过了,哪里小?虽然不如你大。”男孩胡搅蛮缠。 “骆衍!你知道我说的是你的年龄!!” “你凶我……” “……” “爸爸~?” “……” “爸,你不会是不行了吧?” 面对这种明显置疑男人能力的发问,骆溢无奈一笑,伸手捏了捏小孩肉肉软软的腮帮子,“你一段时间不激将我就不舒服?” “这不是激将,只是合理的怀疑。”骆衍别有深意地朝男人裆部抛了个眼风,“毕竟你的表现太让人觉得可疑了……” “可疑?”骆溢重新将车子发动起来,“我如果成天想着怎么把你锁在床上,就怕你哭都来不及。” “那我等着哭,你答不答应?” “再不答应你估计得认为我是个女人。” “这么说是答应咯?” “回去就满足你这小鬼!” 骆衍耳根泛起了粉红,嘴角挂着抑制不住的笑。 有些事,如爱一般,叫人上瘾。 ****** 刚到家,骆溢抓过骆衍快速进了门,压在过厅处就给了一记深吻,惊得原本蹲那儿的糯米!一跳,跑开了。 “今天可不是我生日……”小孩舔舔湿润的嘴唇,带笑的眼睛里有一圈晶亮的水意。 “我看你馋得慌,估计是等不到生日了。做爸爸的,怎么能让孩子饿着?” 两人在情事时,莫名很喜欢那般罪孽的感觉,越说得露骨越刺激似的,让骨头都带了酥酥麻麻的快感。 骆溢再不做往常淡定的样子,一边儿又是继续吻了上去,一边儿却是直接挑开了骆衍的外裤,带着陈年茧子的修长手指戳了戳肉肉的小肚子,往下,扒开棉质内裤的边就伸了进去。 蹭着男孩柔软稀少的毛发,挑逗那可爱的器官。 “宝贝,今天做,但我不会做到底。”骆溢放开被他蹂躏得有几分红肿的唇,手上动作不停,凑到怀中那人耳边暧昧吐词。 “为什么……?”骆衍软糯的声音里沾了几分委屈。 “为你好。”骆溢不再抚弄男孩已经硬起的分身,草草搭了他的裤子扣,牵着手上楼。 转眼功夫到了床上。 骆衍躺着,揽紧身上男人的脖子,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突来的铃声打断了一切。 是骆溢的手机,而且是那支专门接国内电话的,离开前他曾交待过,除非发生了什么大事,否则不要打。 如此,这个电话是非接不可了。 安抚地亲亲男孩脸颊,骆溢起身拿过手机,按下接听。 “怎么回事?”男人瞟了一眼屏幕上的来电显示,语气不善。 “少爷,出事了,你能赶回来吗?”电话那头是陈伯的声音,带着几分战战兢兢的感觉。 “什么事,说明白些。” “是骆、骆清少爷……”陈伯的话还没有说完,电话那头就传来争抢的声音,一阵混乱过后,那头说话的人却变成了带着哭腔的林语嫣。 “骆溢……”林语嫣夺过电话歇斯底里地大叫了一声,随即再也说不出多余的一个字,只是不断地哽咽着哭泣。 男人略微有些不耐,“到底发生了什么,讲清楚,否则我挂了。” 那边没有马上回答,抽噎的声音又持续会儿。 “骆清没了……”林语嫣再开口说话,好像一个将要断气的人,虚弱非常,“小清没了,骆溢……小清……死了……!” 男人在听见这句话后沉默半晌,“是怎么回事?” “车祸……”林语嫣憋了半天,好不容吐出两个字。 “车祸?” “是有人故意的,故意撞他的……”林语嫣声音抖得更厉害了,她真的没有办法再继续下去,随便丢了电话,跑开了。 骆溢为林语嫣的反应颇有些不快地揉了揉眉,但仍旧拿着手机等待那头的下一个说话的人。 没隔几秒,传来了电话被拾起的声音。 “骆溢,是我,他们情绪都不太稳定,我来说吧。”是司捷。 “恩,说。”男人漫不经心地吐了口气,“我听着呢!” “骆清那孩子送来的时候已经没有气了,全身粉碎性骨折,头骨也碎了很多块,肋骨更是折了插进肺里,我无能为力,半点法儿也没有了……” “撞他那人呢?” “不比他好多少,一腔子血流了大半,也没救活。” 第三十六章 听到这儿,骆溢嘴角挑起个意味深长的笑,骆衍此刻已从床上起身,往后抱着他的腰。男人扣住身后人微凉的手指,想了想,对司捷回到,“好好照顾骆清。” 那头沉默几秒,再开口透着很难过的样子,“你要回来?那就好,一定要给骆清报仇,他才那么小……” 男人没再听下去,直接挂了电话。 ****** “发生什么事了?”骆衍脸颊蹭了蹭骆溢的背,有些担心。 “没事。”男人搁下手机,转过身把他揽进怀里,“只是,你生日恐怕得在飞机上过了。” “那边出了问题?还是骆清?”骆衍皱着眉,想从男人的表情里看出些答案,“我刚刚听到你说车祸还有——唔……” 这话没说完,骆溢没再给他机会,低头吻住。 “宝贝生日要在飞机上过,所以礼物就只有提前了。”男人把被吻得有些晕乎乎的男孩放倒在床上,打算继续电话前未做完的事。 “你,你别岔开话题!”骆衍始终觉得怪怪的,心里有份不安,越来越浓,他揪住身上人的衬衫,想要问个清楚。 “真不是什么大事,相信我。”骆溢手快速地拨了男孩衣服的扣儿,接着是本来就没怎么穿好的裤子,“骆清被车擦了一下,应该是骆家生意上的对头做的,我带你回去看看,过几天就回来。” 骆衍抱着男人脖颈仔细研究了会儿,也没见端倪,心里犹犹豫豫地,“那既然是这样……几天就回来,我就不和你去了吧,打扰到你做事不好。” “不行。”骆溢捏了捏男孩的腰,在他脸颊上亲亲,“我怕你又跑了。” “我不跑……”骆衍手也开始解身上人衬衣的扣子,“只是怕影响你,自从我来,因为照顾我,都不见你去上班去公司什么的……” 男孩这话,让骆溢禁不住笑起来,“笨蛋。” 说着,还在那肉肉的臀瓣上抚弄了下,引来一声意味不明的咕哝。 “不专心,还能想那么多……”男人吻上小孩的耳垂,咬了咬,“看来今天要罚。” “罚……、什么?”骆衍有些喘。 “就罚,做到底。”骆溢修长的手指顺着小肚子一路向下,触到了男孩光裸的私处,本想朝那两腿间更进一步,却不料手突然被捏住了。 “等等……”骆衍有些害羞,瞧着男人,咬唇想了会儿,才吞吞吐吐,“你去关上灯,好不好?” “怎么呢?”骆溢亲亲他的鼻头。 “不好看,现在这样,很不好看。” 骆衍眸子里透出来的自卑叫男人心疼极了,“谁说不好看的?我觉得很好看。” “别骗我。” 骆溢低头在身下人胸前大片的狼疮斑上落下细碎的吻,没有回话。 “爸……”骆衍手指纠缠着男人的头发,不知该如何是好,那些长着盘状斑的皮肤丑陋骇人非常,他自己都不愿意去看。 “小骆身上哪里都是最好的。”骆溢结束了细吻,和男孩贴着耳朵亲昵地说话,手上动作不停,爱抚着让他放松,“淡褐色的斑,肉肉的身体,有什么不好?” 这是他的孩子,唯一的。小孩身上每一个地方都赤裸地鉴证着他们之间的血缘,每一根骨头,每一寸皮肤。 这是他骆溢的孩子。骨血相融。 “不光这样的。”骆衍声音软糯,拨开男人尚未脱去的衬衣,抱紧那充满力量的胸膛,“我的整个身体都严重走形了……还有好多生长纹。” “你又不会这样裸着出现在其他人面前,只要我这个重口味喜欢不就得了。”骆溢快速套弄起小孩的分身,吮吻上他的喉结。 男人的动作让骆衍发出了小声低吟,再没有办法分心。 带着细薄茧子的温暖大手,不满足于套弄,调戏起男孩秀气分身上的小孔,那地方敏感的皮肉被有意无意的爱抚过,泻出丝丝透明的爱液,大手沾起爱液在修长的两指间暧昧摩擦。 骆衍快感中迷蒙起双眼,看到男人这有些恶质淫糜的动作,羞得身体发烫,开口似是撒娇的语气,“骆溢,你别这样……” “我就看看湿了没。”男人声音沙哑低沉,已是被挑起了情欲的状态,身上的衣服却仍旧没有脱下,对应起身下全裸的人,未免有些欺负的意味。 “我又不是女人!”骆衍不满被戏弄,红着脸上手就朝骆溢胯下摸去,那火热的地方勃起后隔着裤子鼓鼓囊囊,烧得他手心想要缩回,却不了被一把按住。 骆溢的大手带着小孩微凉的手隔着布料抚弄起了自己的分身,另一只手还不闲着,轻捏轻拧了两下那晃人眼的挺翘乳头,“宝宝帮我脱下来好不好?” “嗯……你~……”骆衍抬起身体无意识地蹭向男人,眼睛氤氲起了水意,“你这样我、我怎么脱?!” “这样不能脱?”骆溢朝手下的乳尖一压,引来那身体强烈地颤栗,“不能脱我们就不做了。” 骆衍听到赶忙抱住身上之人,生怕真跑了,委委屈屈道,“爸爸……不要!” 这么句话出来,骆溢破了功。 他颇为无奈的笑着摇摇头,随手解开皮带扣,踢了裤子翻身躺下,把那光溜溜的小孩捞进怀里,“你这家伙……真难伺候……” 说罢捏了捏那小肉腰,顺着一路而下到了臀部,再然后是藏在翘臀中的小穴。 “你嫌弃啊……?”骆衍用脸颊亲昵了几下男人带有少数青色胡茬的下巴,一颗毛茸茸的脑袋藏在男人肩窝处啃咬那颈子。 “不敢……嫌弃谁也不敢嫌弃你……”骆溢手指在男孩小穴口按压几下,让他渐渐放松,随后够过床头柜上用来润手的凡士林,抹出一大块儿在菊口化开,慢慢开始润滑,“宝贝,如果不舒服要告诉我。” “恩。”骆衍乖巧地点点头,打开腿,半趴在男人身上让他给自己润滑。 骆溢开拓的手动作很小心,另一只手还安慰似的抚摸着小孩的脑袋。 终于在小穴里插入第三根手指的时候,骆衍私处已是汁水粘腻,淡玫瑰红的穴口微张,因为用凡士林的缘故,透着一层晶亮诱人的水色。 “怎么就那么饿?”骆溢感觉到手指被那穴口吸吮似的含弄动作,不由调笑。 “饿得快死了……”骆衍这下被前戏搞得身体空虚万分,早顾不得害羞,用大腿根磨了磨男人的分身求欢,“我要……难受……” 这话还没说完,一阵翻倒,他躺回床上,就感觉后穴被根粗大的分身狠狠顶了进来。有些酸疼的饱胀感,带着奇异的满足,呻吟不自觉泻出口。 骆溢没给他什么适应的时间,直接快速地抽插起来…… ****** 午后。 两人清洗过身体,懒洋洋地靠在床上。 骆衍被骆溢喂了点粥的,半闭了眼睛窝在男人怀里,等家庭医生来给他打针。 “小骆,有些话,爸爸必须在回去之前和你说。”骆溢捋了捋小孩耳边几缕不乖的头发,声音有些严肃。 “什么?”骆衍问得有些心不在焉。 “回了国,你无论遇到什么人,都要小心谨慎,不要随便相信。”骆溢说话像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在交待。 “我不明白……” “这意思就是说,即使是对着我,你也要三思。” 骆衍因为这话里叫人糊涂又心慌的暗意皱起眉,他紧了紧原本抱在骆溢腰际的手,有些不解地对望过去。 “宝贝,对不起,我现在不能确定,所以给不了你太多的解释。”骆溢对着小孩充满询问的眼神,很是抱歉,“但我必须带你回去,放你一个人在这边,我不安心。” 第三十七章 飞机已经飞了一段时间,骆衍仍有些幌神。 今天他生日,也是回国的日子。 “没必要这么舍不得,就离开几天。”在最后一份需要签字的文件上落了笔,骆溢抬起头来,看见朝着窗外发呆已久的人,开口劝到。 “要说舍不得,有那么点儿。”骆衍浅笑,“更多的是害怕。” “怕什么?” “不知道……”伸了个懒腰,长舒一口气,骆衍站起来走到男人身旁弯下腰,嘴唇贴着耳朵低语,“我心里总有种很不好的感觉。” 骆溢安慰地拍拍靠着自己的这颗毛茸茸的脑袋,“别瞎想了。” ****** 十多个小时后。 骆衍晕乎乎地从床上醒来,他眯着眼睛一会儿才发现所在的这屋子里没有其他人,床头柜上留了盏台灯,发出昏黄的光亮,侧耳细听,能听到窗外传来流水的声音。 这莫名其妙的地方和莫名其妙的状况,让摸不着头脑的骆衍吓得瞌睡都醒了个透彻,他猛地从床上坐起身,来不及穿鞋就慌慌张张下地,没留神踩到了睡在床边软毯上糯米!的尾巴,小猫发出一声叫唤,这才定住了他的神。 有些抱歉地从地上将糯米!捞起,给它揉揉尾巴和小屁股,骆衍顺着暗光找到屋子的门,拧了下把手,还好,门是开着的。 ****** 外间,夜色正好,星子在天空中铺了不少。 骆衍所在这屋是一小院里的房间,院子很清幽,正当中有男孩在画画。 那画画的人很专注,骆衍等了半晌,发现他根本没有注意到院子里的动作,只好试探着开口。 “你好,请问……这是哪儿?” 专注作画地人被这突来地声音吓到了,手上一抖,反应过来,才侧头看向骆衍。 “你醒了啊……” 骆衍越发搞不清楚状况,紧了紧抱着糯米!的手,僵站在那儿,固执而又担心地继续问:“这是哪儿?骆溢呢?” “这是乌镇。”那男孩把用过的笔放到脚边的桶里,擦擦手,若有所思地看着骆衍,“你说的人我不认识,不过别急,稍等会儿,我去找个知道的来。” 说罢,搁了擦手的毛巾就朝院子外跑了出去。 没一会儿,拉着个男人回来了。 那男人和骆溢差不多年纪的样子,见到骆衍点头笑了笑,开口说话的声音很好听,透着份叫人心安的味道。 “你好,我是你爸爸的朋友,他抽不开身,托我照顾你一段时间。” 骆衍蹙眉,不信,眼里充满了戒备,“他从没和我说过这事儿。” 男人有些意外,“你没用床头柜上的手机和他联系吗?” 骆衍张了张嘴,答不上来,快速转身进了房间,刚才慌神,他压根儿就没有注意到床头柜上的东西。 ****** 开了大灯,骆衍很快就瞧见了被他忽视掉地手机,放下糯米!走过去,才看到那底下还压着张纸。 “小骆,醒了给我打电话。爸爸” 骆衍摩挲着纸张上属于骆溢的笔迹,手机拨了号,那边响过两声后就被接了起来。 “小骆?”爱人的声音,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骆衍鼻子有些酸,拽着手中那张纸在床边坐下,心里气不过,嘴上不饶人,“你怎么证明你是我爸爸?” 骆溢笑了起来,“你想要怎么证明?” “现在、立刻、马上,出现在我面前!”骆衍说着,眼眶泛红,声调也越来越高,“如果不出现你就是个骗子!大骗子!!” “……” “怎么,做不到?” “对不起。” “我不需要对不起,事后道歉的都他妈是混蛋!” 骆溢苦笑,这事他的确有错。 “爸,你记不记得这是你第几次把我丢了?” “小骆——” “第三次!爸!第三次!我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原因,是不是为了我好。第三次了,我是个人,不是你的附属品!再怎么样你都不该擅自替我做决定!你不愿意看到我有危险,难道我就能眼睁睁看着你有危险吗?!” 骆衍情绪太过激动,说着说着胃痉挛起来,缩成一团躺倒在床上。 骆溢听出小孩声音到后面已经变了调,意识到他可能不舒服,立刻挂了电话,没一会儿,门开了,刚才院子里见过的那个男人走了进来。 男人重新拨了电话交给骆衍,然后给他盖好被子。 “宝贝,你哪里难受?”骆溢声音里透着焦急。 “胃疼。”骆衍有气无力地答了两个字。 “这次的事情我们先不说了,等过几天爸爸来接你,你要怎么样都好,行不行?” 骆衍犹豫着捏紧了手机,不搭话。 “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骆溢很坚定。 留白好半天…… 骆衍闭上眼睛忍住泪意,终是妥协了,“万事不过三!” 骆溢松下一口气,短暂地考虑过后,对着小孩开始交待,“你现在住的这个地方,是我的一位老朋友的,就是刚才我打电话拜托他进来的这个,你要叫他叔叔。” “好。” “这几天,我不能再给你打电话,凡事要小心,要学会照顾自己。” “……知道了。” “左手才好,复健要做,那个叔叔家有家庭医生,每天会帮你打针,做复健,你要好好配合,药记着吃,不要晒太阳,按时休息。” 骆衍听着听着,眼角开始湿了,他心里那股子不安一直没消停过,现下又和骆溢分开,更是让一颗心,没了着落。 ****** 电话挂上好久,骆溢一直坐在那儿没什么动作。 他现在已经回到了骆家大宅,早先时候送骆衍去乌镇,因为担心被人发现会不安全,他是没有跟着去的。 “溢哥。”手下本不想在骆溢想事情的时候打扰,但是刚刚拿到手的东西却让他不得不这么做,“六爷刚派人送了个帖来,还有这个,是查到现在所整理出来的东西,我们照您说的跟着六爷往下查,他似乎并不避嫌。” 骆溢接过帖子和一匝纸页,眼皮轻轻抬了抬,看起来很累的样子。 “您要不睡一会儿再看吧?” “这些东西我根本不用看,你们查到的我七七八八都知道了大概,只是我想明白的东西,你们还是没能帮我找到。” 那手下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出口,“想知道的……是什么?” “骆清出事的消息放出去后,我原来叫你们跟的那条线没有动作?” “一直没有。” “再等等……我觉得会有。”骆溢捏了捏鼻梁,手指搭着颧骨,“看好骆清,这道儿没问题,相信他迟早会忍不住。” “明白。” 骆溢点点头,不再说话,来人安静的离开了 ****** 一支烟的时间过后。 骆溢打开送来的红帖,落款人的地方写着龙飞凤舞的两个字,吴六,来贴之事,是为了女儿庆祝生日。 吴六本不叫吴六,至于他的本名早在他混道上前就不被提起了。这人生得命不好,可是能算计也能吃苦,最重要的是这吴六够狠,为了上位能算计的能利用的就没有落下的,终于是在五十岁那年成了道上人人敬畏的六爷。 骆家十多年前落难的时候,就唯独剩下那时还不成气候的两个小子,骆溢和他哥。道上人鼓着一口气打算赶尽杀绝的时候,这六爷出了手。 他拿着那不算算计的算计出来称一称公平,讲一讲道义。俩儿骆小子的命算是留下了,可骆溢他哥的两条腿也废了彻底。骆家名存实亡,骆溢和他哥跟着六爷做事。 骆溢那时在众人看来似乎还没长熟,他依然像个道上的太子爷一样整天沉溺在不知所为里,似乎只晓得因为自己的一段稀里糊涂的爱情毁了整个家,悔恨之余,甚至有些疯魔,每天守着用自己最后一点钱买下的一小块儿在远郊的地围了个小园子种起了玫瑰花。 而骆溢的哥哥,骆潇每天拖着已然残废的身体还要暗地里计谋着从那些老狐狸手里把原本属于骆家的东西抢回来。 骆清的妈妈林语嫣就是那个时候认识的骆潇和骆溢。 林语嫣不是什么大善人,林家也不是。骆家那时虽是没落了,可终究辉煌时的基业是有的,在骆家的一些所谓老人手里罢了,只是光靠着两个毛小子蹦达,终是无用,六爷救骆家俩儿崽子的时候女儿还没满十岁,这眼看到嘴的肥肉没留神被林家叼了去。 骆潇和林语嫣结婚了,奉子成婚! 明眼人都能看出骆潇不爱林语嫣,大部分人也能猜出那林语嫣肚子里的种是怎么来的,人家家里总共就两兄弟,却偏偏欺负了那个残了双腿的,你说那孩子怎么来的? 有人不齿,有人笑话,可终究是无奈的。骆家那个时候,需要一个像林语嫣这样的女人嫁进来,带着她强大的家族后援,嫁进来,哪怕她的动机不纯。 骆溢在他哥结婚的时候还没完全“清醒”,所有人都觉得他尚处于男孩和男人之间的那个阶段,也就是所谓的成长,道上人笑他即使长大了也终究一事无成。可这样的日子也没过多久,骆潇就死了,车祸,撞得严重,发生了爆炸,最后连尸体都没能找到。 林语嫣那时肚子里尚有八个月的身孕,林家不干了,即时准备翻脸,仗着那块儿肉。 那时旁观者都想着差不多骆家这出戏算是唱罢了,任凭一个骆溢那样的废物怎么着也翻不起波澜,林家这一笔赚得算是相当划算。 可往往这种时候,机关算尽的人总是会忽略了扮猪吃老虎这一说,林家也不例外。 当骆溢精明算计着各家帐本,逮着六爷的小短辫命根逼他这把刀出手杀林家的时候,众人还在处于虚幻金银蜃楼里不得抽身,骆溢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给林家,就干净而快速地结束了一切,只留下一个林语嫣和他肚子里尚未出世的孩子。 一夜间仿佛换了一张面具的骆溢让道上所有人都感到不安,元气大伤的六爷那时再见到骆溢是男人送红帖来给他,说要结婚了,娶的是林语嫣。 老爷子捧着杯残茶坐在自家院子的梧桐树下看那张所有人都看不明白的红帖,看着看着,就笑了。 他问,骆溢,你们兄弟连命和未来的幸福都赌上了来换一个骆家这赌注是不是太大了? 男人那时笑着点了支烟,没摇头,没点头,也没说任何话。 六爷耐心而固执得等了很久,直到骆溢手上的烟只剩下一个尸首。 骆潇那车祸是故意入了林家的圈套所致,算是自杀的。而于骆溢,孩子或是爱人,他都不需要了。爱人已经离开,林语嫣肚子里那个是个男孩,骆家的。 这是骆溢给六爷的答案。 也是骆溢给所有人的答案,他不需要任何一个不字,也不需要任何一个拒绝,林语嫣纵使再不愿意,她也只能生下那个孩子。 六爷看着自家院子里那棵老梧桐暗自摇头,吃人不吭声也不吐骨头! 第三十七章 飞机已经飞了一段时间,骆衍仍有些幌神。 今天他生日,也是回国的日子。 “没必要这么舍不得,就离开几天。”在最后一份需要签字的文件上落了笔,骆溢抬起头来,看见朝着窗外发呆已久的人,开口劝到。 “要说舍不得,有那么点儿。”骆衍浅笑,“更多的是害怕。” “怕什么?” “不知道……”伸了个懒腰,长舒一口气,骆衍站起来走到男人身旁弯下腰,嘴唇贴着耳朵低语,“我心里总有种很不好的感觉。” 骆溢安慰地拍拍靠着自己的这颗毛茸茸的脑袋,“别瞎想了。” ****** 十多个小时后。 骆衍晕乎乎地从床上醒来,他眯着眼睛一会儿才发现所在的这屋子里没有其他人,床头柜上留了盏台灯,发出昏黄的光亮,侧耳细听,能听到窗外传来流水的声音。 这莫名其妙的地方和莫名其妙的状况,让摸不着头脑的骆衍吓得瞌睡都醒了个透彻,他猛地从床上坐起身,来不及穿鞋就慌慌张张下地,没留神踩到了睡在床边软毯上糯米!的尾巴,小猫发出一声叫唤,这才定住了他的神。 有些抱歉地从地上将糯米!捞起,给它揉揉尾巴和小屁股,骆衍顺着暗光找到屋子的门,拧了下把手,还好,门是开着的。 ****** 外间,夜色正好,星子在天空中铺了不少。 骆衍所在这屋是一小院里的房间,院子很清幽,正当中有男孩在画画。 那画画的人很专注,骆衍等了半晌,发现他根本没有注意到院子里的动作,只好试探着开口。 “你好,请问……这是哪儿?” 专注作画地人被这突来地声音吓到了,手上一抖,反应过来,才侧头看向骆衍。 “你醒了啊……” 骆衍越发搞不清楚状况,紧了紧抱着糯米!的手,僵站在那儿,固执而又担心地继续问:“这是哪儿?骆溢呢?” “这是乌镇。”那男孩把用过的笔放到脚边的桶里,擦擦手,若有所思地看着骆衍,“你说的人我不认识,不过别急,稍等会儿,我去找个知道的来。” 说罢,搁了擦手的毛巾就朝院子外跑了出去。 没一会儿,拉着个男人回来了。 那男人和骆溢差不多年纪的样子,见到骆衍点头笑了笑,开口说话的声音很好听,透着份叫人心安的味道。 “你好,我是你爸爸的朋友,他抽不开身,托我照顾你一段时间。” 骆衍蹙眉,不信,眼里充满了戒备,“他从没和我说过这事儿。” 男人有些意外,“你没用床头柜上的手机和他联系吗?” 骆衍张了张嘴,答不上来,快速转身进了房间,刚才慌神,他压根儿就没有注意到床头柜上的东西。 ****** 开了大灯,骆衍很快就瞧见了被他忽视掉地手机,放下糯米!走过去,才看到那底下还压着张纸。 “小骆,醒了给我打电话。爸爸” 骆衍摩挲着纸张上属于骆溢的笔迹,手机拨了号,那边响过两声后就被接了起来。 “小骆?”爱人的声音,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骆衍鼻子有些酸,拽着手中那张纸在床边坐下,心里气不过,嘴上不饶人,“你怎么证明你是我爸爸?” 骆溢笑了起来,“你想要怎么证明?” “现在、立刻、马上,出现在我面前!”骆衍说着,眼眶泛红,声调也越来越高,“如果不出现你就是个骗子!大骗子!!” “……” “怎么,做不到?” “对不起。” “我不需要对不起,事后道歉的都他妈是混蛋!” 骆溢苦笑,这事他的确有错。 “爸,你记不记得这是你第几次把我丢了?” “小骆——” “第三次!爸!第三次!我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原因,是不是为了我好。第三次了,我是个人,不是你的附属品!再怎么样你都不该擅自替我做决定!你不愿意看到我有危险,难道我就能眼睁睁看着你有危险吗?!” 骆衍情绪太过激动,说着说着胃痉挛起来,缩成一团躺倒在床上。 骆溢听出小孩声音到后面已经变了调,意识到他可能不舒服,立刻挂了电话,没一会儿,门开了,刚才院子里见过的那个男人走了进来。 男人重新拨了电话交给骆衍,然后给他盖好被子。 “宝贝,你哪里难受?”骆溢声音里透着焦急。 “胃疼。”骆衍有气无力地答了两个字。 “这次的事情我们先不说了,等过几天爸爸来接你,你要怎么样都好,行不行?” 骆衍犹豫着捏紧了手机,不搭话。 “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骆溢很坚定。 留白好半天…… 骆衍闭上眼睛忍住泪意,终是妥协了,“万事不过三!” 骆溢松下一口气,短暂地考虑过后,对着小孩开始交待,“你现在住的这个地方,是我的一位老朋友的,就是刚才我打电话拜托他进来的这个,你要叫他叔叔。” “好。” “这几天,我不能再给你打电话,凡事要小心,要学会照顾自己。” “……知道了。” “左手才好,复健要做,那个叔叔家有家庭医生,每天会帮你打针,做复健,你要好好配合,药记着吃,不要晒太阳,按时休息。” 骆衍听着听着,眼角开始湿了,他心里那股子不安一直没消停过,现下又和骆溢分开,更是让一颗心,没了着落。 ****** 电话挂上好久,骆溢一直坐在那儿没什么动作。 他现在已经回到了骆家大宅,早先时候送骆衍去乌镇,因为担心被人发现会不安全,他是没有跟着去的。 “溢哥。”手下本不想在骆溢想事情的时候打扰,但是刚刚拿到手的东西却让他不得不这么做,“六爷刚派人送了个帖来,还有这个,是查到现在所整理出来的东西,我们照您说的跟着六爷往下查,他似乎并不避嫌。” 骆溢接过帖子和一匝纸页,眼皮轻轻抬了抬,看起来很累的样子。 “您要不睡一会儿再看吧?” “这些东西我根本不用看,你们查到的我七七八八都知道了大概,只是我想明白的东西,你们还是没能帮我找到。” 那手下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出口,“想知道的……是什么?” “骆清出事的消息放出去后,我原来叫你们跟的那条线没有动作?” “一直没有。” “再等等……我觉得会有。”骆溢捏了捏鼻梁,手指搭着颧骨,“看好骆清,这道儿没问题,相信他迟早会忍不住。” “明白。” 骆溢点点头,不再说话,来人安静的离开了 ****** 一支烟的时间过后。 骆溢打开送来的红帖,落款人的地方写着龙飞凤舞的两个字,吴六,来贴之事,是为了女儿庆祝生日。 吴六本不叫吴六,至于他的本名早在他混道上前就不被提起了。这人生得命不好,可是能算计也能吃苦,最重要的是这吴六够狠,为了上位能算计的能利用的就没有落下的,终于是在五十岁那年成了道上人人敬畏的六爷。 骆家十多年前落难的时候,就唯独剩下那时还不成气候的两个小子,骆溢和他哥。道上人鼓着一口气打算赶尽杀绝的时候,这六爷出了手。 他拿着那不算算计的算计出来称一称公平,讲一讲道义。俩儿骆小子的命算是留下了,可骆溢他哥的两条腿也废了彻底。骆家名存实亡,骆溢和他哥跟着六爷做事。 骆溢那时在众人看来似乎还没长熟,他依然像个道上的太子爷一样整天沉溺在不知所为里,似乎只晓得因为自己的一段稀里糊涂的爱情毁了整个家,悔恨之余,甚至有些疯魔,每天守着用自己最后一点钱买下的一小块儿在远郊的地围了个小园子种起了玫瑰花。 而骆溢的哥哥,骆潇每天拖着已然残废的身体还要暗地里计谋着从那些老狐狸手里把原本属于骆家的东西抢回来。 骆清的妈妈林语嫣就是那个时候认识的骆潇和骆溢。 林语嫣不是什么大善人,林家也不是。骆家那时虽是没落了,可终究辉煌时的基业是有的,在骆家的一些所谓老人手里罢了,只是光靠着两个毛小子蹦达,终是无用,六爷救骆家俩儿崽子的时候女儿还没满十岁,这眼看到嘴的肥肉没留神被林家叼了去。 骆潇和林语嫣结婚了,奉子成婚! 明眼人都能看出骆潇不爱林语嫣,大部分人也能猜出那林语嫣肚子里的种是怎么来的,人家家里总共就两兄弟,却偏偏欺负了那个残了双腿的,你说那孩子怎么来的? 有人不齿,有人笑话,可终究是无奈的。骆家那个时候,需要一个像林语嫣这样的女人嫁进来,带着她强大的家族后援,嫁进来,哪怕她的动机不纯。 骆溢在他哥结婚的时候还没完全“清醒”,所有人都觉得他尚处于男孩和男人之间的那个阶段,也就是所谓的成长,道上人笑他即使长大了也终究一事无成。可这样的日子也没过多久,骆潇就死了,车祸,撞得严重,发生了爆炸,最后连尸体都没能找到。 林语嫣那时肚子里尚有八个月的身孕,林家不干了,即时准备翻脸,仗着那块儿肉。 那时旁观者都想着差不多骆家这出戏算是唱罢了,任凭一个骆溢那样的废物怎么着也翻不起波澜,林家这一笔赚得算是相当划算。 可往往这种时候,机关算尽的人总是会忽略了扮猪吃老虎这一说,林家也不例外。 当骆溢精明算计着各家帐本,逮着六爷的小短辫命根逼他这把刀出手杀林家的时候,众人还在处于虚幻金银蜃楼里不得抽身,骆溢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给林家,就干净而快速地结束了一切,只留下一个林语嫣和他肚子里尚未出世的孩子。 一夜间仿佛换了一张面具的骆溢让道上所有人都感到不安,元气大伤的六爷那时再见到骆溢是男人送红帖来给他,说要结婚了,娶的是林语嫣。 老爷子捧着杯残茶坐在自家院子的梧桐树下看那张所有人都看不明白的红帖,看着看着,就笑了。 他问,骆溢,你们兄弟连命和未来的幸福都赌上了来换一个骆家这赌注是不是太大了? 男人那时笑着点了支烟,没摇头,没点头,也没说任何话。 六爷耐心而固执得等了很久,直到骆溢手上的烟只剩下一个尸首。 骆潇那车祸是故意入了林家的圈套所致,算是自杀的。而于骆溢,孩子或是爱人,他都不需要了。爱人已经离开,林语嫣肚子里那个是个男孩,骆家的。 这是骆溢给六爷的答案。 也是骆溢给所有人的答案,他不需要任何一个不字,也不需要任何一个拒绝,林语嫣纵使再不愿意,她也只能生下那个孩子。 六爷看着自家院子里那棵老梧桐暗自摇头,吃人不吭声也不吐骨头! 第三十八章 骆溢从冗长的回忆里拉回神,转头看着红帖微微蹙眉,不知道骆清那孩子现在怎么样了,回来后,他还一次都没有见到…… 林语嫣是个麻烦,六爷也是个麻烦,可这些和那个摸不着影子的人比起来,都算不上什么。 六爷这些年和夏家搞得那一出,害惨了骆衍,直直地戳着骆溢心窝子,男人会收拾他,也差不多到了那时候。 不过说是差不多,始终还是差了点儿。 骆衍重病,和骆溢相认,之后又离家出走,那么巧,那么巧……在这些事让骆溢无法发泄的时候,骆家生意上出了问题,涉嫌贩毒,还是海外那块儿,并且数量不少。 道上谁都知道骆家有规矩,不能碰毒,不管是贩卖军火,还是搞地方矿业垄断,亦或者围拆炒地,什么生意都能计较,唯有这毒,是万万不能碰的。 生活在明暗间的家族大都有自己的一套行事规矩,代代遵守,这规矩可以说是他们的底线,碰不得,一旦碰了,就有可能动了盘根在暗处的枝节,从而影响全身。很多家族的兴衰灭亡都和破了规矩,犯了底线,息息相关,所以骆溢对这方面很是敏感。 当时德国毒品那事出得蹊跷,幸亏发现早,最终没成得了什么事。该烧得烧了,该灭得灭了,该埋得也埋了。 整件事奇怪得引起了骆溢的关注,他留了心眼往下查,虽说查着的东西不算多,还带着点儿不真实的感觉,但也足够解释发生的一切。而男人之所以拖到现在还迟迟未下手,就是因为没找到可证明真实的东西。 这次,他把骆衍隔开,一则为了躲避麻烦,二则……却其实是想引蛇出洞。 ****** 乌镇。 打完电话一个多小时,骆衍的胃已没有再疼,他坐在床上发呆,有人敲了敲门。 “那个……恩……你要不要出来吃点东西?”伴随敲门声而来的,是一个年轻的男声,刚才坐在院子里画画那位。 骆衍下床走过去把门拉开,外头那人看起来不太好意思的样子。 “没有打扰到你吧?”男孩腼腆地笑了笑,一双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儿。 “没有。”骆衍摇摇头,说来也觉得肚子饿了,飞机上本就没怎么吃,刚才激动得胃痉挛没来得及吃,于是加了件衣服和那男孩到了院子里。 ****** 小院当中的桂花树下支起了矮木桌和三把藤椅,院主正在那用汤匙往三个白瓷小碗里分东西,见骆衍他们来了,便张罗着要他们坐下。 “想你没吃东西,做了点宵夜,尝尝看合不合胃口。” 骆衍低头,摆在面前的碗里盛着热腾腾的桂花酒酿圆子,米白的酒酿汤,小个的圆子,飘在面上交错的糯米粒和桂花糖,煞是精致好看。 捻起勺子尝了尝,甜糯爽口,后味带着微酸,好吃得叫骆衍眯起了眼睛。 “还行?”桌上另外两人看着骆衍的表情,有些好奇。 “好吃!”馋猫似的男孩说着又舀了一口吃进去。 “那就好。”院主笑着点点头,“我原本还在担心,你爸爸说你用的药会让胃里不舒服,吃饭方面可能有些问题。” 骆衍听到聊起骆溢,有些不自然的笑了笑,手上搅拌了几下碗里的东西,“没他说的那么严重,正常的,麻烦叔叔了。” “别那么客气,我和你爸爸是十多年的老朋友,照顾你几天,帮他一个忙,应该的。”男人给了个宽慰的眼神,又往骆衍碗里添了点儿酒酿圆子,“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就好,我姓唐,这位是我爱人,辛辰,你和他差不多大,叫他名字就行了。” 语毕,两个男孩都红了脸。辛辰瞪了唐子轩一眼,又羞又恼。骆衍则是吃惊地睁圆了眼睛在面前两人间来回看了好几遍,他还以为面前两人是父子来着。 ****** 次日。 鸿门宴一般的生日宴,骆溢和气的撑足了全场,他甚至没有找个借口早退或者外出透气。 六爷今天穿了身青色的唐装,扯着一团看似温和实则猥琐的笑跟宾客周旋,手中捻着的那串一百零八颗的檀木佛珠,转得飞快。 “骆溢,这老头算计多着呢!”司捷坐在骆溢身旁端着手中的红酒杯晃了晃底,他看六爷转那佛珠转得心慌。 骆溢笑了笑,并不搭话。 “他刚说散了后想找你喝茶是吗?”司捷担心。 “六爷要我陪他尝尝今年新产的君山银针。”骆溢点了支烟,一股子浓郁醇厚的微甜。 “怎么换烟了?”司捷发现烟味不对,不再是原来那般清冽的薄荷,现下这个倒有些厚重,捞起骆溢的盒子抽出一支来看,Davidoff,他挑了挑眉,看着骆溢,“你不是挺念旧的么?” “要看对着谁了,有些旧还是不念了。”骆溢弹了弹烟灰,看着不远处脸都要笑成包子摺的老头,“而且大部分时候,我不是念旧,是记仇。” ****** 冉柯明在吴家见到骆溢,吓了一跳。男人远远便看见了他,面无表情地淡淡盯着会儿,眼神直叫人发毛。 他被六爷派来传话,可当时交待的时候,没人说过,等在这儿的是骆溢。 “怎么?不认识了?”男人端起面前的茶杯悠悠喝了口,整间会客室里充满了压抑,“提醒提醒你,我们见过两次,都是因为同一个人,骆衍。” 冉柯明的身体在那名字被说出口的时候,不由自主地颤了颤,他觉得自己的脚像是快要撑不住,有些绝望地意识到,六爷是把他故意推出来的。 “你的主子送你来做替罪羊。”骆溢顿了顿,将茶杯在木桌上向前推了半寸,发出的摩擦声好像用钝刀子刮那桌子似的,复又继续道:“可对我来说,你不过是道开胃菜。” ****** 六爷迟迟到来的时候,骆溢仍捧着那茶在喝,冉柯明早不知去了哪儿。 “茶很新。”男人手轻叩了下桌子,丝毫没有等了许久的不耐,“上好的君山银针,香得很。” 六爷乐呵呵的笑了,“就你小子会品。” 骆溢谦虚到:“不敢。我只知它香,却不知究竟香在哪里?” “哦?”六爷手中的檀木佛珠停了停。 “君山银针不是我的茶。”男人有些无奈的样子,“没在眼里,也就没研究。” “那骆溢你的茶是哪杯?”檀木佛珠继续转了起来,却比之前快了些。 “雨前龙井。” “为何?” 骆溢摇摇头,“没理由,偏偏喜欢罢了。” ****** 骆衍吊完针,胃里抵着难受,一整天没怎么吃过东西,昏昏叨叨睡在床上,好不容易近了黄昏,算是缓过劲儿来。 “子轩新做的定胜糕,你尝尝,比外边儿卖的好吃多了,连豆沙馅都是现打的,还掺了炒过的干果。”辛辰端了白瓷盘盛着才从蒸锅出炉的糕点给骆衍。 那定胜糕做成了梅花的样子,约摸半个巴掌大小,白色的花朵中央能隐约看见包裹其中的豆沙透出的浅咖色。 骆衍捏起一块咬了口,糕蒸得很松软,豆沙甜而不腻,炒过的干果嚼起来满口香。 “好吃吧?”辛辰那双笑眼睛此刻弯成了两枚月牙儿。 骆衍看面前这男孩为他爱人得意的样子觉得十分有趣,于是起了八卦的心思,“话说你们怎么认识的?唐叔叔这么贤惠的男人可不好找。” 辛辰面对这问题窘了脸,看着他的新朋友,支支吾吾半天,“我们……我们……其实,很巧……” “很巧?”骆衍吃下块糕点,喝了口熏豆茶。 “他是我去酒吧打工的时候遇到的……”辛辰声音非常小,脸红到了脖子。 骆衍又捏了块儿糕点,掰开吃了一半,“一见钟情?” “至少后来回想起来,我是的……”辛辰害羞中带了几分甜蜜。 骆衍看着,有些羡慕这两人之间的感情,他和骆溢不仅仅只是年龄差的问题,还有条不伦的鸿沟,想着想着自己的事就不免越发失落,再加上那人现在又不在自己身边,连电话都不能打一个,郁闷的心情,顿时让好吃的定胜糕都失了滋味。 “其实第一天见到你们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们是父子。”骆衍没了先前八卦的欲望,捧着茶杯暖手,说话语调淡淡的,好像陈述,“毕竟年纪挺像,你眉宇间也有三分唐叔叔的影子。” 辛辰听到这话,心下一沉,面上倒是没什么异样,赶紧补了句,“我是孤儿。” 骆衍有些意外,急忙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事。”辛辰摇摇头,“遇到他我就知足了,不会在意那个。” 这份表白式的解释叫骆衍更加难过,低头喝水掩饰,没有再说什么。 第三十九章 现下已近中秋,骆衍在乌镇呆了两天,每每算着日子都担心能不能和骆溢在中秋那天月圆人团圆。虽说男人没承诺过一定会在中秋前来接他,可想到中秋节如果不是在一块儿过的,心里总是会不舒服。 “骆衍。”辛辰用手指轻轻戳了戳一直在神游的人。 “恩?”骆衍断了思绪,歪头,却见戳他的男孩用手指了指他的怀里。低头一看,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捏着糯米糍的尾巴根,动都不给动,小猫好生委屈。连忙放开手,小家伙立刻窜下他膝盖,跑得没了影。 “我发现你好像有心事,总这么坐着就开始发呆了。”辛辰正在给自己的画上色,画上是一只白色的波斯猫,蓝宝石和祖母绿的眼睛,正是刚刚被欺负得跑了的那个。 “有些担心……”糯米糍离开了怀里,顿时暖源没了,有些凉意,让骆衍觉得空虚不适,抱着手臂,换了个坐着的姿势。 “担心你爸爸?”辛辰用稍细的笔正在处理尾巴那儿的阴影,一边儿搭着话,也不是说非要问出个什么,就闲聊。 “很担心。”骆衍如实回答。 “没事的,子轩和我说过,你爸爸几天后就会来。”添下最后一笔,辛辰坐正,整体看了看,还算满意,开始洗笔,“你别成天老想着,那样会觉得日子过得慢。待会儿吃了中饭,我们去划乌篷船,好不好?” 骆衍也觉着该干点别的来分分心,便点头应到:“唔……好。” ****** 午间的时候。 唐子轩做了白水鱼、荷叶粉蒸肉、蒜蓉菜心和毛芋头,都是乌镇的特色菜,却是要比外边儿卖的还要好吃。 “本来想弄鸭子来给你吃的,可是你爸爸之前给我你不能吃的单子上有,所以就没弄。”男人说着,盛了三碗米饭最后摆上桌,三人开了饭。 “这样就好,唐叔叔做的东西都很好吃。”骆衍客气的笑了笑,夹了一筷子菜。 “刚刚小辰来和我说下午你们要去划船是吗?”唐子轩盛出两碗鱼汤凉着给两个孩子,又分别夹了菜,自己倒是没见怎么吃。 “恩,是的。”骆衍咽下嘴里的东西才答了问话。 “出去逛逛挺好,乌镇不大,倒是挺漂亮的。只是我一会儿有事,不能陪你们去,最近游人多,凡事自己要小心,有什么问题及时通知我。”唐子轩前一句说的时候看着骆衍,到了后一句,却是对着辛辰交待的。 直到两个男孩表示明白,都听话地应了声,他才就没再多言什么。 ****** 吃过饭休息会儿,三人就打算出门了。 辛辰搬着一块小画板,走前面,打算先去船上。 “骆衍。”唐子轩刻意放慢了些脚步,叫了一声。 被叫的人跟着也顿下步子,有些好奇。 “你爸爸做很多事、很多决定,都是为了你好,尽量能理解一点是一点吧。”唐子轩拍了拍男孩的肩膀,语重心长,“才来那天看你们吵得厉害,再见他的时候就算了,别生气了。父母有很多苦衷是无法对孩子说的,这点对于我这个把俩儿子养大的人来说,深有体会。” 骆衍听到跟他讲的是关于骆溢,笑笑,没有搭话。唐子轩并不清楚的知道他和男人之间的那些纠葛,不光是父子,还有一份罪孽的感情。骆衍想,也许知道了,就不会这么劝了。 ****** 乌篷船飘了一个多小时,天开始下起蒙蒙细雨,街上人少了很多。 船家带了斗笠,穿起雨衣,仍旧优哉游哉地摇着船。 骆衍和辛辰搬了东西坐到舱内,看外头古镇氤氲在一片雨中,像是一幅泼墨画,很是美得梦幻,甚至矫情得都能带上诗意。 “等雨停了我们下去逛逛,你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辛辰收了素描纸、炭笔,和骆衍挨个儿挤着坐一块儿。 “西栅东栅都走走看吧,反正不大,我也没来过。”骆衍这些天都在院子里呆着,第一次出来,身体没有不适,精神也不错,就想着四处看看。 “那等会儿我带你去买几张明信片寄回家?”辛辰提议。 骆衍觉得也挺有纪念意义,只是担心,“美国能寄到吗?我怕丢了。” “应该能的……”辛辰没寄过那么远,琢磨半天,“要不,寄个十七八张的,总能收到一张吧?” 骆衍笑起来,觉得这主意虽说好,但也有些馊,刚想回他话,却被无意中瞥见的一个岸上人影愣住了神。 骆溢? 心下一沉,骆衍站起来,出到船头,看着那个人上了拱桥,慢悠悠地撑着把伞走着,好似在寻找什么东西。 “怎么了?”辛辰也跟着出了穿舱,顺着骆衍视线望过去,他没见过骆溢,所以自然也就不明白是在看什么。 骆衍没答,瞧着那人快要走得看不见了,急忙叫船家靠边停船,三步并作两步踏上青石阶追了过去…… ****** 话分两头。 乌镇那人自然不会是骆溢,男人此刻正坐在骆家大宅的厅堂里,听着林语嫣一下午的哭泣和控诉,他倒也不嫌烦,就那么耐心很好地听着。 “骆清好歹是你养了那么多年的儿子不是吗?”女人失了往常的高贵优雅,现在简直不成人形。衣服乱糟糟的,头发没盘好松夸夸的还散落下几缕,没化妆的脸上,眼睛和鼻子都红肿不堪,鼻水泪水混作一团,皮肤被已经干了的泪水绷紧,上头半干的泪痕和新落的泪也搅和一块儿,简直一塌糊涂。 而她对面的骆溢倒和往常没什么区别,只是身上的衣服因为坐了太久起了几道不十分明显的折皱,他递过纸巾,没有任何话,也没有任何表情。 “你一下午都这样!不对!是这些天都这样!!!”林语嫣打掉男人的手,扯着已经有些沙哑的嗓子歇斯底里,“给我句话好吗?!你的打算是什么,给我句话!!孩子现在连葬礼都没法办……” 骆溢无动于衷,够过一旁盛着水的玻璃杯,摆在女人面前,还是没有说话。 林语嫣将才放到面前的水杯一把挥到地上,“说话!我要你说话!!” 男人眼皮都懒得抬,靠向椅背打了个手势,候在一旁的佣人赶紧上前打扫干净今天砸碎的不知第多少个水杯,然后马上又倒好一杯新的放在骆溢手边。 “你这算什么意思?!那个骆衍是你儿子,骆清就不是?!”林语嫣说着又掉下些新的眼泪来,“他即使不是你亲生的,好歹养子的情分是有的啊??我不明白,你们是有血缘关系的,你怎么……怎么就能这样放着他的死不管?你最重视血缘的,不是吗??” 骆溢点了支烟,抽了一口,看着面前的女人,可是看了一会儿,却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边笑还边摇头。 “你笑什么?”林语嫣语气中带了些戒备,整个人充满了怒意,随时想要找男人拼命的样子。 骆溢懒得理,继续沉默,这下倒是噎着女人了,她想不明白,安静下来,死盯着面前那人的表情,却瞧不出个端倪。 就这样过了没一会儿,管家陈伯急急忙忙走了进来,凑着男人耳边说了些什么。 骆溢点点头,掐灭了烟,起身理了理衣服。 “你要去哪里?”林语嫣跟着站起来,有些神经质地问话,“是不是小清的事有消息了?是不是知道是谁做的了??” 男人侧脸看了她一眼,总算是回了句:“闹够了就回去睡觉,晚上要是住这儿,别发出噪音吵了佣人。” 话毕,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身后又碎了一地水晶杯片儿。 ****** 骆溢出了厅堂,接过老管家递来的衣服穿上。 “你刚说六爷送了个白帖来?” “是,才送来的。”陈伯帮骆溢理了理肩头,转身拿过个白色的信封交给他。 男人一边儿走一边儿揭开信封,抽出放在里面的白帖。 帖上只有两个字:骆衍。 落款:吴六。 所谓白帖,自是和红帖相对,一个是喜,而另一个……是丧。 骆溢面无表情地把那用来做帖的卡纸捏成团,有些硬的纸隔着手心发疼。 “少爷,这……”陈伯显然也看见了那帖子上的字,满脸的不敢相信。 “他是想说骆衍在他手上。”骆溢丢了那团纸,语气失了往常的温和,带了些许森冷。 “那现在怎么办?!”老管家一听,慌了,即使是在他手上也不该发这白帖啊,那可是办丧事用的!吴六这人缺了大德了! “还能怎么办?”骆溢走到车前,拉开门,坐进去,“总该会会他,让他知道颜色不能乱用!” 第四十章 骆衍朝着那像极了骆溢的人追出去好大一段路,突然停了下来,因为他想起了回国前几天和男人的一段对话。 “回了国,你无论遇到什么人,都要小心谨慎,不要随便相信。” “我不明白……” “这意思就是说,即使是对着我,你也要三思。” 即使是对着我,你也要三思!! 想到这句话,骆衍一个激灵,脑子里炸开了很多东西,突然明白了似的。他立刻转身快速往回跑,没一会儿就会到了跟上来的辛辰。 “你怎么——”辛辰气还没喘匀,话都没说完,被骆衍一把抓住了手腕子,继续跑。 “快!打个电话给唐叔叔!”骆衍边跑着,边找那人,刚才折回去这一下子,把人跟丢了。 辛辰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同寻常,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来拨了号,电话没响两声就被接了起来。 “子轩?”因为跑得太急的缘故,这两个字出口带着点儿抖,还带着点儿喘。 唐子轩一听他这声音,马上就明白了,根本没问发生了什么状况,而是直接问:“你们在哪里?” 辛辰用力拽了拽骆衍,降下些速度,看看周围的建筑,给那边报了个地名,随后便挂了电话。 也是就是慢下来这么会儿功夫,骆衍看见那人从不远出的一条巷子里拐了出来,进了旁边的另一条。 说实在的,骆衍有些害怕,但那人和骆溢极其相像的样貌所带来的好奇将他心里微小的害怕压了下去,抓着辛辰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两人溜了过去。 经过那人之前拐出来的巷子时,骆衍留心朝里头瞧了眼,竟是条很浅的死弄堂! “他应该是故意想引起你的注意……”辛辰看着那死弄堂有些忧心忡忡,“要不然咱们还是别过去了吧,万一有危险呢?” “不行,要去,一定要过去!”骆衍语气很坚定,说着就放开了抓着另一个男孩的手,“你知道我为什么追他吗?” 辛辰摇摇头。 “他长得……和我爸爸一模一样!” 骆衍这句话叫辛辰吃惊得呆了下,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原本站在身边的人已经走了,急急忙忙跟过去,却不想,在另外那弄堂口,被个人堵住了。堵他的人不说话,但也不放行,辛辰只能站在那儿看着骆衍进了这狭长弄堂深处的一个院子…… ****** 踏入院门的时候,近距离见到那人,骆衍一瞬间恍了神。 男人正靠坐在藤椅上,穿着打扮是骆溢习惯的类型,脸上带笑的表情是骆溢通常的样子,手上不自觉随意的小动作是骆溢经常做的几个。 实在太像了。 骆衍觉得自己甚至有些控制不住想要叫他…… 两人就这么你看着我,我盯着你,好一会儿。 直到男人终于出声说话,才把骆衍拉回现实。他的声音实在是沙哑低沉得恐怖,还带着好像在漏风一般的错觉。 他说:“你好,小骆,我是骆潇。” ****** 骆溢进六爷家的时候,后面跟着一群抬了花的手下,数量众多,清一色已经盛开地白百合。 “你这是做什么?谁让他们进来的?!”六爷看到男人带了百合进来,手上的那串檀木佛珠僵住了,他有严重的哮喘,而且还对花粉过敏。 “六爷您送白帖,我自然不会空手来。”骆溢满脸笑意,随便捡了只椅子坐下。 “礼就免了,反正也不是给我。”老头子朝身边的佣人使了个眼神,意思是快去叫人进来把花搬走,佣人点点头,离开了屋子。 骆溢看着六爷的动作不说话,也没什么表示。 “那么多人想要骆衍,可他现在在我手上,你最好想清楚些。”老头子飞快地捻了两把手上的佛珠,自己站起来把窗户开大,香水百合那味道太浓了,“我本意不想如此,可你那小儿子死得蹊跷,夏家做的事和我关系不大,但你一定会较真,所以我才不得不让他来我这儿住两天。” 说了那么多,六爷其实是想拿骆衍作筹码,保命。 骆溢点点头,觉得有理。 老爷子蹙眉盯着坐那儿的男人,他似乎并不着急,“骆溢,我们本来有的谈,可现在你这样带着几个手下进来,就以为能在我家里撒野了?” “不能。”骆溢偏头,回答地很肯定,随即挥挥手让跟着来的人都出去,只留下一屋子的百合,“所以他们只是来送花的。” 六爷越发觉得男人诡异,心里也砰砰跳得快了,不安。刚刚出去找人来搬花的佣人,直到现在还没有带人回来。 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老头子呆住了,顿了顿,用带着些不可思议的声音问:“那天你把冉柯明怎么着了?” 听到这句话,骆溢笑着站起身,走到一捧百合花旁,捏起一支拿在手中把玩,“六爷您不行了,老了,这么迟钝,不知道是不是老年痴呆?” “你!”老爷子气得发抖。 “这是事实,老了,迟钝了,不中用了,就该好好在家里呆着。都是老头儿了,别出来瞎折腾,养养老逗逗鸟什么的,不挺好吗?”骆溢还嫌不够似的,一连几个老子,火上浇油。 “你别乘一时口舌之快。”六爷稳着自己走到椅子边坐下,有点喘,“骆衍不在我家里,你即使能让这边的人背叛我,也找不到他,永远找不到!” 骆溢折断了手中那支百合的花茎,“我根本不需要找!” 六爷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中气不足骂了男人句,“自大!” “不是我自大,而是你太看得起自己。”骆溢丢了手中的花,“你以为你手上那个,真是骆衍?狸猫换太子,就只有你和夏家会用?” “不可能……不可能……”六爷摇头,喘得又有些厉害了,赶紧抖着手在衣服里翻找哮喘喷雾。 “我今天来这儿不是为了接骆衍,而是为了告诉你,既然敢发白帖,就要知道它该用在什么时候。”骆溢瞧着老头子半天找不到药,有些遗憾,“都已经不中用成这样了,还敢出来抢人?” 六爷没在衣服里找到药,又赶快在就近的几个放药的地方找,还是没有,他此刻看向男人的眼神里带了乞求的意思,那样子已经有些可怜了,毕竟人都怕死。 骆溢走过去“好心”地给他关上窗户,又拍拍他的肩膀,“我先走了老爷子,过段时间再来看你。” 说罢,带上门,离开了屋子。 ****** 骆溢要的从来都不多,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必定以相同的方式十倍奉还。 夏希娴在一段时间的精心照料下诱发了体内的狼疮,现在得不到治疗,只能拖着一天天等死。陈樊没了指关节,成了废人,每天都受那钻心疼。而六爷,他想凑着在夏家这出戏里分一杯羹,羹没分着又想用骆衍来威胁骆溢,男人忍着,等着,新帐旧账一起算,画个圈一点点叫他入了套。 恶人自要恶人磨,为了报答他们给地那戳心窝子的难受,骆溢甘愿做这恶人。 ****** 乌镇。 骆衍听到那人说他叫骆潇,心里就有了底。 “你是我爸爸的兄弟?” 男人发出几声沙哑恐怖的笑,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要他坐下。 骆衍犹豫半晌,摇摇头,“我不坐,你引我过来肯定是有原因的,到底为什么?你说完我就走。” 骆潇带了些兴味地观察着面前这个胖胖的男孩,骆家的孩子,的确很特别,“你就不怕再也走不了?” 骆衍笑起来,带了点孩子气,“你不敢,爸爸送我到这里来,说明他放心这个地方,也说明在这个地方我不会有什么危险。” “哦?凭什么你就能笃定?”骆潇好奇。 “凭他是我的爸爸!”骆衍回答得理直气壮,暗自在心里又不确定地加了句,也凭他是我的骆溢。 骆潇这下笑得更开心了,漏风的嗓子让人觉得像是个苟延残喘的老头,“跟我走吧,你这孩子实在有意思,留他身边做什么?” 骆衍翻翻眼睛,这人讲疯话呢,于是催他快点,“你到底要干什么?不说我可走了!” 骆潇乐够了,靠向藤椅背,两只手随意地搭在一块儿,开始进入正题,“小骆,你认识你妈妈吗? “当然!谁不认识自己妈妈啊?”骆衍觉得这男人磨磨蹭蹭好生心烦,问起问题也怪里怪气的,不禁有些不耐,“你不要叫我小骆,只有爸爸才能这样叫我,三句话你再说不到重点我真走了。” 骆潇被男孩这样威胁有些无奈,咕哝到:“还是个急性子……” “第一句。”骆衍扳着指头正正经经开始计数。 骆潇张张口,眼看那第二根要落的手指头,还是忍住了,停顿会儿,方才说:“你认识的那个,不是你妈妈。” 第四十一章 骆衍听到这话,心里一沉。 “你亲生母亲现在还没死。”骆潇脸上的表情有些不怀好意,“你爸爸把她关起来了,不让她来见你。” 骆衍摇摇头,冲着男人吼了句:“你骗人!吹牛都不打草稿的!”说完转身就想跑,可惜还没跑出去两步,身后那人又说话了。 “小骆,我是不是骗人你自己心里有数,上次被绑架的时候,你应该见过个很特别的女人,对不对?” “不对,没见过。”骆衍回头装出凶狠的样子,瞪了男人一眼,“告诉你过不要叫我小骆,我和你不熟!还有,我妈妈已经去世了,红斑狼疮!” 骆潇发出了几声古怪地低笑,“她的确是得了红斑狼疮,不过都是拜骆溢所赐,谁被整天整月地折磨,想不得病都是难事。” 骆衍气不过,骂了句,“你这坏蛋,别乱说我爸爸!” “怎么就成乱说了?”骆潇不懂。 “如果不是乱说,那你告诉我,和我生活了十七年的那个女人是谁?妈妈死的时候我拉着她的手,再怎么样我都不会认错养了自己十七年的人!”骆衍语气坚定地噼里啪啦吐出一大段。 骆潇被这段话说得差点儿愣住,觉得这孩子实在固执得有些可爱,“那个女人本就不是你的亲生母亲,那天你被绑架的时候见到的那个才是。” “哦?”骆衍得了这答案,面上并无什么太过震惊的表情,而是问,“那我的亲生母亲为什么不和我生活在一起?” 骆潇刚想回答,却猛地闭上了嘴巴,顿了顿,忽然一下子意识到自己被小鬼绕进了个圈圈里,这是牵着鼻子问话呢。 见男人不说了,骆衍嘴角挂起个微笑,“也许我们对母亲的定义不同,对我而言,把我养大,陪我成长的那个人才是母亲。” “可就算这样,现在你的亲生母亲正被你的父亲折磨,你就一点都不会在意吗?她即使没有陪你成长,至少生下了你,不是吗?”骆潇不能苟同,他理解不了男孩的想法。 骆衍思考了会儿,没出声,只是瞪着一双好看的丹凤眼瞧骆潇,直把男人瞧得发毛,问:“我说的不对?” “不对。”骆衍摇头,反问到:“你给我说说看,爸爸为什么要折磨她?” 骆潇沉默。 半晌…… 骆衍不再理会他,径直转身出了门。 ****** 一路从穿过狭长阴暗的弄堂时候,骆衍终是没忍住,红了眼眶。 有些事他不是不好奇,也不是没有察觉,只是他不愿去想清楚罢了。 从始至终,男人说什么就是什么,骆衍相信的,永远是骆溢,他们两人之间的事,再有多少疑问,都轮不到外人来插嘴。 ****** 到弄堂口的时候,守在那里的人并没有阻拦他。辛辰看见了赶紧迎上来,唐子轩在他身后不远处跟着。 “怎么样?有没有……”辛辰担心地看着面前红了眼眶的人,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骆衍没搭话,很希望自己一个人静一静,侧过身,撇开人要走。 不想,唐子轩却拦在了他前面。 “我已经通知你爸爸了,他正在赶过来的路上,今天就能接你走。” 骆衍点点头,“知道了……谢谢叔叔。” 话毕,自己一个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两个小时后。 弄堂还是那条弄堂,院子也还是那个院子。 骆溢到了这里,弄堂口已经没了人,他走进去,不疾不徐。 院子里,换了身素黑衣服的骆潇正在沏一壶茶,上好的雨前龙井。 “来了?”听到脚步声,放下手中的茶壶,骆潇抬起头来,对着门口的人笑了一下,发自内心的那种。 骆溢对上他看过来的眼睛,嗓子像是卡住了似的,好半天才没什么声调地蹦出个字,“哥。” “坐下来说。”骆潇一派温和,尽管嗓子叫人听起来不舒服,但也掩饰不了他对面前这人的关心,“好几年没见你了,感觉瘦了……” 骆溢不搭话,在他对面坐下。 “我泡了壶茶,你喜欢的雨前龙井。”说着骆潇又洗了洗杯子,手指像是上了发条似的固执地摩挲了几下杯壁,“我知道骆清没死,你把他照顾得很好。刚刚也见过骆衍了,挺有意思的家伙。你不是就想引我出来吗?没必要费那么大周折。” “不费周折,你不会出来。”骆溢一句话淡淡地挡了回去。 骆潇轻笑,“这不是瞎说么?骆清也好,骆衍也罢,其实我都不大在乎,你是知道的。当年若不是失算中了林语嫣的计,让她怀上了孩子,我这辈子是绝不会娶妻的。” 骆溢看着那张和自己像到极点的脸,不愿计较那知道和不娶妻的意思,有些烦躁地把眼睛挪朝别处,话倒还是对着那人在说,“我们左右不过是为了骆家。” 骆潇不赞同地摇摇头,一个字一个字很认真地反驳到:“你是为了骆家,我不是。” 兄长这话倔得露骨,骆溢有些不好再往下接,留白好久,未免尴尬,最后还是找了个话头牵起来,问:“你腿好了?” “没好,里头几颗钉子,几个板子,天稍微变点儿就疼得死去活来,这辈子是好不了了。”骆潇沙哑恐怖的嗓音此刻讲这问题竟透出些委屈的感觉来,他朝前推了推茶具,但也不见倒水,只是坐那儿好好看着骆溢。 “嗓子呢?嗓子是怎么弄的?” “那次车祸,一竿子穿了肺,伤了根。”骆潇答得轻描淡写。 骆溢点点头,瞧着桌上那茶壶犹豫了一会儿,才拿起来倒水,桌上只有一个杯子,自然只倒了一杯,“你这次为什么要让旧部趁乱在骆家搅和毒品?没必要的事,不是吗?” 骆潇收回一直放在骆溢身上的目光,瞧着自己的手,开口说话声音很小,似是在耳语,“有必要的,因为我知道了……你和骆衍在一起……” 骆溢蹙眉。 “其实消失那么多年了,我也不想突然出现,毕竟你很讨厌我。”言语里被骆潇刻意掩藏的失落还是露了出来,“但是知道你和自己亲生儿子在一起,我真的没有办法控制我自己,为什么是他?小毛孩子一个……有那么好?” “没那么好。”骆溢把手中倒好的茶放到兄长面前,“都是命罢了。” “可那么多人,为什么你偏偏只对他一个认命?”骆潇不服。 “人活着哪儿来那么多为什么?”骆溢语气里有几分自嘲的意思,“不过就是想让他每天都能过得开心点。” “他够开心了!天真得一塌糊涂!”骆潇知道自己这样子有多难堪,可是他真的没有办法,“那小鬼只相信你给他说的话,也只相信你给他看的世界,真是傻得幸福……” 听着这一点都不让人觉得幸福的话,骆溢面上波澜不惊,语调也不曾改变,他解释到:“爱情使人盲目。” 骆潇不敢相信地看着对面的弟弟,可那和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上,的的确确就是表达了刚刚那句话的意思。 爱情使人盲目。 竟然,就是这样。 居然,只是这样…… 想着想着骆潇大笑了起来,盲目的爱情,到头来谁也没有赢。求不得终究是求不得。因为没有,你又要去哪里求? “刚刚我不该告诉那孩子关于他母亲的事,我早该想到骆家人不会在意那个。”骆潇一边儿笑一边儿冲着没有告别,但已经快要走出院门的男人背影大声喊话,“我该告诉他,你对他,本不是那样的爱,宠而不爱,他定会比我更绝望!” 话音落了,背影也消失了,骆潇呆呆看着那方向好一会儿,没有意识到自己早就湿了眼角。捧起骆溢给他倒好的茶,擦着杯子小心地摸了摸,似乎这样做就能将那人留在杯子上的痕迹全部都握到掌心里,永远都不会消失。 待到茶都快凉了,骆潇才一饮而尽,走过去躺在院子里那把藤椅上,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枚祖母绿的翡翠,摩挲着喃喃自语,“骆溢,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不会说不……” 恍然中,他仿佛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在追着自己叫哥哥。 ****** 从弄堂出来。 骆溢逛着西栅找了一圈,终于在天擦黑的时候找到了骆衍。 男孩在河边放河灯,刚把一只淡蓝色的灯漂下水去,身后家家户户门前照夜的红灯笼就一溜挨个儿地亮了起来。 “小骆。”骆溢看着灯火阑珊处的背影,轻唤小孩昵称。 骆衍听到了,猛地转过身,确定是那心心念念的人,委屈地撇撇嘴,红了眼眶,没了动作。 骆溢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把他拉起来,脱下自己衣服给披上,“天凉了,出来也不晓得多穿点,你这病可不能感冒的!” 骆衍窝在男人怀里,沉默了一会儿,随后狠狠在男人身上捶了几下,是真的用了很大力的。 骆溢也不躲,只是吻了下他的脑门,抱着他任捶,像是不会疼似的。 过了一会儿。 小孩打人打累了,吸了吸鼻子,软软糯糯毫无气势地骂了句:“混蛋!” 骆溢摸摸他后脑勺,道歉加安慰:“对不起,再没下次了。” “还有怎么办?”骆衍揪着男人衣服前襟,抬头睁着一双还含着水意的眼睛瞪人。 “随你怎么罚,但我保证,绝对不给你有那罚的机会。” 骆衍想想,又没使力地捶了下,这才勉强同意。 捞起别扭小孩的手,十指扣在一起,骆溢带着他上了几级青石板台阶,慢慢走着,“我哥……刚和你说了什么?” “他说了妈妈。” “那你有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本来有,后来自己想了会儿,想着想着就没了。” 听到这儿,倒是骆溢有些疑惑地看了小孩一眼。 骆衍知道男人在好奇什么,于是解释到:“我的妈妈只有一个,叫姚涵,她已经去世了,不论她以什么样的目的把我养大,我都不会怪她,当然也不会认她之外的任何人做妈妈。你是我的爸爸,我相信你所做的都是为了我好,所以没有什么想问的。” 骆溢心里泛着酸麻地点点头,和小孩牵在一起的手紧了紧,“那么关于我……你也没有什么要问的吗?” “没有。”骆衍回答地出人意料的干脆,不过这次只稍微顿了顿,还没等男人提出疑问,便补充到:“人有时候知道的太多,会不快乐。” ****** 小镇水乡,秋夜风凉,河畔灯明,单影成双。 佛曰命定,莫弃莫离,人生七苦,愚人无畏。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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